楔子 混沌初分盘古开,神降双星临天勘, 两仪四象生八卦,乾坤离震艮巽坎。 五行阴阳水火转,祸败病亡随之变, 今夕皇朝高歌乐,明日战乱生兵燹。 一代灿烂终有归,群雄豪气鹿逐原, 二星化名冥与痕,手托圣令跨仙凡, 三生王气待此时,双星钦点坐龙案, 四百国运皆昌隆,不叫胡马度山关。 五火烧尽万重山,孽火再挑天下乱, 六弦轻拨不著风,草莽之士为星颠, 七战不得天下分,犹待百年双星现, 八风不动乾坤静,帝王一出冥光绽, 九龙至尊御众生,河清海晏社稷安, 十转轮回高绕峰,痕开新世四百年。 天下初成,万物炎凉,生机缺缺,天上众神不忍见此,以泥塑型,作出了『人』,人以双脚行走,他们善用神所赋予的智慧与灵巧双手,在万兽百物之中脱颖而出,成了世界统领者。 人亦不若他物般只知进食与兽欲,在经历数十万年後,人开始组织家庭,以畜牧农耕为主要生活型态,在经历了几千年,出现了某中贪念,名为野心。 部落酋长在外来压迫与内在贪婪下不停攻打其馀部落,弱肉强食,并吞非我部落,最强者为王,在这时期出现了国此组织。 王国,王之国,独裁专制之国,王之暴政引发了草泽群雄奋起抗争,天下一统局面再次破裂,有能力者招兵买马各自为王,回复原始情况,强者欺压弱者,不平时局民不聊生,生活在战乱兵燹下的百姓叫苦连天,上天之神万万没想到自己所创造的人竟有如此破坏力,不只鱼肉同类,更胁迫到了其馀生物,众神悔不当初,但也不忍毁去人类。 故在商议过後,决定派遣天上二星下凡平乱,以辅星之姿佐仁君之政,双星分别为『冥』、『痕』,为免双王相争,二星以四百年为一轮回,番次投胎寄生。 得知了神之决策,众王虽不服却无他法,在经历了数百年的争霸与辅星番次转世,所有人已明白,君权神授,唯有被星选上之人才有坐拥龙位之能。 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亘古不变之理,天下无全善之君,在王位传承几十几百代後,总有一暴君败坏纲政,以此之後国力衰退再陷纷杂时态,此时也是辅星下凡之时,群雄相争之日。 每个人皆希望能得到辅星青睐继而得到龙位,故无不想尽办法找出辅星,但也有不信此说者,愿以一己之能夺天下之尊,更有野心家不愿辅星现世,用尽心机欲除星辰。 天下大势,以此轮番循环。 大恩皇朝,开朝圣主夏侯斥得冥星帮助以平定天下,斥以仁德之心服天下众民,以骁勇善战之姿平入侵蛮夷,建构出四海升平、富足民安的浩荡皇朝,为感天之钦点,故以大恩为名。 然而天下无永远的太平盛世,在第十九代君王正时,国势趋向衰弱,正为满一己之私,在皇城『永青』城内大兴土木,徵召男丁入宫修建楼宇苑囿以供正与其嫔妃游乐,朝中大臣不愿见此暴政,纷纷上谏,无奈正残暴,竟以大不恭为罪名,将上谏之官连诛九族,以致朝廷百官无不噤口。 宫中明瑶皇后得知此事,仁慈的她不忍见百姓陷入如此浩劫,屡次规劝正,无奈正无心向善,且以此休了明瑶皇后,打入冷宫,立谗臣之女钰筝为后,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谗官一家人全名列皇亲国戚,更是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至此,皇威浩荡的大恩走向末路,传至第二十三代夏侯宇历,诸侯叛乱,兄弟阋墙,各路英雄崛起,天下局势再次陷入纷乱之中。 第一章 绿草茵茵,北边享名中外的大草原,此时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景致,只有战争一触即发的肃杀。 黑夜般的眸子冷淡望著操场上磨练的士兵,菱唇没有弧度,彷佛融入这沉重空气一般,男人亦给人胆寒的压迫感。 身为夏侯皇室之一,他奉敕远征北方击退蛮族,美名为国讨回旧山河,但实际上却是宇历皇帝为怕自己谋反而远调。 古时便有天子忌惮诸侯能力,而将其远调四方之政,但下场只是更加糟糕罢了。 冷风拂过,掠起夏侯令黑发。一士兵出现於他身後,恭敬行礼。 「启禀将军。」参军许止远恭敬站於一旁。「根据探子回报,鞑子已有行动,他们将一半兵力遣走,不知意图。」 挑起眉,夏侯令看了眼参谋。「我明白了,让探子继续观察。」下了命令,神色不变,似乎这变数不足以让他乱了分寸。 「是。」参谋如言退下。 走入营帐,摊开绘制於牛皮上的地图,丹青双色纷纷标示著不同地区与战略,仔细观察著西方地势,他蹙眉。 分了大半兵力西走,这麽一来主营必只留下少许人,难道是诱敌之策? 再看了眼西方,是浓密丛林,因濒临海岸,有丰富水气,故有著中央所没有的树林...... 若是诱敌,那麽鞑军是诱我攻打何方? 主营?或是西走军队? 陷入迷阵当中,夏侯令盯著地图。「这招真是高明......」或许不管打哪方,都是陷阱。 如果他没记错,西方那片丛林是属於一剽悍民族所有,他们不管凡尘世事,对於自然之神万分崇拜。 「来人,召李参谋。」李奕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更是战场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夥伴。 须臾,一身战甲的李奕站在帐外。「将军找我有事?」问,没有他人对上那般谨慎。 甫进来,我有事与你商量。」冷漠嗓音如是说,就算对象是自己好友,依然不改那份冷。 如言进入,李奕立於案之一端,望著方被丹笔圈起的西方林地。「你要讲的可是鞑军部分军力西走的事?」 「嗯,你有何看法?」视线不移,夏侯令神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什麽。 「诱敌之策。」回答,李奕看了眼夏侯令,自小一同生长,他比其他人多懂他一些。「你想到了什麽。」 「没什麽,说说你的看法,既为诱敌之策,你认为他是诱我方攻打哪里,主营或是西走势力?」坐下,端起置於一旁的热茶,夏侯令轻啜。 「西走势力。」 「哦?」挑眉,他俩间一向很有默契,此事更能证明。「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主营少了泰半军力,该是更好的目标。」不明说,夏侯令等著男人接下来的回答。 「就是因为是很好的目标,所以有诈,你瞧瞧。」手指向鞑军军营。「若我方攻打,鞑军势必退至盘阳谷,此地易埋伏,容易诱敌,这是很简单便能察觉的事,由近日之战来看,我不认为鞑军会设下如此好识破的圈套。」 与鞑军互峙半年有馀,情势本对令军有力,虽然兵种不如,但凭藉著主帅的智慧,令军一直处於不败之地,但最近情势大有改变,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鞑军竟连连破我方巧谋,且常有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 「嗯,他们要我方打西方势力,你认为他们有何胜算?」夏侯令问。 「西方有大片森林覆盖,鞑军马术高强,但林战亦不可小觑,我认为他们必会在林中埋伏,一待我方自投罗网。」李奕回答,但说著话,他神色也有些怪异。「这种事情同样容易预料......」沉默了会,他叹了口气。「这神秘高人可真高,怎麽样也料不准他的想法。」 夏侯令冷笑。「双方计。」低语,他接受到男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他明白他要自己继续说下去。「无论我们攻打哪方,都是计,打主营便会如你所说的退至盘阳谷,打西方兵力......便能为他们带来新的援助。」话毕,就见李奕不解的皱紧眉头。 「说明白些。」要论高深,眼前的男人可不输人哪......话总是说得不明不白。 「你知道刹宇一族吗?」问,就见男人点点头,夏侯令才继续说道。「刹宇一族极为敬重自然之神,若有人在他们地盘中无故伤害生命,他们便会诛杀,若我方打西方兵力一定会触怒他们,届时鞑军与刹宇一族合流,我方必败。」冷静解说著,夏侯令看了眼满脸钦佩的好友。「你认为这计,该如何破?」 耸耸肩,李奕睨了眼同样银袍加身的男人。「你都想好了,何必问我。」这男人老是如此,明明计谋於心,却老要问自己。 「呵呵。」轻笑,夏侯令再喝了口茶。「适时询问别人的意见才不会流於刚愎自用哪。」 翻了个白眼,李奕对他的笑向来不太敢领教。「别笑别笑,你一笑就有人要倒楣了,与其问我有什麽方法,不如谈谈你自己的想法吧。」 「没什麽想法。」只是想探探那军师虚实罢了。 磨墨书写,苍劲有力的字迹工整的落在白纸上,最後一笔落定,夏侯令招人将信送至敌营。 两军对战不杀来者,这点无论在何地皆是。 衔命送信的使者将信交给鞑军士兵,安然离开,而那封信辗转上呈,最後却不是落在主帅手中,半路便被截走。 俭朴却充满了异邦风味的帐棚内,豪迈却不失典雅的摆设,烛光隐隐跳动著,一男人手执不久前得获的信,唇边勾起趣味笑容。 「居然被拆穿了......真是有意思。」他的笑充满自信与不在乎。「看来名震八方的令军果非浪得虚名。」手撑著额,男人带点慵懒的气息。 「只可惜......还不够气候。」说完,他将信丢入取暖用的碳炉中,任其被火苗吞噬。 约战 信中所谈的,无非就是赞赏军师智慧,其二便是约战。 站在帅帐中,男人轻轻笑著,温文儒雅中带有一丝犀利。「罗塔王,你见如何?」信已被烧,男人并不害怕引起眼前霸气君王的怒气。 「战。」 「哦?但以在下之见,我主张退。」他的话引起罗塔王的兴趣,这便是他找上他的原因,不如其馀北方大汉,罗塔王谦冲能容,乐於听谏,且胸怀大量,较多数人而言,他更非胸无点墨,虽然智慧不如许多揭竿起义者,但他就是欣赏他。 「先生何来此说?」走下帅位,罗塔王坐在男人身旁,由此可知他对男人的器重,平起平坐。 见此,男人只是笑了笑。「退至盘阳谷,此地地形适合埋伏偷袭,若敌军追上,此地乃绝佳地点。」他优雅的捧茶就口,轻啜。 「那又为何不战?我方必得刹宇之援助,兵力大增,无论哪一点来看,本王不知为何要退。」粗犷却充满正气的眉皱了起来,很显然他对男人的心思一点也不了解。 对此,男人笑了笑。「王莫急。」他继续说道。「敌方约战的日期是後日,即便我方已与刹宇一族合并,但待他们归来仍需时间,如今我方军力大不如敌军,实不必有此损耗,且退并非歹事,王须知,我们的目标是天下大位,并非这小小战役中的逞凶斗狠,故在下认为,退。」喝了口茶,男人觑了眼罗塔王的脸色,继续说道。「退至盘阳谷,在此地我方可减少伤亡,且能拖延时间与援军会合,届时不杀他片甲不留?」前後包抄,插翅难飞。 「先生说的是。」罗塔应道。「一切就以先生意思行事。」 男人点点头,一口饮毕甘醇茶水,之後回到自己营帐,看了眼碳炉中成了灰烬的的信纸,他意味不明的轻笑。 战帖已回,男人坐在椅上,对著盘阳谷一点发著愣,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太简单了,一个人既能轻易识破他的双环计,那麽就该考虑到这张战帖可能引发的情势。 莫非,是自己高估他了? 眯起眼,男人唇边捻起一笑,褐色眼眸快速闪过几许笑意。 是不是高估,试试便知。 时至约战时分,但空气中却没弥漫该有的肃杀之气,冷清清寂静静,是股萧瑟沉闷。 到了赴战时间,该出现的两军依然不见踪影,立於高处,男人眯起了眼,唇边笑意更深了。真是了不起哪......竟识破了他的以退为进。 伸手招来一旁随从。「回报大王,速速退离盘阳谷,此地已被敌军埋伏,不可贸然前进,就守在盘阳谷外不动声色。」简洁下著命令,男人望著底下茵茵翠翠的草原,清风拂过,掠起心中一丝兴奋。 就算识破了我的局又如何,且守在盘阳谷外断你退路,没有补给,能撑上几天?更待我大军会合,令军又岂有生路? 一抹笑漾上了净白脸颊,男人转身上马,奔驰回到军营。 事情果如男人所料,盘阳谷被令军埋伏,若非他早发现回报,那麽鞑军可要全军覆没,为此,罗塔王更是钦佩男人的神机妙算。 「先生可比古时赵、花二智星,本王佩服!」赵之恭与花里乃古时有名军师,以巧计智谋为君王夺得天下。 「大王好说,小小计谋怎比得上二智星。」谦虚笑著,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男人眼中没有笑意,他脸上似乎总是挂著笑,又好似未曾笑过。 「先生认为接下来该如何走?」罗塔问道,充满英气的眼神盯著眼前彷佛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他目光中透露出完全的信任。 这也是男人欣赏他的原因。「继续守,此时不宜妄动,就看看令军还有何计谋能施。」捧茶就口,男人深邃眼瞳漾出几许猜不透的笑。「令军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素闻令军之首夏侯令知人善用且满腹谋略,如今一见,果非浪得虚名。」说著让罗塔王摸不著头绪的话,男人一口饮毕茶水。 「先生何意?」罗塔询问。 「没什麽,这场战争暂且按下吧,正所谓王不见王,他是个强者,在下只怕逼急了他们会做出什麽疯狂举动来,先放他们一马。」还是摆著优雅笑痕,但他这番话却让罗塔频频皱眉。 「本王不懂先生意思,既然他是强敌,何不不趁早拔除?等他声势日见壮大,岂不威胁到了我们?」他的话令男人挑了挑眉。 「大王说的是。」但他想试试夏侯令的真本事。「那大王认为我们该如何攻?就率众打入盘阳谷?抑或是等待援军到达断了令军补给与退路?」反问,男人把玩手中青马小杯。 青马小杯在耶律得族中代表崇高无上的身分,唯有皇亲国戚与至上贵宾才得以使用,这有点类似中原的阶级制度,唯有大官才能乘轿穿丝绸,其馀就算商人也只能著布衣骑马代步。 中原文化正一点一滴收化外族,这点在小小一只杯子便能窥伺一二。 罗塔听闻男人所言也陷入了沉思,他并非只是一味依靠男人。「本王以为先在此消耗他军物资、断其後路,待过个半个月他方必军心涣散,届时招降,若不屈则立时攻入,在粮食不足下本王相信他方势必丧失战力。」他思考过後说著。「军师以为如何?」 「可行,就依王意思行事。」他相信夏侯令绝非囊中物,不会如此简单就被收服,因此,他脸上笑容不改,依然悠哉惬然。 令军帐内 冷淡褐眸扫过外边生火煮饭的士兵,唇边漾上一抹残笑,夏侯令面上有著让人不寒而栗的神情,似乎思量著什麽,也像愤怒到了极点的平静。 反将一军,一切本都该在掌握之中,却没料到对方来了这著棋,生平第一次尝败,竟连敌人面孔都未曾见过,更遑论其他的。 手指轻敲著檀木案,如今被困盘阳谷,前无进路後无退路,若不能脱困己方恐怕就要因缺粮而投降。 正在夏侯令烦恼之时,李奕适时走了进来。「看来对方略胜一筹呢。」笑说,完全无视自己主子阴霾的神色。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冷冷道,黑眸一横,硬是抹杀眼前下属的笑。「有事麽?」 李奕耸耸肩,淡然口气。「没有,只是想询问你是否想到了对策,我计算过了,以我方的粮食和种种配备来看,最多只能撑上十天,十天若不能脱困,我们恐怕都要饿死在这地方了。」十天,十天能做什麽?鞑军军力之盛根本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应付,更何况......根据探子飞鹰传书回报,刹宇已经加入战局,他来的目的主要是为此。 「你知道刹宇一族已经归顺於鞑军了麽?」话毕,就见夏侯令望著自己,以让人发毛的阴鸷。「雪上加霜,是吧。」原以为自己的语气会激怒男人,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以手抚额,显得格外平静。 「无妨,若要脱困我方势必不得与他正面交方,他们合流一事只是让日後的战争更加难缠胶著罢了,对现在局势并无影响。」他很明白,以现在的局面要胜,唯有智取一途。 气盛者,不撄其锋才是善道。 「嗯......」他佩服夏侯令的冷静,在这样时候还能无误的判断分析,不受外物影响恐慌,这样的人有王的气息,那是当今宇历皇帝所没有的霸气与智慧。 「好了,无事你便可以下去发落事务。」下达命令,男人开始思量该如何反击,盘阳谷......地形崎岖难行多掩蔽行踪之怪石草丛......但又如何,若敌方不攻入,这些地理条件便无用处...... 没理会离开的好友,夏侯令闭目沉思,连天暗了都没发现,直到──「启禀将军,请用晚膳。」一士兵声音在帐外响起,带回他远颺的思绪。 抬眸,夏侯令淡然说道。「端下去,我不饿。」言罢,他继续思考著其馀可行方法,无奈时刻分分过去,他依然毫无头绪。 气闷,但更多的是佩服,竟能被逼至此田地,他不得不大大赞美敌军军师。 正当他嘲讽著自己时,那端晚膳来的士兵再度出声。「属下斗胆请问将军是否在为受困盘阳谷一事烦恼?」手上还是端著简陋的餐点,原来他根本没有离开,只是夏侯令过於专心,忽略了他的存在。 「嗯?」看了眼士兵,夏侯令唇角勾起兴味。「你难道有什麽好方法?」问,士兵对自己多半敬畏,若非要事绝不会轻易靠近。 没想到将军会理睬自己的话,士兵开心的低下头。「是,启禀将军,属下确有一谋,就不知将军认为可不可行。」 「说。」 「古时有名士借风火烧连环船,此计我方也可行之,七日後风向由西风改为东风,我方可藉此机会在上风处往下风处发射火箭,风势强大助长火苗,分散敌军注意;七日後亦是涨潮之日,海水进入盘阳谷,我方可造船走水道,以海路脱困。」火攻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只是要以水路撤退。 因士兵所言而眯起眼,夏侯令打量起他的面孔。「你叫什麽名字。」一小小士兵会有如此见解与对天文的了解,他不认为。 感受到夏侯令试探气味,那士兵一笑。「属下刘育。」一顿。「属下幼时家中尚有些小钱,读过几本书。」也算是解了将军眼中的疑问,他依然将头垂得老低,一抹无法察觉的浅笑挂在眼中,满是计算光辉,无奈低垂的头让人无从观察。 闻言,男人眯起了眼,轻笑了声。「没想到我军帐中有此人才,过往可真埋没了你,今後你就留在我身边,为我献策可好?」问,让人摸不清是真心或虚探,就见士兵喜悦的亮了眼,说道: 「多谢将军,能得此殊荣乃属下之福。」这个男人可真危险......所有表现在脸上的神色都让人无法捉摸臆测,看来往後还是少与此人有正面接触为妙,心中暗暗思忖,只是他面上还是那开心的笑。 在接纳刘育意见後夏侯令便命士兵七日内造船三十艘,造火油箭七千支。 时过六日,一切都在计画之中,鞑军封死唯一出口,而风向也有著些微改变,明日便会完全转为东风,届时便是计画展开时刻。 第八日,天时地利人和,一切就绪,无奈老天不作美,夜色,失去明月照耀,空气中弥漫著浓雾,让人看不清一切,朦朦胧胧,只有个浅浅的影子。 虽然如此,这仍不改夏侯令计画。 夜有夜的宁静,星有星的孤寂,而战场,自然有战场该有的肃杀,只是在夏侯令掌握下,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有著营火与军帐,好似什麽事都不会有。 季节性的东风不停吹送,仍是化不开浓雾,时辰到,夏侯令冷冷开口。「弓箭手就位,号令一出立即放箭,扰乱鞑军注意後以最快速度到达海潮旁上船。」冷静无误的下达指令,一身银袍,宛若战神下凡,高傲神情不见一丝急躁不安,夏侯令有名的便是处变不惊的气量和冷静判断的智慧。 静静听著将军指示,众兵抱拳称是。 望了眼山谷口,冷笑在夏侯令唇畔蔓延,他忽然叫住一名士兵,交代了些事情。 时间在紧张时刻过得特别缓慢,众人为此逃脱大计全副警备,就怕出了什麽差错,然只见夏侯令悠哉饮茶,眼中透出无法理解的笑意。 李奕上前。「不知何事令将军如此开怀?」他问,跟著眼前男人几载,自然明白这笑的涵义。 「没什麽,送个大礼给鞑军军师罢了。」 还希望这礼物他会喜欢。夏侯令心想。 一刻过,黯淡无光的天空忽然满布流箭,点上了火,箭一落地便熊熊烧著,且因三日东风,火势蔓延更加快速,只见平时骁勇善战的鞑军隐没在因火焰而更加模糊的浓雾中,无法猜测他方现在情势如何。 而令军,则趁此退离盘阳谷,以海路离开。 就在船行之时,盘阳谷传来一憾天震地的爆裂声,冲天火焰将夜空点得明亮,煞为壮观,却也令人胆怯,在这样的火焰炮轰下,绝无幸存者。 此场战役双方并无输赢,或许该说没有实际的损失,耗时半年结局却是如此,听来虽令人气馁,但实际上,此战震撼了中原各家,无论是平民百姓,或是诸侯、揭竿起义者。 众人皆赞叹著这为期六个月的战争,为了夏侯令的冷静判断,也为蒙天鞑军神秘军师的巧智多谋,这是场精采的战役,让所有人惊叹。 但当然的,这同样使许多野心家有了危机意识,或许是人心惶惶,许多谣言纷纷传了出来,有人传言鞑军军师便是痕星转世,也有人说夏侯令就是痕星本人,更有人说令军之所以得胜,完全是因痕星相助,众说纷纭,终究没个准。 流言迅速蔓延开来,传至夏侯令耳中,怒不可遏;然相对的,事情也传入了远在永青城内的宇历皇帝。 古传星辰降便代表著改朝换代,又有谣言指出夏侯令得痕星帮助,这意味著什麽?不就是说他有谋反之心?! 因此,皇帝与其心腹无不惶惶不安,思量著压制方法。 距离盘阳谷一役过了七日,令军顺利脱逃,顺利回到原驻守地,为了打探敌军军情,夏侯令谴人重返盘阳谷,里面是意料中的狼籍混乱,但有一奇处,没有尸体,除了几根断裂破损的旗子外,什麽也没有。 听著回报,夏侯令蹙起剑眉,思忖著,那夜因浓雾而视线不清...... 「难道!」一惊,他叫唤帐外士兵。「传前几日献策之刘育。」手紧握成拳,夏侯令刷白的脸显示出他此刻的震惊与愤怒。 士兵衔命而去,没多久就见他满脸为难恐慌的回到帐前。「启、启禀将军......全营内......没有叫刘育的士兵。」嗫嚅说完,感受到让人发寒的视线,他将头垂低,只怕一不小心便没了脑袋。 瞪著眼前畏缩的守卫,夏侯令深深吸口气平息自己情绪。「我明白了,回到你的岗位。」被玩弄的羞愤感紧掐著他的心脏,让他濒临窒息。好一个军师,他这行为算什麽?示威?羞辱? 好,太好了,夏侯令从未被人如此玩弄,这笔帐他记住了! 伪装成士兵潜入令军献策,让自己脱困,然後再利用必然出现的浓雾混淆视听撤退,这场战表面上是自己得利,但实际上却是一败涂地,以敌之策迎敌之士,令军颜面何在?! 将视线调回案上,夏侯令嘴边泛起冰冷笑痕,似淬了毒般,让人不得不戒备。 日光高照,北方鲜少雨水,空气多半乾燥,除了夜晚如水的沁凉外,温度可真让人大喊吃不消。 望著万里无云的蔚蓝苍穹,一抹浅笑挂在蓝袍男人脸上,如此惬意如此儒雅,若不是周遭忙进忙出的士兵,不会有人将他和战场联想在一起,这样的人合该待在如诗如画的江南,佐以扑面杏花雨与飘逸的柳絮,在堤岸与其他文人雅士吟诗作对。 手中折扇轻摇,掠起颊边黑发,是潇洒,更是说不出的高雅。 以扇掩唇,企图遮抹那抹浅笑。算算时间夏侯令也该发现了......就不知他作何反应呵,是暴跳如雷呢,还是隐隐忍著怒气等著报复? 他是头冷静的豹子,有著令人称赞的耐性,他必然记著,等待下次机会来临,此著棋本是要延续战场,更是要彻底激怒他,他想测测看,他究竟有多深。 正当男子神游时,罗塔王无声无息到了他身後。「先生在想什麽?」问,同样看向蔚蓝天空,似乎想猜测出男人此时心思。 「没什麽。」平静回应,男子回以淡淡浅笑。「有事麽?」没有其馀人的毕恭毕敬,他的对答依然让人皱眉。 只是罗塔王不甚在意。「就先生能在此看天麽?」笑说,有几分揶揄口气,但很快的就见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念远在家乡的妻儿,南下至今已有三年,虽有书信来往,但思乡之情益发深厚......先生可能体会?」记忆中爱妻的笑仍然清晰动人,无奈他只能任凭思念奔流,无法实现。 望了眼身旁思乡的王者,男人笑著摇摇头。「不能。」 叹气,罗塔王阖上眼感受扑面而来的炎风。「先生无家麽?」 闻言,男人保持沉默,不愿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顺著飘飞的发丝,有意回避。「大王还是回营吧,天热,对身体不好。」他所言让罗塔王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好拍拍男子的肩,离开。 战争残酷,这点男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就不知与令军之乱缠恶斗何时方能休止。 再度看向天,轻轻叹息飘逸风中,无人察觉。 天色渐渐沉落,黑夜取而代之,点点莹星闪烁不已,银月盘据一方,天空煞是精采,只是那冷风吹散了想出外欣赏的兴致。 寒风扑战甲,温度低得连水都要冻结,万物彷佛陷入了沉眠,只剩下不停跳跃的营火。 坐镇将军帐,夏侯令冷眸注视著方从永青城快递送至的急檄,他面无表情,唯有站在他身旁的李奕明白他此时怒气高扬,杀气高得让人不敢靠近。 「信内说了些什麽。」赌著脑袋安危开口,他一边注意著夏侯令神色,一边臆测皇都送来的奉檄内容。 抿紧嘴,接二连三的变数让他感到疲倦,将信递给好友,不发一语。 接过信,李奕仔细阅读著,只见他脸色益发苍白。「混帐!」咬紧牙握紧拳,他愤怒至极的重击坛木案,发出巨响。「皇帝脑子到底装些什麽?!他竟要我们退兵!」怒,从未如此震怒过,李奕看著夏侯令,起伏甚大的胸脯说明他此时激动。「为什麽?」询问,没有原因,与鞑军之战未果,绝对没有道理撤军。 夏侯令闻言眯起了眼,唇边反态的扯起一笑。「因为恐惧。」冷冷说著,迎视男人视线,他继续道。「你应该有听到外边的流言吧,痕星的传言,我想这些蜚语流言也传到了他耳中,以他的多疑和戒心......这些就能够解释了。」因为害怕哪......怕他真的叛变,怕他勾结鞑军。 「该死的......」恨恨说道,李奕忽然想到什麽般。「他召你回永青城後......会不会褫夺你的军权?」不无可能,以宇历皇帝的心思和周遭佞臣谗言,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呵,一定会,李奕,你是要跟新主子呢,还是要就此退离战场?」悠閒的问,好似已经接受了一切,也像这等大事无关痛痒,夏侯令一脸淡然,只是多了些笑意。 叹了口气。「我要跟的主子只有你一人,若你不上战场,我自然退下前线回家当我的富大少。」 闻言,夏侯令唇边的笑更深几许。「就算明白我有意夺取天下亦不改初衷?」话一完就见男人抛给自己一记白眼。 「你的意思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也十分赞成,宇历暴政早让我无法忍受,也因此我才投身军旅盼,望以棉薄之力为天下苍生争取和平,你的问题问得傻了。」叹说,他至今仍能想起路边那因宇历暴政而无饭可吃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你愿不愿意为我留在军中......就算我离开了令军。」好友的话让夏侯令十分满意。 「你有何意图?」 轻笑几声,夏侯令喝了口热茶。「我要你继续留在军中,煽动叛乱。」平静说著让人震惊的话语,面色不改。 挑起眉,李奕对他抛以怀疑目光。「你要我留在军中说服众人脱离大恩皇朝归於你?」这样一来就不必事事顺著宇历,他更能正当行动。 「正是如此,你可愿意?」这件事有著无法估量的风险,这点他相信李奕也明白,若他不愿,自己当然不会勉强,不过他很清楚...... 「愿意。」这好友可不是白当的哪。以两人交情与对时局的不满,李奕没有拒绝的可能。 就是抓住这点。夏侯令眼中闪烁著几许光芒,让人猜不透的深沉。现在就只要回去演一场可笑的兄友弟恭的剧码就行了。 行军千里,扬沙万丈,高挂天空的艳日散发著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褪去苍翠草衣的大地此时除了褐黄沙丘外,只剩下因日光反射而耀眼的战甲。 罗塔王采纳了男人的计策,退离盘阳谷转至九曲,九曲与原战地相隔甚远,根据男人的说法,夏侯令这号难缠人物自然有人抵制,不需劳动到自己人力,因此,蒙天鞑军转战九曲──中原新兴军队,由陈可善领军。 『这株刚冒出的芽必须先拔除,未免他作收渔翁之利,且打下九曲对於未来南下之路大有帮助,一避开大恩重兵镇守的要地,一九曲人民皆擅制作长弓长矛,一但攻下便不担心兵器来源。』 这是军师所言,他似乎不愿和夏侯令多作战事,故转移目标到九曲,虽然不认为己方攻不下令军领地,但连日战事下来,罗塔王也明白这夏侯令绝非易与之辈,若能不接触自然是少接触为妙。 故,鞑军再度西走,不知是男人高估亦或是鞑军真有实力,九曲陈可善节节败退,见此,男人静笑不语,只是摇著扇子思量著什麽。 『大王,就在下观察,陈可善并非想像中那麽难缠,在下认为您一人即可面对。』男人说著,唇边隐隐藏著笑。 『还请先生明说。』 『在下要离开一阵子。』话一出就见罗塔王脸色一变,他随即陪上安抚笑容。『大王请放心,在下会随时与您联系。』男人说著,慧黠褐眸漾著点点光辉,心情颇佳。 『这......能请先生说明原因麽?』虽然并非男人不可,但经年来的战争让他习於依赖男子智慧,以致於他一说要离开,罗塔便显得不安紧张。 笑著摇摇头,男人保持沉默,见此,罗塔王也只能允了。 浩浩荡荡的军旅,越过了绿茵草地,穿过千年古城,一路南回,路上百姓见此并未感到兴奋,只因他们都明白──战争还没结束。 未果的战局,离开战场的军队,无论是朝哪个方向想,都让人感到不安恐慌,令军一向颇受民心拥戴,但如今举动却让所有人失望透顶。 没有人知道为何夏侯令要离开北方战局。 虽然战事没有得到胜利,虽然受到不少百姓异样眼光看待,但令军士兵依然挺直著背,一步步有力的迈著步伐,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他们终於回到了永青城──大恩皇朝的首都。 一如经历过的各城市的目光,皇都内的百姓虽列队欢迎,但眼神隐约透漏著责备,见此,夏侯令没多作反应,只是领著士兵不急不徐的穿越人群。 走至皇城外,他让李奕领著众人在此等待,俐落下马,走入永青城,本该文武百官列队欢迎的,但皇城内冷清得彷佛连鸟叫声都分的出来,宁静而死气沉沉。挑了挑眉,他倒想知道皇帝想做些什麽。 大步向前,他连忙进忙出的太监都没看见,昔日热闹的皇城如今彷佛沉睡一般,嗅不到丝毫人气,越走越发觉得怪异,忽然! 无数枚银针自四面八方急射而来,一惊,夏侯令抽刀横档,翻身闪去此番攻势,然一波平一波起,银针过後便是大刀直劈,对手身手之矫捷博得他几分赞赏。 「来者是谁?」问,低沉语气总是听不出喜怒。对手不答,只是交换眼神後继续轮番抢攻,异域服装让夏侯令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无暇多想,致命攻击再降,任他自小苦练,但同时间面对七名不知底细功夫来路的敌人,也显左支右绌。 敌人攻击时必会分为两列,左右夹攻,如此一来能使对手无处可逃,亦能互相支援,这很明显的是经过精密训练和计画,对手想必是冲著自己来的。 眯起眼,没有多馀耐心再作缠斗,夏侯令看准对方冲过来的时机,抓住第一人的肩膀推往左侧,低身闪过第二者之狠劈,侧身轻旋,再躲过第三人,望定目标一时错愕,手中扬炎刀顺势一划,取了对方人头,鲜血如花绽放。 剩馀的六人见此除了大吃一惊外,便是愤怒,提刀之势更加凶猛,见此,夏侯令冷冷一笑,右手拿刀,左手紧握著数枚银针,银针上泛著浅浅紫光,是喂过毒的。 等待对手冲过来,手中银针如雨般洒出,敌人没料到他竟暗藏一手,六人有五人中针,唯有最末者察觉不对闪了过去。 中了偷袭的五人发出了尖叫声,在看见扎入身上的银针时,以著夏侯令听不懂的语言咆啸叫嚣著,那银针是夏侯令计杀那第四人时从他身上取来的,照这些刺客的表情看来,那针上的毒恐怕是无解。 黑夜般的眸子一沉,唇边露出嗜杀笑容,夏侯令缓缓上前,手中上有三枚银针,目光瞟向剩馀的那人,只见他黝黑脸庞血色尽褪。 害怕的往後退著,那人嘴边喃念著听不懂的话语,照推测该是求饶,见此,夏侯令也不想多作刁难,既是听命於人,那麽杀了这些走狗也没用处。 明白这些人是谁指使,也不想多浪费时间,他转身大步走往圣恩殿,那是大恩皇朝帝王接见下属的大殿,踏上雕龙画凤的华丽阶梯,伫立在大殿外,红柱上有著金碧辉煌的金龙,静立著,照君臣之礼,无宣照他是不得私自进入的。 果然没多久,就见一太监缓缓走出,面上堆满了笑容。「九王爷,陛下有请。」和气的说著,眯弯著的眼睛隐藏著什麽,夏侯令看得清楚,却不点破。 「嗯。」微点头示意,迈开脚步往前,将身後公公与刺客抛在背後,踏入铺地的红亮绒毯,夏侯令望了眼高高在上的主子,躬身行礼。「臣夏侯令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有行跪礼,身上透露出来的霸气与不可触碰的寒意是夏侯宇历不敢轻易得罪他的缘故,更是皇帝仇视他的原因。 「皇弟你可回来了,真让朕久等了。」堂中只有他们两人,宫廷的那套繁文缛节省了些。「就不知方才七人可有让皇弟尽兴。」笑说,眸子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夏侯令,就见他毫发无伤,这让宇历皇帝心中不满。 果然是他指使的,那七人装束是几年前因败於自己而联盟的赤丹族服饰,此族人善刀法,那七人应该是赤丹王的献礼......他让这七人来杀自己,若成功,则归咎於赤丹王有异心,且能除自己这心腹大患;若七人死於自己手上,宇历便能昭告赤丹族,说他夏侯令伤害赤丹子民,如此一来不论何者,对他都没有好处。 好一狠招。 不动声色,夏侯令低下头。「各壮士骁勇难挡,臣只是侥幸胜之。」 「皇弟过谦了,你可知朕召你回来的原因。」不想在其馀话题上多作缠斗,宇历皇帝切入重点,就见他褐眸中闪烁著势在必得的笑意。 「恕臣愚昧,不知。」依旧低垂著头,不必看便能知道堂上之人此时神色,夏侯令心中哼笑著。 「许多兄弟都已成了亲,唯独你一人,你是朕之得力爱将,更是天下百姓依赖的征远大将军,朕岂可让你孤身一人......」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他要为夏侯令配婚,这无疑是拉拢。 挑了挑眉。「多谢皇上好意,臣尚无娶亲之意,且如今外患内乱频传,出世为仕便该以天下为己任,岂可谈论儿女私事。」 「皇弟此言差矣,成家立业本就该先成家,你总要有归属,有个妻室,年二十有八了,朕岂可再让你寡身一人,且远征之大任压在你肩头太久,我大恩并非没有人才,是该让你休息的时候了。」表情无限慈爱,但目光中却有著较量的光芒,夏侯宇历睨著堂下人,唇畔一抹冷笑。 「皇上说的是,此重任的确该换人肩负,多年征战,著实是累了。」轻声说著,让人猜不出话中真伪。所有的局都布好了,夏侯令并不为此恶耗感到愤恨,脸上依然淡然。「一切就依皇上意思行事。」 闻言宇历大喜。「好,朕认为王丞相之女王芸昀婉约温柔善解人意,於你再适合不过了,皇弟以为如何?」 「依皇上意思行事。」没有拒绝的打算,夏侯令回视宇历一眼,那目光盛载了讽刺和挑衅。「若无事容臣告退。」见到刷白的脸,性感薄唇浅浅一勾,勒出更多的讥诮。 得到准许转身离开,门合上,他听见了高高在上的男人,愤怒的吼声。 步出永青城,李奕随即迎上。「怎麽了?」问著情况,他焦急的神色和夏侯令恰成对比,只见他一派悠閒。 「就如我们所料的那样,放心,一切照计画行事。」低沉嗓音笑说,那笑多了抹杀意,但他隐藏得很好。「记著,保持沉默。」打著暗示,夏侯令看了眼他。「别让兄弟有多馀的死伤。」 叹了口气,李奕不知该为男人的泰然处之感到愤怒还是佩服。「我明白。」回答,就见夏侯令牵过自己的马,上马,驱策离开。 军队回城本就归属於兵部所管,李奕领兵进入永青城。 骏马奔驰在人散去的街道,几阵闷雷後大雨忽然落下,惊走了所有摆摊买卖的小贩和熙来攘往的百姓,马儿奔跑如风,没一会便到了王爷府,下马,就见所有下人排列在侧迎接,让小厮牵过马儿,他扬手要众人入内避雨。 迎上来的总管报告著家中大小事,所有人皆忙碌著,因他的归来,就在换去一身湿衣後,一家丁上前。 「启禀王爷,有一人求见。」 「哦?」他方到府便有人前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皆不合理,除了李奕外他无特别交好的友人,若是欲攀亲富贵的官人,也不会挑选这时机......感到好奇,他再次开口。「可知对方姓名。」 「他没说......」下人一顿。「可要小的去问明白?」 「不必,请人至花厅稍等。」下答命令,男人简易束起黑发。他倒想知道是谁、又是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上门求见。 简单处理过自己仪容,夏侯令便至花厅,由他寝楼到花厅经过一园子,园内百花不提,最奇特的是分设其中的各式铃铛,风一来,叮铃不绝,煞是悦耳,而此时春风徐徐,风铃自然响得热闹。 穿越拱门,经过的下人皆恭敬行礼,到了花厅口,一蓝袍儒生閒适的坐在紫檀木椅以上,那幽静的气度一看便知莫测高深。 挑了挑眉,他缓缓走了进去。「让先生久等。」道,以独有的漠然神色,夏侯令坐上属於自己的主位,不著痕迹地打量对方。长发简单的以木簪绾起,蓝袍有些老旧,此人并没有现世书生那追求浮华富贵的颓靡气息,相反的,这样朴素的装扮倒让他有些出世味道。 「九王爷远征方归,是在下冒昧来访,还望王爷不责怪才好。」笑著客套,当然明白堂上男人暗地里目光的意思,来客并不在意,保持著笑中温雅,这让他更蒙上一层看不透的光晕。 「不知先生造访何事?」过於客套不是他夏侯令的风格,直接了当,这省去许多麻烦,但也会让人感到犀利难缠。 隐隐的挑起眉,很显然男人对主人的开门见山感到讶异,脸上笑意不改,他开口。「素闻王爷骁勇善战,为大恩江山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下特地前来一观风采。」对方直接,但他可不想这麽早就摊牌,找了些不相关的话题,男人巧妙的躲过核心问题。 「哦,那麽如今一见,不知可有折损先生心中想像?」慵懒的以手支额,那狩猎般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著眼前人,夏侯令当然明白这人在和自己绕圈子,他在考验自己的耐心,也在探自己底子。 「名符其实。」错开折扇轻扇著,徐风掠起落在颊边的黑发。 「那先生还有要事麽?」若不坦白来意,这话便成了逐客令,夏侯令望著眼前人,总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却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 「是这样的,当世乱局,有抱负者无不择主栖之,愿一展长才留名青史,在下亦然,听闻王爷不只计谋高妙,更是知人善用,故在下特来拜访,愿归属於王爷麾下以尽其力、效其忠。」意思很清楚的表达出来,他是来投靠的。 一笑,夏侯令并不认为男人来意是这个,但目前情势,他也不点破。「那先生可要失望了,不久前我兵权便已转接,如今我只是『九王爷』而已。」 一愣,男人面上现出错愕神色,但很快便消失无踪。「无妨,既然不能和王爷一同远征,那麽能随侍王爷身侧学习也是在下之福。」反正不管怎麽样,他都要留在他身边就对了。 这意思清楚的表达给堂上男人。 这人浑身上下透漏著迷雾般的气息,不可臆测不能窥视,彷佛已经探到他的底子了,却发现那只是他的另一个伪装,他是想好好摸清楚他。夏侯令在心中想著,勒著不明笑意的唇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好,还望日後能与先生互相切磋琢磨。」 「王爷谦虚了,在下萧亦丞,还请王爷多加指教。」报上姓名,计算的光芒在心中跳跃著,男人望著夏侯令的那抹笑,明白,这场由自己开局的战盘即将开始。 第二章 车动,则包不保矣;车不动,则难擒帅,士不移,而将难动;然士移,又难全局势。 叹了口气,萧亦丞望著眼前残局,僵持的局面难以打破,来势汹汹的攻击让他不知该如何防,也不知该如何进。「王爷这手棋真把在下逼到了末路。」以扇掩唇,他还在思量著。 眼一动,将身在敌阵的包调回,吃了威胁性极重的马,如此一来车便得了自由,无须顾虑太多。 这妙手挽回局势,但只见夏侯令挪手轻移,情势再度回到令人皱眉的棘手。 「嗳嗳嗳,无力回天。」叹著,萧亦丞面露苦笑,这不知道是他第几盘的败棋了,这夏侯令行棋狠辣决不给人留後路,为了输赢下狠招自是当然,但他走的路线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人的棋有股邪气,让人不安。 好像你这手破了,但只是圈套中的一环,一步一步被咬得死紧,怎样也脱不出个活路来,难缠难缠。 人说文如其人,只因文章中寄托了那人的思想精神,那麽棋呢,能看出一个人的思维,探出他个性的明暗,夏侯令擅埋棋,总有让人惊异的暗计,每一步都让人难以招架,这便如他的性子,阴沉难测,待发觉不对时,早难挣脱。 眸子瞟了眼注视棋盘的男人,萧亦丞收起手中扇。「在下服输。」又输了,但他面上没有丝毫受挫模样,反倒一派自若全然不放在心上。 夏侯令黑眸看了眼对面研究棋盘的男人,他薄唇一掠。「先生可有认真陪我下过一局?」他很清楚,萧亦丞绝非如此而已,他在隐藏自己实力。 至於隐藏什麽......一笑,夏侯令只是望了眼面前男人,有没有隐藏於他都没有影响,他能藏,自己也可以。 闻言,萧亦丞一笑。「王爷此话可高估了在下,输棋就是输棋,哪还有什麽认真不认真,面对王爷此等高手,不认真......不就要等著被痛宰了麽?」目光闪过几缕沉,男人拨了拨落到胸前的长发,对夏侯令那猜不透的眼神暗暗不安。 「先生过谦......」语气一转,夏侯令直直望著面前儒生。「实不相瞒,有一事困扰著我,不知先生可否为我解决。」 难得听见夏侯令以如此口气说话,虽然明白一定是件麻烦事,萧亦丞还是按不下好奇。「王爷请说。」 明白猎物已上勾,夏侯令面上勾起浅笑。「是这样的,先生想必知道当今圣上调我回城所为为何,他希望替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对象也已选定,是王丞相之女,我与王丞相虽无特别交情,但舍妹和王千金乃闺房密友,妹妹曾多次来府,为的便是那王千金。」说得婉约,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话中有话。 既然婚事敲定,而他妹妹又不停上府谈论,那麽想必被钦点成婚的两人对彼此都没有意思。 「然後呢?」大致明白夏侯令要和自己说什麽了,萧亦丞仍不动声色。 男人接著说道:「我希望先生能替我想个法子,退掉这门亲事。」话一出就见儒生般的男人一惊。 「王爷此要求可真难煞了在下,圣上配婚乃浩大恩典,若不从可谓抗旨......」夏侯令眼中那抹讥讽他看得可清楚,但他萧亦丞也非那浮动之人,怎会轻易受他挑拨。 看来就算脱了战场,他们俩还是不得不互相较量。 「先生说得是,也因如此我才这般烦恼。」重新布起棋局,夏侯令说道,无波的脸庞看不出他话中的烦恼。「误人一生乃罪大恶极,就算事情是我无法掌握的,这罪名依然。」他的话萧亦丞听得很明白,弦外音便是若自己不帮,不只误了那女子一生,恐怕也会被冠上无情之罪名。 心中一笑。这夏侯令果然狡诈,不停的明示暗示,为的便是逼自己接下这苦差事,圣旨一下,哪是说改就能改的了? 看来他测试自己的成分颇高。 「其实也非不可......只是,王爷该明白的,这抗旨行为代价甚大,在下......」没有相当的报酬,他不做。 虽然身为一军参谋,也肩负天上宿命,但他的本质是个商人,赚钱是他最大的愿望,这点不管他站在哪个点上都是。 「若先生能替我解决这事,任先生开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他倒想看看他有何法子能解决这事情。夏侯令唇角泛起浅笑,看似因男人答应而喜悦,但实际上是为何,只有他自己明白。 真是豪爽哪,萧亦丞心中笑道。「好,若事成,在下希望能得王爷在常云的庄落。」常云位於极为偏北之地,而夏侯令那庄园占地广大,其内栽植三种花木,四个季节有四种迷人风貌。 皱起剑眉,夏侯令稍稍犹豫,那庄院对他有特别意义......锐利眼眸盯著萧亦丞,似乎想知道他为何要这庄园。「别的不好麽?」 一笑。「王爷这麽快就要反悔你的诺言了?那这笔生意我想也不必再谈。」唇畔如春风般柔徐的笑依然,但语气中却有让人皱眉的强势。 「我明白了,一切有劳先生。」手再度挪动棋子,盘势再开。 话虽然是这麽说,但真要想个法子改变圣旨,那也不是简单的事。坐在窗前,夏侯令对他看来颇是重视,分给了他一间华美至极的房间,且这楼就位在他寝楼旁侧,往窗外眺不只能看见美丽的园景,更能聆听到那动人悦耳的铃音。 思考著下午的情景,男人不禁叹自己的好事,那常云别院就不知值不值得这极具风险的危险差事。 萧亦丞望著外边一闪一烁的星子,月亮高高盘据在上,夺走了人的目光,但也因此,园中一草一木皆看得分明,他也看见园中之人。 是夏侯令,他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似乎密谈著什麽。 挑挑眉,唇角充满兴趣地扬起,站起身,他以无法察觉的步法到了亭子周遭,藉著扶疏树影掩饰自已行踪。 那人便是李奕,自从夏侯令兵权被收回後,宇历皇帝便让朝中一位并不十分出色的将军掌军权,李奕对那将军十分不满。 面色不佳,啜了口茶,李奕没好气的瞪著眼前好友。「这就是你所谓的以退为进?我看不必等你造反,大恩江山很快就会被这无能将军败光了,你知道他是怎麽领兵打仗的麽?!就算是神兵神将让他指挥,不死也败。」抱怨,心中怒气已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睨了眼李奕,夏侯令轻笑。「这正好能考验你的能力和耐心毅力。」调侃口气,就见李奕握紧茶杯,颇有发狂之势。 「说得容易,你可要小心在你真正取回兵权前那将军就将人给整死了,届时别说起义,你连兵都没得带。」他就是无法理解为何眼前人总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他难道不担心麽? 「此言差矣,有好友在,我夏侯令何忧之有。」依然是一派悠閒,似乎这等大事於他而言不算什麽,这等气度让躲於一旁的萧亦丞赞赏。 立於树荫之下,再加上己身颇高的修为,萧亦丞踪迹并未被两人察觉。原来令军正面临著危机......唇边掠起冷笑,一抹精光闪过褐眸,抬头看向天际,此时最亮之星有七,分别代表著七股势力,蒙天鞑军、令军、七王爷夏侯郁的郁军、以民兵起义的汉军......如今距离永青城最近且最有威胁力者便是蛰伏於皇城郊外的汉军...... 掐指一算,眯起眼,萧亦丞无声无息的离去,一如他风般沉静的到来。 就在他走後,夏侯令举杯喝茶。「你有听过萧亦丞这号人物麽?」问,冷淡的眸中看不出什麽,但能让他问出口的,就代表这人有著一定的威胁性和重要性。 摇摇头。「没听过,这人怎麽了麽?」李奕回问。 「他是我府上新进的士,此人深不可测,浑身给人看不透的感觉......他让我有种熟悉感。」敛眸望著晃动的杯中水,看著因月光而起的光波。 他的话让李奕感到有趣。「因为和你很像麽?」他的话得来男人注目,但很快就被收回。 「不,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沉静却不冷,或许该说,他的冷看不出来,像......像风般不可捉摸。」一顿,喝了口茶,夏侯令唇边扯起弯痕。「我倒认为他和那不知名的蒙天军师有几分相似。」他的话让李奕瞪大了眼,张开的口不知该说些什麽。 许久,他才勉强说了句话。「不可能吧......他怎可能跑来你这儿呢?」更何况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都不合常理,身为一参谋,是不会擅自离开自己军营,而且他还是到曾经交手的夏侯令府上来,这怎麽想都觉得不可能。「我想是你多心了。」若真是他,那此人作风恐怕不只深沉难测,已经是疯狂大胆了。 一哼笑,夏侯令再替自己斟了杯酒。「我也这麽认为,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无论如何,他是个能才,只希望他能真的为我所用。」目光瞟过不远处的一棵树,他轻笑。 对於他的话,李奕并未发言,他很清楚的知道,夏侯令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今日说出这番话便意味著,那人永远都只是颗棋子,不可能成为他真正的战友夥伴。 站在皇宫前,看著重重把守的宫门,萧亦丞露出了抹莫测高深的微笑。转身离去,穿越车水马龙的道路,他步上位於郊外不远处的酒楼,里面小二殷勤的上前招呼。 「客倌要些什麽?本店今天有口为最重的麻婆豆腐,也有清香怡人的莲叶包鱼,还是公子想要最适中的鱼酥蒸饺,无论哪样包君满意唷。」热情的推荐店中『名菜』,其实只要知道门路和内情,就明白小二口中说的菜是什麽意思,每样菜均是一种暗喻,指不同的姑娘。 轻勾一笑,啜饮杯中碧螺春,萧亦丞目光依然停在窗外。「我要炒青椒肉丝和一盅百花酿。」唇边的笑在接触到小二蓦然严肃的脸後更盛了。 「小的明白了,请公子到七天三雨房等待。」青椒肉丝和一盅百花酿是密语,店中并没有这两样东西,只有深谙门路的人才懂得点。 萧亦丞点点头,起身熟稔的走至那让人一头雾水的七天三雨房。其实七天三雨房不过就是地下室众多房间的第七排左边第三间,是接待像他这样客人的秘密空间。 推开门,里面已坐著一黑衣男子,男人见他进入马上起身行礼。 「萧公子好久不见。」低沉嗓音给人不寒而栗感,黑衣人眼中有著丝丝血红,彷佛眼中也已沾染了他手中的腥臭一般。 「默然,近来可好?」问著,扬起折扇,他轻摆招徐风。 「很好,公子呢?」 「不差,我今日来有一事要托付予你。」开门见山,过多的客套便可省下,萧亦丞不等默然再问便率先开口。「我要你替我找人去煽动汉军叛动,不论手段,要让他们奋然而起,汹汹打入永青城,事情闹越大越好。」褐眸闪烁著让人退避三舍的寒光,男人面上的笑不减,只是多了股寒意。 「明白了,日期呢?」问,默然对原因并不多好奇,身为一个边缘人,他明白知道的事越多麻烦越多的道理。 「嗯......七日後。」那天便是皇帝要当面宣夏侯令和丞相千金佳讯的日子。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夏侯令那时的样子,他很清楚,目前七大势力令汉两军交好,或许该这麽说,汉军是夏侯令的伏线,是他的王牌也是他为何能泰然面对兵权被夺的缘故。 一但兵变,那麽大恩势必派兵讨伐......呵呵,看著自己的军队打自己的王牌,夏侯令要怎麽面对呢? 唇边露出浅笑,萧亦丞喝了口茶。「默然,你在我手下做事多久了?」以轻缓口气问,彷佛只是询问今日天气一般自然。 「七年了。」从不多语,这也是男人为他起了个默然名字的缘故。七年时光能够改变很多,从爱笑的孩子到不甚言语的男人,七年太长太长。 「这样啊......你会想走麽?」七年了,他出来闯荡有七年了,这可真不是段短时间...... 「默然誓死效忠公子。」他的话引来萧亦丞一阵轻笑,叹气摇头,男人望著他,说道: 「傻子,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替我做事,你也有你的生活要过。」一顿,喝了口热茶。「等这事了结,我替你主持瑄儿的婚事,可好?」偷偷觑著男人神情,就见铁打的冷漠神色瞬间爬满红云,让人想笑极了。「就这麽决定了,等到事情解决,你们回到西方去过日子吧。」 抱手一揖。「谢公子成全。」 挥挥手,萧亦丞没有说话,但从他带著笑的眼中能看窥知,他心情颇佳。 这件事情算是了结,现在就是指婚的圣旨问题,站起身,他离开这称不上有名的酒楼,回到王爷府。 一路上尽是辛苦讨生活的老百姓,脑中闪过了些许画面,让原本悠閒高雅的笑容顿时消失,人生来便背负著自己的宿命,他亦然,只是这宿命太沉重,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此乐天的人民何其无辜,竞要为了在上者的无能而背负罪过,一但汉军遭煽动打入永青城,最可怜的莫过於黎民苍生。 摇摇头,萧亦丞面上露出自嘲笑容。他怎麽又心软了......眯起眼,他深深吸口气,欲平定心中烦绪。 令王府内,夏侯令喝著茶,看著手中密件,深沉眸子闪著几缕戏谑笑痕。 到郊外的酒楼去了,就他伏在永青城内的线回报,那儿不是个单纯的地方,有不少富贾官人都曾经光临,饭菜没有特别好,论姑娘也没花香阁的美,若不是其中有鬼,怎可能让那些人纡尊光临。 手指敲了敲桌缘,想起前几个晚上和李奕密谈之时,他感觉到的不寻常气息,能无声无息走到他和李奕身旁不被发现代表他身手了得,如果没猜错那就是萧亦丞,他收敛光芒和藏起己身武学前来投靠,这怎麽想都不寻常。 眯起眼,看著沉在杯底的叶渣,他笑了笑。是来搞破坏的吧,够胆量混入自己身旁,毎天跟在身旁美其名学习,实际上也是观察和监视,他对天下大势的分析精辟入里,想必对现在的局势也很清楚。 那晚他也听见了不少......会从何方下手呢。 心中虽然泛著疑问,但夏侯令表现出来的动作却非如此,他起身驾马直奔埋伏郊外的汉军军营。 要玩就陪他玩吧。 叹了口气,萧亦丞迈开脚步,缓缓往王爷府走去。 深夜,明月高挂,春末的夜仍有些许冷意,绽放的花儿渐渐谢了,取代的是油嫩鲜绿的叶子,沁凉的空气中隐约能闻虫鸣蛙叫,夏日的脚步渐渐近了。 坐在寝室外边的倚栏旁,望著下方蓊郁的苑子,风一来铃铛轻轻叮叮,好不清脆,看著看著,有些风铃因月色反射出绚丽的光芒,就不知这巧思来自何方,就他想,夏侯令野心勃勃,脑子装的除了谋略外,恐怕不会有閒情逸致布置庭院吧。 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会是谁呢......百般无聊的想著,手中把玩著自幼便不离身的玉珠,听说那是他打娘胎出来就跟著的,是证明他不凡身分的重要物件。 抬起手看著那圆润玉珠,只见它在月光中隐约透出个字儿来──痕。 痕星的象徵,这该死却无法摆脱的命运。冷然哼笑,萧亦丞将痕星塞入怀中,披上了淡篮外褂,他走下楼去。 一出楼便见夏侯令正坐在亭子中饮酒,无故自饮,必有他愁。心中一笑,萧亦丞走入亭中,开口说道。「王爷怎一人独饮?」 冷然抬眸,夏侯令不语,只是喝著自己的酒,见此,男人也不勉强,自顾自己的坐了下来,可惜石案上只有一只杯子。 叫住一旁婢女,他向她要了一盅茶一个杯子,不久茶便被端了上来,且有几盘下酒小菜。 「王爷若有烦心之事不妨与在下谈谈,在下虽不才,但听人诉苦倒也难不倒。」笑说,但这次他却连个眼神也没得到。 他今日倒是反常了,平常没暗暗讽刺几句不会罢休,如今却连个字也不吐,看来他心中的那件事倒是烦他烦得紧了。 明白正烦著的人想要的是什麽,萧亦丞识相的沉默不语,默默喝著热茶吃著小菜,花儿暗暗飘著末香,蓦然,一清脆的舞剑声传了出来,漫天飞舞的花瓣,看来是被那不明剑气激起的。 已在王爷府待了个把月,却从来没见过人在半夜舞剑......瞧了瞧脸色凝重的男人,萧亦丞心想,或许这和他心情不佳有关吧。 依然不说话,萧亦丞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听著剑鸣嗅著花香,落花飘至发上肩上,愈来愈多,看来是那人剑舞得愈来愈急。 轻轻拨去,忽一寒锋架上他颈项旁。 「洛神,住手。」对女子喝道,但冷剑依然没有收回,反而更靠近几分。 洛神?有意思的名字。明明生命受到莫大威胁,萧亦丞依然潇洒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他不是敌人。」夏侯令再次开口,这次洛神才缓缓收回剑,脖子旁的寒冷撤去,萧亦丞却还是轻轻笑著,转过头望向那女子,只见他眼睛一亮。 莫怪名为洛神,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腹如束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弗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豔逸,仪静体闲...... 果如洛神赋内所形容的,无论体态面貌,皆美得让人屏息,只可惜面上那抹寒冰折煞了几抹风情。 明白现在不是自己开口时机,他静静听著两人对话。 「这人是谁,我不曾见过。」洛神说道,言语中没有女子对自己的谦称,即便现在是民风开放的大恩皇朝,也不容得女子以如此无礼态度说话。 「他是我养的士,新来的。」轻声回答,看得出来夏侯令对眼前女人有几分敬畏。「你怎麽出来了。」 「难道我不能出来?」冷冷反问,洛神眼中透出几抹杀气。「你的面貌真是可恨......」眯起眼,忽然出手,她一把抓住萧亦丞,施展轻功跃至月华阁,那是除了清扫下人外谁也不得进入的楼阁。 见此,夏侯令立即提气追上,只是他人未到阁前,便被女声喝阻。「谁准你跟,给我滚!」他只能站在阁外往里边眺望。 站在庭院中,夏侯令紧拧眉头,心中有些愤怒有些意外,但仍不失冷静。 莫名其妙被拎进月华阁,里边尽是些佛经典籍,萧亦丞在此的几个月中并不曾见过这名女子,看来她是住在月华阁的神秘人。 洛神将手中人放了下来,她神态自若,由此可知她武艺非凡,略显淡漠的为自己和男人添了杯茶,她说道。「既然是士,你应该会下棋吧,陪我行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他总觉得这女子与夏侯令有几分相似......是他多心了麽? 棋局开,此女棋势与夏侯令截然不同,若说夏侯令阴险如蛇,那麽这女子便是大胆霸道,和她的个性颇有相似处,不拘小节,也因如此,自己轻松便拿下数局,但女子并不退却,一盘一盘的和他下著,到了後面洛神下子的形势愈来愈奇,愈来愈难化解。 露出遇到敌手的兴奋微笑,几个月来佯败无趣极了,抬头,就见洛神唇边亦挂著正逢敌手的笑容。 「妙哉,你这手棋可真不得了。」断了她所有生路。「和外头那夏侯小子不同,你的棋坦荡却不容易预测,一个看似无用的小地方在几手後却跃居大位,你真的只是他养的士麽......你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洛神悠悠说著,面上虽然还蒙著一层薄冰,但已有几分人气。 「洛姑娘赞谬了,在下怎可能胜过王爷呢。」笑说,手势一顿,落一黑子取数枚白子,再度攻下一地。 瞅了眼萧亦丞,洛神摇摇头。「我并非日日被关在此地,我见过的局面比夏侯令吃的饭还多,知道的也比他多......就我判断,当今与他不分轩轾者有二,一是蒙天鞑军那不知名的军师,一是七王爷夏侯郁......」眼神一转,锐利得让萧亦丞险些无法挡下。「你不可能是夏侯郁,那麽便是那军师了。」她轻柔语气说著,然她这语气可是让男人大吃一惊。 萧亦丞面色不改,压下心中震撼,他笑说。「洛姑娘可是高估在下了,在下乃一介穷书生,哪里是那蒙天军师。」好犀利的女子,竟一眼洞穿自己身份,就怪自己太过疏忽......要是身分暴露,这可不是笑一笑就没事的。 洛神再睨了眼男人,她哼笑著。「又何必瞒我,我还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痕星,是吧?」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都挑明了说知道,那麽再多的否认都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多说无益。「姑娘如何得知在下身分的?」此事除了他一名友人和刹宇族族长外,绝不可能有第四者知道,就连鞑君都不知道。 洛神一笑,她摇了摇头。「直觉,一个人背负著什麽样的命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你给我的感觉便是不凡,与皇亲贵族的那股骄气不同,你的气多了抹超世,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再加上你棋下得忒好,几番推论和研究,这结果不难得知。」 静静听著,萧亦丞露出苦笑。这意思是说......只要是有心人,谁都能察觉自己的身份罗。「既然在下身分已被识破,在下能否请洛姑娘帮个忙?」 「你是要我别和夏侯令说吧,放心,就算你不求,我也不会告诉他。」一顿,喝了口有些凉掉的茶,她继续说道。「这样好了,我孤身一人在此也无聊得慌,不如这样,你来陪我下棋,下一盘我替你做一件事,如何?」 「姑娘此言差矣,能和洛姑娘下棋乃在下福分,怎敢奢求报酬。」总觉得这女子不凡,能与她多说多谈,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学习。 「本姑娘说给就给,你尽管开出你的条件。」霸道说著,洛神眼一横眉一竖,气势尽展,萧亦丞就算有异议也不得开口。 「那就多谢洛姑娘了。」说完,再开新盘。 就这样两人彻夜行棋,直到天空翻白洛神才愿意放他离开,一踏出月华阁,萧亦丞错愕的望著眼前人,是夏侯令,他不会在这里等了整夜吧。 「你出来了,她有没有跟你说什麽......」急促问著,萧亦丞感觉得出来,夏侯令对洛神非常重视,否则他不会在这里站一整夜等自己出来。 一笑。「没有,洛姑娘只与我下了一夜的棋。」说著,就见夏侯令面上露出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的表情。 「我能与你谈谈麽?」他问著。 花香鸟鸣,遍地粉色花瓣,暖热的酒送著香,与袅袅腾升的茶香相映,自成一股异香。 坐在昨日亭子内,两人相顾无言,萧亦丞低下头,不知该怎麽起头,夏侯令似乎也在思考该如何开始,就这样,两人默默吃完了早点,仍是不发一语。 最末,是萧亦丞受不了率先开口。「王爷想和在下聊些什麽?」这人自己在外头守了一夜不累,他战战兢兢下棋可是累了呢。虽说和洛神下棋十分有趣,但自从她点破自己身分後,总不自觉得的提防些,他想洛神当是发现了,否则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夏侯令抬头望了他一眼,复低头沉思,俄顷,他轻轻叹了口气。「她真没和你说些什麽?什麽都好,请你告诉我。」剑眉上难得扫上了愁,或许该说,那是种无法名状的悲伤。 瞧得出来,他渴望著什麽,而那『什麽』和洛神绝对脱不了关系,他没记错的话洛神对夏侯令并无好感,该说是厌恶至极,然这男人却处心积虑想知道任何关於那神秘女子的事情,这样奇妙的关系倒是勾起萧亦丞的好奇。 只见他轻轻一笑。「我们谈了很多,却也什麽都没谈。」打著哑谜,就见夏侯令蹙紧了眉,甚是不解。 「还请先生说明白。」不显急促,但从他神色中不难察觉,他异於平常的激动,怎麽说呢,这人绝对不会泄漏自己情绪半分的,但如今紧握的手和期盼的眼神却再再显示出他心中感情。 捧茶就口,萧亦丞点点头,也算饶了他。「我们只是下了整夜的棋,谈的也只是棋面上的事情,对於王爷你,洛姑娘绝口不提。」是了,绝口不提,如此一来他便有深入探问这两人关系的机会与空隙。 绝口不提,夏侯令势必追问。 果不其然。「当真一字不提?」他问,缓下了脾气,喝了口酒,收住面上情绪。 「是的,恕在下失礼,敢问王爷与洛姑娘的关系是......」洛姑娘虽是称呼姑娘,这洛神美是美,但仍隐约看得出来是个四十来几的妇人,只是她一身侠女打扮,且浑身散发的精神让人忽略了年纪。 夏侯令深深看了眼面前男人,语气陡然下降。「与你无关,既然她没说什麽,我也不多问,你下去休息吧。」这忽来的脾气让萧亦丞不解,但他仍大约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不容人刺探。 一笑,他起身行个礼。「在下告辞了。」说完悠悠然的离开,留下夏侯令独自饮酒。 亭子再复宁静,取名为镜水楼台的亭子此时丁点声音不发,连在檐上啁啾的鸟儿也不知不觉的飞远了。 明白男人已然走远,换下一脸忧愁,夏侯令转著杯子,看著因水温而转青的花纹,眼中尽是残虐。洛神啊......让他想想她该置於哪个定位,萧亦丞看来对她颇有兴趣。 走在石阶上,黑眸闪烁,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挂在嘴角,看来他是找到夏侯令的弱点了......洛神,他定要查清楚两人关系。 拐了个弯,萧亦丞走回自己房内,执起毛笔蘸墨,字龙飞凤舞地挥洒於白纸上,笔搁,拿起纸张抖个几下让墨迹乾涸,他唇上挂著许久未见的笑容,那猫儿逗弄老鼠的森然浅笑。 自床底下抓出只懒洋洋的猫来,拍拍猫儿的头,将信件缚於花花的猫脚上。「小花儿,替我送信给沈大娘,请她替我查查吧。」笑说,便将猫儿置於窗外,不一会便不见猫影,萧亦丞这才卸下笑容。 接下来便是婚约之事......既然有了现成的棋子,不好好摆用一番,岂不愧对商道? 转身走入後室沐浴,若要说这王爷府哪里好,或许就是这无时无刻只要想要便为君准备的浴池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褪去衣衫後泡入温热舒适的水中,那让他紧张了一个晚上的神经好好松弛了下,蒙蒙然,竟也迷迷糊糊睡了去。 待醒来已是下午,所幸这水有人加过才不至於转凉,起身,萧亦丞为自己举动感到好笑,数多年来他未曾如此松懈过,如今不过是个浴池罢了,竟将他收买了去。 穿上衣物,用过餐点,他一出房门便见夏侯令正在庭院中练功,素闻他是个举世难得的文武奇才,光是带兵打仗这点便就要人佩服不已。静静看著,夏侯令擅长用刀,和他个性略有不符,但那不是重点,见他所用刀路,狂野似焰,一如他在战场上给人的感觉,炽热难当,若正面与他对敌,绝无好处。 手支著下颚,肘顶著栏杆,他悠閒自得的欣赏刀光来回,自己也是个练武之人,只是为了避免其他麻烦,他从来不曾用武,凡事只要动动脑筋问题便迎刃而解,尚用不著武力,只是......他好歹也是个武者,见一强者在自己面前提刀晃过来晃过去,看久了也是会手痒心痒。 但他有的是自制力,明白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笑著回过身,他走回自己房内,打坐静思。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待发现,已是日薄西山,一婢女恭敬地敲门要他用膳。 「不必了,可否麻烦翠儿姑娘替在下传讯至月华阁,就说在下今夜欲与洛姑娘再下几盘棋。」这样的暗示便已足够,那洛神并非泛泛之辈,定懂得自己语中意思。 翠儿诺声是後将盘子安置好便转身走往月华阁方位,眯著眼,萧亦丞回身步入房内用膳,待到天黑後才出门。 一踏出房门,银月勾,天地因残月而蒙上些微阴霾,踏著几乎无声的脚步,他窜入月华阁,无人察觉。 ∷∷∷z∷∷y∷∷z∷∷z∷∷∷ 日未翻白,一身官服,夏侯令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心情不佳,原来今日便是宇历皇帝宣婚旨之日,但自前天起他便不见萧亦丞人影,就不知他是否真将事情办妥,或是存心让他当那不甘愿的新郎。 在侍女巧手下,他一切装扮就绪,戴上冠帽,人已到了马房,与其他大臣不同,他极少乘轿,认为坐在轿中枯燥无味,不如驾马迎风来的有趣,且冷风吹在面上能让他冷静思考,沉淀朦胧不清的思绪。 让仆人牵出爱马,夏侯令潇洒跨上,一声轻喝,马蹄扬动,卷起薄薄尘沙。风拍打面上如针刺一般,夏侯令凝神静思,此时他想的并非皇上赐婚,而是萧亦丞下落。 平素在王府内总能见这人悠哉的喝茶看花,不然也是手捧经书读得津津有味,但这几日莫说人影,连下人说他的风声都没听见。 就奴仆口传,萧亦丞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对女子有礼对男子谦恭,丝毫不因身分阶级而有所差异,他口才极佳,女孩儿们皆爱听他说外头趣事,男孩儿们爱听他说江湖与历史上可歌可泣的热血故事,王府如此大,他至今未曾听过他的坏话,而今他莫名消失数天,府内可是一片忧心。 放任思绪遨游,待回神,人已至皇宫外头,所有晋见的官人不得由正门入内,需在五道门中左侧第一道『殊凰门』进入,一下马便有小公公迎上来牵马。 恢复冷漠神色,夏侯令依稀感觉得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想来当然是因为赐婚一事,虽然圣旨未真正颁落,但这事儿早传得满城风雨,文武百官只要在皇城内的无一不知。 一道钟声敲起,百官起立,鱼贯走出门外进入不远处的大殿,恭敬列於两侧,众人皆到只缺宇历一人,等候良久,才见夏侯宇历缓缓走入龙座,他神情疲惫。 「众爱卿,可有要事否?」无力的声调,大有无事退朝之兆。 众官你看我我瞧你的,即便有话要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须臾,就见王丞相上前一揖「启禀皇上,臣敢问皇上,何事干扰了龙体圣安,让您如此疲累?」他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问题,就见众人将半关心半疑问的目光投注在高堂上的宇历皇帝。 就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爱卿有所不知,昨日皇内遭了贼子,忙得鸡飞狗跳。」从他语气也听不见丝毫愤怒,倒是无奈居多。 「皇宫失窃了什麽东西?」王丞相不禁紧张起来,这皇宫内样样珍奇,随便失去一样价值都是不可估计的。 哼笑,宇历眸子忽然瞥过夏侯令,冷声说道。「什麽也没不见。」夏侯令接道目光,对这视线的含意了然於胸,想来皇帝是以为那贼子是他派去的人。 也不多做回应,他冷冷的等待皇帝接下来的话。 「朕昨夜临幸常妃,摆驾霖华宫,没料到半夜呼声高起,说是有了贼子,禁卫军自然全到霖华宫保护朕之安全,不久,一太监来报,说是玉玺被偷!」加重口气,显然他回忆起昨日情境便觉愤怒。 将他神色收入眼中,夏侯令心中了然一笑。看来是萧亦丞了,他果然身怀武功,且就此看来他人脉很广,否则量他功夫再强也潜不进大内皇宫。 毕竟,他也是有放不少眼线在宫待命。 且闻夏侯宇历续道:「一听这等恶耗,朕自然下令封锁皇宫,让所有人追那贼子......皇宫内不得安宁,但说也怪,不知那贼子是故意挑战我大恩皇宫守备或只是闹著玩,时至三更,玉玺竟凭空出现,爱卿可知玉玺在何处被找著的?」说著说著,就见他露出苦笑。「在朕寝宫永德宫,爱卿说,这事奇不奇,宫内无任何一物遭窃,就只是玉玺被移了位,但即便如此,朕仍决定加强皇宫戒备,这无名小贼来无声去无息,我大内高手无一能逮,实在羞愧!」 虽听夏侯宇历这般说,但夏侯令却明白得很,他绝不会就这样杀了那贼子,势必重金诱惑,让他投效於他,说来好笑,他既怀疑那贼子是他夏侯令之人,却有想收买过去......呵,反间麽。 「陛下说得是,是该加强皇宫戒备......虽然皇宫遭此变数,但可喜之事便是龙体无恙。」王丞相说道,他注视著皇帝,似乎想以眼神传递消息。 一接触他的目光,宇历皇帝一愣,忽然扫去阴霾,露出浅笑。「且不谈此事,今日朕有一喜事要告诉众卿。」这故弄玄虚实在是免了,众人皆知他要说的事是什麽。 只见夏侯令脸色更沉了些。 宇历招来一旁太监,将圣旨拿给了他。公公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新科状元李翰斯有功朝廷,且得殿试第一,帝特指王丞相之女王喣儿,璧人相结,钦此,李翰斯接旨。」这公公说得既快且大声,在大家察觉不对时他早已念完,以至於宇历皇帝要喊停却不得时机,且一停,就见李翰斯满脸欣喜的下跪接旨,这更让人无从阻止。 「臣李翰斯接旨!」面上喜色一看可知,夏侯令知道王喣儿有个心仪之人,想来便是李翰斯了......眯起眼,他已大致明白这前因後果。 萧亦丞真是了不起,他不得不赞他一声妙哉。 宇历皇帝和王丞相面面相觑,浑然不知这究竟怎麽回事,连有人窜改了圣旨也来不及想到,且一见李翰斯如此开心,这喊错的脸怎麽也拉不下来,只能陪笑道。「爱卿可要好好珍惜王丞相之女,不得怠慢欺侮了。」君无戏言,他怎麽样也不能收回已出的成命。 「臣明白!」兴奋之情溢於言表。 就这样退了朝,他还记得最後夏侯宇历抛给自己的那记怒瞪,想来他心情便畅快。 一出皇宫,忽然一抹浅绿身影跃了出来,挂著盈盈笑容。「不知王爷可满意否?」这人便是萧亦丞。昨夜大闹皇宫的贼,其实说是他也不对,他可是有请共犯的。 「妙!你这著可真妙。」夏侯令不禁赞道,眼中面上盈满了赞赏,但心中却不然,他的确是没料到萧亦丞会有此出人意料的一著,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恶作剧般的手法,但仍不难推测出是他做的。 「王爷赞谬了。」他笑著回应。 「可否将事情描述一次给本王爷听听?」看著男人愉悦模样,夏侯令轻轻笑著,看似无害。 「自是当然......」接著萧亦丞便将昨夜之事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他昨夜夥同洛神一同潜入宫中,洛神偷玉玺且大闹一番,而自己便趁著人慌马乱之际窜改圣旨,待自己事情办妥,两人便抽身离开,洛神还故意将玉玺放在永德宫,为的便是气一气宇历皇帝。 而李翰斯那边也是串通过的,这计天衣无缝,任谁也无法查觉,就算察知了,也追不出凶手来。 静静听著,原先还带著浅笑,但萧亦丞一说到洛神,夏侯令便变了脸色,他冷冷注视著眼前男人,待他说完。「你利用她?还有,你会功夫?」语气中很是愤怒,但压抑下来,显得声调更沉更让人害怕。 望了夏侯令一眼,萧亦丞并不退怯,但心中却爲不小心露出的马脚一惊。「这事洛神姑娘举双手赞成,在下可是原原本本的将计画托出,正大光明,并无利用之实,至於学武......也不然,是皇宫中有内应,将在下的扮成士兵混入的。」淡淡说道,编了套说法唬弄过去,眼中瞬闪过一抹精光。这夏侯令真的非常在乎洛神,他越来越疑心两人关系了,无奈问洛神,她也是绝口不提,而放出去调查的也还未回信。 一笑。无妨,他有的是时间。 夏侯令牵著马。「到处走走,可好?」没错过男人眼中瞬闪即过的光芒,他心中哼笑著,中计了,但算算时间,他放出去的消息他应该还未探知。 「嗯。」能让夏侯令烦心者只有一事,便是洛神,现在想来也是。萧亦丞并不急著离开,遂与他举步慢行。 第一抹朝旭探出了头,照在脸上并不温热,风轻轻一扬,掠起黑发几缕,拂过了夏侯令脸颊。 转头一看却愣了愣,浅浅的光芒洒在男子面上,竟神圣无比,简易扎起的发显露出主人的随兴,却也引出了那抹慵懒......一脱印象中那潇洒自如的印象,眼前的萧亦丞给人超脱、不俗之感,不和皇亲贵族那骄气贵气相同,他就像谪仙,那样尊贵飘逸。 唇边的那抹笑,竟也变得无心机起来。 心中哼笑,夏侯令随即抛开这诡异的想法。 在路上随兴晃了晃,两人天南地北的扯著,以往只谈论天下大事,但今日不知怎麽了,竟谈起市场上哪个卖肉的老实,说起府中哪个工人憨厚,不知不觉,话题扯得更远了。 面上挂著笑,夏侯令发现他俩的话题越来越远,也不禁佩服起眼前人打入人心的功力,他至今仍不知他是谁,也查不出他来自何方,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敛锋藏芒的能力不低,起码不比自己差。 没发觉夏侯令异样,萧亦丞自顾自的说著。「我这几日忙著你交代的那事,好些时候没嚐嚐桂姨手艺,想得心都痒了。」笑说,折扇轻扇,自是一番风雅。 就在两人打道回府时,一快马朝他两奔来。「令!大事不好,汉军叛动!」来者正是李奕,他来势汹汹,且口中大喊之事颇为严重。 夏侯令闻言,脸色忽白,异常凝重。 在一旁听著看著,冷中带著残酷的笑挂在萧亦丞温和的面上,却让人无从发现,他隐藏得极好。一切都在计画之中,他等著看夏侯令两军对咬的精采局面...... 目前在第26篇 绝代 第三章 更新时间: 09/15 2007 第三章 乍闻消息,夏侯令脸色丕变,他冷冷注视著李奕。「怎会如此?」语气中有著难以察觉的怒气和慌张,但他掩饰得很好,连相识十来载的李奕也未曾发现,只是一切逃不过萧亦丞的眼,就见他挥开扇子,掩住不自禁勾起的唇。 「这......我亦不知,探子只回报汉军忽然攻入城内,令、令军已经回击......」说到後来声音渐弱,但仍是让夏侯令听得清楚,他眯起眼,翻身上马急速离开,留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李奕和始终沉默的萧亦丞。 「你不跟上麽?」出声提醒,萧亦丞依然一派淡然。 经身旁男人一说,李奕这才想起自己必须赶回军中帮忙,他匆匆抱手作揖驭马离去,此时,阳光转盛,照在石铺地板上,四周的宁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一场大战已在皇都展开。 而那策划人此时一脚踏入王爷府,在房中逗弄著猫儿。 自小花儿脚上取下竹筒,抽出内边文件,摊开,娟秀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随著目光移动,萧亦丞脸上露出讶异。这封信乃是自己调查夏侯令与洛神关系的回报,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俩关系竟如此特别...... 坐在床上,任猫儿在身上爬著蹭著,他思考著。 思绪一定,他佯装无事的烧了那封信,将小花儿放了出去让它四处游玩,他人也走至王爷府前厅,据他估测,要平定这场战乱非常容易,只需夏侯令出面调停,但他一出面便泄了异谋之心,他该如何取舍呢...... 折扇在手,萧亦丞轻敲著桌缘,推测著夏侯令可能会走的路,再思考宇历皇帝可能会出何对策,以夏侯令之城府要安然度过此风波并非难事,但无论如何,他一出面宇历便会疑心,此番下来......皇帝势必出手剪除这根刺。 其实两军对战对自己的好处并不仅於削减敌方兵力,这更是让夏侯令对自己卸除戒心加强信任的契机,让他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布棋才好。 约莫一柱香时间,忽然一笑,萧亦丞迈步离开,自马厩取来一匹马,他轻巧跃上,驱策,朝著战场而去。 未到目的地便已杀声震天,看来夏侯令尚未摆平,这倒也是,入令军营他已非领帅,但也不可能进汉军,或许他此时正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呢,一想起那冷淡无波的脸露出焦急愤怒的神色,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畅快。 到了永宁坡,此地乃是前皇帝与皇后定情之地,后名永宁,故以此为名,如今在此开战,真有说不出的讽刺。 褐眸搜寻著自己欲找的身影,不久他便在令军营旁见到,只是他被挡在帐外,不得门入,见此,萧亦丞唇边又是一笑,下马走至男人身旁,脸上挂上了担忧神色。 「王爷,情势如何了?」他问道。 「两军开杀势均力敌,再战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皱紧眉头,夏侯令回答。他真没想到萧亦丞这计如此狠,竞让他两军对打,他知道他一定会对汉军出手,但也以为他只会烧粮草或暴露出汉军位置...... 上次前去谈的就是这些事情,要汉军之首注意些,防范些陌生人物,看好粮草和马厩,却没想到,萧亦丞竟直接挑拨离间,要毁了他的两支军队! 眯起眼,瞪著眼前因战乱而跳跃的火光,看似不知如何是好,实际上愤怒到无以复加。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群饭桶竟然就这麽简单被扇动! 「令军骁勇善战,在王爷领导下锐不可挡,此时虽然易主,但在下相信仍能杀退汉军,平此祸乱。」笑说,这不知是恭迎还是讽刺的话听在夏侯令心中更是火上浇油,只是碍於身分与机密不便发作。 「损失总是少的好,现在在战场上的无一不是与我夏侯令出生入死的好夥伴,我岂有坐视他们死伤之理。」冷冷回答,夏侯令握紧了手,心中想著该如何破这局,但思绪一转,他不著痕迹望了眼身旁男人。 听著,萧亦丞在心中泛起冷笑。「王爷说得是。」外边杀戮声更重了,就见夏侯令眉头纠结的更深。 萧亦丞目的绝对不是削弱两军实力如此简单,他必是料中自己不得出面的窘境,他一方面以汉令两军来打击自己,一方面让自己更加倚赖他。「先生可否为我办一件事?」若他的真正目的是後者,那这场战争不过就是他萧亦丞布出来的小儿游戏,无须担忧。 就担心他来真的,要挖掉他两支大军的基础。 「王爷请说。」果然开口了,呵。对於夏侯令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可是很欣赏的。 「替我送信给汉军元帅。」他冷声说著。 「是。」一反之前态度,萧亦丞这次倒答应的爽快。 须臾,萧亦丞已将信件送至汉军帅棚,里边并无他人,可见外边战况之激烈,连双方首领都不得不出。 大摇大摆的走入帅帐,萧亦丞将手中信放至桌面,忽然,一低沉雄厚嗓音传来。 「萧公子。」声音有著说不出的恭敬,此人便是领令煽动汉军造反的默然。「不知公子到此何事?」在昨夜,他喂了将军与参谋剧毒,要活命,就听他驱使,这也是为何汉军会乖乖听令的原因。 「送信而已。」笑吟吟的转过身,男人摇著手中折扇。「想办法延长战期,我要削弱两军兵力,能麽?」唇边那笑让人不寒而栗。 绝非减弱战力这麽简单......跟著眼前男人七年了,默然很清楚这笑代表著什麽。 「能。」他选择沉默。 「嗯,先歇一歇战,至明日再引汉军生变,且战且停,不可猛攻,明白了麽?」若这场战一下子就打完,那他所排好的棋局就无作用了。 「明白。」回应,之後萧亦丞满意的点点头,潇洒走出汉军帐。 回到夏侯令身旁,他一回来汉军便收兵,为防有诈令军也退了回来,为了避勉不必要的怀疑与流言,夏侯令带他离开战区,到了永宁坡旁的小林子内。 「你有见到汉军元帅麽?」夏侯令问。 「没有,帐内空无一人,在下怕生事,将信放了就走,岂知一回来便止了战,想是那汉军首领见了信,鸣金收兵。」笑说,话中暗里捧夏侯令,说他只是一封信便让汉军收兵,比现在的令军将军厉害百倍。 冷睇了他一眼,夏侯令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只是暂时的,若汉军真要退早已离开,不会驻守在此。」他倒想知道萧亦丞究竟使了什麽手段让他汉军生变,方才送过去的那封信中什麽也没写,他只是想探探萧亦丞。 看来真是他扇动的,而且汉军中必有他内应,一封白书挡不了汉军攻势。 「王爷认为该如何阻止两方战事?汉军一时半刻是攻不下来的,且现在的令将军不善用计,死伤恐怕难以估计。」意思就是说与其死拚,不如先暂缓局势,各自退兵。 「不知汉军叛乱原因,要平定这场战局并不容易。」说著,於他而言两军的确重要,他也不希望有多於死伤,两军大伤元气会让他在往後争王路途受到阻碍。 现在鞑军坐大,郁军也不停壮大势力,他不能再少掉任何一个士兵。 萧亦丞面无表情。这人是真的在乎两军安危,只是在乎的目的为何就不清楚了,他也看得出夏侯令迫切的想停止这场战,却苦无方法,否则以他的傲气,怎可能低声要求自己替他入汉军送信。 小小的一仗其实对双方损失并不严重,只要能及早结束便能将伤害压到最低,只要令军以压倒性力量击溃汉军逼其撤退,那麽这仗也就平了,只是夏侯令太爱惜他的兵,一个都不愿多失,才会导致现在僵持不下的局面。 也好,时间拖越久人死的越多,也越能打击夏侯令信心。 脸庞挂上了笑。「王爷,你可是真心要让两军撤退?」一顿。「以王爷之巧计,要战胜汉军应该易如反掌,就算你不是将军,相信令军上下依然奉你如帅,只要你愿意......要赢是很简单的,又为何坚持要两军撤退呢?」萧亦丞笑说。 瞟了眼身旁男子,夏侯令低语。「任何多馀的损伤都不是我期望的。」他当然知道要退很简单,出个计让令军大胜就得了,但不行,他要藉此探出萧亦丞的底,只要这仗继续打,他势必再入汉军调度,届时只要跟著他......看看他在做什麽就行了。 被夏侯令真诚模样欺骗,萧亦丞虽见过不少风浪,但对於人情虚伪这点,还有待学习。「原来如此。」既然如此,他就当当好人吧......反正要杀除汉军这条暗线也不必急於一时。「王爷,天色已黑,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回王爷府商议该如何停兵休战,可好?」问,但语气中确有著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夏侯令点点头,两人同时上马回到九王爷府。 回到府中用过了晚膳,他俩坐在近水楼台内思考计策,热茶不知喝了几壶,但方法仍是没个下落。 觑了眼面色凝重的夏侯令,萧亦丞明白是自己让他有计无可施展,其实这事非常好处理,只要他夜潜至汉军营下令或者到令军去献策,既无人知道他亦能顺利平息这场干戈,一切的阻碍就是自己,自回府後他便坐在他面前跟在他身後,丝毫喘息空间都不给他。 那是当然的,他可不能这般简单就放过他,当好人是一回事,看戏又是一回事了。 捧茶就口,萧亦丞貌似思考,实际上心魂早不知飘到哪去了。 玉兔西升,湖面上莹莹闪烁的月光给人沁凉之感,只可惜亭内之人无心观赏,就在此时,一轻得彷佛融入风中的脚步传来,两人武功造诣皆不凡,自然察觉到了,但也同样不动声色。 不久,一粉色衣衫之人跃入亭中,是洛神,就见她面上挂著冷笑,眼中尽是讥诮。「夏侯令,听说你令军与汉军狗咬狗了?」看来她此行目的便是狠狠耻笑夏侯令。 男人保持沉默,只是喝著茶。 「你可真不自量力,不想想只是个贱种还敢出去丢人现眼,你不可耻我都为你感到耻辱了。喂,你哑巴是麽,连句话都不会应?哼,还是今日变数吓到你了,让你连话怎麽说都忘了?」冷声冷语讽刺著,洛神满脸鄙夷。 愣愣听著女子辱骂,萧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只见他脸色微白,但仍无怒色,淡然以对。就小花儿带回来的信件内容,洛神是夏侯令之母......洛神的亲姊姊乃是先皇宠妃,无奈几年下来并无身孕,某一夜先皇假借洛韵──也就是洛神姊姊病倒之名义骗洛神进宫,强迫与她交欢,夏侯令便是先皇与洛神之子。 先皇将洛神软禁宫中,待她产完子後便将此孩交给洛韵,本来先皇欲立洛神为妃,但她并不领情,且扬言不杀先帝誓不为人,为此她落到被通缉追杀的下场...... 往後之事便不必详说,他能体会为何洛神如此愤恨皇家,毕竟那是她一生的污点,但今日之事更让他震惊。 夏侯令再怎麽说也是她的孩子,她竟如此冷嘲热讽,而夏侯令......见他如此谦恭,便能知道他早已知道此事...... 自幼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得不到父爱更无手足之情,连洛韵所生之女对他也是百般冷淡,而母爱,他的母亲此时正辱骂著他,说他不堪...... 不由得的,萧亦丞对夏侯令生出些许怜悯。 莫怪他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天下,这是他的恨,对身为皇族、身为夏侯一室的控诉。 耳旁辱骂尚未停止,萧亦丞深深望著夏侯令,只见他握紧了拳,但仍不发一语,由著洛神说出更加难听的字眼。 「凭你就想打天下造反?你是那狗皇帝的贱种,同样的贱......」 听不下去,萧亦丞在心中叹了口气。究竟是有母亲幸福,还是没有母亲幸福,他此时无法界定。「洛姑娘此言甚是不当,造反可是杀头大罪,王爷怎可能意图不轨。」他只希望止住洛神辱骂。 「哼,他想不想造反你难道不清楚!何必为他开罪。」冷哼,美眸盛满了怒气,显然又要开始羞辱。 不给她机会。「洛姑娘,夜深露重,在下与王爷尚有事商讨,请你回月华阁歇息。」话中虽充满礼貌,但注视著洛神的目光却不是这麽回事,那是带有命令意味的眼神。 洛神曾承诺他,一盘棋一件事,那麽这二盘棋的代价便是回阁莫多语,明白他的意思,洛神眯起眼,纵身一跳离开近水楼台,这才恢复宁静。 忽来的沉默让两人不知该说些什麽,萧亦丞叹了口气,望著外边盪漾的水中月,这亭子名字取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爷,院子内风铃巧思是出自於谁之手?」反正也不知该说些什麽,且说些风马牛不相干之事转移注意力也好。 「我。」淡淡回答,将茶当酒,夏侯令不停喝著,洛神的话听久了,早就习惯,即便一开始还会伤心,还会暗暗叹息,但现在,早就麻木没有感觉,爱说就给她说吧,但问会不会不甘心,当然是会。 也或许如此,他更想毁了大恩皇朝,为自己,也爲洛神,既然她这麽恨,他就尽个儿子的责任,替她颠覆。 料想夏侯令此时必定感叹苦涩,萧亦丞也只能苦笑。「在下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呢......」这可真是出人意表,没想到他是个心思如此细密之人,这几日在他观察下,那铃铛并不是随意挂上的,是考虑过风向、音调及树木等因素而精密排列出的。 想来是要讨好洛神吧......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且这些风铃在月光日光照耀下会发出绚丽色泽,说一个大男人喜欢,那可是大大的不合理了。 「王爷对於汉军之事可有眉目?」他问,但答案很明显。 夏侯令轻轻一叹。「没有,夜已深,先生先回房歇息吧,此事待明早再说......」 「也好,王爷也早些休息,在下告退。」说完他便离开,明白夏侯令是故意支自己离开,但他也不著急,若真被他劝退那就作罢,就只怕在默然煽动下的汉军不是那麽好说服的。 笑了笑,他回房休息。 笠日,鸟啭啁啾,萧亦丞一早便不见夏侯令身影,想必是去忙战事了,他也不著急,无论哪个结果对他都不坏。 不多久,一小仆上前。「萧先生,王爷请您至永宁坡。」 点点头,示意小仆可以离去,将桌上小点心吃完,萧亦丞骑马至永宁坡,此时战事正歇,但仍可见汉令两军对峙,且从此能看出昨夜里有一番恶战,因两方旗帜皆残破不堪,士兵非伤即残,疲惫不已。 这默然可真深知他心,已在夏侯令到时削弱兵力,就这局势看来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只可惜大恩皇朝此时内乱外患不断,令军要休生养息可能不太有机会。 不著痕迹一笑,他走至夏侯令身旁。「王爷。」唤了声,萧亦丞发现眼前男人也是疲惫不堪,很显然他昨夜并没有回府休息,在这里耗了一晚。 为此,萧亦丞心中又一阵波动。唉,怎麽认识这人越久越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差劲,且随著面临到的事件,他对这人生出了许多好感,这可不是好事哪...... 爱惜自己的部下,是谓仁;对洛神之谩骂仍旧尊敬,乃是孝;昨夜未归,守在此地一晚,便是义,他只差没忠而已......但在这乱世他又拥有野心,那忠便是多馀,且他效忠的对象还是个脓包,换做是他也会策兵造反。 心不知不觉的偏了,只是萧亦丞没有发觉。「情况如何了?」问著,只见夏侯令神色凝重,可想而知这问题的答案并不乐观。 「汉军不退,但也不攻,不知玩什麽花样。」原以为是因不满自己策略而生变,但在整夜谈论下却什麽也没探出来,且就讨论的内容来看,与其说是被扇动的,他倒认为被控制成分较多。 昨夜已战过一场,今日还要再开战局,对於那无用的汉军元帅,他已不想留。 将他模样收入眼中,萧亦丞笑了笑。「可否让在下一试,若能对汉军晓之以义晓之以礼,或许能顺利劝退他们。」战场上讲义谈礼过分好笑,但他却这麽说,就见夏侯令抛给他怀疑的目光。 似乎询问著他这举动的用意,但心中却暗暗冷笑,看来他很快就能知道萧亦丞是怎麽分裂他汉军的。 「王爷就让在下一试吧......最差不过就是被赶出来而已。」悠閒笑说,这悠哉口气让人捏了把冷汗,这去当说客的,下场除了被赶出来外还极可能被杀。 但萧亦丞就是这般閒适,一点紧张神态都无。 「去吧......」夏侯令说。 萧亦丞一身儒袍,手中折扇不改,依旧招摇清风满面,好似天空盘飞的鸟儿,不受任何事物所囿,无论发生何是皆能安然处之,脚步轻盈,风采让所有士兵不禁回头。 一股莫名震慑人的气势,看似软弱无力,但只要稍有经历者便能察觉此人不凡。 萧亦丞无所阻碍长驱直入,踏入汉军军营,他的进入让正在商讨对策之人愣了愣。 「大胆来人!竞敢擅闯!」怒喝,但一接触那带著笑的眸子话却说不出了。 「在下萧亦丞,恳请阁下退兵,莫骚扰皇都安宁。」晓之以礼明之以义。 「你是谁?」坐在高位上之人冷声问道,但不知为何,气势上就是输眼前儒生一大截。 轻轻笑著,手上折扇轻摇。「在下萧亦丞,恳求阁下退兵。」复述,就见眼前元帅对自己的装傻怒气冲冠,一张脸气得发红。 「你凭什麽!」他怒吼。 「凭我方驻守在外的七万大兵。在下实不愿有多馀伤亡,故特来禀告,恳请阁下退兵,我方既往不咎。」七万大兵语一说出就见眼前众人苍白了脸,萧亦丞心中不禁大笑。 「哼,你牛皮可吹大了,怎可能短短时间增援七万大军。」 「将军可亲自到外一探,但只要将军一踏出军营,我方七万大军立即进攻,以取您首级为第一要务,我方将军悬赏,一但您踏出帅帐,取到您首级者能得五千两金子。恳请阁下退兵。」说得肯定,彷佛外头真有惊人的七万人马,他的神色坚定从容,让汉军将军一惊。 「这......」那将军犹疑了,与周遭参谋对看一眼,就见两人抛给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眼神。 「将军快快宣退吧......我方元帅耐心不足,一时冲动会下什麽样的命令可不是在下能预测的。恳请阁下退兵。」 汉军将军动摇,就在此时,一参谋冲出营帐欲探七万大军虚实,也在此时,一道锐利剑气划过他颈项,立时身首异处。 无人知道剑气来自何方,更添帐内慌乱。 「我、我退兵便是......还请先生回报。」以为那道剑气来自七万大军之一,汉军之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个样子岂有问鼎中原之威?不足不足。萧亦丞在心中笑说。「那可不行了,我方杀令已下,将军性命难保矣。」说完不明剑气再次射出,锐不可挡,在短短一瞬内两人便步上方才那参谋後尘。 「默然,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相信你明白该怎麽处理才是。」笑说,唇边的笑彷佛鬼魅,诡谲阴森。 「是。」 处理完汉军之事,收拾起自己神色表情,萧亦丞踏著轻松脚步回到夏侯令身旁,心中却起疑那三道剑气,他并没有动武,默然也没有,那会是谁......疑惑著,思绪陡然一转,应该是默然的手下,他并没有多疑。 「如何了?」夏侯令问,但口气中并不抱任何希望。 「退。」挂著自信微笑,就见夏侯令露出惊异神情,不等他问,萧亦丞自己开口。「在下骗他们外有七十万大兵埋伏,不退者七十万大军立即射箭,且以夺将军首级为第一要务,此番威胁下他们便退了。」说著,就见汉军已开始拔营,往皇都外郊退去。 闻言,夏侯令露出苦笑。「原来如此,先生好机智,佩服至极。」目光不著痕迹的飘到树林内,他与萧亦丞双双离去。 在稀疏的阳光下,长剑在树下冷冷发光。 此意外插曲在大恩史上称为永宁之变,说来也奇,在汉军退後三日,将军与两位参谋皆因不明原因被杀身亡,死因不明,遽闻连尸体也找不到。 ∷∷∷z∷∷y∷∷z∷∷z∷∷∷ 徐风习习,撩拨著湖水阵阵涟漪,自此端到彼岸,惊动了已含苞而立的莲花,淡淡幽香飘送,近水楼台更添雅致。 静坐亭中,萧亦丞骨感手指在石桌上的古筝一拨,发出清脆声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随兴吟念著,男人目光飘飘,不知定於何方。 就在他发愣时候,脚边忽然传来猫儿细腻的喵喵叫声。挑挑眉,低下头,果不其然,是小花儿,露出苦笑,他将猫咪抱至怀中,当然也解下了她脚边的小竹筒。「辛苦你了。」慰藉也似的摸摸猫儿的小脑袋。 摊开内信,详细阅读著,就见一派悠閒的男子难得的皱起眉来。「真不出我所料。」将信塞回竹筒内,萧亦丞看向平静的湖面,低语著。「这阵,该不该帮呢......」汉令两军他做的事情太多,事後想想,很不划算。 那将军和两位参谋已死,为了瞒骗汉军众人与夏侯令,他特地要默然找人易容成三人模样,但是怎麽想自己都太多事了,真不该杀那三个禁不起诱惑的蠢材的,这样子他哪有机会再煽动汉军...... 折扇轻敲著桌缘,他沉思著。 算了,反正帮都帮了,再帮这次也无妨,或许他能藉这次机会彻底瓦解夏侯令心房。 就在他打算回房好好思量一番时,低沉嗓音唤住了他。「萧先生留步。」踏著几乎无声的脚步,是夏侯令,他身後跟著几名侍女,每名女婢手中接捧著银盘,盛装著玉馔珍馐。 不著痕迹的快速皱了皱眉,不解男人此时用意。「王爷有事麽?」萧亦丞询问,但此时他没有隐藏起自己的怀疑。看了看那些精致菜肴,再看看男人,他仍然不知道他的想法。 相对於斯文男子的不解,夏侯令露出浅笑。「为了感谢先生替我赶离汉军,我替地要人做了些酒菜向先生道谢。」 唇角勾起笑痕,萧亦丞颇有深意的看了酒菜一眼。这是什麽意思......利用过後便要杀人灭口?唇畔的笑依然如天上白云的悠哉,只是黑曜般的眼悄悄蒙上一阵寒冷。「王爷盛情在下实不该推却......」一顿,他继续说道。「只是在下身体最近稍有不适,想回房歇息了。」精明的君主知道什麽人该留什麽人该杀,而一个聪明的下臣自然就该知道什麽时候该进什麽时候该退。 夏侯令闻言一愣。「先生可有找过大夫?」坐了下来,撤下古筝换上满桌酒菜,他没有放人的打算。 「正要去。」看来自己如意算盘打得太美了,即便为他立了一次功,夏侯令仍当他是立场不明者,他对有能力却不能真正为他所用的人,通常都是杀。 好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哪。 心中泛开冷笑,萧亦丞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就见他也坐了下来,斟了杯酒。「在下无法与王爷同餐,但敬王爷一杯倒还可以。」说完他仍是看不出夏侯令面上现出该有的喜悦神色。 真是会做戏哪......他心中笑说。不要命般,他仰头乾了那杯酒,坐在他对面的夏侯令先是一愣,而後浅笑。 「先生个性豪迈说乾就乾,我就陪你喝这一杯。」说完夏侯令亦仰头喝完杯中物,放下杯子,却已不见亭中另一名男子,看著桌面上被安然放落的小杯子和不远处的小水渍,是酒,萧亦丞自己斟的那杯酒。 接下来就是『他』了。 笑著喝酒吃菜,其实那酒菜都无毒,他只是想宴请萧亦丞罢了,顺便以男人的戒心和才智做戏给藏在隐处之人瞧瞧,想来是快马带讯回报了,自己这一场毒宴势必逼『他』出面拉拢那男人。 思考著,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唇畔的笑转冷,夏侯令起身要人撤掉那一桌饭菜,全扔了。 出了王爷府,萧亦丞看著漫天飘行的白絮,拂过脸庞的风是那样舒适,让人不禁眯起眼想小小打个盹儿,只是他明白,这不过是奢想,一个活在乱世策动乱世的人,哪有那个閒时间。 再笑了笑,既然夏侯令摆明了要杀他,那他也该回敬一下才是。偏头想了想,丝毫没有自己站在路上受众人好奇目光的尴尬感受,也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停在自己面前。 眯起眼,他看著骑在高大马背上的来者。「阁下有事麽?」轻声说道,些微茫然的脸庞瞧不出所以然,或许是掩饰内心翻腾计谋的方式。 那人下马,对他恭敬一福。「妾身这厢有礼了。」娇滴滴的女音,彷佛自水中走出的芙蓉,那样柔弱惹人怜惜,但只要一看她翻身下马的俐落,那多馀的幻想便不攻自破。 笑了笑,萧亦丞回以一揖。「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那女子皓眸望著眼前男子,似乎怀疑自己是否是找错人了,良久,她才低声问道。「阁下可是萧亦丞萧先生?」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芳名?」摆出彷佛从未变过的浅笑,男人说道。 闻言,女子开心的笑了出来。「真是太好了,妾身谭雨琢,恳请萧先生到府中一叙。」没有点明自己来的真正目的,也没说出究竟要到何方,这样的约有谁愿意赴?似乎察觉到了这点,谭雨琢赶忙说:「郁王爷有请。」 夏侯郁,在皇室内排行第七,是夏侯令的兄长,此人轻挑不羁,比之夏侯令有过之而无不及,十次早朝八次未到,每有宴会典礼也无一到场,可谓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但宇历皇帝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因不若夏侯令兵权来自皇帝,夏侯郁自己有自己的军队,但他声称自己效忠宇历,故夏侯宇历也不多加刁难,主要原因莫过於夏侯郁有外族契丹帮助,皇帝动他不得。 这人怎会无缘无故找自己前去?心中打著大问号,萧亦丞看了眼面前貌美女子。「不知郁王爷找在下何事?」心中隐约浮出个答案,看来是永宁坡之变,他被盯上了,夏侯令有异心其实不是什麽大秘密,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个难缠的敌人,自己又帮他,莫怪有人会找上门了。 谭雨琢露出歉笑。「抱歉,王爷没有说。」他又怎会对她说,找他过去为的是什麽他难道还不清楚? 萧亦丞轻轻一笑。「还请谭姑娘带路。」你要杀我,却有人急著要收拢我,夏侯令啊......你这躁进一著,看来是失策了。 展开折扇,轻招凉风,谭雨琢牵著马缓步走在他身侧为他领路,此时虽然男女地位趋近平等,但实际上男尊女卑的心态仍是有的,故女子只是走在他身旁不敢越前。 走了些许路,萧亦丞意外七王爷府近这麽近,走过几条街就是了,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望著漆红镶金的华丽大门,在上的匾额以金墨勾勒著郁王府字样,大门已然敞开,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谭雨琢领著他进门,一入内他更是惊讶到了极点,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银花金叶的花园,用真正的银子雕花,以黄金镂叶,浮华靡丽到了令人皱眉的地步,此时他倒想念起夏侯令院子的玎璫风铃了。 阳光洒在那些假花假叶上反射出刺眼光线,萧亦丞下意识的避了开去,身侧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催促自己跟上。 看来那些花叶炫耀成分颇深,说著他七王爷有钱,府中花是银,院中叶是金,小小花叶都如此值钱了,更何况是这儿的正主夏侯郁了。 现在大恩国库告急,他却有馀裕做此装饰,不也正是昭告天下,他夏侯郁才是真正金主,才是真正能给天下富裕之人。 越过这名为浮华一生的庭院,瞥了眼高挂在拱门上的题字,萧亦丞心中好笑,这又何必,明明暗示意味如此深重,又何必故意写上这几个字,显示出自己不慕荣华的清高,徒添笑话罢了。 心中已大致上猜出夏侯郁为人,萧亦丞唇边掠起了无人能发觉的冷笑。又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怎夏侯皇室出来的人都忒地难应付? 夏侯令阴沉难测,而这夏侯郁则是虚伪至极,却又能在最後一刻扭转劣势,若要论,两者可谓伯仲,无法比较。 走入正厅,就见一男子高坐堂上,男人手中把玩一玉珠,神色悠閒却不失严肃,湛褐色的眼直勾勾望著入内的儒雅书生,不加掩饰眼中意思,他大方的表现出自己的打量。 「阁下可是萧亦丞萧公子?」他问道,贵气却不失霸气的神色不逊於萧亦丞至今所见之英雄能人。 中原人才济济,光一夏侯室便出了两名让人不得小觑的敌人。 笑了笑,萧亦丞作揖。「正是在下,不知七王爷召我何事?」 夏侯郁神色暧昧的瞧了他一眼,喝了口茶,他笑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拉拢你。」坦然语气,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坦率,反而让儒生般的男人一时无法反应。 微愣,只是瞬间,萧亦丞随即恢复温尔。「王爷快人快语,不失风范。」一顿,抬眸看向堂上男人,他忽然摇了摇头。「王爷打算以何物来收买我?」脑中快速闪过计谋,他不动声色的望著上方男子。 夏侯郁挑挑眉,面上的笑有几分僵,想必是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轻易。「萧公子在永宁坡上一展长才,两度入汉军营帐便劝退了敌军,此举天下共知,钦佩矣。」扣了顶高帽子,但男人带著浅笑的神色依然不改,夏侯郁明白对这人多说什麽都是无益的,对他除了直来直往外,什麽都不需要。 眼前男子是个标准的商人,只要把价钱谈出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意识到这点,夏侯郁摇了摇头苦笑。「萧公子奇人也。」说毕,他喝了口茶,继续开口。「我知道夏侯令要杀你,他是个容不得才的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哪边对你才是有利的,虚伪的话也省下了,我想拉拢你击溃夏侯令这狡猾的小狐狸,他对你不仁不义,你也不需要再为他卖命,只要你愿意归於我,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静静听著男人分析局面和利诱,萧亦丞唇畔的笑更深了。「七王爷此言差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九王爷是主,在下不过是个奴,主要奴死,奴焉有叛逃之理?」这话倒是大出夏侯郁意料,一开始见他如此坦率,但此时却明著暗著推却,难道...... 眼眯起,夏侯郁危险的打量眼前男子。莫非他是夏侯令派来打探消息的?那毒宴也只是混淆视听?! 为自己所想感到震惊,若他拉拢眼前人之事传回夏侯令耳中,那往後计画又该如何进行! 笑著将堂上人神色收入眼中,萧亦丞乐见他瞬变表情。「七王爷,此事并非不得商量的......只要你出的价钱比夏侯令高,我自然愿意为你卖命,当今世道,说什麽择良木而栖都是骗人的,在朝为官者又有多少人不是为钱赌命,在下亦然,只要你能提出更吸引人的条件,一切都好商量。」话说完就见夏侯郁眼中有著明显的怀疑。 毕竟他的态度转变太快。 在心中笑著,萧亦丞眸子锁紧眼前男人,似在思量该怎麽说服,他要这个男人重用他,却又不敢相信他。 「王爷换个角度想吧,你无须信任我,我们就只是买卖关系,你出钱出条件,我为你完成任务,王爷价码开越高,就能买到在下越多的忠诚。」这样子,他得到的利润才会高啊......萧亦丞心中冷笑著。因为夏侯郁不信任,所以只能花更多的钱赔上更大的代价,来得到他的忠诚。 挑挑眉,夏侯郁思量著他话中可信度,良久,他唇边才绽出抹笑。「成交,希望我俩今後合作愉快。」走了下来,他目光炯炯,就像一头看见猎物的大狮,如此势在必得。 笑著点点头,萧亦丞坐了下来,正式商议两人第一目标。 商议了几天,一半是夏侯郁强留,萧亦丞没道理推辞,毕竟他要以夏侯郁作刀,攻向夏侯令,对於能多加了解底细的机会,他自然没有放掉。 第三天时,夏侯郁终於愿意放他离开,他这才踏著轻盈脚步离去。 回到九王爷府内,萧亦丞满脸笑意,完全看不出心里计算和盘量。一走至近水楼台,赫见夏侯令和洛神,心中感到疑惑,他无声无息地闪至最近的大树後。 「你为何要这麽偏袒他?」夏侯令说,以著难以相信的无奈口气,似是苦涩,又似悲戚。 闻言,萧亦丞一愣,随即又听见洛神开口。 「我喜欢帮谁是我的自由,你管的著?」冷哼道,洛神狠狠注视著夏侯令。「我一见到你就心烦,你找我出来究竟何事,不会只是单纯要谈萧亦丞吧?」 面上挂著苦笑,夏侯令别开头躲过母亲眼神。「难道......你真的恨我恨到甘心帮别人来灭了我?」深深吸了口气,虽然已经接受母亲对自己的恨,但就某些时候,他仍是会感叹,尤其是危及自己之时。 在远处将一切收入眼中,站在树下的萧亦丞紧握著手,目光紧锁著夏侯令。究竟是......有母亲幸福,还是没有好,在这男人身上他分不清楚,他自幼父母便因自己天命而亡,他渴望著亲情,羡慕著有父有母者,然夏侯令,他有著双亲,却得不到亲情,究竟是谁的苦多一些,他不知道...... 「你怎知萧亦丞是害你不是帮你?」冷声问,洛神旋过身,哼笑。「你就是谁也不信任才会如此,看看夏侯郁,他信任外族,他信任自己的下属,所以地位稳稳不坠,而你呢?这人不信,那人有疑,如此态度有谁甘愿为你做事?莫说萧亦丞,即便他有异心,只要你有能力,自然能收化己用,你那毒宴只是让你平白失了一名大将。」冷瞥了他一眼,洛神迈开脚步离去,留下不发一语的夏侯令。 望著天,夏侯令满脸无奈。 躲在大树後,萧亦丞透过叶隙望著苍穹,不著痕迹的叹了口气。 许久,他才自树後走出,自然地,脸上神色已然换过。「王爷。」低声唤道,他走至男人身旁,就见夏侯令神色一凛,方才那愁彷佛不曾存在。 「先生身体好多了麽?」冷声问著,他对萧亦丞的出现一点也不讶异,彷佛这是他安排好的戏码,而现在是他出场的时机。 注意到男人太过自然的神色,但随即一想,该是洛神让他分了心无暇多想。「自然是好,从花香阁内出来,哪个男人会不好?」脸上风流神色不掩,但夏侯令也没多加注意。 沉默的看著小湖,他不语,见此萧亦丞也不多说,就静静的陪著他。 风缓缓拂过,勾起湖畔阵阵涟漪,垂下的杨柳轻盪,别有一番风味,恰似美人飞发,撩人心魂,天上一抹鹰影盘旋,有个传说是这麽说的,老鹰之所以不停在天上盘飞,为的便是寻找遗失在地上的爱人,这是个凄美的故事。 「王爷,起风了,入内歇息吧。」注视著眼前男人,他曾经看过他在战场上叱吒风云的模样,如今在王爷府中,他就像是被束缚在牢笼里的猛禽,饶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施展。 夏侯令点点头,随著男子脚步入内。 走回自己房中,关上门,夏侯令撤下失意模样,坐在躺椅上,萧亦丞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先回来了,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毒宴消息一传回去他马上来接人。 但他却没有探到他两商议之事,三日,整整谈了三天,他真不知道会谈出什麽来,他明白萧亦丞功夫不弱,夏侯郁府中也不知藏了多少暗箭,爲免自己苦心安排进去的线被剪除,只好先按兵不动。 等接下来局面走势再做推测,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懦弱无能模样,特地在他面前耍刀让他以为自己用刀,利用洛神博取同情,让他想想,还有什麽事情能混淆视听。 是夜,凉如水,银华在上洒落人间迷离,几许清风打响了叮当铃音,花儿大多谢去,只留下盎然绿叶。 高坐月华阁,看著下方朦胧院落,萧亦丞喝著茶,洛神就坐在一旁,看著天上稀疏难以察觉的星辰。 「洛姑娘,在下唐突一言,还请姑娘莫见怪。」心中依然悬记著上午所见,对於夏侯令的家庭关系他本不该多加干涉,但或许是自我的怜悯,连带的也使他对夏侯令多了些同情。 洛神瞥了他一眼,继续喝著热茶。 「我已经知道你和夏侯令的关系......」说完便接收到杀人也似的冰冷视线,想来洛神十分不悦。「你再恨,也不该如此对他,孩子是无辜的。」轻声说著,捧著手中热茶,萧亦丞没有在意洛神瞬变的神色。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喝道,很显然她对萧亦丞的多管閒事感到厌恶。「别忘了他是你的敌人,就算是要博得他的信任也不必这麽做,更何况这样只会让他更疑心於你。」 闻言,萧亦丞笑了笑。「你会错意了,我说这话於两人立场并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实不相瞒,我的父母在我幼时便被杀除,那时太小了不记得家人的一切,来不及感受亲情来不及孝顺一切就没了,所以看见你这样对待夏侯令......感到特别悲哀而已,他有著父母,却得不到爱,而我没有父母,却比他多了些自由,不懂究竟是谁的苦多一些。」 没管洛神反应,他自顾自的说著。「其实在父母被杀後我已决定舍去天命,不背负起痕星这宿命,只是在几年前我见到一情景,大恩蒙天两军交界处,时有士兵出来打草榖,看著被抓住而痛苦哀号的人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论是蒙天人或是大恩人,两方不停掠夺、伤害彼此,看到这样的情景我觉醒了,我明白自己的逃避解决不了事情,若要彻底根绝自己的痛,我要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创出新的朝代,和平的、安乐的,没有纷争战乱的时代。」 语落,萧亦丞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笑了笑。 一旁听著的洛神轻轻叹了口气,啜饮香茗,她拍了拍男人肩膀。「真看不出来你有这麽个软性子,我一直以为你会出来只是因为那可笑的大男人气概。」一笑。「你这麽个性子就别被夏侯令抓到小辫子,包准被他啃得骨头不剩,你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别轻易对他松懈,对你没好处的。」 闻言,萧亦丞喝了口茶,有些无奈。「他毕竟是你儿子,别这麽仇视他,我来是要劝你对他好些,不是听你劝我提防著他。」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为他说话?」 「就说了只是我自己一时感触,他是你亲生怀胎十月生的,即使他的父亲该死可恨,他仍是无辜的,他活在皇宫中的孤独,别的皇子起码还有母爱,而他却连一点点该有的亲情都没有,不是很可怜麽?」 说到这里,洛神沉默了,她仰头乾完了茶。 看了她一眼,萧亦丞低语。「或许他的个性残忍,但对你,他始终恭敬,试著以别的心态面对他,你和先帝的爱恨是你们上一辈的事情,他是无辜的。」 叹了口气,洛神阖上眼。「我尽量。」 萧亦丞一笑,对此行目的达成感到愉悦,看著他的笑,洛神翻了个白眼。「你可真的要小心了,个性变得这麽软,当心阴沟里翻船。」这不知是语重心长还是讽刺,对於萧亦丞,洛神是当弟弟看待的。 闻言,萧亦丞低声笑了起来。「怕什麽,真不行还有你当靠山呢。」以夏侯令对洛神的敬畏,他大可不必害怕。 洛神笑了笑,望像外边明月,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真的是心太好,他难道看不破夏侯令那一层层的伪装麽,是,他也一直在自己面前演出一个好孩子的形象,但一个在战场冷血无情谁也不信任之人,真会如此好麽。 而自己,虽然恨他,却也不想插手他两间的事情,一方是弟弟般的人,一方是不想承认但仍有血缘的儿子。 她选择保持沉默,顺心而为。 目前在第27篇 绝代 第四章 更新时间: 09/16 2007 第四章 在那日与洛神谈过後,她对夏侯令的态度有著明显的改善,她不再冷嘲热讽,不再连见他一眼都不愿,他俩已经能够坐在亭子中喝茶,和平的聊上几句。 洛神并非不近人情不明事理之辈,她自然也明白夏侯令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孩子,何罪之有,而且这是萧亦丞的意思,她也不反对。 见此,萧亦丞满意的笑著,但现在,不是他笑的时候,只因夏侯令此时被挤满厅堂的士兵包围著。 领头人是李太尉,只见他冷声说道。「叛贼夏侯令,圣上察明你与汉军勾结,要补你入狱,可有话说?」得意洋洋神态表露无遗,让人看了就想笑。 萧亦丞躲在门外听著,他只觉得这人忒地有趣,明明就只是领令抓人,何必如此开怀,或许夏侯令也是他的眼中钉,但如此明目张胆表现出愉悦是非常愚蠢的,尤其是在人还没真正抓到手之前。 只见夏侯令扬扬眉,露出讽笑。「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与汉军勾结?」对於眼前阵仗毫不畏惧,但心中,他却不禁思量。难道夏侯宇历真的抓到他和汉军来往的证据了? 不,他隐藏的很好,不可能被知道......看来是拿上次永宁坡一事来大作文章。稳了稳心神,他不动声色,明白萧亦丞就在门外,他想看看他会做何反应。 「证据?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你的野心朝野皆知,你若与汉军无关系,为何你的人两度进出汉军就能将人劝退?这分明是昭告你心存异心!」身为五兵统管,李辅冷笑说道。 眯起眼,夏侯令注视著他,心里对此事只是臆测阶段感到放心。 「我虽不敢说是一派忠诚,但叛乱之心亦无。」冷冷说著,目光瞥向趾高气昂的李辅,夏侯令心思飘到了门外之人。 李辅本欲开口说话,却被一道清澈嗓音阻止。 「王爷说的不错。」缓缓自外边走入,萧亦丞摇动手中扇子,满脸笑意。「更何况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停下,不给李辅任何平反反驳的机会,他再度开口。「素闻李太尉李大人对王爷万分不满,王爷上奏圣上要求增加粮草您开口阻止,王爷欲北伐您也不愿。」 停下话休息一会,萧亦丞笑著。「说不定陛下根本没有下令要你抓人,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做主张,你视忠肝义胆的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除,在下若没记错,王爷曾经断了你垄断江南地区的盐卖,或许你就是因此而怀恨在心呢。」 淡淡然的口气和不曾改变的和煦笑容,他的一字一句听似温和,但却没给人插入打断的机会,就连不停张口欲言的李辅也是只字难出。 见此,夏侯令萧亦丞心中暗暗窃笑著。 良久,才见李辅愤怒的大声斥责。「胡说八道!你是谁,竟敢如此污蔑本太尉!圣上皇旨下得清清楚楚,岂是我私自行为,大胆刁民,你可知你犯了何罪!」满口官腔,听了让人不禁发噱。 现在已经少有大官会端架子了,只因国势低落,许多商贾有时都比高官来得有钱势,他们自然要礼让几分。 面上笑容不改,望了眼夏侯令,萧亦丞不急不徐的说道。「李太尉何必动怒,是真是假,问你的士兵便知,若你真得圣旨来捉人,那麽这些士兵定会知情。」设下了个小小圈套,就见文雅男人以扇掩唇,遮去浅浅讽笑。 经男子这麽一提点,李辅才想起自己带有许多禁军,他高声一喊。「来人啊,捉下判贼夏侯令和这不知死活的贱民!」话一说完,就听见整齐惊人的脚步一震,但刀锋面对的不是他口中的两人,而是他自己──李辅。 「造、造反啦你们!」吓得快咬到自己舌头,萧亦丞难耐的笑出声来。 「呵。」 一旁的夏侯令看到现在也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冷冷说道。「看来真是你私心所为,若真是陛下亲兵怎可能供你调度?陛下英明,又怎会让你这等狗官领兵抓人!大胆罪犯李辅听著,你强娶民家妇女,垄断盐卖减少国库收入,且在分派华北的赈银中动手脚贪污不法,你可还有话说?」配合萧亦丞的戏。 愣愣听著夏侯令掀出自己的底子,李辅苍白著脸,数把刀子架在颈子上,他恐惧的说不出话来。万万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王丞相因女儿之事一直怀恨在心,便煽动皇上遣他捉人,一切都该在计画中的啊......怎麽,怎麽会这个样子! 见李辅不语,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夏侯令继续说道。「来人,押罪犯李辅进皇城面圣,所有罪状一一呈上。」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押著李辅进皇城,留下萧亦丞在王爷府笑著。 坐在木椅上喝茶,回想方才一切,他脸上笑容已然敛下。自己再度替夏侯令摆明一件事情,不知他心中是怎麽想的,是会如洛神所劝全心信任自己,亦或是更加不信任? 毕竟这事来得太过巧合,皇上派人捉拿,而自己却又巧妙的帮了他,这怎麽看都不自然,还有,为什麽会来得这麽快,他得到消息至今不过数日,原以为皇帝必会好好商策个几天,没想到这麽快就有所行动...... 脑中忽然闪过一抹人影,看来是他搞的鬼,夏侯郁,他可真是沉不住气,这麽快就采取行动了。 闭上眼,他整理著心中思绪,将往後计画一一厘清。 不知过了多久,茶不知被重新换上几壶,他睁开了眼,碰巧遇上夏侯令凝视自己的眸子,这人的功夫当真不弱,他差些就忽略了。 陪上笑脸,萧亦丞不显慌张的迎视男人。「王爷回来了,事情如何?」 一挑眉,收回视线,夏侯令坐至男人身旁。「很顺利,宇历皇帝判了那狗官死刑,查封李家,重新拨款给华北灾户。」顺著男人话语,只见萧亦丞笑了笑。 「原来如此。」说道,安静下来,两人间开始奇异的沉默,良久,才听见夏侯令低声说道。 「几日前的酒宴,我向你道歉。」他的话引来萧亦丞错愕的瞪视,他什麽样的对话都预想到了,却没料到他会谈起那鸿门宴。 依然保持沉默,萧亦丞等著他下一句话。 「我们挑明来说,我知道你的来意绝对不是真的投靠,我并不信任你,你於永宁坡一战的表现更让我急於想除掉你,我不知道你究竟动了什麽手脚让汉军甘心退兵,更甚者杀了元帅,我思量许久,你不该留。」平静口气,夏侯令不动声色的观察萧亦丞神色变化,却只看他保持笑容,连眉头都没抽动一下。 「然後呢?」彷佛听著有趣的故事般,男人笑著催促他继续。 看了他一眼,夏侯令继续。「鸿门宴没有成功,说实话我对你仍万分疑心,但......我此时孤立无援,无论你的来意和目的,我需要你的帮忙。」不否认夏侯宇历忽然的动作出乎自己意料,但也无妨,反给了他一个契机,让萧亦丞以为自己全心信任的契机。 静静听著,萧亦丞忽然笑了,他摇了摇头。「王爷这麽说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但你不觉得凑巧麽,你鸿门宴一落,皇帝就派兵捉人,且又这麽凑巧的是我帮了你......若说王爷你不疑心,那就是骗人的了。」言中意很清楚的试探夏侯令对此事的看法。 「我自然感到奇怪,皇帝来兵,士兵竟被掉了包,而且你进来的时机如此凑巧,怎可能不怀疑,但换个角度想,这件事情没有真正的危急到我,若是有心人所为也不过是要捉弄为难一番罢了,再者,此事让我顺利除去一名敌人,没什麽不好的。」冷淡口气,夏侯令瞬也不瞬的盯视眼前人,似是想从他面上探知些事。 笑了笑,萧亦丞依然不语,他忽然替男人倒了杯茶。「王爷喝茶。」让男人接过茶杯,他轻声说著。「我的确早就知道皇上有意捉拿你,但并非是我从中引线,王爷大可放心。」连在下二字都省去了,但面上的笑却没有消失。 也因为提早知道了,所以就放了些自己人混入皇军内,在皇上钦点要兵时故意被选上,也才能救夏侯令这一次。 「你愿意和我说是否就代表能诚心和我合作?」夏侯令问。「这要看王爷有几分诚意了。」笑笑的说,错开扇子,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扇著。 夏侯令收回视线。「昨夜,洛神和我谈了些关於你的事情。」他话一停萧亦丞眼中迅速闪过抹危险,但来不及捕捉。「她说若真能将你收为己用,我将如虎添翼,她说现在局面只有你能帮我。」 「你信她的话?」 「信。」坚定回答,夏侯令再替自己添了杯茶。「先生认为呢?」 轻轻的笑著,萧亦丞低语。「你怎麽对我,我就怎麽对你。」 闻言,夏侯令又笑了笑,为彼此斟茶。「我们来谈谈下一步如何,亦丞?」 推心置腹。 听见称谓改变,萧亦丞笑了出来。「当然好。」 亭子旁,顶上日头洒下一片炽热光辉,眼中湖面闪耀著一阵阵炫目涟漪,站在岸旁,临著垂柳,夏侯令目光遥远,不知定於何处。 这是在与萧亦丞商议完後的午後,他站在亭旁深思,想著萧亦丞真正身分,能让洛神大力推荐之人绝对不简单,但自己调查至今,却连他是哪里人都无法探知,他一定要先探出他是来自何方,总有直觉,这人来历觉非自己想像的那麽简单,不是别人埋进来的底细,他查不出他有和谁来往的证据,而且他的所作所为过度随意顺心,不像是一个有任务在身之人。 就在夏侯令推敲著萧亦丞此人时,一猫儿般的脚步缓缓前来,如此安静不惊扰任何事物,就连男子也没发现。 忽然搭上男人肩膀,洛神笑著。「你可别想不开投湖自尽了。」态度有了极大改变,但仍旧不是母子间的互动,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朋友。 一愣,夏侯令唇边勾起浅痕。「不会的。」对於洛神的改变,他其实还是很不能适应,不否认开心,但另一方面却也忧心。 他不知道洛神这麽做是出於真心,还是她已经归於萧亦丞。 银铃般的笑声出口,洛神在亭中坐了下来。「你在想什麽想得这麽入神,连我到了都没发现。」迳自取茶饮用,看了眼夏侯令,她也为他添一杯。「喝茶。」 「谢谢。」走入亭中坐下,男人恭敬的接过茶水。「没想什麽。」虽然洛神已经知道自己的野心,但他仍没有与她讨论的打算。 「真的没什麽麽......未必吧,我猜你是在想萧亦丞的事情。」一语便中,洛神唇畔挂著自信笑容,看了眼夏侯令,他面无表情。「你都这样的麽,不笑不怒,让人看不出来你真正的情绪。」这样的人过度压抑,活著很是辛苦。 望著洛神,夏侯令低头啜饮。「总比只会笑却捉摸不透的人好。」这样的人更加危险,不知何时会笑著捅来一刀。 明白他暗指谁,洛神也没什麽反应,耸耸肩。「或许是,但你现在只能信任这样的人,相信我,只要你能真正的收服他......没什麽事是无法达成的。」 「他究竟是谁?」想知道萧亦丞身分只能从洛神身上下手。 摇摇头,女子眼中闪烁著慧黠光芒。「一个普通人而已,别想太多。」 叹口气,夏侯令当然也知道,要从洛神身上探知任何消息相同困难。「我明白。」 两人间流动著平和波动,一切如此和谐,站在远处观看著,萧亦丞笑著,手中扇轻轻摇动,眼中却有著淡淡愁绪。 他们能够如此是自己一手促成,但怎麽看在眼中觉得很是......刺目? 深深吸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因为嫉妒啊,他嫉妒夏侯令能拥有母爱,嫉妒他们间让人羡慕的感情,那一切都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他没有家,他什麽都没有了...... 抬眸望入近水楼台,视线却对上了双关心的眼,萧亦丞一震,急著收回目光。明白夏侯令发现自己,他现在若贸然离开会启人疑窦。 站在原地,他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直到男人走到了他面前。 「既然来了怎麽站在这里?」低声说著,褪去长存眼中的冰冷和计算,这让他看起来温和多了,没了战士的肃杀,却有些文人的高雅温润。 笑了笑,萧亦丞看了眼洛神。「不希望打扰你和洛姑娘谈话。」 「有什麽关系,进来一起聊吧。」从眼神能够看的出来,夏侯令很是开心。 愣愣的点点头,萧亦丞跟在男人背後,看著他宽阔的背影,他心中疑惑著,不停问著。为什麽,为什麽他就这样让自己进到亭中,难道他不在乎自己介入这得来不易的母子相聚? 为什麽这麽大方? 不是应该恨不得没有人干扰麽,不是应该勒令自己离开麽?为什麽...... 脑中不停回荡著这问题,不得其解,在这期间他已经走入亭中坐下,手中多了杯热茶,耳边盈满洛神清脆的谈笑声。 抬起眸子,碰巧洛神话题一带,牵到了自己身上。 「亦丞你说是不是?」 什麽?心中疑问,却也不能坦白说他不知道两人现在话题,只能笑著点头。「嗯。」 「看吧,连他都这麽说了,你下次可要带我到常云的别观去。」 越听越糊涂,如果他没记错常云的院落早收入自己口袋中。望向夏侯令,只见他回给自己一抹苦笑。看来是洛神说要到常云的别院去玩玩,这也没什麽不好的。 低头沉思著,待一抬头就见两人均望著自己,这让萧亦丞一惊,看来他又错过对话了。「怎麽了麽?」 「你心不在焉。」夏侯令说著,他挑眉看著动都没动上一口,已然凉却的茶水。在王爷府的每个人都知道萧亦丞嗜茶如命,而今杯子就摆在他眼前,他却连动也没动,这不是奇怪麽。 萧亦丞歉然一笑。「一时失神,两位谈到哪了?」 「谈到令把常云别院给了你。」洛神接口说道,她取走青袍男子手中的杯子,将里边发涩的茶倒掉,斟上一杯新的。「这麽说来我要到常云去还要问你的意见罗?」 「不......那儿随时欢迎洛姑娘光临。」总觉得有些尴尬,萧亦丞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知该怎麽应对下去,那常云别院本该是夏侯令的,而他将之『买』过来时还借助了洛神之力,这怎麽讲都有些怪异。 「呵呵,那倒不是要紧的,说来听听吧,你发什麽呆?」女子取笑说道。 她这麽一说还真让萧亦丞不知该怎麽回答。他的步调乱掉了,没了以往的沉稳和处变不惊,或许是......夏侯令方才的举动让他无法理解,以致於破坏了长久不变的节奏。 太执著於他的行为,太执著於心中解不开的结。 「没什麽,只是......觉得有些闷,没什麽。」扯著小谎,面带微笑,他决定将困扰自己的问题抛开,那只是夏侯令心情极佳之故,没什麽的,他如此告诉自己。 静静听著两人对答,夏侯令忽然开口。「你真有去找大夫麽?身体没好一点?」虽然他看不出他哪里病了。 笑了笑,萧亦丞点点头。「当然有,大夫说我只是水土不良罢了,有开些药给我。」对男人忽来的关心感到有些讶异。 「那你那三日到哪去了?」夏侯令又问。 「呵呵,王爷记性忒差,不是说了是到......花香阁去放松心情了。」目光小心的瞟向洛神,就见她狠狠一瞪,似乎对自己到那寻花问柳之地非常不悦。 也是,有哪个女人看得起沉醉美人乡的男人? 对於母亲那狠狠一瞪,夏侯令不禁一笑,接著那瞪视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他赶紧收敛。 气候舒适,虫鸣喞喞,一个静谧的午后,有著笑语和开怀。 在这片和谐过去後,是点点莹星浮现,天上失了月娘银亮,却多了些闪烁跳跃的活力。 在谈了许久後,洛神以要诵念佛经之由先行离去,而两人自然也是作鸟兽散,各自回到房中歇息。 夜幕初升,华灯初上,自寝房中走出,萧亦丞舒展身子。在亭子中坐了整个下午,虽然那并不费神,但莫名的他就是感到疲惫。或许是无法接受这样太自然太轻松的对话。 馀光一瞟,发现亭中有个人,走近护栏一看,竟是夏侯令,不解的皱起眉头,他以为他应该开开心心的和洛神聊天,毕竟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天伦乐,可怎麽他一人在亭中饮酒? 受不了好奇心驱使,他走下楼,到了近水楼台旁,就见夏侯令一人独坐,桌面上却倒了许多酒壶,心中疑惑越来越重,究竟是什麽让他如此烦恼? 踏入亭中,他挂上了笑。「怎麽了?一人独饮?」他记得以前也曾经见他这般过,是他第一次见到洛神的夜晚。 男人望了他一眼,无言的继续喝酒,已经舍去了杯碗,夏侯令举壶就口,豪迈畅饮,但看在萧亦丞眼中,只是酗酒伤身。 深深吸了口气,他坐了下来,取过閒置一旁的杯子,他自女婢手中接过一壶热茶。「有事不妨和我谈谈,会好过些的。」不明白男人为何忽然颓废至此,但心中有几分明白,原因定是和洛神脱不了干系。 夏侯令抬眸望了他一眼,讽笑著,伸手挥开一旁侍女,留下几盅佳酿,他眸子始终定在萧亦丞身上。「我没什麽要烦恼的,只是觉得可笑,自己渴望的母爱竟是要别人开口才能拥有,我所作的一切不及那人的一句话,如此而已。」笑最後有些凄凉。 歛下眼,萧亦丞当然明白男人说的是自己。「你太贪心了。」他只能这麽说。太贪心了,已经得到了最渴望的东西,为何还要计较这麽多...... 夏侯令举手,手中酒灌入喉中。 「别这样喝,伤身。」伸手要取过那只酒壶,却被挥隔开来。 「你不懂,你不懂我挖尽心思讨她欢心,得来的只是冷声冷语,而你,一个外来者,我甚至连你打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只因几句话就让她态度丕变,换作是你你甘心麽?」因酒气而迷蒙的眸子眯了起来,看不透里边的是怒气还是自怜。 轻轻叹了口气,萧亦丞以强硬手段抢过酒来。「你喝多了。」口无遮拦,什麽话都讲了,说不定在这样下去他还能听见这男人说他准备对付自己的计画呢。 喝多了?萧亦丞的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好笑,夏侯令凝视著他,低声笑著,那笑声有几许疯狂。「多,多才好啊......浇愁的酒,哪里嫌多?」 一震,萧亦丞愣愣看著再度拿酒就口的男人,忽然觉得可笑,他又凭什麽阻止他喝酒呢,自己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溺於酒所营造出的醉生梦死而滴酒不沾麽,这种苦涩的愁虽然不同,但那份悲伤不也相同? 忽然笑了出来,萧亦丞摇了摇头,是啊,浇愁的酒永远都不嫌多...... 坐了下来,一改儒生模样,他以手中酒器撞击夏侯令手中的。「要喝,我陪你喝,不醉不归。」那豪迈气度让夏侯令不太适应,但有几分酒意的他也顾不了这麽多,举起手中酒器,他也碰了下萧亦丞的。 「不醉不归。」 「说什麽我不懂......我是不懂你苦苦追寻的心,但你又懂我了麽,起码你还有个母亲,我却什麽都没有,我什麽都没有。」苦涩的笑著,手中酒畅快的喝著,滑入咽喉的液体带著让人晕眩的热辣,但彷佛习惯一般,萧亦丞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见此,夏侯令一笑。「好酒量。」说著他也喝了一大口。「你怎麽会什麽都没有,你还有我常云的别院呢。」 ...... 无奈的一笑,他果然是醉了,萧亦丞心想。「是啊,只可惜我少了个娘少了个爹,这别院可没办法当家了。」顺著夏侯令语气,他自我调侃著。 「那,我当你家人好了......」迷迷糊糊说著,或许是因为萧亦丞对他释出的善意,也或许是无意识的感受到男人笑语中的苦涩,他说了平常绝对不会说的话。「这样子常云那儿就可以当家......洛神也喜欢那儿,刚好一起住。」 听著他的疯言疯语,萧亦丞本该一笑置之的,但心里却相反的一阵激盪。如果说真的和这人和好了,前嫌尽释,那麽是不是能如他说的到常云那儿一同过日子?是不是就能如下午那样轻松自在的谈话,不需考虑太多? 为自己忽来的想法发怔,随即他狠狠的取笑自己。别傻了,这人的野心忒大,即使他打天下是为了抒解自己的恨,但如今他坐拥两军,难道真会舍弃这一切到常云那小地方去? 况且,以自己的身分,拆穿後他别千里追杀他就得感谢了,更遑论什麽前嫌冰释,那是孩子的天真想法。 低下眸子,萧亦丞抓起酒往嘴边灌,嘲笑著自己的愚昧可笑,竟将醉语当真。 在一旁的夏侯令见他不要命的喝酒,自然跟上,两人就像在比赛般,一口一口,一壶一壶,谁也不让谁,直到两人皆倒在桌上动弹不得。 已然喝不下,夏侯令眯著根本睁不开的眼取笑说。「哈,你喝太多了......还敢说我喝多,你酒量真差。」 闻言,萧亦丞自然不甘,他冷冷回道。「不知道是谁刚刚在喊吃不消快吐了,你现在笑我不觉得笑得无理麽?」趴在桌上,萧亦丞早是半梦半醒。 「你、你少翻旧帐......」手胡乱挥著,眼前男人顿时幻化好几人,让他不知道该指著哪个骂。 说著说著,话声渐弱,然後,是一片宁静,萧亦丞瞪著他,很快也不支昏睡过去。 但不过多久,夏侯令缓缓自桌面爬起,眼神清醒的不若醉酒,酒气全被自己逼出,喝了四大甕的酒於他不过像在喝开水,望著萧亦丞,他笑了笑。 伸手打横将他抱回他的房中。 清晨,鸟儿啁啾,一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声在九王爷府内回荡。 「你们两个是怎麽搞的!都已经不是毛头小鬼了居然还会醉昏在亭子中,你们到底搞什麽!」 安静的不敢说话,正襟危坐的听著洛神训话,宿醉的头疼更加严重了,苍白著脸,萧亦丞不停喝著热茶想驱除一些不适感,而夏侯令则冷著一张脸。 看著两人模样,不知情的洛神更是火大,她已经怒极在骂人了,一个既然还悠哉的喝著茶,一个则是不屑的脸,实在是,气死人了! 「你们俩今天给我抄杂阿含经五十次,佛门五戒给我抄个一百次来,否则别想出门,听见没!」 面对洛神的吼声,两人只能乖巧的点点头,待女子走出了偏厅,他们只能对看叹息。 走到了大书房,里边有著好几张桌子,是夏侯令安置来让许多文人雅士一同吟诗作对之所,如今倒是好用,一同来罚抄经。 一人择一桌,各自磨墨,心中默背起经文来,手也以优雅姿势落笔,两人笔势不同,字不同,气度亦不同,各有千秋。 「亦丞......」夏侯令唤著,但手上动作依然不停。 「嗯?」不因男子叫唤而有所分心,萧亦丞手势沉稳,写出的字除了优雅外更多了些许的浑厚,一顿一勾,如龙甩尾,一捺一勒,似凤展翅,字间华丽活跃独树一格。 「我昨夜醉了是不是有和你说些什麽。」侧处藏锋,圆润间依然可见犀利,掠处快准,险劲为要节,夏侯令的字给人一股犀利感,好像看著看著,也要被笔锋削到似的。 「不知道,我也醉了,全忘光了。」省去他说要一起住那段,他们俩就只有不停拚酒,最後都醉了,醉得不醒人事连被谁搀扶回房的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为什麽你会和我喝酒?」 「不知道,忘了。」什麽都忘了,因为一点也不重要,他只是好奇罢了,却引出了一串心事来,不如忘了,什麽烦心的事都没有。「快抄经,今天内要交出来呢。」五十次杂阿含经,一百次佛门五戒,自从小时候被师父罚外,他就再也没有如此了。 「嗯。」明白男人不想多说,夏侯令也没多问。 静谧时光点点流逝,风吹徐徐,渐热的天气影响不了心静如止水的两人,使人平静的经书在脑中手中刻画著,待完成已是黄昏近晚。 放下手中笔,萧亦丞吁了口气,伸展著身骨,没多久在另一侧的男人也置下羽翰。 「可终於写好了。」望著案上一叠高高的宣纸,萧亦丞不禁苦笑。「这几日疏忽怠慢,字差了许多。」且写没多久手便泛疼。 看了他一眼,夏侯令没有其他表情,似乎这麽些抄写并不困难。 「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迎面拂来的风似乎呼唤著他到外边来透透气,萧亦丞率先踏出书斋,天边夕阳西下,烟霞漫天煞是动人。 著迷的看著天色,他不自觉的吟念起登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完不禁一笑。 跟在他身後的夏侯令走到男子旁侧。「驱车登古原,此地无车无古原,但有驽马野原,有没有兴致到城外走走?」 挑挑眉,萧亦丞颇富兴味的看向他。「你要陪我去?」男人的提议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他不会这麽早就放下戒心,但从他邀自己出游看来,他似乎已经接纳自己。 唇边勾起连自己也没发觉的笑,他点了点头。「也好,写了整天的字,腰酸背痛,是该出去走走松懈筋骨。」 「走吧,那儿夜里听说有狼出没,入夜常人不敢随意靠近,很是静谧,且灯疏星明,满天星斗彷佛跌落地面一般,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依然没有什麽表情,夏侯令领著男人走往马房,途中他要人向洛神通报一声。 「有狼?不是很危险麽?」跟在夏侯令身後,他问著,在马厩中选出一匹马,那并非顶级龙马,却也是让人爱不是手的宝马。 「不会,只要不要离城太远就不会有危险。」解释著,牵出自己的马,那是全黑骏马,点在墙上的灯照在乌亮毛上反射出一层光圈。 萧亦丞翻身上马自马房旁的大门走出,风轻轻扑在脸上凉爽舒适,他眯起了眼感受此时惬意。「你常自己一人到城郊游玩麽?」对著身旁人问,没有策马急奔,只是以著平稳步调一步一步慢慢前进。 「有时,到那儿能沉淀思绪。」看著前方,漫步的马儿没干扰任何一个收摊准备回家的小贩,转了几个弯,不知不觉已到了城门口。 天已经暗了,百姓家的灯盏盏点上,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见宫灯初上,红华乍放的皇殿,那丹刻翬飞的皇檐纷纷挂上灯笼,正是宫廷独有的显目耀眼。 「宫殿高歌牡花艳,民间垂泪穗花残。」轻声说著,两人对看一眼,为此时乱世感叹。 骑马在原野中漫步著,两人无言,不久,萧亦丞低语。 「你为什麽要打天下,只要你愿意,匡正现在局势并非难题。」明知故问,逐鹿中原者,美其名是为天下苍生著想,私底下的意图谁不明白,不就那野心二字? 「野心。」夏侯令坦白回答,目光看著遥远河汉,暗下来的天空出现一条绵延不止的银色丝带,闪烁著点点光芒。「夏侯宇历并非真心待我,你知道的,後宫斗争,为了皇位的兄弟阋墙,我谁也不信任,今日我对他好,明日说不定我将以子虚乌有的罪名下狱......你说,我该帮他麽?」 「不该。」回答,注视著夏侯令,萧亦丞明白此人真的愿意信任自己,否则又怎会和他说这些?「他不是个值得你效忠的君王,无量,善猜忌,且喜听谗言,其实就算你不反叛,自然也有其他人会,皇都永青该是全国最富庶之地,但我仍在街头看见饿死的乞儿......」苦笑,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正皇帝後国祚不振,民间疾苦,即便接下来的几位君王力图回复,无奈外族此时兴起,内忧外患导致了大恩皇朝的衰败,而今更是众雄奋起问鼎中原,想回到以往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情景,根本是痴人说梦。」 闻言沉吟一会。「你想建立一个什麽样的国家?」萧亦丞忽然问道,就见夏侯令一愣,似乎不能理解他忽然这麽问的意思。「你要一个什麽样的国家?富强?称霸东大陆?还是其他的?」高调人人会唱,只是要做的出来。 夏侯令收回伫留在男人身上的目光,思考著他的问题。「我要一个平和的国家,我要我的国家每个人民都吃的饱,都有家。」他的话倒是出乎萧亦丞意料,以他的个性,该是要一个兵强国盛的超强帝国。 「这样是不够的。」萧亦丞接口。「你的国家只是孩子在玩的游戏,吃的饱有家只是最基本的,根本不能称上国。」笑了笑,没理会男人反应,他策马向前几步。 「愿闻其详。」夏侯令跟上。 摇摇头,男人回头浅笑,挥开折扇增添潇洒。「悟啊,悟出来你就能当皇帝了。」笑得神秘,只是夏侯令无法理解。 「一个国家首先要的的确是民,民後是家,这是最基础的,有了这些因素才会有国,一个败坏的国是这样,一个强盛的国也是如此,令,你仔细想一想,你要你的国家是怎麽样的,人民该如何,官该如何,身为帝王之人又该如何,这可是很重要的帝王学呢。」 有个人曾经回答过他这三个问题,民官帝,三者之道,他说他要他的人民富强有自己的思想,不受在上官者欺压;他要他的官自主自正,以致无为而治;他要他的君爱己,一个懂得爱自己的人才懂的爱别人,懂得对自己好的人才知道别人需要什麽,他要自己不是天生的君王,如此才能明白自己的子民需要些什麽。 听到这些,他很感动,毅然而然的加入他的阵帐,此人便是罗塔,他现在的主人。 夏侯令听著他的问题,陷入沉思,良久他开口。「你相信有痕星这号人物麽?」这一问让萧亦丞警戒起来,但仍不动声色,他唇畔勾起浅笑,仍是往昔的优雅。 「信,怎麽了麽?」 「我要击败他。」轻声说著,夏侯令嘴角勾起冷笑。「我猜测蒙天鞑军内的军师就是痕星,我与他势不两立。」一顿,他转眸看向萧亦丞。「我信人定胜天,一个国家有民,民千者万者,其之父岂是此人能够决定?哪怕是天命宿定,我亦要一博,至於你的问题......」他一笑。「我要我的国家是个好国家这样就够了,好的国家不必特异,只需民定国安,这就是我要的国。」 静静听著他的话,脑中似被雷轰到一般,好久好久,萧亦丞才笑了出来。「说的好,真好,是啊,一个国家的生杀大权又岂是那痕星一人能够掌握?即便是天命又如何,世事无绝对哪......」高调人人会唱,罗塔说的亦是,但这是他听过的答案中最让自己满意的,而今的夏侯令,他所说的又是一个更高境界,无须强盛,他只要好,无论用什麽方法什麽理论,只要好,就是他要的。 唇边勾起不明的笑,萧亦丞忽然驱策马儿前奔,扑面的风带有凉意,他此时心情舒畅,吹拂下更是怡人。这下可糟糕了,他的心偏了...... 虽然夏侯令说的过於笼统,但他的思想与决心让人折服,方才他在他眼中似乎看见了王气,罗塔王亦有,那是与天俱来无法训练的。 这下他该怎麽选?是叛变,还是坚持自己所选?他可要好好评估一下,毕竟......这男人是要收服自己,在这个条件下他什麽话都能说,难保不是骗他的。 思即此,萧亦丞心中一沉,他停下马儿,看向浩瀚星海。 「怎麽了?」夏侯令跟上,看著他。 「没什麽。」一笑,他摇著扇子,黑发飘飘飞舞。「令,你这生最好的朋友是谁。」忽然发问,他回头望著男人。 「李奕,你呢?」 听见他的回答,萧亦丞以扇掩唇,轻笑道。「夏侯令。」语毕,他回身看向远方,隐约间的狼嚎在远方忽高忽低的应和著。 他的话让男人一时不知该怎麽回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麽说。「承蒙厚爱。」虽然表面这麽说,但夏侯令并不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就列为知己,太过浮躁,或许只是博他欢心罢了。 「我活到现在,能称的上朋友的,只有你一人。」彷佛回应夏侯令心中所言,萧亦丞笑说。「我无父无母,自小便在诸国流浪,我看过了很多人,听过很多事情,甚者读过了很多书,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与我深交,或许是时局乱,没人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者,唯有你,接受了我的求见,给了我栖身之所......於我而言,你是我的好友。」话中真假参半,流浪为真,众王不屑为真,但好友一词,浪迹江湖的他又岂会缺,只是朋友虽多,却难觅一知己。 「......嗯。」 他的话,夏侯令迷惑了,不知该不该信。 两人漫步草原,虫鸣蛙叫,时能看见点点流萤飞划袍间,夏天是到了,且带来了丰富的生机,满天闪烁的星子似是镶在天幕上,让人看了著迷不已。 马儿时而低头吃草,时而抬头仰望天间,悠閒自得,而两人则下了马徐步慢行,感受风吹,感受草偃刷过脚边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异样的气息随著风蔓延,眯起眼,夏侯令与萧亦丞同时警戒,看似毫无发现的閒聊著,实际上竖起了耳想听清楚来者埋伏何方。 「令,你觉得李大娘的桂花酥好还是王婶的玉荷脆?」笑著问,站在男子身旁,他弯腰拔起了根草在手中旋玩。 「都好,洛神比较喜欢玉荷脆,怎麽了麽?」发觉萧亦丞那一弯腰让来者更加靠近,就声音来看,埋伏者来自四面八方,人数不少。 「没啊,想说今天回府要吃哪一样好。」忽然露出调皮的笑,男人挥开扇子。「两位厨娘硬要我替她们分个高下,很是苦恼。」扇子巧妙掩起眼中瞬闪过的杀机,萧亦丞站近男人一些。 忽然,不远处的马儿高声嘶鸣,变数起只见两人互看一眼,立即奔回城郭,马儿抬高前足不停踏著,黑幽的血液自腹部汩留而出,心下暗惊,两人走至马身旁,佯装查看。 「马儿乖别乱动。」萧亦丞安抚著马的情绪,可惜只是徒然,马在几声凄厉嘶吼後颓然倒地,口吐白沫。「这毒好狠戾。」低声说著,音量控制在两人能闻范围内。 「保持冷静。」夏侯令低语,目光不著痕迹的打量四周。「有八个,你能对几个?」 「莫开玩笑,小小一介书生哪有什麽办法打退敌人。」皱眉,萧亦丞目光凝聚在马尸身上。「你说他们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 「我。」 「那就对了,既是针对你,那这一阵就让你挡,我会想办法逃离不成为包袱的。」笑了笑,扇掩唇,眼睛闪耀著坏心的光芒。 明白身旁男人没有帮忙的打算,对萧亦丞的话半信半疑,有关他只是单纯书生一句,他看得出来这男人有著深厚的武学底子,没有一定能力的人难以看破。 若不是看他马上动作和磨出厚茧的手,他可真会信了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躲好。」夏侯令低声叮咛,不过他这话显然是多馀的,男人早已做好离开准备。 「自己小心。」萧亦丞笑说。 「嗯。」说完人往前一站,夏侯令冷冷望著入夜的草原,此时阴暗难分,诡谲莫测,只见几条鬼魅般的黑影急速窜行,眯起眼,他冷笑道。「通通出来,既是针对我又何必躲躲藏藏?」他话一落果真有八人站了出来,八人手上接拿著闪烁青光的利刃。 明显是喂过毒的。 没想到出外游乐散心也能遇到如此阵仗,这倒是始料未及。 「夏侯令纳命来!」说完八人齐上,一时刀光青烁,在夜空中如鬼火跳跃此起彼落,优雅回身夏侯令轻松闪过,这八人身法虽快,但并构成不了威胁。 接下迎面一刀格去旁侧袭击之来的刀,铿然一声,两把刀子在男人内力相激下竟碎成片片,八人见此心下无不大骇,各退一步准备再攻。 露出冷笑,夏侯令看著眼前八人的困兽之斗,就见八人围成圆将自己团团围住,六人先发抢攻,至於断刀二人则自腰包中掏出一大把毒蛇,扔至地上让它们攻击。 明白蛇是受过训练,夏侯令不敢轻心,毒蛇四处窜走,夏侯令既要顾虑夺命青刀,尚要注意地上毒蛇,一心两用,在动作上显得迟疑,左支右绌难以招架,那六人攻势变化虽小,但招招狠毒,让人防不胜防。 就在此时,萧亦丞大声喊著。「跳离战圈!」说完将手中装满马血的叶子泼出,地上毒蛇一接触到毒液立即身亡。 少了毒蛇牵制要对付六人就不是难题了。 夏侯令身形幻变,顷刻间已驳倒二人,以脚勾起其中一把刀,他挥刀拆招,再杀一人,剩馀数人见情势不对,虚晃一招便跳离战圈,自八方窜逃而去。 扔下手中刀,夏侯令走至萧亦丞身旁。「多谢。」 「没什麽......」笑著,但下一秒他腿一软,倒在男人身上,唇边的笑成了无奈苦笑。 「怎麽了?」发觉不对劲,怀中人脸色白的可怕,低头一看,只见裤管上沾著斑斑血迹,一条湛青色的蛇儿正踩在萧亦丞脚下。 「没什麽,被漏网之鱼咬了口罢了。」说得云淡风清,但流出的紫血和苍白脸色说明了那蛇毒之狠辣,若不快做治疗人很快便会丧命。 扶著男人坐下,夏侯令立即自怀中抽出小刀割开裤子,精细的腿肚上有著明显的两个齿印,在此处划下一刀,脓血流出,色泽之艳让人不安。「感觉如何?」他问。 「头晕。」茫茫然的回答,眼前景色开始扭曲旋转,焦点愈来愈难对准。 「撑著点。」血液依然鲜豔,和男人脸色成对比,让萧亦丞靠在自己肩上,他发觉男人体温竟渐渐下降,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蛇毒。 等等! 一惊,脑中闪过个想法,抓起地上蛇尸,以小刀划开蛇腹,自其中取出蛇胆。听说中蛇毒吃蛇胆便能解毒。「嘴张开。」对怀里男人说著,只见他微微启唇,他便将蛇胆灌入嘴中。 「唔。」蹙起眉头,显然病痛时他仍能感受到口中苦味。 蛇胆果然有效,一服下血迅速成了普通红色,萧亦丞脸色也红润许多,松了口气,夏侯令吹了声口哨,唤回在远方吃草勉强逃过一劫的黑野,他的座骑。 扶起萧亦丞,他翻身上马将人拉了上去,立即策马回城。 第五章 驱马回城,一阵急速快奔後两人回到九王爷府,将萧亦丞扶下马,夏侯令搀著他缓步走入府内。「来人!找大夫,李总管,有请洛神姑娘,快!」流利的下达命令,没有丝毫慌张无措,他将人扶坐椅上。 不多久,由於他语气的急促,大夫很快就到了,洛神也随之赶到。「怎麽了,好好出个门怎麽会被扶回来?」 「中了暗算。」轻轻拢起眉头,看著老大夫为男人把脉。「大夫,他还好麽?」只见老先生脸色凝重,他在萧亦丞腿上划开原本伤口,血再度流出,是红中带紫,毒并没有排乾净。 「情况并不乐观,若不能找到解药恐怕撑不过今晚。」话一出就见洛神夏侯令双双变色。 「药是什麽?难拿到手麽?」洛神问,她已有决定,若不是寻常能有的药方,她便要潜入皇宫中用偷的。 「也不是,只是......那药是看人体质的,有的吃下去能解毒,有的却会产生排斥作用立即毙命,老夫无能,实在不知道那帖药适不适合萧公子。」 「大夫直说无妨。」夏侯令说著。 「他所中的蛇毒是九曲花,喂食毒性极强的青竹丝其他毒物,通常不敌的蛇会暴毙身亡,但千条中总会有只存活,那毒性自然强烈异常,要解这毒只有红颜草,这味药并不难求,王爷府中便有,但、但能否真的救活萧公子老夫不敢断言。」 互看了眼交换神色,洛神轻轻叹了口气。「让他试试吧。」 「嗯。」大夫点了点头,他立即领著一旁助手到药房配药熬药。 走到萧亦丞身前,洛神拨开他因高温而汗湿的发丝。「有头绪是谁麽?」对著夏侯令问。 「没有......但我认为是夏侯宇历,只是他不久前才受我一次闷亏,不敢随意出击,要说想杀我者,那可真是猜不尽。」这也是他做人失败之处吧,敌人之多连他自己都无奈。 「夏侯郁呢?」招来一旁女婢取来水盆与毛巾,她轻轻替昏迷男子拭汗,希望能减低他的温度。 「他和我并无直接冲突。」走上前想将人抱入房中,却让洛神阻止。 「先别动他,他此时馀毒未解,过多的动作都容易使毒性蔓延更加迅速,让他在这儿就好,叫人取来条毯子替他盖著。」一切动作都在她说时进行,男仆拿来了毛毯,女婢取来了让两位主人饮用的茶水。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著,洛神继续说道。「没有过多冲突不代表他不想杀你,你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你知道麽,当今七大势力中就你,夏侯郁和那蒙天鞑军此三最大,蒙天过远他无法铲除,最起码也要杀了近在城中的你,也只有他有能力请来这些武林人杀你。」夏侯宇历只掌政,对於江湖事没有过多人脉,而据夏侯令方才陈述的八人,那应该是某个塞外门派之人。 要说谁能够驱使外族,就只有夏侯郁了。 沉吟一会儿,夏侯令眸子冷了下来。「看来是我太疏於提防,他与我没有什麽互动,以致於忘了他也是个敌人。」但这样的杀机也不是说预防就能避过。「你有什麽想法麽?」 洛神耸耸肩,笑道。「没什麽想法,我可没要和他打仗,对他自然没什麽观察,现在就要看你了,但这些......都要晚些再讲,也要能救回亦丞後才说。」换了盆水,洛神不停歇的替男人擦汗。 看著苍白脸色的男人,夏侯令轻轻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受伤的人会是他,夏侯郁来得太快,让他应接不暇。 不久,大夫与助手捧著药回来,泛著红褐色的药汁看了就让人牙根发苦,弥漫的味道更让人频频皱眉。「老夫这就让萧公子服药,可否请王爷扶著他。」 闻言夏侯令将毯子拉开些,让男人靠在自己身上,接过药碗,舀起一匙喂入男人口中,但中毒已深的萧亦丞却连口都无法开,药全顺著嘴角流入衣上。 对看一眼,洛神蹙紧秀眉。「他没办法自己咽食了,总不能用灌的吧。」 「当然是不行......」大夫苦笑说著。「若流入气管可就不好了。」 忽然安静下来,洛神看了眼夏侯令,露出无奈的笑。「你说这下该怎麽好?」 二话不说,夏侯令喝了口药,他倾身覆上萧亦丞,以口渡药,一滴也没流下来,一口一口,直到药碗见底,伸手抹了抹唇,口腔残留的苦味连他都不能忍受。 他喝了口热茶冲去口中恶苦。 愣愣看著男人,洛神怎麽样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果决,更没想到他会使用这种方式,连大夫也不禁愕然,但他快速恢复,自怀中抽出布袋,在其中取出七枚金针,他分别插入萧亦丞七大要穴阻止毒液逆行,也是助长他体内活气。 静静看著萧亦丞的动静,只见他苍白脸色缓缓红润,见此,大夫又在他十只手指末梢刺了个洞,流出湛紫毒血,原来红颜草具有聚毒作用,在体内将毒聚集一起然後以金针封住要穴,赌看看毒气会不会顺著气脉走到身体末梢。 这赌原本是赌在不会功夫的人身上,萧亦丞自身内力不弱,虽然没了意识,但在昏迷中身体仍本能的排拒毒气,将毒逼入手指中,如此大夫才能顺利放血解毒。 十只指头的血不会凝固,滴滴答答的不停淌流,全是带著紫色的毒血,又喂了萧亦丞一些排毒解毒的汤药这才让他的血转回正常,十个针扎伤口慢慢凝固不再流血。 「好了好了,萧公子的毒解了。」大夫很是欣喜,洛神夏侯令也松了口气。 在洛神的指示下,夏侯令抱著萧亦丞回房,而她则留下来和大夫讨论往後该吃的药方以及饮食方面该注意的事情。 将人带回房中,夏侯令仔细的替他盖上被子,本欲回到大厅与洛神商讨事宜,但袖子却被紧紧捉著。 是萧亦丞在昏迷中的他扯住了他,不让人离开。 「为什麽......为什麽!」梦呓著,紧锁的眉头与滴滴冷汗接透露出他正做著一场恶梦。 有些讶异,夏侯令停下脚步,坐在床沿,握住萧亦丞不安的手,掌心传来了冰凉感,那是因毒患而起的。 记忆中,这人总是坚强,以笑容面对一切,总是悠哉的替自己找来很多麻烦也爲他解决这些麻烦,没想到也会有这麽一面。 梦中,火焰疯狂舞动,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吞噬著一切,尖声惊叫自倒塌的房屋中传出,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全混杂在一起,血洒在地面上,敌人猖狂的笑声。 「炜!快去找人!别让掌灯人落入那帮汉人手中!」说话的是烍族长老,身上染满了血污,年迈的他仍举起大刀与敌对抗。 听到命令,名为炜的孩子点点头,身上同样满是污垢血迹,但他仍坚强的奔往长老口中『掌灯人』居所奔去,年纪小小的他已拥有惊人脚力,只见他灵巧的在断壁残垣中穿梭。 清楚的水滴声,陷入黑暗的屋子,身体上的疼痛让萧亦丞不敢发出声音,年幼的他明白,这场仗是因自己而起,因为他的天命,他不得不背负的『痕星』的宿命。 抱紧自己,他能感受到母亲拥著自己要自己别怕的声音与温暖,父亲已经离开出去抗敌,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他这个祸胎灾星,才会为族中带来浩劫......一切都是因为他。 推推母亲的手,他笑著说。「娘,你去避难吧,让我出去,大家都不会有事的。」感受得到娘亲的害怕与悲伤,他坚强说道。 「别说傻话了,他们要的就是你啊!你出去他们又会放你干休麽,你是烍族的掌灯人,怎麽能轻易的让你出去送死。」更加抱紧儿子,长孙妍心疼孩子的早熟,但却不怨恨上天无情。 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谁,但这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继承了星宿使命不能送命,他的生死攸关整个东大陆的未来。 明白这点,她忽然站起,拉开一旁米甕,里面已经没米了,她将孩子放入甕中。「丞儿乖,听娘的话,躲在里面不要出来,不会有事的,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她安抚的柔笑著,将怀里锦囊拿出,她说道。「这个锦袋收好,那是娘娘家的信符,若哪日你无处可去或需要帮助,就到刹宇一族去。」 将锦囊收入怀中,萧亦丞明白母亲的决心,伸手捉住娘亲的衣袖,不愿放手。「娘别走。」平稳的口气,但稚嫩的口音中仍不难听出徬徨无措。「娘别扔下丞儿。」 露出温柔笑容,长孙妍摸了摸孩子脸庞。「放心,不会有事的,躲在里面,不管听见什麽都别出来,懂麽,丞儿最懂事了,千万......千万别出来。」诀别一笑,她将孩子压入米甕中,盖上木盖。 也在此时,一群汉兵撞门而入。 「唷,这里还有活口......还是个娘们呢!」士兵走了进来,满脸狭笑。 「还蛮漂亮的,蛮族女子都很美呀。」意图不明的走上前,士兵轻挑的摸了把长孙妍脸庞,只是手未到,便被硬生生斩落。 手中多了把刀,横置胸口,长孙妍冷冷看著眼前人,她哼笑。「汉人都该死,皇帝该死,男人更该死!」说完她不留情将面前意图不轨之人斩首,在众人还不及反应下,她陆续杀了几人,待士兵反应过来已经太迟,早已倒落血泊,回到尘土。 听见男人哀嚎声,萧亦丞感到不安,但碍於母亲最後的话,他不敢出来,许久许久,有脚步声接近,警戒著,但很快那脚步的主人发出声音,让他松了口气。 「亦丞,亦丞你在哪?」是炜。 知道是熟人,萧亦丞推开木盖露出头。「这里。」自米甕中爬出,他看见自己好友全身伤口,都流著血。 皱起眉头,他明白,他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知道外面情况...... 「我们走吧,汉军都走了。」拉住萧亦丞的手,孔炜将他带到外面,已经清晨了,所有的人都走了,盈目是一片白烟迷漫,是晨雾,也是大火烧尽过後的烟。 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踩到地上族人尸体,忽然停下了脚步,萧亦丞望著眼前尸首,他缓缓上前,那是一对男女,他们身上插满了无数刀剑,但手仍紧紧的握在一起,是他的爹娘。 身旁的孔炜已泪如雨下,他却只是茫茫然的碰了碰爹娘的手,冰冷的,黏腻的,他明白爹娘已死,他什麽都没有了...... 没有泪,他跪了下来,对所有因他而亡的族人磕头,眼眶没有一点湿润,他以为自己没有感觉,以为自己无情至斯,连替为他牺牲的族人流泪都无法,连替死去的父母哭泣吊丧都不行...... 真的这麽无情麽...... 年幼的他不知道,一个人悲伤到了极点时,反而什麽感觉也没有,空空的,淡淡的,连泪都流不出来。 坐在床边,感觉到抓著自己的手力道加紧,安抚的拍拍男人的手,但他脸上神色更加不安,夏侯令望著他,他知道这人背後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在日常的笑容伪装下,谁也看不出来...... 心想不是办法,转身要人找洛神前来,他话还没说出口手上力道便松了开来,奇异的回过头,萧亦丞已然醒来,他坐起身,落下的黑发遮住苍白神色。 「没事吧?」没想到...... 「嗯,能给我水麽?」方才的脆弱像是昙花一现,月被云遮去後便谢了,无处寻芳。「我昏睡很久了麽?」 「不会。」夏侯令倒了杯热茶递给男人,萧亦丞接过杯子,手却不住的摇晃,杯内茶水险些要溅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平息内心波动,萧亦丞轻轻喝了口水,泛白的脸色才好一些。「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 「别逞强,躺下休息。」看的出男人平静外貌下真正的心绪,夏侯令伸手取过喝完的茶杯,再添了一杯。「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麽,那只是梦,没事了。」 沉默没有说话,萧亦丞再度接过杯子,喝完热茶。「没有逞强。」他只是习惯了。 看了眼他,夏侯令在床边坐了下来。「睡吧,我在这里。」将男人压下,替他盖好被子,他如是说。 闻言,萧亦丞倒是笑了出来。「你在这儿做什麽,驱魔赶鬼麽?」这话让夏侯令挑高了眉,但黑眸中看不出情绪。 「你快睡就是。」 无奈的瞧了眼夏侯令,他虽然想请人离开,但在全身乏力疼痛的情况下,他没有多於精力与他周旋,只能如言阖上眼,进入梦乡。 看著再度陷入昏睡的男人,夏侯令要了一盆水,一条巾子,整晚陪伴,为他拭汗。 寂寞的夜,寂寞的梦,感到疼痛的身躯,萧亦丞每皱一次眉头,温柔的冰凉感便安抚内心的摆荡,他渐渐放松下来,有了个没梦的沉眠。 丝丝曙光射过窗棂落在面上,经历了大小风浪的身躯即使羸弱难受不堪,仍固执的清醒过来,不愿过多休息。 眉头轻蹙,睫扇轻颤,缓缓扬了开来,露出晶莹清澈的褐色眼眸,彷佛琉璃珠般淡然,好似能见底,而今这双漂亮眼睛写满了茫然与疲惫,转动眼珠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脑中一片混乱,彷佛还身在幼时的那场屠杀,但意识却清楚的告诉自己他只是被毒蛇咬了。 艰难的转动颈子,想起身拿杯茶喝,只是乏力的身躯怎麽样也使不上力来,无奈的叹口气,深深为自己的没有用感到悲哀,有多久了,在那场梦魇过後他强迫自己坚强,不得依靠他人,他一个人走过了十年岁月,这期间他不准自己示弱,不准自己哭泣,而现在......他连自己起身倒茶都办不到。 看来在永青城的这段时间让他变得软弱,变得依赖......说不定,他已经把九王府当家,在这里太舒适了,让他不想离开。 深深吸了口气,他撑起身体,冒出的冷汗说明这用了他多大力气,就在他准备站起时,一双手把他压回去。 「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别乱动。」手中端著还冒白烟的汤药。「吃药。」 一愣,偏首看向来人,是夏侯令,自己又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了,苦笑,萧亦丞伸手要接过碗,但男人却没有让他自己动手的意思。 「我来。」在床沿上坐下。 「我想我还没病入膏肓,连自己吃药都办不到。」保持著浅笑,只是以往看来潇洒自若的笑容现在看来竟虚弱无比。 闻言,夏侯令挑挑眉,起身拿了个空杯子,他递给萧亦丞。「你若能好好的捧住它,我就让你自己吃。」他可没忘记昨夜他连个杯子都拿不稳的情景,他也不认为一个晚上能让他恢复到哪去。 皱起眉头,对於夏侯令看低自己有些不服,伸手要接杯子,只是在夏侯令松手时,他拿著杯子的手感到一阵沉重,手指一麻,那杯子落到了地上。 愣愣看著地上碎片,萧亦丞苦笑。「真没用。」 「只是病了而已,别想太多,我喂你。」坐回床边,吹著药汤,不同於昨日的红褐药汁,今天的是纯黑色,看来更苦更难喝。 「让别人来吧,你身为王爷的身分这麽做总是不好。」重点是他不希望是个男人喂他药,感觉怪怪的。 察觉到萧亦丞眼中的尴尬,夏侯令哼了声。「少挑剔,是洛神要我的来,她要我盯著你喝完药休息睡觉。」他又以为他想喂个男人喝药麽。 耸耸肩,男人难耐笑了出声。「那可真难为你了。」 「吃药。」说完将手中白瓷汤匙送到男人面前,萧亦丞乖巧的张开嘴,吞入那黑色药汁。 没有皱眉,他快速的吞咽,连叫苦都没有。 再舀了口,夏侯令一口一口慢慢喂著,他佩服这男人忍耐的能力,或许这也是他个性之一,不轻易认输,不轻易示弱。「吃完药後到後室沐浴,会比较舒服些,回来後我会要人送食物来。」将萧亦丞落在颊边的黑发塞到耳後,露出白皙细嫩的脸来。 「麻烦你了。」为夏侯令的体贴感到窝心,经过了太久的孤寂,很久很久,已经没有在病了的时候有人细心照顾,很久没有人会哄著他吃药。看著男人,萧亦丞心中涨满了感激和感动。 「你我形同家人,没有什麽麻烦不麻烦的,你只要快些恢复就好。」敛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男人不注意时,露出抹阴冷讥诮。 「嗯。」露出开心的笑,萧亦丞喝完了药。形同家人,这句话在他心中散发著柔和光芒,让他舒服极了。 自己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夏侯令是他的好友没错,或许他视他为兄弟,或许自己怪异的喜欢听他谈他的野心,但脑中也十分清楚的知道,当时间来临时自己该怎麽扳倒他,只是,在那个时间点前,他喜欢和他一起的感觉。 或许就之前问的问题一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笑看眼前人为自己忙碌,可能之前从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即使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他仍不由自主的感到喜悦,那是种拥有的喜悦。 不久,有女婢前来服侍自己沐浴,就如夏侯令所说的,在大病一场後泡泡热水是舒服的,全身筋骨全被温热的水气松弛,疼痛感彷佛也被带走,而待沐浴过後,夏侯令已准备好一桌清淡好消化有助於他病况的食物。 挑挑眉,萧亦丞笑看著他。「我想你的红粉知己应该不少。」为人如此体贴,当然他可能是因为洛神的命令,但这样细心的个性应该为他赢来不少佳人青睐吧。 「嗯?什麽意思?」回看男人,夏侯令陪著他用餐。 「没什麽。」笑了笑,萧亦丞回答,吃了口粥。「怎麽都没看见洛姑娘?」儿子在这里服侍,却一直没见到母亲来监督,还真有些奇怪。 「她说有事出去了。」简短回答。 「这样啊,你放心让她一人外出?」喝了口汤,热热的液体让他感到舒服。 「很安全,要打赢她也要有相当本事。」 发觉这男人真的只是回答他的问题,不会多说也不会开新话题,只是单纯的回答,或许这就是他冷漠难近的缘故吧。 「有空能为我引见你那位好朋友麽?」相较下自己话就很多了。萧亦丞心中苦笑。 「李奕?你见他做什麽?」 「嗯......就是想见见。」看看危不危险,若是,他要找时间除掉他。「你说他是你的好友,我想认识认识。」面上依然挂著轻徐笑容,一点也看不出内心计算计谋。 「有空再让他来见你,他很忙。」 看得出来眼前男人已经信任自己了,这人就像自己猜的一样,一但被他接受认同了,他便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好,反之,他若不信任,己身的价值除了猜忌利用外,只不过是个没有用的人。 这样的人很值得深交,因为不会吃亏。 「你很信任他麽?」 「嗯,他是有力的助手,和我一同长大,有著相同理念。」夏侯令回答,回想到以往与李奕一同经历的事情,那是第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他明白李奕绝不会背叛。 「这样啊。」轻笑,吃完碗中粥,他取来巾子抹抹嘴。「大夫说我的病怎麽样,情况还好麽?」不停发问,他明白只有不停讲话才能探到更多事情。 「只要多休息几日便能康复,大夫要你别出外吹风,别吃寒性食物,好好记牢。」叮咛说著,夏侯令要人将菜收下去。「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 退出房外,夏侯令挥手要下人离去,望著楼下一片蓊翠,那隐藏在眸子底下的残忍渐渐浮上。看来他是信任自己了,果然啊......受过伤的人,很容易就会付出信任,只要给他一些甜头,做做戏就成了。 笑在嘴角蜿蜒,如蛇般狡诈,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几天,萧亦丞气色恢复不少,今天,他和夏侯令坐在近水楼台中喝茶閒聊,谈到了夏侯郁。 「这麽说来你怀疑是他派人来狙杀你的?」把玩手中摘来的红花,萧亦丞轻轻旋转著。 「嗯,洛神也认为是他,这几日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夏侯郁身上,她说他这次失败,必定会再派人来。」喝了口茶,望著外边金亮湖面,夏天真的到了,莲花朵朵绽放,亭子盈满了幽香。 「这样啊,看来他正式针对你了。」这也代表蒙军攻入永青城的时机近了,七股势力如今被并吞後只剩下三者,汉令两军的夏侯令,郁军和外族的夏侯郁,,再来就是得刹宇和新兴军队陈军的蒙天鞑军,三足鼎立。 他必须要找时间消灭夏侯郁,至於夏侯令......也要想办法摆明。 敛下眼,萧亦丞喝了口茶。「你会放任七王爷就此壮大麽?」 「当然不会,我会想办法分裂他与外族。」 「引皇军打郁军这想法如何?」皇军包括五军,三队陆军,两队水军,扣除夏侯令一支,尚有四支可用,就算大恩国力衰弱,这麽庞大的数目也让他颇有忌惮。 「不错,但也要制造出夏侯郁叛乱的迹象,否则怕事的夏侯宇历绝不敢贸然出兵。」 正当两人聊得起劲,洛神无声无息到来,她抢了夏侯令的茶。 「你回来了。」夏侯令说。 一口喝完茶,洛神坐了下来,她将手中帖子扔给夏侯令。「人家给你的,我调查很久还是查不出他最近的动作,刚刚回府,他便派人送信来。」说来可真气,她透过关系调查夏侯郁到底有多少外族撑腰,这点居然查不出来,这根刺如果不快拔除,夏侯令小命难保。 「我先和你们说我最近调查的,我让我外面的朋友替我打探夏侯郁到底和多少外族挂勾,说出来你们可别吓死,我那群朋友没一个调查出来的,他们都说他和每个蛮族似乎都有关系,你们知道麽,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兵力之强大可说是无人能敌,还有人说他和蒙天一军是盟军呢!」说完她不著痕迹的瞥了眼萧亦丞。 依然挂著笑,当然接收到洛神射来的视线,萧亦丞一笑置之。「那是不可能的,若没猜错应该是他故意混淆视听,他绝不可能和每个外族都有挂勾。」 「何以如此肯定?」夏侯令问,一听见洛神所言,他心中已有疑心,毕竟四大种族不可能尽收於夏侯郁一人手中,现在又听萧亦丞的话,他内心也有些谱。 萧亦丞说道。「夏侯郁与西方的图耳族有亲密关系众所皆知,这也是事实,若说他与每个族群皆有关联,那是不可能的,图耳族与东方临海的丘兹莫一向不合,而北方蒙天与四大族群没有往来,南方亚无浮与世无争,甚至进贡大恩以求和平,这四族怎麽样都不可能联手,更不可能同时听命於一人,我认为这不过是有心人故意制造的纷端,以达到混乱敌军的目的。」 蒙天绝不可能和郁军结盟,这点他十分清楚。 「说得有理。」夏侯令大表赞同。深深看著眼前人,他已经明白为何洛神说得一萧亦丞,胜过百万大兵。 「好吧,能这样是最好的,令,你先拆了那封信,看看帖子内写了些什麽,这夏侯郁送来的东西,绝不是好货。」洛神哼道,喝了杯茶,她看向萧亦丞,只见他低头看著茶杯,她明白他在思考该怎麽应付夏侯郁。 夏侯令闻言拆了信封,揭开帖子,上面写著後日夜晚在七王爷府有一盛会,邀请他出席。「他说他有一批来自西域的舞娘,邀请我到府中观赏。」王公贵族间这种炫耀己身财物的宴会并不稀奇,只是这场会是由夏侯郁开的,就让人感到诡异,其他大官的邀请他从未到场,也未曾有过这样子的宴会,而今他却邀了他,加上几天前暗杀未果,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别去,一定有陷阱。」洛神皱紧眉头说道。夏侯郁的为人她有所耳闻,这场宴会绝不寻常,一定是针对夏侯令所设。 夏侯令看了眼萧亦丞,以眼神询问他意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淡淡说了句话,就见洛神抛来狠毒目光。「你後天没去,他依然会派人杀你,而你去了,他也不一定杀得了你,换成是我,我会去,看他玩什麽把戏後再将他一军。」其实这鸿门宴是他和夏侯郁设出来的,想当然尔,他必定要劝夏侯令前往。 「他不良之心一旦显露,你便有理由上奏皇帝出兵,宇历皇帝视夏侯郁为心腹大患,势必出兵平乱,届时你既能拔除夏侯郁,也能削减皇军势力,一举两得。」待之後他再破汉令两军,蒙军便能长驱直入,将伤害减到最低。 「嗯。」夏侯令和洛神颇赞同他的意见。 「但风险太大了。」洛神皱眉说著。她与夏侯令感情日渐好转,要她看著他步入危险,那是不可能的。 听见洛神爲自己担心,夏侯令心中欣喜。「不会有事的。」 「是啊,我会陪他去的。」萧亦丞笑笑说著。 「不成,你病体未愈,别和我去冒险。」夏侯令反驳,洛神也点头称是。 见此,萧亦丞也只能答应。 时间过得快速,两日很快就过了,今日便是赴夏侯郁宴会之期,在洛神千叮咛万嘱咐後夏侯令骑上马离开,而萧亦丞则被留在屋中养伤。 夜色如水,银华高挂,驾马奔过宁静的大街,百姓们在这时间都回到家去了,此时静悄悄的彷佛鬼域,马蹄声听来特别响亮,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的,夏侯令自嘲的笑了笑。 还真的很像七爷八爷晚上出来抓人的情景,阴森森的道路,冷冰冰的夜风,好似在後面追赶的鬼魅,而让他致命的便是不久後的鸿门宴。 在脑中胡思乱想中,夏侯令已然抵达七王爷府,下马立即有下人前来接应,将褐毛马儿交给马夫,他在管家领路下到了宴客的大厅。 一入内就见文武百官──举凡和他有仇的都在。 冷笑,夏侯令傲然走入。「原来各位大人都受邀前来。」 一见来者,里面众人收起计谋神色,换上恭敬。「九王爷,下官失礼了。」众人纷纷行礼,这变脸之神速,连夏侯令也不得不佩服。 「是大家多礼,今日来是参加七王兄宴会,轻松就好。」许久没面对这些虚伪场面,他还真有些不适应。这几日都待在王爷府中听萧亦丞扯些有的没的,时间一久,神经竟也松懈下来。 宾客纷纷寒喧,不多久,正主儿七王爷缓缓走出。「十分感谢各位赏光参加在下之宴。」夏侯郁带著笑说,目光碰到了夏侯令,他面上的笑更盛了。「没想到九弟也愿意前来,此乃我之光荣,来来,众人请坐。」 在夏侯郁指示和奴仆服侍下,大家纷纷上座,夏侯令也不例外,他坐在门边,女婢端来了热酒佳肴,气氛很快就被炒热,众人你来我往不停敬酒,一片吵杂。 而夏侯郁,他并没有加入众人的喜乐中,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夏侯令。「九弟不喝酒不吃菜,可是嫌我七王爷府菜色不好,招待不起你麽。」故意找碴,虽然酒菜无毒,他仍想杀杀眼前男人的锐气,要他难堪。 挑眉,夏侯令一笑。「七哥误会了。」说完他从容举箸就口,再端杯饮酒。「七哥,九弟敬你一杯,先乾为敬。」他的冷静让台下众人皱了皱眉,彷佛没看见他犹豫不决仓惶不安不开心似的。 见此,夏侯令站起身,嘴角挂著浅笑,他再斟了杯酒。「难得七哥开宴,夏侯令敬各位。」平素不苟言笑的他今日如此大方反而让众人不安起来,怀疑他是否暗怀诡计。 心中暗笑,怎麽看这些人脸色变化让他觉得如此有趣,说不定是被某个悠哉喜欢看戏的人传染了。 坐下来,他淡然接受四面八方偷偷射来的打探目光。 不久,见大家酒喝的差不多,场面已经够热了,夏侯郁手一招,帘幕後走出几位身穿薄纱的妖娆女子,婀娜体态,莲步轻移楚腰款摆,举手投足间尽是撩人心魄的妩媚艳色。 女子手捧琴器,有月琴、有琵琶,产於西域的胡器大致叫的出名来,舞娘们在正中间以浮靡身姿坐了下来,围了个圈,场面一片安静,众人虽想除去夏侯令,但对此艳光四射的景色抱持更大的兴趣。 众女手开始拨动琴弦,纤细修长的腿亦开始诡谲轻摆,薄纱下的风光隐隐约约,看呆了几位没定性的官人,女子面上神情各异,眼儿似眯,似勾,丹唇似笑,似抿,无不散发著勾人风情。 手中琴发出西域独有的曲调,配合著舞娘们水蛇也似的腰儿扭动,更添靡靡风气。 众人屏息以待,连正主儿夏侯郁也看呆了去,全场说清醒的,莫过於夏侯令了,冷冷注视眼前舞蹈,他不得不赞赏这舞姿乐音的撩人,但要入他的眼,难矣,毕竟他今日是有备而来,万分松懈不得。 若萧亦丞也跟来了,不知作何反应?那人老喜欢将花香閤挂在嘴边,想来也是风流子一枚,他看了这等阵仗会是鼓掌称艳,还是蹙眉说俗? 鹰眸冷冷看著眼前舞蹈,舞娘们开始四处走动跳动勾引看倌,只见众人无不伸出手调戏,独独少了夏侯令动作,或许明白这人并不如那些俗夫,女子们极少靠近主动示好。 乐音渐渐歇了,女子们也退了下去,堂上官人纷纷露出不舍神色,夏侯郁见此拍了拍手,又有一批舞娘上场,不若方才妖冶,这批明显是中原女子,身穿水袖锦衣,保守许多,这群女子手中各执一把扇子,合著的,也纷纷站到中央来。 这群舞娘没有方才的明艳,但却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许是神色上的高傲,也或许是刚才胡娘们没有的气质。 在一旁的乐师调动乐器,开始拘谨的中原乐曲,而场中女子纷纷挥开长袖,开始舞蹈。 见此,夏侯令不禁起疑,开宴至今一切正常,但就是因为太正常才显得诡异,他很确定今日夏侯郁意图不明,但等了这麽久看了这麽久,他竟没有丝毫动作...... 快速的皱起眉头,他瞟向舞群,舞娘们散了开来,羽扇轻展,至此舞步大变,似是融合了西域的孔雀舞,扇子一顿一扬,宛若孔雀颈项点动,一旋,扇中夹杂的彩色羽毛又似展翅的屏,让人目眩神迷。 舞蹈依稀进行,夏侯令瞧了眼夏侯郁,忽然内心警铃大作,堂上人那双冰冷带笑的眼眸直直刺入内心,他明白有鬼,但说不出症结出於哪里,他知道夏侯郁已经动了手,却不知道是在何时哪个契机。 暗暗不安著,叩豆一声,他听见旁侧传来声响,他身旁坐的是一掌管财部的重臣,他倒於桌上昏睡过去,在这样情形中有人醉昏过去原属平常,但见到夏侯郁的笑後夏侯令不敢轻心。 渐渐的,他发现所有人都昏了过去,他练武在身自然比常人更能撑,但此时也不免眼前发花头脑发晕。 该死的,他知道哪里出错了,是那扇舞,扇子内藏有迷香,一展开挥动便散了整间屋子,所有人皆无察觉全吸了进去,纷纷昏迷。 知道众人都和夏侯郁套好招,他只气自己如此大意,误中诡计。 挂上冷笑,他忽然道。「九哥好特别,竟放迷香迷倒了众人,不知居心为何。」提起内力与吸入体内的毒气对抗,他开口说话便是爲了争取时间。 夏侯郁倒是没有说话,他自楹柱後取出一把长剑,冷冷笑著,不急著铲除,彷佛欣赏最後挣扎的无力般,站离夏侯令七步遥,他眼中尽是得逞的佞笑。 明白那迷香决非常物,他运功至今竟排不出去,但也能勉强压制住。「好卑鄙的手段。」 「卑鄙?这话由你口中说出来不会显得讽刺麽?」夏侯郁轻声说著,如星眼眸夹杂几屡邪狠,抽出长剑,不再迟疑等待,一箭步刺了上去。 等的就是这刻,夏侯令偏身闪开,欺身上前,在男人还未得及收剑时拍掌震落兵器,脚一勾,情势逆转,冷剑稳稳握在手中,以快攻之,就见武力没有他强的夏侯郁节节败退。 似乎没有料到他竟能顽抗至此,被攻得几乎没有退路的男人却冷笑了,他低喝一声。「来人,团团围上!」话一落便拥来大批人马,至此,夏侯令深感自己轻敌。 这次不会有个男人笑笑的从门口走入,要靠自己了。 手中银剑轻旋,顿化强烈剑虹,凡被银光扫到之人无不哀嚎,练武之人最忌心浮,只要沉下气来,招式泰半能发挥水准之上的功力,深谙此点,夏侯令压住心中不安,沉稳以对。 相较之下功夫没多好的乌合之众就不是对手,手中剑被挑,手更不幸被断,哀嚎四起,血花四溅,怵目惊心,愣愣望著这场景,夏侯郁从不知那困兽般的人有这样深厚的实力。 太低估他了。 眯起眼,他自怀中拿出一包粉末,挥洒空气之中,事先已服入相抗衡的药,粉末无色无味很快融入风中,士兵一个接一个昏迷,连夏侯令也不支跪下,手中银剑拄地,目光中夹带让人心惊的愤怒。 「何必呢,早早就范领死不是很好麽......」残笑,夺来一把刀,他架上夏侯令脖子。「你说我该一刀斩了你还是慢慢凌迟你到死?我最讨厌违逆我的人了......」这便是皇宫内苑训练出来的残暴狠毒,谁都一样。 对此不感丝毫生疏,只因自己以往也曾如此对人,夏侯令冷笑。「杀我?就凭你?」挑衅意味之重让持刀男人焰火上扬。 一个耳光发出清脆声响,夏侯郁怒极。「我就杀了你!」 不为所动,夏侯郁提刀欲斩,忽地,手臂一麻刀锵然落地,一惊,他提起戒备。「谁!」低吼。 「说了你也不会知道。」冷冷笑说,自梁上翩然落地,一袭男装,洛神手中提著从不离身的雁华薄刃。「我不杀你,放他离开即可。」她压低声音,的确有几分雌雄莫辨。 「作梦!」拾刀再起,攻向半途杀出的程咬金,夏侯郁很是愤怒。 哼笑,洛神如燕般的身影轻巧灵活,翩翩一侧便闪了去,手上薄刃彷佛有著灵性,她手一弯刀身笔直伸出,然遇到阻隔时却一软,攀上了剑身,提气一抽,剑离了手,她挑眉笑说。「两度兵器被夺,你的武艺尚须磨练。」将剑掷远。 压下怒气,夏侯郁瞪著眼前秀气过了份的男人。「我不可能放他走。」拍拍手,自内堂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杀!不准留活口。」说完他抽身退到堂上,彷佛欣赏什麽似的,安然坐落软椅上。 明白眼前黑衣人不是个草包,洛神不敢轻心,眯起眼,她小心应对。 在一旁看著的夏侯令此时开口。「你走,不要管我了,这人非是亦与之辈,你敌不过他的。」劝道,这只能说是自己失策,死则死矣,但绝不要洛神与自己陪葬。 「闭嘴,莫杀自己志气长敌人威风。」低喝,注意力依然放在眼前不为所动之人,魁梧身躯及散发出来的森然气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是道内高手才会有的杀气。 眼一花,洛神甚至没看见对方怎麽动,只觉颈边一冷,强迫自己做出反应,她侧身跃开,然那人竟不是针对她,大刀蛮横的砍向夏侯令。 「令!」低呼,洛神猛然前攻,手中银华闪动,架成冷然刀网,向男子套去,明白此举破之不易,男人往後跳开。 本想再攻,发现夏侯郁不知何时走到夏侯令身前,匕首就要刺下,洛神一惊急忙回身,她打落了男人手中短刀,却避不开没入身躯的冰冷,鲜血呕出,溅在夏侯令身上。 「啊......」低吟,洛神颓然倒下,黑衣男子见此提刀要给夏侯令一个畅快,突地剑气罩身,避之不及,手臂远远抛开,断了。 萧亦丞冷冷站在门口,旁侧站了一人,便是此人发招断了那黑衣人之手。 夏侯郁退了开来,回到堂上,对萧亦丞的毁约倒戈感到愤怒,却不敢妄动。 「洛神......你振作点。」无力的搂著女子,鲜血染了他一身,夏侯令愣愣望著眼前女子。「亦丞来了,我们马上带你就医。」 柔荑扯住男人动作,洛神轻笑著。「没用的......刺中要害,没法子救的。」轻微哽咽,她提气平稳语气。「令、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咳......」鲜血自唇角流出,苍白脸色却有著一丝安宁。 「等你好了,你爱说多少我都听你说......」不接受怀中女子要离开自己的事实,夏侯令勉强自己站起身,无奈受迷香侵蚀的身躯连站都站不稳了,遑论走动,见此,萧亦丞赶忙上前搀扶。 「别忙了,没、没用的......哈,令,你、我问你......你可怨我麽?」深深吸了口气,明白自己时间不多,洛神问著,回顾一生,怎生的恨造就出了她的叛逆,又是怎样的疯狂,让她在这临死一刻感到悲伤,说什麽恨、说什麽不杀誓不为人,然到了最後的时间,她才明白...... 那都是虚假的。 「不怨,我怎可能怨你!」抱紧怀中人,夏侯令低语著。他得来不易的亲情这样就要消逝了麽,未曾真正拥有,未曾真正感受到母爱,就要这样如坠星般殒落麽......他不许!不许! 「呵......是这样就好,我这辈子亏欠最大的,恶......就是你,我未尽、未尽一个母亲的职责,从来没有好好照顾你......我、我不希冀你能原谅我,我不配、不配当你的娘......」是啊,这一生走到了尽头,才豁然开朗,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值得她花费心思的,这些她全漏了,执著於无谓的爱恨,忘了真正需要她关怀的...... 她的孩子啊...... 未等夏侯令开口,洛神继续说道。「你还认我这个母亲麽......」深深吸了口气,眼前一片花白,她已经连人都看不清楚。「亦、亦丞......」伸手欲捉男子,明白她意思,萧亦丞赶忙握住。 「这里,我在这里。」心中万分沉痛,这样一个照顾自己的女人,似友似姐,怎舍得就让她这样离开...... 「亦丞,答、答应我......好好照顾令,不、不要......呃......」一口气喘不上来,萧亦丞赶忙运气注入她气脉。「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孩子,答应我好麽。」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他,绝不伤害他。」许下承诺,目光凝於洛神身上,不敢放开,就怕眼神飘离,便再也见不到她。 「於、於愿足矣......」紧紧一握两人的手,蓦然一松,就此辞世。 生,走得豪迈不羁,死,却多了抹挂念,这一生走来坎坷,她咬著牙熬过了,而今恋了世,却不得不离,只盼望......她的孩子,能够幸福,能够听他唤自己一声,娘...... 只是梦不及圆,一切都成了空......只馀下幽魂一缕。 感觉到怀中身躯失去重心瘫软,夏侯令全身发冷。「啊!」犹如受伤猛兽般的低吼,愤恨瞪向夏侯郁。「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他的悲吼如此沉痛,闻者不禁鼻酸。 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或许在死去时才能就此解脱,望著宛若安眠的洛神,强压下心中悲伤,萧亦丞要身旁男子带两人回去。 而夏侯郁,他本想命人追上再杀,以夏喉令此时状况是不可能逃掉,而那男子也不可能以一挡百,但他没有动作,只因萧亦丞的眼神。 冰冷的,彷佛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让他不敢妄动,如此震慑人,连气都不敢喘,心神被深深定在原地,他发觉他动弹不得,许久,萧亦丞才转身离去。 第六章 灰飞烟灭,什麽都没有了,一个人任其活著如何风光,待死後也不过黄土一抔,几张金纸在天空飞著。 感伤的想著,坐落窗前,萧亦丞望著天之一方,洛神在数日前下葬,他帮著精神不振的夏侯令处理一切事宜,这次的事件对他而言打击非凡,自己已经快要扶不起他,真要说......这是自己的失策,他没有想到是洛神...... 悲伤的闭上眼,又是因为他了,所有的错都在他,自以为才智过人,然到头来受伤害的都是自己重视的人,这痕星之命,或许先天就带煞,克死了所有他深爱之人。 趴在窗台上,看著鸟儿划过天际,洛神不喜欢繁琐事务,所以一切葬礼从简,这也和夏侯令与她的暧昧关系有关,不能随意张扬,那祭文是夏侯令自己拟的,上面,萧亦丞这名位於义子,那刻他羞愧得无以复加。 心,缓缓的收紧,无法自制的痛著,他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只能靠著对洛神的承诺留在他身边照顾。 就在萧亦丞思绪飘扬时,一女声紧张的传了进来。「萧公子不好了,王爷不见了,您快想想办法。」 又不见了,这已经不是什麽大事件,洛神一下葬他便沉溺於酒精中,不是在府中喝得烂醉就是跑到花香阁找女人,已经劝了骂了不知多少次,他依然爬不起来,就像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腐败的躯壳。 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是在花香阁吧。」这次的姑娘是谁,翠红,还是丽雪,一想到夏侯令在青楼内寻欢作乐,心头就说不出的难过,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酸涩。 「是的。」站在门外的女婢低声回应。令王府上上下下无不感激萧公子,替主人排解麻烦,对下人极好,连在这种时候也只有他帮得上忙。 「我明白了,请替我准备一匹马好麽,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好,奴婢马上准备。」 待女子走离,萧亦丞面上满是疲惫,这比打仗还累,属於心灵层面的,那种让人想扔下一切逃离的累。 走出房门,就见几个下人急匆匆的走到他面前。「萧公子不好了,孟大人陈大人黄大人来访。」听著下人禀告,萧亦丞一笑,之前无力模样尽褪,不复存。 「我明白了,请人在偏厅稍等,在下马上过去。」唉......又来了。 办完洛神事情後,他以夏侯令名义上呈皇帝,夏侯宇历立即出兵讨伐七王爷,他也在暗中帮助,以百枚火药炸掉夏侯郁兵营,还让蒙天对西蛮族施压,夏侯郁可说是进无路,退亦无门,处境堪忧。 现在人也不知逃哪去了,当夏侯郁落慌而逃後,朝中大官无不巴结讨好夏侯令,送礼拜访不谈,真正让他投疼的便是联姻,每个有女儿的都曾上门提过亲,而现在夏侯令情绪不稳,整人泡在酒和女人中,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事情,很自然就全落在自己头上...... 挡得掉一宗,挡不了十宗啊。 按了按额角,他不著痕迹的叹口气,而後迈步走向偏厅,一踏入才发现事情不是下人上呈如此简单,不只那三位大官,厅内至少坐了七个人啊。 「在下萧亦丞,不知各位大人造访何事?」拱手作揖,他满面笑容。 「九王爷呢?」很显然人是来找夏侯令的,众人打量眼前男人,似乎想知道此人是谁,竟能代替夏侯令出面。 「王爷身体微恙无法亲自招待各位,故命在下前来,各位大人有何要事?」心里系著身在花香阁美人乡的夏侯令,萧亦丞的应对少了耐心,他只想快快将人打发。 「哼,我前日来九王爷身体欠安,如今再来又是微恙,他不想见我们大可直说,何必要你这卑微下人来传讯!」话中讽刺语气深厚,明著暗著骂萧亦丞,更有他隐瞒众人夏侯令下落之意。 唇边的笑更盛了。「大人此言差矣,老实说亦无妨,王爷身染怪疾,那病是会传染的,现在王府内人心惶惶,非是在下不愿让王爷出面,而是担忧各位大人高贵的身躯。」说完就见眼前七人脸色丕变,他心中冷笑著,全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原、原来如此,你不早说,那老夫就先回去了。」言毕众人鱼贯走出,连声告辞招呼都不说,这让心情不佳的萧亦丞更是恼怒。 但他忍下了,深深吸了口气,他往马房而去,马儿已经准备好,在旁侧的小门等待,翻身上马,手中疆绳一扯,脚一夹,马嘶鸣奔了起来。 没多久,他人已在花香阁前方,将马儿交予下人,他走了进去,迎面就有不少美豔女子扑上。 「萧公子,奴家名叫仙儿......」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身穿红纱女子截去。 「人家是紫儿......」女人们挤成一片,不给人过也没给自己人舒服,总之就是吵得让人皱眉。 低叹口气。「秦姨,秦姨!」萧亦丞喊著老鸨,不久就见风姿绰约,但一看就知道爱钱的中年女人走来。 「唷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萧公子,又来啦......先说好你可别坏我生意,否则不管你来头多大,我照样让人拿扫把扫你出去唷。」说完她柔媚一笑,却让萧亦丞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我明白,能否请你让姑娘们离我远些。」这秦娘子前些年在武林道上颇有名气,现在金盆洗手不干盗贼,反而跑来当青楼老鸨,卖起女人青春来。 秦娘子嫣然一笑。「是是是。」说完她插入那群女人中,一把挽起萧亦丞手臂。「我说你们这些骚货还不快走,惹得贵客不快看我回头怎麽教训你们。」说完她半拉半扯地拖著男人走上二楼。「你这次来又是找夏侯令吧,哪,他到底是遭逢什麽变故,人都变了,说个消息来吧,秦姨若卖了手好价钱两人对拆如何?」 翻了个白眼,萧亦丞一笑。「这八卦不卖,秦姨,我不是请你多注意些,你怎麽又让他醉倒了,难道真赚钱赚到自家人身上来了?」 「欸,他是你的自家人可不是秦姨的自家人,说清楚,是说......小丞啊,秦姨还是第一次看你这麽在乎一个人呢,说句难听的可别生气啊,秦姨觉得你管他活似在管丈夫,不准喝酒不准嫖妓,嗳,要不是你在这儿也有几个红粉知己,秦姨可要怀疑你正不正常了。」 「呵呵,你想多了,我视夏侯令为兄弟,自然待他极好,难不成还要如你一般,卖了人家还要姑娘替你算钱?」慢慢跟著秦娘子脚步,他打趣笑说。这秦娘子与他交好,两人兴趣颇合,自己许多地方都相当仰赖她。 「唷唷唷,怎麽说得秦姨没心没肝似的,小心下次夏侯令来我让他弄大一两个姑娘的肚皮,这下他头可就大啦,嗯嗯,这方法不错,可以大敲一笔。」 「秦姨!」受不了的叹口气,萧亦丞只感到眼前女子没药医了,自己虽爱财却也取之有道,然这娘们可是大小通吃,管他黑心白心的钱,只要是闪亮亮的金银,照收就是。 「知道知道,秦姨同你开个小玩笑麽。」在两人閒扯时已到了特别招待夏侯令的房间,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边调笑声音。「你秦姨对他可好了,全让上等姑娘陪伴,放心他不会得病的。」这话依然让萧亦丞无力。 「大恩不言谢。」若真好就别收他这客人了。 推开门,秦娘子拍了拍手要姑娘全退下去,还要小女婢端来醒酒茶。「接下来就交你啦,别又闹得我生意做不下去,届时可别怪秦姨和你翻脸。」警告说著,虽然她明白错不在萧亦丞,但仍希望他注意一点。 「明白。」走进房内,一片狼籍,满地的衣衫和棉被枕头,敢情这男人在地上和众佳丽调情了。深深吸口气,他压制住胸口涌上的不明怒火,接过醒酒汤,他走上前。「你清醒点没?」口气有几许冷漠,不难看出他此时有多麽愤怒。 看了眼他,早已神识不清的夏侯令还当他是来服侍的姑娘,一把搂住。「没见过你,新来的?」说著说著竟开始上下其手,开始解起男人腰带。 「是啊,我是新来的,王爷您快把这茶喝了。」一把拉住被扯下的腰带,萧亦丞顿觉怒火攻心,若不是看在眼前只是个醉汉,难保他不会做出什麽惊人的事来。 「茶喝了你可要陪我玩?」接过热茶,他调戏般的摸了萧亦丞脸颊一把。 「好,王爷快把茶喝了。」冷静冷静,萧亦丞不停劝著自己,被搂在怀中便罢,为了避免事情变得和前几次一样糟糕,他也只能先顺著男人意思,之前事件可真的是闹得花香阁乱糟糟,若不是秦姨压住消息,这夏侯令可别想在永青立足了。一发起酒疯就像变了个人,说下流也还好,就是和日常差异极大。 豪迈的将茶饮毕,虽苦了些,但醉迷糊的夏侯令倒也不在乎,将手中碗扔向远方,他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以著低沉动人嗓音轻说著。「喝完了,有没有什麽奖励?」一边说一边在怀中人耳旁吹气,十足是在诱惑勾引。 一颤,耳朵是敏感部位,受不了这样挑逗,拥著自己之人身上早已没什麽衣服,只剩下裤子和大敞的袭衣,因酒而上升的体温就紧贴在自己背上,不知为何,萧亦丞只觉麻麻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可没傻。「王爷。」硬是挣脱男人怀抱,他转身直盯著他。「你看清楚我是谁。」 捧起男人的脸,夏侯令一笑。「美丽的人儿。」说完一扑将人压倒软被中,大有情色意味。 深深吸了口气,再也无法忍耐,萧亦丞灿烂一笑。「瞎了你的狗眼!」一拳打在夏侯令腹上,毫不留情,只见他闷哼一声软在他身上,而他脸上笑容也已消失。「八辈子没见过这种醉鬼。」推开男人站起身,萧亦丞整整衣衫,发现门口有人,他冷冷一瞪,是秦娘子。 「唷,没想到小丞你对这九王爷这麽好,连身子都给了他啊。」取笑说著,她从头看到尾,这话当然是消遣平常潇洒自若不曾动怒的萧亦丞。 瞟了她一眼,萧亦丞没心思和她鬼扯。「替我把人安顿好,我没心情背他回去了,我听说有新进个艺妓,让她替我弹一曲。」 明白男人真正发怒,秦娘子也不寻他开心。「好,一样流霞楼麽?」流霞楼是萧亦丞起的名字,取自醉流霞一词,本意是说来此之人全醉倒在流霞般美人裙下,但实际上也暗讽姑娘家在此虚度青春。 本来她很是不满,但想想,又何妨?讽刺就让他讽刺吧,这世间可笑之事多著呢,哪怕再添她花香阁内的流霞楼? 「嗯,偏劳了。」说完迳自走往几乎是自己专属的楼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男人坐落栏边,这几日下来,他真不知该拿夏侯令怎麽办才好,无论自己为他做再多的事情,他若不振作,这些都是白费,本想扔下他不管就让他醉死花香阁,无奈已经答应了洛神,再者......他也是真的无法狠心扔下他。 先不管责任问题,莫名的,就是放不下这人。手抚额头,轻轻揉著,希望能减缓脑中杂绪和疲惫,也在此时,他听见细微脚步声,属於女子的步伐。 抬眸,就见一清丽姑娘站在面前,不若其他青楼女子浓妆豔抹金银花钿,此女发上只别上一只蝶夹,面上亦无多馀胭脂。 很特别的姑娘。萧亦丞心中想道。「你就是新来的姑娘?」他问。 「是,奴家上官翎,拜见公子。」这礼过重了,让萧亦丞皱了皱眉,唯有官家或富商千金才会有此礼数,看来又是个乱世下的可怜人儿。 「坐吧,你弹琵琶?」挑挑眉,看著女子怀抱的乐器。 「是的,自幼曾学一阵子,待会儿献丑还请公子勿见笑。」她轻轻柔柔的笑著,笑中却有几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无妨,先弹首曲子来听听。」说完他靠在红柱上,放松身子,阖眼感受乐音起伏,很显然上官翎太贬低自己,她的琴艺恐怕连宫中乐师也要称赞。 曲毕,两人间保持著沈默,许久,上官翎轻轻开口。「公子很累麽?」 睁开眼,望著天上明月,萧亦丞一笑。「累?在这俗尘凡世,谁不累?」 「是翎问得傻了,公子......不似会来这地方寻花问柳之人,怎麽会......」本想询问的,但一想起秦嬷嬷告诫的话,她赶紧住嘴。「奴家多嘴,还请公子莫见怪。」嬷嬷说她服侍的这位公子有了不起的背景,为人正派,不会对自己胡来,但也千万别多问,他心情不佳。 「没关系。」萧亦丞一笑。「上官姑娘轻松些,在下不会吃了你,何必如此拘谨。」对於女孩子他总是多几分客气和体贴,这也是他在女人间吃得开的原因。「我来这地方只是听听曲子,求个安静罢了。」 点点头,上官翎抱紧琵琶,自小生活在富贾人家的她未曾和男人有接触,即使来了花香阁情形依然没什麽改变,所以在这样情况下,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不安,萧亦丞捉了绺自己长发卷玩。「为什麽会流落至此?」 「战乱之故。」上官翎小声的回答。「奴家无依无靠,流浪至皇都幸得嬷嬷收留。」 「别奴家来奴家去的,又不是外边的姊姊,你放轻松就好。」由此言可知他在花香阁混得挺熟的。 「是。」一笑,抱著琵琶的手松了些,显然内心安定不少。「公子愿意谈谈心事麽,是什麽让您如此疲惫?」对眼前男人有著好感,或许是那温柔的笑,也可能是随时安抚自己的言语,对这人上官翎没有太多戒心。 「无妨。」 就这样两人聊开来,从夏侯令这麻烦人物到塞外风光,再到武林轶事,两人边说边笑,聊得很是愉快,萧亦丞是个健谈的人,深谙带动气氛的话题和说话技巧,将紧张的上官翎逗得咯咯娇笑。 从楼梯走上来的秦娘子看到的就是上官翎笑弯了腰的模样,她知道萧亦丞心情转好,否则不会逗人开心的。「呵,瞧你俩多开心,说来给嬷嬷听听,这萧公子是说了什麽有趣的事了。」 「嬷嬷。」起身想行礼,却让秦娘子一手挥停。 「秦姨怎有空来,不在外厅招呼客人?」萧亦丞问。通常秦娘子有钱赚就不会管别的事,除非事态紧急,难道是令!? 「嗳,秦姨只是担心你这小贼子,来看看你心情好些没。」 闻言,萧亦丞放松一笑。「怎麽说我小贼子,我可没偷你什麽东西。」 「谁说没有,你不就偷了咱们丹儿、柳絮、语烟、尚琴、梓月的心麽,偷了也不还,害我几位姑娘天天为你犯相思,你说你不是贼子是什麽。」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萧亦丞爱听曲子,来京城这几日一有空就往她花香阁钻,几位名满永青城的艺妓全属心於他。 瞧他多大面子,听曲儿不用钱,连美人也抱不用钱的。 她的话让萧亦丞失笑。「那还真是我的不是,还请秦姨替我为几位姑娘道歉。」这情债他可还不起啊。 「道歉这人情秦姨是办不到的,你若有心,自个儿去啊,几位姑娘一听你来早装扮得美美的在屋中等你,怎知你就坐在这儿和翎儿谈天,还逗得小姑娘开心极了,小心情债又一条,届时你逃到天边去也别想躲的掉。」她的话让上官翎脸一红,想反驳又不敢。 看得出来上官翎对萧亦丞没有那份情愫,秦娘子是损损眼前男人,顺便捉弄捉弄小姑娘的。 「是是是,在下这就去和几位姑娘道歉陪不是,秦姨就别捉弄我了。」一笑,萧亦丞起身。「秦姨,他的事还是要麻烦你多关照。」语气些微沉重。「还有,人家上官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欺负人家。」话中玄机暗藏,秦娘子从未听萧亦丞赞哪个女孩好,他是要自己留下她,他有用途。 这小子心机忒重,谁爱上他谁倒楣。 「好,不欺负不欺负,给她绢罗彩衣穿,给她珍馐玉馔吃,你这小贼子满意了麽 丝丝光线流泄,窗棂雕花清楚的映在地上,窗架上有一两只小麻雀高高低低的歌唱著,时值仲夏,温度仍不甚高,清晨舒爽宜人。 在早上花香阁有别的样貌,是间茶馆,所以早晨也特别宁静,空气中弥漫的茶香取代了胭脂粉味。 稳健快速的步伐在廊道上响起,不时伴随小女孩儿紧张的呼停声。「这位爷儿请留步,这儿生人是不能进来的,爷、爷你再不停步我可要报官了!」小女婢尽责的吓阻,无奈男人仍不为所动。 瞥了眼一旁小女孩,李奕刚毅脸部没有表情。「随你,让开别挡路。」心中怒火中烧,对於女婢的阻挠更显不耐,一把将人推开,他随即补上一句。「我都能从大厅走到这来了,你的阻止不显得无力麽,是秦娘子让我进来的。」他话一说小女婢马上止了脚步。 随口编了个谎,秦娘子怎可能让他进来,不知怎麽的,无论他利诱威逼那老鸨就是不愿放行,想来是听了命令拿了钱。 一把推开夏侯令所在的房门,迎面而来的先是酒气,再来便是入目的凌乱不堪,那把怒火烧得更旺了,走上前去,他摇了摇人。「你醒醒。」不为所动,夏侯令就像睡死了。 「你给我醒一醒!」伸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李奕眯起眼,被自己抓起的男人总算有了些意识,他低声呻吟著,但仍不够清醒,他再补他两拳。「你还要糜烂堕落到什麽时候!」 心痛和失望,这麽个从小陪伴到大的人,看著他壮志凌云,看他豪情壮志,而今呢,那些就像过眼云烟,全被埋在酒色之中! 夏侯令吃痛睁开眼,是怒极的李奕。「放手。」他说道。 松开手,明白男人已经恢复清醒,李奕冷冷瞪著他。「我问你,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你要过到何时?」 一耸肩,夏侯令苦笑。「不烦不痛之时。」 叹了口气,放软语气,李奕安慰说著,和男人一同坐了下来,他倒了杯热茶给他。「洛神之死不是你的错,人死不能复生......令,在战场上过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麽,回到京城的你忘了人生无常生死有命麽。」他是少数知道夏侯令身世之人,夏侯令和洛神间的互动他最是了解,也是最清楚夏侯令对洛神的执著。 「我当然没忘,但......她是我娘啊,如果我更强,我没有大意她就不会死。」一想起没入洛神体内的刀锋,想起洛神临死前的话语,纵然无情如他,亦为之动容,更何况他虽然明著暗著利用,但对於母亲这一词他仍抱著无限憧憬。「我到最後,还是没能喊她一声娘......」过往历历在目,对他的颐指气使,对他的坏,然後是最近的好,每件事情都清楚的在讽刺他,都在说他无能。 他的心中虽然不再相信任何人,他也不认为他需要信任谁,但洛神於他而言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之前表现给萧亦丞看的面或多或少有参入他一些真心,他不期待洛神真能待他如子,但於他而言,洛神才是他亲娘,非是乐妃洛韵,是洛神。 而今他母亲在面前被杀,他却只能瞪著眼看著她为自己而死,虽然恨夏侯郁狠毒,但更恨的是自己......否则,他又怎会逃来这里,又怎会一次次不顾萧亦丞之劝。 他看的出来,那男人对洛神之死也有莫大打击,他大概没想到吧......该死的夏侯令没死,反而死了个洛神,这个结局太出人意料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萧亦丞,或者是夏侯郁,恐怕连洛神自己也没料到,她的死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 苦涩一笑,喝完热茶,夏侯令看著李奕。「你来有事麽?」 「我是来打醒你的,你快振作吧,我知道洛神之死你很伤心,但别忘了你的雄心壮志,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纵情酒色,而是快些打起精神来为她报仇,令,振作......为了洛神,也为了你自己。」好声劝著,只见夏侯令神色茫然。 「你一定要站起来,我已经为你拿到令军,前几日有人冒用你的名字送信给夏侯宇历,点出夏侯郁有贰心,下毒毒杀众大臣,我不知道那人用了什麽方法让那些腐官倒戈,但他将事情处理的漂亮,皇帝马上派兵针对夏侯郁,而我也趁此时叛乱,现在令军与汉军正式合一,就等你这主帅回去。」 愣愣听著,夏侯令知道事情是萧亦丞所为,他是成功了,成功打击到了他,也趁机除去夏侯郁,但不懂他为何要替自己做这些事。 深深吸了口气,或许他是傻了,也或许他真被自己骗了,都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随你回去。」站起身,过度放纵的结果就是他在站起的瞬间如猛浪袭来的晕眩,深深吸口气,他转身欲走,只见萧亦丞站在门口。 「你终於肯自己离开这美人乡英雄冢了?」话中不乏讽刺,看著夏侯令,萧亦丞有欣慰,有松了口气。「我还想今天要用什麽办法哄你回去。」 一笑,夏侯令摇了摇头。「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这位是......?」看著眼前人,萧亦丞知道自己见过他,是他来通报令汉军叛变,而现在又跑来花香阁找人,他的身分不难臆测,应该就是让夏侯令推心置腹的李奕吧。 「在下李奕,敢问阁下大名。」上前一揖,李奕面带浅笑,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口气上来听,他应该也是令的朋友。 「在下萧亦丞。」一报出姓名,李奕心中暗暗吃惊,他不著痕迹的打量著,不下一次听夏侯令提起他,当然是在密会之时,就令所言,此人手段诡谲,且来意不善...... 「原来是萧先生,李奕失礼了。」就他看,这萧奕丞的确不是什麽普通人物,以夏侯令手段要逼退卧底间谍是轻而易举,但他却能蛰伏这麽久都没动静,也没让令有机会出手,这人的手段真的高明。 「哪里,素闻李公子文武双全,是在下失礼。」这人的眼神会扎人呢,要小心应对些,否则被看出端倪来,这些日子的苦心就白费了。 看著两人你来我往的,夏侯令耐心已被磨平。「要客套回去再客套,走吧。」说完三人一同回到令王府。 坐在大厅上,夏侯令听著李奕报告两军情况,两军合一正名为洛,此後没有汉军令军,只有一支实力坚强兵力精锐的洛军。 由於早先令军和夏侯令已无关系,所以现在就算叛变,夏侯宇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归咎於李奕异心,放任夏侯令游走京城而束手无策,这也是为什麽夏侯令还能安安稳稳住在令王府之故。 萧亦丞坐在一旁听著,虽然李奕说的都是重点,但听在他耳中,他明白那些都是表面,没有真正深达核心,或许是他不信任自己,但...... 目光飘到正座上的夏侯令,连他也不愿让自己知道麽。 心中闪过几抹怪异,萧亦丞喝了口茶,想冲淡心中浮现的不安和猜疑,只是随著思绪加深和无法控制的分析,他握著杯子的手,不著痕迹的加重力道。 夏侯令是这样的人麽......在战场上的他,冷漠狠辣,一点把柄也不留给他人,只要有弱点在他手上,就势必加倍利用,决不让人好过,然这样的人一离开战场个性会骤变麽,会变得无计可施变得需要一个不明的外来人帮助麽,还有......若说在外地他需要放下身段那就算了,这里可是他从小生长的京都,该是他势力范围最强盛眼线最多之处,他会放任自己煽动汉军而不知麽...... 会让自己大摇大摆走到郁王府後再安然回来麽...... 心中越想越惊,敛下眼,冷汗浸湿了背,第一次他感受到恐慌,全被掌握住了,即使自己对他的军队造成重创,但他的把戏全看在他眼中。 他被混淆了,被洛神的存在,被夏侯令伪装出的一面,那些都是骗他的,是为了留自己在永青城在他身旁的计谋,而自己......竞傻傻的替他做事,替他摆平所有难题,替他挡下了夏侯宇历的把戏,除去了夏侯郁这劲敌。 深深吸了口气,他败了,即使在战场上胜他无数,然这次......他输了,输给了夏侯令的攻心,输给了自己的心软。 脑中浮现洛神苦笑说著的话,她难道已经察觉到了麽,知道自己在这盘棋中已经输了大半领地了麽。 「你这麽个性子就别被夏侯令抓到小辫子,包准被他啃得骨头不剩,你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别轻易对他松懈,对你没好处的。」 替自己添杯茶,不否认心中受到莫大打击,毕竟他是这麽信任他,过往每个事件浮上脑海,他仔细推敲思考著,已然发现症结与自己没发觉的诡异,但会轻易服输退缩就不是他萧亦丞,非得狠狠扳回一成不可,决不能放他干休。 眯起眼,他嘴角漾起不可捉摸的轻笑,堂中两人侃侃而谈,为了未来之路,爲一切谎言......现在他们两说的都是假的,是拿来骗他上当的,让他好好想想,他还有哪些筹码。 佯装仔细听著两人说话,萧亦丞一言不发,良久,会议总算终止,李奕离开,夏侯令也说想回房歇息,整个大厅剩下他一人,静悠悠,看似往昔的静谧,外边鸟儿依旧跳跃,下人依然忙碌,但迎人的大厅中,却弥漫让人胆寒的肃杀。 他还有个有利的子儿呢......夏侯郁。 轻笑,优雅起身,旋身,他无声无息离开。 阳光明亮,下了场大雷雨後的永青城显得清新,在雨水沛然的条件下,城郊的农田总是有丰厚的收成,这也是为何皇都内不缺粮食之故,但当然,那是对有钱人而言,在街上的乞儿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凄楚可怜的。 与夏侯令漫步走著,萧亦丞错开折扇轻摇,自有文人雅士风范,而身旁的男人,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挺拔,更是让他两成为万众焦点。 在自己邀请下,夏侯令和他一同前往皇都中有名的佛寺,鸠天寺,此佛刹被封为镇国之寺,香火鼎盛,人潮川流不息,而他两今日的目的便是替洛神烧香,希冀西方佛祖能接她上西天,到那极乐世界。 踏入佛寺,几位僧人马上迎了上来。「九王爷萧公子请入,住持正在内院等待。」说完两人点点头,跟上他脚步前往内院,经过薰烟袅袅的正殿,绕过几个廊道,就见一庄严老者正坐在亭中,桌面上放了一盘棋。 不解的对看一眼,夏侯令萧亦丞上前。「住持大师久等了。」 「不会,两位施主请坐。」比了比对面的石椅,住持一笑,面上和蔼,被先帝封为护国法师的他身上带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双双坐下,夏侯令正要开口,却让住持打住。「夏侯施主,这儿有一盘棋,如你所见棋子杂乱无方,黑白各据一方,能否请施主与老纳解了这手棋?」 皱了皱剑眉,虽然不解和尚意思,但夏侯令也无意弗他意思。「请。」说完正式将心思放在棋盘上,在几番观察後,他发现此局艰深至极,一环扣著一环,无论动哪颗棋总会有所损失,而且动後变数之多让人几乎无法猜尽。 这麽样的一盘珍泷他前所未见,凝下心神,他小心翼翼的动了一子,随即大片黑子被提,他执黑棋,却不得不如此,只因不杀除一些,他根本无路可走。 住持大师欣赏的挑了挑白眉,轻轻一笑,他下的那一手封杀夏侯令诸多黑子,却也给他前进的机会,面上不显急躁,他依然悠閒。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棋子走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奇,彷佛是在战场厮杀般,用尽心思挖空计囊,怎样也要吃下对方大片江山。 站在一旁观棋,冷笑漾上嘴角,忽然,一小队人马冲入後院,打扰了此时宁静。 「夏侯令!」怒喝,来者居然然是夏侯郁,他潜逃在外众兵追缉,没想到竟还敢出面,这等勇气让夏侯令扬眉,饶富兴味。 「原来是七皇兄,不知皇兄有何要事?」起身,冷眼看著男人身後数十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仔细观察便能察觉这些人精气内敛,每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他是上哪网罗这些强手的......夏侯令心中疑惑,而萧亦丞,在看见那些人後他唇边的笑更盛了。 「夏侯令,你别以为小胜我一局便能猖狂,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让这些人杀了你!」 「七皇兄此言差矣,你现在是皇榜上的首号通缉人物,要杀我也得要逃得了禁军围捕,若我是你老早逃出城外。」冷笑说著,夏侯令手中把玩黑子,话虽是这麽说,但他仍不得不注意夏侯郁背後之人。 哼笑,夏侯郁瞪著他。「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如果不是有人帮你,你还能这麽狂傲吗,我告诉你,现在皇榜上不只我,连你也有份啊......有人上书拆穿你的身分,汉令两军的首领就是你,夏侯宇历已经封城,你现在插翅也难飞......」看见夏侯令乍变的神色他可是乐在心里。 「再告诉你一条消息好了,现在城门关起来了,你的大军也被锁在门外,而我呢......我只要向上说我之所以下毒就是因为发现你有异心,而那些大臣全是你的走狗,这麽一来,你认为夏侯宇历会听我这身无一兵一卒之人的话,还是你的?」难掩喜悦的笑出声,夏侯郁望著眼前人,他摇摇头,看似惋惜般继续说道: 「夏侯令,你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的你还有什麽路可以退?你还会比我凄惨麽?现下宇历皇帝已经派兵攻打你在外的军队,只要抓到一个士兵,只要他承认你才是主帅,你就完了啊......」猖狂大笑著,对於夏侯令这该死人物,一想到他可能面临的处境,夏侯郁真是痛快到了极点。 夏侯令并没有他想像的愤怒或不知所措,他冷冷的说著。「我只要把错都归在你头上就行了,我可以说那军队是你的,可以说是你要士兵这麽说的,现在我还在朝,你却在野,我能收买大臣之心压迫夏侯宇历,而你呢,不过是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而已。」暗暗握紧拳头,这突来的变数的确让他心惊胆跳,他也明白是谁这麽做的,看来这是最後一击...... 萧亦丞啊,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手腕,也低估了你的心肠。 「哈,少自欺欺人了,你是在骗谁,你知道麽,你的萧何在永宁坡之变的作为早传遍京城,成了多少说书人的故事,成了多少饭後閒谈的话题,连皇帝都知道你身边有个了不起的人物......」森然一笑,看向萧亦丞,他却漠然没有表情。 「那又如何。」没有在意身後之人的反应,只是冷静的反问。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是痕星呵,你身旁的那男人是蒙天鞑军的军师,也是承天景命的痕星,痕星代表的的是什麽你该知道吧,是战乱,是叛变,是翻覆朝代,是改朝换代,你留了这麽个人在身边......你的心思还要瞒多少人,还要做多久的戏!」他的话如闷雷敲在夏侯令头上,迟迟不能平静。 是痕星?!他真的是那鞑军军师......内心顿时波涛汹涌,他真的是痕星......? 缓缓转过身,夏侯令瞪著眼前对自己释出和煦笑意的男人,千算万算,即使想过猜过却没正视过的身分,没想到,他怎麽样都没想到,这招太狠了,哈......没想到他最後还是败在这人手上,败在痕星败在蒙天军师。 「你真的很让我意外,无论哪一件事情。」淡淡然的说著,夏侯令嘴边扯了抹讽笑。「看来这场,又是我输了。」 莫测高深的笑著,扇子轻轻摇著,萧亦丞的气势大改,不再如平常的平易近人,此时竟然有种眄临天下的威势。「九王爷也不差啊,陪了在下玩这麽久,还让我差些认为你是个仁孝义共存的完人,高明高明。」拱手作揖,萧亦丞还是萧亦丞,却已不是夏侯令认识的那个。若说做戏......他的确没那男人高深,但论城府,他可不输人哪。 「你何时发现这一切破绽的?」听闻他说,夏侯令明白自己的确曾经瞒骗他一阵子。 耸耸肩,萧亦丞笑说。「就在......前两天而已,你和李奕讨论洛军之事时。」发现得早,及早治疗防范,否则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原因。」夏侯令心一凛,竟然......竟然短短两天就安排好这一切,这两天内扶起夏侯郁,布好所有的局等著自己一歩歩不设防的踏入,而这一次,就足够毁了他夏侯令。 「没有原因,就是觉得怪怪的,嗯......天助吧。」笑说,知道夏侯令最恨命运天命这类的,萧亦丞故意说来刺激他。「我希望你别忘了,我是痕星,我选上的人才是君王。」言下之意便是,你夏侯令要当王,门都没有。 因愤怒而眯起眼,夏侯令瞪著眼前人,目光像要杀了他般。「我明白了。」语气陡然一转,竟然平静下来。「你现在坦承自己的身分,不怕夏侯宇历杀你麽。」他必须转移注意力,他绝不能被困在这小小庙宇。 「怕。」一笑。「所以说,我还必须仰赖九王爷救命。」眼中闪过几缕精光,让人猜不透看不透。「只要九王爷愿意帮我这条小命,我就能让你安然的走回令王府,没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哦......」目光瞟向夏侯郁,就见他神色一变。 「等等!这和我们谈的不同!」想上前反驳,但颈边的剑锋止住了他的脚步,也停住了他的嘴。 「是不同,但我现在发现有些小瑕疵,想修正一下,所以......只好委屈你继续当皇榜的通缉犯吧。」言毕,以眼神示意,那名出剑抵制的剑客立即押著夏侯郁离开。 「事情真的如他说的那麽糟糕麽?」或许只是吓唬他的......自我安慰著,但夏侯令却很明白蒙天军师的手段──决不留情。 「呵,当然是,我怎麽可能让你好过呢。」一笑,摆摆手,萧亦丞率先迈步,夏侯令立即跟上,那数名强者隔著一定距离走在他们身後。 一路回到令王府,夏侯令一进门,里面并没有他想像的乱纷纷,反而平静得什麽事都没有,看了眼萧亦丞,他并没有阻止自己走动之类的,就轻轻松松的坐在大厅,而那数人早在他俩进入令王府後离开。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他不怕自己对他不利? 眼中的萧亦丞过於悠哉,没半点戒心,这更让他起疑,彷佛他根本不怕自己暗算,什麽事都在他计算之中,就连他接下来会做什麽事都是。 夏侯令回到自己房间,他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让脑袋清醒点,而後开始分析事情的利害关系,思考很久,直到有下人来提醒用膳。 走入厅中,萧亦丞已在里面等候,桌上碗筷已经备齐,菜一道一道的上来,就平常他们所吃的,四菜一汤,汤是最晚上桌的,现在上到了第二道菜,在上第三道菜时,萧亦丞身子忽然一软,竟昏了过去。 冷冷看著他昏迷,夏侯令陷入了迷惑,这麽容易就上当了麽......他在饭菜中下了毒,但不是非要吃下去才会奏效的毒物,而是烟......就著菜的热气散发出毒气,吸入者会昏迷一段时间。 静静看著软在地上的男人,夏侯令一时不敢上前,许久,确定他已经昏迷後他才要人将他带下。 第七章 一阵阵刺痛,蹙起眉头,萧亦丞勉强自己睁开眼,抬眸一看,是自己寝房,他被毒晕了......想起身,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异样,一条铁鍊拴住了他的手,将他紧紧固定在床边。 转动眼眸,赫见夏侯令竟坐在不远处的茶几喝茶,他面上没有一丝得逞的愉悦,淡然无波,彷佛抓到自己并不是什麽大事情。 发现床上之人苏醒,夏侯令拿著茶杯走上前。「你醒了。」当然茶不是拿给他的,是他自己要喝。「你是故意的吧,为什麽。」所指的当然就是他轻易中毒之事。 萧亦丞一笑。「礼尚往来,我害你一次,自然让你害一次。」挂著无害笑容,他让人捉摸不透,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背後所代表的。 「所以你自愿当我的筹码?只要我将你交出去,编好一套说辞,买通一些人,再想办法保住洛军,你的局就算破了,是麽?」 「嗯,可以这麽说。」笑笑回答,萧亦丞面上依然不见惧色。 「这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亦丞......或许我该称你军师,你在战场上的果决和行事风格,我不信你会这麽简单落到我手中,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军师一词,两人距离竟拉得遥远,之前所共同经历的患难都像是梦,毫不真切。 「随你怎麽想。」 夏侯令临高看著男人,他已经自床上坐起身,靠在床沿。「你在鸠天寺就可以让那些人杀我,我也绝对逃不了,为什麽要放过我?」心中满是疑问,他将自己逼到了末路,却迟迟不肯给最後一刀,这他怎麽想都想不透。 萧亦丞但笑不语。 「是洛神对吧......你还记著最後答应她的事,你答应她决不伤我。」这是他唯一想得出的答案,就见萧亦丞还是笑了笑,什麽也不说。 看著这样的他,夏侯令也没有办法,他走回桌边放下杯子,轻声说著。「你依然是她的义子,不会因身分而有所改变。」说完他推门离开,将空间留给里边男人。 望著离去的背影,萧亦丞嘴角露出苦笑。还真被他说的准准的,他的确是因为洛神缘故才故意中计,但那只是一小部分,难道他没察觉麽......他是走跳江湖之人,也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他知道报恩报到什麽程度就够了,犯不著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他只需要在鸠天寺放他一马就行了,以夏侯令的才智想挣脱这样的险境并不困难,但自己却留了下来。 这又是为了什麽......一阵轻笑,他还真要感谢他看不出来,否则,情何以堪,他又怎麽会放过这麽个致命弱点呢。 深深吸了口气,萧亦丞弯下身,在床底下抓出又在睡懒觉的小花猫。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公事还是要办,他不能拖累到别人,更不能缓了大计。「小花儿,替我叼纸笔过来。」那小花猫竟似听得懂人话,骨溜的跑上了桌案咬了支笔和张纸来。 自她口中取下物品,萧亦丞咬破指头让血滴在笔上,在纸上将所有事情写了下来,不多久,他将笔扔入床铺下,将纸张塞入小花儿脚上的小竹桶「去找花家姊妹和秦姨,让她们依我吩咐的行事。」说完将猫儿放开,让她从窗户溜出去。 唉......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骗了,知道他并不像自己记忆中的好,但已经动了的心怎麽样也停不了,他不得不承认,夏侯令吸引了他的目光,不得不承认,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出事。 但站在敌对立场,他势必作出抉择,这两天他安排好一切,却也不停犹豫挣扎,他一直想著自己到底该做到什麽样地步才算对,洛神的要求他算是达成了,他没杀他,也没让人伤害他,再来的部分,就是自己的了。 悠悠一叹,怎麽他会栽在这儿呢。 过了几天,夏侯令一直没出现,想必是在处理外面紧张的状况,萧亦丞倒落个轻松,也让自己思绪沉淀,想清楚自己究竟该怎麽做,该怎麽处理这不正常的感情。 就在此时,夏侯令推门进入,他的到来没让人多开心。「处理完了?」外面的事情好了,那就是换这边了吧。 「可以这麽说。」低声回答,夏侯令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会让你那麽好过麽......萧亦丞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怎麽有时间过来喝茶。」 「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夏侯令的话让床上男人一惊,一丝丝的不安慢慢自心中渗露出来,他不会是发现什麽了吧。 「什麽事。」他还没想到如果他发现,自己该怎麽办才好啊! 缓缓走上前,夏侯令居高望著他,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轻挑的勾起男人下颚,乐见他不满模样。「你和我都是在外面走闯过的人,很清楚报恩报到什麽样的阶段就好,对吧......」他的话让萧亦丞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否则怎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仁义尽至,身为敌人,你不杀我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但你还是乖乖装傻落到我手上,这是为了什麽......」 很想回答不知道,但明白现在最好保持沈默,萧亦丞对夏侯令浅浅一笑,看来自信毫无畏惧,实际上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不想有把柄落在他手上,那代表往後的日子会很难过。 「现在民风开放,男人对男人间并没有太大的禁锢,是不是?」每句话都是问句,但背後的意思每个都是肯定,根本不需要回答。 见萧亦丞依然漠不在乎,他一笑,强迫抬起他的脸,唇随之印上,就见萧亦丞错愕的瞪大眼,开始挣扎,但一切都是徒然,一手被绑,另一手也被捉著,因为姿势关系他也没办法用脚踢人,只能如待宰羔羊般任人宰割。 一吻既罢,夏侯令乐见男人涨红的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军师。」他的话让萧亦丞清楚的明白,他在玩他......这叫什麽,戏弄?还是挑逗? 愤怒的眯起眼,萧亦丞瞪著他,没有怒骂。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强,是我毕生中遇过最强的敌手,但在感情上,你还差得远,好好的躲,别真的落在我手上了。」一笑,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萧亦丞冷冷传来的声音。 「你才要小心,别落在我手里......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这是誓言,他绝对不会放他乾休......不把他玩到死他名字任人倒著念! 「哈,我很期待。」说完不顾萧亦丞的反应,夏侯令潇洒离开,留下怒火烧尽九重天的男人。 又过了几天,半夜,夜深人静,萧亦丞沉睡著,忽然一阵浓烟呛醒了他。 「咳、咳咳......」猛然惊醒,他发现浓烟自窗户不停飘入,他寝房位於二楼,是楼下失火了?!想起身观看,却想起自己被锁在床上不得动弹,嘴角勾起讽笑,他摇摇头。 怎麽,原来这就是他的死法啊......真特别,不是死於战场,也不是死於敌人暗杀计谋,只是把命丢在这小小的失火,说来怎不令人发笑? 不过令王府的下人一向谨慎,这种错误是不可能会犯的,应该是有心人所为吧,或许是夏侯令要给自己一个痛快,放把火烧了乾净,尸体连埋都不用埋了,直接成了骨灰回归尘土。 烟越来越浓密,他几乎无法睁开眼,伏在床上压低身体,但烧烫的烟依然灌入他喉咙,难过得不停咳嗽。「咳,咳......」意识越来越远,忽然,房门被踹开,有人闯了进来。 这时候他实在不期待会有谁进来救人,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是夏侯令,他看了自己一眼,动手解开铁鍊上的锁。「还站得起来麽?」他问。 「应、应该,咳、咳咳......」回答著,扶著墙站起来,萧亦丞在夏侯令搀扶下退出自己房间,与其说是被搀扶,不如说他是被夏侯令架著拖出去。 这夏侯令功夫的确了得,身上带了个包袱般的自己还能施展轻功跳出令王府,那儿已经是一片火海,所幸所有人都逃了出来,没有人伤亡,许多人围在一旁看,有落泪的下人,也有围观的民众,总之很热闹就是了。 被带到河边,依然能看见远方冲天的火焰,夏侯令拿出巾子沾水擦拭著萧亦丞的脸。「好过些没?」还好待在里面的时间没有很久,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嗯。」深深吸口气,觉得喉咙舒服些了。「水。」说著,很快就有人将水喂到他嘴边,清凉感让他神志清醒不少。「我以为我会死在里面呢。」他自嘲的笑说。 「是夏侯郁动的手脚。」男人低声说著,眼中似乎闪烁著怒光。 「他不是被收押天牢了?」他听到的消息是这样没错。 「不知道用什麽手段逃出来,现在没人找得到他,夏侯宇历担心他会逃到西蛮夷去,已经下令封城,谁也不准出去,更不准有人进来。」他一出来就针对自己,由此可知他心中恨意有多深,看来他要先对付这枚小刺,省得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刺中要害。 看著天空,男人开口。「原来如此,我现在出来了,你认为你还抓得到我麽?」萧亦丞笑问。 「你就在我身旁,唾手可及。」夏侯令的话倒是让男人轻轻笑了出来。 「是啊,就在你身旁,逃不掉了是不是。」闭上眼,萧亦丞深思自己该怎麽脱困,要在现在跑是不太可能,他必须想个方法让夏侯令不能再软禁他,否则就要坏了大事。 「那倒未必,我只能说你的人派很广,我不知道你用什麽方法下达命令,但有人在帮你对付我。」一顿,接收到萧亦丞似笑非笑又有些好奇的眼神,夏侯令知道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大肆宣扬了你的......性向,满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男人,这消息恐怕也传回你蒙天鞑军那儿去了。」直视男人褐色眼睛,却发现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他并不在意。 「我消息一放出去,没过多久......马上有另一个风声出来,他们说痕星的确性好男色,而新欢就是我,夏侯令。」说完就听见萧亦丞难抑的笑声。 「哈哈哈......真不错呢,这就能、就能解释你为什麽、会软禁我,而我、我又会帮你......哈哈......妙哉妙哉。」笑弯了腰。这麽鬼灵精的消息,应该是花家姊妹做的。 「不只如此,我散发很多伤害你名声的谣言,却也一个个被攻破,你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而且看得出来在永青城内拥有强大的人脉,有些过分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被压下来。」眼前男人的领地应该是在遥远的北方,但没想到在永青城内,他竟也有这麽深厚的关系,似乎他的眼线无所不在,他到哪边都有帮手似的,真的很危险。 深深吸了口气平息胸口笑意,萧亦丞看著天上闪烁的星辰。「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跑去当人家的军师,我是在武林道上走跳当个买卖消息的商人,走久了人自然就熟了,多做些面子给人家别人自然就愿意帮忙,多结交几个了不得的人物,就什麽也不用怕了。」 「我倒宁愿你当一辈子的商人,别来当我的敌人。」夏侯令接著说。「这是最後一次了,下次你再见到我,不会再留情,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要说毒辣也好,说卑鄙也好,反正我一定会伤得你体无完肤。」这是宣言和警告。 明白夏侯令会救自己,会放自己一马是因为洛神,他说过,自己依然是洛神的义子,就情来说他是该放自己一次,就理,鸠天寺没杀他的恩情,他也该偿还。 说来,这个人也不是真的太过分。 「你只要别猛往我痛处踩我就会很感谢你了。」萧亦丞苦笑说著。 但他也清楚,下一次他会毫不犹豫的攻击自己的疮疤,在相处的这几个月来他没露出什麽破绽,但自己可有一堆把柄在他手上,这下他该怎麽平反呢。 那下一次,应该就是他睡醒睁开眼时吧。萧亦丞心想。 就在此时,一娇滴滴却熟悉异常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唷小丞,你真把身体给九王爷啦,你有没有要他给你负责,不然会吃亏唷。」这口气,这开口闭口都是利益的话语,除了花香阁的秦娘子还会有谁,萧亦丞倒是很感谢她现在的出现代表他暂时不用烦恼太多。 「秦娘子。」眯起眼,夏侯令看著不惊动他而能走到身旁的女子。「原来你也有份。」京城最大的花楼都是萧亦丞的线,难怪他消息之灵通和散发消息之快,能把自己放出去的话全部打掉。 「九王爷你话怎麽说得这麽生疏呢,我们家小丞为了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推掉多少门婚事,钱少赚了好几十万两,连秦娘子我也连带受到了影响,姑娘不开心我进帐就少,唉......说来你也是个负心汉子,小丞为了你不知道求了我多少次,要我别收你这客人快把你打发回府,你却这样对他,男人和男人间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罪过,你又何必这样伤害他呢,瞧瞧,人都瘦了,脸都白了,唷,秦姨我可心疼了。」说著蹲下身摸了把萧亦丞,满脸不舍。 重重叹了口气,别说夏侯令了,秦娘子的话连他都快听不下去,要不是知道她是为了带开男人的注意力,他真要出口制止。秦娘子摸那一把时手中带药,一摸就进到了鼻腔,他人舒爽不少,精神体能也好了很多,那应该就是她的独门秘方,用来提神舒骨的药。 冷冷瞪著眼前女子,夏侯令不悦她所说的话,更不解她这麽做的用意,忽然,一把银晃晃的长枪在月光下闪烁锋芒,就见秦娘子充满杀机的望著他。 「我秦娘子生平最恨负心汉,管你有钱没钱是不是皇帝老子,通通给我纳命来!」说完不留情面,招数全带狠辣,以眼神示意萧亦丞趁机快走。 点点头,萧亦丞跳了起来,对夏侯令虚发几招後与秦娘子闪身离开,两人分逃二路,让夏侯令一时不知该先追何者。 握紧了手,他真没想到会有此变数,或许他真是洪福齐天,什麽样的灾难都难不倒他。 大红灯笼高挂,张灯结彩,新令王府一片喜气,过几日九王爷便要娶妻,现在身分暧昧立场不明,却做出这麽大的动作,而夏侯令要娶的人更是让人讶异惊奇,非是达官贵族之女,也非是富贾巨商之女,竟只是个小小青楼女子。 这比任何事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因此造成的轰动更大,已经洋洋沸沸传了好几天了,一点退烧迹象也没。 坐在花香阁内,萧亦丞喝著闷酒。他还真的毫不客气不知收敛的往他痛处踩,在那日让秦娘子救走後,夏侯令有事没事就会到花香阁来找姑娘,故意在他面前亲密,更甚者会在他面前燕好,那些时候全因秦娘子面子忍了下来,也因自己心中一股不服输的骄傲,只是没想到他竟越来越过分,现在娶妻了,还娶了个烟花女,如果说是什麽有利益关系的女人他还能够安慰自己。 再喝入杯冷酒,萧亦丞望著窗外月色,太明亮了,好刺眼...... 是啊,一个男人,就算是再低贱卑微的女人也是比不上的。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自己,要自己难堪,要破之前花家姊妹放出去的那痕星与九王爷有染的消息,但心中总是没来由的闷痛,烦。 桌上已经倒了许多酒壶,但萧亦丞没有停止的打算,一杯杯黄汤落肚,那股後劲撞得他晕眩不已,咽喉与腹部的灼烫感丝毫没赶走他的坏心情。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有酒能了解他的心情,能安抚自己的情绪,在这种敏感时候他什麽动作也不能有,只能趁著月色多喝几杯,盼望无梦一夜。 门吚呀被打了开来,秦娘子踏著徐缓脚步进入,一见桌上狼籍,她秀丽柳眉轻锁。「走了一个换一个,夏侯令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却换你摔下来。」走到男人身旁,她坐了下来,小女婢放了副乾净碗筷上来。 「呵,风水轮流转,人没永远的失意,也没永远的风光,秦姨,你说是不是?」替秦娘子斟了杯酒,萧亦丞轻笑著。 「是这样没错,但要看你失意还挺难的。」浅嚐一口,秦娘子不得不赞自个儿卖的酒好,既香又淳,莫怪他们这些失意人爱了。 「是说夏侯令真没眼光,居然去娶那采红院的女人,咱们花香阁姑娘美,气质佳,随便一个都比戴宛香好,说来你秦姨可气著呢,夏侯令娶那骚狐狸的事传满京城,现下居然有人说采红院比我花香阁好,那采红院的老鸨可狂了,以前看见我还礼让三分秦嬷嬷的叫,现在居然就叫我秦娘子,可真真气煞我了。」 她的话让萧亦丞苦笑。「忍忍吧,路遥知马力,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花香阁好,别受气了,来,再陪我喝。」他又替秦娘子添了杯。 「唉,小丞啊,你要这样忍气吞声到什麽时候,你总要反击总要给他点苦头嚐嚐,快振作吧,你秦姨有很多赚钱门路要靠你的,你这阵输了,我不知道要赔多少。」这话倒是真的,秦娘子有许多买卖需要靠萧亦丞,一但他支持不住了,她秦娘子一半的事业都会垮掉,就拿现在花香阁来讲,只要这孩子不振作不替她争口气,那近日进帐不知道要少掉多少。 「但一想到他要娶亲,我就无力。」他何尝不想振作呢,只是......唉,烦啊! 「秦姨看你感情投的不深,怎麽会这样呢。」走遍大江南北什麽事没看过,男人和男人的确於世不容,但也没到罪该万死的地步,像她之前偷盗过的一个小国家,那儿的丞相还和皇帝有一腿呢。 「执著吧,你知道我对感情的事情很固执,一但抓住了就不会放,不然这麽些天来发生的事早让我死心了。」他对自己心中的情总是无法控制,对亲情对友情,更甚者这段悖德丧伦的爱情。 「只能说,你在错的时机爱错了人,来,别想多,让秦姨替你骂骂那没良心的九王爷,骂骂戴宛香那骚狐狸,嗳你就不知道那狐狸有多麽糟糕,夏侯令真是眼睛糊到了屎,那女人善忌妒,而且爱财如命,现下让她攀到这麽个大金主她是决计不会放掉的,更何况夏侯令很有机会当皇帝,那麽她就成了皇后,哼,她当她是谁,也不秤秤自己几两重......说来我就气,明明没啥姿色,就会勾引男人搔首弄姿,没想到夏侯令会喜欢这种货色,眼光真不是普通差。」 娇声不停骂著,酒也不停喝著,秦娘子越想越生气。 看著她,萧亦丞心情倒是舒服不少。「可不是麽,他要是眼光好,我就不会这麽难过,啊还有秦姨,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气夏侯令不娶花香阁姑娘的原因只是因为让你少赚一笔吧。」 「哎唷,小丞真懂我。」她的话让男人大大翻了个白眼,很是受不了。 月色皎洁,清风浅浅催人好眠,只是这夜他又反侧难以入睡,即使喝了再多,骂了再多,心头的闷依然无法消除,满是那句,在错的时机,爱上了错的人。 又过了几天,现在街上到处都能听见九王爷的喜事,今日就是大婚日期,夏侯令大手笔,宴请全永青城之人,而且他特地要人送信给萧亦丞,邀他务必参加,想当然尔,那喜帖是被撕得粉碎。 怒,从来没这麽愤怒过,瞪著满街的红灯笼和喜宴,萧亦丞目光冷冰中又夹带不容小觑的怒焰,咬紧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自己不要因此而乱了心情,但胸口的火焰和苦涩却怎麽样也停不下来,烧得他几欲吐血。 这根本就是针对他的,送喜帖来刺激他,把婚事宣传得众人皆知,又在大婚之日宴请所有人,这分明就是怕他萧亦丞不知道他今日完婚,怕他不去闹! 好、太好了,他要他去闹是吧,怕他不成! 拉开门,秦娘子正盈盈笑意的望著他。「你要去哪呀,可别和秦姨说你要去闹婚礼,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啦。」怎麽样都要稳下这孩子的情绪,真让他闹下去,事情可不是好玩的。 「你让开!」 「不行,亦丞,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生气,但你莽撞到了现场又如何,现在外边那麽多人,你给他当场难堪不也是给自己难堪,小丞,别忘了你的身分,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你如果真的气他娶亲,明日秦姨替你毒杀那骚狐子,我肯定让她死无全尸连人替她下葬都不敢,你先稳下心情,别躁动。」 静静听著秦娘子的话,虽然气到快抓狂,但萧亦丞也明白自己不该妄动,被动的被推入房中,秦娘子拉著他到桌旁,让人送来酒菜,她苦笑著。 「今晚再醉一次吧,忘掉一切忘掉那个瞎了眼的浑球,来,秦姨陪你。」 抓起酒壶猛灌,萧亦丞连话都不想讲,只想让自己醉,醉烂了醉死了都好,反正就是要醉得彻底,让他连思考都不能。 连喝两壶,他想起什麽似的眯起眼。「秦姨,让人拿纸笔来。」 「你要做什麽?」看著萧亦丞的眼神,秦娘子知道他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拍拍手要下人送来纸笔,就见男人执笔缓书,字字工整,看来气度非凡,决不像个怒火攻心之人的字。 静静在一旁看著,秦娘子噗哧笑了出来。「小丞这招不错,包准气得他今天连洞房都没意愿。」 一笑,萧亦丞要人将信送到夏侯令那儿去。 「好啦,看你心情好多了不会冲动了,秦姨也还有事要办,先不陪你了。」拍拍男人肩膀,她轻柔说著。「看开点,明天晚上我就让你瞧见戴宛香的尸体,你说可好?」 闻言,萧亦丞摇摇头。「何必,她只是个棋子,气完我这阵後她很快就会被夏侯令扔开,别为难她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软,不愿连累无辜。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快喝一喝快去睡,明天醒来什麽事都没了。」说完秦娘子推门离去,留下满屋子的寂寥,门外震天的吵杂,门内,却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萧亦丞苦笑,提壶就口,不愿停。 在八分醉时,一双手忽然按下他手中的酒壶。「别喝了。」低沉男音在耳後幽幽传出,让萧亦丞一笑。 「没想到连你都来了,消息传得真快。」苦涩的勾起笑痕,放下手中酒器,他摇头叹息。 「......」在男人身旁坐在,一袭玄黑色的长袍,与萧亦丞几分相似的脸,却多了几分冷淡。「那是真的麽?」问的是亦丞性好男色,爱上夏侯令之事。 「嗯。」诚实回答。 闻言,男人叹了口气。「傻孩子。」摸了摸萧亦丞的头,似是怜惜又似感叹。「怎麽发生的?」 「别说的好像我被他怎麽了好麽,我只是不小心对他动心而已......」还怎麽发生的,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几许闷雷,然後事情就发生了。 「我是问你怎麽会对他动情,少和我打迷糊仗。」在男人头上重重一拍,就见他吃痛的趴在桌上。 伏在案上,闷闷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好累。」萧亦丞低声说道。「我好累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接触这一切,好累好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确胜了夏侯令,但也被他搞得心神不定,真要论输赢,或许是他输了。 输了心,输了傲气。 「累就走吧,既然不想,就退隐,不想卷入这一切,就收手......我们,回家,好麽?」男人低声劝著,心疼的顺著亦丞长发。 「家......哪还有家,都因为我没了。」苦笑说著,缓缓自桌面爬起,萧亦丞看向身旁之人。「炜,你会恨我麽,你的家你的一切都因我而毁灭,你恨我麽?」问完话後他被一把搂入怀中,头顶传来低低叹息。 「傻子,我怎麽可能会恨你......别再和我说这种傻话了,你、你只要好好的过生活,我就很开心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虽然没有人说过,虽然没有真正确定过,但他和亦丞是亲生兄弟,这是不需要证明的事实,从第一次见面,从每次对话每次玩闹,都很清楚。 在炩族中,每个人都是兄弟姊妹,但从小他和亦丞感情特别好,年纪较长的自己会特别疼爱这小家伙,小亦丞也特别黏他,而且就娘亲和九叔看他俩的欣慰目光,他也大致猜的出来,更何况是聪颖的亦丞,他自然也明白。 「你是我的弟弟,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恨你,一如你,我也只剩下你这个亲人这个族人,别再和我说什麽恨不恨,你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懂麽。」真要说,是这傻小子吃的苦比较多啊...... 窝在孔炜怀中,萧亦丞点点头,心中好过许多,也温热许多,他起身推开男人怀抱。「唉......明明是兄友弟恭的告白,怎麽从你嘴里讲出来就有说不出的奇怪。」他皱眉摇头叹息,然後换来孔炜一颗暴栗。 「搞清楚,我是在安慰你!」 「是是是,真是太感谢你了,哥哥。」不否认孔炜的存在於自己重要非凡,他是他唯一的血族,也是唯一血亲,更是唯一能支持他的支柱,有他在,自己的确放松不少。 至於夏侯令那边......再说吧,等醉醒了再说。 婚宴大设,热闹非凡,夏侯令坐在主位上应付所有敬酒之人,忽然,有人送了封信来,信封没有署名,他优雅拆开信件,静静看著。 『九王爷 今日是您完婚的大期,未能亲自参加实乃在下不是,尚祈海涵......』是萧亦丞捎来的信,信有两张,第一张洋洋洒洒的都是客套,说自己如何了不起娶了采花院第一花魁,但这些恭维全有弦外之音,不是暗著说自己没眼光就是说自己不知身分,如何如何,倒也没什麽,不过是拿来气气他而已,於自己而言不痛不痒。 『为了表达在下歉意,特以此信相赠......』夏侯令挑挑眉,抽出第二张信来,不若第一张的镇定与无关紧要,看完信後他瞪大眼,立即将信撕毁,愤怒之情溢於言表。『我绝对不会让你当皇帝,拿我痕星的命来赌,你这辈子永远别想当上王,只要我萧亦丞在的一天,你就别想。』 咬紧牙,夏侯令立即下令,抄了花香阁。 秦娘子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在萧亦丞写好信要人送出去时,她已经下令要所有姑娘包袱收好,避难去了,至於夏侯令抄花香阁时,那儿只剩下空楼一个,连萧亦丞孔炜也已离去。 而且夏侯郁被捕,城门大开,这一群人老早走得不见人影,本来他人在城内他还有个目标,现下人走了,无异是纵虎归山,夏侯令不停斥责自己的大意疏失,竟让这人离开。 新婚隔日,戴宛香早早起来奉茶,善尽妻子的责任,只是说来也怪,前几日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怎麽今日竟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来,而且短时间是不会停的。 坐在书房中,夏侯令思考著该怎麽击败夏侯宇历,该怎麽利用自己的胜处制服鞑军,昨夜一闹,萧亦丞势必恨自己入骨吧,就像自己讲的,再见面立场即将不同,两人就是敌人。 想了一整天,到了下午,雨依然没有停,但外面似乎发生了什麽事,激烈的吵闹声让他皱起眉头,推看窗子一看,竟然是萧亦丞! 他还来做什麽?! 震惊之感充塞内心,夏侯令不解,但他并没有出面,只是站在书房看著外面一女一男的局面。 那女的是他的妻子戴宛香,她冷冷瞪著眼前男人。「我已经告诉过你,夫君不会见你,你还是快走,少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不过是个肮脏的男人还敢高攀我夫君,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份量......唷唷,我看啊,你说不定之前就有很多个男人,我虽然出身低贱,可好歹男女还是天经地义,那像你啊......哼,说不定蒙天那个罗塔王就是因为上过你才让你坐上军师位子,你都有那麽一个大靠山了,还来找我夫君做什麽?」 毫不留情的痛批,戴宛香冷眸望著眼前一身湿的男人,又哼笑。「真是不知羞耻,你是不是太饥渴了,连有妇之夫都要?我告诉你,你如果真的不能忍受没男人的夜晚啊,去卖呀......你虽然没说很美,不过姿色还算有,找个有钱的来养你,每晚看你爱怎麽被搞就怎麽被搞,多好......所以你快走吧,我夫君决对决对看不上你的。」 好个口舌毒辣的女人,夏侯令心想,那番话连他听了都觉难受,更何况是对著萧亦丞骂?他应该很生气吧。 静静听著女人叫嚣,不否认心里有一块名为自尊的肉剥落,但萧亦丞面无表情,为自己维持最後一丝尊严。「我是来找夏侯令不是找你,他人呢?」他真该让秦姨毒哑这个说话没分寸的女人。 「我说你犯贱就犯贱,被骂这麽惨还不为所动!哼,你不会真的像我讲的那样吧......恶心死了,快滚,我说过我丈夫不会见你!」 「我再问一次,夏侯令人呢?」问完,一清脆声落在他耳旁,颊边立即有刺烫的火热,戴宛香赏了他一巴掌,心中虽怒,但却依然云淡风清,不愿多找骂挨,萧亦丞转身离开,耳旁依稀能听见女人猖狂的叫骂声,宛如泼妇骂街,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错愕的看著这一切,夏侯令默然,看著萧亦丞被打,心中并没有痛快感受,只觉得疑问,难道说他夏侯令当真值得让他吞忍至此?真值得他不顾性命不顾尊严的牺牲? 他不知道,从不信任人,他不知道是否真有人能做到如此。 黯然离开令王府,萧亦丞撑著伞,有些茫然的走到卖金纸的小店,买了副祭拜用的物品,他踏著颓然脚步上山,今日要祭拜洛神,他怕夏侯令因为新婚而忘记,所以抛开身分去找他,没想到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或许真像戴宛香说的,是他犯贱。 拜不拜洛神是他的事,自己又管得著麽...... 走过崎岖山路,因雨水而湿滑的泥泞地让路变得更难走,缓缓攀爬著,他终於走到葬洛神的地方,一座简朴的茔墓就在前方,他脸上挂著苦笑,前去祭拜,果如自己想的,夏侯令没来,是真的忘记了。 也或许他心中根本没把洛神当一回事。 将祭品放好,烧了香收了伞,萧亦丞躲进屋檐下,坐在地上,他叹了口气。「洛姑娘,我来拜你了。」 这儿的环境清静,风景秀丽,很适合洛神的个性,前可眺江,後能倚山,没什麽不好的。「还真让你说准了,夏侯令这人真是一点把柄都不能留给他,瞧瞧我现在,说有多落拓就有多落拓,你知道他娶亲了麽,他是娶给我看的,我......呵,说来你可别吓到,我似乎对他动了心,你一定觉得很奇怪,男人和男人,而且还是敌对立场,说来也算是老天捉弄吧,明明很清楚他是我的敌人,很清楚同性间不可能会有结果,我依然傻傻的跳了下去,弄得现在灰头土脸,还让人家嫌呢。」脸上露出自嘲,语气中满是苍凉。 笑说,但面上除了苦涩外找不到其馀情感。「我做错了很多事,来永青城是第一错,前去投靠夏侯令是第二错,然後......就是不小心害死了你,我很抱歉,真的......最大的错就是动了真感情,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我不想伤他,却也不愿让他当皇帝,他没有皇帝的气量,如果辅佐他往後死的就是我......」 「洛姑娘,你会恨我麽......我害死了许多人,一些我深爱却因我而死之人,有我的爹娘我的族人,现下又多了你一人,我曾经问过很多人,我问他们死者是否有恨,他们对我说死者没有恨,只有希望活著的人能够快乐......你呢,你也是这麽想的麽。」 茫茫然的将心情诉诸冰冷墓碑,轻轻说著,滑下脸庞的水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或许是雨水吧,他已经忘记哭泣很久了,自从灭族後,他就不知道眼泪是什麽滋味。 他真心献出,却落了个凄惨下场,不要了,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痛,他不要了...... 将自己缩在墓碑旁,萧亦丞看著远方奔雷,心中一片寒凉。戴宛香的话他记著了,男人和男人间是不可能的,而他也该死心,该断的乾乾净净。 闭上眼,他让自己沉沦在一片黑暗中,直到深夜才离去。 隔日,天空放晴,夏侯令待在令王府中深思萧亦丞昨日举动,忽然,他震惊的站起身,急急忙忙赶往碟山,那是葬洛神的地方,夏侯令没有携带任何仆人。 爬上了山,阳光正在天空中照耀著大地,地上依然一片湿润难以行走,夏侯令看著坟墓,嘴角勾起苦笑。真的是这样,他昨天来只是要找自己来祭拜洛神...... 缓缓走上前,地上还有一把香,他拿起打火石点了香,对洛神行迟来的祭拜。「他一定和你说了很多吧,你会怪我狠心麽?」苦涩的笑著。 想起昨日戴宛香的举动,心莫名的感到紧闷。他是个好人一个傻子,蠢得把心交出来,受伤後还不懂得逃不懂得疗伤,总一次次让人有机可趁。 他太心软。 尾声 已经决定最後行动了,萧亦丞坐在酒馆内,秦娘子果然是经验老练的江湖老手,对於那封信夏侯令会有的反应猜得准准准,老早让姑娘出城另觅新地点,而现在留在永青城附近的都是有用人手。 以手抵额靠在围栏上,男人闭目沉思,想著该如何引迎蒙军进关。其实这并不难,早在几天前也就是夏侯令大开喜宴时,罗塔王便要士兵装成老百姓混入,现在在城墙上的士兵泰半都是鞑军乔装。 罗塔王这招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自己要求离开後他和罗塔王虽时有书信联络,但其间不过是问候彼此,谈谈近况,大局之事鲜少,只有偶尔报告永青内的状况和夏侯皇室各诸侯的斗争,没想到一转眼,罗塔已寻到方法无声无息的南下,不仅一路上没有惊扰任何人,还连带的占领几处战略经济重地,现下就算夏侯宇历发现有异,也已无力回天。 而前几日夏侯郁已被擒抓,城门大开,永青又变回以往的繁荣,只是多了些异族商人,那些都是罗塔王的线,不只商人,还有各式各样的杂耍团,举凡能掩饰身分的行业都有,蒙天鞑军便是靠变装来混淆视听,更达到不花一兵一卒就拿下许多大县的不战胜绩。 就这样的局面看来,胜利可谓是探囊取物,且夏侯皇军大多分派边疆,抵御其馀外族无力顾及皇都,唯一让人忧心的就只有夏侯令。 这支洛军他究竟要拿他该如何是好,要灭,势必会暴露出罗塔王的位置,如此一来就是打草惊蛇,夏侯宇历无兵可御,势必西走,若不小心让他逃脱了,那就算打下了神州大陆也有不少隐忧。 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只有暂时引走洛军,事後再慢慢歼灭,只是夏侯令忒是深沉,他怕让他这麽一走,恐怕会占地自立为王,两派相争,如此一来局面难以控制,他让罗塔坐上的大位也会不稳。 可是现在还不是直接冲突的地步,更何况自己的个性他摸清了几分,要再借由他对自己的不了解获胜,恐怕甚难。 该如何是好......折扇轻扇,萧亦丞张开眼看著天空盘飞的鸟。 就在此时,一小仆慌慌张张的撞进门来。「萧、萧公子!皇帝、皇帝降旨抄夏侯令的家,九王爷和他的妻子逃出城去!」 一愣,萧亦丞瞪著眼前小童。「此言当真?」天助我也! 「当然是真的,而且宇历皇帝神通广大,竟然还知道叛军洛军藏身之处,昨夜奇袭,以毒药喂食马儿,他们的马全死光了,士兵在叛贼李奕带领下退至栈寰关之外。」小男孩是萧亦丞养的眼线,他自幼父母双亡,是靠萧亦丞的善心才得以存活,所以一直在永青城注意朝廷诸王爷的事情,小孩子比较不容易引起疑心,这点他自然很清楚。 听著小仆所说,萧亦丞本该开心的,此时却蹙起眉头。太过顺心。「知道皇帝为何要抄九王爷麽?」 「好像有人上奏说九王爷其心有异,而且有鸠天寺护国法师做证......九王爷就被打入天牢,只是在禁卫军抓到他时,人就已经逃之夭夭。」将自己听见的如实报告出来。 「哦......」是谁呢,夏侯郁已死,民心大多向著夏侯令,还有谁会在这节骨眼扯他後腿?「知道是谁麽?」 就在小童准备回话时,门口一阵娇笑声引去萧亦丞注意。 「你说还会有谁......当然是你秦姨我呀。」推开门踏著优雅脚步,秦娘子一进屋内就坐到男人身旁。「那该死的王八敢抄我花香阁,老娘我没好好回敬一番,秦娘子又岂是秦娘子了?」说到底这都是让她亏钱的报复。 「喔,那洛军的马呢......」心中已有了个底,萧亦丞不禁苦笑,原来那封气气夏侯令的信有这麽大的功用,这点倒是他没有料到的,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把这些朋友的变因算在其中之故。 变数,永远都让人感到有趣。轻轻一笑,萧亦丞扇子收了起来。 「当然是我,否则你以为夏侯宇历真有才人能不知不觉潜入洛军下毒又安然而退麽?」哼了一声,秦娘子颇自满的顺了顺头发。「那小丞啊,你秦姨帮了你个大忙是吧,你有没有什麽回报?」眨了眨明亮眼睛。 翻了个白眼,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报仇,还要来和他讨功劳。「有有有,我诸多落脚处给你选一个当花香阁的迁移点吧。」 闻言,秦娘子开心的拍了拍手。「太好了,那我要你九悠的上华庄落,你答应我的不准反悔。」让她算算,九悠紧扣繁盛的常都,而且许多商人往来都要经过,上华庄落占地颇大,晚上可以不只可以让姑娘陪酒,还能设一厅来表演舞蹈,然後然後......右侧的楼宇可以当客栈,拨拨算盘,可真赚翻了。 萧亦丞面上苦笑。「好。」这下亏大了。 接著秦娘子赶紧去处理後续事项,小童也被遣退,房中忽然变得静悄悄的,什麽声音也没有。看著外边无云的天,萧亦丞轻轻叹了口气。 栈寰关,不若诸多北方大陆般的炽热难当,由於地势偏高,所以气候凉爽,居住此地的人们乐天开朗,没有永青城那儿的势利和冷漠,大家非常好客,就像是独立於山间,不染凡尘。 退来这里有许多好处,一来是百姓单纯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地处偏远不容易被发现,夏侯令登山峰眺远景,心中爲不久前的变数感到愤怒。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歩,只差一些他就能除去夏侯宇历登基为王,那封信究竟是谁发的,不可能是萧亦丞,他已经是夏侯宇历防范的对象,但真要说要害他的人,实在太多,他无法将矛头单指向痕星,看来要尽快揪出这人,否则後患无穷。 闭目沉思,想到损失的数十万匹马,夏侯令心中又是一阵不安,夏侯宇历身边没有那样的人才能潜入军营中下毒,这件事应是萧亦丞所为,那封信和他应该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何人所为。 说到底,他这次依然是败在那个男人手上。 睁开眼,望著层峦叠起的青峰,点点炊烟阵阵山岚,山下人家正忙著煮饭,一片单纯,只是这样的淳朴入不了夏侯令的眼,他一定要反击,和江山相比,眼前小小部落算得了什麽? 决不放手。 正在他沉思时,一女声轻柔在耳後响起。「夫君,外边风大,披件衣裳吧。」手上抱著大氅,戴宛香将衣服挂上男人肩上「你在想些什麽?」秋水翦眸漾著深情,她替丈夫拂开颊边黑发。 「没什麽,经过长途奔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拉了拉外褂,夏侯令说著。注意到戴宛香目光的转变,他心中不禁冷哼。 点点头,戴宛香温驯走入屋中。 接著夏侯令唤来李奕,与之商讨该如何招买兵马,再次攻入城内。 夜,宁静,风中似乎融入了隐藏於平静表面下的肃杀,让人隐约感到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站在皇宫不远处,萧亦丞手中扇子轻摇,他身後是五千精兵,罗塔王立於他身旁,凝视著眼前雄伟宫殿,鹰眸中满是狩猎般的兴奋与谨慎,那种享受著刺激紧张感的兴奋。 野猫咪咪呜呜的叫著,不多久,在罗塔王指示下,众人自五道门中的西南门,憾天门攻入,鞑军个个擅长隐藏身影,在夜色迷蒙下,他们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进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虽然夏侯宇历身边没有真正强手,但难缠者尚有十来人,再加上太监的惊呼,他们泄漏了行动。 但没有人退缩,彷佛杀红了眼,不再隐藏踪迹,五千兵分五路进攻,众嫔妃被捕被抓,一团火照亮了天空,在疯狂的杀戮下,鞑军生擒夏侯宇历。 隔日,宇历皇帝被捉一事传遍各地,无论是永青城或是其他郡县,众人皆知大恩皇朝大势已去。 开国斥皇帝至末代宇历帝,大恩皇朝历经五百年,宇历皇帝登机十七年,享年三十,在新帝国企,圣罗元年初一崩殂。 夏侯一族就此没落,罗塔登基为王,国号企,爲及早收服民心,新王减收税赋,大赦天下,且重新划分土地分配,收回地主并购之私田,将盐铁酒米糖五者收为国营,避免商家垄断,重新订定王法,厉行不懈,种种良政不停施行,百废复兴,社会趋向平和。 封痕星萧亦丞为丞相,各大功臣一一受封,而在外蠢蠢欲动的游离份子则采取怀柔政策,各各加封官职,分化其势力,调至各郡县为官,当然美其名是看重良材,实际上也是瓦解势力方便控制,各异心者自然明白此点,却也莫可奈何,只能放下追逐天下雄心,安居远地。 而今,天下可谓太平,唯一的心腹大患只有潜藏山林之中的洛军。 企皇朝,祖帝罗塔,得痕星之助,开启新时代,开放民风,习武之气蔚为风行。 国祚七百。 第一部 完 第八章 企皇朝,圣罗三年 烛光初上,薰香袅袅盈室,皎月借窗窥人;水波浩缈,银华如颤,一缕轻烟迷漫,是湖色妩媚。 紫檀木案,人影夙夜忧劳。案上放满了来自各地方的奏章表议,举凡要入王君之眼者,皆要通过此人考核。 将奏摺一一归纳整理,轻急缓重井然排之,男人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三年了,转眼间三年光阴就这麽过去,快得让人来不及挽留,仿若昨夜东风,凉意犹在,却无法触摸。 这三载时光发生了许多事,甫建朝,百乱丛生,无论是民生军事皆然,而在这三轮春秋交替後,百废已兴,现在百姓安乐。论粮,年入国库之量可与丰产之朝先凤皇朝并驾齐驱;论商,开放各种交通,统一路道,现在随处可见异族商人走动,论武,由於圣罗帝崇武,故百姓皆以习武为荣,开一代风气淳良。 回忆过往种种,脑中忽然闪过一抹人影,那是男人最不愿想起,却最无法忘记之人,夏侯令。 站起身舒舒筋骨,萧亦丞走向窗边,时値夏季,望著外边与星光竞色的点点流萤,心中一阵感叹,已被封为丞相,但这却非他所愿,本意是回到老江湖做些小买卖,然而新朝初开,那时的紊乱容不得自己就此离开,此时想走,却也离不开身了。 夜风吹送,掠起乌发丝丝,沐浴後褪下一身官架,满身逍遥,多麽想就此离开,官场险恶啊......虽然在圣罗帝皇威之下,佞臣无法坐大,但就著开国功臣之名,圣罗帝便不得不让三分,身处在这滩泥水之下之人,自保难矣,更何况是如他这样处处作对者? 自然成了箭靶,做什麽事都被牵制,举凡能陷害除掉他的,那些人哪个没做过,他也算是习惯了,毕竟他不是能容忍著不反击之人,但看现在天下大势,社稷已安,或许他该找一天辞官告退。 重新回到案前,剔上新灯火,男人埋首公文,直至更声响起。 日未明,自床上起身,萧亦丞换上官服,乘上马车,往宫廷而去,因不愿造成多馀开销,企皇朝沿用前代皇宫,不若之前朝代,建国首事便是烧毁前朝遗宫,另建新宫殿。 揭开垂帘,外边天色依然黯淡,披星戴月说的莫过如此,进了宫,马车需停在特设的马房,走至到偏厅等候,甫踏入其间便有不少不善目光迸射而来,内心好笑,看来等等又有一场仗要打了,不知道这些人等会儿会怎麽参他一本。 静坐等待,须臾,钟鼓声响起,众官鱼贯而出,纷纷走入更名为威天殿的朝圣厅。入内,圣罗帝未到,百官站立两侧,垂手等待,很快的,太监领著帝王前来。 一见君王,众官纷纷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坐上龙位,一袭黄袍在身,袍绣金龙飞天,遁天门之上,口衔珠玉。 在经过太监宣布早朝开始後,众官纷纷上奏,一切和以往相同,大多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真正的要事不会在朝中说,除非是对诏敕有意见者,否则大多会以奏章方式呈上。 草草听著,萧亦丞抬眸看向霸气英气共存的圣罗帝,他正聚精会神的听著太尉秉告,这人真不失一代王者风范,在他身上自己能看见君王的狂霸,也能看见父亲般的慈爱,他体恤百官,对众人的言论,哪怕只是些让人呵欠连连的废话,也能耐著性子听完。 就在萧亦丞魂游四方时,低沉的对话中忽然出现他的称号,让他神志归笼。 「臣以为萧丞相有拢政之疑,呈给陛下看的奏摺归他管,臣虽不敢妄言,但此事在民间已成争议,不少人说萧丞相独揽大权,没有人能保证丞相会不会吞下奏章。」 喔,原来如此......萧亦丞心中低笑。今天换这件事了,昨日暗指他不够尽责被驳回,现在就说他太尽责,有拢政嫌疑。 好你一个太尉,这样的把戏玩不腻? 面上毫无波动,萧亦丞笑了笑,往上看著圣罗帝,就见他抛给自己无可奈何的目光。 「左太尉此言差矣,亦丞於公是开国重臣,辅弼朕统一神州,於私,他与我乃至深好友,怎麽样也不可能有此嫌疑,不知左太尉此言何来,可是朕漏读了你们的奏章?」这话一堵,场面趋於安静,本来暗自窃笑者无不噤声不敢言语。 其实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现在这些人甚至还拿他对夏侯令的感情大作文章,对外散布谣言说他和圣罗帝有染,对内则说他不洁有辱国威。 听了,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臣不敢,一切只是、只是顺应民情,向上呈报罢了。」圣罗帝的话非常清楚,明著替萧亦丞辩解,暗著质问自己他罗塔有何失职。 「此乃谣言街坊閒话,左太尉何必挂心,不过就是百姓间的消遣话题而已。」 「是。」退了下去,左太尉狠狠瞪了眼萧亦丞。 默默收下那记目光,这三年磨平了他的锐气,杀光了他的骄傲,或许看多了这些丑陋勾当,他已无心反击,这些流言蜚语就当马耳东风,笑笑就算,实质的报复,省些吧,永远都对付不完的。 秦娘子曾说,三年前的萧亦丞是只高傲的鹰,自满而傲视一切,虽然锋芒内敛,却掩不了那盈身的风采,三年後的萧亦丞,依然是那头鹰,却更懂得等待和狩猎,对於无谓的挑衅,不再猛然反击,但却更深,更难捉摸。 耳边依然传来谈话的声音,但萧亦丞无心於此,在皇帝宣布下,退朝。走出天威殿,一群旧派大官走了过来。「萧丞相好大的面子,能让圣罗帝爲你这外人处处留情处处说话,真不知是立了何等功劳呢。」来者正式左太尉,他冷冷笑说。 瞥了他一眼,萧亦丞轻笑。「功劳不敢当,不过是立下几场汗马功劳,至於圣上愿意为我这卑微的外人说话,那是在下荣幸,不知各位找我何事?」刻意加重汗马功劳,这话说得谦虚了,所有人皆明白,他萧亦丞算无遗策,无论是战场或是分化夏侯兄弟的计谋,几场二字反讽意味颇深。 「哼,没什麽。」知道自己说不赢眼前人,旧派大官离开,围上了许多年轻拥有热血抱负的官员,他们纷纷上前慰问。 冷著脸走出皇宫,太尉左常宪怒气冲冲,再告别众人後,他乗舆回到太尉府。正待他下轿时,忽然有一人上前挡路。 看著眼前黑衣人,左常宪挑高眉头。「来者何人?」他问,口气中倒是沉稳,没有官派的架子,虽然为官三年,思绪趋於深沉,但身为北方人的豪爽仍旧不改。 「何必管我何人,左太尉想除去萧亦丞麽?」头戴黑纱斗笠,黑袍翻飞,刻意压地的帽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就他的这一句话,左常宪允他入府。 丞相府,刚回府,萧亦丞褪下一身官袍,坐在躺椅上享受热茶。 清閒的闭目小憩,一小仆站在门外。「启秉丞相大人,李公公来信。」闻言,萧亦诚睁开眼,嘴角勾起轻笑。 「呈上。」李公公是他在宫中安排的人,此人正直不阿,圣罗帝虽只爱雁妃一人,但後宫嫔妃仍旧不少,为了避免後宫斗争,李公公时常向他报告宫内情形,也常是他与雁妃来信的桥梁。 他与雁妃关系颇佳。 萧亦丞接过信,展开,仔细阅读,是雁妃字迹,谈的是一名新进的贵人,雁妃也非简单人物,她是未来的准皇后,对於後宫秩序控制得宜,她采取的方法也没什麽,就只是摸清所有人底子,施恩於所有人,不给人任何机会。 这是将母仪天下之人该会的手段。 信中说这贵人个性娇纵,且野心勃勃,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安插入内,但由於长相艳丽,颇得圣罗帝喜爱,加上她能歌善舞,在君面前又懂得甜言高捧,是个极须注意的对象。 收起手中信,萧亦丞低吟几声,他对後宫之事从未插手,这样的事件也非第一次,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不安。 站起身,换上晋见穿的衣袍,他驾马奔至皇宫,在通报几声後,他进到後宫。 跟著公公们走在华丽苑囿之中,通过弯曲折廊,再经过一片湖色,转过假山石峰林又绕过种满牡丹的园子,他终於在题名梦君的亭子看见雁妃,碰巧圣罗帝也在,两人身旁又坐了一名艳丽非凡的女子,想来就是那名贵人。 三人谈笑风生,笑语盈盈,他静站一旁等待通报召唤。须臾,公公回来请他上前,走入亭中,先行了君臣礼,他被邀请坐至一侧。 「什麽风把你这懒散的丞相吹来了?」圣罗帝笑说,在私底下他和萧亦丞并没有特别拘谨,一来他一个北方大汉受不了繁文缛节,二来是他不希望这麽个好朋友成了下属。 听见圣罗帝的话,萧亦丞轻轻扬眉,并不急著替自己辩解,他喝了口茶,温吞开口。「我说圣罗帝啊......你若夙夜不停的审那些奏摺,我想你也不会想出门,尤其是将工作扔给你之人的住所。」刚建朝时事务繁多,皇帝便请他先审阅奏章,而现在这男人不懂得感恩,反来消遣他来了。 在一旁静静听著的雁妃轻轻低笑起来。「你们俩一见面就会说这些,亦丞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这话是问给圣罗帝听的,他并不知道她与萧亦丞信件来往的事,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女人间的心机斗争,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自然是能少就少。 「托福,一切安好。」笑说,挥开折扇,顺著雁妃暗示的目光,他不著痕迹的打量那名始终无语的贵人。说这女子倾国倾城并不过分,她甚至比雁妃美上几分,雁妃身上带著北方女子的英气,却也融合女子的温顺柔美,可说是非常特别之人;而这名贵人,浑身带艳,抬手勾人目光,目盼魅人心神,能有这样仪态姿态,应该是被训练出来的。 瞧她纤腕皓白,却能见青筋勃然,显然练武在身。 果然该注意。心中下了评论,他不动声色的与两人闲谈著,话题也悄悄带向贵人。「说了这麽久,亦丞尚未向这位贵妃请安呢。」温文低笑,徐风勾起长发。 「喔喔,瞧我呢,脑子记性越来越差,竟忘了向你介绍灵贵人。」雁妃拍拍额角,轻笑著。「灵贵人是新来的姊妹,个性率真,别瞧她柔柔弱弱的,跳起舞来可是一绝呢。」 圣罗帝在一旁听著,皱起眉来。「雁儿是不是太累了?」 「没的事,你知道我一开心,很多事都会忘了。」 两人笑语晏晏,由此看来尚不需担心圣罗帝变心,自从他认识圣罗帝时就知道他是个专一独情之人,对於远在北方的雁回深情不变,情比金坚,如今看来依旧,不因满宫的嫔妃有所差异。 「亦丞向灵贵人请安,方才失礼尚请海涵。」目光交接,萧亦丞忽然一颤,但在极佳的自制力下没被任何人发现。那双眼睛...... 「哪里的话,能一见鼎鼎大名的痕星丞相,是灵湘福气。」没有端出贵人或女子的矜持,灵湘一笑。 点点头,萧亦丞敛眸,心中波涛汹涌。是她麽?怎麽可能,应该、应该已经死了啊......就在此时,一公公急忙上前,略略施了礼後,他说道。「启秉圣上,煦、煦妃娘娘、自尽冬阳宫!」话一出就见众人震惊,趁此时看向灵湘,就见她小脸惨白,这样的反应太过了。 心中再添疑问,但萧亦丞不动声色。「圣上与雁妃娘娘快去看看吧。」 「嗯,也好......灵妹妹还好麽,怎麽脸色忒是难看?」雁妃关心问著,就见灵贵人摇摇头。 「只、只是受了些惊吓......姊姊和圣上快去瞧瞧,湘儿可以自行回宫。」莺语低低,但眼中却盈满了笑,有意无意的瞟向身旁男人。 「但......」雁妃还想再说,却被萧亦丞打断。 「下官会护送灵贵人回宫。」他话一出就见众人安心的点点头,往冬阳宫前去。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留下萧亦丞和灵湘。 「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麽?」易容术,若不是靠那双熟悉的眼眸,他真要认不出人来了。 「萧凌湘。」女子一笑,就见萧亦丞深深吸了口气,企图平稳心头波动。 「你没死?」果然是她,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慕容凌湘,至於那个萧字,算是自冠夫姓吧,萧亦丞心中苦笑。 「这麽期望我死麽?」美眸眨了眨,露出诡异光芒。「怕我扯你後腿?」在五年前,她和萧亦丞在武林道上认识,那时的自己一见面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只是因为阴谋陷害,自己落崖,全天下都以为她死了,眼前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是有点怕。」坐了下来,萧亦丞替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还没喝,就被女子抢了去。 「既然怕,好好巴结我吧。」她的话让萧亦丞翻了个白眼,却也无可奈何,走江湖的,不管男女都是一派潇洒豪放,就算再美再艳都一样。 「先说你入宫的目的。」 「陷害你罗。」她的话让萧亦丞无力极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讨好我,不然......呵呵,皇宫这麽多女人,我要怎麽玩就怎麽玩。」 「敢情你是在威胁我?」 「对。」 「饶了我吧......」 回到丞相府,和萧凌湘谈了许久,他对後宫情况更加了解,以往只是靠雁妃偶尔的信件,并没有真的很清楚,就凌湘所说,後宫分成三派,一派是归顺於雁妃,一派是玉妃为主的敌对派,还有一派就像她这样隔山观虎斗的中立派,在玉馨派中就属玉妃和馨妃最为危险,两人动作频频,若不是雁妃手段高明,好几次都要被扳倒了。 那自尽的煦妃是玉馨派的,以雁妃个性是不会故意施压,那会是内部自斗麽?沉思著,对於女人的心思他一向不太敢领教,也不想卷入,但毕竟关系到雁妃,他多多少少还是要介入。 在这样的疑云下过了几天,煦妃自尽的消息被压下去,除了几名重臣和宦官知道外,几乎没人发觉,就他私底下调查,煦妃为人端庄高雅,不爱涉入逐权斗争中,会被列入玉馨派似乎有所隐情,但这点他怎麽样也查不出来,连萧凌湘也无能为力,毕竟她入宫时间不长,而且以她小小贵人,哪里能过问太多。 煦妃之死不少人都将矛头指向雁妃,因为两派相争之故。但也没人敢多嘴质疑,毕竟雁妃可说是准皇后,巴结都来不及了,怎敢冒犯。 他有种预感,这事情绝对是针对他和雁妃来的。雁妃的份已经浮上台面,而自己的还在进行,敌暗我明,就是靠著他对後宫不熟这点,对方只要一出击,自己势必吃亏...... 在此时,皇宫圣罗殿中。 「启秉圣上,有一事臣不知该不该说。」左常宪跪地,身在圣罗帝寝宫,他恭敬的低下头,满脸惶恐。 挑挑眉,圣罗帝斜看著他,揣测他来的目的。「说。」想必和萧亦丞有关,这人和丞相就是不对盘,怎麽样都要找麻烦。 「臣、臣不敢。」 「要你说就说!」充满威迫的低喝,吓得左常宪抖了一抖。 「是,有人密告,萧丞相与、与雁妃有染。」语毕,就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冰冷视线,充满杀气的目光,虽然胸有成竹,但左常宪仍害怕极了。 「你可知这话能让朕诛你九族!」目光含火,圣罗帝克制自己杀人冲动,手握成拳,眼微微眯了起来。「你有何证据质疑吾妻和吾友不洁?!」胸中愤怒让他连自称都省了。 「圣上息怒,臣有证据。」自怀中拿出信件,将其呈上,不敢面对圣罗帝目光,他始终低垂著头。 接过信,上面确确实实是雁妃笔迹,且雁妃写的是族中特有的文字,常人是看不懂的,信中全是情诗和对宫中生活寂寞不堪的抱怨,看著看著,鹰眸充满血丝,信中将他罗塔说的愚蠢至极,好、这真是太好了! 怒极,但圣罗帝却没撕了信,他要身旁太监将信收好。「你还有其他证据麽?」他问,顷刻间神情已恢复从容,但隐约能见怒光。 「没、没了......但我们可以守株待兔,雁妃势必会再招萧亦丞入宫,届时只需暗处观察,便能知道是否......是否有关系。」後面五字说的小声,他不想惨死在盛怒的虎爪之下。 「嗯。来人,传郑之讯。」郑之讯乃宫中强手,萧亦丞擅武之事他是明白的,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所以必须安排一个强者,否则他势必察觉。 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要和他斗心机...... 挥手撤离所有人,怒极後,是满心的苍凉凄楚。 七天後,丞相府。 由於公事繁忙,煦妃事件早被抛到脑後,而且他相信以雁妃的冰雪聪明,有心人要陷害恐怕还不容易,最近西疆乙煌帝朝见,为了这件事他可忙翻了。 手上一堆由财部呈上的帐表,还有为了乙煌帝安全的兵部,企皇朝官僚制度与大恩有些出入,延袭大恩三公制度,但在大恩三公权力均衡,且三公各自司职政治、文化、国防三大要素,并无冲突。但在此朝,丞相权势倾天,不只政治文化国防,连弹劾审查财务兵部刑院牢务都归他管,甚至连皇宫内的卫兵排配都属他,这也是为何有这麽多人找他麻烦的原因。 按摩额角,萧亦丞叹了口气,停下动作喝了口蔘茶,夏天到了,暑气蒸腾,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忽然,一阵羽翼拍动声,男人轻蹙起眉,偏首,就见白鸽亭在窗架上。飞鸽传书?奇哉怪哉,他与人联系从不用鸽子,哪来的白鸽传书? 好奇的捉下鸽子,解开脚上信签,上面是雁妃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雁妃绝对不会透过李公公之外的人来传信。眯起眼,心中已有许多推测,看来属於他的份要浮上台面了,信上邀他至华灵宫一叙,这也不对,雁妃绝对不会要他入宫,而且什麽话也没说。 他该不该去,去,会中敌人计谋,不去......他怕敌方会转向攻击雁妃。眯起眼,坐回椅上,他推测著对方会出什麽招。 良久,一下人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大、大人不好了!雁妃娘娘昏迷不醒啦!」他的话让萧亦丞一惊,怎麽来得这麽快! 猛然起身,他不及多想的备马奔向皇宫,没经过任何通报,由於他权高位重,也算是宫中护卫的上司,所有没人胆敢拦他。 一路畅行无阻,萧亦丞踏入华灵宫,殿中香气袅袅,一吸入便感到晕眩,大喊不妙,他踏著摇晃的脚步走入殿内,要先确定雁妃安全......一步步艰辛走著,好不容易让他到了雁妃寝处,只见她衣衫不整的昏睡在床上,心中转过几百思绪,萧亦丞无力的閤上眼,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一阵虚软,他坐在床沿,也在此时,圣罗帝领著大批人马围了进来。 「萧亦丞。」冷眸瞪著眼前男人,圣罗帝目光带杀。 缓缓的抬头看向来者,萧亦丞哼笑,尤其是见到左常宪时,这招够狠,他欣赏。「萧亦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勉力跪下,他让自己看来安然无恙。这下该如何是好,要辩解麽? 不......以圣罗帝的个性,多说多错,不如保持沉默。 「你为何要闯入华灵殿?!」压低的嗓音透露出盛怒,圣罗帝走上前,一把扯开遮住纱帐,就见雁妃躺在其中,受背叛的情绪、悲伤痛苦不解愤怒,他心中百味杂陈。 「臣接信而来。」从这批人踏入华灵宫而无事来看,应该是事先服过解药,圣罗帝为人公正理性,唯一能让他失控的,就只有妻小而已,如今自己正在踩他的大忌上,解释就算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相信。 「为何雁妃衣衫不整昏迷不醒?」圣罗帝再问。 「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圣罗帝眯起了眼,冷冷注视萧亦丞。「来人,押萧亦丞、白雁回入天牢!」天牢,囚禁重官和皇室之人的地方,就以往经验,进过天牢者,不是死就是褫夺官权流放外地,前者较多,看了眼被打醒的雁妃,他心中一阵感叹。 她什麽都不知道,何其无辜。 雁妃一醒来便发现情势不对,也没有多加挣扎,她任自己和萧亦丞一同被带下去,一路上两人无语,直至被摔入狱中。 「能告诉我发生何事了麽?」白雁回冷静问著。大致猜出是被陷害,只是昏迷的她实在不知道事情原委。 「有人骗我到你的寝宫,在你寝宫放迷香,那时的你衣衫不整,碰巧圣罗帝到......接下来的我想就不必多说了。」简略回答,萧亦丞看著高处的铁窗,隐约透入的光芒,天牢阴冷潮湿,正午就是阴气阵阵,更遑论夜晚。「你有练过武麽?」说来也好笑,就是因为自身内力没让他立即昏倒华灵宫,否则就不会有诬赖一事了,看来出计谋的人对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嗯,别担心我,这点冷风吹不倒我的。」一笑,看似乐天,但白雁回心中明白,就算圣罗帝念在过往夫妻情谊赐她不死,但也难逃流放或打入冷宫的命运。「抱歉害到了你,我早该想到的,煦妃的事绝不单纯。」 「错不在你,就我猜测,应该是有外人帮忙,左常宪想不出这麽恶毒的手段,你可有人选?」北方人剽悍,却不擅心机。 「呵呵,我深居宫中,哪有什麽人选,别说话了,说越多会被人传我们在情话绵绵。」她的话让萧亦丞一笑,由衷佩服她的坚强。 翌日,他两被推入圣罗宫,由皇帝亲审。 行了拜礼,两人跪在男人面前。 「对於通奸罪行你两可有话说?」圣罗帝问著,面色漠然,瞧著他的模样,白雁回心已冷了一半,萧亦丞也不想多做挣扎,已成定局,多说什麽都显得无力。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萧亦丞回答,挺直背看向男人,他忽然一笑。「原来我萧亦丞也有今天。」他的话让圣罗帝心中一阵刺痛。 「白雁回你呢?」悲伤的看著女子,只见她嫣然一笑,没有任何的怨没有任何的恨,更没有心虚害怕。 「自大漠相识,雁回的心就只在一人身上,无论您今天安什麽罪名,雁回问心无愧。」她的话更让圣罗帝内心交战不已,他想相信眼前两人,但铁证如山,他又要拿什麽来说服自己,来说服天下芸芸众生? 「可有证据?」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说著。 深深吸了口气,圣罗帝低语。「念萧亦丞助朕开国有功,褫夺丞相一职,永生不得踏入永青城,白雁回打入冷宫,来人,带下去。」 「谢圣上不杀之恩。」两人低语说道,心中各有情绪,一方感叹一方悲伤,但同样不服输,面上依然高傲神色。 看著被带走的两条人影,一个是自己最信任的好友,一个是最爱的女人......圣罗帝沉痛的闭上眼。 被送出皇宫,幸亏他平常做人没太失败,押解他的士兵允许他回丞相府安排事宜,明白很快就会有人接替这个职缺,对於公事他没太多顾虑,反正都要走了,云清风朗,那些烦人的事就留给下个人,仆人没有遣退,萧亦丞回到房中,一推开木门,就见红衣女子端坐桌前,显然是在等他。 「原来你也有今天。」娇豔笑说,如花儿般的容颜带著一丝嘲笑。「堂堂痕星啊......就这样被撵出京城。」女子便是萧凌湘,卸下伪装的容貌多了抹慵懒,美目更带著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 「呵,我离开让你这麽开心?」在桌前坐了下来,替自己斟了杯茶,萧亦丞似笑非笑的凝视眼前美人。「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你。」叙起旧来,回想女子落崖那刻,心中某块角落依然隐隐作痛。 「你没死我又怎麽可能死?」淡然一笑,伸手捉了绺男人的黑发在手中把玩。「有没有事要交代的?快说,能办的我尽量。」没有丝毫挽留或不舍,萧凌湘轻轻一笑。「这萧姓我是不会还你的......」言下之意很清楚。 她萧凌湘是他萧亦丞的妻子,无论彼此心意,无论距离,都是。 闻言,萧亦丞点点头,站起身,他走至萧凌湘身後,将人轻轻搂入怀中。「湘儿,若无心於圣罗帝,就离开皇宫吧。」 「呵呵,我若走,谁替你关照雁妃?不怕有心人士趁机暗杀她?」 「她有圣罗帝,我只担心你,罗塔的心中只有雁妃,别把青春赔在皇宫内苑中。」他的话让萧凌湘笑了出来。 「嗯,我会离开的。」在男人怀中厮蹭,她握住萧亦丞的手。「说实话,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相信你也是,可是啊......脑中却固执的说著,你是我的丈夫,我这辈子唯一的夫婿,丞,这样的想法你有麽?你是不是也认定我是你唯一的妻子?」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低语,萧亦丞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对於我爱上个男人的事,有没有什麽看法?」 「没什麽看法,觉得那男人好狗运。」閤上眼享受男人的温度,享受他的温柔和包容,这样的人,谁放得开,只是缘分已尽,强求无用。 「原来如此。」露出欣慰笑容,萧亦丞放开女子。「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离开,快些离开皇宫,那儿是龙潭虎穴,别往里头跳。」 「知道知道,你就爱罗唆。」调皮一笑,萧凌湘挥挥手,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口离开,留下苦笑的萧亦丞,见到萧凌湘心里就莫名的轻松,深深吸了口气,他也要离开这里了,陪伴他三年时光的丞相府。 环视一番,换上潇洒自如的笑容,他走出城门,这样也好,算是称了他告官回乡的念头,回头再看了眼丹漆朱门,萧亦丞转身离去,心中盘算著要先到那儿落脚,走没多远,一抹黑色人影挡在面前。 眯起眼,萧亦丞暗暗警戒,明白眼前人不简单,就在他开口说话时,那男人抢先。「亦丞,我送你的回礼还喜欢麽?」低沉嗓音,如此熟悉,萧亦丞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原来是你,这礼真不错呢,谢谢。」没有丝毫愠怒,虽然可怜了雁妃,但有圣罗帝在她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去。「令,这次是你赢了,恭喜。」说完,他迈开脚步离去,留下满脸阴霾的男人。 他看不出来那人有任何不满怨怼,彷佛对自己的陷害不痛不痒,这让夏侯令眯起眼,心中不悦。 「留有臭名的痕星,你不怕败坏星辰神使之名麽?」 「哈,自古以来又真有多少辅星能做到完美?先凤皇朝痕星先凤与皇帝的不伦恋情?古皇朝冥星少之的背叛?不胜枚举,又怎会差我这麽一个与妃子胡来的萧亦丞呢?」摇摇头,彷佛笑著夏侯令的傻,他不受影响的大歩离去。 刻意忽视身後之人,忽视心头一颤的悸动,萧亦丞告诉自己,云淡风清,什麽都是过去,不要深思,不要回忆。 忽然,夏侯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不怨麽?」 一愣,萧亦丞一笑,轻声低语。「无心而已。」这样的回答让男人不解。 萧亦丞面上挂著浅笑,深深吸口气,轻轻叹口气,眼中染著无奈和嘲讽。在城内他已经放消息出去,他要回毅横的上古庄落去,孔纬的居所,那里是他的家,真正的落脚处,信息估计在五天後能够到达,他回毅横需要十天,这路上就慢慢走,反正从丞相府带出来的盘缠够他花用很久,够他盖三间花香阁了...... 在後头看著走远的蓝袍男子,夏侯令握紧了手,心中不解为何他如此淡然,从至高天一般的位子被拉下来,为何还能谈笑风生? 无心为何?他不明白。 男子的背影似乎消瘦了些,算了,既然他已经离开政治这条路,那就不再是他的敌人。如此告诉自己,夏侯令转身离去,没发觉尾随在他身後的几条人影。 走回郊外的落脚地,远远的,就见戴宛香笑著在门口等待,一见到他回来,立即上前。「夫君你回来了,事情还顺利麽?」温柔问著,勾起夏侯令的手。 「尚可,只是他反应不大,似乎不甚在乎。」他的话让戴宛香奇怪的拢紧柳眉。 「那可怪了,普通人一定会气得跳脚,怎麽这痕星一副无关痛痒的,他会不会是装出来,想暗中反将你一棋?」提出心中疑问,星灿般的眸子紧锁身旁英挺男人。她坎坷一生,或许是上苍见她自小飘零,给了她一个家......一个能让她付出所有的男人,她的丈夫。 摇摇头,夏侯令否定这个推测。「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戏。」萧亦丞是个......该说正直麽,他会保持沉默,却不会刻意隐瞒,事情一旦被看穿浮出台面,他也不会多加掩饰,只会换更激烈的手段来弥补,他是个好对手,是个难缠的敌人。 眯起眼,夏侯令搂著女子入屋,就在此时,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气摩擦声让他警戒顿生,将妻子推入房子内,他反手关上门。「别出来。」话落,身体如狡兔般轻灵跃至树後,钉钉钉三声,门上树身上各插上六枚决针,决针细如毛发,但经发射後便能如大刀般破石而过,威力惊人,且因针身细小,几难察觉。 心中暗惊,夏侯令对武林之事并不熟悉,对於这样暗器他更是前所未见,只觉惊骇不已,差那麽一些,他和宛香的命就没了。 对方明显都是道上强手,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音,连气息也难以察觉,暗暗握紧拳,夏侯令不知为何会遭受攻击,脑中直接闪过的是萧亦丞。「为何要攻击我?」他朗声问著,现在敌暗我明,无论他怎麽闪躲都会被发现,不如大方的出声询问。 敌人没有出声,只是换了些位置,更加适合攻击夏侯令的位置。 眯起眼,男人冷静思考该如何逃脱困境,不知敌方人数,也不知分布位置,随意移动他马上成为箭靶,就在他苦思不得其法时,数支火箭飞射而来,由於地处山区,火箭一沾上地立即开始蔓延,浓烟密布,明白这是自己的好时机,夏侯令屏住气息,趁著敌方反应不及时窜门拉出戴宛香。 火焰开始疯狂吞噬山林,那几名暗杀者已然离开,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夏侯令带著女子逃离。 一出山,却惊觉四方都被围住,原来方才的火是要引他出洞,夏侯令暗斥自己粗心,看著怀中害怕的戴宛香,他安抚的拍拍她肩膀。「不会有事的。」低声说著。 抽出腰间配刀,将女子护在身後,夏侯令欲以一敌百,脑中不停想著该如何逃离,眼前人数过多,饶他有通天之能也难以突破。 对方似乎无意和他耗太久,一闪身攻向前,夏侯令举刀平挡,发出铿然撞击声,这一攻击带动对方的攻势,男人险象环生,不停招呼过来的兵刃,紧紧拉著戴宛香,冷眸横扫,盼望找出生门。 左旋右避,左支右绌,男人身上已多处挂彩,但为护身後女子安全,他奋不顾身,就在危及之刻,忽然一阵天摇地动,天降奇震,时机来的妙哉,敌方阵势大乱,紧捉住这次机会,夏侯令翻刀画弧击退周围之人,一跃而上以众人刀剑为垫,提气快走,身後传来怒吼追赶声,夏侯令催动真气,奔如流星,快不可挡。 丝毫不敢懈怠,奔至城内才稍微缓下脚步,却也引来百姓注目,窜入人群之中,夏侯令一提气再转入一家人声鼎沸的客栈中。 跃至二楼安然入座,就见众人瞠大的眼,夏侯令冷声低语。「小二,安排两间房,先上酒菜。」淡然口气,一锭银子放置桌上,就见傻眼的小二赶紧上来服务。 「爷儿要两间房,酒菜是要哪种酒哪些菜?」 「花酿,将你店里最好的菜全端上来。」脑中思绪纷乱,夏侯令臆测方才之人的来处,难道真会是萧亦丞?难道自己全被他以前表现出来的那良善面骗了? 不......低吟著,夏侯令眯起眼。他若要杀我,绝不会拖至现在。心中依然犹疑不定,他不认为方才一别的萧亦丞所表现出来的会是假的,但他在江湖上也没结什麽仇家,自然不可能有人追杀。 正当夏侯令思考时,戴宛香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君,你、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皱紧的眉头显示她的不安,秀丽脸蛋惨澹发白,我见犹怜。 「没事,别想太多。」轻声安抚,但手却在戴宛香手上比画著。 别吃 他的动作让女子一愣,随即了然的点点头。 菜一道道上桌,却不见两人有任何动作,以极醒目的姿态进入客栈,如今叫了整桌菜却没动上一口,他俩彻底引起别人注意。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整张桌子翻了过去,饭菜全落在地上,碟子发出清脆破裂声,又引来众人怪异目光。 「爷,这是、是怎麽回事?」小二赶紧上来询问。 「不知道,不吃了,我要回房。」冷漠说道,这让小二有些不满,无奈顾客至上,他也只能陪著笑脸指出房间所在。「转角过去第三间和第四间,那里是最安静的房间。」 「谢谢。」戴宛香点头致意,自怀中拿出一枚金元宝,她偷偷递给了小二。「将麻烦带给了你们真是抱歉,小小歉意不成敬礼。」她的态度让小二态度丕变。 「不会不会,两位请。」 领著戴宛香走至房门口,夏侯令忽然抱起了她,自窗口一跃而下,以飞般速度再次窜入人群之中。原来方才不吃那桌菜是怕被下毒,佯装入房是要引敌人先进屋埋伏,他俩好趁机离开。 走在人群中,夏侯令在心中暗暗决定。要查清楚,一定要。 自从圣罗帝登基之後,夏侯令在永青内的眼线一一被萧亦丞拔除铲除,为了要得到京城内的消息,他不惜花重金养人置入各官府卧底,也分派不少下属伪装平民百姓收集讯息,而现在,正是这些人发挥功用的时候。 藏身於京城内,靠著眼线,夏侯令调查出萧亦丞去处,自从被辞官後,他回到了位於毅横的上古庄落,那里是他最大的落脚处,也是最能找到他的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夏侯令决定动身前往,将戴宛香托付好友,他只身前去。 十天路程即使快马加鞭赶路也要六七天,夏侯令本想在路上打听些关於痕星消息,只是沿途的追杀,毒攻偷袭,卑鄙下三滥的手段不停往他攻来,虽能一次次脱险,对方攻势却也一波波狠辣,每次都让他战得辛苦万分,就像现在一般。 第八天,已经快到达上古庄落了,但却被来意不明之人团团围住,这恐怕是他遇到最大的一次杀阵。 黑衣人无以数计,最外围有弓箭手戒备,内圈全是抡刀持剑之辈,夏侯令凝神以待,等著对方的第一招。 就在众人要发动攻势时,一低沉嗓音忽然传出,如离弦箭般有力,贯穿每个人的脑,众人立即停下动作退至一旁。 自树阴影处走了出来,身穿酒红袍子,外面披了件缝羽大氅,男人笑了笑。「你就是夏侯令?」 「嗯。」不松戒备的看著眼前人,内敛的目光和浅薄的气息,这人有著极高的武学造诣,由周身散发出的气就能察觉。「你是谁?」瞪著红袍男子,夏侯令隐隐觉得此人不简单,非是武术造诣上,而是不外放的个性。 「何必管我是谁,既然你是夏侯令,就请进吧。」红袍男子一笑,面上满是悠哉,那笑有几分萧亦丞的影子。他挥挥手,遣退了所有黑衣人,对著通往上古庄落的楼梯比了个请的手势。 点点头,虽然怀疑,但夏侯令仍转身前行,手中刀握得紧,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彷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那男人一笑,领著大队人马退离开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夏侯令无及多思,他只想快些见到萧亦丞,问清这一切究竟如何。一步步拾级而上,石梯遥望无界,彷佛通天一般。 云气雾气在周身环绕,宁静的山区没有一丝虫鸣鸟叫,感到奇怪,心中一阵不安,夏侯令加快脚步,在三刻钟後,他终於爬上上古庄落,踏入院落,其内花卉极少,一座高山落瀑直奔而下,贯穿整个上古庄落,一进入先收入眼的就是气势磅礴的白链,飞瀑两侧各是通道,通道旁佐以怪石或人工引水种植的水中植物,别出心裁自有仙家气息。 一侧为水一侧为石,两边看了眼,夏侯令决定走石路,原因不为何,只因水不够坚定太过善变,不似萧亦丞个性,他是个坚定自我之人,该选石路行。 身旁怪石引人注目,但夏侯令注意力却不在此,他发现整个庄落太安静,没有半点生气,没有人的声音,没有人的气息,好似一座死域。 走著走著,忽然杀气笼身,来得太快太急太无声无息,夏侯令心一惊身形幻移,堪堪躲过银剑取命,旋过身看著来者,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白发飞舞,似雪飘飞空中,夹带一丝冷然,更多一份漠然,淡然目光夹带无法形容的杀机,来者面容如此熟悉,但再见面,却陌生得让他快认不出来。 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人,心中震惊无法形容。 一夕白头。 以著轻松愉快脚步走著,萧亦丞看著天边高挂的银月,距离上古庄落越来越近,只剩下通天梯要爬,他将消息放出去迄今正好十天,他如期归来,孔炜一定会大肆的为他接风洗尘。 想到睽违的朋友,秦娘子、花家姊妹,甚至是几位许久未见的武林朋友都会到来,心中就一阵喜悦。 转过弯道,萧亦丞皱起了眉头,这是怎麽一回事......没有人,就以往经验,只要自己长期未归,一旦回来必定会有大批人马在梯下接待,只是现在别说个人,连只鸟儿都没有。 望著终年山岚云雾缭绕的通天梯,不安盈满内心,孔炜功夫不差,且庄落内有不少他特意安排的强者,不可能轻易就出事,但这实在太不寻常! 提气奔驰山道,灰白色的石阶快速在脚下掠过,萧亦丞费了一刻钟才到达山顶,扑面而来的仍是曩习的磅礴巨瀑,摆设什麽的都没改变,什麽也没少,就是少了人。 这里原有两女看守,如今却不见下落,不安更加紧揪著心,萧亦丞奔往石路,那儿通往的是他和孔炜的寝室,廊道上静悄悄,依旧什麽也没有。 心中大惊,转过弯道,他忽然停下脚步,双眼发直的瞪著眼前所见,愣了许久,他才踏著摇晃脚步前进,蹒跚步履透露出他的震撼。 「炜......炜?」加快脚步,他冲到躺卧血泊男人身旁,伸手欲探鼻息,却明白这是多此一举,由发青的脸看来,陈尸已久。 「为什麽、为什麽!」紧紧搂住这唯一的亲人,他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没有任何声息,就这样走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啊! 没有落泪,萧亦丞紧紧抱著男人尸首,无语望向苍天,茫茫然,雨落纷纷,敲打在他面上,不是泪,是他对上天的控诉。 颈项僵硬的偏向一旁,他看见地上血字,显然是孔炜死前留下的讯息,歪歪扭扭的字是『夏』,瞪著,萧亦丞不敢置信,心中再度被重击,鲜血自嘴角流下。 垂下头,三千青丝竟成白发,混著滴落地面的血珠,妖冶却令人不敢注目。 夏侯令! 不杀他......萧亦丞誓不为人! 一袭带孝素衣,冷剑映在面上更显寒霜,萧亦丞褐眸凝视夏侯令,唇角勾起异样笑容。「很好......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呵呵,很好。」头偏了偏,下一秒人闪身向前,快如电,剑芒如雨般洒出,绵密剑网无处可破,不明所以的夏侯令只能不停闪躲。 「你在说什麽。」冷声说著,举刀隔挡,不料来者力道远出乎自己臆测之外,震麻他虎口,险险连刀都要脱手。 「误会?呵......我是误会了你,误以为你没有我想像的那麽卑鄙无耻!」语落剑虹再起,转沉重为凌利,脚踏奇异步法,身行彷佛幻化无数,萧亦丞举剑再攻。 第二次接招已有了警惕,夏侯令不敢轻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难道说连他也受到了袭击?自己被狙杀,没想到连他也是,究竟是谁,到底是谁要他两的命? 「杀人偿命,我今天就要你血债血还。」转眼间交手无数,两人不分上下难分难舍,剑峰一旋,杀招再起,夏侯令亦提刀运气,气流相撞夹带起漫天尘沙,兵戎交接,更挫及周遭奇石,在上头留下清晰痕迹。 「我没有。」辩解无用,夏侯令明白盛怒下的萧亦丞听不入任何事,除了不停防守外,他想不出其他方法,想走却被紧紧缠著,更何况他也想知道发生何事。 「你为什麽要杀他!你对我不满找我便可,为何要拖累到他!」内心血气翻腾,镇下到口的腥味,他森然一笑。「我夺走了你的母亲......你杀了我的兄长,不错呵。」这笔帐要好好算,要好好算......看究竟是谁欠了谁。 眯起眼,夏侯令冷凝著他。「那果然是你和夏侯郁设的局。」忽然为洛神感到悲哀,竟是死在如此信任之人手上,死在儿子的过分自信上。 「何必露出这样的神情,你难道要说那场鸿门宴你事先不知麽,我被邀请至郁王府的事瞒得过你的眼线麽,夏侯令啊......虚伪这两个字你当之无愧,比之夏侯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想推托洛神之死究竟何人责任,本能的,萧亦丞只想反击,要杀了这个人,要毁了他! 夏侯令保持沉默,他不想在这时间和他争论洛神的事,这两人都有责任,谁都逃不掉,逝者已矣,多说什麽都成枉然。现在的重点是,谁杀了谁,又是何人要追杀他。 刀剑相接成了僵局,没有人愿意退让,互相瞪视。 「有证据说是我麽?」忽然说道,一开口手上力气卸去几分,剑芒闪烁眼前,明白这样下去对自已极为不利,夏侯令一脚侧踢向萧亦丞,趁著他後跃闪躲时候抽开距离。 面对男人的疑问,萧亦丞不语,轻触剑身,彷佛觉悟一般,他提剑快攻,不给夏侯令开口机会。 兵戎交替,金器撞击,火星隐约,没有任何机会开口,没有任何喘息空间,战,誓杀的战,冷冽寒风吹向面容,更显颜上汗珠炙热。 心中爲无法开口的解释与疑问焦急,夏侯令明白现在要以言语说服眼前人难如登天,为今之计便是击败他,让他好好听自己解释。 生死一瞬的刺激与紧张,若在平常夏侯令会享受这样致命的快感,但现在他无心於此,萧亦丞剑锋上下晃动,手势不凡,知道这将是最後一招,他只能把握这最後机会撂倒他。 运气绕身,夏侯令聚精会神瞪著萧亦丞,等他攻击。冷风再度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刺痛,就在这秒,雪色身影如离弦箭之疾,如飞羽之迅,眨眼间逼至眼前,夏侯令握刀向前挡,两物对击,本以为冲击而来的会是山崩石落之沉重,却不料剑势中途减弱,受不了他刀力,萧亦丞银剑脱手,人无力跪下。 轻吟,雪白素衣染上惊人鲜红,自唇角落下的血顺著下颚滴落地面,见此,夏侯令大惊。 收起刀上前,只见萧亦丞脸色惨白,是血气逆冲伤及内腑之故,伸手点住几大要穴,护住心脉,明白男人傲气,夏侯令冷声说著。「我知道你不甘心。」这不必问就知道是积郁成疾,练武之人最忌心乱,一但心绪不稳,轻则伤及内脉,重则走火入魔死亡。 「不、不需要你......」一口气提不上来,萧亦丞深深吸口气,却觉心口紧闷,气息似乎无法到达肺部。 「人不是我杀的,不只你,我亦遭袭,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看破其中道理。」 「没有证据证明,你夏侯令永远是凶手!」怒吼,胸口再度闷痛,眯起眼,萧亦丞轻喘著。「证据确凿......尸体旁的写著你的名,除了你还会有谁,除了你还有谁会与我为敌!」 「不是我,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答覆,若不能,夏侯令的命等著你来取。」冷静说著,已然嗅到阴谋味道,现下萧亦丞因丧亲之痛无法振作,他必须想办法找出凶手,否则他两都将陷入危险。 听著男人的话,萧亦丞忽然一笑,他眼露鄙夷。「栽赃嫁祸谁不会,你大可另做安排唬骗我。」湔雪一词不适用在他夏侯令啊......心中冷哼。 「对,栽赃嫁祸谁不会,你为什麽不想有人要嫁祸於我?我遭到追杀,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你的兄长被杀,你想到了我,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挑拨离间麽?」 「我不管。」全身乏力,萧亦丞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起身再战,且他前势已失,真打下来他胜算渺茫。 「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麽冷静!」谁还能好好的分析,谁还能看著嫌疑犯,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别人的计谋,谁可以! 他的兄长,他唯一仅存的亲人就这样没了,照顾自己长大无怨无悔陪伴至今的哥哥,他就这样死了啊! 「你总要给我澄清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定我死罪,我夏侯令何罪之有?就因你与我是政治上的敌手,你就认为我杀了你哥哥,这样合理麽,你的敌人就只有我一人麽,况且如你所说,要杀是杀你,我何必找你兄长下手,留下你替他寻仇成为我的麻烦?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言毕,不等萧亦丞反应,他反手敲晕了他。 看著软倒地上之人,夏侯令将他抱起,随意挑了间房,将他安置其内。脑中思考著,他想著追杀他之人所使用的暗器,看了眼萧亦丞,现在最重要的,或许是先稳下他的心情。 否则就算他揪出了老鼠,没有萧亦丞的人脉来铲除老鼠窝,一切都是枉谈。转身离开,关上门,夏侯令踏著沉重脚步下山。 过了几日,一名女子踏著艰辛脚步到达上古庄落,是上官翎,夏侯令透过秦娘子安排,让她上山陪伴萧亦丞。 第九章 烟雾缭绕,高山绝世,如仙之境,神之乡。 一头白发飘逸,男人静坐冰冷墓碑前,目光遥远没有定点,背影萧索,伸手轻触石版上的刻痕,褐色眸子轻轻阖起。 风轻轻掠过,带起丝丝苍白,纵然告诉自己振作坚强,他依然无力再起,父母双亡族人葬命时他没有过多的悲痛,自以为是坚强,到现在他才明白,最脆弱的其实是自己,这些日子来,是孔炜陪在身旁,因为有他自己才能毫无顾忌的放手做事,因为明白有他在,怎麽样都有他在。 只是现在,他什麽都没有了,没有了亲人,他连自己最重要的亲人都守不住,痕星也不过如此啊......这般无用。 正在他发愣时,一纤手放上肩膀,让他惊醒,回首,是上官翎,她满脸关心。「风大,你身子还没痊愈,快进房歇息。」 摇摇头,萧亦丞将视线调回墓碑。 上官翎叹了口气,多分无奈,这已不知是第几度,不愿进食不愿休息,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累坏。转身入屋,出来时手上多了件棉质披风,她替男人披上。 在萧亦丞身旁坐下,她看著刻著孔炜二字的石碑。「死者已矣,你只须为他凭吊,不须为他伤心。」负起安慰的责任,但固执如萧亦丞,自己的话他又能听进多少?「他不会希望你这般憔悴,死者的愿望不是替他复仇,而是生者活得幸福快乐。」 「我明白......」只是心里想的和身体表现出来不同罢了。 「既然明白,又为何放不下?」 「认知和实际反应不同,若真能就此放宽心,世上又哪来的肝肠寸断?若只要告诉自己不须难过就能真不伤心,那自古迄今,人不就如天一般无情如月一般无恨?」 「萧公子......」 「无须替我担心,我懂得分寸。」 听见他这样说,上官翎无奈点头,心中盼望夏侯令快找到凶手,让萧亦丞恢复过往风采。 手上拿著决针,夏侯令仔细端详著,细如牛毛,韧如发丝,这真是他见过最精细最特殊的暗器。在几番探问下,他得知决针是西南方一门派的独门暗器。 眉头微扬,心中感到奇怪,就表面上来看,追杀他的人应该就是这一门派,但一群黑衣人,刻意隐藏自己身份之人,会用这麽醒目的独家武器麽?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栽赃嫁祸。宫廷斗争虽狠毒,但人也不过那几个,猜就猜得出,但武林中的事情,在毫无头绪下,他真的不知该怎麽查。 身在前往西南正渡派的路上,至此他仍不停琢磨,一路上他仔细探听武林上发生的大事,不外乎是谁谁谁战胜了谁,某某某又杀了谁,诸如此类细碎平常之事,但有一事引起他深切注意,自从十年前瀚家派邵楚虚失踪後,武林盟主一位便空悬十年之久,身为武林盟主的他何故消失无人知晓,然今日有一人得天下众派支持,登上武林盟主一位。 他对江湖事不熟,这名字该是响铛铛的,尉迟宇,但任他怎麽想,就是没半点印象,最传统的武林人不屑与朝廷挂勾,该说河水不犯井水,但若真要爬上高位,没有和高官勾搭者鲜矣。 他也认识几名武林人,这次的消息全是那儿探来的,但仍不足,这个尉迟宇当上武林盟主似乎是件好事,就见所有谈论他的人无不鼓掌称好,显然是此人德邵品高,颇得人心。 把玩手中决针,夏侯令喝了口茶,坐在路边简易搭起的茶铺,日正中天,时値最热,他停下脚步歇一歇。思绪飘回上古庄落,想起失魂落魄的萧亦丞,他不著痕迹的叹口气。 那样坚强的人也会有这样的面,失意,孤独,崩溃,他一直以为他冷静自持,不会失去控制,如今才知自己错了。或许他在谋略战场上攻无不克,但在面临亲情友情爱情时,就显得盲目,甚至脆弱。 不知上官翎有没有劝退他。在自己出发前,上官翎曾捎来一封信,其内描述萧亦丞状况,说他不吃不喝,身体越来越糟糕,每天都对著墓碑发愣,灵魂彷佛飞走似的。 放下手中杯,付清帐,夏侯令再度起程。顶上日头高照,仲夏,最热时分,戴上斗笠,他走在山区小道,周身有樵夫商人擦身而过,来去匆匆。 行了些许路,已渐渐驱近市集,由於天气热,又到了中午,摊贩皆收摊准备回家,只有些卖茶的有铺子的继续营业。明白用走的太耗费时间,但他要查的消息还没有下落,若贸然到了正渡门,只怕会打草惊蛇。 调整一下斗笠,身穿简陋衣裳,这让他看起来再平凡不过,除了那颀长精壮的体魄。走在没有铺设石版的路子,由於地处偏僻,这儿连条像样的道路也没有,虽说圣罗帝近年来屡施德政,但总有些地方无法兼顾。 经过一买卖各地货物的小摊子,这原本不会吸引夏侯令太多注意,但由於实在积聚太多人潮,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过多的人挡在面前让他无法前行,只是不知为何,其他的人对此似乎见怪不怪。 心中疑问,夏侯令拉了个路人。「这位兄弟,你可知为何这儿会有这麽多人?是这摊子有什麽惊人之处麽?」 那路人一笑。「爷一定是外地人是吧,这其实也没啥好好奇的,不过就是江湖消息而已,你瞧见最里面那人没有,听说他在武林道上名字可响著呢,叫、叫什麽风灵的,号称是个武林消息买卖家,而且啊,听说那人和痕星可是好朋友,两人合夥过呢。」 心中略震,忽然感到希望降临,夏侯令点点头。「那为何会有这麽多人聚在这儿?我看大家都是平凡百姓,对武林事应该不甚涉足才是。」和萧亦丞有干系,消息买卖,或许他能从这人得来些有利情报。 「哈,也没什麽,不过就是平凡人想听听不平凡的事儿,爷若有兴趣,你可到前方的客栈等风灵,他最爱那边客栈的菜色,每天都要去一趟。」 颔首示谢後,夏侯令并没有到那家客栈去,而是站在不远处,等著风灵出来。不多久,人潮渐渐散了,就见一潇洒气质有些像萧亦丞之人走出,踏著优雅步伐,但多了些轻挑。 上前,夏侯令挡在他面前。「阁下可是风灵?」眼前人眉清目秀,刹那他竟分不清眼前人是雄是雌。 「正是,夏侯令夏侯公子,小辈久仰了。」温润声音听不出男女,一语点出对方身分,彷佛是刻意来此等他一般,风灵一笑,似风飘邈无从寻迹。 眼前人的回话让夏侯令略皱了皱眉。「阁下怎知......」话没说完便了然的住了口,此人乃有名的消息买卖者,当今世上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这麽说来他已经知道萧亦丞之兄遇害,自己遭袭击的事。「风先生实让在下佩服不已。」 风先生啊......这人当真灵敏,莫怪萧亦丞那狐狸老是说这人惹不得。「是风某佩服,相信夏侯公子到这穷乡僻壤非是要与在下客套,有何问题在下知无不答。」先生,有才德者便以先生称之,无分男女...... 「我想知道为何有人针对我与萧亦丞下手,还有凶手是何人。」话讲得明了,只是风灵却苦笑一下。 「夏侯公子的话可真难倒风某了。」摇摇头,他叹了口气。「当今要找到与你俩有仇者难矣,你属军事政治,萧亦丞属武林江湖,八竿子打不著,我只能说,对方非是与你两有仇,而是为了某个目的,必须除掉你俩,夏侯公子是聪明人,不必风某多说。」 「某个目的?」心中疑问,想想现在处境,萧亦丞官职被褫,自己洛军又被封在山中动弹不得,两人皆无什麽太大的影响力。皱起眉来,夏侯令不解。「那先生知道凶手是何人麽?」 风灵耸耸肩,露出无奈笑容。「风某无能,这事儿真的查不出来,但看在我和那狐狸有些交情,送你个免钱情报。」说完就见夏侯令竖耳仔细聆听,他满意的点点头。「偷袭你与夏侯夫人的是正渡门的决针对吧,在今早,正渡门被杀的乾净,一个活口不存。」他的话让夏侯令错愕。 「灭口?」 「不知道,或许是寻仇,也可能是真正幕後使者下的毒手,接下来的可就要靠夏侯公子大展神威,还有,那狐狸你就别管他了,祸害遗千年,放手做你的事,他死不了的。」萧亦丞可不是那麽好击倒的人,现在的失意是一时,待到他真正站了起来,所有得罪他的人都该死,就像几年前害死慕容凌湘那些人。 这席话让夏侯令很是不解,但还来不及询问,就见风灵如凭虚御空,踏风而去。死不了的?难道还会有人去偷袭他? 这时候他忽然後悔起来,他该让秦娘子上山,而非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歌伶,但萧亦丞功夫不弱,普通的攻击应该难不倒他。 心中想著,脚上步伐不禁加快,在小市集内买了匹马,这可是好运,小市集不能和大京城比,有驴子已属难得,更遑论马。 翻身上马,既然已经有了精确的目标,他也不必再慢慢走打探消息,现在该做的就是直赴正渡门查个清楚。无一活口幸免,若说凶手是正渡门,那必是有幕後使者,否则不会无原无故被杀;若凶手不是他们,那就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 心中推敲著,但仍无头绪。 驾马驱红尘,马蹄下黄沙奔腾,距离正渡门尚有三天路程,他必须要快些,若证据被处理掉,事情就难办了。他曾经对萧亦丞说过,若他无法证实,这条命任他来取。 在快马奔驰下,三天的路程在一天半就让夏侯令赶到,只是辛苦了那匹马儿,在到达後立即倒地不起,暴毙而亡,这让他想到以往行军打仗,探子为了抢时将情报送回来,往往归营後马儿便口吐白沫,探子也疲惫不堪。 三年了,他三年没有领军打仗,现下的太平盛世让他有些茫然,时间磨人,磨去了斗志,也磨去了毅力。 敛下眼收起这些想法,夏侯令向路人打探正渡门所在,其实这根本是多此一举,正渡门在武林上虽不有名,但因为和当今武林盟主是好友,故诸多英雄豪杰全聚集在此,将这小镇挤得水泄不通。 站在挂上白灯笼的朱门前,夏侯令本欲跨足进入,但心思一转却停下脚步走到偏僻处。偷袭他和萧亦丞的都是武林人,或许里面有真正凶手混在其中,若自己贸然进入,不正是自投罗网,还是等夜晚人群散去再进入探查。 打定主意,他便走入镇上一间不甚有名的客栈歇息。在房中他捎了封信到上古庄落,那里虽偏僻,但基本的乡镇还是有的,不愁找不到人送信。 信中就是交代最近进展和正渡门的灭门事件,也询问了萧亦丞可知孔炜死因和死法,其馀琐碎事项不提。将信送给小二,安排寄去。希望这封信到达时,那男人已经振作。待到夏侯令计画好所有事情後,天色已暗,草草解决了晚膳,他等著入夜。 深夜,云掩月稀,繁星灿灿。 正渡门中尚有不少武林人士驻留,也有许多失了亲人的家属守灵,但人明显少了大半,且因为夜深,许多人都睡了,现在的正渡门显得安静诡谲。 站在不远处观看著,一轻身跃上了围墙,夏侯令不著痕迹的进入宅抵,不若自己猜测的混乱,此地明显被整理过,即使有打斗痕迹也被处理掉了。心中一阵无奈,他往停尸间而去,在大厅灵堂内的只有正渡门掌门人,其馀弟子下人全被安置在後院的大屋子内。 就著黯淡烛光,他顺利找到了那停尸间,门口有一二人看守,蹲据在一矮树丛内,夏侯令等待时机,手持石子,在月光被埋入云层瞬间急射而出,正是调虎离山。 看著守门人往声音方向走去,他闪身进入大殿内,殿中几盏烛光摇曳,给人说不出的森冷,一排列开的棺木惊人,少说有百来副,棺材旁各立著牌子著名内躺何人,一一巡看下来,前五排是弟子,中四排是下人,末一排是掌门人亲属。 轻轻推开棺盖,夏侯令探目查视,擒来一抹烛光,他走至最末排以免光芒泄漏行踪。将蜡烛置於身旁,由於是夏天,尸体已有腐烂迹象,恶臭阵阵,忍著这股异味,夏侯令仔细检查。 这些人是死於功夫能手之下,一招毙命不留馀地,且手法阴残普遍,难以判断究竟是谁家手路。皱起眉头,心中感到难缠。 就在此时,细微声音引起了夏侯令注意,灭了身旁灯火,盖上棺,他往後堂而去。静静听著来者脚步,此人功夫登峰造极,修为极高之人走路声音细微,但这人真是无声,连气息也彷佛融入风中,难以察觉。 心中一个突,怎麽会有人和他一样夜探灵柩?他不禁疑心起此人目的。况且他何必将自己脚步放轻至此,似乎担心被人发现。躲在暗处窥视堂内人动作,就见他轻巧的翻开木棺,做了和他同样的动作──检查尸体。 就著那人拿著的灯火,夏侯令看见他面色难看,显然是因为下手之人手法感到棘手。难道这人也被正渡门袭击了? 心中疑问,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堂中之人竟赶忙灭了灯火往自己方向奔来,眨眼间他已在面前,用著惊异眼神瞪著自己。 不过爲免惹来更多麻烦,男人并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和他往内堂走去,避免被发现。内堂中四墙高立,没有设窗所以昏暗无光。 外面一群人是来祭拜的,约莫过了一刻,人潮渐渐散去,夏侯令才和男人一同出来,对视一眼,男人意味不明的瞅著他。 「实在没想到竟也有人对尸体有兴趣。」话中讽刺绵绵,惹人心烦,但沉稳如夏侯令,自然不会动怒,他只是勾起浅笑,冷淡脸庞多了些邪气。 「也不知阁下因何夜探灵柩,可是对正渡门上下百馀口之死存疑?」他的话倒是引来男人注目,那深褐色的眼眸染上一层冷光。 「你也是?」 一笑,夏侯令不打算多说。「敢问阁下大名。」这人来意模糊,在情势还没明朗前,谁都不能相信,谁都要存疑,这是他生存法则。 「尉迟宇。」此名一出果真是如雷贯耳,尉迟宇,现在的武林盟主,可说是江湖道上的皇帝,夏侯令扬眉,心中一阵古怪。 「不知尉迟兄到此何事。」武林盟主跑来探棺,於情於理皆不合,以他身分,只要一声令下谁敢不开棺。 「呵,你倒奸诈,只问我自个儿的事都隐著不谈,先说说你的名吧。」 「夏苍。」拟天苍茫之壮阔,聚海浩瀚之博泛,他在宫中的小名,苍。 「那夏兄又是因何而来?」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一点也不给人占便宜,这点让尉迟宇轻笑。 「实不相瞒,我与正渡门交情颇深,这次上下百馀口被戮我心感凄楚,发誓必要追到凶手,但不知敌人下手方法实不知从何找起,所以就夜探停尸房,寻寻死人麻烦。」说完自嘲一笑。「外面那些家属说什麽不愿有人打扰死者安宁,坚持不给我验尸,不让我开棺,不得已只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你呢?」 「存疑而已。」隐而不谈。 「原来如此,那麽此行有何收获?」尉迟宇问。 「我的收获与你相同,何必问,若无事在下告迟了。」内心不停思考著,为何外面家属不给人验尸,难道甘心让自己亲人死的不明不白?难道不愿报仇?不是这男人说话有问题,就是外边那群亲友心中有鬼。 他要查清楚。 走回原本客栈,夏侯令半躺在太妃椅上,瞪著远方。他该怎麽探才好,尸体上的伤痕他看不出究竟出自何方,还有尉迟宇,那人真是尉迟宇?他是有听说此人与正渡门交好,既然如此,那他要求开棺验尸绝对不会有人反对,在情上是,在义理上,他身为武林盟主,一门派悉数被灭,他有责任义务追查到底。 又为何要这麽做呢? 越想越怪,他还要再去一次,总觉得漏掉了些什麽,他只看了停尸间,那麽其他地方呢,即使被整理过了,总还是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吧。 下了决定,夏侯令翻身而起,抄起随身刀,他再度前往正渡门。又窜了进去,这次他挑中了门主郑远的屋子,轻悄悄推开门,他闪身入内。 屋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以一个丧家而言,似乎太过,也没有必要,不发出声音的在屋中巡视著,入房首先就是小厅,里边有茶几椅子,在深入有两个门被帘子遮著,左边的是寝处,右边的是书房,这人房间竟如此阔大,比之他以前的令王府毫不逊色。 转入左边,一番查看下什麽也没发现,连可疑的痕迹都没放过,但仍一无所获,转向右边,书房内摆放著整齐的字画及书册,没有受到一丝尘灰,走近最里边的书桌,上面什麽也没有,显然是被整理过的。 看来这里没有他要的东西。心中沉吟著,馀光瞥见一矗立地上的青瓷花瓶,上头绘著云端飘邈,几抹紫云漾动。 但这不是重点,凝神注意著地上痕迹,夏侯令深手抚过,冷然一笑,他照著地上痕迹转动花瓶,不多久,书桌後的墙竟打了开来,露出长梯。 走了进去,入眼的是黑暗无光的密室,自怀中拿出火折子打亮,他看清楚里面摆设,密室成长方状,两侧各是一道门,左右而分,走向右边,两扇门皆是铁门,怎麽撬也撬不开,眯起眼,自怀中拿出长针,几经转动,喀啦一声,门开了,里面却什麽都没有,不过此室占地颇大,应该是拿来储存些东西的,好比金银财宝。 夏侯令心中冷笑,转向另一扇门,以同样手法开启,里面显然是牢房......走了进去,牢中有三四人,两人已死,蚊虫缠绕其身,一人昏迷不醒,还有一人倚墙而坐,神态萧索。 走近,这不看犹可,一看夏侯令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眼睛,那神态萧索之人神韵气息皆和萧亦丞酷似。是这样麽、会是这样的麽,这人并没有死,只是被扣在这儿,碰巧正渡门被灭门,他就这样一直被锁在此地不得离开? 心中转过千百回,注意到那人正以奇异目光瞧著自己,他赶紧上前。「你可认识萧亦丞?」脑中混乱不已,如果这人才是本尊,那亦丞所见那人又是谁? 又为何要这麽做,如果是要挑起他两争端,此人必杀且可除後患,不必放至今日让他发现,而且正渡门是被灭,应当是幕後之人所为,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带走这人? 转移心思到眼前人,只见他略略失神的眼睛定焦自己身上。「舍弟。」这话印证了夏侯令猜测,他喜出望外。 「当真是你。」赶紧解开门锁。「出来吧。」他是个谨慎之人,爲防有诈,他决不轻信他人,或许眼前人才是真正的冒牌货......一切都很难说,现下情势未明,他又未曾见过萧亦丞的兄长。 「呵呵,夏侯令,你疑心这毛病一点也没减少......」说著,这语气这声音,无不和萧亦丞相似,让男人愣了一愣。「我是孔炜,亦丞可好?」彷佛不受这牢笼限制一般,他依然谈笑风生。 「你见了就明白。」看来这人对自己很是了解,夏侯令心中防备多了几分。 好似看透男人心中所想,孔炜缓缓走了出来,一日未进食让他身体有些虚浮。「放心,我是孔炜,你的事我是听亦丞说的,你在我们那儿可有名了,大家都知道你欺负了我弟弟呢。」 「......」这不必猜疑了,一定和萧亦丞有亲戚关系,说话语气都这般相似,错不了的。「我们走吧。」 领著人踏上石阶,就在此时,上方传来喀啦啦的机关转动声,是清醒被押入其中的孔炜自然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见他无奈一叹。「这下两人都别想出去了。」说完,就见夏侯令神秘一笑。 「是这样麽。」在石阶上坐下,约略过了一刻,他起身,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孔炜。「出去吧。」 「什麽意思?」 哼笑,入虎穴总要放机伶点。「这是别人的地盘,我可能会这样开著门进来等别人请君入甕麽?」自然是在门旁做了些机关,让石门无法卡紧,他好从门内推开。 这种机关有个缺点,一但密合时任是十个北方大汉来推来撞都无法撼动分毫,但只要有一些些的空隙在,不需花费太多力气便能推开。 意会过他的想法,孔炜轻轻一笑。「你果然很难缠。」 「比之令弟,犹叹不足。」一阵使力下门被推开,夏侯令走了出去,门外之人果然已经撤离,看来真是请君入甕,对方是料中他一定会上门探查,好个城府深沉的江湖人。 对於男人的回话,孔炜保持沉默。跟著他的脚步走,一边思考著为何弟弟会看上这样的人,一直以为亦丞喜欢的是大方率真之人,之前的凌湘聪明伶俐,虽有些心机,心思却好猜得紧,情绪也相当外放,和他亲近的花家两姊妹个性也颇为天真烂漫,虽有些小女孩儿心思,仍属正常......怎麽这次,一挑就挑中个男的,还是这麽样让人无法捉摸之人。 冤孽冤孽。 心中感叹,一转眼一回神,他已经和夏侯令回到客栈,在男人安排下他沐浴更衣,由於正渡门吊丧,客栈全被江湖人是挤得满满,孔炜只好委屈和夏侯令住同房。 看著眼前满桌的酒菜,一日未进食的他顾不得其他,端起碗来就是大口享受,完全忽略身旁男人。 许久,在满意过後他才抬起头来。「亦丞他还好麽?他在朝廷当官很辛苦......等,为什麽会是你来找我?」忽然意识过来一切的不对劲,他猛然抬头。不是他笨,而是在许多资料情报调查下,他对夏侯令熟得像认识之人,也难怪见到人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此人处心积虑要除掉亦丞,又为何会来找自己? 注意到眼前孔炜反应,夏侯令也是一愣。「你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萧亦丞官权被夺,不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不知道,那日我在上古庄落,忽然来了一披黑衣人,他们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制住所有人逼我就范,为了朋友我不可能多做挣扎,事後我被迷昏,带到了方才那地方,只是说来也怪,那些人竟等著我醒来才押解我进密室内,当真不知道他们想些什麽。」彷佛故意要让他知道一些事情,这怎麽看都是阴谋啊。 孔炜继续说著。「因为我被擒,才会这麽关心亦丞,不知他有没有遭袭......」 「你出是对他就是最大的打击,他一直以为你死了,还有,他被免去官职,我下的手。」没什麽好瞒的。 「又为什麽是你救我?他人呢?」听到这里孔炜不禁有些担忧,夏侯令说得对,自己出事对亦丞的确就是最大的伤害。深深吸了口气,他等著男人回答。 「因为我也出了事,直觉找萧亦丞质问......没想到他却说是我杀了你,扬言替你复仇,为了澄清这件事我才出来寻找线索,本是追查真正凶手,没人想到你还活著。」 静静听著,孔炜低声说道。「我们快些回上古去,那傻小子不知道怎麽样了。」心中担忧面上可知,看得出来这对兄弟情谊深厚。 「明日启程吧。」他也担忧萧亦丞情况。 ∷∷∷z∷∷y∷∷z∷∷z∷∷∷ 快马加鞭回到上古,攀上高高的石梯,夏侯令站在白鍊巨瀑前,与半个月前自己来到时相同,一样的美,一样的寂寥。 站在男人身旁,看著由自己和亦丞一同设计建造出来的庄院,这孤独感让孔炜一窒。「看来大家都难逃被擒命运。」苦笑。「算了,这些事往後在商量,我们进去吧。」说完他熟稔的往石路方向走去。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有听夏侯令提起亦丞现状,一头白发...... 走入内院,白幡飘飞,一片萧索,秋未至,却先带来了黯然。心中叹息,看向夏侯令,他一时不知该怎麽面对弟弟。看似潇洒的亦丞,一但真正碰到了挫折,伤得比任何人还重。 他对於害死族人之事耿耿於怀,之前的死对他不啻一大打击。 不若孔炜的反应,夏侯令扯开嗓子。「亦丞,上官姑娘。」声音不大,却能传遍每个角落,不久,就见一行步嬝嬝的女子走了出来,清丽面上带了喜悦。 「夏侯公子你回来了,查得怎麽......」话未完,上官翎讶异的瞪著眼前人。「萧公子?」不对啊,萧公子方才还在水轩那儿发愣,怎麽一转眼就精神奕奕的站在她面前?而且还是一头乌黑长发? 不解的蹙起秀眉,越看,越发现眼前人并非萧亦丞,眼神上、举止上,纵然容貌相向,两人依然有办法分辨。「翎失礼了,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孔炜。」吐出女子再熟悉不过的名,就见她惊呼一声。 怎麽可能,孔炜,这两个字正是死死刻在墓碑上的名啊,这究竟怎麽一回事。上官翎满头雾水。 不愿和眼前女子多解释,夏侯令低声开口。「亦丞人呢?」怎不见人影,知道他来了难道不愤怒了?不恨了? 「萧公子在水轩。」说完便领著两人走往忘情轩。 忘情轩,忘情山水忘情尘俗,抛却七情抛却六欲,独留明镜心,照却震天白瀑,潇洒多许,沉然多许,自是忘情。 通过水路,迎面而来的是不若石路的冷硬,而是诸多高山花朵,多娇,多情。 远远的就见到一抹白坐在亭内,倚著红栏杆,任飞瀑溅上身,惹得羽睫白发点点晶莹。「亦丞。」开口叫唤的是夏侯令,上前,迎接他的是一双淡然无波的眸子。 清澈褐眸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周,而後转到身後之人,只见平静若水的眼睛渐渐瞠大,渐渐回复应有的光芒。 张大的嘴只发出低低声音,彷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抬起雪色水袖遮住眼,不愿看,只怕是自己幻觉,但传入耳的声音却如此熟悉,清晰的让他忍不住喉中哽咽,未曾落下的泪,脆弱的在袖间凝结,浸湿。 「我回来了。」没再欺负萧亦丞,孔炜上前,轻轻将人拥入怀中。「没事了,我回来了。」拍拍怀中身躯,彷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些艰苦的日子,那些两人并肩走来的日子,只要拍拍肩膀,安慰一声,什麽事都没了,什麽苦都敖得过去了。 「哥哥......」靠在男人肩上,萧亦丞第一次明白,什麽叫眼泪,什麽叫喜极而泣。 「好啦,多难看,还有外人在呢。」好似还哄著那个十多岁的孩子,孔炜轻轻叹口气。「别哭得像我真的死了好麽。」他的话引来萧亦丞一记怒拳,正击在腹上,孔炜难耐的弯下身去。「你下手非得这麽重麽。」 「没什麽,意思意思。」转瞬间情绪已然平稳,抬起的脸已没了脆弱,以往笑看人间的风采已然归来,萧亦丞瞪著眼前男人。「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嗳,你这一头白发,不说别人肯定以为你是我爹。」孔炜笑说,不意外又是萧亦丞的瞪视。「会和你说的,先让我歇息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可累著呢。」 萧亦丞沉吟一会。「嗯,你先去休息好了,我和夏侯令谈谈。」一扫之前失意模样,现在的他给人说不出的威势。 「这位姑娘,咱们都回房去吧。」对著上官翎说,孔炜明白,萧亦丞即将反击。 柔顺的点点头,上官翎跟著孔炜脚步回到岩轩去,顿时忘情轩只剩下他俩。静静注视夏侯令,萧亦丞一叹。「之前的事,我很抱歉......谢谢。」谢谢你替我找回了兄长,找回了我的支柱。 「证明自己清白而已,我先告诉你事情原委吧。」坐在男人身旁,夏侯令娓娓道出这半个月的行程和发生的事情,萧亦丞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偶尔皱了下眉头。 「你是说你遇到了风灵,他指点你到正渡门?之後你又遇到了现任的武林盟主?」夏侯令对武林事不熟这他是明白的,但由於三年来他全泡在公文内,对道上事情也鲜少关心,竟连武林盟主换人这等大事都未曾耳闻,著实让他吓了一跳。 「你有什麽看法?」夏侯令问。 「没什麽看法......一头雾水而已,就我所知,风灵不管世事很久了,说他还在收集情报当故事说给乡民听我信,但买卖一事是绝不可能的,而且,他没道理帮你。」有蹊跷,但却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怎麽说?」 「自从我和他拆夥後他便隐遁山林,当年他扬言除非我回去,否则再也不做情报买卖,他说一是一,固执得很,任人大把大把黄金奉上都不为所动,而且他与你没有交情,说要卖我面子也不太可能,几年前我就和他撕破了脸。」原因无他,自是因为『她』的紧缠不放,受不了的自己才会毅然决然断绝关系。 「原来如此,你认为他是故意引我到正渡门去的?」夏侯令反问。 「我不知道......掌握的太少,一切又太巧合,只能做此猜测,这事情还是要等炜和我讲清楚再说。」一顿,看向面前曾经是敌人,也曾经是动心对象之人,萧亦丞一笑。「你也累了,到岩轩去,上官姑娘会安排房间给你的。」 「嗯。」起身,夏侯令却没有迈开脚步。「找一天,回来祭拜洛神,你很久没有去了。」他的话让萧亦丞一震,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只能应允。 几日後,在听完所有事情原委後,萧亦丞紧皱著眉,显然也不懂这一切来龙去脉。「对方明显是针对你我,也如风灵所说,是因为某种因素,所以要除掉我们这眼中钉,但,在你我失势之下,针对你我下手又有什麽好处?」问著坐在对面之人,萧亦丞也想不透其中机关。 「有一个可能,但......」欲言又止,得来萧亦丞目光。夏侯令继续说道「你和我最大的共通点就是抢天下,我拥有的洛军现在是圣罗帝的隐忧,而你的智慧又容易招来他人忌妒戒备,若真要说,我觉得圣罗帝最可能是凶手。」排除掉圣罗帝,他不知道还有谁有钱有势,能买动这麽多杀手。 夏侯令的话让男人沉吟几秒,而後轻轻叹息。「不会的,圣罗帝不是偷来暗去之人,要杀我他早在我与雁妃之事时处死我,不必留下这个隐忧,他不昏庸,相反的,别看他北方野汉一个,心思之缜密灵活,可是你料想不到的。」 「那你倒说说,还有谁?」当然明白不会是圣罗帝,他堂堂一国之主,怎会做出灭他人门派这种事?而且他是外来者,对中原内部的门派了解不多,更不会有心思策划这疑点重重的阴谋。 「我不知道,现在武林上的事我鲜少涉足,掌握的不够多,我已经放出消息让人查了,但回收的机会恐怕渺茫。」故布这麽多玄虚,这可不是他让几个人查查就能水落石出的。 就在两人讨论时,孔炜领著上官翎前来,见两人还在苦恼,他一笑。「别想了,又有事情上门,亦丞,花语稍信来。」花语是花家姊妹的姐姐,两姊妹和萧亦丞交好。 一听孔炜所言,轻蹙的眉锁得更紧了。「里面说些什麽。」花家,他想自从自己被赶出京城後,这对姊妹恐怕也无法在永青内立足。 「花家所掌握的情报网悉数被毁,泰半眼线下落不明,其馀者叛逃,且两姊妹莫名被狙杀,现在正赶往上古来。」他的话让两人更加沉默。 萧亦丞接过信,瞪著娟秀字迹。「现在方向更广了,敌人究竟是只针对你我,还是只要对他有威胁者全要铲除?我安排在上古的人失踪,现在连情报大宗隐花门也被破坏,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背後那人究竟想做些什麽了。」还好两姊妹都平安无事,否则後果当真不堪设想。 萧亦丞又说道。「哥哥,你调他们出来吧,切记不动声色,守住花家剩馀之人,找回失去的人手,还有,怜儿殒儿一定要找回,死要见尸。」两女便是看守上古庄落之人,目前也下落不明,两人是他从北漠带回的孤儿,身怀异能,这两者决不能失。 两个女孩听说是某部落巫女,是他安排在上古的暗桩,能力从未曝光。 「我知道,这事早就著手进行,亦丞,依我看对方主要目标还是你和夏侯令,你们俩还是快离开上古,省得给我找一堆麻烦,至於花家的事交给我,我会稳住情势,你们俩就去找线索,务必抓出後面的鼠王......」淡淡说著,孔炜看了两人一眼。「快给我滚出去吧,要是有人追上来,我可承受不起。」 「是是是,等花语花华都来了,我就和夏侯令出去。」明白兄长意思,他要自己和夏侯令出去当饵,钓出後面的大鱼,若这人的目的真是除掉有威胁者,那麽只要他和夏侯令一天不死,那人势必要不停发难,如此一来要揪出他,也不是什麽难事。 萧亦丞目光转向夏侯令。「你要和我一起麽?」於情於理,夏侯令都该和他一同,没想到啊,原本如此仇视,挖空心思要扯对方後腿的两人,竟然也有合作的一天,上天真是捉弄人......他一点也不希望心中的死灰复燃,一点也不想再接受一次女人的嘲讽怒骂,只是情势所逼,他还是要和这人一起。 没注意到男人刻意隐藏起的心绪波动,夏侯令回应。「嗯,我咽不下这口气。」看著男人雪白的长发,他也想见识看看,在另一个战场上这男人会有什麽惊人表现,他想知道与此人合作,会是何等感受。 想必有趣至极吧。夏侯令心中想道。 「那就这麽说定了,等两个小丫头来了,我们就下山调查。」 「好。」 三日後,花家姊妹安然到达上古庄落,风尘仆仆模样,更多的是狼狈,华美衣裳破的破,脸色也憔悴苍白,显然经历过要命的千里追杀。 一踏入岩轩,两姊妹如花蝴蝶般扑入萧亦丞怀里,美眸中盈满泪水。看来这些日子是让两个不曾吃过苦的小丫头遍嚐苦楚。 拍拍怀里小女孩儿,萧亦丞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会替你们查明的。」看了眼夏侯令,他苦笑。「你们先和上官姑娘入内歇息沐浴,好好休息一下,炜会替你们安排一切。」说完就见两个小姑娘跟著上官翎入内,亭子内只剩下他和夏侯令。 「我总觉得围绕在你身旁的都是女人。」秦娘子、上官翎,现下又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知道萧亦丞在外还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想到这里,他忽然笑出来。「你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不是麽?」 「呵呵,再正常的人也会有失常时,放心吧,不会对你怎麽样的。」这话倒是让夏侯令无言以对。 难道他还想对自己怎麽样麽?夏侯令心中念道。「你还......」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明白凡事要保留几分,才不会让人感到难堪。 知道夏侯令要问的,就见萧亦丞轻轻一笑。「若我真的放手,你绝对不可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我谈话。」是啊,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押下讨伐洛军的行动,这点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就叫自坐多情?还是愚蠢至极? 萧亦丞敛下眉,轻啜有些冷掉的茶。「你也不用著急,公私二字我还分得清,不会为难你的,用平常心看待就好。」怎麽反过来变成自己安慰他了呢,男人心中轻笑。 「我知道。」没看向萧亦丞的脸,夏侯令也望著杯底。那样子的伤害难道不够让他死心麽?宛香的羞辱还不够麽?为什麽这人这麽死心眼,就是执迷不悟,难道他不觉得喜欢上自己很痛苦麽? 内心不停涌上的质问让夏侯令难以理解,生长在皇宫,他知道的只有利益,他要的只有权势,他只对这两者坚持,但却从没对一个人有这麽深的执念,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何萧亦丞会对自己如此固执,他无法体会那种心情。 俩人间忽然陷入奇妙的沉默,迳自品茗,直到萧亦丞打破僵局。「你的妻子还好麽?」这突来的问话让夏侯令一愣,很是不解他为何这麽问。 「不错,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想到了凌湘,她说她会离开皇宫的,不知现在下落如何,看来他要交代孔炜注意些,毕竟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有危险。「代我向她道谢。」轻声说著,那音量比风吹过叶子还细微,几乎听不见。 但仍让夏侯令捕捉到了。「为什麽?」 「让我体认到了一些事实,她是个好女人,懂得把握住自己要的。」 「你不气她?」那样的羞辱,萧亦丞是个高傲之人,决容不下自己沦落到那样境地。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萧亦丞唇畔勾了起来。「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她真是你所爱麽?仔细来讲,她很无辜,扯入了你和我的战争,而且,想想她的出身,好不容易攀到了你,又怎会让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和她争?」虽然这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赢,身为男人的自己,要拿什麽去和个女人比。 正当夏侯令要开口说话时,女子声音柔柔传了过来,是妹妹花华。「丞哥哥,你们在忙麽?」走至萧亦丞身旁,她手中捧著一锦袋。 「不,有事麽?」萧亦丞回答。 「我听炜哥哥说你和这位公子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有些事想尽快和你说清楚,这几日来我和语姊姊遭到追杀,凶手所用的全是这种暗器,我不谙这些,所以拿来让你瞧瞧。」说完,纤纤素手摊开红色锦袋,倒出羽毛般的暗器。 拿起这白色暗标,萧亦丞皱起了眉。手上重量轻如鸿毛,是飞星门的独门暗器。「怎麽连这门派也卷进来了。」 「是啊,丞哥哥,我对这些真的不了解,你快去找语姊姊问个明白,你们要上路了,只怕没时间多谈。」言下之意就是敌方不知何时会有动作,萧亦丞时间不多。 「我明白。」萧亦丞起身,走往客房,现在亭内只剩下夏侯令和花华。 美眸打量著夏侯令,温柔唇畔彷佛永远伴著徐风,但现在这柔美微笑却带了点恶意。「你就是让丞哥哥大伤脑筋的夏侯令?」语气大是不同,看得出来花华对眼前男人不甚欣赏。 「正是在下,敢问姑娘芳名。」 「花华,是我放消息说丞哥哥和你有染的,夏侯令,我警告你,不准欺负我丞哥哥,不然你就等著声败名劣,我花家一定不会放你干休。」光流言一样就够让他於天地间无处可立。 讶异眼前温柔女子的话语,夏侯令心中感到无奈。「我明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别辩解。 「那就好。」浅浅一笑,清秀面旁又吹起了微风,带起发丝飘扬,好似仙女下凡。「既是如此,丞哥哥就麻烦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实很多地方糊涂,你要好生注意。」 「嗯。」 就在两人达成协定时,萧亦丞归来,一入亭就感觉到气氛有异样,还来不及发问,就见花华欠身离开,留下神色淡漠的夏侯令。 「怎麽了麽?」萧亦丞问。 「没,我们准备下山吧。」 第十章 绕下迤逦绵延的山路,蜿蜒的大小石块盘据在青绿色的山麓上,远看就像条灰褐色的大蛇。 两人并肩而行,路上无言,踢著小小石子,萧亦丞看似散漫,但眼中藏著的精光却不容人忽视,不停推敲著花家姊妹提供的情报,再想著夏侯令所说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已经归纳出来。 「令。」低唤著,他看向身旁男人。眸中漾著点点笑意。男人严肃却不失俊美的侧脸映在眼中,虽然心中缠满了谜团,虽然讽刺著自己不知死心,但仍然因为这男人在身旁而感到喜悦。 「嗯?」偏首,由於自己所走的地方偏高,看过去萧亦丞硬生生少了他一颗头,那双带著笑的眼睛似乎又有什麽诡计,让他有些好奇。「怎麽了?」 「引荐我认识那位武林盟主,尉迟宇。」他的探棺事件太让人起疑,一定要查清楚。 挑眉,夏侯令不著痕迹的勾起笑。「你也对他起疑了?」 「嗯,他的动作真的太不寻常,而且就算我很少接触武林事,也没道理换了个武林盟主我不知道,语儿华儿一定会通知我的。」他相信这件事一定有蹊跷,两个女孩儿势必知道这件事,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或是不能告诉他。 「也是,那就先去拜访尉迟宇,我在前往正渡门的路上有听说过,他在翼舟的落暮庄号招各门派,在那个地方被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落暮庄就是他的居所。」 「好,就往那儿去。」上古距离翼舟的距离不长,两天路程就能赶至。 下了山是孟原镇,听说这是某个古皇朝皇帝的出生地,那帝王生来坎坷,没有什麽惊人的背景,也没有过人的胆识,但他仍然让那时的辅星相上,辅佐成了皇帝,听闻,他靠的不是什麽智慧才识,凭藉的全是让人俯首的仁德和慈悲。 那皇帝就叫孟原,後世为了纪念这位不靠武力就夺得天下创造奇迹之人,便将此镇更名为孟原。 镇上经济并不繁荣,许多壮丁都到大城重镇工作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所幸在小镇上让他们买到了马匹,节省了走路的体力和时间。 到达翼舟後,他俩根本连打听都不需要,光看那风光的门面,人潮如水的派头,就能知道在翼舟正中央的庄落就是落暮。站在丹漆大门前,萧亦丞忽然笑了。 「令,以往的武林盟主不会将居所摆在正中央,不会住在城镇内,你可知道原因?」 思考,须臾摇头。「不知道。」 「因为武林盟主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是众派领导,你说,有哪个首领的帐棚是搭在正中央的?一定是在最後方或上方综观全局,绝不是混在尘俗当中。」所以说了,这尉迟宇的想法还真特别,待会见了可要好好探一探,才好知道这人是不是只是个傀儡...... 看了眼萧亦丞,夏侯令当然明白他这席问话隐藏的意思。「事实往往出乎意料,别太早下定论。」这点,他可是在他萧亦丞身上吃过闷亏,而萧亦丞,自然也曾经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假像骗得团团转。 闻此言,青袍男子莞尔。「那倒是,这点我在你身上学到的教训可多著呢。」这话也惹来玄衣男子浅笑。 「嗯。」上前扣门,金色叩门物是凶狠狮子口中的环,不久,一身穿宝蓝色衣衫的下人前来应门。 打开门,下人好奇的打量眼前人。「请问两位是?」虽然府中人来人往不少,但这两个却是生面孔,他没见过的。 「在下萧亦丞,这位是夏......」话未完就被身旁男子截去。 「在下夏苍,曾与尉迟公子有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访。」不让萧亦丞介绍自己,夏侯令报上自己的小名,那个对尉迟宇说过的名字。 「好的,两位请随我来。」对眼前来客并不提防,由於拜访尉迟宇的人太多,不想失礼於外人,所以上面特地交代下来,只要是求见主人之人,全安排到偏厅,让尉迟宇决定是否接见来者。 这次也不例外,领著两人进入屋子,绕过精致的假山奇石,还有盛开的夏花,这看来是漂亮,但论华丽比不上皇宫的伟丽,论雅致,更比不上上古的幽然仙境。 到了偏厅,两人在其间等待。对看一眼,心中大致明白为何那下人会让人轻易进入,这厅四周分别站了七名武功能手,只要厅内之人有异心,马上会被除去,不会危害到屋内的主人。 或许真是自己低估了尉迟宇,能有这样的安排,实不像一傀儡会有的。 相同於萧亦丞的心思,夏侯令也暗暗称赞。看似充满破绽,这般轻易就将人迎入内,此举不会对贵宾失礼,外边之人又具有压制作用,让人不敢妄动,也能防备心术不正之人,且外面之人武功高深,若没有高超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出七人存在。 两人皆暗暗臆测尉迟宇的为人和手段。 等了不久,便感觉有脚步声往此地而来。来者踏过门槛,满脸歉意,一袭月牙色衣衫将他气质衬托得更加高贵。「失礼失礼,方才让些事情绊著以致来不及前来会客,还请两位见谅。」 「不,尉迟公子言重了。」萧亦丞笑说。 尉迟宇看著笑著的男人数秒,而後惊异神色无法掩饰。「你可是痕星萧亦丞?!」目光转移,到了黑袍男子身上,又见他一声惊呼。「夏苍兄!」 夏侯令与身旁男人对看一眼交换眼神。「尉迟公子又见面了,希望我这次前来不会过於冒昧。」 「当然不会,不过真没想到夏苍兄认识鼎鼎有名的痕星呢。」面上掩不住钦佩,尉迟宇请两人坐下,要下人奉上最好的茶和糕点。 「是公子赞谬了,在下并无你想的那般了不起。」客套的推开恭维话语,萧亦丞喝了口下人端上的热茶,心中不禁大赞一声好茶。 「不知萧先生与夏兄来此何事呢?」可终於切到重要部份,就见面前两人一者笑一者漠然,很是符合两人会有的反应。 「在下听闻尉迟公子是当今武林盟主,特地来瞧瞧,这可笑理由希望公子莫见怪。」 「不会不会,能见到萧先生是不才的福气,武林盟主一位是众人抬举,受之不起。」静静在一旁听著两人客套寒喧,虽然做场面这事夏侯令熟稔,但在此时他却没耐心继续周旋。 喝了口茶,他开口。「我是来向你打听正渡门之事。」这话让萧亦丞暗中摇了摇头,感到好笑。 他何曾如此鲁莽了? 夏侯令的话让尉迟宇一愣。「原来如此,其实......」话未完,因忽然入厅的男子。 看著一身褐黄交错的男人,夏侯令萧亦丞心中皆好奇此人来历。 「尉迟兄可真是厚此薄彼,在此地与贵宾畅谈却留我一人在大厅中等待,俗话说得好,好东西与好朋友分享,有这麽了不起的朋友也不介绍,独吞麽?」踏著轻雅脚步入内,绢扇轻扇,说不出的潇洒脱俗。 深深打量眼前人,夏侯令心中一惊,这人和萧亦丞好像,非是指样貌神韵,而是那环绕周身的气息,高深莫测,彷佛是风,怎麽样都捉不到看不清,不著痕迹的看了眼萧亦丞,就见他褐眸笑得眯起来了。 听著男人不给人时间反驳的话,尉迟宇笑了出来。「抱歉,一听到两位贵宾前来我就急著来见,你也知道我好客,别和我计较了,现在就为你引荐。」说完便向这男人介绍起来。 礼貌性的点头微笑,两人暗暗端详这人。 褐黄衣裳的男子带著笑,目光胶著於萧亦丞身上,似乎是想打探什麽,而後他一笑,那笑隐藏著许多意思,让人不得不谨慎。「在下上官,上官就是我的名,我无姓。」这特别的名更让人印象深刻。 「幸会。」萧亦丞回应。男人的笑让他和夏侯令同时心中一凛,那样看不透,彷佛带著试探和挑衅的目光,还有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气质,这人当真了不起。 「我们继续方才话题,关於夏兄你的问题,其实我也颇为不解,老实说,我之前有个好友,他是恕延派掌门,其门派在数月前悉数被杀,手法凶残,而数月後又是正渡门被灭......我知道你们的疑虑,以我的身分要开棺验尸还不简单,但我不想打草惊蛇,经过查证,两门死法相同,两位皆非泛泛之辈,相信明白个中顾虑。」意思就是,若过於光明正大的验尸,会惹来凶手的顾忌,要抓人就不容易了。 这话一点破绽也没有,夏侯令心想。「原来如此,那尉迟公子可曾见过这种暗器?」自怀中掏出花华给予的暗器,他递给了男人。暗地依然注意著那名为上官之人,这让他想起他正式与萧亦丞见面那日。 就像是那时候的他,凌厉和温和在他们身上奇妙的调和,看似温驯无所害,深深一看却发现眼中唇畔皆有著让自己不得不戒备的锐利。 没注意到两位来客心中思绪,尉迟宇接过羽毛般的暗器,和上官仔细打量著。「是太乙门的标子,怎麽了麽?」 「没什麽。」拿回暗器,夏侯令看著手中凶器,思考著太乙门。 在一旁听见羽标来历,萧亦丞轻轻皱起眉来。「太乙门以门风纯正著名,怎麽也会做出暗地伤人这种卑劣事情来。」就他所知,恕延派、正渡门还有现在的太乙门皆属正派人士,且门风端正向来以暗杀为耻......因何会有早前暗杀追杀的行动出现? 听见萧亦丞的低吟,上官哼笑。「当利字摆当头时,鸟可为食亡,至於权呢......呵呵,爬到那麽高的地位要干麽?就是要滥用公权嘛。」笑说,这话让两人对此人更加戒备。 「原来如此,上官公子的意思就是有几个门派在争某样权势?」萧亦丞笑著反问,看似漫不经心,但明眼人皆知道他这话试探意味颇重。 「在下不才,对这些心机斗争不熟,只是要奉劝某些把权势看的比天还高的人,要这些人小心......别被摔死了。」眼瞬也不瞬的看向夏侯令,上官轻笑。 这目光让夏侯令感到刺眼,心中隐约怒火跳跃,却让萧亦丞安抚下来。 「上官公子此言差矣,人都是希望自己好更加好,追求权势也没什麽不对,这是个人的雄心壮志,只要用的手段不偏,往後的路不走岔,拥有掌权的想法也没什麽不好。」上官似乎是个愤世嫉俗之人,萧亦丞心中沉吟。 「萧公子这麽说对麽,你是要所有有野心之人奋起与你对抗?与你辛苦打下的江山为敌?」上官轻笑反问,一时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让人感到他的不简单。 「当然不是,只是,我想每个人有追求的自由,这是我们无法干涉的。」 「是,萧先生说得极是,在下受教了。」合扇抱揖,看似有礼,但实际上敷衍的成分颇高。 自己要的资料已经查到,要探的底子也大致有个底,萧亦丞和夏侯令都明白是离开时候。同时缓缓起身,萧亦丞轻笑。「我两还有要事不克多留,感谢招待。」他的话让尉迟宇好生失望。 「若萧先生和夏兄不嫌弃,下次记得再来作客。」 「自是当然,若有空閒势必来叨扰,还望尉迟公子莫见怪。」 「怎会,欢迎都来不及了呢。」 笑著再客套一阵,两人终於离开了落暮府,一改面上笑意,萧亦丞眼中有几缕沉重。 「你觉得上官这人怎样?」问。 「若不是我先认识了你明白你的真实身分,我会以为他是痕星,他比你还要沉,说的话每句似乎都暗示著什麽,是个能避就避不该招惹的难缠家夥。」发表内心所感,夏侯令也注视著萧亦丞。「你觉得他嫌疑较大?」 「不知道,和尉迟宇相较下,上官明显优秀,且城府较深。」轻声说著,萧亦丞忽然抬起头来,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夏苍这名是怎麽回事?」乍听让他好不能适应。 一笑,两人走到偏僻地方,才听见夏侯令回答。「苍是我的小名,鲜少人知道,叛臣孽子人人喊打,不换个名,不就和过街老鼠一般?更何况皇榜仍在追缉我,不好随意暴露。」话说的轻淡,却不难听见语气中的无奈凄凉。 曾经是皇子,曾经是名震八方的强军之帅,而现在呢,国没了,家没了,他只是个新朝代下的孽子,不该存活,夏侯此姓就像个烙印,说了他在此时的没落,说他在这个新时代的渺小卑微。 心中一阵酸楚,萧亦丞低下头。真要说,这是自己的错,若他没有辅佐圣罗帝,那麽夏侯令一定会是皇帝,他的处境会与现在不同,如云与泥一般。 是自己造就了他现在的窘境,是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的自己。忽然觉得上天捉弄,怎麽会让他爱上了敌人,又怎麽要安排他和他有这麽一场相处,本该没有干系了呀。 「我......」想说些什麽安慰,却明白由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讽刺,他是罪魁祸首,说什麽都是虚伪,最末,萧亦丞选择保持沈默。 彷佛看穿他的心思,夏侯令一笑。「别想多了,人生有胜有负,那场是我输了,不过如此而已。」 「但你没了国,也没了家,失了势,现在更是通缉要犯,身分上的差别不是你这几句就能带过的。」皱起眉头,萧亦丞低声说道。 「那又如何?」反问,就见身旁男子一怔,很是不解自己的回答。「我本来就是要叛国,有没有国於我都没差,至於家,生长在深宫中的我哪里懂什麽叫家,洛神死後,就更没有地方能被称为家,而失势......见你如我一般,还有什麽好叹的?」笑说,夏侯令以著深沉目光看著萧亦丞。 眉间的薄愁被无奈取代,萧亦丞瞪了身旁人一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是了。」不可讳言的,夏侯令这番话平息了那些罪恶感和歉意,他心情好了不少。「接下来就是到太乙门去瞧瞧了吧,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 「你说有人故意引我们到太乙门去?」夏侯令问。 「嗯,就我所知,太乙门这个老派门不管俗事,门风正直,不是会无故追杀两个小女孩的凶手,我在想,会不会又像正渡门一般,是被陷害的。」 「极有可能,但不能断定,到那儿再说吧。」 「嗯。」太乙门在翼舟北方,据点接近边疆交界处,离此地有五天距离。 出了翼舟,他们到了一个颇为繁荣的大城,城内张灯结彩,许多卖艺人充斥其间,还有许多商人小贩兜售著希奇古怪的玩意儿,天上闪烁不停的星子光芒也被人间的热闹给遮掩,黯淡几分。 一踏入城,萧亦丞的眼都亮了起来。「令,你瞧你瞧,这儿好热闹呢。」过往三年他全被绑在丞相府,没机会接触这些乡土间的活动祭典,现在看到了,更显得心中雀跃。 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下子就被诱惑吸引走了。夏侯令心中笑道。「知道这是什麽祭典麽?」被拉著走入人群,一大汉口含著酒,噗地在火把上喷出一道炫目的橘彩,又见一幼龄孩儿牵著只白猴在铁丝上跳上跳下。 「不清楚呢,抓个人来问问就知道了。」说罢便扯过一旁少年,萧亦丞笑问。「这位小爷,请问为什麽这地方这麽热闹?」 「喔,你肯定是外地人,这是咱们宁阳的五大庆典之一,祝宁阳,上古传说说著,有名仙人下凡到了宁阳来,他喜欢这儿的景色,便在这住了下来,那时人还不多,神仙爱热闹,便造了许多人来,教会大家杂耍,要众人表演给他看,也因为人多了,宁阳就繁荣起来,仙人点指为山,山中蕴含玉矿,造就了宁阳产物丰盛,所以後人爲了纪念这名神仙,在他离去的八月二十都会举办一场热闹的庆典,感谢他的恩赐。」笑著解释,这一年难得的庆典让他非常喜悦,这是所有宁阳人都期待的节日。 「原来如此,谢谢。」听著传说,将不久前的苦恼抛开来,萧亦丞扯了扯夏侯令袖摆。「令,我们去逛逛可好?」好久没见著热闹了,让他笑弯了眼。 「嗯,但现在人多,我们先去找客栈。」看著眼前兴奋极了的萧亦丞,夏侯令脑中忽然闪过花华对他说过的话。『丞哥哥就麻烦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实很多地方糊涂,你要好生注意。』当时自己还不当一回事,现在看来的确有几分真。 「好。」点点头,经夏侯令这话提醒,他才想起是该先找间客栈,这儿如此热闹,外来的人自然不少,而且他方才一瞟,还看见不少武林人,若不先找间房住,他两今晚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努力在人群间穿梭,几经询问,他们终於找到家规模不大,但乾净的旅店。 踏入客栈,萧亦丞走向掌柜。「可还有馀房?我要两间。」其实刚才经过不少更大更华美的客栈,但顾虑到人潮问题,便舍而不用,到了这小小不起眼的旅店来。 那掌柜的抱歉一笑。「这位爷儿真是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间房。」这话让萧亦丞有些不知所措,以目光询问夏侯令,就见他抛回无所谓眼神,他才放下心来。 「就那一间,麻烦了。」这麽说来他今晚要和令同房了......赶紧甩开脑中诡异的思绪,萧亦丞自怀中掏出几枚碎银。「掌柜的先帮我们记下,我们还要出去走走。」 「好的。」收下银两,办妥了手续,萧亦丞转身走向夏侯令。 「走吧。」就在此时,他身後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木桌被掀翻,上头的杯碗甕盘都被砸得粉碎,因此停下脚步,萧亦丞皱起眉头。 「你这狗娘养的,竟敢抢老子的女人!」壮汉大刀已然出鞘,大有将眼前人大卸八块的冲动,充满血丝的眼瞪著方才说要和他分开的女子,更有掐死她的意图。 「我本不爱你,是你自己死活缠著,现下我的爱人来了,自然不可能与你苟且一同!」女人提高音量,胆量让人佩服,她紧挽著一名看来也是不弱的剑士,目光满是愤慨。 「是你抢了我的未婚妻,还敢辱骂我!赵欠,咱们今天就来分个胜负!」那剑士冷冷开口,眼中盛满了怒火。 「分就分,怕你不成。」说完大刀就位,冷剑也蓄势待发。 在一旁看著这闹剧,怕死之人全闪了开来,连掌柜小二也躲得远远的,放眼望去竟只剩下萧亦丞二人和事主。 扯了扯青袍男子,夏侯令低声说道。「别看了,少惹麻烦。」说完便要拉萧亦丞离开,不料男子却文风不动,笑著看眼前戏码。 「不觉得有趣麽?」他真是脱离武林太久了,以往三两天便能瞧见的斗争现在看在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怀念和趣味。 「快走。」明白萧亦丞的玩心起了,夏侯令更想将他拉出这是非之地。 轻笑几声,不著痕迹的脱出夏侯令箝制,他走上前。「两位壮士息息怒火。」插入两人之间,萧亦丞轻轻拨开针锋相对的两把兵器。「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找死!给老子让开这不关你这黄毛小子的事。」和他的胡渍浓眉相比,清秀的萧亦丞看起来的确年轻许多。 「何苦为了个女人如此,既然这位姑娘不爱你,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你总该懂的吧?」转头看向剑士。「你说这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可有证据?」他俨然成了斡旋之人。 剑士自怀中拿出锦袋,倒出一弯玉。「这是一对的,莲身上有另一半。」说著,就见那莲姑娘也拿出另一只弯玉来。 转头看向持刀大汉,萧亦丞笑说。「看来真是这位大哥不是了,棒打鸳鸯会遭天谴,大哥何苦自找苦吃?让这对佳人成双成对不皆大欢喜?」 「老子听你放屁!」还要继续臭骂,却见萧亦丞身形幻动,到了他耳边低语几句,大汉脸色跟著转变,从怒红到苍白,而後又回复原本红润。 忽然大笑起来,大汉神色轻松,好似方才怒火不曾存在一般。「小子说得好!老子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说完收起刀,潇洒的转身离开,留下不解的两男一女。 萧亦丞愉悦的笑出声来。「真是个爽汉子,个性不羁坦荡。」没等那对男女上前致谢询问,他便拉著夏侯令走出门去。 走出客栈,夏侯令自始至终保持沈默。佩服萧亦丞,本来就知道他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没想到真看见了,还是要佩服他临场的气度和处理态度。不轻忽不偏袒,更能在短短时间内抓住他人性子。 「你对他说了什麽?」他方才的表现让自己觉得,他就像是个穿梭於尘世中的仙,经过了,却不带走任何一丝俗,自惹上麻烦,却又不带走麻烦。 「呵呵,没有啊,不过说说那姑娘的来历,说说他人情事,如此而已。」 「你知道那三人来历?」 「多少知道一些,以前听闻过,拿大刀的那个是有名的鲁莽,那姑娘克死了不知多少丈夫,有克夫之说,,那剑士我就不知道了。」笑说,想到大汉刷白的脸色,萧亦丞心中便窃笑不已。 「原来如此。」这样便能了解为何大汉脸色诡异了。「不说,一点也感觉不出你离开武林三年,不说,我几乎要忘了你是个武林人。」忘了自己就是惨败在他的人脉下,他终於能理解,为什麽萧亦丞永远不缺朋友,永远不缺助力,永远不会立於败处,只因他的个性吸引著每个人,让人想与之亲近交往。 这样的人,自己是敌不过的。明白为何之前会惨败,知道自己终於败於何处,这个大洞他是补不起来的,自己本不喜欢与他人论交,更不愿相信他人,说到底,与这人的胜负,是败在自己的孤军无援。 「呵呵,是啊,不说,连自己都快忘了我曾是这花花世界的一份子呢。」看著炫目的杂耍火焰,看著女孩儿翩翩舞蹈,萧亦丞注意很快就被引开。「令,去看看那个,那个卖首饰的。」 「嗯。」跟著男人走到卖胭脂水粉和各式花钿金钗珠坠的摊前,夏侯令对他举动感到不解。「你要买这个?」一个大男人来买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不觉得奇怪麽? 「嗯,很久没见秦姨了,买些给她,还有庄落内的三位姑娘,还有......」说了一长串的女子名,听了夏侯令一阵无言。「我看这里的饰品等级上等,且样式特别,不是中原能轻易看到的。」已挑了一大把,那摊子不小,饰物也不少,但被萧亦丞拣去了一大半。 看著他开始选胭脂水粉,夏侯令莫名的叹了口气。这麽会讨好女人的他,怎麽会看上自己一个大男人?他心中疑问。目光飘移,却停在一只紫玉钗上。那紫玉晶莹剔透,造型虽然朴素,却别有一番雅致高尚。 欲拿起那钗,却和只手撞在一起。 「呃?」疑问的看向夏侯令,没想到他和自己看上同一只簪子。 「这让我。」低声说著,取过紫簪,不等萧亦丞反应他便向老板结了帐。 轻轻皱眉,很少东西能从自己手中被抢走呢。萧亦丞转回视线,继续挑代替品,想来是要送给他娘子的吧,也是,他也是相中要送给凌湘的,想说这璞雅簪子放在她头上,能不能改改她个性。 强迫自己忽视涌上心头的苦涩,脑中不停想著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好不容易挑齐了,那老板看眼前贵客大手笔,心情一好价钱便宜不少,让萧亦丞面上的笑意更盛了。 「走吧。」又拉著夏侯令走入人潮之中,东走走西瞧瞧,他们走到了大路的尽头,那儿有个戏棚子,上头一男一女,似乎在争执什麽。静静看了一会儿,终於了解这戏在演些什麽,是说一女子深情的爱著一个男人,但无论她怎麽追求、抛弃了所有一切,那男人还是不愿接受他,最後却被村民说是妖女处死。 在这个时代,就算再开放也鲜少有女子敢大胆说出自己心意,这戏是在讽刺当时保守的民风,说著礼教吃人的例子。 凝视著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萧亦丞脑中闪过了好些情景,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凌湘,也想到了夏侯令,在保守的民风下,自己与凌湘的感情不被祝福,在保守封闭的风俗下,他对夏侯令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心,莫名的抽痛著。想到凌湘坚定的眼神,想到她坠崖无悔的眼神,想到了夏侯令冷然的欺骗,想到了他不择手段的折磨,忽然,他想笑。 笑苍天作弄人,拆散了他和凌湘,却给了他一个不能爱、却爱上的人。 以为,那巴掌打醒了自己,以为,自己再见这个人会是淡然无心,只是,几日相处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依然为他的靠近而跳动,依然品味著喜悦背後的痛苦。 好苦好涩,没爱过就不知道痛,那爱过的他,怎麽还会义无反顾的投入? 轻轻合上眼掩饰心中波动,再睁开又是一派平稳。「令,走吧,这戏唱老了,看太多了,没什麽看头。」戏唱老了,看太多了......不要再看了。 「嗯。」隐约察觉到萧亦丞的异样,却看不出原因如何,夏侯令顺著他的脚步,走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 看见不远处一个卖零食的小摊,萧亦丞轻笑。「你等我一会儿。」走到那扛著小架子的小贩面前,他买了两支糖葫芦。将手中裹著糖衣的鲜红葫芦递给夏侯令,他调皮的笑著。「很甜唷。」说著他便跳上别人家的围墙,那墙不算高,轻松就能攀上去。 夏侯令跟上,看著手中哄孩子的玩意儿,又是一阵无言。「你喜欢吃这个?」坐在男人身旁,看他满足的神情,又觉得方才他的郁郁是自己错觉。 「嗳,怀念麽,你小时後没吃过这个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孩子气的笑著。 「没,身为皇子,怎麽可能吃过这些民间零嘴,你小时候常吃?」夏侯令反问,倒是看不出来,他以为这男人就连在小时候也是无懈可击。 「呵呵,小鬼就是小鬼,还是会有耍耍小任性时候......好比跌倒、被狗追被咬,每当我嚎啕大哭时,炜就会买这个来哄我。」那时候离开了家,已经没有了依靠,其实父母之死他都没哭了,更何况只是摔跤被狗咬,那只是他想向孔炜撒娇,想要有个依靠的手段,想要让人哄哄自己,抱抱自己而已。 听见萧亦丞小时候的事,夏侯令倒觉得新鲜。「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就很了不起,身为痕星的你......实在想不到会有被狗咬被狗追的时候。」 「呃,你太高估我了,身为族中的掌灯人,我的确是比同辈孩子早熟,不过说破了,我还只是个孩子,就像你,即使你小时候就冷漠,但还是个孩子,会有幼稚行为,无谓的妄想,不是麽?」 「掌灯人是什麽?」他能够体会萧亦丞口中话语,现在回想小时候,即使看在别人眼中过度早熟,但只有自己明白,那时候的心理,幼稚得可笑。 「下一任族长,不过我的族已经被灭掉了,只剩下我和孔炜两人。」云淡风轻的说著,面上看不出什麽,但夏侯令明白,那是他隐藏在平淡假像下的疼痛,不必说也能知道,他的族人是因他痕星身分而死,他曾经听过有人不停屠杀传有痕星转世的村庄。 因他而死的族人,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民,以他的个性来说,这样的自责和愧疚,应该压得很难受。心中隐隐感到同情,夏侯令也吃起手上冰糖葫芦。化在口中的甜让他一时松了心房。 他开口喃喃自语般地说著。「小时候我便知道自己身世,韵妃对我并无好感,就连父皇也未曾将目光摆在我身上,即使我再优秀再突出亦然,那时我明白了一些不变的道理,有些事情是无论我多麽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一顿,看向萧亦丞复杂的目光,他自嘲一笑。 「就算拿命去赌,拿尊严去换,都换不来,久而久之,我习惯外人抛来的冷漠目光,我学会了伪装自己,再也不信任他人,我从来不知道什麽叫做感情,也不知道怎麽对人好,我学到的,只有利己,只有夺权,上官说的对,爬高得权,为的就是要滥用公权,为的就是要报复所有人加诸在我身上的残酷......」 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何眼前男人可以不顾一切的付出,不懂他夏侯令何德何能,能让他不愿放弃。 他不懂。 深深看著身旁男人,萧亦丞伸手拨开他落在面前的黑发。「辛苦你了。」这个举动让男人停下吃糖动作,静静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麽,却更像迷惘,意识到自己动作僭越身分,他赶紧收回手。「都过去了,别想那麽多。」真是糟糕啊,这样子会让人很困扰吧。 「嗯。」看著收回去的手,想到了方才可称为安慰的话语,口中的甜似乎一直蔓延到心里面去,化为了他说不出的温暖。未曾,独自走过的二十八年岁月,没有人会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没有人会用这样子的眼神看著他,那是心疼、还是不舍,分不出来,却觉得很感动。 一旦用真心面对後,便觉得眼前人让人很窝心。 如果不是敌人,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吧。将脑中想法赶出去,夏侯令跳下围墙,看向萧亦丞。「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这无心的动作看在男人眼中,却像是在逃避他方才行为的举动。 牵起虚伪笑容,他点点头,跟著跳下墙。果然是先爱上,就先输了,刻意忽视掠过心头的闷,他深深吸口气,跟上夏侯令脚步,回到方才旅店。 回到客栈,由於客满所以他两只能凑和一间,到了房中,将包袱安置好,夏侯令坐在窗边看外头热闹,萧亦丞则在小小後室内沐浴。 不绝於耳的清脆水声,穿上衣服的窸窣声,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几缕白发随著风骚著他的脸。 「洗好了?」回过头来,看见一头白发的萧亦丞,他还是很不能适应,在下山前上官翎替他将白发染黑,那药剂是从某种黑花中提炼出来,是专门给那些有白头发的妓伶用的,也因此有著淡淡花香,所以随著风,他能嗅到那花儿独有的气味。 但那药剂有个不好的缺点,就是碰到水就会褪掉,汗水还好,只要是大一些多一点的水量,很快就会被冲落。 「换你。」夏天天气热,头发很快就乾了。在夏侯令身旁坐下,他捉了绺自己的白发,细细看著,轻轻把玩。「我这样会很怪麽?」 「不会。」 「回答太快,没诚意。」笑说,萧亦丞看入玄衣男子眼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未老先衰。」几乎墨色的眼睛映不出自己倒影,就像是他的心,容不了自己,然後如深潭般难以预测看穿。 「想多了,快去歇息。」简短回应,夏侯令要小二换上新水,这里的客栈与他处不同,其他地方是不会这样轻松供应水的,但由於此地水量丰沛,所以能有如此方便的供给。 「那个......」忽然尴尬了一会,萧亦丞苦笑著。「谁要睡床?」总不好两个都打地铺或两个一起睡床吧......他是没差啦,真的没差。 「你睡。」 「那你呢?」 「睡地上。」夏侯令回答。 「这样不好,你睡床好了。」 「不,你睡。」 两人不停推让著,连小二热水换好了都不知道,见两人如此热衷於让床,他也不知该不该插嘴提醒大爷们热水放好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懂这两个大男人在想些什麽。 「我说两位爷......」他的出声让两人同时注意到他的存在,保持温和的笑,他低声说著。「我看床挺大的,两个人挤一挤是没关系,两位爷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起睡不会怎麽样的。」 这话让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萧亦丞露出苦笑。「就这样办,辛苦你了。」拿了几碇碎银,算是慰劳他的辛苦。 看著离开的小二,夏侯令转过头,看著眼前一反常态,身穿黑底绣银袍子的男人。「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睡?」 萧亦丞耸耸肩。「没什麽不好的,还是你怕我对你怎麽样?」带著兴味儿的漂亮眸子紧锁著夏侯令,乐看他眼中稍闪即逝的愕然。 「不怕。」拿了衣裳,夏侯令转过身走入後室。 「那就一起睡啦。」萧亦丞愉快的笑说,得不到也没关系,能逗弄逗弄也不错。心中窃笑著,褪去外衣仅著袭衣,他懒懒的爬上了床,窝在里面的位置。 瞪著天花板,萧亦丞心中笑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如果夏侯令要杀他,不过......眼狡狯的眯了起来,笑得让人心惊,还不是时候,他还要藉助自己的力量来查出背後凶手呢,至於他的馀恨未了,也要等这些风波过吧。 忽然放松开来,外边清风徐徐,正是好眠时候,这张大床很是舒适,萧亦丞很快就陷入迷迷蒙蒙的昏睡状态。 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模样,夏侯令站在床前,看著全然松懈的男人,披散开来的白发落在男人脸上身上,还有浅红色的床单上,更显得男人说不出的妖艳,还有一丝丝,脆弱。 看著他的白发,就会想到他在上古庄落时的模样,崩溃、失魂,还有疯狂,只是当那些情绪卸下後,这男人的白发只剩下脆弱感。 放轻动作上了床,睡在外边位置,夏侯令闭上眼,或许是自小个性养成,他不习惯身旁多个人,就连他的妻子宛香都未曾真正与他同床共枕过,现在身边有一个萧亦丞,他几乎无法成眠。 夏夜,凉风微微,时至午夜,夏侯令还是无法入眠,屋内本该清凉的,但练武之人体温本来就比常人高,更何况两人武功内力都不弱,这让床的温度更是升高,终於受不了了,萧亦丞一翻身压在夏侯令身上。 「令......」白发落在身下男人的脸上胸前,睡迷糊的他没有意识到这样动作有多麽暧昧惹人遐想,他只知道:「我好热。」被热醒过来,本来就重眠,加上这几日的奔波,他到了晚上更加渴求睡眠。「改变主意了,我要睡地上。」抱著枕头骨碌碌的爬下床,也不管身在何方,他一放下枕头就沉沉睡去。 愣愣看著床下男人,夏侯令更觉得睡意全无。他刚刚是故意的麽......压在胸前的重量彷佛还在,那骚著自己发痒的发丝好似还作怪著,他瞪著萧亦丞,但见他睡得深沉,明白是自己多心,他是睡傻了。 无声叹了口气,下了床,他轻巧走出房间,吹吹冷风,向夜晚值班的小二要了件薄被,轻轻替男人盖上,他才又离开房间,在外边数著星子,凝视下面繁华散去的空虚街道。 一旦被抽离了人气,什麽东西都会变的死寂,不久前还是那样热闹,如今却是一片沉默,他不是第一次失眠,却是第一次感到惆怅。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天空渐渐翻白,一抹曙光从远处升起,慢慢的爬上建筑物,温柔的光芒洒落屋檐,也轻轻铺在脸上,每次看到日出,都会有种被洗涤过的神圣感,不容人侵犯亵玩的崇高。 也在此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顺便替他披上一件薄披风。「早上露气重,别著凉了。」是萧亦丞,脸上仍有几分睡意,但眼中已有几分清醒。 「嗯,先去梳洗一下,吃完早膳就走。」看了眼身旁男人,夏侯令说道。 「好。」言毕,人摇摇晃晃的走入屋内,穿上黑袍,那袍子是上官翎给的,她说自己衣裳总是那几件,特地为他做了几套,她觉得自己看来清秀了些,要穿些深色衣服才能显出稳重。 也因此,他包袱内的衣裳不是黑色就是深蓝墨绿,一反自己以往风格。 走入内室清洗一番,他很快的走了出来。瞧见夏侯令还站在原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如果他没猜错,那人八成在外头站了整夜,没真正躺在床上睡过。 是因为自己原因麽......连和他睡同间房都不愿意? 心中一阵不悦,但没停留太久,只因夏侯令拿著染发剂,半强迫的压著他坐下。「令?」 「别吵。」用木梳在瓷瓶内挖出黑色软膏,屋内立即飘散著淡雅香气,轻柔的替男人梳发染色,就见一绺绺雪白在男子细心下,束束成黑。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男人的白发,那会让他莫名的心烦。 「我白头发真的那麽难看麽?」忍不住心中疑问,萧亦丞低声问著。 「不难看,只是怕吓到人。」这话让萧亦丞气结。 「别说得我好像什麽千年老妖似的,我自认长得不差,就算一头白发也不会难看到哪儿去。」真是过分,居然说他会吓到人!是知道夏侯令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他连嘴都这麽刻薄。 「是不差,但白发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能避免多一些麻烦就避免,你别乱动。」扳正萧亦丞的脸,专心於他到下鄂长度的浏海,却没发现那双清澈的眸子紧紧盯著自己瞧。 听著那看似敷衍的话语,萧亦丞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面前离自己很近的俊脸就算放大还是很好看,心又不自觉的怦然悸动,一下下就好,让他享受这男人难得的温柔。 一下下就好。 ∷∷∷z∷∷y∷∷z∷∷z∷∷∷ 用完早膳後他两骑著马上路,被温柔仔细对待的头发现在是黑黑亮亮,以带子系在身後,至於夏侯令,他本来及腰的长发全没了,只到背部而已,他说,那是在到上古路上时被割掉的,想来是那些连环追杀吧。 头戴斗笠挡去阳光,两人快马加鞭赶路。 安然的走过五天路程,路上没有什麽惊人的事情,也没有让人愉悦兴奋的祭典,一切平稳的让人感到乏味。 过了五天,他们终於到达太乙门所在的镇,城镇中依然人来人往,但不知为何,却有种哀戚感觉。 和夏侯令交换了个眼神,萧亦丞拉住一名路人。「请问这位大婶,知道太乙门怎麽走麽?」其实他想问的是镇上发生什麽事了,怎麽大家都如此悲伤。 「唉,你也是来吊丧的江湖客麽?太乙门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你直走向左拐个两个弯就到了,可怜啊,真不知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将有仁有义、行事坦荡的太乙门全杀光......一定会不得好死,会不得好死啊。」老妇人喃喃念著,她的话让两人一阵错愕。 再度对看一眼,不需多说,两人有默契的往妇人所说的地方奔去。 静静的望著眼前建筑物,或许不该这麽说,那不过是个废墟罢了,被烧得什麽都不剩,破瓦残砖落在地上,白旗已然挂上,许多人静静的处理善後,有人落著泪,有人无声叹息。 愣愣的,萧亦丞转过头来。「又是被灭门?」这凶手好狠的心,怎麽能够这样,难道这些人的命都不是命,竟拿来这样糟蹋。 「应该是。」重重叹了口气,夏侯令心中亦不好受,虽然杀戮战场,但那些是敌人,他不得不杀,但像这样,无缘无故灭口的事情,连他都无法苟同。 「怎麽办?连尸体都被烧成灰,要验也验不出什麽来吧。」 「回落暮问清楚,看看这三个门派究竟和谁有仇。」夏侯令回答。 看著一片焦黑的废墟,不安悄悄爬上两人心中。 绝代 第十一章 从太乙门归来,一股浓烈的不安充斥心中,那是种说不出口的焦躁,就好像明明什麽事也没有,却会莫名烦躁,挥之不去,也不知来自何方。 看了眼苍穹,依然万里无云,已经连了好几天没有下雨,归途路上听见不少农人叹息若老天不帮忙,这季收成将会如何如何的,他也看到小溪流因烈日而逐渐乾涸,在圣罗帝登基三年中,河清海晏,别说闹乾旱,连个蝗虫害都没有,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他曾听师父说过,无端天降阳九,必有妖孽祸国。 妖孽非是说什麽妖精鬼怪,而是指其心有异之人。 最近武林三门派无端被灭门,虽然还摸不清楚敌人目的究竟为何,但绝对是他必须提防阻止的,这不只是因为社稷安危,还有那些无辜遭害的朋友。 骑在马上,离落暮越来越近,心头的闷越来越紧。萧亦丞看了眼身旁沉默寡言的夏侯令,不著痕迹的叹口气。 越过拱桥,他两终於到达落暮庄,不若先前看到的热闹,彷佛渲染上了太乙门的灰暗色彩,庄内也显得悲凄,想来是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他知道那三大门派和尉迟宇交好,遇到这样的事情,尉迟宇应该十分伤心吧。 下了马,萧亦丞要上前叩门,只是在他手握上扣环前,大门已率先被拉开,迎面扑来的,是他熟悉的女子。 「丞大哥!柳絮等您等好久了!」扬著柔弱的哭音,倒落男子强健胸膛,柳絮哭得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她是花香阁艺妓之一。 「怎、怎麽了?柳、柳姑娘......」本来想唤亲腻的小名,但不知为何,就是硬生生将快出口的话语吞了回去,萧亦丞小心翼翼的偷觑夏侯令,却见他面无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有事入屋谈,别在外头哭哭啼啼的。」看了眼那即使是哭著还是明艳动人的女子,夏侯令说著,心中没什麽特别感触,只是觉得,眼前男人女人缘的确很好。 「嗯。」搀扶著宛若无骨的女子入屋,由於上次一访,尉迟宇下令只要他两人到来,便立即迎到花厅去。「柳姑娘,你怎麽会来这儿呢。」边走边问,脑中还搞不太清楚这美丽的摇钱树怎麽会跑出花香閤......等!心中的不安彷佛具体化一般,萧亦丞声音不禁高扬。「莫不是花香阁出事了!?」不然他想不到有什麽原因能让这娇滴滴的姑娘远赴落暮来。 怀里女子带泪点了点头。「那日、那日有一群大汉闯了进来,看来像北方汉子,他们进到香阁内就开始破坏,秦姨让人出来挡,却打不过那些蛮夷,最後、最後秦姨被捉走了,还有好些姊妹、姊妹也被带走,我是被红儿藏起来,侥幸躲过一劫,丞大哥,你一定要帮帮大家,你一定要救秦姨,她被那些大汉打得好惨,都吐血了。」想到当日惊险场景,柳絮美眸中的泪水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忍著胸中怒火悲愤,萧亦丞强迫自己露出安抚性的笑容。「你是怎麽知道到这来寻人的?」他不认为这样一个弱女子有能力找到他,是有人指点麽。 「我侥幸逃了出来,便在人海中流浪,我不知道有谁可以帮我,就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就听见有人说痕星重回江湖云云的,在几番打听下知道你曾来过这儿,就追来这边等人,所幸尉迟公子人甚好,收留了我,不然、不然柳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著女子的话,萧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就见他还是神色漠然。「这下是针对花香阁,难道对方真是挑我的柱打?」先是炜後是花家,现在又是花香阁,还有呢,接下来还是什麽,按著额际跳动的筋脉,萧亦丞深深吸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 「不只你的人被砸,还有那三大门派。」夏侯令低声提醒。 「我知道。」心中烦躁更加提高,萧亦丞坐到女子身旁,让下人替自己斟茶,唤住那下人,他问道。「尉迟公子呢?」 「主人在处理太乙门之事,稍後就会过来,请贵宾稍候。」那下人得体的回答。 静静坐在位子上,平稳下柳絮的情绪,萧亦丞在脑中组织著最近发生的事件。总有说不出的怪异,他的暂且不提,但那三门派,这三派在诸多门派中虽比不上少林嵩山峨嵋等,却也是让人敬重的老门派,不若少林武当峨嵋活跃,这三者采取独善其身做法,无论怎麽看,这三者绝对无害,但为什麽...... 是什麽原因让他们遭到那惨绝人寰的屠杀? 这三门派间几乎没有共通点,唯一有的就是都与尉迟宇交好,难道、那凶手是以尉迟宇为敌?要拔除他的盟友好让他孤立无援? 那自己的呢?又是为了什麽? 沉淀脑中思绪,在他还来不及多想时,尉迟宇和上官一同进入。 「萧先生夏兄,真是抱歉来晚了,希望下人没有怠慢两位才好。」 「没的事,尉迟公子想必已经知道太乙门所发生的惨事了,你有何看法?」 「似乎是针对我而来,三派之首与我交好,更是力持我当上盟主,我在想,是不是有人看不惯我坐这位子,要拉我下去。」尉迟宇低声说著,面上很是无奈。「可怜了那三位好友......都是我不好,没能力守著他们。」眸中透出自责,他轻轻叹口气。「那萧公子呢?听柳絮姑娘说了麽?」 「嗯。」本来开口的,却注意到一旁似笑非笑的上官,他总觉得他很可疑。「上官公子有何看法呢?」 「呵呵,在下不过一介山林野夫,哪有能耐与三位讨论什麽武林大事,只不过要说句话,树大招风,那风一来,树倒了,可是要死很多人的。」说著没头没尾的话,随即见他轻笑坐到一旁品茗,不再开口。 暗思他话中深意,夏侯令又拿出那羽标端详著,许久,他开口说道。「北方汉子,上官公子可知道北方有何门派麽?」其实这问题问萧亦丞就好,但他要诱那人多说些话。他也觉得他有古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呵呵,就说在下不才,怎麽会知道呢,这话该问问尉迟兄吧。」笑著推开问题,上官喝了口茶,带著笑的眸子有著让人看不出的光芒。 将目光转向尉迟宇,就见他啜饮茶水。「在柳絮姑娘到达後,我便派人到花香阁去查看,那里留有几个北方汉子尸首,他们身穿狼袄,手拿扣环大刀,且刀身上刻著狼头,若没猜错,应该是北方狼堡之人下的手。」 话一完,萧亦丞抚著额说不出话来。 「狼堡在北方何处?」夏侯令问,明白男人现在因一连串的问题扰得发晕,就萧亦丞的反应来看,他该是知道狼堡的......再瞧他苦恼模样,应该是难缠的对手吧。 「在......」话还没完,就听见萧亦丞以极疲惫嗓音说道。 「在蒙天。」鞑军有不少粮草马匹都是向狼堡购来的,狼堡是横跨政治、军事、商业的武林神秘组织,他加入圣罗帝前曾无数次想渗透这个组织,却一一受到阻挠,听闻此组织内有足以颠灭国家的人才,有可买下无数小国的财富,是一个彷佛神话的组织。 现在,他要和这个让他吃了无数败绩的组织为敌,他不得不佩服那慕後凶手,连这麽大的靠山都拉得到,那还有什麽事情是那凶手做不到的? 「......」夏侯令无言。 「好了,我想还是近早著手调查此事。」蓦然起身,萧亦丞转头看向柳絮。「柳儿,你到我上古庄落去吧,翎姑娘也在那儿,你们俩好有个伴。」 「好的,悉听丞大哥安排。」说完,三人向尉迟宇和上官告别。 走在街道上,找了间客栈,要了三间房,将柳絮安顿好,萧亦丞到了夏侯令房内,一入内就见男人泡著茶,显然是知道他会过来。 走到桌旁坐下,萧亦丞看著眼前始终保持沉默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麻烦越滚越大了。」 「那狼堡真有如此难对付?」夏侯令挑眉问。 「连我都束手无策了,你说呢?」懒懒的回答,看著漂浮在杯中的叶渣,萧亦丞眯起了眼。「我花了两年时间去调查渗透分化这个组织,却没一个计策成功的,那堡无论内部外部,都像铜墙铁壁,连滴水都进不去。」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萧亦丞不该这麽轻易就放弃。 「呵呵,在下不才,你太高估我了。」学著上官说话的懒散口音,就见夏侯令冷冷瞥了他一眼。 「别学他说话,你觉得这次事件怎麽回事?」 「你是想问我觉得上官的反应麽?」见夏侯令点点头,萧亦丞目光忽然飘远。「和上次一样,深不可测,话中有话,而且完全不知道他话中针对的人究竟是谁,上次他说夺权,摆明是说你,而这次树大招风,是说尉迟宇,但真是如此麽,总觉得......他是指桑骂槐呢。」 「嗯,而且他故意置身事外,既然和武林盟主在一起,我不认为他真是个不管俗事的閒云野鹤,太虚假了,感觉起来就像故意待在尉迟宇身旁,就像你以前待在我身旁一样。」挑拨离间、趁机搏倒。 「嗳,别老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讲。」喝了口热茶,萧亦丞一笑。「上官是很可疑,就如你所说,他不停将事情撇清,而且待在武林盟主身旁,他既能得到第一手讯息,更能将尉迟宇的事摸的清楚,要说谁最有可能去拔尉迟宇的桩,他是最有可能的。」因为最亲近,最没有防备。 就如夏侯令说的,很像自己以前玩的手段,但还不是被他夏侯令给识破,险险被反将一军。想到过去,唇畔勾起浅浅弯痕。 「你对狼堡有何打算?想到要以什麽办法救人了麽?」夏侯令问。 「呵呵,直接打进去。」想也不想的回答。 「太鲁莽了。」皱起眉,夏侯令看著眼前男人,不认为这方法会是自他口中说出。 「难不成你要和他们谈判?他们捉人绝对不是要我们去谈判,而是要我们杀进去救人,既然如此,又何必逆敌人之意呢,顺他的意杀他个片甲不留。」既然有了挂勾,那对方就不会是要自己做条件交换,目的一定是要取他和夏侯令的命。 「明知是陷阱,你还要硬闯?」明白萧亦丞意思,夏侯令问。 「不然呢?我说过了,狼堡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任我绞尽脑汁都无法渗透,现在对方抓了我的人,更不会给我丝毫机会,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杀进去救人,除非我放弃秦姨。」但那是不可能的。 「有几分把握?」 收回飘摇的视线,萧亦丞苦笑。「没有把握,这阵我自己去闯,你不用跟我去。」没道理要他陪自己送死,想想他剩下的人力,思考著该做什麽样的调度安排。 「......」静静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没有说话。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很沉很重,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似的。 ∷∷∷z∷∷y∷∷z∷∷z∷∷∷ 月下,晚来风急,时未近秋,感受不到秋意的萧索,仍保有夏夜闷热,但屋内,一杯冷酒,伴著迷惑的心,有似秋薄愁。 手指捧著酒杯,夏侯令看著外边残月,心绪杂乱,脑中纷纷闪过与萧亦丞相处的日子,那些针锋相对还有现在的并肩合作,其实问他还恨不恨那个夺去他天下的男人,其实不恨,不知为何,现在回想起来,对过去只有缅怀,总觉得那男人带给了他生活许多乐趣。 他让自己体验了虽短暂,却是梦寐以求的亲情,然後,又是一连串的心机斗争,他从没在哪个人身上用过那麽多精力,没那麽密切注意过一个人,只有他,痕星萧亦丞。 不讳言当他最後一著狠棋封死了他的路时,自己的紧张失措,也不讳言当罗塔王登基为帝时心中的怒火和失意,但现在,却有种都是过去事情的感觉。 时间消磨了他的斗志,而萧亦丞化去了他的野心,他不想和他争了,现在四海升平,活在这样的时代下也没什麽不好,不气他不恼他了。 但是,却隐隐有著不甘心,他一直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天命寄身的星辰,他想证明人定胜天,他能胜过辅星,这个想法到现在仍没有改变,他想赢他,却不想和他争那些,这样的情绪就叫做矛盾吧。 夏侯令低头看著清澈如水的杯中物,他一口饮尽,伸手取来酒壶,再添一杯。现在,那个男人要自己不要插手狼堡的事情,他说,那是他的事情自己没必要陪著冒险,他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不能理解。 说来好笑,那人总有一堆让自己无法理解不能明白的行为。 不懂他为什麽不死心,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善良。 少了自己他萧亦丞是不会损失什麽,但兵到用时方恨少,多自己一人虽帮不了什麽忙,却也是聊胜於无,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会要求他帮助,但他却说,不要他跟著冒险。 这是为了什麽,他不懂,却隐约能体会他的心情。不想要自己跟著犯难,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 我对他就真的那麽重要麽......他对我的感情就真的那麽深,抽不出来了麽? 再饮一杯酒,任著看似无害的液体麻痹神经,烧烫咽喉腹腔。 这就是被爱著的感觉麽? 萧亦丞对於这份悖德的感情从未有什麽过份的表态,但举手头足言谈举止中,却能隐约窥见一二,那双总是追随自己的眼睛,那有意无意关怀自己的话语,真的不明白麽,真的看不出来麽? 如果说是,就真的太对不起他萧亦丞了。 苦笑挂上嘴角,不否认一开始他的确感到恶心,居然被个男人看上,还是自己最大的敌人,那种感觉不知道是荣幸还是愤怒羞辱,但也因为他喜欢上了自己,才会为他做了那些事,给了他无法抹灭的回忆,是喜、是怒、是悲,还有淡淡的无奈,这些都是他萧亦丞给的,没了他,他或许还在权势名利中载浮载沉,也可能,已经当了皇帝。 可是却不会有这般刻骨铭心的记忆,每天要烦恼的比大军决战千里还要多,提防的比暗杀还要周严。 现在检视自己的感觉,他一点也不讨厌被那个男人喜欢上,其实被同性喜欢上也没什麽,就像女人对他的倾慕一般,就那个样子而已。 反而,他有些庆幸,能得到那样一个人的青睐......真是卑劣的想法啊。 唇边的笑更盛,摇了摇头,夜深,该是歇息时候,这些事放著吧,他还是好好想想,狼堡的事他该怎麽办才好。 如果调出洛军,胜算又会多多少......为了萧亦丞,应该值得吧。 三天後,孔炜派人接走了柳絮,萧亦丞也趁机安排好所有事宜,这次的背水一战,只准成功没有失败。 若输了,不只自己难逃一死,就连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都将跟著陪葬,只是,和狼堡彷佛无止无尽的人脉相比,他的行为有如螂臂挡车。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放弃。 看著柳絮依依不舍离去的模样,萧亦丞笑著与她告别,待人走远了那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了,他也走了,自己说不要他跟著冒险,所以那男人也走了,三天前就离开,连个下落消息也没有。 不否认,看著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心痛了一下,算了,反正他们现在唯一的交集就是追缉凶手,等到这些事件结束後,就会......形同陌路吧。心中这麽说著,要自己潇洒以对,只是每每想到两人分开後的情景,还是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轻轻叹了口气,他也该准备上路,消息都放出去了,他萧亦丞一个月後将亲临拜访狼堡,希望狼堡之主好生准备,当然,他是不会这麽傻,真的告诉自己何时上门,不需要一个月,他很快就会杀进去,攻其不备。 反正对方都知道他会独挑狼堡,那就正大光明的放出通知,混淆视听,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这样的计谋成功率大概是零。 将包袱收拾好,稍微易容一下,他跨上千里马,以狼堡所在的北方大漠为目标,奔驰而去。 易容过的脸蛋不似以往的清秀斯文,黏上胡渣画深眉毛,将眼角黏得上吊,他看来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生人勿近模样。 经历了半个月的路程,日夜不停的赶路,他终於到达那他熟悉的地盘,蒙天,一如他第一次踏入一般,这儿的人民依然以穹卢为天,过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乐天又开朗,还是一样的好客呢。 看著手中被女孩儿强迫塞入的浓酒,萧亦丞露出苦笑。怎麽这副模样还有人垂青於他? 将浓酒塞入袋子中,操著北方口音道谢,将马儿送给了当地领袖,只留下随身武器和伤药,还有那甕烈酒。在蒙天,女子送酒是男子的无上光荣,不能拒绝,就算无意於她也要收下,若同样有意思,就回送一样礼物。 抬头看著艳阳高照的蓝天,换上北方人专有的衣服,他虽有些瘦,但身高还是够的,衣服穿起来一点也不难看,反而衬托出英气来。 没在这个暂时停留的部落多花时间,在处理完琐碎事情後,萧亦丞起身前往蒙天,其实蒙天并非指整片北方大漠,而是一个绿洲的名字,这绿洲是北方最大最繁荣的经济重镇,因为过於强大,所以就以蒙天借称整片北大陆。 花了两天时间到达蒙天,打听过了狼堡的事情,事情果然没他想的那麽简单,他虽放出消息说一个月,但现在不过半个月多而已,狼堡就已经架起警戒网,五十尺内不准閒杂人等踏入,就连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摆明就是防他。 唉唉唉,这下他要怎麽进去呢......坐在大树下,吃著北方独有的水果,萧亦丞瞪著眼前彷佛灰狼般的庞大建筑,昨晚曾试图夜探,但却因为巡视的狗儿和狼差些被发现,看来他必须先搞定那些小东西,才有办法安然进入。 对付狗和狼啊......狡狯的眸子闪过几缕笑意,他哼哼笑著。套句秦姨说的话,不过就是几只畜生,敢吠就缝了它的嘴,敢追就打断他的腿,怕麻烦?还不简单,全毒死就好。 悠悠起身,以势在必得目光眄视狼堡,他痕星,就来试试你这不败狼堡的传说,看看究竟是他强呢,还是狼堡了得。 闪身走回客栈,静待夜晚,手中拿了包白药粉,这是根据秦姨送他的秘方调配的,专治这些碍事畜生的法宝,无色无味,连狗都嗅不出来,只对动物有伤害,对人是没什麽,动物闻了後也不会怎麽样,只会叫不出来,一切行动都正常,但却无法快跑。 这样子,就不会被人察觉了。 满意的笑了笑,纵身出楼,往狼堡而去。 站在上风处,将手中药粉洒了半包,约莫半个时辰,萧亦丞才跳上狼堡外围高墙,这墙壁之高,要不是有带工具,他真不知该拿它怎麽办才好,一方面要爬墙,一边还要注意堡上之人动向,他已经许久未有如此惊险的感受了。 爬上了墙,满意看著狗儿怒瞪他却无能为力的模样,一抹笑漾上唇角,他对狗儿比了个噤声手势,而後从腰边的小袋子掏出小石子放在手中预备,轻巧跳下墙,在上头观察了一下巡逻兵分布,真不愧是防他萧亦丞的阵仗,一点也不马虎,每格个三分钟就有一士兵走过,且每个地方几乎都有哨兵,想安然潜入,几乎是痴人说梦。 皱起眉头,沿著围墙走动,藉著高墙阴影庇护,躲藏在大树之後,他暂时躲过几名士兵巡哨,但明白这样子他永远都进不了狼堡,心中一计缓缓行成,最简单最常用的方式,也是最实际的方式,无声绕到一士兵身後,使劲敲昏了他,萧亦丞将人拖到树荫脱了他衣裳想换上,却发现...... 这一定是故意的,要防他这招偷天换日,眯起眼,瞪著锁在士兵身上的锁链,他感到气恼极了,这衣服居然用五条鍊子链在士兵的手足腰上,任他怎麽神通也解不开这东西。 罢了罢了,不想多做动作,萧亦丞轻巧奔往狼堡的小门,途中点许多人穴道,手中石子疾射而出,在守门士兵反应前已打中哑穴动穴,两人皆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满意的露出微笑,他人畅行无阻的进入狼堡本身。 一踏入,他便傻了眼,瞪著眼前彷佛盘缠一起的通道和阶梯,萧亦丞顿感头晕,果然,就算进来了,要找到人也很难,目光飘移,在通道和阶梯上打量,却无法顺利的将道路连接起来,他不知道哪条路通哪条路,又是哪个楼梯是往上或往下。 看久了,竟觉得晕眩,赶紧收纳心神,拿出女孩送予的烈酒,他喝了一口,任酒气奔腾全身,才又觉得舒畅一些。这下该怎麽找到秦姨所在呢,不能够威胁人带他去,狼堡之人全是以命效忠主子,决不可能做出背叛行为,若他贸然要人带他前往,恐怕还会误中敌计,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找出路来了。 让他想想,普通关人的地方都会设在地面下,因为在观念中下方就是不洁的,所以举凡劫牢劫狱,不必多想,只要往下冲就好,但就狼堡这样设计来看,一旦被他们擒入之人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来,所以,是在上面! 大家都被世俗观念所囿往下方走去,那儿应该是狼堡所有机关的重地,去了无疑自投罗网自找死路,而上面,愈往上爬逃脱的机会就愈少......眯起了眼,隐约间能看见几盏灯火跳动。 而且就算真有人神通广大到了上面救人,只要消息一走漏一被发现,那麽想从那麽高的地方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者这边通路繁密难辨,只要走错一步,想安然脱身更是难如登天。 深深吸了口气,萧亦丞忽然有种无力感,就算真上得去,他又下得来麽。算了,不该多想的,临敌当先,最不该灭自己志气。又喝了口酒提振心神,萧亦丞大致打量过路线,记在脑中後,便往上奔去。 放眼望去路线虽是密密麻麻,但真要通往上层的路只有一条,所有的通道都由这个通道分歧四散开的,往那阶梯奔去,注意著下方及上方巡兵,萧亦丞运用灵敏听力躲去许多巡逻,上到第三层,他已不知走哪条路,忽然,一士兵自一旁通道绕出,吓得他赶紧闪身躲进不远处的回道。 就听那士兵以不正经口吻调笑说著。「可惜上面抓来了那麽多美人儿,居然不能玩,真扫兴。」一旁的士兵闻言,忙著接腔,看得出来方才说话之人地位不低。 「是啊是啊,尤其是方才牢中那娘们,看来是有些岁数,不过瞧瞧她那腰那胸那臀,要真能抱上一抱,不知有多麽销魂啊。」说著说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叫、叫秦什麽来著,可算是美人呢,可惜个性倔了些,嘴巴毒辣了些,可惜可惜。」说完这话,就见三四个士兵哈哈笑著。 在一旁听著,冷笑漾上萧亦丞嘴角,得来全不费工夫,想来人就关在这群色猪走出来的通道内。微微侧身闪过士兵,待人走下楼去後,他立即奔入那通道内,回道里头是无数个阶梯,看来直通顶楼,而且里面没有任何能供人回避闪躲的暗处,若真有人下来,只能硬拚了。 踏著沉静脚步,越往上走便越能感受到冷啸的呼呼风声,自无法搆到的石墙上吹入,黑发因此在身後散了开来,握紧腰际爱剑,萧亦丞继续往上走,在一转角处,惊觉有人声传出,自怀中拿出短剑护在身前,不久就见一士兵满脸不悦的走了下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便被人一剑解决,封喉,连叫都叫不出来。 加快脚步上楼,一连处理掉好几个巡逻兵,萧亦丞耐心渐失,却明白此时不能乱了方寸,益加注意四周动静,他终於爬上了顶楼,趁著对方没注意,他击昏了看门者,拿了钥匙打开铁门,再处理掉狱卒,就见数十个犯人被关在里面,全身都是鞭伤烙伤。 眯起眼,不安攀爬上心,萧亦丞加快脚步往内走著,终於在最里侧发现秦娘子踪迹,她一身雪白纱衣被扯得破烂,身上脸上全是带血的鞭痕,心中一痛,他赶紧开门。 「秦姨!」这一唤,让被铁铐缚於墙上的女子全身一震,而後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亦丞......」艰难的发出声音,美眸中充满血丝,苍白的脸颊不难察觉这几日受的苦楚。「傻瓜,你怎麽来了。」 「不来怎麽救你。」打开铁门,以银针解开铁具,就见秦娘子身躯一软,倒往他身上。「秦姨你还好麽?」扶著女子坐到一旁,虽已经设想到现在局面,但萧亦丞心中仍感到愤怒,自怀中掏出稳定经脉心神的药丸,塞入女子口中,他运气为她疗伤。 秦娘子没多花力气和萧亦丞对答,她收纳心神抱元守一,任药气行遍全身,解了她被点的穴道,也让几日没有行动的手脚逐渐灵活复苏起来,绕气一周後,全身舒畅,再喝了口男子递来的烈酒,顿感精神一振。 「好你个狼堡,好你个下三滥,秦娘子发过誓,要是老娘能出去,没杀你千百人誓不甘休!」怒然起身,却惊觉身上衣服破烂,娇躯若隐若现,只是她还没开口要求,就见萧亦丞褪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遮遮吧。」笑说,走出牢房,他取走墙上银枪和暗袋,递给了秦娘子,也顺手打开其馀牢门,放走这些不知身分的囚犯,当然,此举有他的用意,这些人会逃,狼堡会将其捉来必有其原因,只要这些人开始在堡内乱窜,那麽多少也能引开注意,他和秦娘子逃生的机会也较大。 看著争相往下跑的犯人,他唇边扬开难以察觉的冷笑。「秦姨,咱们走吧。」说完,就见秦娘子森然走出牢房,披上他的黑袍,她面上神情更显恐怖。 踏著沉稳步伐下楼,下面已经乱成一团,这正是萧亦丞要的结果,只是事情还是没他想得那麽简单,大批人马堵住了出口,想来是发现他潜入狼堡,而且各个通道开始涌出人潮,他两如果没能来得及脱出,那就只有被擒的下场。 抽出银剑,护住身後仍带伤的秦娘子,他斩杀一扑面而来的士兵,而後便是无法停止的混战,不知有多少人开始自四面八方包围,一把把大刀砍落,无暇顾及秦娘子,萧亦丞沉稳对敌,明白这些人对秦姨构不成威胁,他也不甚紧张。 边走边战的被逼入不同的通道内,转过了弯又是一条阶梯,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冷汗自额角落下,身上有多处挂彩,明白对方有意将他两逼入某个地方,但他却没有扭转局面的能力,对方以人海战术不停围攻,任他和秦娘子多强也难以攻克,更何况秦姨身上还带著伤。 且战且走,发现人潮渐渐少去,不敢松懈,忽闻秦娘子一声惊呼,转过身,就见银枪如虹般划出拱形,飞出秦娘子手中,插入石砖,光看这手就能知道对方多麽强势,萧亦丞心中一凛,明白这次对手不简单,不容得他轻忽。 抬眸打量守道者,那是张他永远都不想看到的脸孔,面上皮肤烫伤刀伤,还有新添的伤势,有些地方腐烂发脓,不停有虫子钻出,忍著腹中绞动,他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对方抽出剑来,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萧亦丞,在人还来不及反应前便已攻至,这样的速度不过眨眼间,萧亦丞大惊,急忙举剑抵挡,化去一次杀机又是逼命时刻,顾不得要秦娘子小心,他全副心神都摆在眼前这他遇过最快的对手。 双剑交锋,锵然声响没有一丝热度,非是比试切磋,而是赌上性命,赌上一切的战斗,这一战比得是快,比得是谁狠,格挡住迎面而来的剑式,萧亦丞眯起眼,对方快,力道也不小,实不容小觑。 对招百来次,渐渐的,萧亦丞发现些微异样,这人拿剑的方式、所用的剑式都是中原架式,他使得也很好,但却有些不对劲,该说......不顺手麽,这样的攻击看来应该是原有所学,後来又学了这些剑招,导致无法融会贯通,即使他这样就已够要人吃惊了。 哼然一笑,手上剑式一改,竟是刀法,萧亦丞乐见对方稍闪即逝的愕然,以剑使刀别有一番威力,剑的快刀的狂,交织密不可分的绵密银网,那丑人见此,亦使出拿手绝活,只是没料到,在两器交锋前,一阵刺痛爬上手腕,他的剑硬生生脱手飞出。 「这样的打斗太累了,不合成本。」萧亦丞凉凉笑说。他看得出来这人不是中原人,而且刻意隐藏自己真正功夫门路。「再不拿出真实力,我要不客气罗。」以话相激,就见那丑人扯开手腕上的暗器,鲜血汩然流出。 就在下一秒,无数暗器飞射而来,萧亦丞一惊往後退去,腿上仍不小心被画了一口子,过份的刺痛让他明白,那数枚暗器全是往他穴道招呼来的,好可怕,抬头看那人,就见他自怀中拿出一武器,萧亦丞不禁瞪大眼。 苦无!这人是东瀛人!? 还来不及惊讶,对方已然攻入他的备战范围,抽出短剑进行近身战,果然抛去那半生不熟的剑法後,这人实力更上一层,短短时间内,两人身上均带有伤势,鲜血自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冷汗亦滑下脸,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亦丞狠了心。 不要命的往那人攻去,丑人轻身一跃避开来,萧亦丞却不容他有闪躲反应时间,手中暗器悉数射出,抛开长剑,手里剑无法挡下绵如细雨的小针,那暗器全刺入他身上,针上喂过麻药,他腿一软,跪倒地上。 萧亦丞扶著墙,苍白脸色说明他受伤不轻。「你叫什麽名字?」 「......」丑人不语。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归属,回去你该待的地方。」 「你不杀我?」讲著不甚流利的北方话,那人问。 「呵呵,何必呢,枉造杀孽,我佛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快走,狼堡可不会轻易放过你。」让秦娘子搀扶起自己,没多管那丑人,萧亦丞步步蹒跚的下楼,离开那地方,又是让人眼花撩乱的阶梯,按住秦娘子的手,他低声说。「秦姨,若真的很危险,放下我你尽管逃。」 「胡说什麽!」秦娘子怒斥。 「我是说真的,如今我痕星天命已了,企皇朝皇威赫赫,生民安居乐业,我的使命已然达成,这样就够了。」 「老娘听你放屁,你敢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赏你巴掌!」听这席宛如诀别的话语,秦娘子心中焦急,发现背後追兵又起,她又急又怒,不知该如何是好。「你给秦姨听好,同生共死,我秦娘子绝不会抛下你。」随便拣了条路走,她步伐加快。 前有追兵後有来者,身上还负著重伤的萧亦丞,秦娘子握紧手中银枪,冷眸微敛,大有一决生死的气势,击开扑面而来之人,步步维艰的走著,不停的打斗让本有伤势的身躯体力流失更快,就在一大刀迎面而来时,她已做好赴死准备,但也在此时,一枚羽状暗器急射而去,硬是将那提刀之人钉死墙上。 回头一看,秦娘子险些落泪。「夏侯令!」感动啊...... 「快走。」手上之刀早染上不知多少的鲜血,夏侯令冷声说著,护住两人,他要人往回走。「别往上走,要往下闯。」出口在下,往上逃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困窘的境地。 「明白。」跟著夏侯令,一边顾及身後,一边注意萧亦丞伤势,见他昏昏沉沉,显然意识早已远颺,秦娘子有些著急。「走快些,我怕亦丞撑不住。」 「嗯。」瞥了眼那重伤的身躯,带著血滴滴答答,连黑发也染上鲜红,心莫名有些疼。 轰然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拥过来,心中不安逐渐加深,随著手上刀挥动次数增多,这让他想起上阵杀敌,那种刺激。 杀红了眼,不管身後人,夏侯令提刀为两人开路,只是任他神勇,面对无止无尽的人潮,他竟也被逼得节节退後,和秦娘子靠在一起,看著海一般的人,深深无力感涌上心头,打不完,怎麽样也冲不出去...... 正在两人心灰意冷时候,一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外头引爆,然後是杀声震天的怒吼,两人精神顿然一震。 「援兵来了!」那爆炸声,这熟悉的火药味,是她研发出来的炸药啊,是那个炸掉东番号称无坚不催铁墙的超级火药! 围绕在他两面前的士兵乍闻变数起,纷纷乱了阵脚,无不往外冲去要帮忙,这也给了两人机会,握紧手中武器,夏侯令手中刀不留情,狠狠往要往外冲之人招呼,而秦娘子,面对後方之人,她更不手软,前面的人要出去援助,後方之人是要擒拿他俩。 就在这线希望出现时,一高亢声音忽然大喊。「别管外面,先捉住这三人!」这话一起就见往外跑之人停下脚步,刀锋一转,又对向三人。 心中恼怒,但看著黑压压的人头,夏侯令也不知究竟是谁发号施令,冷冷对峙,谁也不敢先动,忽然,底下铁门被踹开,涌入了士兵,是洛军,见此,秦娘子好生激动。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她为背上的萧亦丞感到欣慰,还好呵,不是真的看上了个没心没肝的浑蛋。 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好,洛军闯入後,高处也涌出了一批人,弓箭手,张弓对向三人,而那海一般的狼堡之人早退得乾乾净净。 一惊,夏侯令马上下达命令。「通通退出去。」所幸洛军离门口不远,且人数也不多,在接到命令後立即退去,狼堡内就剩下他们三人。 弓箭手在见此变数後立即射箭,提刀挡去攻势,秦娘子也以长枪护身,但百密难免一疏,一支箭以破空之势呼啸而来,对著夏侯令,防不胜防,这次是躲不掉了,闭上眼,但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反而是一充满血腥味和重量的东西降压而来。 睁开眼,竟是游走昏迷边缘的萧亦丞,只见他脸色苍白,低声道。「快退。」血自唇角流下,蜿蜒成怵目惊心的痕迹。 夏侯令抱起昏迷过去的男人,纵身一跳,与秦娘子脱出重围。 离狼堡一役已有数天,但那饱受创伤的男人却迟迟没有清醒,坐在床头,夏侯令以著复杂目光看著他,没忘了那日,压在身上的重量,那滴在衣服上的血迹,他甘愿为他而死麽,是这样的麽? 伸手拂开白发,看著那紧皱著眉,好似痛苦的脸庞,他想起当日到客栈时秦娘子哭哭啼啼说的话。 『傻孩子,长眼睛没见过这麽傻的......我秦娘子死了又有什麽干系,那一窝的女人死了又如何,你何必拿自己的命来拚呢。』泪水滴滴答答,坚强如她,也不免伤心落泪。 『以你的人脉,要有多少个秦娘子就有多少,要有多少个花香阁就有多少,为什麽要这麽傻来救人,不值得啊......』 秦娘子说,不管哪个角度看,萧亦丞都该舍她这步棋,不仅能减少损失,也能不招惹上狼堡,而且以他的人脉,要多少个像她这样的眼线还怕没有?要多少个花香阁这样掩饰身分的据点没有,她边说著,眼泪边掉,看来很是不舍。 这男人的心思其实很好捉摸,只要是被他承认的,是他朋友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或许是这样,才能有那麽多死心塌地跟著他的朋友吧。 轻轻叹了口气,替萧亦丞掖好被子,察觉到外面有人,夏侯令出声要人进入。 是李奕,狼堡之战对洛军损失惨重,他是为此前来。 「给我一个你出兵的理由。」站在门口,他冷声问著。不懂,为什麽这男人要为敌人出兵,那个抢走他天下的人! 「唇亡齿寒,我现在受人追杀,只有萧亦丞能帮,我对武林事不熟,只能依靠这个人。」 「你的理由不能让兄弟心服。」深深看著眼前好友,不知为何,李奕觉得他变得遥远,似乎不是他认识的人了,不是以前那个肃杀难以捉摸的夏侯令了,他眼中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感情,少了些过往的冰冷犀利。 「......」沉默一会,夏侯令轻声说道。「替我安抚下来。」这样的话李奕只能服从,心中虽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 「你别忘了他是你的敌人。」 「我知道。」人离开了,屋中又是一片安静。敌人?只要自己不抢天下,他和这男人,就不是敌人。 迷惘了,他不懂自己怎麽想了...... 一个甘心为自己而死的人,他难道真能狠下心利用到底? 一个拿真心对待他的人,他真能视而不见闻而不动? 不行了,无法再欺骗自己,不能再告诉自己,他对这人真的没有感觉。 ∷∷∷z∷∷y∷∷z∷∷z∷∷∷ 梦中,火焰烧透了半片天,他看见许许多多的人在逃命,想救,却无法动弹,想出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种无能为力的罪恶感,深深敲击著他的心脏。 眼睛猛然睁开,脱离了梦境,想起身却牵扯到了无数个伤口,疼得萧亦丞顿下动作,不敢妄动,放轻动作慢慢撑起身子,背上的热辣感让他皱起眉头,就在他要下床时,一只厚实的手压住他肩膀,好熟悉的感觉,眸子往上飘移,看见了递来一杯水的手,而後是那冷淡的俊脸。 「令。」轻声唤著,接过水,脑袋还昏昏沉沉,喝了那杯水,才稍微清醒一点,想起来了,他打入狼堡救人,然後遇上了个很强的东瀛人,之後、之後没什麽印象,隐约间看见了夏侯令,一支箭射向了他,然後,不用任何的反应,自己便上前替他挡了那箭。「你有没有受伤?」 「小伤而已,你呢?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坐在床沿,看著白发反射日光的光晕。 「疼而已,没什麽,事情怎麽样了?其他的姑娘有救出来麽?」 连命都快没了,居然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夏侯令心中叹息。「都很好,我们逃出来後的第三天,狼堡就将人送回,说很佩服你的勇气和实力,那些姑娘就当赔礼,还给秦娘子了。」静静听著,萧亦丞忽然笑了出来。 「这不是玩我们麽?」可笑啊,劳师动众的,最後居然还是敌人将人质亲手奉还,真不知狼堡有何居心。 「他们似乎只是受人之托,并没有想针对你我的意思。」看穿萧亦丞心中所想,夏侯令轻声说道,就见男人抛来复杂目光。 怎麽,他越来越懂自己心里想什麽了,还没来得及问,答案就被清楚的说了出来。 没有多做回应,夏侯令拿来茶壶,又替男人添了杯清水。「亦丞,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秦娘子救回来了,三个门派的事情尚未结束,狼堡查不出任何线索,现在,你要往哪边找?」就秦娘子说,三个门派的灭亡已经搞得武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猜凶手。 「不知道。」耸耸肩,萧亦丞照实回答。「没线索就没办法继续找,派去调查上官的人只给了我几样回报,年二七,有妻室,热爱下棋对弈,其馀不明。」 「既然你不知道怎麽调查,我有事想先离开一阵子。」 挑起眉,萧亦丞问。「你要去哪?」 「我放下宛香很久,要回去看看她。」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就像刀,一句一句剜著萧亦丞的肉,疼到心里,却说不出来。 「这样啊......」 「你要不要......和我去?」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嫌太过残忍麽? 萧亦丞心中苦笑。「跟去做什麽,看你和你妻子燕好麽?」话中口气不自觉尖锐几分,那酸气只有自己嗅得到,真是丢脸,身为痕星,这样的身分居然还会为儿女情长吃醋,会为了对方不爱自己而心伤,他为什麽就是放不开,一次次的告诫自己,一次次的要自己放手,为什麽就是办不到! 为什麽! 好无能。 轻轻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烦闷,萧亦丞疲惫的看向眼前男人。「你去就好。」那样的辱骂和折磨,一次就够了。 「我希望你跟我去。」 「跟去做什麽?」眼眯了起来,怒火隐约攀升,萧亦丞冷冷看著眼前男人。「你故意的麽?」我要的,这男人根本给不起,我盼望的,没人给得起,这一切都是奢望,他也认了,但为什麽他要这样折磨他,我已经放不开这份感情了,已经够痛苦了,为什麽他也不放过他!「你嫌我不够难看麽?」 「我没有这个意思。」明白自己的话让萧亦丞难受,夏侯令没有退却,直直看进男人的眼,他接著说道。「我要她和你道歉。」 「道什麽歉?」 「那巴掌,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这番话让萧亦丞惊异地转过头瞪著他。 「什麽意思?」 「那天,我有看到。」 难堪的望著夏侯令,萧亦丞阖上眼,不知该说什麽。「算了吧,她说的事实,我只是个男人,你犯不著为了这件事和她起冲突,你自己回去。」 「你不打算回去祭拜洛神?」这话倒是堵得萧亦丞无话可说。 「你就明说回去拜洛神就好,扯这麽多做什麽。」难看,他好难堪...... 轻轻一笑,夏侯令没说什麽,又给他倒了杯水。 告别了秦娘子,花香阁已经重建,姑娘们也已回去工作岗位,将琐碎的事情交代好,他俩启程回到永青城,由於萧亦丞仍属带罪之身,不得进入永青内,所以他们在城外的破庙过了一晚,隔天才去祭拜洛神。 墓显然有人整理,有条不紊,没多的杂草丛生,一样的眺江背山,风景清灵。 将水果拜礼放好,各自在香炉上上香,烧红的香头飘出味道来。 「娘,我和亦丞来了。」一声娘,是来不及说出的遗憾,也是给生者的一个安慰。 「洛姑娘,阔别三年,近来可好?」萧亦丞带著以往的潇洒笑意,说著以往谈笑间的口气。「很想不到吧,我会和令一起来看你。」三年前,他曾来这里诉说心里的苦,三年後他依然是来了,心情一样苦闷,却有些微不同。 「你如果有灵,就保佑我们快些找到凶手。」 好脱离我麽?萧亦丞心中问说。 「是啊,不要再有人受伤害了。」他接著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有些虚伪。如果一直没结果,那令就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吧,呵呵,多麽自私的想法,那三大门派、花家、秦姨,他又置这些人於何地呢...... 在墓旁坐了一阵子,閒聊了会儿,决定要离开了,和洛神做简单的告别,萧亦丞承诺下次还会再来。 閒散的走下山路,很久很久没这麽悠閒了,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好好看个风景静下心都不行。 「令,接下来要去你妻子那儿吧,我不和你去了。」想不到啊,他居然是这麽懦弱的人,连面对个女人都不敢。 「我说过要她和你道歉的。」发觉这一路上男人的异样,那眸子有意无意的闪躲,话语间有意无意的回避,他在躲自己麽,因为怕受伤了麽。 「不用了。」快速回应,萧亦丞轻轻叹了口气。「令,有些事情做了,才是弄巧成拙,别让我难堪,也别让你的娘子难为。」 深深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没说什麽,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很强硬,下了山走了些路,又转上了山,越走越偏僻,实在没想到他之前是躲在这种隐密地方。 「令,到这里就好。」萧亦丞说道。 「和我进去。」夏侯令低声说著,语气听不出是命令还是要求。 「......」想停下脚步,却被一只手强拖著入内。 「你到底打什麽主意!」得来的回应依然是沉默,这让萧亦丞很是挫败。他看不清这男人的动作,这些天相处下来以为他已经不会往自己的痛处踩,不会利用他的感情,但现在呢,他又在做什麽? 通过山路後,眼前是一茂密树林,林子间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间屋子,想必戴宛香就在里面吧,被拖著往里面走,想挣脱,却被夏侯令的内劲硬是压了下去,无奈自己受伤未愈,气力不足,最後只能乖乖就范。 走到半路,离屋子不过十来步男人才放开自己,抚著被抓疼的手腕,萧亦丞想著自己该不该转头离开,那样子就很像落荒而逃吧。心里自嘲著,他留了下来,被骂又如何,他对得起自己就好。 正当萧亦丞说服自己时,木门被打开来,一女子欣喜若狂的看著他身旁的男人。「夫君!你回来了!」接著小碎步奔至夏侯令身前,她的含蓄倒是让萧亦丞有一些些的怪异。 或许是因为女孩看见他,都是直接扑入怀里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绝代 第十二章 看著女子愉悦的问候自己丈夫,萧亦丞实在不懂夏侯令为什麽硬要扯著自己来这儿,他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不该这麽说,这件事根本没什麽好勉强的,因为他根本就没必要来。 那女人好像注意到自己存在,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好似在质问为什麽他会在这里一般,不过碍於她丈夫也在场,不便发作。 「宛香我替你介绍,这位就是痕星萧亦丞。」由这话听来就知道,不是要她向自己道歉的,夏侯令啊夏侯令,你究竟打些什麽主意? 平静下波涛不断的心绪,萧亦丞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麽好计较的,又觉得刚刚的激动很可笑。「夏侯夫人你好,久闻大名。」笑说,没让夏侯令难看,他得体的接著道。 「嗯。」没给什麽好脸色,这就是戴宛香的直性子吧。转过头看向自己丈夫,她娇嗔道。「夫君,这人喜欢你吧?」这话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显然夏侯令也没料到她会这麽说。 「夫君你何必委屈自己和这种人在一起,有什麽事情你可以找李大哥商量,就算这人真的很了不起很聪明,但骨子里的脏是改不了的。」状似苦口婆心,但眼中的恶毒却让萧亦丞险些坏了自己好修养。 脸色丕变,不知为何,听著她说萧亦丞不是,夏侯令反倒感到不舒服。「你说够没?来者是客这道理你懂不懂?」 没想到夏侯令会这麽说,不只戴宛香讶异,连萧亦丞也一副不可思议的瞪著他,不过他还来不及打圆场,又听闻一娇俏女声自身後传了出来。 「就是啊,一点礼数也不知,亏夏侯夫人还是『采红院』第一花魁呢。」刻意加重采红院,点出她戴宛香出身也没多高尚。「怎麽,以为自己攀了个宝就忘记怎麽巴结客人怎麽耍媚耍狐骚了?莫不是你忘了自己曾做过妓?还是你不知道怎麽当个好妻子,我想在床上你是不用说的,经验老道,但在外头呢,你可要给自己丈夫做做面子,看人家萧亦丞好歹也是一国宰相,也是辅佐王者的痕星,你拿啥和人家比?你好意思得罪人家?也不看看自己长什麽模样,什麽出身,传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呢!」 这些话一点也不输给戴宛香的狠毒,那清脆嗓音,那骂人不需喘气的流畅,不必说萧亦丞也知道是谁,除了他的亲亲娘子萧凌湘外,还会有谁。 这席话听在三人耳里,一者头疼,一者漠然,还有一个气翻了。 「哪来的死丫头,快给我出来!」顾不得形象,戴宛香高声喊著。 「唷唷唷,死丫头三个字用在你奶奶身上?瞧了我你要叫我声姐姐我还嫌坏了我格调呢。」踏著优雅脚步,头发用条缎子轻轻扎起,虽朴素,却别有一番风情,自树林後走出,萧凌湘身穿红衣,和她性子颇合,面上不施脂粉,更有一丝脱俗仙气,比之戴宛香的俗媚,不知高出多少。 惊艳的看著眼前女子,连夏侯令也不禁多看几眼。 「甭看甭看,看再久也不会是你的。」挥挥手,没给夏侯令留面子,反正她这次来就是要替萧亦丞出口鸟气的,才不管这些,拉住萧亦丞手臂,美丽眼儿直勾勾的盯著他瞧。 「亦丞,咱们又见面啦。」 「是啊,近来可好?」露出淡然微笑,萧亦丞以眼神质问她的用意,只见萧凌湘一耸肩,没理睬他。 见这美人和萧亦丞如此亲密,应该是他诸多红粉之一吧。「不知姑娘芳名。」夏侯令问道,没在意方才她的无礼,总觉得此女不简单,她和亦丞关系决不单纯。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萧凌湘,亦丞的结褵妻子唷。」唯恐天下不乱。 一愣,夏侯令看向萧亦丞,只见他露出苦笑。他有妻子了?! 脑中充满了许多疑问,还有更多的是被欺骗的愤怒,但很快的,这些情绪被安抚下来。 「已经分开了。」萧亦丞赶紧补充说著,没漏看夏侯令忽升的杀意,虽不明白那愤怒来自何处,他还是赶紧为自己辩解。 分开了?这究竟怎麽回事? 「呵呵,这位夏侯公子,你很紧张麽,知道亦丞有妻你很紧张是吧?」张著漂亮的大眼,凌湘故意这麽问,就见萧亦丞又是一脸天要塌下来的无力模样。 伸手扯过凌湘,萧亦丞要她别再多说。怎麽可能紧张,他有妻子的事,令开心都来不及了吧。「你就别再闹了。」 「什麽闹,我是不小心路过这儿,听见那凶婆娘骂你,你这人就是对女人太好,才会让这什麽都不是的娘们欺负你。」 「湘儿......」我拜托你别再说了......焦急的看向夏侯令,那杀机是停了,可是又转成他看不懂的情绪,够了够了,很多了。 「夏侯令我警告你,别欺负我相公!」 「湘儿啊!」 看著两人一拉一冲,夏侯令忽然感到有些好笑。「我不会欺负他。」这话就像是承诺,让戴宛香震惊,也让萧亦丞一愣。 萧凌湘一挑眉,美眸中尽是赞赏。「那就好,你可骗我这弱女子,不然不得好死。」 「......」 一阵沉默,忽闻戴宛香不示弱的发威。「果然是什麽样的人娶什麽样的妻子!泼辣刁钻,以为有张好看的脸了不起,没水准没教养!」 「喔这说来夏侯公子娶了你这个不乾不净的烟花女就是有格调罗?真是了不起!姓戴的我告诉你,别抓不住自己丈夫的心就骂别人,我告诉你啦,全天下的都知道夏侯令不爱你!是你死缠著人家不放!」 「我听你鬼扯!」 两个女人的战争如火如荼的爆发,而事主两人早已逃之夭夭,是萧亦丞拖著夏侯令远离。 走在溪旁,踢著地上小石子,萧亦丞叹了口气。「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歉然一笑,想起凌湘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他就头疼。 「不会,能说说她和你的关系麽?」夏侯令莫名的在乎。他有妻子,那又为何会分开,又为什麽会对他动情?萧凌湘外貌不可多得,个性率直也很符合他萧亦丞喜爱的,那又是为了什麽? 「五年前,我还没加入蒙天,那时我还只是个平凡的江湖客,湘儿是我的妻,我一直这麽认为,我以为我会和她组家庭,就此平凡到老,不过没想到一场阴谋害她落崖,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我也死了心......而後遇见你,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她没死。」就是因为湘儿的死,他才会决然加入军旅。 「令,我能问你麽,你要我来这里的目的究竟为何?」忽然感到好累,或许是旧伤未愈,也或许是方才的精神折磨。 看了眼萧亦丞,夏侯令没有说话。目的,他也不清楚,只是想厘清心里的思绪,看著这男人挨骂,他心里不好受,看著萧凌湘和他的亲密,他心里不好受,有杀人的冲动,但又看见他急於辩解和不停阻止萧凌湘的焦急模样,又觉得很有趣。 「唉......」重重叹息,无力感蔓延而上,萧亦丞索性坐了下来。「女人的事情最好不要管,现在那儿应该吵翻了天吧。」他不是没见过女人争风吃醋模样,那场景实在不是很好看。 「你对萧凌湘的感情,真的断了麽?」 「是啊,她现在就像我妹子,一天到晩闯让我挡,上次还混进皇宫当贵人,我见到差些没昏过去。」 「不会死灰复燃了?」夏侯令又问,他接连的几个问题都让萧亦丞感到惶恐。 忽然站起身,萧亦丞轻轻道著。「你若对我无情,就别问这些,别对我这麽好,别为我说话,我......我会误会的。」走了开来,经历了几场感情,他不是全然不懂,但怕啊,若对方不是这样的感情,他又情何以堪? 不要到最後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看著萧亦丞走远的背影,夏侯令忽然觉得,那影子,很单薄,他想追上去,却没有行动,就如男人说的,若无情,就别对他这麽好,那样子於他只是残忍,他不懂自己现在怎麽想的,如果不是那种感情,那这些举动对萧亦丞而言,又是多大的伤害。 停著脚步,夏侯令看著男人越走越远,始终没有追上。 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他对著天,心思紊乱。 过了不知多久,一双手拍了夏侯令一下。「怎麽就你在这儿,亦丞呢?」清脆嗓音如黄莺出谷,带著笑的脸儿似芙蓉带露,萧凌湘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见自己熟悉的人。 「他到前面走走。」简短回答,纵然这女子再美,却吸引不了自己注意。 「原来如此,哪,你有个好朋友来,叫李奕,说是有重要事情找你,要你快些回去。」 李奕?「好。」站起身,却不是往回走,萧凌湘见此,急忙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人是在戴宛香那儿。」 「找亦丞。」夏侯令想也没想的回答。 听著他说,萧凌湘翻了个白眼。「你疯啦,那李奕找你一定是谈洛军的事情,你找亦丞做啥?」回想起李奕一知道自己和亦丞关系後那骤变了脸色,啧啧,要不是自己修养好,没把他打到躺在地上才有鬼。「你不用去找亦丞,他不会和你去的。」看夏侯令还是往前走,她说道。「喂!你听见没呀?」 「......」停下脚步,夏侯令知道身後女子说的事实,就算真找到了人,亦丞也不会和自己回去,要谈的事情一定就是军中之事,他不会想听的。 忽然意识到,他和那男人,真的是敌人。 看夏侯令漠然的表情,凌湘轻轻一笑。「你就快回去吧,我也有些话要和亦丞说,等会儿你谈完了要事,再来找他,不会走远的。」 夏侯令点点头,回身离开,也在此时,女声悠悠响起。「亦丞,还要麻烦你多加关照了。」 一愣,夏侯令没给什麽反应,就此离去。见他走远,萧凌湘也往林子内走去,没让她走太久,就见萧亦丞一人靠在树下发呆。 「没人告诉你麽,越发越呆唷。」一纵身就到了男人身边,靠在萧亦丞身上,凌湘戳了一下他的脸。「怎麽啦,一副失意模样,真不像你。」 没理会女子东捏捏西戳戳的调皮动作,萧亦丞轻声说道。「湘儿,我不懂他带我来这里做什麽。」他的湘儿善解人意,懂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呵呵,亦丞,还记得以前麽,我老爱带你到大哥那儿去。」忽然说著,目光陷入了追忆,笑也漾上了美丽红唇。「我最爱看你和大哥为我斗嘴,为我比武,也为我比棋艺,比所有的东西,证明你真的爱我,证明你足够成为我的丈夫,我都记得,你还记的麽?」温柔口音,美眸退去气焰,只留下似水柔情。 「记得,都记得很清楚,我和他斗得天昏地暗,你却在旁边喝茶嗑瓜子,还说我们不够卖力。」笑说,揉揉女子头发,一想起过去,萧亦丞唇边也带上了笑,不若平常那潇洒笑容,是一种,说不出的,属於温柔的笑。 「是啊,所以我想呢......他的用意也是这样的,要看你为他......」话没说完,就被挡在唇上的指头阻止。 「不会是那样的,他对我不是那种感情。」 「是不是又是你说得准?你没看见当我说出我是你妻子时他眼中的杀气麽,你没瞧见当你说出我们分开时,他眼中表达出来的情愫麽,亦丞,你不是第一次碰感情,你看的人多接触的事情也多,你该知道那是什麽意思的。」 「我和他都是男人,我还是他的敌人,我抢了他的江山,我毁了他的一切,这些,都说著我和他不会有结局,湘儿,不要给我任何希望,那只为让我更难脱出......我已经累了。」不想再追寻他眼神落处,不想为了他,一次次自我安慰,这不是他萧亦丞的个性,他做的退让已经够多了,累了。 「又没人要你像个小媳妇儿跟在他身後,这次,你可以超越他,走在他前头,看他会不会追来,若没有,走在前头的你随时可以物色其他对象,若有,你可以选择回头看他,也可以选择就此离开,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话说得简单......」 「是你还不够潇洒。」敲了男人的头一记,她呵呵的笑著。「好啦,算算时间我也该走了,你好自保重,姑娘我说的字字箴言可要记牢呢。」说完,她就像一阵风,跳入林中走远了去。 静静听著溪流彷佛有了节奏感的声响,没多久,脚步声也闯入了耳中,是两个人,一者轻一者重,轻的应该是夏侯令,重的是......? 没让萧亦丞多想,两条人影已经映入眼帘。是李奕。挑高眉头,很是好奇这两人怎麽会同时出现。「怎麽了麽?」夏侯令的脸色难看,不知发生了什麽事。 没等到夏侯令回答,反倒是李奕气急败坏的开口「还问怎麽了!事情是你做的吧!」怒火澎湃,瞪著眼前悠哉悠哉的男人,他口气更加恶劣。「你到底对洛军做了什麽事,为什麽三千精兵全走光了!?」 听完李奕的话,萧亦丞也为他口中消息感到错愕。思虑一转,他问道。「你怀疑和我有关?」 「对!除了你还有谁会分化洛军?除了你还有谁会与我方为敌!」 「......」看了眼夏侯令,他眼中带著愤怒,更多的是怀疑失望。「连你也觉得是我做的?」眯起眼,萧亦丞站起了身,脑中闪过凌湘的话,走到前面去吧,不要一直走在後方期待他的回头。 走到了夏侯令面前,他冷冷说著。「你好好想想,我会不会这麽做。」说完也不等他俩反应,迳自往前走去。想也知道不会是他,狼堡之役他能全身而退靠的是洛军援助,大敌未除,他怎麽可能就先把这支援军拔除,而且他已经不是丞相了,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他的麻烦。 心中意外地没有太多恼怒,萧亦丞冷静分析著这件事情,对方果然是针对他和夏侯令来的,先是找自己的麻烦,现在转成夏侯令,自己的门路一条一条被封,连夏侯令的王牌也被挖空破坏,那人的手段真残,一点退路都不留给人。 屡屡杀得人措手不及啊...... 走没多久,一声音喊停自己,不用多想,是夏侯令,漠然回头,只见他那张俊脸写满了无奈。 「我知道不是你。」怎麽可能是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情就理,不会是这男人就对了。追上前去,站在男人身旁,他说道。「这件事,你会帮我麽?」 唉,连个道歉都没有......罢了,他夏侯令又岂是会轻易开口向人示弱之人?「当然,你帮我我自然会帮你,先别谈这个了,说说你军队的事吧,人是怎麽样散的?」 「听李奕说,我兵一万,走了三千,那三千人集体留书,说不愿我与你多做接触,不想为敌人赔命,剩馀的七千人蠢蠢欲动,已经快无法控制。」事情不是这麽简单,是什麽原因造成那三千人愿意抛弃过往情义就此离去。 「这样啊,是因为我。」也对,洛军最仇视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不过没这麽单纯吧,我可能是个引子,应该还有别的因素才是。」 「威迫人手段有二,一利诱二威胁,大概是这两者吧。」夏侯令接著说道。「李奕说不管他怎麽问,士兵就是不肯说出真正离开的原因,他也苦恼极了,想想,也只有你有那个才智能作出这些不留痕迹的事来,他才会怀疑你。」还有自己。 「嗯。」和夏侯令并肩走著,李奕不知上哪去了。以为有些时间能放松一下远离这些问题,没想到转眼间麻烦又送上门来了。「要我陪你一起回营麽?」 「嗯。」其实,以萧亦丞的身分是不该和他一同回去的,既然军内就是因他而乱,那他的出现只会让局面更难看,但不知为何,他希望这人陪在自己身旁,没有目的没有原因,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也因为如此,他坚持要他陪自己回来这里,和他回营...... 想起了萧亦丞不久前问的问题,为什麽一定要他和他来这儿找骂挨,那时他没有回答,但经过一番思考,或许,他是想看看这男人为了自己而有所动摇,想知道,面对宛香,他会有什麽反应。 真是卑贱到了极点,就因为自己这样反常的情绪,他让这个一直帮著自己的男人受到了屈辱,更可笑的是,那反常的情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他却不明白这些反应是来自何方,为什麽会这样...... 似乎想确定著什麽,又像要否认掉些什麽,他不懂,也不敢深思。 「亦丞,明年我们再到之前那小镇去,好麽?」忽然说道,那晩的事他忘不了,或许是想对不明的未来做个保证,要他萧亦丞别再成为自己的敌人,也或许,是怀念那夜这男人的眼神,那带著心疼不舍的眸子,以及,那甜入心头的糖葫芦。 「咦?我们?」讶异的眨了眨眼,很是不解。「你确定要和我去?」和他这麽一个大男人去逛庆典多无趣? 「对,就是和你。」否决掉萧亦丞心中疑问,夏侯令说道,唇边带著一抹连自己也没发现的浅笑。 「好啊,不知那卖糖葫芦的还在不在。」喃喃念著,冰糖葫芦那儿都买的到,只是不知为何,就那晚吃到的特别有味道,特别甜润。 一路并肩走著,虽没有言语交流,但脑中却不约而同的回忆那热闹的夜晚,洛军藏匿处离戴宛香家并没有多远,但也不近,走了一刻钟,才下了山,忽然,一大队人马冲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包围。 夏侯令认得这些人,是他洛军的一部分。「怎麽了?为何私自出营?」皱起眉头,眼前大队人马面露凶光,来意不善。 「将军,失礼了。」说完那黑压压一片的人全拔出配刀,意图非常明显,这也让两人意识过来,这些人便是那三千叛兵。 「能告诉我真正原因麽?」夏侯令问。 「情势所逼,为了妻小高堂,只好牺牲将军。」意思很明白了,之所以叛逃是有人拿他们家人做威胁。 蹙眉,萧亦丞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开口时候,但却不得不问。「对方怎麽威胁你们的?」他的话士兵不甚理睬。「你们不怕麽,真杀了我和夏侯令,你们家人依然难逃一死?」 他的话让士兵面面相觑,如当头棒喝般,他们这才想起有此可能。「那些人喂了大伙的家人毒,要大家听话叛变,不然就不给解药,要他们活活痛死,逼不得已。」 「原来如此,那你又确定那些毒有解?逼迫你们之人目的是要杀我俩,如果我们真被你们杀了,那你们这些棋子就没了用处,你说他还会留你们这大麻烦在世上暴露他的阴谋麽?」冷静说著,就见士兵越来越无措。 「杀总比不杀好!」一声音冷冷喊著,虽不高亢,却气度十足。 因这一声,众人杀气又起,让萧亦丞伤透脑筋,他本就是要松懈士兵的防备趁机脱逃,这一喊,他方才苦心全白费了,这下该如何是好,三千兵,不是三人三百,而是三千啊! 若这三千真要杀他俩,饶他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也没那能力,若不能逃出去,可不是被剁成肉酱分尸可以了的。 进入备战状态,萧亦丞抽出配剑,却被一只手压了下来。 「别伤他们......」这些人都是和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这样复杂的心情让夏侯令阻止了亦丞动作。 「......」明白夏侯令心情,萧亦丞一叹。「不伤他们,死的就是我们。」言虽如此,他仍收缓了剑势。 夏侯令看著眼前三千人,他喟然一叹。当然明白现在局面不是让他保有那样心思的时候,要护全他俩和这些兄弟的方法不是没有,只需要──逃! 猛然抽刀扬动强烈刀气,震开周遭之人,夏侯令与萧亦丞一同跃上树奔逃而去,背後追兵不停,三千人不是好应付的,说要逃,也不是容易事情。 跟著夏侯令,忽然背後击来数道剑气,萧亦丞回身挡下却让对方有机可趁,追兵拉近了距离,数个会功夫之人奔至前头连番发动攻击。 无暇多顾却也没办法脱身,就在此时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硬是将他扯开,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剑风。 两手紧扣著,明白这是逼命时刻一秒都不能有所闪失,夏侯令拉著男人转往山路而行,奔过树林进入狭窄的峭壁山道,千仞高也似的山壁下就是悬谷,一失足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手的温度传达过来,带著紧张的湿意,萧亦丞也无暇多想,只能跟著夏侯令没命的往山里面窜。 彷佛镶嵌在一起一般,不敢放开,就怕一松手会失去彼此的温度,夏侯令紧紧握著,两人手指相扣,一切如此自然,好似就是该牵在一起,该这个样子。 背後追兵的脚步声没有停歇,进到繁密的森林内,忽然,前方竟也传来隆隆步伐声,一回神就见早被埋伏至此的洛军包围。 不是三千人,而是一万精兵全部叛变。 体认到这个事实,夏侯令暗中怒斥凶手好毒辣,让三千人做饵,其馀人伏在暗中伺机埋伏,李奕呢?他也是一员麽? 忍著胸口疼痛,他依然扣住萧亦丞的手,说什麽也不放。 注意到眼前男人似乎有意将自己护在身後,萧亦丞也明白现在他们就算插翅也难飞,他暗暗叹了口气。能和这人死在一起也好,得不到他,最少也能死在一起,还是这样类似殉情的方式...... 为自己想的感到可笑,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藉此拉回夏侯令注意。「哪,看来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嗯。」 「你要和我手牵著手死麽?」这话倒是提醒了夏侯令他两现在看来多暧昧,但被提醒的男人却好似理所当然。 「又如何?」反问,倒是让萧亦丞无言以对。 又如何?这是他夏侯令该有的反应? 唉,罢了罢了,死到临头他居然还是想著这些事,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但不能否认的,心里暖洋洋的,要他现在死都无憾呢...... 警戒的瞪著眼前彷佛无穷无尽的人马,明白困兽之斗无用,他两连兵器也没抽出。 萧亦丞忽然一笑。「我们死了,你们这一万大军也跟著陪葬好了。」他说著,却不见眼前士兵有所动摇,这让他心生疑问。「你们的家人不顾了麽?」 「废话少说,杀!」带头之人喊喝,就见大军冲刺而来。 两人靠得更近了,上次狼堡没机会体验,现在就知道什麽叫患难见真情了......连死都要死一块儿呢。 不过这样心思还来不及在萧亦丞心中多留,两三声清脆碰撞声引起他注意,发现到自己脚边多了几个铁制品,不知是什麽,忽然,那铁制品砰然爆炸,白色烟雾冲天而上,也在此时一双手紧扯住他,熟悉声音传出,让他错愕不已。 「快走!」这声音这语调,是狼堡那丑人! 心中一惊,但不容他多想,明白现在不是他追根究底时候,哪怕是阴谋,也要躲过这阵再说,拉著夏侯令,他跟上丑人。 逃出山区,混入永青城内,萧亦丞本不想进来的,无奈丑人说唯有此地能躲避追杀,他只好向农村要了三顶斗笠,为三人遮掩面貌。 夏侯令不该曝光,他更不该,至於丑人......他实在怕吓到别人。 坐在客栈房内,萧亦丞看著眼前低著头的人,他实在想不出为何眼前人要帮他。「我先向你道谢。」 「不杀之恩。」言简意赅。 很明白丑人说的是什麽,他这次的行动只是报萧亦丞上次对他的不杀之恩。 「你脱离狼堡了?」 「嗯。」 听著他的回答,夏侯令不明白他两间发生了什麽,他现在也不想知道,洛军之事於他是莫大的打击,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他最亲近的军队,就这样背叛他了?这世上还有什麽是能够信任的? 注意到男人的不对劲,萧亦丞心中一叹,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到了夜晚,他三人一同离开,丑人往其他地方去了,静静走在夜色下,任星光月光洒在身上,原野间一片平静,连狼嗥也没听见。 「令,你在想些什麽?」 「没。」依然淡淡的回答,只是精明如萧亦丞,自然听出语气中的无奈。 知道夏侯令现在身心的疲惫,他也不想和他多谈什麽,两人并肩走著,就在此时,两条人影无声无息跳到他们面前。 「夏兄、萧先生,我可找到你们了,你们还好麽?」来者是尉迟宇和上官。 「怎了麽?」萧亦丞问 「这、我们听到洛军的消息便赶来了,还好你两平安无事。」尉迟宇笑说。 太快了吧?!萧亦丞心中暗叹。「那不过是今早发生的事,到了晚上消息就传回落暮庄去了?! 尉迟宇一笑。「在下在京城有几位好朋友,他们将消息送回去的,且洛军动向一直有人注意,所以......」眼神只看向萧亦丞,他似乎还不知道那洛军领导者就是身旁的夏苍。 「原来如此,辛苦尉迟公子千里迢迢的跑来。」 「有事先回落暮谈吧,这儿只怕隔墙有耳。」 「好。」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回到了落暮庄,尉迟宇说奔波了几天,要他两先回房歇息,有事明日谈,不过萧亦丞并没如他所说的就寝,反而跑去敲了夏侯令房门。 这几日他特别沉默,想来洛军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夏侯令开门,就见萧亦丞对他笑著。「能和你谈谈麽?」凑巧一下人走过来要替夏侯令更换茶水,顺理成章的走了进去。 看著眼前人,夏侯令叹了口气,关上门走到桌前坐下。「有事?」 「别这个样子。」替自己倒了杯茶,萧亦丞喝了口。「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打击很大,就如孔炜之於我一般,但现在不是你消极时候。」 「我知道。」 一声我知道,这句话他也对上官翎说过,那时她安慰著自己要自己别颓废下去,他只给她一句我知道,但事实如何呢,他依然浑浑噩噩过著每一天,彷佛行尸走肉。 看著眼前男人,萧亦丞放大胆子,拉住他的手。「还有我在,你先别难过了,我、我觉得事情不是我们想得那麽糟糕,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本来想继续说下去的,可手上传来的温度实在让他又羞又窘,不知道该怎麽下去。 明明是他先去握住人家的手的,现在收也不是,继续下去好像也怪怪的。 他这动作很简单,只是想安抚夏侯令情绪而已,没别的意思......没别的。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很笨,那莲花也似的口舌到哪去了,怎麽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唉......瞧我。」苦笑,撤回手,萧亦丞又喝了口茶,没多久,发现自己那收回的手被人紧紧的握著,心一动,淡淡红潮爬上了脸,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低下头,望著杯底,他轻轻说著。「我怀疑,那不是洛军,你的洛军应该是被强迫解散没错,但那几日追杀我们的,只有少数人是,其他的应该不是。」任自己的手被牵著握著扣著,很不习惯,却好喜欢。 他知道,身旁男人是藉著这动作安抚他,他给了自己勇气,也给了他自己安心。 夏侯令并没有搭腔,只是感受著指尖相碰传来的温度,那热热的,带些麻感自末梢慢慢爬上。 「打起精神好麽,看你这样......嗯......我很不习惯。」 「嗯。」轻轻应著,夏侯令唇畔掠起很浅,几乎没有的微笑。「夜深,歇息吧。」松开手,忽来的冰冷感让他想再执回那男人的手,但理智却没让他付诸行动。 「好。」报以微笑,萧亦丞再次放任自己行为,他替男人将落在面前的发勾到耳後。「好好休息,先别多想,睡一觉再说。」 言毕,他走出了房,将门掩上,那微笑无法自抑的扩张。 ∷∷∷z∷∷y∷∷z∷∷z∷∷∷ 翌日,金乌东升玉兔西下,鸟啭啁啾。 早早起了身,夏侯令与上官尉迟宇用过了早膳,却独不见萧亦丞,让下人去问,却道还睡著没醒来。 感到不对劲,夏侯令往他房走来。那男人连病著都如此苛责自己,怎可能放任自己睡到现在还不起床。就秉著这个想法,他敲了敲萧亦丞房门,却没人应,也不多花时间出声喊问,他推开了门。 果然见萧亦丞躺在床上,双眼闭著还在睡。心中疑问大起,他上前要叫人,待走近才发现不对劲,男人脸色苍白,额上冒著冷汗,一看就知道是病了。 「亦丞?」喊著,拉住男人的手替他把脉,只觉得他心脉急促,且血气乱窜,不似一般病症,大惊,夏侯令立即出声要人请来大夫。 上官尉迟宇闻讯而来,面上皆凝重。「可恶!竟然搞怪到我落暮来了!」尉迟宇握紧拳头,眼中露出火光。「该死的!」坐在椅子上,他很是愤怒。 大夫来看过,却查不出病症,说极可能是中毒,只给了几帖退烧药,要人按时服下。 「现在应该是先查出这是什麽毒什麽病,凶手之事暂缓吧。」上官说道,也安抚下夏侯令心神。「宇兄,多找些大夫来瞧瞧,说不定有哪个知道这是什麽毒症。」 「好。」说完尉迟宇立即要人请全县大夫过来。 无奈,一天下来,每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看著病情益加严重的萧亦丞,夏侯令仍不能明白,昨晚和他有说有笑的人,怎麽今天就变了个样,是什麽原因? 说是中毒,那是吃了什麽麽?昨夜他来......然後有个人来换茶水,难道是?!「尉迟公子,可否请你査査昨夜到我房里换茶水的下人。」那壶茶自己并没有沾,只有亦丞,然後今早就被收走倒掉了。 「怎麽了麽?」 「我想,亦丞是喝了那壶茶才出事的。」如果早已中毒,不会让他脸色安好的和他谈完话才发作。 他的话让尉迟宇一凛。「你是说有人混到我府里来......我明白了。」面色更加凝重,他叫来管家调查昨夜换茶水的人,不料,管家只说,昨夜根本没人来替夏侯令换水,这话让在场三人皆背脊发冷。 好可怕,若凶手要杀他们,什麽时机都可以,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的下毒伪装,凶手究竟是谁? 不著痕迹的瞟向上官,夏侯令沉默了会儿。「两位都先出去吧,亦丞让我照顾就好。」 尉迟宇还想多留,却被上官拖了出去,看著消失门口的两道人影,夏侯令叹了口气,事情一件一件,之前都是周围之人,现在轮到正主儿了。 伸手拂过萧亦丞脸颊,他眯起了眼,那双眉又紧紧皱了起来,平常总带著笑的人,唯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稍微泄漏沉重的心事,太逞强。 是不是又做著梦?梦里的你,又在做些什麽......凝视脸色更加难看的萧亦丞,夏侯令叹了口气。 梦中 大火蔓延,场景又拉回数年前的屠族。 但这次和过往不同,火光舞动下,没有尖叫逃跑的族人,大家都隔著火看向他,唇边带著冷冷的笑,萧亦丞抬腿要追,却发现族人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 娘对他冷冷笑著,爹冷冷看著他。 「都是你,没有你,就不会死了,你快来啊,快来陪伴我们,看见没啊......你手上染上的血要把你拖到地狱去了,第十八层的地狱之门为你而开,快来快来,快来赎罪啊......」 不同的声音复诵著同样的话语,冰冷的,死板的,让人恐慌的。 他想逃,却发现脚被无数只手缠著抓著,他逃不掉。 「令......」开口想求救,却只喊得出这个名字,声音艰难的出口,面前的族人忽然消失,出现了他期望的人。 那人还是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意气风发,他身穿著军袍,银色的战甲在火光下变得狰狞刺目。 他冷冷的看著自己,伸手一推,将自己推入火中,然後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留他一人在无法挣脱的火舌之下,用尽了力气想将人拉回来,想唤住那离去的身影,只是他怎麽样也逃不出火的包围。 很多很多的火,缠著绕著舞著吼著,他逃不掉、逃不掉...... 萧亦丞猛然睁开眼,坐起了身,冷汗浸湿了衣裳,他瞪大眼,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害怕,他第一次害怕死去的族人,害怕自己死後的报应。 「......」萧亦丞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他想叫,却叫不出来,抬起眸子,意外地,撞进一双担忧的眼,深阒眸子来不及收回心绪。 「还好麽。」坐至床沿,看著男人少见的惊慌恐惧,夏侯令也不禁皱起眉。 「......」想说话,仍是无法言语,想起梦境,恐惧如潮水袭来,全身发冷,伸手捉住夏侯令衣裳,他缓缓靠了上去,头抵著男人肩膀,深深的不安,浓浓的恐慌,他要抓个人才不会溺毙,要抓个人才能体认到方才只是个梦。 看著靠在自己身上不发一语的男人,夏侯令眉头锁得更紧,伸手想揽住这脆弱的身躯,手却迟迟无法动作,脑中回荡著亦丞对他说过的,既然无心,就不要对他太好,会误会的...... 手就这样收了回去,昨夜他牵著他的手,今天却连个拥抱都不敢给予,这样的心情,就叫做矛盾,他不敢承认,不敢去想,他是否对这男人动了感情。 静静的,屋中一片沉默,夏侯令依然挣扎,却不知,没推拒萧亦丞的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安慰。 萧亦丞清醒过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上官和尉迟宇耳中,他两急急赶来。「萧先生还好麽?」尉迟宇一进屋子就问,却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劲。 萧亦丞靠在夏侯令身上,手也紧紧抓著他的衣摆,任夏侯令怎麽说不放就是不放。 「萧先生......」 「他说不出话来。」夏侯令说道,看著怀里像个孩子耍赖般的男人,他不著痕迹叹口气。「烧是退了,可似乎无法发声,而且他的体温一直偏低,血气流动也过於缓慢。」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他到底梦到了什麽。 一直在旁边鲜少开口的上官忽然说道。「血气流动慢容易导致心脏衰竭。」会死。 「我知道......」 「这,夏兄,我知道在隔壁县赫琊山有位神医,你要不要让萧先生去试看看?」尉迟宇道,他的话给了夏侯令一线希望。 「好,明日我就带他启程。」赫琊山......凝视著萧亦丞的发,他睡前染黑了,不知为何,他忽然怀念起他的白发,脱俗、沉静,彷佛仙一般的白发。 目送两人离去,在夏侯令安抚过後,萧亦丞终於愿意松手好好躺著休息,见他闭上的眼,夏侯令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快点...... 绝代 第十三章 天晴朗,秋意还未来袭,山间弥漫著属於夏的生机,阳光被叶片剪碎落在了地上。 赫琊山,两条人影,墨青色身影艰辛攀爬著,扶著树一步一步缓慢走著,那步伐甚至有些蹒跚,玄色身影走在墨绿身旁,不时注意著他的情况。 这两人就是萧亦丞和夏侯令。 看著身旁男人倔强脸庞,夏侯令轻声一叹。已经病到快走不动了,却仍固执得不要人背不要人抱,坚持靠自己的力量上山。 一闪神,就见墨绿身影一个踉跄,又要与地面接触,夏侯令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亦丞,我扶你。」心脏一阵收缩,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只要萧亦丞一乏力就会摔跤,一路上来不知跌了多少次,那袭长袍都被磨黑磨破了。 「不......」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吐出近似透明的语气,彷佛要消失一般的轻,好似那只是山间薄雾,是迷是幻。 一皱眉,读懂那唇语,夏侯令心生不悦。「容不得你说不。」他知道这是萧亦丞的傲骨,但都在这时候了,又何必执著於那些让他难受的东西。 不容拒绝的将人拉过来,一手扶著肩膀,一手拉起男人的手。 「......」又想说些什麽,无奈说不出话来的口开开合合,就是没办法将声音传达出去,且身旁男人就是铁了心,怎麽也不理睬他的要求。 轻轻一叹,萧亦丞也只能由著他。 低温的身子感受到背後肩上手上传来的温度,很舒服很舒服,想就这样一直靠著......抬头想在说些什麽,想想还是作罢,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又有些话,不急於一时。 他想告诉他,他喜欢他。 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即使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他未曾开口,总觉得这是一个不圆满,无论说了的结局是什麽,是就此被推开,或者另一种,他知道有一天自己是要说的。 不说,他将永远陷在夏侯令这个泥淖中,穷极一生也脱不出,到死也不甘愿。 所以要说,他一定要说,然後给自己一个选择,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 软软的靠在男人身上,他眷恋的嗅著属於男人的味道,然後要自己好好记著,总有种预感,这场病,他可能走不过去了...... 气力一点一点的流去,在没人发现的时候,他的指头甚至会渗出血来,他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却也明白他的内力开始大乱,指头的血是内力冲破流出来的,他从没听过这样的怪病怪毒,所以,或许他人生的尽头就在这里了。 感觉到被自己扶著的男人的虚软,夏侯令又皱起眉来。「累了麽?可要休息一会?」体贴的问著,看著萧议丞彷佛没了人气的模样,好难受,比看见那头白发还要难受,那是种心脏被紧紧掐住的不舒服,甚至有些疼了。 「......」萧亦丞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见此,夏侯令赶紧将他搀到一旁树下歇息。 「别这麽爱逞强。」替萧亦丞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拿出系於腰间的水壶便往男人嘴边凑去。「喝些水。」 勉强将冰凉的水吞入喉,萧亦丞靠在树上,望著蔚蓝的天,觉得,已经够了,他的人生虽然有很多遗憾,但他很满足,这不长的二十五年岁月,他过得精采过得轰轰烈烈,试想,这世上还找得出像他这样的人麽,背景横跨了军政武商四大道,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他的下属,太多太多,这样就够了,这样的岁月很足够了。 回顾一生,他对不起的人很多,感谢的人也很多。不著痕迹的看向夏侯令,没精神的眼漾上抹笑,能死在他身旁也是不错的。 忽然,冰冷的手覆上一阵火热,萧亦丞缓缓抬头,见到了夏侯令的侧脸。 「答应我,不要离开。」这席话深深刺痛著萧亦丞,赶紧低下头,怕眼眶的湿热会被瞧见。 很想答应他,想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想永远永远待在他身边,可是这样的承诺他许不起,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他,怎麽能许诺,说他还有明天? 感觉到萧亦丞的沉默,夏侯令加重手的力道。「有些话,我想听你说,有些话,我想问你,你要好好撑著,不准不负责任的离开。」这些话听在男人耳中,心中的酸涩更深了。 挪动冰冷的手指,轻轻反握住夏侯令的,萧亦丞依然没有回答。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又有些话,不急於一时。 轻轻的笑著,萧亦丞将头靠在男人肩上,望著白云随风流浪,好羡慕呵,那样子的逍遥自在,他也曾经梦想成为一朵白云,不受人世间所囿,去风去的地方,没有很多的烦恼,没有很多的责任。 缓缓阖上眼,真的是有些累了呢。 就在意识逐渐拉远时,一股气灌入他身上,硬是让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了夏侯令又怒有急的深黑色眸子,接著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这人打横抱了起来,想开口拒绝,他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或许真的如凌湘说的,他还不够潇洒,还放不开很多东西。 风在耳边呼啸,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忽然想到,他还没交代过他的後事呢,例如说该葬在哪该用什麽方式埋葬,可以的话,他希望一把火就这样烧光了,像那无数场的梦,像那场大屠杀。 怎麽来的,就怎麽样的去,造了什麽样的孽,就那样的赎。 抱著萧亦丞匆忙的往山上急奔,夏侯令一刻都不敢缓,不是没察觉这男人的异样,不是没感受到他大乱的内流,但他却无能为力,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说这男人会离开,没办法狠心戳破萧亦丞伪装出来的无恙。 所以就慢慢的和他耗,直到方才几乎消失的气息,他才恍然惊醒,这男人会离开,他会就此消失,所以他要快些,要快些! 攀爬到了山顶,他看见一间茅屋,心中一喜他赶紧上前,怀中的男人安稳的睡著,气息还算稳定,只是薄弱些,推开门,看著眼前景色,他快要抱不住男人。 血,发黑的血,溅了整面墙,地上倒了一个老者。 意识到了这是怎麽回事,夏侯令无法自抑的颤抖,死了,那位神医,就这样死了......那亦丞呢!他怎麽办! 忍著胸口咆啸的冲动,他急急看向怀里男人,心有种停止跳动的感觉,有种,他的世界崩毁的感觉。心乱如麻,该怎麽办,接下来呢,他要怎麽做。第一次,他体会到什麽叫绝望,什麽叫穷途末路。 转身,离开那满是血腥的房子,他带著萧亦丞下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如此告诉自己。 回到翼舟,没去找尉迟宇,夏侯令带著萧亦丞投宿客栈。 房中,两三盏烛光跳动,将人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细,躺在床上,看著与自己对望的夏侯令,手被他紧紧握著,他正用著内力为自己调息,刚刚,他的指头又流出鲜血,染在这男人的胸前。 他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那样悲痛,又那样的懊悔。 调息告一段落,自己的内息平稳下来,轻轻张开唇,想说些什麽,夏侯令很努力的看著自己的唇形。「我想吹吹风,看看月亮。」 随即的,他又被抱了起来,其实他可以自已起来的,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却在看到夏侯令威吓的眼神後收回去。 走到了院子,这客栈的後院整个被夏侯令包下来,所以除了他们外谁也没有,静悄悄,只有虫鸣及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很惬意很舒服的一个晚上。 抱著怀里男人坐在地上,夏侯令替他披上披风,看著他依然悠閒的眼,却觉得好不公平,自己如此操心如此担忧,他却是无所羁绊的潇洒。 萧亦丞扯了扯夏侯令的袖子,感受到他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唇边又勾起了笑,随手拿起地上的枯枝,他在地上龙飞凤舞的扫上几个字。 凶手 这两个字是在问他对凶手有没有头绪吧,胸口的怒火又升了上来,夏侯令冷声道。「你还有心思想凶手?!为什麽不多想想自己!」眯起眼,很愤怒。 一笑,萧亦丞又拉了拉他的袖子,失去光彩的眼巴巴的望著他,是要他再多想想。 无力一叹,夏侯令垮下肩膀,算是服了他。「最初是你我受人狙击,花家姊妹,我引荐你认识武林盟主,还结识了上官这号神秘人物,接著是太乙门,秦娘子,我洛军,然後是你中毒了。」将所有事件一一数了出来,忽然,心里一个突,似乎有哪个环节不大对...... 低下头看向萧亦丞,就见他唇边勾起了个诡异的笑,接著又在地上写了两字。 巧合 巧合......心里的模糊越来越清晰,忽然感到一悚,夏侯令凝视怀中男人的眼,一阵阵的冷意从脚底窜上,只见萧亦丞点了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那样...... 猛然起身,夏侯令唇边勒起轻笑,如果凶手是他,那『他』,一定有解。抱起萧亦丞,又接触到他不满的视线,夏侯令没管他,轻身一跳,身影没入夜色。 抱著萧亦丞,夏侯令往『他』的宅底而去,奔至朱丹大门前,他放下男人,想上前敲门,只是在手碰上门前,那大门就被拉开来,出来一老翁。 「请问是夏侯令大爷和萧亦丞大爷麽?」这话一出更是坚定两人想法,其实要调查出『夏苍』的身分不难,只是不会有人把夏侯令和萧亦丞连在一起,所以说,那个人早就看出他的身分。 「是。」扶起萧亦丞,夏侯令答道。 「那快进来吧,上官老爷等很久了。」 进入屋子内,就见那一直深受他们怀疑的上官正悠哉的喝著茶,对於他两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总算是来了,慢些就来不及了。」笑说。 「救他。」夏侯令低语。 「我只是个山林野夫,哪有办法救人呢。」上官笑了笑。 瞪了眼他,夏侯令眯起眼,大有他不救人他就动手的意图。 见到夏侯令眼中的杀气,上官耸耸肩。「有请夫人,叫夫人快些,不然她丈夫就要被杀掉了。」说完又喝了口茶。 没多久,一女子挺著大肚子走出来,眉目间尽是温柔,但在接触到萧亦丞苍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眸子後,那温柔善睐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上官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喊喝让上官缩了缩脖子。 一副怕了她的模样。 「你别气啊,人一来我就请你来,别说我又怠慢你的病人。」 闻言女子才缓下神色。「真是抱歉,贱外就是这样,分不出轻重。」这话让萧亦丞难以自抑的笑了出来,就见上官耸耸肩,好似是习惯了娘子这样说话方式。 女子上前,自桌边暗柜中拿出大小不依的针,毫不犹豫的往萧亦丞身上扎去。「七绝毒,一绝封气,二绝封神,三绝封力,四绝封元,五绝封念,六绝封血,七绝封命,公子好运气,再晚来些就要没命了。」针不停扎著,光一条手臂就有三十来支。 女子流畅的下达命令,要下人送上她要的物品,就见整个大厅乱糟糟,夏侯令本想留著看到最後,却被上官拉了出去。 坐在庭院的石桌,上官要人送来酒菜。「怎麽察觉尉迟宇是凶手的?」他问。 「一切过於巧合,从一开始的追杀到亦丞中毒求医,每一件事情都是尉迟宇指点的,我们走在他安排好的路线上,一步步往他的陷阱跳。」 赞赏轻笑,上官挟了口菜。「对,我一直在旁边看,看得很清楚。他计杀三门派,那门派与他交好,任谁都不会把矛头指向他,且他自始至尾都扮演著好角色,他隐藏真正能力混淆你两视听,为的就是设计你两,若成功,他可以说凶手果然是针对他而来,然後集结武林来讨伐凶手,届时各派众心如一,听他使唤,这不但可以巩固他武林盟主的位置,更能够达成他真正的目的。」悠悠笑说,上官望著夏侯令,他知道他有很多问题要问。 「尉迟宇究竟是谁,他这麽做有何意义?」 「他是先凤凰朝的遗孤,一天到晚想著复国,他当上武林盟主就是要结合众人力量打天下将圣罗帝拉下王位,所以他首要之事就是除掉辅星萧亦丞和拥有惊人军队的你。」上官回答。 「你又是谁?」这问题倒是让上官一愣。 随後见他轻笑。「我?一个看不惯他行为的野人,我很早就结识他,也洞悉他狼子野心。」 「又为什麽要拖到我们来找你?既然是要阻止他,又为什麽要看我两损兵折将落魄至此?」他们两可以说是来求他救人...... 「呵呵,好问题。」点点头,上官狡狯一笑。「因为......我觉得很有趣啊,看著痕星和你被耍的团团转,我想知道你们到底看不看得透他的伪装,看不看得出这一切阴谋。」 「你!」怒。「如果没发现,亦丞会死!」这男人脑中到底想些什麽。 「我知道,但你们看出来了不是麽,人也有救了。」抿抿唇,上官把玩起手中木箸,一派自然。「我也是有我的用意,知道他的野心和掌握住证据是两码子事,他已经疑心於我,势必不会让我知道太多事情,所以我只能藉助你两,而现在,我要的证据都到手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和萧亦丞都是这人的利用品。忍下心中怒焰,夏侯令冷冷看著他。「恶毒。」 「呵呵,嗳,无毒不丈夫,你这麽说就不对了,那是权宜之策,你要知道,没有损失就得不来成功。」 「你没资格说这些话,损失的不是你!」这人根本是无赖。 「啧啧,何必这麽计较呢......」 话落,他两开始大眼瞪小眼,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踏著脚步走了出来。「人没事了。」对夏侯令一笑,就见他松了口气。「这位公子待友真好,一片真诚呢,想必与里面的公子感情很好。」这话一出又见夏侯令复杂的神情。 「芸娘,你可不知道了,里面那个和外面这个以前是敌人呢,一见面就喊杀的那种。」 「胡说,我看两位公子都是性情中人,那像你。」 「你这麽说又不对了,你相公何时喊杀过别人?」上官不满的反驳。 「是不会,但暗地给人几刀这等龌龊事倒是常干。」她的话让上官无力极了,但也矛盾的找不到话来驳回。 「可以进去看看他麽?」没理会夫妻俩的斗嘴,夏侯令开口。 「当然,他现在睡下了,别扰著就好。」芸娘笑说。 往屋内走去,在下人指点後夏侯令顺利找到了萧亦丞歇息的房间,推开门,就见一头白发流泄,一笑,果然还是这头白发最美,走到他身旁,轻轻顺著那发丝,看著男人安祥的睡脸,没有梦,他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内流也不再乱冲撞,毒应该是解了。 放下心来,夏侯令坐在他身旁,凝视那因呼吸而轻颤的睫毛,苍白的脸上黑色的羽睫更显得明显,本该沉静的睡脸此时因那睫毛的颤动有了些妩媚。 自己真的是变了,对亦丞的想法变了,就外型,他是个美公子,俊美的那种,但如今看,却多了些柔媚;就内在,一开始是心机难测,而後是危险至极,但现在看,却是单纯得让人莞尔。 会为了自己的目光而开心,会因自己的微笑而笑,他的眼神他的笑,全绕在自己身旁,那样的纯然无目的,彷佛待在自己身旁於他就是最大的喜悦。 这样的想法让自己变得骄傲,也变得依赖,骄傲这样好的一个人是爱著自己,依赖这麽一个依恋自己的人,依赖他投注来的目光,藉此他知道世上还有人能如此对他,还有人是爱著他的。 难怪秦娘子、花家姊妹甚至是萧凌湘,除了要他照顾好亦丞外,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能被他爱著的人,都很幸福吧。 他的心也变了,变得喜欢这个人,即使还是不愿意输给他,却......无法否认的,喜欢他,是不是爱他不知道,是不是亦丞要的那种他不知道,只知道,很喜欢他,不想放手。 哪怕是自私的伤害他也要留著,要看亦丞表达出对自己的爱意,要亦丞的眼神亦丞的笑,要亦丞对戴宛香的不客气,反正,就是喜欢他就是了。 伸手轻轻滑过睡了的男人脸颊,指尖传来的柔嫩感化为了战栗,手指下滑,到了略带苍白的唇,这个地方他碰过,在他被自己擒捉,自己识破他心意时候,这个地方不只自己碰过,还有其他的女人,他知道一定不少。 一想到这里,心有点闷。 手指留连,夏侯令出神的盯著这张脸,直到那睫毛忽然扬开,不慌不忙的收回视线,他望进那还有些迷茫的眼。 「有哪不舒服麽?」他问。 「没......」萧亦丞开口,声音说不出的喑哑难听。 听著男人声音,才一日,却觉得很久很久没听过他说话了,夏侯令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接过茶水,萧亦丞虽渴却还保持优雅,缓缓啜饮。「上官有和你说什麽麽?」一醒来的话题还是不离这些事,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那也该拟定後续计画。 「先别想这些,你需要休息。」拿回茶杯,夏侯令冷声说道。他知道萧亦丞的个性,不屈不挠,更不拖泥带水,所以一旦找到凶手,他不可能放他干休。 「一想到我的朋友因这人陷入危险,我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好好休息。」 「......」夏侯令当然知道这些,也不知道该怎麽说服他,只能坐在床边看著男人还带著苍白的脸色。「你总是不停的为别人奔波,但自己呢,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逞强的後果,是让关心你的人更加忧心更加不舍?」孔炜、秦娘子,还有很多受到他帮助的人,更包括自己。 「......」听懂夏侯令话中意思,萧亦丞低下头不语,一会,他轻声说。「你也会关心我麽?」试探性的话语。 「嗯,我们是朋友不是麽。」一句朋友,硬是将两人距离拉开,将萧亦丞稍闪即逝的悲伤收入眼,夏侯令心中无奈。在没有确定自己感情前,不该轻易给予承诺。 「嗯。」朋友,忽然觉得这他熟悉的两个字成了巨大鸿沟,隔开他和眼前男人,好远好远,好冷好冷。 就在两人陷入名为沉默的桎梏时,木门被推了开来,走入了上官和芸娘,一进入就注意到气氛不对,芸娘挑了挑秀眉,更好奇眼前两人的关系。 「萧公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麽?会头晕麽?」柔软嗓音如此问著,面上满是高雅笑意,芸娘走到他面前,不著痕迹隔开他和夏侯令,病人不适合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 「不会,没不舒服的。」回以一笑。 上官跟上妻子脚步,走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是在讨论尉迟宇的事麽?」问,就接受来的目光,看来他所料不差,不过这诡异气氛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就不敢保证了。 「上官公子有何高见?」萧亦丞开口,有些黯淡无神的眸子紧锁眼前人。 「呵呵,高见不敢有,只是想请痕星给了方便,调个几人供我差遣。」 闻言一扬眉,似乎不太能理解上官的话。「上官公子需要哪些人?」 「精於易容术的花家二姝和能够快速制造谣言的花香閤秦娘子,可以的话还望借用令兄调度人手的长才一用。」笑说,虽然话中之人并不是什麽机密,但由上官口中说出就给人一股不安。 彷佛这个人就是不值得人信任,但众人都很明白,他很可靠,那摇摆不定的外衣是他的伪装,用来欺骗世人。 「好的,上官公子还有什麽需要麽?」萧亦丞再问。 「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你两能下至南方,不要让尉迟宇发现,萧公子你最大的背景属商,掌控了南方的经济命脉,尉迟宇的经济来源就来自你,我希望你阻止他,断他所有财路。」意思就是要他两到南方去,美其名扯尉迟宇後腿,其实说穿了,就只是躲到南方去别被发现。 这不是什麽大问题。 就见萧亦丞一笑。「没问题,没有其他的了?」 「对,牺牲那麽大利用那麽久,我若没出些力动些脑筋,恐怕夏侯兄弟会不开心。」说完眼神瞟向夏侯令,没等他反应,上官又开口。「不过你就这麽放心我?不怕我也有二心?」 「不怕,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不会主动提出这样问题。」萧亦丞回答。 在上官府邸休息几天,夏侯令与萧亦丞动身前往晏南,那儿风景好且多是文人雅士相聚处,除了能够好好放松心情外,更是能躲避尉迟宇的好地方,因为他绝对想不到,那该猎杀他的人会躲到这麽一个閒散地方去。 而且晏南无论哪个朝代皆为经济重地,到了此地方便萧亦丞管理台面上和台面下的经营。 告别了上官夫妇,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坐在马车内离开,不乘马,一路上有上官的消息,他说花家姊妹已经乔装他两模样行走江湖,为了就是要混淆尉迟宇视听,且他让秦娘子放出一连串消息,说凶手已经查出来了,但没明确说出凶手是谁,让武林动乱,更让尉迟宇惶惶不安。 很棒的心理攻击,夏侯令这麽说的。 一路南下,路上风景和各乡镇间的风俗民情让神经一直系在紧绷状态的两人松懈不少,一路上走马看花,那儿停停这儿玩玩,这一拖让他们走了两个月才到达晏南。 看著堤岸上的垂柳,闻著雅士骚人的吟诗朗读,萧亦丞唇边勒起了笑。「令,你瞧,这里和北方就是不同,多麽悠哉。」 「消磨志气。」夏侯令的回答倒是让萧亦丞一阵苦笑。 「是是是,那现在就只好委屈夏侯好友陪我颓志些会时间了。」好友,他最近特别爱用好友,明著讽刺夏侯令,暗著讽刺自己。真当他傻子麽,真当他看不出来麽,夏侯令的眼神他的动作,说对自己没意思就真的是瞎了眼,可他偏偏不承认。 他知道身为男人的他有著一定的顾忌,所以也没逼他,反正时间还很长很长,够他们消磨的了。 夏侯令瞥了眼身旁男子,伸手拍拍他的头。「要消磨志气你有的是地方,看哪间花楼钻进去就好,哪需要大老远跑来晏南。」 哦,这话很酸哪......萧亦丞轻笑。 「说得好,听说晏南这地方有间媲美花香閤的青楼,我这就去瞧瞧。」说完也没给夏侯令反应,人如识途老马弯弯拐拐,不过他还没走过三条街,就被人扯住不准往前,回头,果然是一双带著怒色的黑眸子。「你要和我去麽?」明知故问,往老虎嘴上拔毛。 「对,我和你一起找客栈。」说完不让萧亦丞反对,夏侯令拖著他走,要不是两人身形相仿,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他欺负这人。 似笑非笑的眼瞅著眼前人背影,萧亦丞唇边勾起淡淡微笑。这两个月时间花得很值得呢,这男人表现的越来越露骨,不准他上馆子听曲儿,不准他夜游,还不准他和姑娘谈笑接受人家好意,怎麽看,都觉得他对自己也有意思。 被男人拉著的手腕隐隐发疼,萧亦丞忽然反手一握,牵上了男人手掌,就见他一震,而後小心翼翼的反握住,用袖摆挡住交缠的手指,他两依然快走,与此地悠閒步调扞格不入。 天上有鸟儿飞过,自身旁掠过的閒人没将太多注意放在他俩身上,风在脸庞亲吻,似情人低喃......为心中所想感到好笑,萧亦丞望著眼前男人背影,那飘飞的黑发。 买了很多很多的饰品给女人,而眼前这个自己倾慕之人,除了陷害权谋外,他还真没送过他什麽呢,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是除了阴谋诡计和伤心猜疑外,什麽都没给过自己。 笑一笑,他被拉入一间不算顶盛,但建筑极为风雅的客栈,里面没有吵杂声,有诗人吟诗谈笑声,有卖艺女的琵琶声,还有风的轻轻呼声,一踏入其中,小二立即迎上来。 「两位公子需要什麽服务?」说的话就是和其他地方不同,明显有内涵多了。 一笑,通常这种场面都是自己开口,萧亦丞轻声问。「还有房麽?」 「有的,公子要几间?」 「两间。」与小二前去办理琐事,萧亦丞四下打量一会。「这位小哥,你们客栈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呢。」 「是啊,这是当然,咱们流风楼可是痕星大人指名要建的,而且这里头的装潢摆设和客人水准都是经过要求,没有一些墨水是不给进的。」小二说著,埋头专心於登记上,没发现一旁萧亦丞古怪神色。 他哪时指名建过这楼了?他是有很多产业在这儿没错啊,可是,怎麽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说痕星?」他又问。 「是啊,痕星萧亦丞,他是之前宰相这你总该知道吧,他可了不起了,不只为当今圣上打下了天下,在武林道上还是响铛铛的大人物,连商业上他也是龙头巨角,流风楼是他在晏南唯一建构投资的客栈,不过就光咱们这一间,够抵其他人十间了,所有名流贵族一来晏南都指名要流风楼呢。」小二越说越得意,彷佛那痕星和他有什麽关系似的。 见他模样,萧亦丞也不点破,笑笑的告辞离开。经他这麽一说,好像是有这麽回事,是他甫加入蒙天时候的事情,那时晏南尚未如此繁荣,开发也没这麽完善,当时自己是抱持既然要加入鞑军,就一定要拿下天下的决心,在和孔炜秦娘子一番讨论後,都觉得晏南是不可多得的宝地,往後势必有不凡的发展。 所以就在这儿发展,那时心血来潮就盖了一间客栈,由於和其他产业相比,这客栈显得渺小许多,时间一久倒也忘了,这些琐事都是交由孔炜和其他兄弟打理,他也没多注意。 回头看了下儒雅的风气,满座的分堂,一抹笑漾上了嘴角。这样也不错呢。 走向夏侯令,只见他目光依然沉稳,不过似乎也颇喜欢这间客栈的氛围。「好了,我们可以到有名的青楼去走走了。」 夏侯令瞪了眼面前似笑非笑的男人,随著相处时间拉长,他们俩愈来愈亲腻,以往不会说的现在都能拿来开玩笑,相处越久,就越觉得其实这男人很调皮。 「别想。」跟上萧亦丞脚步,也不否认的,相处越久,就越觉得自己很霸道。 「呵呵,怎麽,怕我又勾搭上哪个美人儿了?」笑著,似春风拂面,萧亦丞走在夏侯令身前,回头看他倏冷的神色,心中乐不可支。 就在他还要说几句挑动男人怒气时,一股外力猛然撞上他,要不是身怀内力,他恐怕也要被这股蛮力撞退几步。 回过头,就见一魁梧少年被撞倒在地,连声哀嚎,萧亦丞赶紧将人扶起。「这位公子无恙否?」少年又黑又壮,全身脏污。 「没事啦。」少年起身,拍拍弄脏的衣服,目光移动,忽然,他大喊一声。「啊!我的包子啊!」这一声响如洪钟,著实吓了萧亦丞一跳。 「这......实在抱歉。」挂著歉然笑容,他说道。 「你要怎麽赔我!我好不容易存够钱买到的包子啊!」那少年依然哀嚎,声音连在一旁的夏侯令也无法忍受。 「赔给你就是。」夏侯令上前,看了眼面前高大少年,在晏南之人大多文弱,这麽一个壮汉很难遇得见。 「又不是你撞掉我的包子,要这个人说才算。」 萧亦丞闻言赶紧答腔。「赔给你,看这位公子想吃什麽,在下请客。」笑了笑,眼前少年虽有俗态,但个性仍不失率真。 「这是你说的,走,我们去吃那个提芳馆的烤鸭!」说完少年半强迫的拉住萧亦丞手腕,将人拖往隔街的馆子,粗线条的他满脑子只想著烤鸭,丝毫没注意到背後射来的杀气。 夏侯令瞪著被拉住的手,那刚刚还在他手中的,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打哪跑出来的小鬼握著?!想到这里,一股气便往上冲,他上前想抢回属於自己的人,只是在他手还没伸出前,就听见更让他火冒三丈的话来。 「这位小哥你叫什麽啊,别拉这麽急,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萧亦丞淡然说著,他随即又说道。「小哥会选提芳馆真是好眼光,不过有家馆子我觉得也不错呢,叫那啥来著,齐馔是吧?听说那儿的饺子和豆拌鲜鱼可是一绝呢。」手在话说完後被放开来,他上前和少年比肩而行。 善交际的个性发挥出来,萧亦丞自若的和少年讨论哪家馆子的食物好吃,哪间馆子服务不好,很多很多,听得夏侯令想气也气不起来。 明白这是他的个性,他也只能叹气。 到了提芳馆,那少年简直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般,点了一盘又一盘,姑娘上菜的速度还比不上他吃的快,夏侯令瞪著被扫光的桌面,深觉世上什麽人都有,相较於萧亦丞的泰然处之,他知道自己见过的世面的确没这男人来得多。 就见萧亦丞笑笑的吃了口刚上桌的汤面,反正提香馆他开的,随这少年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这些损失不算多少,他还应诺少年晚餐请他吃齐馔的三绝,反正齐馔也是他开的,不怕他吃垮。 正当他要吃第二口时,一只粗壮的手伸了过来,在他面前拿走那碗汤面。 「你这个看起来也好好吃,我接收了,反正你这麽瘦给你吃也是浪费,不如我吃还能多长些肉。」他的话让萧亦丞啼笑皆非。 「没关系,你吃吧。」真是没见过这种人呢,在路上閒聊时,他探知这少年有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叫野人,姓张,张野人?他倒想见见取这名的父母,真不知是未卜先知呢,还是纯粹巧合...... 接下来的几天,张野人总是非常巧合的和他们在客栈门口相见,然後又很顺理成章的拖著萧亦丞到各大馆子吃免钱大餐,这些其实没什麽,但有一件事是夏侯令很不能忍受的。 就是张野人老是抢亦丞吃过的东西,男人间这也不算什麽,他一开始也没当一回事,可当他们相识到现在的七天内,七天每天缠著亦丞,每天抢他的食物,一天没什麽,两天没什麽,第三天,还是当没什麽,但到了第四天他终於压不下心里的不舒服。 到了第七天,他乾脆拉著亦丞走後门,不过不知张野人是怎麽回事,竟神通广大的在後门等人!? 瞪著他,夏侯令心中不畅快又升了起来。已经请他吃七天了,他不是度量狭小之人,请客不是大事,可他真的受够当亦丞吃了一口饭,那白饭就当著他的面被夺走,然後被大口大口的扒入另一张嘴里。 这意味著什麽他没有多想,只知道很不开心,甚至厌烦动怒。 更烦的是,那男人居然只是笑一笑由著他,什麽话也没说。 望著萧亦丞,夏侯令目光冷冽,大有他又跟著他走就翻脸的迹象,见此,亦丞只能苦笑。 「大野,很抱歉今天没法子请你吃饭了,我和令还有要事......」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野人的惊吼喝停。 「什麽!?那怎麽可以,那我怎麽办,欸,你要知道我可是抛下我的工作来陪你吃饭耶!不行不行,管你有什麽事,先请我吃饭再说。」他口气中的自以为是也是夏侯令厌恶的原因之一。 「这......那我给你银子,你自己去吃?」折衷。 「不要,我娘说无功不受禄,没事我拿你钱干啥,反正你就是陪我吃饭就是了,真有什麽大事叫他去就好了啦。」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夏侯令。 萧亦丞本还想开口劝说的,只是夏侯令快他一步。 「你走不走。」冷声问著,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中是绝对的肯定,一定要走。 「你罗唆什麽,我是在和亦丞大哥说话,甘你这冰块脸什麽事!」这话让萧亦丞暗暗捏了把冷汗。 「你不走?」挑高眉,无视萧亦丞不停扯著的手,他往前一步。 被这气势所惊,张野人气焰少去几分,他不著痕迹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开口。「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很烦......」话还没说完只觉脸上一阵风,他讶异的眨了眨眼,就见一只手停在眼旁,那手之所以会偏是因为又有一只手抓住。 「令!」皱起眉头,萧亦丞低叹。「你冷静点。」这男人个性越来越差了,记忆中的冷静稳重上哪去了?「这一点也不像你。」放开被自己擒住的手,他叹口气。「你不喜欢我不和他去就是了。」 张野人总算意识过来场面惊险,他吞了口口水,黑白分明的眼骨溜一转。「啊对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啦,不能陪你们吃饭,我先走了,先走了。」说完他赶紧离开,就怕晚一步会死在这里。 看著少年走远的背影,夏侯令没说什麽,跟著离开,知道他真的动怒了,萧亦丞也只能暗中叹气。自己就是容易和别人打混一块,没想到这会让他生气。 跟上夏侯令脚步,回到了客栈,那男人连饭也不吃就关入房内,完全不理睬在门外的萧亦丞。 凝视紧闭的木门,萧亦丞又叹了口气。算了,气头上先别去刺激他「令,我先去张罗些食物回来,你就别气了。」说完人就转身离开。 一路上风吹习习,以往感觉到的惬意不复存,满脑子都是那不开心的男人,连带的心里也不痛快,闷闷的,想看那男人开心想看他的笑,他知道令真正生气的原因,可他真的认为那没什麽...... 怎麽会让他这麽生气呢。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著,目光一飘,忽然停驻在某个小贩上,他灵机一动,上前。「这位小哥,两支冰糖葫芦。」 「好。」那小贩自肩上架上抽出两支递给了男人。 拿著冰糖葫芦,浅笑在萧亦丞唇畔漾开,转身回到客栈,他敲门要夏侯令开门。 在这段不长的时间内,夏侯令已经平稳下心情,打开门,被忽然递上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香香甜甜的味道自紧抿的薄唇间窜入,他一愣。 待回神人已经被萧亦丞推入房,手上也拿著冰糖葫芦。 「哪,赔罪,你就别气了。」萧亦丞笑说,口气间没半点反省。 看了眼他,夏侯令没说话,只是吃著手上的零嘴。 见他不语,萧亦丞凑到他身旁。「还在气?男子汉大丈夫,肚肠这麽小?好啦,别气了啦,老得快唷。」坐在夏侯令旁侧,他近似哄著的口气,手扯了扯男人袖摆。 无奈叹口气,听萧亦丞这麽说,就算满肚子不悦也消去了一大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出游的兴致都被打坏了。 眨了眨眼,当然明白夏侯令心里想些什麽,萧亦丞点点头。「好,我们就换个地方玩。」 「......」 一片沉默蔓延,两人吃著手上糖葫芦,没人想开口说话。 「你和萧凌湘真的已经断了?」夏侯令忽然开口,他一直忘不了亦丞和那女人亲腻模样,他们眼神的交流还有默契,这些都在他心里留下疙瘩。 望了眼他,不可自抑的笑浮上唇边。「你在意?」 「......」夏侯令没回应,只是深深的看著他。 明白这已经是男人的最低底限,萧亦丞也不逼他,只是对他浅笑。「断了,断得乾乾净净,不会有机会重来了。」说著安抚的话,他替自己倒杯茶。「我和凌湘......如果那日我早到一刻,如果我没加入军旅,如果你不是我的敌人,我依然会深爱著她,甚至不会为圣罗帝卖命。」一笑,摇晃手中杯子。 「你还爱她?」夏侯令皱起眉来。 「当然不是......我现在爱的是你。」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害臊,没特别关心夏侯令面上神色,萧亦丞继续说著。「我和她早就已经结束了,说来也好笑,明明是那麽爱著对方,却在那场变故後,一切都变了,再次相见,我对她没了动心,她对我也少了依恋,我们都找到了新了爱情,她是我也是。」 「......」 「我和她都很清楚,从第一眼看到就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我们爱得再深,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即使再爱,终究会结束,那是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她的身分,我的身分,还有外在的一切因素,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留下璀璨的一页,却只是回忆。」 悠悠口气,彷佛只是谈论一个故事,那样淡然却充满缅怀。 「我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麽?」忽然问,就见萧亦丞一愣。 他随即笑了出来。「如果我不放手,你就不会是......」 「你会放手麽?」深幽的黑眸瞧不出情绪来。 「这个嘛......你认......」话还没完就被忽然放大的脸惊停,呼在鼻间的气息充满男性的味道,在唇边刷过的柔软触动内心的弦,只是那柔软就只是轻轻滑过,未曾驻留。 愣愣看著撇开头的男人,胸口涨满了说不出的情绪,很快的,夏侯令转身离开,那喀然的关门声让萧亦丞猛然清醒,看著被关上的门,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出来。「傻瓜......」这麽的明显呵,对自己的独占啊......明明就很想要,明明就想彻底拥有自己,想对自己说不准离开不准爱上他以外的人,却仍不坦率的说出,总是用冰冷冷的神情伪装,想牵著他的手,却有著连自己也讶异的顾忌,想靠近他,却强迫著不准妄动...... 说到底,就只是个不坦率的笨蛋。 虽然心里是这麽说的,萧亦丞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开怀笑出声来,伏在桌前,看著那被关上的门,心里是说不出的愉快。 站在门外,夏侯令紧握著手,方才几乎是逃离一样的速度,不敢想像,他真的对他做了这样的事,连牵手都要想很久的自己却在一时冲动下吻了亦丞,不能克制啊,那男人毫不保留的告白,他一定不知道吧,那一句淡淡的我爱的是你就让他失去控制,想拥抱他,想亲吻想很多很多...... 眯起眼看著楼下熙来攘往,想转移注意力,但却丝毫不能撼动脑中所想的,唇上那酥麻的触感...... 爱上就爱上了,没办法了。 绝代 第十四章 由於夏侯令对晏南一地已无游兴,所以他们到稍微偏北的煌迹,那儿是前两代先凤皇朝历代帝王沉眠的地方,据闻陵墓内藏有异宝,过往有不少盗墓贼前来,不过全是失败而归,久而久之不知为何的,此地竟成了观光之所,不少閒人雅士都爱来此一瞧。 先凤皇朝可说是所有朝代内文风最盛的一朝,诗词琴棋皆是当时士大夫所具备的条件,就连年轻孩儿都能随口吟上一阙词,所以这陵寝有墨客骚人前来,也不是什麽怪事了。 望著人声鼎沸的小市集,一身墨色衣袍,萧亦丞以扇掩唇。「真是有意思,不知睡在里头的皇帝见到此景做何感想。」大伙儿就把这神圣严肃之地弄得昏昏杂杂,一点也没顾虑到躺在巨大华美陵寝内的尸首可是他们祖先的皇帝呢。 夏侯令闻言,瞥了眼身旁男子。「别忘了尉迟宇就是里面尸体的後代,且危及你所打下来的江山。」 耸耸肩,萧亦丞很是无谓。「又如何?我痕星使命已尽,没道理要我替皇帝打天下还要替他管理照顾吧?那皇帝我来当就好,何必这麽辛苦呢。」 「......」是啊,这男人倒是很认命,没有起过一丝野心。「会不会,有辅星对那皇位有意思而自立为王?」夏侯令问,他是知道萧亦丞兴趣不在此,比之那繁琐麻烦的宫廷内斗,他更爱逍遥自在的閒云野鹤生活。 「我不知道,不过总会有的,但辅星终究是辅星,没有那个命格那个气,王位就算真坐上去,也不会平稳长久。」 「原来如此。」望著雕刻华美的陵墓,莫名的有些感慨,想他夏侯曾是帝王世家,如今却落了个前朝遗孤之名,他更在皇榜追杀上有名,这些剧变彷佛是梦,有时候回想,他仍有种自己还是九王爷的错觉。 但只要一接触到那双清澈的眸子,又会猛然惊醒......望著萧亦丞不知道想些什麽的漂亮眸子,夏侯令拉回自己思绪。 问他怨不怨恨不恨,恰似昨日落叶,早已飘飘荡荡不知何去何踪。 「令,你在想些什麽?」望进男人深邃的眼睛,萧亦丞常有错觉,彷佛自己会溺毙其中,再也出不来。 「没有,先去吃午饭吧,上官捎来的信写了些什麽?」 「也没什麽,要我们探一探先凤陵的玄虚,看看里头到底埋了些什麽,他说尉迟宇似乎有意思动用墓内的财富,因为他的财源被我断了,他急需有一笔庞大的钱财供他周转运用。」所以上官料准了,尉迟宇势必派人找寻先凤遗产。 夏侯令轻皱起眉。「意思是要我们早尉迟宇的人一步入墓?」 「对,若里头真有庞大财富,上官要我俩一同毁了它。」看来上官是狠了心,尉迟宇果然不是简单角色,能让沉稳的他下封杀令,一点退路也不给。 「你打算何时去探?」夏侯令问,明白上官的用意,只是进入皇寝事关重大,就算是夜探还是有著很高的危险性,於外,私入皇陵者死,於内,陵寝内不知有多少机关暗器,防不胜防。 「後日,这几天要先把怎麽入陵寝方法找出来。」那被雕刻得精美华丽的石门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开启,他刚刚瞥了一眼,上头的图示有关天上星辰,且被垂藤遮住的地方有一转盘,似是九宫八卦,不过是轻轻一瞟就是如此,真要进入恐怕还有更多考验。 「嗯。」应声,夏侯令顺著萧亦丞目光看了眼石门,他也明白要进入陵寝非是易事,只是作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和这人一同入侵皇陵。 「令,你要和我一同进入麽?」在一卖云吞的小摊子坐下,萧亦丞看著褐色的桌面,入皇陵是很危险的,里面少说有四五百年没被开启过,内中的空气极可能因不流通而产生毒化,再者,其中的机关也不容人小觑,这麽危险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进去,尤其是和最心爱的人一同冒险,以前他会觉得一起死很好,但现在品尝到了甜头,说什麽也不要就这麽丧命。 瞥了眼身旁墨黑色衣裳的男人,夏侯令冷哼。「你认为呢。」 「......」当然是要和他去啊。「可是很危险。」 「怕我扯你後腿?」 「当然不是......只是,那真的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冒险。」 「那你认为我有可能眼睁睁的看著你去冒险?」愈来愈沉的语气泄漏了主人不悦,夏侯令夺走萧亦丞把玩的木筷,抢走先端放在他面前的云吞。 无奈苦笑。「是是是,我错了,一起进去。」行为这麽像个撒泼的孩子...... 静默在两人间蔓延,萧亦丞优雅的吃著烫口的云吞,思绪飘飘,先凤皇朝,这个皇朝也是由痕星辅佐而成,是装载在这个躯壳内的灵魂,有时候他很迷惘,历代的星辰经过转世後,还是那星麽,永无止尽地,不停轮回投胎寻找王者,这样子就是双星的使命了麽。 那在使命之外,是不是还有些什麽需要他们,还是说只要完成千秋霸业後,星辰就再也没有价值了......他常常悲观的这麽想。 是夜,小市集的人潮已然退去,萧亦丞和夏侯令站在巨大华美的墓前,望著眼前不知什麽石头堆砌而成的大门,萧亦丞仔细研究著。 这座墓是在秋时所建,所以上方星辰应当是当季所出现的。拨开藤蔓,一四尺见方的九宫格赫然出现,四角周围还刻满了八卦卦象,看来要开门真的要先参透这三者间的关联。 夏侯令在陵墓旁环绕著,由於有官方人员清理,此地并未杂草丛生,一遭走完,他摇摇头,表示什麽也没发现。 「知道要怎麽开门了麽?」他问。 萧亦丞一叹。「没半点头绪,这些东西我虽有涉足,但仍没很精熟,一时间也想不出什麽来,不过我认为这没那麽单纯。」皱起眉头。 「哦?怎麽说?」 「你瞧这大门,虽有门缝,但那不过是条陷入的线,实际上应该是黏死的,根本没有空隙,所以说我认为真正的入口并非在此,这儿只不过是混淆他人视听的障眼法。」经他这麽一说夏侯令才仔细打量那门,的确如萧亦丞所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门缝。 调动目光到大门上刻著的星子,夏侯令凝视著,脑中不停搜寻幼时太傅曾经教导的天文地理,秋之星......说到秋星,就会让人想到某个传说,遽闻上古一女神,她生做丑陋无比,天上的神只一见她莫不避之唯恐不急,女神在经历几千年时光的痛苦後,毅然决然脱去神格,自贬为人。 她到人间後依然是那恐怖面容,所有的人类都不敢接近她,就连动物亦然,女神悲戚,就在某日,她在河边哭泣,一樵夫见到了她,便上前慰问,女神本以为这樵夫会落荒而逃,不料那男人只是一愣後,马上又笑了开来。 樵夫说,你的面容虽鄙陋,但心地却很善良,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来。 就因樵夫这番话,女神不再哭泣,且在这男人邀请下到了他家做客,这一住就是十年,他俩也结为夫妻,生了一儿。 此儿长相俊美异常,力大无穷且智力非凡,所有的人都极为爱戴他,要推他当酋长,不料,有一日,天上派来了使者,天兵要求女神携子回归天上,但与樵夫恩爱十年的她又怎愿意? 於是在违逆天帝旨意後,女神带著夫婿和儿子不停逃亡,但无奈,三人仍难逃天将追杀,逼至永勃海,跳海自尽,三人死後,女神与樵夫至死不渝的爱让三人化为天上星辰,分别名为绽容星、偃木星及续情星。 这是一段流传在皇宫内的凄美故事...... 夏侯令抬头看向石壁上的星盘,他眼尖的发现有些异样,这星辰排列不若天上,好似是根据某些东西排成的,眯起眼,他仔细观察,手轻轻抚著石壁。 这颗星应该是指太古第一位皇帝秋叙之登基地,因後人皆以八角星指这位皇帝,秋叙的登基地遽闻是翼舟,那麽此星指的就是翼舟。 脑中不停思考著,没管身旁萧亦丞投注来的好奇目光。 历代皇帝皆有一特殊形状为代表,秋叙帝为八角星,上光帝是一圆,手指循著皇帝星状,他发现有些星辰并非就是皇帝的登基地,有些是出生地,看来又是混淆方向。 眯起眼,他找到了先凤帝所代表的星,是羽星,羽星落於...... 眉头紧锁,夏侯令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怎可能呢,羽星竟然是落在灭海之中。 在一旁看著夏侯令,萧亦丞仍不知他在做什麽,明知道不该打扰他思考,可就是压不下内心好奇,他启唇低声说著。「令?你想到什麽了麽?」 因身旁清澈嗓因而回神,夏侯令快速整理自己脑中思绪。「我是有想到一些事情,亦丞你瞧。」手指向秋叙帝的八角星,他继续说道。「这八角星代表的是秋叙帝,就这整体来看,此星座落的应该是秋叙帝的登基地,你再见此,这是猛皇帝的星辰,落处是勇州,这是他的出生地......就此推下来,先凤帝的羽星是在这里,你说有无可能?」指著羽星,就萧亦丞的智慧一定懂他在说什麽。 就见墨衣男人皱起了眉。「可这是海呢。」令推测的并无道理,可没道理一皇帝的陵墓是在海中啊,而且他从没听说先凤帝是海葬。 「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或许是我推错了吧。」只剩下这可能。 凝眉沉思,萧亦丞倒不这麽认为,令推的应该是没错,只是少了些什麽。「我觉得你没错,你推出了位置,我想其他的讯息是在这九宫八卦之中。」好一个造墓人,好一个先凤帝,竟有如此细腻心思。「让我想想。」 「亦丞,灭海还有个名,叫做永勃。」和女神坠落的海同名,听闻先凤帝有段凄美的爱情,但实情不清楚,或许他感触於女神之故事,便将自己葬在灭海,也就是永勃海中也不无可能。 「嗯。」仔细看著八卦,上头和普通卦象相差无几,而九宫格,也和俗常无异,没特别意思,他实在瞧不出有什麽端倪。「令,说说灭海的环境吧。」 知道萧亦丞苦恼,夏侯令想著以往皇舆图上的记载。「灭海并非海洋,只是一个湖泊,湖泊巨大若洋,故以海为名,此地......」 「咦?那不是海?」萧亦丞惊呼,他还以为那是哪个他没听过的海名呢。 夏侯令浅笑。「不是海,但面积广大,常人不太可能把那儿当墓地。」这也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那麽大一片湖泊,怎麽样也没办法葬人吧。 「这样啊,你继续。」萧亦丞点点头,表示明白。 「有一传说,是天上三星的由来,此地地理环境偏僻,鲜少人烟,位於晏南之上八谷之下,地形险绝。」 静静听著,萧亦丞已有些眉目,地形险绝,此卦象来看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态,且卦象内隐约要人别往水边靠,要往火处走,说到火就会想到日,日出东方,所以应该是在灭海的东面,而九宫格...... 凝神瞪著,隐约的,心中有了谱,淡淡的笑在嘴边蜿蜒。「令,灭海旁是不是多山?」 「对,多峭壁。」 「那里有没有一座白山?」白山可指名可指山之型态,反正只要是白山就好。 「有,有一处峭壁通面雪白,一草不生,名曰白山。」 「好,很好。」唇边的笑更盛,萧亦丞转身看向夏侯令,那笑有些狡诈。「我门就往灭海的白山前进吧。」 连夜赶往灭海,路上本欲收集有关此地的资料,只是那地方似乎真的过於危险,几乎没有人能给予实质性的帮助。 站在谷口,灭海是在层层山峦叠合之下的大湖,他还听说湖中有怪物呢。 萧亦丞看了眼身旁夏侯令,月光在他面上洒落,宁静而平和。「现在外头休息一会儿,明日再进入吧。」 夏侯令点点头,走入谷中,找了一处乾净又不失隐蔽之所,用木枝枯叶简单的做了个休息处,检来柴薪,点了一火堆,拿出不久前在小镇采买的食物,又捕了只野鸡,他俩简单的过了一晚。 日升,在万峦叠翠的深谷中,旭日隐隐从叶隙间洒落,鸟儿吱吱喳喳,早早起来飞舞补食,夏侯令两人也早早起身,收拾好东西後已准备往灭海白山前进。 「你看这儿,真美,若以後要隐居,定要找这样的场所,连人都不敢来吵。」萧亦丞自顾自的说著。 「都没人,不觉得寂寞?」夏侯令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这人应该就是那种閒不下来更无法忍受寂寞的人,说什麽羡慕神仙的拔俗脱尘,那是他办不来的,这样的地方要萧亦丞待三天大概会要了他的命。 「呃......似乎是挺寂寞的。」意会夏侯令弦外之音,萧亦丞不禁苦笑。「不果我以为有你陪著,应该是还好。」小小声的说著,但此地过於清幽,什麽细微的声音都容易被查觉,夏侯令自然听见了。 瞥了眼萧亦丞,就见他探问的目光,夏侯令一笑。「我才不想跟你住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噢,你很伤我的心耶。」翻了个白眼,萧亦丞灭了火苗,跟上夏侯令脚步。「那你说,你想住在什麽样的地方?」别跟他说皇宫。 「有趣的地方。」 有趣?这话含意很深呢,他的有趣是指哪方面?挑挑眉,萧亦丞叹了口气。「这麽说来你一定也不喜欢上古了,那到常云去好不好?」他已经开始为他俩的未来做打算了。 「我有说我要和你住在一起麽?」 「嗳,凭我们的交情,你不和我住要和谁住?」笑笑打趣,一步步踏在青草地上,及膝的草的确有些难行,不过现在心情好气氛好,萧亦丞没管这麽多。 看了眼身旁之人,夏侯令冷哼。「你别忘了我还有个娇滴滴的妻子在等我。」这话真毒,萧亦丞轻轻一哼。 「好吧,你回你的温柔乡,我也回我的英雄冢,相信丹儿、柳絮、语烟、尚琴、梓月各位美人儿会非常欢迎我,喔还有晏南舞仙楼的瑜穗、梦儿和独音。」如数家珍的念出一长串女子名,萧亦丞乐见夏侯令愈来愈沉的脸色,还有越来越冷的目光。 「萧亦丞,你人缘果真非常好。」 「普通普通,没办法,谁叫某夏侯大爷不要我,我只好委屈点去找各位美人姊姊了。」 怒火中烧,明白萧亦丞是在激他,也听得很清楚语气中的玩笑味儿,可就是很生气,这男人一天不勾搭女人不开心是吧?在晏南七天他天天盯著像在管犯人,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还有办法溜出去听曲认识佳人?! 稳下自己情绪,瞪著萧亦丞唇边越来越盛的笑花,夏侯令沉下眼。「那你就去找你的美女佳人吧。」 「喔好啊。」萧亦丞配合的点点头,很快的他就接收到好似千年不化玄冰的视线,扎得他好疼呢。 「萧亦丞!」停下脚步,夏侯令冷冷瞪著眼前越笑越开心的男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怎麽以前能轻松的面对这人所有反应,现在却只要他一笑他一逗,自己情绪就失控。 麻烦! 「夏侯好友有事麽?」 「你!」 「在这里呢。」好像真的生气了,眨了眨眼,萧亦丞笑了笑,伸手拉住夏侯令手掌。「好嘛好嘛,别生气啦。」就爱逗他,知道这男人在感情上属於空白一片,也不懂得反客为主,所以只要轻轻几句话就能让他脸色大变。 真的很有趣呢,比女孩子还可爱。 甩开手掌上的温热,夏侯令沉著脸。 「真的生气了?」亲腻的挽住夏侯令的手,却被狠狠挥开。「......」无奈一叹,萧亦丞挥开扇子加快脚步走到男人面前,想隐藏自己情绪。 望著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夏侯令一点同情心也无,若在之前他还会担心自己是否伤了他,可在这几日相处下,那根本就是萧亦丞的苦肉计,想必他现在正掩著唇暗笑呢。 他知道这人游走花丛,感情世界非常丰富,也懂得怎麽逗弄他人怎麽惹人发怒,他更知道这人特别喜欢倒醋来增加生活情趣,可他不是女人,他不想这样被对待。 其实说到底,他就只是不喜欢听萧亦丞把他的情债讲出来,那会让他有种隔离感。 每次听他这麽说,愤怒之馀他也不禁自问,这男人究竟看上自己哪里,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更是在战场与他无数次交锋的敌人,个性冷漠深沉,不是他喜欢的乐观率真,那麽,他到底喜欢自己哪里? 无声叹了口气,调回注意力,却发现一双眼睛担忧的凝视自己,好似在问著自己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怎麽了。 这些问题屡屡败在这样的眼神下,那对总是追随自己目光的漂亮眼眸。 萧亦丞回到夏侯令身旁,无辜的望著他。「真的生气了?」 「没有。」 应该是生气了,萧亦丞心里叹道,他知道令不是女人,他也没把他当女人来哄来骗,可是没办法,不说些话来刺激这人,他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淡然冷漠下,那双眼睛很清楚的看著自己,可是他还是会消极的想,真的是看著他麽,或者是自己自做多情。 感情这种东西没说出来就不算数,没成亲没承诺,什麽都不是,要是哪天这男人对自己没感觉了,他又要拿什麽去争回属於自己的温柔? 所以自己才会幼稚得一次次刺激他,只是想看他因自己动怒的模样,可是啊,每次都惹他生气,而且这些把戏玩太多次,连自己都觉得用老,看来他真的要找一天布个局逼出他的心意。 这样成天想东想西的也不是办法......他累自己也累。 走了半日,他俩终於到达白山,西边是灭海,果真浩瀚如海,放眼望去不见边际,只有隐隐的一点一点峰顶,但在白雾的遮掩下,什麽也瞧不清楚。 看著位於灭海东方位的白山,白山石壁上一草不发,但下面却异常的长满高大树木和草类,萧亦丞上前拨开杂草,赫见一羊肠小径,若不是仔细搜索下,还真难看见有一条小路。 和夏侯令交换个眼神,他率先进入,小径非常小,一个大男人要进去还有些紧,走到某些特别狭窄的地方还需侧身而行,要担心石壁上有无毒蛇虫类,又要注意角下有无机关,这一条小路走来,两人都满身是汗。 好不容易穿过小径,萧亦丞对夏侯令一笑,放眼望去是异於外面的宽阔,随风飘荡的草原整齐不乱,隐约间有白兔跳跃,更有几株粉嫩花儿摇曳,在这片草原上,有一石柱,他俩便往那儿走去。 「没见到什麽建筑物,难不成又有机关?」萧亦丞碎念著。 待走到石柱处,萧亦丞忽然笑了出来。「看来是我多心了。」石柱下是一阶梯,不过由於历时过久,连石梯上也长满了草,远看和一般草地无异。「要现在下去麽?」他问。 「嗯,早早探完起来,就怕里面有机关,拖到夜晚就不好了。」夏侯令的话很实际,萧亦丞点点头,率先进入,踏在草上,软软的,却有些滑。 皱起眉头,往下走,越往下空气越著,有发腐的味道,为防有沼气,夏侯令点了个火折子,小小火星在他手上闪耀,照明没有任何光线的地下密室。 一步步往内走,那气息越来越难闻,各自从怀中掏出手巾捂著口鼻,他俩继续前进,走完阶梯,里面不知怎地没有发草,但恶臭味更重,可能有动物死在此地。 一路走来没发现什麽机关,且此地没有多加刁难来者,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人来,就一条路不停走著,连个岔路也无,两人东拐个弯西拐个弯,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脚隐隐发疼,夏侯令手上的火折子也不知换了几个。 「亦丞,这麽走下去不知要走到何时,会不会有机关?」暗门一类。 「我没瞧见,而且有机关并非是好,若通到奇怪的地方不是更糟?」一路上仔细看著四周,但一切平滑,别说机关,连片草都没有。 「嗯。」手中火光逐渐黯淡,但怀里的火折子所剩不多,夏侯令有些不安。「火折子快用完了。」他提醒眼前男人。 「......」这先凤帝还真折磨人。 俩人无言的继续走著,又过了许久,夏侯令火折子用磬,两人只能摸黑前进,许久,就闻萧亦丞闷哼。 「怎麽了?」夏侯令问。 「没......,有阶梯,踩空而已。」拍拍胸口平息瞬间的窒息感,萧亦丞轻声回答。扶著墙壁站起,他小心的往下走,奇特的,越往下走难闻的气息渐渐消去,听见夏侯令的脚步声就跟在後头,萧亦丞才放下心中忐忑,安心往下走。 踏下最後一阶,迎面的依然是黑暗,但隐约有些凉风往面上吹,应该是里面有对外的通风口,而且耳边隐约有著水声。 手小心的顺著墙走,待两人入内,忽然风强盛起来,两人具是一惊,想退回但脚步却怎麽也动不了,那风带来一股特别味道,忽然,一盏灯在他们身旁亮起,如接龙一般,顺著他们面对的阶梯不停亮起灯光,愣愣看著眼前景色,萧亦丞夏侯令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面前又是长长一排楼梯,楼梯两侧尽是油,火焰在上头跳耀,藉此他们看清楚内部构造。 密室内非常大,大得他两无法一眼望尽,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巨大的水池,水池内竟有一条不知名的生物优游,那生物身躯美丽,闪烁著七彩光芒,不似鱼,却也看不出是什麽,想来这大水池与灭海相通,且灭海人迹罕至又与外地隔离,有什麽特别物种也不足为奇。 水池内有奇花绽放,隐约有著花香,在池旁是数不清的宝石,石头在火光照射下反射出晶莹绚丽的光芒,这个大水池占了密室三分之一,非常之大。 和夏侯令交换眼神,他两步下阶梯,放眼望去石壁上全是美丽的图腾雕刻,上面有一美丽展翅的凤凰,凤凰全身似火,目光妩媚但神情踞傲不容人亵渎。 那画师和雕刻家一定是当代最了不起之人,竟能将传说中的神兽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凤凰于飞,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翽翽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 凤凰神兽,非君王所不能得,这与他痕星宿命又有何异? 萧亦丞调回视线,不愿再看那彷佛瞪著自己的凤凰,打量起水池四周,在水池旁除了他们走著的通道外什麽也没有,往里面走去,是一媲美水池大小的石箱,石箱看来是浑然天成,在中间裂了个通道,且通道两侧又是人一般高的墙。 和夏侯令对看一眼,他两轻身一跳,上了石墙之上,没这麽做他们也不能知道里面到底放些什麽,这一看可不得了,萧亦丞差些没摔下去,瞪大眼,饶他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也没见过这麽这麽这麽多的金银财宝。 眼睛几乎要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萧亦丞吞了口口水,赶紧跳了下来,夏侯令跟上他步伐,另一边也不用看了,一定也是惊人的财富。 「真是惊人啊。」石箱如此大,高度比他还高,他无法想像这些财富可以买下多少东西,可以害死多少国家。 「嗯。」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夏侯令也不禁赞叹。 继续往前走,上面是数十级的阶梯,没有多说,萧亦丞率先踏上,到达上方平台,他却惊得说不出话,若与方才奇特生物和惊人财宝相比,他现在的惊讶可说更甚数倍。 夏侯令也踏了上来,表情同样愕然,瞪著眼前水晶台,他不知该说什麽。 「你知道这人是谁麽?」忽然悠悠叹口气。他问夏侯令。 「不知。」水晶台上躺著一名女子,女子华服典丽,娇颜安祥若眠,额上点著先凤帝之羽星状,黑发若乌羽,以银环轻扣,耳旁落著发簪金穗,面容比之洛神,尤胜数倍,比之萧凌湘,灵媚更盛。 深深吸口气,萧亦丞以复杂目光看著眼前美丽女尸。「她是先凤朝之痕星,阮先凤。」他的话让夏侯令更是惊异,他瞪向萧亦丞。 「如何确定?」他最惊讶的是为何这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女身分。 「呵呵......她和我有著同样的灵魂,她是痕星啊。」悠悠一叹,望著眼前女子,他感触良深。「你知道她为何会睡在此地麽?」 「不知。」注视著眼前男人,隐约察觉他眼中的黯然,夏侯令等著他接下来的话。 「你应该也不知此女与她所辅佐之君王的事吧,那件事情是最高最高的机密,谁都不允许被知道,我也是在因缘际会下才得知的......此女名为阮先凤,她辅佐了一名男子,叫做墨翼,墨翼性冷漠,但听闻,他只对先凤笑,只对先凤温柔,所有的人都知道,先凤墨翼是天上人间一对,论才情样貌,可说是郎才女貌,匹配无双。」停下来,深深望著眼前安眠也似的女子,萧亦丞又叹了口气。 夏侯令没打断他,让他继续说著。 「墨翼曾对先凤许誓,待登基辄迎娶为妻,先凤欣然答应,但谁知在登基後三日,先凤之母和墨翼之父赶至京城阻止这场婚事,原因无他,墨翼和先凤竟是亲生姊弟......两人得知後无不震惊,但此事无损墨翼迎娶先凤之意,只是,他不在意先凤却在意,她知道此丑事不容许发生在皇家之中,不若墨翼,她决定离开,选了个晚上,她服毒自尽,什麽话也没说,就这样走了,先凤之死对墨翼是一大打击,自此後他终生不娶,就连继承皇位的太子还是他从路上检来的。」说完,萧亦丞凝视著夏侯令。 「很凄美的故事。」夏侯令悠悠说道。 「可不是?那先凤帝一直认为先凤会醒来,便在她身上放了颗凤凰玉,凤凰者,与天齐寿不老不死,浴火重生,此珠能保任何东西不变,如凤凰长寿无疆,这也是先凤为何能过了好几百年後仍是美容长驻。」但这样只显得讽刺,此佳颜即使长在,也唤不回那抱憾终身的爱情,唤不回刻骨铭心的深情,他不知道先凤服毒时的心情,是悲自己身为痕星所面临的一切,还是喜人生已然无憾。 若她不是痕星,就不会遇上墨翼,更不会爱上他。 目光黯淡,萧亦丞非是善感之人,但此时也不免一阵悲伤。 夏侯令忽然开口。「先凤帝到死都相信先凤会醒来,会回到他身旁是吧?」 「嗯,但先凤永远也睁不开眼了。」吸了口气,萧亦丞笑了出来。「因为我在这里。」同样身为痕星的他在这里,那女人已经没有重返人间的机会,所以墨翼三叩五拜求玉的苦心是白费了。 深深凝视萧亦丞,夏侯令轻轻抚著他的黑发。「嗯。」 回望夏侯令,萧亦丞忽然靠在他肩上。「令......」好累,看著先凤,他就想到自己,同样的灵魂,同样的悖德恋情,如今他的手已经牢牢地握住所爱,这女人却必须以此姿态留著,无法入土为安。 「要出去了麽?」他不知道转世投胎的感受,也不能体会亦丞看著先凤的感觉,但他知道,这女人让怀里的男人不舒服,他和自己的这段感情已经叛俗至此,看著自己的前世,那更加无法成圆的爱情,这份哀凄会更盛吧。 连他都不禁要问,为何忧国忧民,辅佐王者开创新朝代的辅星,却要面对这些伤人伤神的爱情,难道真不能有一个平稳、简单的爱麽? 拍拍怀中人的背,为男人难得一见的脆弱叹息。 「令,我想毁了这里。」闷闷嗓音,男人身上的温度消弭心中无奈和感叹,萧亦丞说道。 「有办法麽?」 「有。」起身,走向水晶台後,他指著地上一个小把手。「这个拉下去,整个皇陵就会崩塌。」 「但人也会一起被埋在里面不是麽?」夏侯令问道。 「呵呵,用些小机关就不会了。」精明的笑著,自怀中拿出一截红蜡烛,他的笑更诡异了。「看好哪,这可是你在外面学不到的。」蹲下身,拿了条线绑在把手上。 把手可往左右两侧压,如果没猜错左边为灭右边为生,保持两者平衡者是在中间,意思就是他只要把杠往左边压紧,一松手就会弹到右边去,除非是抱著必死的决心,否则是不可能将把手固定在右边的,这是避免有人要毁皇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 而且把手从左边弹到右边後应该是不会再回到中间,这就是置之死地,若是压向右边弹向左边,便是後生,真是无聊至极的把戏。 将线绑好後压在滴满蜡油的小漥,接著用蜡烛固定,如此一来等蜡烛烧尽,那线势必断裂,一旦它断了把手便无力支撑於右边,会弹到左边去,届时皇陵就会崩塌。 看懂萧亦丞的意思,夏侯令也跟著笑了出来。「你的鬼点子到底向谁学来的?」 「秦姨罗,她教会我很多小计俩,这也是我为何会知道这机关的原理。」固定好蜡烛後,他拍拍衣服站起身。「好了我们快走,这蜡烛可撑一刻。」 「嗯。」说完抄起一旁火把,夏侯令与萧亦丞急忙离去。 循著原路走,提起内元急奔,知道路长,他俩不敢稍有懈怠,过了许久,他们窜上阶梯,往那羊肠小径奔出,就在穿出小径後一阵天摇地动,身後草原崩毁,就连前方灭海也卷起漩涡,煞为惊人。 没多久,骚动平静了,草原虽然有几处陷落,但没什麽改变,至於灭海,情形与草原相同,漩涡平息後又是一片深幽,但在晚霞日光照射下隐约有著七彩光芒,如果没猜错,是陵寝中的那奇特生物。 「呼,好险。」吁了口气,萧亦丞苦笑。「就差那麽一点点了。」 「嗯。」 萧亦丞领著夏侯令离开那小径,往外走著。「令,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他忽然说道。 「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和先凤相比,我幸福很多,我身边有你,虽然同样於世不容,可起码我们还是能在一起,没有人能断定先凤究竟是对是错,一方面她负了墨翼,但另一方面她保全了先凤圣帝的名誉,以一个女人来说,她很伟大。」 「嗯,承天景命的她很坚强,在爱情和苍生间,她以最理性的态度面对,只是这样的态度於先凤帝,或许是最残忍的。」 「是啊......所以我说我很幸福。」意味不明的瞅著夏侯令,萧亦丞扬扇掩唇轻笑。起码他身边还有这个人,他不用为爱服毒自尽,不用面对那样的心伤。 这样子他还有什麽不满足呢? 「先凤皇陵既毁,就不用怕尉迟宇了。」萧亦丞笑说。「事情都结束了,真好。」伸个懒腰。 「但他仍未就擒。」 「嗳,这些事自有他人烦恼,你我想这麽多做啥呢。」走在夏侯令身旁,萧亦丞心情愉悦。不过话是这麽说,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办呢......「令,我们回家吧,回常云去,已经快秋天了,我想去看看常云四绝之一的丹枫。」 心中窃笑著,他暗暗琢磨闪过脑中的事情。 常云别苑,风景秀丽占地广大,几乎已经是常云县的全部,由於行政划分上的考量,此地并不大,但因气候温润水气充足,这里一直是许多富人争购的避寒避暑的宝地,不过早在这些人之前,夏侯令就买下了她。 望著典雅朴丽的小桥院落,那一个个叠层上去的翼檐,多似展翅欲飞去的翠鸟,常云有四绝,春之绝红梅傲骨,夏之绝粉莲送香,秋之绝丹枫泣血,冬之绝白雪献瑞。 也因如此,夏侯令才会购下她欲取悦洛神,不过在之前的一些小钩心斗角下,这座别苑成了他萧亦丞的战利品。 坐在名为晓颜的亭子内,听著琴女抚琴送曲,焚香煮茶,好不惬意,精明的眸子望著石案上的信纸,一抹浅笑滑上唇边,手指配合旋律轻叩,脑中尽是思考该怎麽做才好。 信是上官捎来的,他说尉迟宇有意在永青城制造混乱,趁机潜入皇宫刺杀圣罗帝,问他有无对策。毕竟皇都对萧亦丞有特别的意义在。 以他现在这种敏感的身分,实在不该插手,他也相信上官绝对有实力摆平,可是回头一想,这件事情还有利用的地方,不能浪费。 眯起眼,唇边的笑越来越奸诈,忽然喝乾香茗,抄来一旁柔瀚蘸墨,在雪白纸上书写,字迹工整。 满意的看著信,随手拈来一枚落枫,因为常云位置偏北,所以气候凉得快,枫也早红了,将枫叶随同信纸放入信袋中,他递给了在一旁侍候的男仆。 那男仆退了下去,夏侯令与他擦身而过。 「令。」出声唤,萧亦丞笑得眯起了眼。 「你又来这里听琴了。」来到常云五日,这五天只要找不到萧亦丞,就是到了枫园的晓颜亭听琴女弹琴。 这名琴女是萧亦丞的随从,沉默少语,任谁和她说话都不开口,能听见她声音的只有她启唇歌唱时。 萧亦丞身边的人都很奇特,但看多就习惯了。 「是啊,不觉得诗涵的琴艺很棒麽,柔中带刚,似水长流,一顿音,如玉石轻碰,一抖颤,如燕儿羽翼纤柔受怜。」本还想继续说的,只是对面男人似乎没意思多听。 「......」看著萧亦丞,夏侯令目光低沉。到常云五天,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他从没想过只是单单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就能有如此深的满足,好像他就是该和他同一住屋檐,该一醒来一踏出门就看到男人在亭子发愣,该每餐一同吃每晚一同赏星閒谈。 一切都太自然,太理所当然,所以他惊惶了,天下真的不要了麽,那他的洛军呢,努力了这麽久,不惜背负罪人之名,就这样算了麽? 如果他因私情放下了这些,那陪伴他多年的兄弟又该如何,他怎麽对得起李奕,而且,这是不是代表他真的输给了这个男人? 太多太多的自问,太多太多的无解,人如果真的能顺心,又何来的身不由己? 夏侯令喝了口萧亦丞递来的热茶,目光有意无意的回避男人追问的眼神。 「令,你说我们午餐吃什麽好?」笑著问,萧亦丞自然注意到男人的异样,他们间的确还横亘著很多问题,光是彼此身分的事情就够让人头疼了......在常云五天,一切都太平和,这会让人有种错觉,他们可以这样永远的在一起。 不过他和夏侯令都不是会沉溺在这些虚浮错觉中的人,相反的,居安思危,这五天来表面自在惬意,实际上的心思却是复杂难分,他懂令在烦恼什麽,但这些事情他帮不上忙的。 只能看他怎麽选...... 「啊对了,我有些事情要离开几天,令,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一下了。」给他一些时间去想想他该怎麽做吧,这是自己给他的最後期限。 「嗯?去哪?」夏侯令抬眸问。 「有个地位颇重的场子被砸了,我要去看看,好像是以前武林的仇家,你就别跟我去了,那里口杂人多,麻烦得很。」喝茶低语,萧亦丞带著笑,不著痕迹的扯著谎。 「好,什麽时候会回来?」 「半个月。」 「这麽久?」夏侯令不禁皱眉。 「嗳,来回就花很多时间了,不会有事的。」笑著安抚,萧亦丞又喝了口茶。「令,我和你是不同的。」忽然说道,萧亦丞目光黯淡,想起了先凤。 「什麽意思?」不解男人为何口出此语。不同,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 「痕星是神格,撇开萧亦丞这个人不谈,我的灵魂是一颗星,是神,我不死不灭,会永远的执行任务,会不停的辅佐真王,可是,没有人能够保证,这样的使命不会停止,或许哪一天,上面的下令不必找王了,或许是时局改变不需要王了,届时,痕星将回归天上,不再轮回......」 凝视著夏侯令,萧亦丞难得感伤。「不说这麽远,我只要想到死後,过个一千年又会重新投胎,会重新找王,那时的我已经不是我了,而你......我又要上哪找你。」低低悠悠的语气,带著愁苦的笑容,萧亦丞乐见夏侯令变得凝重的神色,心中窃笑不已。 「你别想那麽多。」 「我不得不想,看到了先凤,她就是我,但那个让她服毒自尽的墨翼呢,又到哪去了,我是个贪心的人,我找到了你,就不要失去......」 「而且,如果有一天,痕星不需要转世了,那我与你就再也没有交集,再也见不到面。」说著说著,本来愉快的情绪也低落下去,是啊,死後呢,他和这个人的缘分就真的尽了......忽然觉得死亡很可怕,因为就是离别。 「......」夏侯令没有答腔,只是紧紧望著眼前男人,看著那双清澈眸子映著自己身影。「来世的情,来世再说,若我与你的缘分真的只限於此生,我们只须把握当下即可。」 「嗯。」漾开浅浅的笑,忽然要下人端来酒,萧亦丞替夏侯令斟了一杯。「如果我与你的缘在过完今生後就结束了,现在,我先和你乾一杯离别酒。」笑著。 「不喝此酒,是不是就不会离别?」夏侯令忽然问。 「离别後才会有相遇,令,若我真是神格,我会再来找你,会死死的缠著你。」 闻言,夏侯令一笑,意会过来这杯离别酒的意义,离别是这个阶段的结束,然後是新的邂逅开始,手中的酒,是一个承诺,说他们还会再相逢。「好,那希望你下辈子当个柔弱的女子,别老和我做对。」他的话让萧亦丞瞪直了眼。 「什麽!为什麽不是你当女的!」太过分了! 「没有为什麽。」夏侯令理所当然的说道。 乾了手中物,盘月隐隐露出芳踪,逐风而去的云朵继续漂泊,靠岸的舟已经系上了绳,不再受风波摆荡。 过了今晚,萧亦丞离开了,数日无信息,夏侯令也不停思考著自己该怎麽办才好,洛军的情义和对亦丞的这份情,孰该舍,孰该留。 就在亦丞离开的五日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让他乱了分寸,不顾一切疯狂的信。 几日奔波,萧亦丞到了永青城,让花家妹妹花华替自己易容乔装,虽说自己对此道亦有接触,但技术远不如花华。 「丞哥哥,入皇宫之事你可要小心。」皱著秀眉叮咛,不若姊姊花语的活拨,花华多了几分娴淑稳重。 「我明白,你和秦姨也要当心,确定机关都布好了没差错了?」被戴上太监专用的帽子,萧亦丞道。花家姊妹姊姊专武妹妹精阵。 「当然是好了,丞哥哥你当真要这麽做......很危险的。」 「就是要这麽做,放心,不会有事的。」萧亦丞笑说。看著铜镜前的自己,一张脸被抹得像吊死鬼那样白,唇也被点得红润,活脱脱就是一个太监。 「丞哥哥就算当太监也是很俊美呢。」花华的话让他苦笑,无言至极。 「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三人小心。」说完也没给花华叮咛机会,人一闪身就出了客栈,坐上宫内太监专用的轿子,那是秦姨替他弄来的,大摇大摆的入了皇宫,他一下轿子便蛰伏於圣罗帝书房之外。 有不少人经过书房,他就佯装成在门外待令的小太监,丝毫破绽都没露出来,到了夜晚,月亮又大又圆,皇宫中的一草一木全看得清楚。 萧亦丞凝神注意四周变化,很快的,他就听见细微脚步声,那是高手才会有的脚步,知道目标已经前来,他唇边的笑更盛了。 一颗石头对他急射而来,在另一旁的太监已经倒下,萧亦丞袖风一翻,那石子竟改道射入书房之中,就见圣罗帝大怒,奔出门来。 也在此时,冷剑在月光下闪烁,往圣罗帝逼命而去,乍见此剑,圣罗帝亦非简单人物,回身一闪堪堪闪躲,一黑衣人站在月光下,目光森冷。 「来者是谁?」圣罗帝高声问。 「杀你之人!」语落黑衣人提剑快攻,不过他剑芒尚未靠近圣罗帝,就被一把银枪震退。 「杀人?老娘还要先找你算帐呢!」赫然是秦娘子,只见她美眸微眯,满是怒气。「敢砸我的场,还害我到狼堡去让人欺凌,尉迟宇你好大的狗胆!」说完又是举枪狂打。 花华自一旁树丛走出,她对圣罗帝福了福身。「民女花华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著眼前打得难分难舍之人,再看了眼这温柔高雅的女孩,圣罗帝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怎麽回事!」他问。 「请皇上息怒,那黑衣人名曰尉迟宇,他乃先凤凰朝遗孤,今夜有意刺杀皇上夺回天下,不过请皇上放心,此人在武林上作恶多端,您所见的那名持枪女子便是来擒拿他的,惊扰了皇上我等万分抱歉,但请皇上不要插手。」 「是啊,不要插手......」没给圣罗帝说话的机会,一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匕首横上了他的咽喉。「圣罗帝,我们好久不见了。」是萧亦丞。 自然也听出这声音属於谁,就见圣罗帝一震。「是你!」满是怒气和不信。「怎麽,你也想杀我麽。」 「可以这麽说,现在请圣上安静些随我到书房去。」说完他挟持著圣罗帝,往书房而去,花语就在里边,一看人进来,她便窜了出去。 而在书房内帮忙磨墨的太监全昏了过去。 放开圣罗帝,萧亦丞对他露出浅笑。「你现在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杀我?」 「对,我就是来杀你,快找人把我捉起来。」扔开手中匕首,萧亦丞仍是一派自如,见他模样,圣罗帝也知道事情不单纯,不过萧亦丞没给他太多思考机会。「你如果不快些让人把我抓起来,我就真的要对你不利了。」 「你打什麽主意?」眯起眼,圣罗帝问。 「没什麽主意,就是要杀你,外面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想总会有侍卫听到吵闹声赶来,可否麻烦皇上您说,那刺客就是我,把我擒住。」 「你......」几个月不见,此人的心思依然难以捉摸。「就算不说你是刺客,抗旨入城及私入皇宫,你也会被抓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笑著,萧亦丞心情愉悦的被压解到天牢去。 然而,事情被非如此简单,在人被押下後,圣罗帝接获消息,皇宫著火,惊人的炸药不停引爆,且留驻在郊外的人马也遭到袭击,又怒又忧,他真的越来越不懂萧亦丞究竟玩什麽把戏。 ∷∷∷z∷∷y∷∷z∷∷z∷∷∷ 看著手中信,夏侯令无法置信。 那男人说,他只是要去处理商务,他对自己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只是为什麽,为什麽这信上说,他入皇宫被擒,打入天牢七日後处以死刑!? 他无法相信,所以率众到了永青城,击溃驻守城外之师,他要人隐藏身份混入城内,他在那里等了三天,已经到了行刑日,却什麽事情都没发生,问百姓,没人知道萧亦丞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通告说有人要被处死。 这就像一场闹剧,可信是上官发的,绝不会错。 就在疑惑不安的第七日夜晚,皇宫莫名爆炸,怒焰冲天,他不明所以,也在此时秦娘子出现自己面前,她面容哀戚。 『夏侯令,方才......方才我与亦丞夥同花家姊妹一同擒拿尉迟宇,人是抓到了,但亦丞也被皇宫禁卫兵带走......打入天牢。』 听她所言,夏侯令陷入了迷惘。这究竟怎麽回事,亦丞今日才被捉,但上官的信......难道未卜先知,不! 眯起眼,夏侯令瞪著起火的皇宫,这是一场局,是萧亦丞设下的! 心中忽起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奈,那男人在考自己,在现在的情况下,自己只要率众攻入挟持圣罗帝,即可坐收天下,但在这同时,萧亦丞就会死;若他去救人,则天下就此无缘。 脑中忽然闪过几日前,那笑著喝乾的离别酒,夏侯令轻轻叹了口气,毫不迟疑的回身对一千精兵说道。「这是你们最後一次随我行动,我可以坦白说,我要救萧亦丞,若你们无法接受,迳自走吧,回到你们的家乡和家人团聚,这天下大梦已经碎了,莫随著我做著无谓的春秋大梦。」话落,本来的一万精兵被尉迟宇分化,已经剩下一千,但无所谓了......天下他不打了,有没有这些人都没关系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人离去,最後李奕站了出来。「既然是最後一次,自然陪你到底。」 「嗯。」夏侯令一笑,领著人往被炸出来的缺口进入。 李奕看著夏侯令背影,真觉得他变了,变得懂得怎麽笑,怎麽付出,他想,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男人教的,是他给了他常人会有的七情六欲。 打入皇宫,没有过多的破坏,由於皇宫结构没有改变,夏侯令很快就找到了天牢,踹开大门,他将看守之人全部击昏,让士兵留在外头,他自己进入。 走到最深处,天牢中只有一个身影,那身影全身是血,白皙的脸上全是鞭伤,原本神采飞扬的眸子此时黯淡无光,也看不出人究竟是醒著的,还是昏了过去。 「亦丞......」急忙上前,夏侯令心一阵疼痛。 缓缓转动眼睛,萧亦丞看著眼前人,淡淡的笑漾上嘴角。「你终究是来了。」 「笨蛋。」挥剑斩开铁鍊,顿失重心的萧亦丞一软,倒在他身上。「这都是你的局吧,既是如此又为何让人打成这样!」 「......私闯皇宫,我以前在朝人缘没多好,很多人仇视我,一知我入狱被补,自然争先恐後来羞辱一番......」其实,那是他威胁别人打的,总不好意思说这是苦肉计,骗你的吧。 紧紧拥著怀中男人,夏侯令一叹。「我们回家吧。」 「你真的不要你的江山了?」忽然扯住夏侯令襟口,萧亦丞问。「若你还是不能舍下这个梦,就自己离开。」 闻言,夏侯令深深的凝视著他,而後俯身,在那有些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有你,天下何足道之。」说完,又是深深一吻。 唇上软热让萧亦丞脑袋昏昏沉沉起来,头靠在男人身上,心跳得好快好快,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知是那番话的喜悦,还是被亲吻的激动。 不过这样绵密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一暗门被打了开来,夏侯令立时警戒起来,看著眼前人,他更是眯起了眼。 「你是来劫狱的?」身後有禁卫军,此人便是圣罗帝。 「对。」看了皇帝一眼,夏侯令低头问萧亦丞。「还站的起来麽?」 「嗯......」第一次这麽讨厌那个皇帝。勉力想站起身,只是膝盖也有鞭伤,或许是方才的『刺激』,他腿一软,忽然,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好你个秦娘子...... 看著昏迷过去之人,夏侯令二话不说将人抱起。 「你休想离开。」圣罗帝手一挥,数对人马将他两团团包围。 瞥了眼龙袍加身的男人,夏侯令冷哼。「你若有时间在这里针对我,不如回去和那被打入冷宫的女人赔罪。」他的话让圣罗帝铁青著脸。 「什麽意思!」雁回...... 「意思就是,这男人的心彻头彻尾只有我的存在,不会和你的女人有关系,那不过是一场局,目的是要陷害萧亦丞,拉他下台而已。」冷冷说著,也没给圣罗帝反应,他抱著人大摇大摆的离开,甚至没人阻饶,而圣罗帝,他也没心思管这些了,早领著大批人马前往禁月宫。 在皇宫外,三个女人看著烈火烧啊烧,像在看烟火看热闹看庙会。 「秦姨,你说丞哥哥会不会有事......」花语转头看向秦娘子,却见她掩著唇角不停偷笑。「你笑什麽?」 「笑萧亦丞。」 「什麽意思·」花语问。 不过她的问题非是秦娘子亲自解答,而是妹妹花华。「秦姨对丞哥哥下了药,就是上次她告诉我们只要稍有大动作就会昏迷的药物。」 「咦?那丞哥哥不会有事吧?」花语很是紧张。 「嗳,放心啦放心啦,有夏侯令在,那小子怕什麽......呵呵。」还是止不住的窃笑。 望著那缓缓消减下去的大火,心情却有说不出的舒畅。都过去了,那些扰人的烦人的凡尘俗务都过去了,往後,应该可以幸福吧。 绝代 第十五章 池塘畔,残莲馀香浅浅,手轻拨,平静水面荡开相扣不绝的涟漪。 眸微眯,抬头望著高挂的耀眼阳光,萧亦丞举起手挡去那过多的光线,被救出皇宫後他便被迫留在常云养伤,说起来还真没面子,就这样被令抱出了皇宫,带回了常云,听说这事儿让秦姨笑很久很久。 唉......男人的尊严要往哪摆? 身靠红色栏杆,满身悠閒,只是多了些病态的白和懒散,这几天什麽也不能做,不是被扣在房里不准吹风,就是不准出门,他不过就是被秦娘子摆了一道昏过去罢了,搞得他好似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令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就在萧亦丞满心抱怨时,那他心里碎念的人已然到了他身边。 「你想些什麽?」夏侯令问,他这出声让萧亦丞心虚了一下。 「想秦姨会怎麽处置尉迟宇。」瞎扯。不过说实话,他的确很好奇秦娘子会怎麽对付尉迟宇,此人作恶多端,不杀他难平天下悠悠之口,但以秦姨手段,绝不会这麽轻松放他干休。 「你脑子难道没有休息时候?」 夏侯令的问话让萧亦丞哂笑,他摇了摇头。「脑子生来就是要用,不用会坏掉的,而且说你没想,我才不信。」毕竟那人是他们两追缉调查了三个月之人,啊......真要说,他俩会在一起,尉迟宇是大功臣。 掩著唇边窃笑,萧亦丞看了眼男人手上那碗热汤。「又补?大热天吃这些容易气血烦躁。」他话没说完那碗就半强迫的塞入自己手中。 「喝下去。」有些命令口气,夏侯令在男子身旁坐下,看著他皱眉喝汤的模样,想著他就在自己身旁,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是一个轮回,他到了这个男人身边,而这男人伸手抓住了自己。 缘分说来就是这麽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一生中就杀戮战场,会在血与斗争中存活,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介入了自己的人生,彻底改变了这个所有人都如此认为的以为。 「亦丞。」 「嗯?」将眸子从热呼呼的汤中抬起,就见一只大手往自己的眼而来,轻轻盖住,而後,是微苦唇上的软热,男人的气息喷在脸上,大手压著自己的後脑,好似故意一般,舌放荡的在彼此唇间游移勾画,而後趁著主人不注意窜了进去。 「唔......」似有若无的呻吟加深彼此间的火热,萧亦丞放下手中碗,反手勾住男人脖子,加深这个浓吻。 口中的挑逗,不自觉逸出的低吟,两人间距离越来越短,几乎紧拥著,只是这样火热缠绵似乎无法持续,一女子轻笑硬是拉回两人理智,也拉开彼此距离。 「呵呵呵......正中午的就这麽热情不好吧?」秦娘子踏著看戏的愉悦脚步,缓缓靠近满脸通红的萧亦丞。「哪哪,亦丞啊,没想到进展这麽快呢,要成亲时记得和秦姨说,我会请各位姊妹来参加喜宴的。」她带著笑说。 手捂著唇,萧亦丞瞪著眼前女人。「你就爱闹。」 「唷,这口气听来很冲喔,怎麽,你很饥渴是不是?」秦娘子嘴边的笑更盛了,故意似的,她闪身坐到两人之间。 「秦姨......」无奈叹口气,萧亦丞也只能认输。「大老远从九悠过来,不会只是来看我们亲热吧。」真不愧是青楼老鸨啊,看到方才情景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反观自己,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还是亦丞最聪明,秦姨这次来,是要听你说整件事情的经过,从一开始的孔炜被擒阿令被追杀到他露出马脚,我要听所有的阴谋。」阿令是秦娘子给夏侯令起的小名,这名字让萧亦丞笑很久。 「......」皱了皱眉头,萧亦丞看了眼夏侯令。「问这做什麽?」 「看要怎麽惩处他。」 「喔。」点点头,招手要下人送来茶点,三人移坐石桌旁。「说来这尉迟宇心机忒是深沉,他的一切动作都是料定我会被令拉下台,离开政治舞台,所以他在上古埋伏,擒走我所有人放了具假尸体刺激我,同时也追杀令,这是两条线,若顺利,他能借我除去令,若不顺利,他也还有其他办法。」一顿,喝了口热茶,他看了眼夏侯令。 「都我说太累了,换你。」萧亦丞轻轻一笑。 秦娘子闻言翻个大白眼。「要甜蜜等没人时候再甜,要眉来眼去也回房再传,现在谈正事好麽?」 「眉目传情当然是要有人的时候才传,而秦姨你,你不是特地来看我俩浓情蜜意的麽?」萧亦丞笑说。 「好好好,都你的话,阿令,换你说,别像这小子尽扯些有的没的。」 看了眼面前一男一女,夏侯令说道。「事情当然没有亦丞说的那样简单,尉迟宇一开始就不认为亦丞杀得了我,他也料定我会去调查凶手,於是在路上安排风灵此人,由於她和亦丞有关,我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尉迟宇藉此人降低我的戒心,也趁此引我赶上正渡门丧事。」 「他连风灵也能吸收?」瞪大美眸,秦娘子不敢相信的低呼。「那娘们可是出名的固执,要的东西死都要到手,难缠得很,个性又高傲,他居然有办法让她替他做事?」看了眼萧亦丞,其实心中有些谱了,八成是以报复亦丞为诱饵吧。 风灵对亦丞就是死心眼,怎麽也不放手。 「嗯,我到了正渡门後,他故意也去验尸,与我结下一面之缘,他成为武林盟主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我真不知情,他也会在路上放消息让我知道,为的就是让我感到不对劲。」夏侯令边回忆,边说道。 「这人心机好重。」 「可不是?他甚至杀三派以巩固自己位置,立自己於无罪之地,凶恶至极。」萧亦丞接道。 夏侯令继续说著。「他让孔炜知道自己被擒之事,为的就是要等我去救他,然後回来告知亦丞,这连环计一点破绽也无......若不是最後发现,我俩都要死在他手上了。」 「是啊。」萧亦丞笑了笑。「孔炜回来後又是花家,他明著与我俩交好,背地里却不停铲除我俩势力,大玩双面政策。」 「尉迟宇杀了三个与他交好的门派,为的就是保住自己地位,不让众人怀疑到他,他先计画好一切让我俩与他结识,接著开始引导我们往他的计画走,擒你至狼堡,狠挫亦丞潜在势力,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出动洛军协助,所以事後他便针对洛军开始分化,此举不只剿灭了我大半势力,也彻底打击到我,这是他的目的。」 夏侯令说著,看著清澈的茶水,忆及过去,他也不禁因尉迟宇的心狠手辣流冷汗。 「他的确是成功了。」萧亦丞笑著接道。「在洛军出事的那个晚上,我前去安慰,隔天就被毒哑了。」想到那时候,令温热的手掌,焦急的眼神,呵呵,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发热。 「哦......晚上安慰啊,没发生什麽吧?」秦娘子眨了眨美眸,得来一枚白眼和无温度的瞪视,她耸耸肩。 「之後我带亦丞求医,只是那名大夫在我俩到达前就遇害了,亦丞几乎要死在那山上......」思及此,就有一阵说不出的惶恐,若晚了些,他不敢想像事情会如何。「所幸最後,亦丞发现事情症结,我俩便去找上官,毒也让芸娘解了,接著就是上官和你们的计谋,不必多说。」 秦娘子点点头,眸子眯了起来。「不能让他好死。」她轻声说著。 「这就不在我俩负责范围内了,秦姨你负责就好。」萧亦丞喝了口茶,把玩方才顺手捻来的叶子。 「嗯,把他关起来好了,一辈子得不到自由。」一个野心勃勃之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活著却无法达成自己目标,每天都要在得不到的折磨之下度日。 「你开心就好,对外也要好好交代,我怕众派不见他死不心服呢。」 「放心,我会办妥的,好,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亲嘴了,秦姨要回去啦。」挥挥手,也不给萧亦丞夏侯令反应,她轻身一跳,消失在折廊尽头。 看著淡去的雪白身影,萧亦丞叹了口气。「来去一阵风,和凌湘真像。」也不知那丫头上哪去了,都告诉她要留个消息给自己,别一个姑娘家大江南北的乱闯,也不知别人担心。 「你还想著她?」抓来一把白发,夏侯令放在手心,感受柔顺触感。 「担心。」 「不准担心。」 真霸道。心里虽这样骂著,可唇边却勾起了笑。「会吃醋?」 「......」没说话,因为没时间。 唇再度交接,好像永远都吻不够似的,又像是要在彼此身上留些气息,那样不愿放开,那样纠结缠绵。 在常云的日子是悠閒的,是愉快的,是......让人不愿虚度的。 令说,他喜欢自己的白头发,他说,喜欢自己不束发,他还说......喜欢自己在身旁。 嗳,能听到这句话,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萧亦丞轻轻笑著,坐在枫园的树下,身靠著那树干,已经秋天了,枫红一片片,旋落下来是不知该怎样形容的诗意。 阖上眼,享受凉风吹拂,很快很快的,在自己快睡著时,会有个人拿著薄袄盖在自己身上,坐在自己身旁,或是玩著自己的发,或是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丹枫。 果然,身上有件轻袄披上,耳旁传来摩擦的窸窣声,萧亦丞趁势靠在他身上,很是依赖。睁开眼,果然是他想著的那人。 彼此间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赏著落枫,感受彼此间的温暖,很多时候不说话会比说话来得好。这点两人打从心里认同。 时间好像就停在这一点,只剩下飘啊飘的枫叶,还有一阵阵清爽的徐风,那样惬意悠閒,尘世的纷纷扰扰都进不来这个小小园子,进不来两人间空著的缝隙。 直到一声惊呼,几个急忙的脚步。 好奇的歪著头,萧亦丞不慌不忙的离开夏侯令身畔,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却还是不解。 「主人、主人啊......您俩在哪?」管家紧张的到处跑到处叫,虽然枫园没很大,可也不小,能让人走上半天呢。徐管家擦擦额头的汗,更是紧张了。 「在这儿,发生什麽事了?」萧亦丞出声回应。「瞧你急忙的,到底怎麽了?」 一夥人赶到主子面前,略略行了礼就被夏侯令喊停,他们才开始说道。「是、是当今圣上来啦!主子您俩快到前厅去,皇上正等著呢!」这话更是两人一头雾水。 圣罗帝来了?他来做什麽? 不过这疑问没在心中停留过久,对方毕竟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自然是要赶紧到前厅拜见的,一点时间都不能拖迟。 匆匆到了前厅,一头白发飘飞,没时间染没时间扎,看来有些凌乱,随意以手爬梳几下,萧亦丞与夏侯令进到前厅,果然见到圣罗帝和雁妃。 「草民萧亦丞见过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 「罪犯夏侯令见过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两人依著礼数行礼。 看著来者,圣罗帝雁妃皆是一愣,因那头随风飘开的白发。 「免礼免礼,两位快快起来。」圣罗帝亲自迎起两人。 「不知圣上驾临寒舍有何要事?」低著头,萧亦丞问。他都忘记还有圣罗帝这号人物了,他不担心他找自己麻烦,毕竟圣罗帝非是度量狭小之辈,他只怕令...... 「呵呵,此地乃众富贾高官想望之地,何来寒舍之说?」雁妃笑说,她走上前握住了萧亦丞的手。「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草民不敢当。」抽回手,他不著痕迹的退开来,察觉到夏侯令射来的目光,他内心悠悠一叹。这事儿说不定又有得闹了。 「你何时如此见外了?亦丞,你可是记恨朕错怪你之事?」圣罗帝说道。 「草民不敢。」 「那就抬起头和朕说话。」 「是。」如言抬起头,莹亮褐眸对上堂上男人。「不知圣上来此有何要事?」他问。 「是来向你赔罪的。」 「草民惶恐。」 圣罗帝轻轻叹了口气,当然明白这男人躲著避著,就是不愿正面和他应对。「朕......没了你的朝廷,乱了,朕想请你回来,丞相一职除了你没人适合,没人有此担当此能耐,亦丞......」他的话让夏侯令皱起眉头。 当官...... 他没有资格决定亦丞的仕隐,没有资格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当个閒人......可,不愿意,好不容易能携手一起的。 静静望著萧亦丞,夏侯令神色漠然,要让男人知道自己不在乎他身在何方,只因无论他到了哪,都会有自己陪伴。 看了眼夏侯令,萧亦丞一笑。「草民并无在朝为官的念头,早在三年前打下江山後,草民就有退隐之念,只是放不下百纲不振的社稷政局才留下辅佐陛下,如今,四海升平河清海晏,草民只有隐逸一念,没有其他想法。」感受到了男人淡然神情下隐藏的意思,心情更好了些。 「亦丞......」 「皇上不必多说,草民决心如此,还请皇上莫强留。」 「唉......」看了眼萧亦丞,圣罗帝知道固执如他,既然决定了,那是怎麽样也说不动的。在一旁静静看著的雁妃,她也知道留不住萧亦丞的人,忽然一转念,她唇勾起了笑,凑在圣罗帝耳旁,她轻声低语,不久,就见圣罗帝笑颜逐开。 「既然你不愿当官,朕亦不强求,那夏侯令......朕久仰你带军运筹帷幄之才,可不知你愿不愿意为这片天下效力?朕知道,你乃不世之才,不该埋没於山林野间。」 「......」夏侯令没有回话,和萧亦丞交换了个眼神,得来他支持的目光。 「且你身为朝廷重犯,镇日躲躲藏藏并非良策,何不就此从政?如此还能大展身手一伸抱负,朕知道,你一定会恨我这个夺走你国家之人,但朕由衷的请求你,入我企皇朝,为天下百姓效力。」这般话语任谁听了都会动心,夏侯令亦然,当然知道圣罗帝是借自己扣住萧亦丞,但他不在乎。 「是。」低声说道,就见圣罗帝雁妃露出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皇都予你管理可好?」县令虽非大官,但掌管皇都的可就另当别论,不只可自拥兵权,还能调度皇宫内的卫兵,更甚者有许多权力,那是许多人想要都得不来的位置。 萧亦丞也为夏侯令开心,却不料...... 「如此重任夏侯令承当不起,下官只求西方柏龄县一职。」这话让三人讶异的瞠大眼,其中反应最剧的莫过萧亦丞。 柏龄县?!那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未开化地区?! 「为何?」圣罗帝问。 「既是入朝当官为百姓服务,那麽皇都有太多贤人能士可以掌理,但柏龄县地处偏僻,百姓教化未深,且常有海贼流寇侵袭,若真要为天下贡献一己之力,臣以为到此地才是正确选择。」其实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让萧亦丞到皇都去。 他知道这男人在皇都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有数不清的爱慕者,更有数不清的情债,他受够当著街看到小姑娘羞答答的递上自己缝制的衣服,受够女孩儿奉上自己制作的糕点,这次到柏龄县这小地方,他就不信还有那麽多女人可以缠著他,能让他迷得神魂颠倒! 不顾在一旁听得发愣的萧亦丞,夏侯令目光坚定,见此,圣罗帝也只能允了。 「好,既然你如此有心,朕便让你到柏龄县去,至於你原本的洛军,看有多少人愿意,带去吧,朕再让一千人马跟著你驻守柏龄。」 「谢皇上。」行礼。 接著圣罗帝和雁妃没多说,继续他们的微服出巡,而夏侯令,他一转头就见萧亦丞瞪著自己。 「你为什麽要选柏龄?你可知那地方有多远有多偏僻!你知道到那地方去,我很难管理我的产业,你知道我很难和大家联络,你知道那里有多糟糕多麽未开化麽,那儿还有会吃人的族群,你哪儿不好选,选那里做什麽!」会气死会气死! 「你可以不要去,选择权在你。」挑挑眉,夏侯令说道,他带著笑离开,留下无奈至极、仰天长叹的萧亦丞。 哪有什麽选择权,当然是跟著他去啊...... 千里迢迢的到了柏龄县,原本的洛军,那剩馀的一千人全跟来了,只因这些人都是没家没亲人的,当时夏侯令一解散时,众人全不知该何去何从,说要务农,也没农地,要当人家工人,曾是一代强军,又怎样低的下头来,所以当夏侯令问有谁愿意跟来柏龄的,几乎那一千人都来了,加上圣罗帝派遣的,这地方就有两千人。 众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柏龄县,此地并不小,其实非常大,但因过於偏僻百姓受教育不深,所以一直没好好开发,而且上任县令几乎就是领乾薪,啥正事也不干,所以当众人到达时,受到令人惊异的热烈欢迎。 柏龄县派出了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出来领路,带著众人走到衙门去,老者显然没见过这麽多人,这麽多壮丁,他一开心话就多了,一路上把他上上上上代祖先的事都说出来,当然也有许多是关於柏龄县的乡土民情。 一路上听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萧亦丞看著眼前老者,心想其实这地方也没他想的那样糟,只是当他正式踏入柏龄县後,这想法彻底破灭,这儿的房子根本称不上房子,就只是几片叶子和木头搭起的,说道路,根本没什麽平坦的路,都是些人踩出来的石子路,走来颠簸难行。 眉头越皱越深,越想越生气。「平爷,上任县令在任时都做了些什麽,有什麽贡献麽?」他忍不住问。 「唉,他哪有做什麽贡献,萧公子你可是嫌弃这小县蛮荒麽?这儿就如你所见,房子不能遮风避雨,道路没法子让马车行走,柏龄虽然有个好名儿,却没好地,这里没有产矿,也不是位於重要地方,都被忽略了,年轻一辈的都到外头去工作,十年没回来一次,这里就只剩下这些老弱妇孺,小的长大後又走,老的没能力赚钱工作,一直循环累积,柏龄越来越穷,越来越没教化。」 老者说得心酸,夏侯令等人听了频频皱眉。 「平爷您话说得差了,亦丞没有那个意思。」接著是一阵沉默,迎接的县民感叹的低下头,不过没多久,又听见平爷说道。 「所以大夥知道夏侯大人要来,都开心得紧,虽然这里偏僻,可对於您的功绩也是时有耳闻,您的战功彪炳,身怀长才,定能帮助大家,不求这地方繁荣,只求他别再继续低沉,起码要有个学堂让孩子读书,别让孩子们出去连个字儿也不认识,让人笑话。」 「自是当然。」夏侯令回答。看了眼萧亦丞,就见他眼中闪烁著异样光芒,这地方虽然偏僻,几乎没有任何开发,但这样子潜力才更大,此地唯一的好处就是临海,能造港口,且此地多有海盗,正面的事情先撇开不谈,若做私底下的买卖,定能让这地方富裕起来。 商务有萧亦丞在,他会处理,自己就好好管理这个地方,先辟路开道,做些建设。心中打定主意,众人终於到了衙门。 到了衙门,萧亦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不只他,夏侯令亦然,瞪著眼前破烂得好似一踹就倒的小屋子,俩人愣了一会儿。 「就是这儿?」萧亦丞不禁问。 「是啊是啊,唉,这里当然比不上其他地方的衙门,又大又漂亮的,柏龄人连自己的屋子都盖不好了,更何况衙门......」平爷苦笑。 「政府没拨款下来麽?」他记得之前他有批准一笔公款下来啊......萧亦丞心中疑问。 「就算有,也被那些贪官给吞了,哪里轮得到大夥。」平爷又是一阵苦笑。 萧亦丞深深吸了口气,带笑点点头。「令,我看咱们先让士兵歇息会,至於这个公堂衙门......我让人来建一个新的吧,费用就报公,这地方别说审案,多些人走进去我看就要垮了。」光想像它塌下来模样,萧亦丞也想苦笑了,这些木材真倒下来,恐怕还压不死人吧。 「嗯。」应声,夏侯令向旁人问了哪里有容得下两千人的大空地,接著便要李奕领众人前往扎营,他则留下来和萧亦丞商量事宜。 「我研究过此地地质结构和地形,县中有两河三溪,琵阳河、右跟河、勉旱溪、沸全溪和周溪,这五条水路皆起源於中间的琵阳山,但水路分配并不平均,大多偏南出海,我想我们要先引水灌溉,改善众人粮食问题。」柏龄县人粮食已经不足,当然没有多馀食物分给士兵。 「嗯,现在先向邻县购买粮食,还有,要造桥铺路,否则马车无法行经,就没办法拓展经济脉线。」其实两人心中早已有了默契,知道该怎麽做要怎麽做,但还是要说出来,喜欢这种合作的感觉。 「不够的钱我来出好了,首先我要先盖一座府邸,总要让我们有房子住能迎客吧,这笔钱算我的,你就先处理粮食上的事情,现在国库颇丰,别跟圣罗帝客气了。」萧亦丞笑说。 就这样,一阵忙碌一阵奔波,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已经两个月了,衙门盖了个新的,萧亦丞也拣了块地盖起宅府,虽然比不上自己其他据点的华丽,但也算别有雅致。 开渠引水之事正在进行,夏侯令向上呈报,在此地设了两间学堂,也设纺坊让女人做女工好能拿去买卖,开辟大片军屯,两千军负起开垦种植责任,三个月下来,倒也进展得不错。 但由於此地过於偏僻,没有先生愿意来此教书,萧亦丞閒暇之馀也负起教导孩子读书的责任,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学堂教书。 於内,柏龄县正处於全员动工状态,於外,因为多有工事,所以吸引不少工人进入,而且夏侯令及痕星萧亦丞之名远播,有不少能人贤士慕名而来,加上萧亦丞以前的朋友,这块不毛之地也渐渐有复苏之态,一改之前病老模样,逐渐有了生机活力。 这是众人所乐见的,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夏侯令非常不愿意看到的,那就是女人,女人并没有什麽,会送礼的女人更是没什麽,但若礼是送给萧亦丞,那就大有关系了。 这大概是他算错的地方,原以为到这个偏僻地方能收纳住萧亦丞的桃花,只是没想到,即使到了这里,还是有不少村姑姑娘,甚至是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嚷著要嫁给他,送衣服送点心这都不算什麽了,真正可怕的是直接衣服脱了把自己送人。 「你到底是对这些女人做了些什麽。」冷著眸,夏侯令冷声问,要不是自己即时到达,就怕眼前男人要被迫成亲了。 「我没有啊......」无辜的看著眼前男人,萧亦丞也很无奈。「我哪里知道呢,乔姑娘只说有事要见我,说是要请我帮忙,谁知一到树林她就把衣服脱了说要献身给我......」还好女人衣服都穿很多,脱一两件还不要紧。 「下次,不准和女人私底下见面,听见没?」威吓。 「好。」他也不敢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破烂得称不上房子的屋子也重砌,道路全部修建,而且为了未来发展著想,甚至开发许多几乎不会用到的路,建了港口,定下新县令,由萧亦丞出面与海盗协商,做些买卖,他也在这里设据点,看准西大陆的航海技术正发展,一定会来此贸易,更是建客栈商行,青楼内除了正规的中原女子外,还找了外国姑娘,极尽能事的开发。 虽然此地距离皇都遥远,且没什麽工业或手工制品,但船总是需要停泊休息,他只需要抓凖这个时机便可,而且此地逐渐繁荣,邻近县市开始纷纷靠拢,只要能好好利用四周的能源产物,这里势必也能有不输晏南九悠的繁荣。 对此,萧亦丞先在四周邻县设立厂房,收买外族的手工艺品,除了往其他县郡推售,更与海盗交易,且如他所料,陆陆续续有西方洋人前来,若说到柏龄来谁获利最多,或许是萧亦丞。 这样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很多天,萧亦丞和夏侯令待在屋子内喝茶偷个浮生半日閒,衙门的师爷忽然急匆匆的进来。 由於现在柏龄县有重兵压阵,百姓没敢出什麽乱子,所以这师爷就成了夏侯令的管家,大小事情都由他办。 「老爷老爷。」陈师爷急忙忙的赶进来。 「怎了?有人击鼓伸冤麽?」夏侯令问,只是这话连自己听了都想笑。 「呃......」陈师爷支吾了会,看了眼萧亦丞,才说道。「有位美姑娘带著个小女孩儿......说来找丈夫找爹。」 「所以呢?」夏侯令又问。 「她们是来找萧公子的。」说完他立即退了一大步,这老爷和萧公子的情事不是秘密,县内的人大抵都知道了,不过看在这两人为这地方贡献这麽多,夙夜匪懈的辛劳,没人敢说什麽,且这事见多就习惯了,两人不会在人前卿卿我我,只是那眼神啊......一看就知道有鬼。 猛然站起身,夏侯令瞪向萧亦丞,那彷佛要杀人的目光夹带著质问。「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这......这......师爷啊,你可有问那美姑娘叫什麽名字。」孩子,他再风流也不可能在外头留个种啊。萧亦丞冷汗直冒。 看萧亦丞竟不是先否认,夏侯令内心火光更盛,一转身,他拂袖而去,见此萧亦丞也没时间听师爷说,赶紧跟上去。 「令你听我说,那孩子、孩子......」 「你不去认孩子看看孩子的娘是你哪一号女人?」 「令......」一路跟著夏侯令,就这样到了正厅。 一入厅,果然见到一个美姑娘,女子身穿红纱衣,面上脂粉不搓,赫然是萧凌湘。 「湘儿!」喊出声,萧亦丞松了一口气。 「萧凌湘?」皱起眉头,夏侯令看著眼前丝毫不改美艳的女子。「你来做什麽?」 看著两人两极反应,萧凌湘愉悦的扯开笑容。「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瞧夏侯令你眼中的杀气,嗯嗯,进展的不错啊。」她带著美丽笑花说著。 「你到底来做什麽?」不给萧亦丞任何开口机会,夏侯令问。 「嗳,刚刚那位管家没和你们说清楚麽,当然是带孩子认爹的啊,来,丫头,喊爹,这人是你爹爹喔。」摇了摇手边小小软软的手,萧凌湘指著萧亦丞说道。 静静听著,就在凌湘指著自己说是爹时,萧亦丞忽然一震。「湘儿......那、那孩子没死?」其实在萧凌湘跳崖时便怀有身孕,他一直以为孩子没了,所以没问,没想到...... 「嗯,是那个孩子,她没有死,和我好好的活著。」勾起温柔的笑,她抱起三岁稚儿走到萧亦丞面前。「这就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没给她起名字......等著你为她取名,其实,我希望能由你来扶养她长大,你知道我的个性,我不适合带孩子,你瞧她,已经三岁了,却连话都不会说......」 黯淡目光,萧凌湘叹了口气。「我之前将她委托给一奶妈,可不知她是怎麽养的,孩子越养越瘦,我想不是办法,就带来给你......我不会顾小孩,没法子给她好教育,而且我夫家那儿也不希望养她......」 看著眼前女子的苦笑,再望向那又瘦又惊惶的女孩儿,萧亦丞伸手抱过了她。「我知道了,孩子交给我吧。」凌湘也有很多的苦衷,孩子更是无辜,他怎麽舍得呢...... 「那就麻烦你了,你比我细心很多,我也会常常来见她。」说完,萧凌湘笑了笑,走到夏侯令面前。「我知道我是个失职的母亲,或许你会嘲笑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好好照顾,可是......我希望你能待此女如己出,我、我无心打乱你俩间的平衡,可还是请你接受这孩子,好麽?」心高气傲的凌湘轻声说著,美眸有著抱歉和请求,见此,夏侯令只能点头答应。 「谢谢,那我也不多留,先走了。」行了礼,萧凌湘没给萧亦丞话别时间,就这样走了。 看著那单薄背影,萧亦丞轻轻叹了口气。「她似乎过得不好......」 「那也是她的选择。」夏侯令回答。 「唉......」看著怀里女孩,白白的脸上没有孩子该有的红润,大大的眼在瘦小的脸上更显得大,且无神,见此,萧亦丞将她微微搂紧。我可怜的孩儿...... 「为什麽你就是不听我的!你不开放港口又怎麽会有商人前来!还有,你为什麽要下海禁,这样子那些海盗哪里有门路和我们交易!」对著眼前人说著,萧亦丞瞪著眼前人。 「现在县内人口渐渐多起来,治安也越来越差,若此时开放海禁让商人海寇进来,那你想这个地方的犯罪会少麽。」夏侯令冷冷回答,丝毫不显退让。 两人已经为了这件事情吵了很多天,不只公事,还有很多私事──他们的感情。 果然,之前的隐忧出现了,一旦生活久了,就会有所摩擦,而他俩又不是会轻易妥协之人,情况演变下就是争吵越来越凶,吵得范围越来越广,一见到面就要吵,连碗筷怎麽摆都要吵。 一看到对方,心情就恶劣起来。 这一切都是在丫头来了之後,夏侯令个性又变得乖张冷漠,他不对丫头好自己没话讲,可有一次,丫头拿著小玩意儿跑去找他,他竟一把将人推开,让娃儿跌在地上哭了好久,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有气。 这麽大个人了,居然还和个孩子赌气!他不害臊麽! 「我不管,还有,你为什麽要下令禁我寻香楼?那里碍到你了不成?」忍下胸口怒气,萧亦丞强迫自己稳著嗓音问。只要一对上这人,自己的好脾气好修养就不知跑哪去了。 「寻香楼?那里是让人招妓的吧?我问你,你寻香楼可有领到执照?没有,你是违法营业,我封它没错吧。」 「你!你为什麽总要和我作对!」胸口剧烈起伏,他当然也接收到夏侯令眼中的怒气,吵了很多很多天,吵了很多很多事,但却什麽也没解决,烦! 「和你作对?你先想清楚你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再说。」夏侯令说完也不等萧亦丞开口,就转身离开,留下火药味极重的空间和因无力而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以手抚额,忍著心中难过,萧亦丞拿起茶壶就是灌,也不管里面装的是水是茶还是酒。 想软下性子好好谈,可夏侯令就是如此咄咄逼人,一点转圜空间也不给自己,他不知道哪里错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不对麽,他又为什麽要和个小女孩儿计较,知道自己的心是他的还不够麽...... 离开花厅的夏侯令冷著张脸,走在折廊上,满肚子怒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要一看到萧亦丞抱著丫头又哄又笑的,心里就一阵不畅快,他是有因那女孩冷落了自己,但不是重点......而是,而是看著父女俩笑笑玩玩的,会有种被屏除在外的感觉。 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呢,就像个外人,无法打入他们的世界,亦丞的目光也离开了自己,全心在孩子身上,接著,就开始无止尽的争执。 可是随著吵的时间拉长,彼此间没有因为说出心中感觉而好转,反而更糟糕,一件事叠上一件事,好像永远都吵不完,好像什麽都要吵,什麽都该吵。 他不想这样,可看到萧亦丞的脸,就是无法自抑的怒火,或许这是他的独占欲作祟,不要看见他忽略了自己,所以不停与他作对不给他任何缓下来的空间,不停的逼著他,然後,又是一连串的吵闹。 也亏亦丞脾气好,换是常人,大概已经开打了......哪有那麽多好性子陪著自己吵。 就在夏侯令转过弯要回房时,一女孩尖叫声和狗吠吸引了他的注意。皱起眉头往声音处走去,就见一只大狼犬对著黄衫小女孩吠叫,小女孩靠在树边不停发抖,眼泪滴答滴答如豆般大的落下。 那女孩就是丫头。 看著她,夏侯令抄起石子运以内力打向狼狗,那狗儿吃疼赶紧逃开,留下小女孩在原地哭著,望著她,夏侯令缓缓走近临高看著她,那张带了眼泪的小脸蛋楚楚可怜,夏侯令是有些怜惜,想抱起来哄一哄,却迟迟没有动手。 直到萧亦丞赶来。「丫头!」跑到夏侯令面前,他抱起女儿。「你又对她做了什麽?」怒得眯起眼,他瞪著眼前人。丫头在哭......难道他又欺负她了?「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不觉得丢脸麽?」 听著男人的话,夏侯令又觉得怒火升了上来。「对,我就是欺负她我不想看到她出现在我面前,你如果听得懂我说的话,就带她离开!」 「你!你赶我走?!」不敢相信,萧亦丞瞪著眼前男人,忽然觉得寒气从骨头透了出来。「你要我走?」 「......」望著那双瞠大的眼,好似下一秒就会滴下泪来,和刚刚丫头一样,想到这里,火也去了一半,夏侯令什麽话也没说,转身回房,留下愣在原地的萧亦丞。 关上门,夏侯令就後悔了,他不该说那样的话,若亦丞真离开怎麽办,他离开了,自己要上哪找他? 方才明明只是个误会,只要说清楚就好......为什麽要说出赌气的话?深深吸口气,喝了口酒,觉得好累,不只身体,心也很累。 站在门外,看著好似隔离一般的门,心好冷好冷,萧亦丞抱紧怀里还哭著抽咽的女儿,就这样一直一直望著那门,好像想看穿看透,知道里面的人现在在做什麽,是什麽样的表情。 许久许久,雨下了,他才转身离开。 离开......才不,他才不要离开,怎麽可以呢,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深爱,怎麽可以就这样放手,就这样放弃。 说好了,感情要走很久很久,要到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更久更远,不可以因为这些小挫折就离开。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雨水打上了脸,很冷,也很疼,只是不知道冷不冷得过心寒,疼不疼得过心痛。 接下来的日子,一反之前的吵吵吵,他们陷入了冷战,什麽话也不说,碰面时目光绝不交接,衙门的人、县民都发现了异样,有很多女人想趁虚而入,但更多的是唉声叹息。 夏侯令心情不好就会埋入工作中,苦了他的部署和工人。 萧亦丞心情不好就会什麽也不做,累了他的朋友和属下。 不是一个头两个大,就是蜡烛两头烧,很快就累倒了,大家都希望他两快快恢复,天可怜见,夹在两团冷气中可不好受哪,可天好似没听见众人的祈祷,两人关系依然恶劣,而且有加重倾向。 连面都不见了,吃饭时间永远不同,回府时间永远不一样,走的路也相异,好像两人已经变成了不同世界不同空间的人,没有了交集不会碰面。 可是只有自己清楚,那压抑在心中的思念,明明很想,明明很担心对方,却还逞强不愿意放下身段,不愿主动见面讲话。 抱著女儿,萧亦丞看著窗外,滴答滴答下著雨,虽然没走,可是,这样子和走了又有什麽差别,没有见面没有谈话,几乎在生活中抽离,知道就在身旁却看不到碰不到,明明好想念好想念,想亲吻想拥抱,却、却没办法说服自己。 发著呆,忽然,怀里的丫头扯了扯自己衣服,低下头,萧亦丞强打起笑。「怎麽了?」看著明显圆润粉红的小脸蛋,这是他这些日子唯一的欣慰,是把孩子养壮了,可怎麽都不会说话。 或许是心里受过什麽伤......凌湘有说,那奶妈可能凌虐孩子。 丫头颤抖的指著外边的大狼狗,身子往父亲身上靠了靠。 「没事,它不会咬你的。」萧亦丞安慰说著,拍拍女儿的背,可他发现女儿要表达的好像不是怕狗,只因她小手挥啊舞的,不知道要和他说什麽。「怎了怎了?」 小小的手指了指大狼狗,又指指自己,应该是说狗要咬她吧,接著手又比向通往夏侯令房间的那条通路,顺著小手的方向看去,萧亦丞皱起了眉。 饶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女儿想和他说什麽,可是,他记得......令要他走的那天,没有那只狼狗,丫头在哭,是看到狗在哭?那狗......被令赶跑了,而自己误会了他!? 猛然站起身,萧亦丞看著怀中女儿。「你是说令替你赶跑了狗,是我误会他了?」说完也不知是小女孩聪明还怎地,她开心的舞动双手。 心忽然有些抽痛,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可他怎麽不明说呢......皱起眉头,萧亦丞叹口气,忽然发现,心中的思念更深更深,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 望著外边的雨,他叫来了小女婢,把丫头交给她,拿了把伞,便出去了。 如果没记错,令是在河道那边巡视吧。天雨路滑,路面皆是泥泞更是湿滑难行,萧亦丞踏著谨慎步伐,快步走往正在进行的河道渠处。 走没多久,就见夏侯令撑了把伞指挥著工人,果然啊......一个工作狂,不给自己歇息,也不体谅劳工,心中苦笑著,萧亦丞急忙上前。 「令!」他出声喊著。看著那个熟悉的背影,内心不停涌上酸酸涩涩的感受。 「......」头也没回,夏侯令继续调度工人,没理会身後传来的声音,但不能否认的,当那夜夜思念的声音传到耳朵时,内心的震撼。 知道夏侯令不会理自己,萧亦丞走到他身旁。「令,我有些事想和你谈。」可回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夏侯令转头指挥工人,怎样就是不理他。 「令,你听我说......」看著转身离开的男人,萧亦丞赶紧又跟上,可夏侯令是真心要躲他,那步伐很快,他都快追不上了,但也在此时,忽然一震天摇地动,地震来临,萧亦丞一时踏不稳,就要滑倒。 伞飞了开去,可人却没摔疼,一双手紧紧扶著自己的腰和肩膀,抬头看著那人,萧亦丞什麽话也没说,就紧紧拥著他,不放开。 感觉到怀里的热度,明明是要自己彻底漠视他的存在,可在听见他惊呼时身体的反射动作比脑中的指令还快,已经将人稳稳的搂在怀里,深怕摔疼。 「对不起......」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响,听起来有些可怜。 「令,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可这话却不好意思说,怎麽样还是个男人,这些话即使是心里最深最深的感受,也不能轻易的要自己说出口。 「回去再说。」软化下来,听著那好似哭著的声音,夏侯令想捡起伞,可怀中人说什麽就是不放手,也不给他移动,抬眸看著一旁看戏似的工人,他眯起眼。「看什麽看,通通回去歇息。」说完就见工人欢呼的一哄而散,留下说什麽也不放手的萧亦丞和自己。 就是这样固执,抱住就不放了,这让夏侯令想起过往,那被毒哑醒来时,那样紧攀著不放手不愿休息,就是要靠在自己身上要抓著自己的手。 「我不要......」 「我们回去好好谈,你不是有是要和我说?」他尽量放柔声调说,萧亦丞不轻易示弱,可一旦表现出脆弱,就代表他真的很疲惫很无力,这时不适合任何刺激,他一直怕,怕弄哭他,怕不小心赶走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放开......」靠在男人肩上,萧亦丞固执得让人不知所措,紧紧抱著夏侯令,说什麽也不放。 「我们回家而已,雨很大,回去换件乾净衣裳,嗯?」哄著。 「不要......」 「会生病的。」 「不要......」 叹了口气,夏侯令拨开那被雨水冲洗掉黑色染剂的白发,在男人额前轻轻印下一吻。「有事我们回家慢慢谈,不赌气不生气慢慢的讲,好不好?」 「......」 「亦丞?」 听见男人唤著自己的名,内心的不安才稍稍平稳下来,萧亦丞放松手,让男人拉开与自己的距离,然後在冰冷唇上烙下火热的印记。 「我、我......」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想给彼此一个安心,可他什麽话都还来不及讲,又被吻住了。 情欲渐渐攀升,感觉大手在腰间背上的游移,萧亦丞赶紧推开他。 刚刚,好像有人说......回家慢慢谈的,那、那现在呢......好像不用多说什麽了。 「我们、我们回家了。」驼红著别开脸,不敢对上夏侯令视线,「嗯。」几日未见的笑样上了唇,牵起萧亦丞,回家了。 一回到家,就见下人忙上忙下的准备热水乾净衣物热汤去寒的补身的,而他两也被推入房内沐浴更衣,虽然是分房,可那澡堂是互通的,就是能从彼此房内走到共通的澡堂。 经过刚刚的事情,萧亦丞坚决不一起洗,平常就没在一起洗了,更何况方才又被撩起了情欲,说什麽也不敢。 就算很爱很爱对方,可也是没办法轻易接受自己要拥抱或者被一个男人拥抱的事实,令或许也是这麽觉得,他没勉强自己一起入浴,只要自己先换上乾的衣物别冷著了。 很快的,夏侯令要人请自己去沐浴,他才进入澡堂清洗。 等出来时已经是满桌的姜汤补食,厨子深怕他两冷著病了。看了眼彼此,目光胶著,不想放开,可那样子的视线久了,也是会让人不好意思的。 轻轻调开目光,萧亦丞捧起热汤啜饮。 「亦丞,等治安稳定下来後,我会开放海禁的,你的寻香楼,我会请人来替你评鉴,这样好麽?」 「嗯。」漾开笑,放下热汤,他坐到男人身旁。「谢谢。」 看著两人合好如初,偷看的下人们无不大大松了口气,外头的人起码还有晚上可以歇息,但他们这些下人可是要全天候戒备的呢。 「令......」 「嗯?」看向一旁男人,只见他晶莹的眸子也带著笑。 「没有。」还是提不起勇气说,手轻轻覆盖住男人的,萧亦丞淡淡笑说。「不管你以後会不会赶我走,先跟你说,你这辈子下辈子你永生永世都别想脱离我,我绝对不会离开。」 「......」拍拍男人的肩膀,夏侯令点点头。「有志气。」 「欸,我和你说真的,你怎麽好似我在唱戏?」 「我知道你很认真。」 「那你没什麽表示麽?」 「我鼓励你了。」 「那算哪门子的鼓励......」口中碎念著,不过算了,喝汤喝汤。 「亦丞。」忽然叫道,就见萧亦丞疑惑的转过头来。 「怎了?」 「丫头的名字......」 「没想到。」取名其实很简单,取别人的名字更简单,可当那名字是自己女儿的,就很难很难,要想个好名不难,可适合丫头的名字却很难。 「夕心,叫夕心如何?」夏侯令说道。 「那个系哪个心?」 「夕阳馀晖的夕,心脏的心。」 「为什麽?」夕心?感觉挺美的,且与细心系心同音,有不错的含意。 夏侯令一笑,在男人耳旁低喃著。「此夕此心,君知之乎?」而後,就见萧亦丞笑了开来,连连称好。 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绝代 尾声(完) 被救出皇宫後,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特别的事情莫过於夏侯令入朝从政,某日圣罗帝忽然造访常云,本意是要请萧亦丞回朝当官,可不料这人死活都不愿意,搪塞了一堆理由,不肯就是不肯。 知道他固执脾气,圣罗帝也不为难,便转向寻问夏侯令愿不愿意,他道: 『夏侯令......朕久仰你带军运筹帷幄之才,可不知你愿不愿意为这片天下效力?朕知道,你乃不世之才,不该埋没於山林野间。』 又说道:『你身为朝廷重犯,镇日躲躲藏藏并非良策,何不就此从政?如此还能大展身手一伸抱负,朕知道,你一定会恨我这个夺走你国家之人,但朕由衷的请求你,入我企皇朝,为天下百姓效力。』这般话语任谁听了都会动心,夏侯令亦然,当然知道圣罗帝是借自己扣住萧亦丞,但他不在乎。 所以,夏侯令成了企皇朝的官员,不过有一件事让萧亦丞气很久。圣罗帝原本属意他管理皇都,可不料,夏侯令竟然选了个西方蛮荒之地,一个没开化没教化的诡异地方。 为了自己的产业,萧亦丞很是生气,可无奈,事情都定下来了,他也只能乖乖跟到那地方,可没想到,去了那里他更生气了,那里连条平坦的路也没有,屋子一间比一间破烂,他实在快气昏了。 不过身为痕星,又是商业龙头,这块不毛之地看来虽然糟糕,可含有的潜力却不低,所以在两人联手下,也渐渐给他们打出成绩来,由於临海,所以造海港,在公方面有夏侯令设学堂开道路辟军屯,而私,萧亦丞私通海盗进行贸易,建立商业据点拢洛外族收购商品,且在邻近县郡建设厂房。 总之,不管如何这曾被萧亦丞评为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开始进步,人民有了温饱,破烂的屋子得以重建,众人皆非常感激两人。 而且两人也有了可爱的小女儿,名字是夏侯令取的,叫做夕心。 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女娃儿是萧亦丞和萧凌湘的孩子,年三岁,可不知是发生了什麽事,至今仍不会说话,很黏夏侯令,整天跟著他走,就连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令爹爹。 为了这件事萧亦丞可气著呢。 萧凌湘改嫁全国首富,日子幸福美满,秦娘子青楼越开越大,还增设了呷男院花郁馆,孔炜和上官翎成亲,在隔年也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其他的就不谈了,该受罚的受到了应当的处分,该找回来的人也找了回来,一切都完善了。 风波都停了,靠岸的船系上了绳,不怕随波飘荡,天上的白云随著风去到了想要的地方,在天之一方在海之一角。 经历了那麽那麽的久,走了那样那样长的路,其实只是想保有一颗为彼此跳动的心,如靠岸的舟,如夕心的名。 进不能相缺,退不能相忘,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