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作者:Brokkoli   简介:   谢濮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   生日当晚,他的贴心恋人靳隼言卸下伪装,递上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   靳隼言语气依旧亲昵:“怎么办,阿濮,你认错人了呀。”   “真可怜我的阿濮,被骗了呢。”   那些谢濮眼中的甜蜜,实则都是靳隼言引他上钩的诱饵。   他咬了饵,就必须付出代价,扮做靳隼言最听话的玩偶,只等靳隼言玩腻,他就会被丢弃。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泰戈尔   靳隼言×谢濮   不懂爱×渴望爱   上位者低头,自以为是的猎手最终臣服   *   每周一 三 五 日更新,求海星求关注~   狗血、疯批、强制、微虐 第1章 长淮市精神病院   五月份的长淮市,太阳格外公平地炙烤着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切,野草丛里的飞虫安了弹簧似的蹦来蹦去,不一会儿叫声就蔫了不少。   位于郊外的长淮市精神病院灰扑扑的,就连道旁栽种的柳树都跟得了病一样,枝条无精打采的垂着,叶子上卷了一层尘土。   这里与世隔绝一般,被厌弃了。   出租车碾起地上积攒已久的尘土,破旧车门嘭的一声被关上,穿着背心的中年汉子从车窗探出个脑袋,声音粗噶地喊道:“小伙子,找你的钱!”   被叫住的青年身形高挑瘦削,略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看起来有些阴郁,皮肤苍白得像刚从医院出来似的,总之看起来不太健康。   他慢吞吞地接过出租车司机手里的钱,干涩的嗓子吐出两个字:“谢谢。”   “你一个人来这儿干啥?”   长淮市就一家精神病医院,大家都管它叫四院,平日里没几个人愿意来。   中年汉子瞧着他不太对劲儿,心里猜测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怕万一出事再跟自己扯上关系。   行李箱在石子路上拖行,声音实在不算好听,谢濮回答说:“来上班。”   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养了两只鹦鹉,打理干净的羽毛颜色十分漂亮,显然是被静心饲养的,笼子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更像是定制的,两只鹦鹉在里面扑腾着,时不时传出两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   “大漠!大漠!”   “落日圆!落日圆!”   ……   “呦!首医大的高材生?这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医科大学了,怎么想不开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来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翻着手里的资料,偶尔抬眼看一下对面默不作声的人,“不过呢,咱们四院虽然破了点儿,但待遇还算不错,你在这里混两年资历,再回市里也能谋个好工作。”   谢濮盯着桌上写着主任沈立白的名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他说:“我就想在这儿。”   沈立白听到他的话就笑了,拿起泡着枸杞的保温杯砸吧了一口,“奇了怪了,这里的人都想走,你可倒好,偏就想留在这儿。”   木质房门被敲了两下,探进来一个脑袋,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一张嘴就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青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垂着头的谢濮,嬉皮笑脸地说:“主任,找我什么事?”   沈立白指了指谢濮,“这是新来的同事,你带着熟悉熟悉环境,你屋里不是就你一个人吗,正好,让他和你住一起。”   四院在郊区,于市中心往返并不方便,在工作日,大多医生都会住在这里。   “好嘞!”小青年很愉快地答应了,几步就蹦到谢濮面前,“我叫罗阳,四院的护士长,以后多多关照。”   两人一同出了沈立白的办公室,罗阳不容拒绝地抢过谢濮的行李箱,嘴里的小虎牙就没收回去过,“谢哥,啊那个,你别介意,我刚才在办公室偷瞄了两眼你的资料,你比我大两岁,我这么叫你行吗?”   看到谢濮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我看你的资料上写曾在市中心医院工作过半年,我就是想问问,中心医院的待遇好吗?”   “……我听说市区的医生工资特高,但没多少假期,是这样吗?”   谢濮脑中嗡嗡作响,罗阳的絮絮叨叨已经逐渐听不真切了,他用手遮住过于耀眼的阳光,轻声说:“我忘了……”   “啊?”罗阳显然没想到自己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一时竟怔愣在原地,看着谢濮单薄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道:“这么快就忘了……”   四院始建于建国初期,因为位于郊区,所以占地面积很大,但内部的很多建筑都是早年的,十分老旧,环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宿舍门破旧,几乎都不用钥匙,一脚就能踹开,罗阳领着谢濮进来,房间不大,两张床一东一西,中间的过道上放了张红漆木的桌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屋里不乱,但也不算干净,窗台上、地上堆了很多杂物,桌上还有个没扔的泡面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罗阳赶紧把两个窗户都打开通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濮把行李箱塞进一个空墙角,正好脚边有本书,他随手捡起来,是本很有名的热血漫画。   “原来在这儿!我前天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罗阳从谢濮手里接过书,拍掉上面的尘土,“我刚才还在想,真找不到了还要再买一本,不然看到一半不上不下的太难受了。”   他叽里呱啦的说完,反应过来后又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话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一定努力控制住自己。”   “挺好的。”谢濮朝他摇摇头,脸上神情仍旧淡淡的。   视线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他转身把医院统一发放的蓝色床单被罩都拆了下来,“洗漱池在哪儿?”   “就在拐角,我带你过去。”罗阳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盆,“你用我的盆洗吧……你要是嫌弃就算了。”   谢濮接过他递来的盆,朝他弯了下唇角,“谢谢。”   罗阳被他就那个笑晃着了,毫不避讳地夸他:“谢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像是证明自己似的,又强调说:“真的,我绝对不是在骗你,可好看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抠了抠衣服上的扣子,问:“谢哥,没人夸过你笑起来好看吗?”   谢濮垂下眼睛,眸中情绪不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有一个。”   罗阳把谢濮送到公共洗漱池,和他嘱咐说:“里头有个洗衣机,是干净的,可以用,哥你先洗吧,我去给你领两套衣服,马上就回来。”   谢濮点头,“好,麻烦你了。”   洗漱池的水头龙上了锈,每拧一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谢濮把淡蓝色的被罩扔进盆里,细白的手指摁在上面特别显眼。   断了一截关节的小手指更加突兀。   谢濮下意识地蜷缩起左手,妄图遮住这丑陋的伤疤,半晌,又觉得无甚意义地松开了。   算了,遮不住。 第2章 是靳隼言   下午五点半,是病人们吃晚饭的时间。   谢濮换上白色的医生制服,跟着罗阳去熟悉四院的环境。   “咱们四院人手少,所以工作量比较大,不过这里很多的医生都是刚毕业的小年轻,氛围还是不错的。”罗阳和谢濮说,一路上总有人跟他打招呼,看来人缘很不错。   罗阳跟他介绍医院里的每一块区域是干什么,谢濮大多数时候不会发表意见,一直偏头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声。   餐厅位于二楼,两人刚顺着楼梯爬上来,就听见里头一阵喧闹,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咆哮,像是有人打起来了。   “咱们快走几步。”罗阳神色一变,回头朝谢濮说。   谢濮点头,未多言,跟上了他的步伐。   穿过走廊,餐厅内的场景映入眼帘——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男孩表情凶狠地揪着面前光头男人的衣领,嘴里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发出低低的嘶吼。   一片混乱,有其他的病人被吓到了,正捂着脑袋尖叫。   “都干什么呢!”罗阳随手摁住一个尖叫的病人,动作娴熟地做出安抚。   他的声音不小,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瘦弱男孩看了一眼罗阳,眸子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似乎想收回手,下一秒却又突然举起桌上的汤,直愣愣地扣在男人的光头上,带着菜叶的汤水顺着男人的脸淌下来,最后淅淅沥沥地砸到地板上。   罗阳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光头男人似乎也被激怒,他顺手摸起筷子大力朝男孩戳去,男孩向后一躲,额角的发丝晃了两下,踉跄着倒向身后的一张桌子。   光头男人见状还想上前,攥着筷子的手却突然被人一拧,罗阳钳着他的脖子往后退,一边扭头骂道:“脑子坏了?打起来了还不管管?”   角落里的一个青年赶紧跑过来,他皮肤略黑,戴着眼镜,很木讷的模样。   罗阳脸色不好,青年低着头解释说:“我刚没反应过来,阳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沈主任啊。”   “出息!”罗阳没好气地说,“还不快把人带走,以后这种病情不稳定的,让他们在病房里吃饭。”   听他这话就是不追究了,青年抿出一个笑,“是!”   看着他将光头男带走,罗阳才顾得上谢濮,和他介绍说:“刚才的是秦长安,不爱说话,挺腼腆的一个小伙子,但是个热心肠,哥你有事可以喊他帮忙。”   谢濮应了声,目光在餐厅内环视了一圈,“所有病人都在这里了吗?”   “应该是。”罗阳随口道,转身朝还蹲坐在地上的男孩走过去。   他刚才摔倒在桌子上,身上也沾了许多菜汤,发丝也变得脏兮兮,罗阳蹲下身,朝他伸出手,男孩动作十分剧烈地躲了过去,胸膛上下起伏,呜呜了两声。   罗阳揉了揉他的头发,摘掉了上面沾着的一根菜叶,柔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   “呜……”   男孩抬起头,盯着罗阳看了片刻,脑袋往前拱了拱,在罗阳手上蹭了两下。   “嗯,小郁最乖了,我们回房间好不好?先洗个澡,再一起拼拼图?”   男孩默不作声地站起身,一只手扯住了罗阳的衣角。   他很信任罗阳,谢濮看得出来。   这档子功夫,去送光头男人的秦长安刚好回来了,罗阳朝他嘱咐了两句,带着男孩往餐厅外走。   医院里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熟悉,谢濮也没继续留在这里。   餐厅的拐角处有一盆琴叶榕,硕大的叶片浓绿肥厚,他们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是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男人,寸头,锋利的眉眼张扬外露,无论怎么看都是叫人忽略不了的长相。   谢濮停在了原地,被钉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是靳隼言。   他的心脏因为这个人发出预警,随后开始叫嚣。   “靳隼言?”罗阳疑惑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一人来这儿?”   “刚做完检查,蒋医生说我最近病情很稳定,让我自己来餐厅吃饭。”   靳隼言漫不经心地说,目光扫过一直看着他的谢濮,线条分明的嘴唇突然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说完便拐进了餐厅,没再看谢濮一眼。 第3章 惊慌失措的兔子   罗阳在病房里安抚男孩,谢濮没进去,他站在门外,神情恍惚,像在发呆一样。   垂在衣摆处的手随着睫毛颤动,指甲陷进肉里,谢濮却感受不到疼痛,未知的难言情绪如细线般交织,网罗成一张大网将他扣住,挣不脱,逃不掉。   不知过去了多久,罗阳从病房出来,轻轻关上门,墙边的谢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咱们四院人手少,每个科室最多才两个人,哥你还没正式入职,这两天就每个科室都逛逛,当熟悉环境也行。”相处了一会儿,罗阳大概摸清了谢濮的性子,说话也少了拘谨,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医院里的八卦。   谢濮没怎么应声,罗阳以为他累了,便说:“哥你不如去阅读室看看吧,那里还算安静。”   阅读室在餐厅旁边的那栋楼里,独自占了一间屋子,屋内有五六排高大的书架,上头装满了书。   只有情绪稳定的病人才被允许在这里活动。   罗阳把人送到就走了,他是护士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守在这里的是秦长安,不过他不爱说话,只是朝谢濮笑了一下。   谢濮将书架上的书大概浏览了一遍,种类很齐全,甚至有几本当月的杂志,他轻手轻脚地抽了一本斜靠在窗边。   书里写了什么他不在意,借着手里这本书的遮掩,谢濮的目光在屋内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落在了斜前方。   靳隼言坐在那里,暖色调的灯光很配他,他单手撑着下巴,野生的漂亮眉毛微蹙,偶尔用手指捏住面前的书角翻一页,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又让人觉得他很认真。   谢濮想起初见靳隼言的那天,是在一个嘈杂的酒吧中。   靳隼言被一群人围着,手里端着个玻璃酒杯摇晃,暗色的液体乖顺地跟随他的动作上下弹跳,温驯而充满诱惑。   谢濮知道,这是他的目标。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靳隼言那里。   身旁还坐着一个穿得清凉的女孩儿,谢濮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感受到靳隼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从上到下,半点没落下地扫视了一遍。   谢濮不敢动,低低垂着头,盯着桌子上的酒杯看,五颜六色的灯光映进酒杯,与冰凉的液体混杂,透出让人迷离的诡谲。   “叫什么名,什么学校毕业的?”靳隼言低声问道,很淡的语气,像刚吐出蛇信子的毒蛇。   “陈渡,H大毕业的。”谢濮报上早就设计好的假身份。   他抬头看了靳隼言一眼,又慌乱地低下头,像每一个刚入社会的菜鸟小白一样。   “嗯,以后就跟着我吧。”   靳隼言抬手给他递了一杯酒,骨节分明的手上戴了一枚戒指,碰到玻璃杯上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小小的,几不可闻。   容易得不可置信,谢濮以一个假的身份留在了靳隼言身边,极其轻松地获得了他的信任。   郊外的风不老实,每到晚上都会聚在窗外呼号,谢濮沉浸于偷窥靳隼言的快感,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了然的,玩味的。   谢濮抑制不住心脏过快的跳动速度。   靳隼言向他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了,谢濮想逃跑,可连步子也迈不开。   “请问医生,这本书的下一部在哪里?”他凑得很近,玫色的唇碰触到一起,几乎是压迫性的,“可以帮我找找吗?”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带着钩子一样,谢濮呼吸急促,手里的书被他不自主的卷起来,紧紧攥住。   “谢……濮医生?”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濮脸颊,靳隼言突然压低了声音,“真是个好名字,比陈渡好听多了。”   谢濮猛地抬起头,眉头蹙在一起,嘴唇颤抖,却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可怜的模样,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靳隼言觉得有趣。   兔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肉有多美味。   “原来下部在这里,可以给我看吗?”靳隼言状似很吃惊的模样,从谢濮手里抽出被折磨得变了形的书,又借着这个动作的遮掩往他手心塞了张纸条。   谢濮的眼睛骤然瞪圆,靳隼言朝他笑了笑,随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谢濮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把纸条完全收进手心,薄薄的一张纸不一会儿就被汗水浸湿。   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谢濮把那张纸条拿出来看,不过几个字他却看了半天,最后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他靠在墙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做贼一样。 第4章 最喜欢阿濮了   白炽灯下,手机屏幕里加粗的新闻标题愈发刺眼——《靳氏太子爷疑患有严重精神类疾病》,谢濮垂眸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   罗阳拎着盆和香皂,从他身边经过时看了一眼,十分无语地说:“这些狗仔真是的,哪儿都少不了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往盆里扔了双脏袜子,“靳隼言在四院待了这么久,我可没见他发过病,可见他的病情根本就没有报道里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就算有病也碍不着他继承亿万家产。”   谢濮沉默地摁灭了手机,他转身钻进被子里,只留一个发旋儿露在外头。   两个月前,他在靳隼言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他的诊疗单和发病时的视频,是他把这些发出去的。   谢濮没和罗阳说这件事。说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   病人们平时活动的草坪很大,虽然四周的很多设施都已经老旧,但天气好的时候,很多病人都会在草坪上活动。   谢濮多绕了一段路,从长满荒草的后门进入活动区,他时不时四下望一望,步调越来越快,如同逐渐频繁的鼓点,最后停在草坪西南处的角落。   这里是一处死角,甚至连监控都扫不到。   靳隼言昨天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约他在这里见面。   高大的树木几乎遮蔽了阳光,只在地上留下了几块恍惚的光斑,谢濮折了一片树叶塞进嘴里,干涩的树叶在嘴里被嚼碎,苦味总是能让人心安。   “真听话。”   靳隼言朝他慢慢走过来,地上尽是些枯枝杂叶,被阳光晒干了水分,踩在上面会发出咔嚓咔嚓声,树上的鸟雀被吓得惊叫几声飞上天。   扑棱棱的振翅声,就像谢濮的心。   惊慌的、惶恐的,或许还带了些隐秘的期待。   明明是靳隼言身上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谢濮却低着头,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的皮肤过分苍白,以致脖子上的血管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很容易就让靳隼言产生勒断它的想法。   “嘴巴好干。”靳隼言附在谢濮耳边柔声说,温热的指腹摁在谢濮的嘴上,轻轻向下一扯,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靳隼言轻轻点了点那点血迹,然后玩笑一般地抹在谢濮的下巴上,苍白的脸瞬时鲜活了起来,透露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妖冶。   他很满意似的,捏着谢濮的下巴左看右看。   谢濮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害怕在那双漂亮的瞳仁中看到厌恶或是怨恨的情绪,他垂着眼睛,小声说:“你应该知道了吧,我的身份都是假的,我——”   剩下的话被堵回喉咙里,靳隼言突然俯身亲了下来。   在一个热气未散的午后、在一个虫声聒噪的角落里,靳隼言亲了他,如同珍重地烙下了印章。   谢濮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在此刻被封锁,只有嘴唇,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所有声音都消失在了,淹没于交缠的唇齿间。   靳隼言探出舌尖,谢濮嘴唇上的血被他一点点吮吸干净,而后的动作便粗暴了许多,他几乎没有费力地撬开谢濮的牙关,舌头卷着血腥味闯进去,攻池掠地。   彼此的舌头交缠,亲吻不断加深。   谢濮眼睛闭着,睫毛颤动,他仰着头迎合,被衣领束缚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不觉地渴求更多,舌尖却只能生涩地回应着。   仅仅是一个吻,就要把他溺毙了。   半晌,谢濮的呼吸已经不顺畅了,靳隼言终于放开了他。   他把谢濮禁锢在怀里,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我?”   谢濮没有回答,默认了他的话。   靳隼言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然后在他光洁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是痒的。   谢濮脑子里的某根弦没缘由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你有点不一样……和从前。”   “是吗?”靳隼言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是个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还没等谢濮作出反应,对着刚被润红的唇又吻了下去。   谢濮塞进裤子里的衬衫被一把抽出来,微凉的手触碰到滑腻的皮肤,攀着脊椎骨一路向上。   谢濮只觉得靳隼言的手像是带着电一样,他大概猜出了他想做什么,急忙摁住了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两只手,“会被看到的。”   他害怕会被别人看到,却并未拒绝。   靳隼言并不在乎谢濮的想法,却沉迷于他的屈服,体内的暴戾因子作祟,他从来不是会隐忍的人。   “别怕,看不到的。”他安抚地说。   他的话落下,谢濮顿觉一阵眩晕,等再睁开眼时,面前是一堵冰冷的泥墙,掌心贴着粗糙的墙壁,而靳隼言毫不疼惜地掐着他的脖颈。   他被狠狠摁住,完全挣扎不开。   腰带躺在枯枝上,像条善于伪装的蛇,裤子松松垮垮,要掉不掉的,白皙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靳隼言欣赏着这具可怜又漂亮的躯体,回想起第一次尝到它时的滋味,是甜的,夹杂着泪水和血渍,他很喜欢。   如今它是干涩的。   谢濮紧紧咬住嘴唇,过于瘦削的手指绷紧,青筋和骨节交错,承受着和主人一样的疼痛。   很快他便忍受不住了,细致如白瓷的漂亮脖颈紧紧绷着。   “阿濮,看那里。”   靳隼言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谢濮的脖颈上,又在他耳后落在一个同样灼热的吻。   他扳过谢濮发白的脸,用手掌堵住他颤抖的嘴唇,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看见了吗?”   他们身处于活动区的一处死角,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掩了两人的身影,从外面看很难看清这里,他们却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外面的人。   树影之外,是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年轻人,他正踮着脚四处探望,鸦黑的细软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谢濮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得呜咽了一声,表示自己看到了。   靳隼言满意地笑了笑,玩味地说:“他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阿濮,仔细看看,你说你们两个谁的腰更细?”   “其实我根本不记得他,不过送上门的肉会好吃么,我很好奇……”   靳隼言的话戛然而止,捂着谢濮嘴巴的手一片湿润,谢濮哭了。   谢濮的脸又被扳过来一点,靳隼言看清了他现在的模样,纤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他又不敢弄出太大声音,只能紧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   靳隼言凑过去,把他脸颊上的泪舔干净,然后亲了亲湿漉漉的眼睛,语气温吞道:“别哭,阿濮,我最喜欢阿濮了。”   “不要理他。”谢濮用带着汗水和墙上土砾的手攥住靳隼言的衣袖。   没了一截关节的小指顶端圆滚滚的,新长出的肉透出粉红色,靳隼言把那截手指含进嘴里,含糊地哄他:“好,不理他,我都听阿濮的。”   新生出的肉十分敏感,尤其还在被靳隼言挑逗着,痒痒麻麻的。靳隼言叫他阿濮,谢濮喜欢这个称呼,仿佛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夏日的什么都是热的,偶尔一阵微凉的风拂过,都像是上天的恩赐。   靳隼言给浑身绵软的谢濮整理好衣服,又蹲下身亲了亲他破了的嘴角,“我要去做检查了,你乖乖地,一会儿自己回去。”   谢濮疲累地眯着眼睛,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靳隼言似乎轻笑了一声,又踩着枯枝离开了。   谢濮脑子混沌,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他一个旖旎的梦。   他曝光了靳隼言的秘密,靳隼言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他想不明白,内心却是迷恋地,情愿在这个奇幻的梦里沉溺,什么后果都不想考虑。   他病态斑驳的心需要靳隼言。 第5章 他的秘密   半年前,谢濮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发送者要求他以假身份接近靳隼言,找到他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并曝光,事成之后他会得到一份不菲的报酬。   谢濮答应了,并且按照约定做成了此事。   那笔数目不小的钱被打进他卡里,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这件事是他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被靳隼言知道了。   那天被靳隼言抵在墙上侵入,谢濮在疼痛的欢愉中只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必与靳隼言面对面,因为他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今天难得下了雨,于是闷热中又多了一层潮湿,断损的青石地面时不时有人走过,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谢濮把手上的伞收回,站在门口仔细抖了抖上面的雨滴。   餐厅也安静,除了雨声便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响,秦长安看见他便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性格腼腆,谢濮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两人站在一起,连周边的空气都泛着沉默。   谢濮在一群穿着同样病号服的人中搜寻靳隼言的身影,下一秒就对上了男人含笑的眼眸,心脏漏跳了一拍,谢濮慌乱地收回视线。   “医生,这菜有问题。”靳隼言举起手,模样瞧起来十分正经,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谢濮。   谢濮知道他在说瞎话,但还是朝他走过去,慢慢弯下腰,小声问他:“干什么?”   靳隼言借着餐桌的遮掩,指尖戳了戳谢濮的腿,“身上还难受吗?”   谢濮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呼吸顿时一滞,耳朵尖在靳隼言的注视下逐渐红了,“不难受。”   声音更小了。   靳隼言用筷子尖儿点了点餐盘里的米饭,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却仿佛带着诱惑的钩子,谢濮的目光追逐着他宛若艺术品的手指,听见他用压低的声音道:“阿濮,你该夸我听话。”   “嗯?”谢濮投以不解的目光。   靳隼言略微挑眉,“阿濮说不理他我就不理他了。”   上扬的语调勾出一抹缠绵悱恻的味道。   谢濮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心底卑劣的占有欲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又在一瞬间为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感到羞愧。   可他无法容忍靳隼言的身旁出现别人。   一个也不行。   “听话。”谢濮说,朝靳隼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个笑是柔顺且美好的,靳隼言却在心里升腾起格外暴戾的念头,叫嚣着破坏二字,宛若发病的前兆。   谢濮走回原来的位置,秦长安看见他脸上泛着红,他心思单纯,认真道:“谢哥,你要是热的话就去窗口透透气吧,我看你脸好红的。”   谢濮的动作踟蹰了一瞬,最后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谢濮刚把走廊里的窗户打开,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罗阳。   “谢哥!”罗阳看到他,伸出手向他挥了一下,几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拿着的手机递给谢濮,“有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有什么要紧事。”   谢濮道了声谢才接过手机,垂眸看了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罗阳瞥过去,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谢濮脸色不太好,罗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钻进了餐厅。   等四周都没人了,谢濮掸了掸裤子上沾染的尘土,接听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出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声音大到震耳朵,听起来应该是喝多了。   谢濮见怪不怪,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了一点,“你有什么事?”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现在对我不耐烦了是吧,忘了这么多年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了?”   男人不停地骂骂咧咧,期间还夹杂着啤酒瓶砸在木桌上的声音。   谢濮厌恶地皱眉,他实在讨厌这个声音,伴随在他年少时的每个夜晚,翻来覆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曾在心里诅咒着男人快点死掉,最好是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被汽车撞死,破碎的身体散落在马路的各个角落,死在男人最爱的酒里。   偶尔他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罪恶,心底更深处还有害怕,如果男人死了,他就真的变成孤儿了。   “谢濮!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不是聋了?”   “是我自己。”谢濮的思绪被拉回,他轻声说。   是他养活他自己的。   “你说什么?”已经完全被酒精支配的男人听不懂他的话,仍旧同以往一样颐气指使,“给我打点儿钱,不然我就去你们医院闹,让你的同事都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对自己爹的!”   谢濮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我知道了。”   那头的男人醉醺醺地笑了几声,他总觉得自己能一直拿捏谢濮,无论是多年前懦弱的小孩,还是现在能很轻松制服他的成年人。   挂了电话,后背濡湿,快要被汗水浸透了,谢濮捏着手机,过于用力的指尖发白。   病人们大多已结束用餐,他转过头,靳隼言正倚在墙上,手上摆弄着琴叶榕的叶片。   谢濮顿了顿,眼中溢出些许慌张,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切被靳隼言听到了多少。   靳隼言耸了下肩,直起身子,神色自然道:“谢医生没事的话,能送我回病房吗?”   他如此询问,但没给谢濮拒绝的机会。   雨丝轻拍窗户,谢濮盯着他的背影,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6章 雨天   雨天沉闷,光线暗淡,楼梯间也昏沉沉的,靳隼言走在前面,谢濮跟在他身后,几次张嘴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靳隼言什么都没听到呢?   其实听到也不会怎么样,但自尊心还是作祟,在面对靳隼言的时候,他的难堪会放大数倍。   于是两个人都很安静,一时间只有相同频率的脚步声轻响。   靳隼言的病房在五楼,走到三楼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声调依旧低沉,但足以占据楼梯间的每一处角落。   谢濮因他的话发愣。   他很少多言,尤其是面对靳隼言,靳隼言是进攻者的角色,他则是承受的一方,他的情绪、他的话其实并不重要,抛开这些,他也不知道什么话能用来讨好和取悦,与其令人生厌,不如索性沉默。   但他记得一件事,在他们第一次做/爱的那晚,靳隼言亲吻着他说:笑一笑,很漂亮。   谢濮想,这样做应该不会被厌恶,于是他仰头抿开一个笑。   他总是这样,模样纯洁,内里却是诱惑。   靳隼言看得蠢蠢欲动,也跟着笑了。   他惯常的笑只是勾唇的动作,某种程度上根本算不上是笑,但他此刻弯了眼睛,眼中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让谢濮清晰地意识到——他取悦了靳隼言。   谢濮盯着靳隼言琥珀色的瞳孔小声问:“你喜欢猫吗?”   很突兀的话题,让靳隼言产生了一种自己在逼迫谢濮的感觉,他在高了一节的台阶上稍微俯身,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猫是一种过于狡黠的动物,我不喜欢。”   狡黠吗?谢濮从他眼里看见了缩小的自己,面庞有些扭曲,接着赞同说:“猫的确很狡黠。”   他们终于踏出楼梯间,靳隼言在入眼皆是纯白墙壁的长廊里放缓脚步,等待谢濮与他并肩。   谢濮步子放大,“我从前在书上看到,古代有一种聘猫的习俗。”   “聘?下聘礼吗?”   “嗯。”谢濮点头,在心里回忆书上的字眼,“如果聘的是家猫,就会准备盐和糖做聘礼给猫主人,是野猫就要给猫妈妈送一串小鱼。”   “听起来很有趣,阿濮也是有趣的人,所以才能发现这样有意思的事。”   谢濮没对这句像是夸奖的话做出任何表态,他侧过头,抬眼看着靳隼言撑到脑后的手,这样懒散的姿势由他做出来反而十分自然。   靳隼言的病房在长廊尽头,要比其他单人病房宽敞许多,以他的身份,这种特殊是被默认的。   只能窥见一角的病房干净整洁,靳隼言单手抵在门框上,没有邀请谢濮进去,“多谢阿濮送我回来。”   他没给谢濮说话的机会,抬了下下巴,“阿濮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好。”   大脑根本未经思考,答应的话已先一步从嘴里吐出来。   穿着洁白制服的医生自长廊尽头折返,身形瘦削,略长的发尾戳着衣领,随着他的步调轻轻晃动。   靳隼言指尖摩挲门把手,半晌后,才收回意图不明的目光。   靳隼言关上门的时候,谢濮刚好走到倒数第五间病房,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他下意识回头看,随后余光瞥到身侧门玻璃上映出的一张脸——不知道站了多久,竟然无声无响的。   是一张十分苍白青涩的脸,属于一个年轻男孩,上面嵌着的两颗幽深眼珠正凝着谢濮。   谢濮顿了顿,上前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认出来这是食堂打架事件的主人公之一,罗阳叫他小郁。   男孩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拿着的东西,啪的一声摁在玻璃上,“拼图,少了一块。”   拼图只差最后一块就能拼好,画面里是大雪覆盖的森林,松鼠和小鹿围成一团,一个小男孩坐在它们中央,手里高高举起一只红色气球。   缺的那块正好是小男孩的一只眼睛。   谢濮稍微弯下腰,“需要我帮你找吗?”   “不用。”   男孩的声音从拼图后面传来,听着有些冷淡,“罗阳哥哥拿走了。”   谢濮明白过来,对他说:“那好,我和他说一下,让他送回来。”   “谢谢。”   男孩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收回拼图。   透过门上的玻璃,谢濮看见他坐回了窗前的椅子上,用一只手拨弄桌上的积木,出奇得安静,让人无法联想他发病的模样。   正午刚过,食堂内一片安静,只有几个换完班的工作人员还在用餐。   秦长安单手抱着一只纸箱,他旁边的罗阳用剪刀划开纸箱封口处的胶带,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玻璃罐子。   “小秦你妈又给你寄腌菜来了?”吃完饭的男医生凑过来,抬手想往纸箱里摸,“上次的酸萝卜还有没有?给我拿一罐,还有酸豆角,那个也挺好吃的……”   罗阳不动声色地挡开男医生的手,“我刚想起来,王哥,你这周末是不是想请假来着,去参加你小姨子的订婚宴,是吧?”   他一打岔,男医生露出一副愁容,“可不是么,可这周轮到我值班,不好请假啊。”   “这个好办。”罗阳揽过男医生的肩膀,一边冲秦长安使了个眼色,等秦长安抱着纸箱离开才继续说,“林医生周末有空,我跟他说说,让他帮忙跟你换个班。”   男医生顿时一脸喜色,“真的?那咱们说好,你可一定得把事给我办成。”   “放心放心。”   罗阳笑呵呵地应着,抬眼看见走进来的谢濮,他耸了下鼻子。   目送男医生走出食堂,罗阳凑过去和谢濮说:“谢哥你看见没,这人叫王志,又抠门又爱占小便宜,以后你要是碰见,少搭理他,表面应付得过去就行。”   他说完才想起来问谢濮刚才去了哪里,谢濮很笼统地回答说:“在附近随便转了转。”   他现在还处于熟悉环境的阶段,罗阳没有怀疑他的话,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食堂仅剩的几个人也走完了,谢濮把拼图的事情告诉罗阳,罗阳一脸纳闷,“拼图?我没拿过啊……难道是我忘了,等回宿舍找找看吧。”   “他、小郁的病情很严重吗?”谢濮问,从方才的接触来看,男孩的表现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精神病患者。   罗阳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说真的,哥,我在四院待了快两年,接触过这么多病人,年轻的有年纪大的也有,除了发病的时候,他们就是正常人,像四楼的一个病人,人家下围棋的,能参加国家级比赛拿奖的那种,沈主任也爱下围棋,碰着问题还过去请教呢。”   他说到这里,乐了乐,“所以我是觉得吧,对待这些病人就要像对待平常人一样,他们自己也不想受到偏见,而且他们是生病,又不是犯错。”   “你说的对。”谢濮点头,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发现罗阳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格圆滑但不世故,对待病人也有耐心,他人缘好是正常的。   听到谢濮的赞同,罗阳得意地抓了抓头发。   细长的树枝在风的作用下摇晃,拍在玻璃窗上发出很大的簌簌声,谢濮张开手,从窗户外接了几滴零星的雨水。   精神病患者也是人,不应该受到偏见,但在靳隼言的位置上,他身上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掌心的雨水微凉,谢濮无法欺骗自己,他是伤害了靳隼言的人,靳隼言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呢,他想不明白。   --------------------   更新啦更新啦!真的很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更新,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来调整心情。   前面的内容小小修改了一下,建议大家重新再看一遍吧【亲亲】我现在是有存稿的人,请大家放心追更!! 第7章 不后悔   晚些的时候,谢濮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闻郁,郁有丰盛美好之意,也指忧郁,很少有家长用这个字作为孩子的名字。   罗阳一边翻找被褥一边说:“我看过他的病历本,上面有他妈妈的签名,他妈妈姓郁,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闷青色的天空中闪过一阵亮色,雷声接踵而至,天气预报很准,今天的确是阵雨,雨停了又下。   谢濮收回视线,弯腰从床脚捡起一小片没什么重量的东西,灯光照出上面画的一只圆眼睛,他递到罗阳面前,“找到了,应该是这个。”   罗阳满头大汗,看见他手中的拼图松了口气,“还真是我拿回来的,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过找到就好,小郁认真拼的,要真是丢了一块就太可惜了。”   正说着话,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罗阳喊了声进来,门外伸进半个身子,秦长安的眼镜上沾着雨滴,头发也湿漉漉的,他显然没有打伞,看上去有点狼狈。   “出事了?”罗阳忙问。   “没有没有。”秦长安摆手加摇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瓶腌菜,“阳哥这个给你。”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我家比你家近,不用抢你这好不容易寄过来的母爱,你当我是王志啊?”   最后一句声音压了下去,背后说人毕竟不好,罗阳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说话连珠炮似的,秦长安说不过他,直接把腌菜放在桌子上就走,还对一旁的谢濮也说了一句:“谢哥你也吃。”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罗阳嘿了声,“这小子长本事了。”   周末过后,谢濮收到正式的入职通知。   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办公室,沈立白捏着树枝逗鸟,眼也不转地说:“合同在桌上。”   谢濮把歪在一旁写着主任沈立白的立牌扶正,然后从笔筒里抽出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好了。”   鸟笼里传出几声振翅声,羽毛光滑的两只鸟不太想搭理沈立白,叫都没叫几声,沈立白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还是向往自由啊。”   他重新坐回黑色皮椅上,合同没再看,直接收了起来,末了又问:“真不后悔?”   谢濮脑海里想起那天靳隼言问他的话:“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我?”   那时他没回答,此刻他认真点头,“不后悔。”   “我想在这里。”   四院坐北朝南,从正门进来,经过的第一栋建筑属于保卫科,向前是病人活动的操场,操场对面的大楼是主楼,一楼为门诊部,向上设有精神科、神经科、心理科、药剂科、精神卫生科等科室。   员工宿舍主楼后侧,经过小操场,谢濮工作的地方就在主楼三层的药剂科,几天的时间,足够他把四院的内部格局了解清楚。   主楼右侧是住院部和康复活动中心,其中住院部的楼层最高,内部主要分为开放病房和封闭病房,根据病人特点又分男女病房、物质依赖病房和儿童青少年病房等。康复活动中心则要简单许多,除了阅读室,还有一个小型健身房、心理治疗室、电休克室及配备的一些治疗仪器。   药剂科原本有两位医生,刚好可以互相配合工作,但其中一位在两个月前离职,剩下的医生要处理原本两个人的工作量,两个月来身心俱疲,所以对谢濮的到来很高兴。   “左边箱子里是住院病人的病史和用药史,你不用着急,慢慢上手,虽然你有工作经历,但咱们四院毕竟是精神病院,和其他医院不太一样,这两天我先带你走一遍流程。”   房间内有两张办公桌,一左一右靠在两侧,谢濮把带来的东西放进抽屉里,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我会尽快上手的。”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关咏荷,你叫我关姐吧。”女医生指了指胸前的名牌,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因为最近没少加班,“以后都在一个办公室,少不得我要找你替我值班呢。”   “好,以后值班的话关姐你尽管找我。”谢濮没拿她的话当玩笑。   关咏荷看着他,噗嗤一下笑出声,“小谢你人真有意思,你家不是本地的?周末不用回家吗?”   谢濮手指蜷了蜷,“本地……但家里人不怎么管我。”   “我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真好。”关咏荷感叹一句,“我还是得多跟你这样的年轻人接触,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似的。”   谢濮花了一个上午来看住院病人的用药史,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中午,对面的关咏荷抻了个懒腰,叫他去食堂吃饭。   谢濮冲她摇头,“我还不饿,还是先把这些文件看完吧。”   “那可不行,我说小谢,你这个思想太不对了,工作哪是能做的完的?再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必须要按时吃饭。”   关咏荷声音温柔,话里带着关切,让接收到善意的谢濮有些无措,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两人先后踏出办公室,关咏荷因为转头去拿水杯,慢了一步,出来时看到谢濮看着前方发怔,调侃了一句:“我就说嘛,工作会把人变傻。”   等顺着谢濮的视线看过去,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打招呼说:“小蒋,你吃过午饭了吗?”   前方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听到声音后都看了过来,穿着医生制服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容貌清俊,他微微颔首,“还没有,我们正要过去。”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他靠着墙,身上是略显宽松的条纹病号服,袖口被他挽到手肘,露出的一截小臂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线条感。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身高几乎一样,肉眼无法分辨谁更高一点,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势均力敌。   谢濮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他不能在这里叫出靳隼言的名字。   “那正好,咱们一块过去吧,我介绍一下,这是谢濮,今天刚到药剂科入职……”   关咏荷的声音变得十分虚幻,好像被大脑自动屏蔽在外,靳隼言看了过来,谢濮和他对视,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原来是新同事,谢医生你好,我是蒋雪青,在精神科任职。”年轻而英俊的医生说。   谢濮好半天才给出回应。   原来他叫蒋雪青,是靳隼言的主治医生。   也是靳隼言口中那个从高中起就喜欢他的同学。   --------------------   二更,请给我一点海星吧~ 第8章 旧识   靳隼言在四院很特别,这种特别体现在他跟着几个医生走进食堂,又打了饭坐下来,期间行动自如,无人质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病人本应该待在病房。   谢濮餐盘里的饭摞得老高,里面的菜都是关咏荷推荐的,她看他像个小辈,习惯性地想让他多吃一点。   餐桌是统一的四人座位,谢濮和关咏荷相对而坐,还空出两个位置。   靳隼言单手托着餐盘,径直走过来,坐到谢濮旁边。   谢濮本能地侧头看向他,空气微微停滞。   蒋雪青的动作顿了顿,也跟着坐了下来。   片刻后,关咏荷试图打破尴尬:“一起吃正好,人多热闹。”   饭桌之下,先是小腿传来痒意,随后膝盖被碰触,属于另一个人的腿轻轻贴上了他,像是不经意的动作,但谢濮知道不是。   靳隼言是故意的。   隔着夏季并不厚的布料,彼此的温度在狭窄而隐秘的空间里传递,谢濮用余光看着斜对面对此一无所知的蒋雪青,那种欣喜交织羞愧的情绪再度袭来。   他像一个卑劣的小偷,破坏了靳隼言顺遂的生活,又来渴求他的爱。   “不喜欢?”靳隼言语气平淡,夹走他拨到餐盘角落里的番茄。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昵举动。   关咏荷诧异地看过来,蒋雪青放下手中的筷子,眉心皱了皱。   “你……”谢濮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接着又是疑惑,他以为靳隼言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他似乎想错了。   “小谢你跟靳、靳先生你们认识?”关咏荷忍不住好奇。   “是旧识。”   靳隼言主动回答,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安静的食堂仍旧有些突兀。   “噢噢,这样啊。”   旧识这个词能延伸出很多释义,但谢濮已无法思索于此。   因为就在靳隼言话落的瞬间,他握住了谢濮的手腕。   谢濮的思绪全都乱了。   整理完资料已经入夜,关咏荷一个小时前就下班走了,谢濮检查完电器开关,锁门离开。   下楼时碰到罗阳,他拎着半袋桃子,“正要去给你送呢。”   谢濮问他桃子是在哪买的,罗阳晃晃头,“不是买的,保卫科有个小保安,他老家是搞果园的。”   两人踩着楼梯下楼,罗阳问他要不要去住院部那边走走,他顺便要去看闻郁。   谢濮今天刚看过闻郁的病史,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袋子里的桃子滚来滚去,罗阳说:“小郁喜欢吃脆桃子,我挑了几个,都是脆的。”   谢濮肯定说:“你们关系很好。”   “是啊,我来四院入职的那天,小郁也是第一天入院,我以为能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但他最近发病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种时候,安慰没什么作用,谢濮只能静静聆听。   两人出了主楼,又碰上一个人,对谢濮来说算是个熟面孔。   “哎小罗,可找到你了。”王志迎面过来,“喜糖,特意拿来谢你的。”   罗阳挂上笑脸,“都是同事,有什么可谢的,喜糖我收了,就当沾沾喜气。”   王志好不容易给人送次东西,表现得很是大方,目光接着上下扫了一遍旁边的谢濮,“这位就是药剂科新来的谢医生?”   这话是明知故问,谢濮说:“是我,王医生你好。”   打招呼不是王志的目的,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听说你和靳少爷认识?”   罗阳咳嗽一声,瞥了眼谢濮的神情没开口。   今天中午食堂人不少,谢濮并不意外这件事会在四院传开,他对王志话中的字眼有些好奇,“靳少爷?”   “可不就是靳少爷,他那样的有钱人,不叫他少爷叫什么?”王志说,他瞧谢濮一副好脾气模样,说话愈发肆无忌惮,“我倒是好奇,你有靳少爷这样的人脉,干嘛想不开到四院受罪,你一个蒋雪青一个,四院近来可真是热闹。”   这话越说越离谱起来,罗阳不得不开口:“好了王哥,我们还要去病房,先不聊了。”   摆脱王志,罗阳吐出一口气,“我说这铁公鸡怎么今个拔毛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好好的喜糖拿着倒烫起手了,谢哥你可千万别拿他的话当回事。”   路灯下,修剪整齐的矮树丛里传出虫鸣,谢濮神情平淡,“他说的蒋医生是怎么回事?”   “谢哥你说这件事啊。”罗阳挠了挠头,像在思考该如何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靳隼言入院后,蒋雪青就来四院任职了,他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跟着的老师在国际上很有名,来四院确实屈才,而且他入职以后只负责靳隼言一个病人,久而久之就有些传闻说蒋雪青是专门奔着靳隼言来的。”   他说完立刻表态:“我是不信的,这些都是捕风捉影,还有哥你和靳隼言之间的关系,虽然我也和大家一样好奇,但你不说我肯定不问。”   罗阳的好性格体现在方方面面,此时此刻也依旧体贴,谢濮沉默一瞬说:“谢谢,我和靳隼言没什么关系。”   他对靳隼言的渴望如深渊般填不满,但他自知没有资格,所以即便他们在无人的隐秘处忘情亲吻,但确实是没有关系的。   到病房的时候,闻郁正在玩拼图。   比谢濮上次见过的那副拼图要简单许多,闻郁拼好又打乱,如此重复,他好似很享受这个过程。   罗阳一进来,他就不玩了,罗阳问一句他答一句,因为样子稚嫩,放在外面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看上去很乖。   他们在说话,谢濮就顺势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陈设。   闻郁的病房不大,设施简单,但因为是封闭病房,所以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床边的地毯上堆满拼图和积木,很散乱的摆放着,显然主人经常摆弄它们。   罗阳洗好桃子出来,给谢濮和闻郁一人一个,闻郁对谢濮不怎么在意,视线一直追随着罗阳,问他桃子是从哪里来的。   罗阳把之前对谢濮说的话又对闻郁说了一遍,“还有前几次拿给你的,都是他送的。”   闻郁捧着桃子,没吃,“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他问的是罗阳和给他桃子的保安,罗阳很自得地说:“四院就没有和我关系不好的人。”   闻郁应了声拽着他去玩拼图。   谢濮坐在一旁,回忆闻郁的病史。   闻郁今天十七岁,还没成年,但病史已经两年。   他的病是后天所致,他在初中的时候,因为性向问题被父母送进所谓的“戒断所”,戒断所里采用的治疗手段是电击和注射违规药物,试图在伤害身体的同时摧毁他们的精神,以此来达到“治愈”的效果。   后来戒断所被记者曝光,在社会舆论下关闭,相关人员也被逮捕入狱,表面看似风波平息,实则带来的影响并未消失。   闻郁在回家之后,还是会经常产生幻觉,觉得有人在伤害他,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他不仅抵触和人交流,甚至进行自虐。   在一次跳楼未果后,他被家人送进四院接受封闭治疗。   在食堂那天,谢濮就注意到闻郁手腕上的伤疤,愈合了也还是很狰狞,那是他割腕后留下的。   遭受这些伤害的人不止闻郁一个,那些从戒断所里获救的孩子,不知道是否和闻郁一样还在承受痛苦,谢濮看着趴在地毯上低语的罗阳和闻郁,他希望所有获救的孩子得到的都是救赎,而不是偏见。   --------------------   敲敲,有人在嘛,没得评论心慌慌【哭泣】 第9章 新欢   门外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谢濮窥向还在玩拼图的罗阳和闻郁,无声地推门出去。   窗户没关,夜风与月色无声无息地铺陈进来,身侧传来声响,声控灯再次亮起,谢濮本能地转过头。   靳隼言单手撑着墙壁,就站在不远处。   然后他走过来,在谢濮面前站定,伸出手,像是要给予一个拥抱。   谢濮不免心惊,担忧地朝病房内看去,背对着房门的罗阳和闻郁什么也没察觉到。   靳隼言关上了他身后的门,动作时指尖拂过他的手肘,然后无声道:“过来。”   去哪里?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询问的地方,谢濮跟了上去。   上次没能进入的地方,这次终于在谢濮面前展示出全貌,靳隼言的病房要更加空旷,除去床和桌子这些必要家具,找不见半点属于靳隼言的私人物品。   他好像随时都能从这里离开。   但他又确确实实被困在这里。   谢濮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在门口踟蹰。   “过来。”靳隼言再次说。   玻璃窗倒映月亮,谢濮在走过来的瞬间被靳隼言钳住双手,被迫地向后仰去,后背贴在微凉的玻璃上。   靳隼言的吻随之落下来,从他的眉心顺着鼻梁向下,他无声地表达着欲望。   谢濮的气息变得不稳,抬手抓住他胸口的布料,没用什么力气地抵了一下。   “生气了?”靳隼言退开,定定地看着他。   谢濮神情不解,眸中水光潋滟。   “因为我答应你不再理他,但还是跟他说话,还被你撞见了?”   “不,不是。”谢濮喏嗫,“门没关。”   靳隼言低笑,周身氛围顿时一轻。   柔软的顺从总是值得愉悦。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关门,又落锁,咔嚓一声,谢濮的心也跟着这道声音重重一跳。   身后的玻璃被染上了温度,谢濮维持着并不舒服的姿势,看着靳隼言一步步走过来,然后腰侧被搂住,靳隼言再度靠近,在呼吸交缠中开口:“我说错话了,阿濮不是旧识,该是新欢。”   断指被捉住,谢濮眼睫颤了颤,靳隼言紧追不舍地问:“阿濮呢,想做我的旧识还是新欢?”   谢濮沉默地摇头,他不想做只能存在于回忆里的旧识,也不想做如春风一度般短暂的新欢,他想长久的和靳隼言在一起。   他太需要靳隼言。   他没有回答,靳隼言仿佛也不在意,那只在他腰间摩挲的手缓缓向下,指尖轻佻地、狎昵地勾了勾。   谢濮想要躲开,“别,现在不行。”   罗阳还在闻郁病房,如果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会找过来。   “第二次了,我不喜欢听这种话。”靳隼言隐在暗处的表情恶劣十足,他扳过谢濮的下巴,将他没什么血色的脸贴在玻璃上,“看见那只鸟了吗?”   谢濮的视线向下,斑驳的窗沿上,有一只麻雀,它低垂着头,借着月光,能看见从它嘴角溢出的血液。   它快死了。   “好可怜是不是?”靳隼言声音平静,“阿濮要听话,不然也会变得可怜的,嗯?”   被缚之鸟不再挣扎,它的一双翅膀早已无力,连伸展开来都无法做到,清脆的鸣叫变为喘息和呜咽,它想要请求,却得不到怜悯。   只有月亮见证这一切。   谢濮的制服乱作一团,睫毛上面全是未干的泪水,靳隼言拢着他的腰,吐息含着湿气,“阿濮为什么不能做我的主治医生?”   他自言自语,片刻后低头在谢濮颈上咬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濮脑内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再次向外看去,窗沿上空荡荡,那只濒死的麻雀消失了。   制服被揉皱,幸好已是夜晚,没人会仔细看,谢濮看到闻郁的病房漆黑一片,罗阳肯定早就离开了。   下楼后,他绕了一圈,在一棵树下找到坠落的麻雀的尸体。   它彻底死了,身体变得僵硬。   谢濮把它埋在树下,也许它想和树木相伴。   翌日中午,谢濮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秦长安突然跑进来,十分急切地拿了一支镇静剂。   他说有病人发病,于是谢濮也跟了过去。   秦长安跑得快,谢濮到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他问罗阳是怎么回事,罗阳也是刚到,一样什么都不清楚。   最后还是旁边路过的一个护士给出解释:“是金大勇,他刚才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病,差点伤到其他病人。”   罗阳纳闷:“不对啊,他不应该在病房里吃饭吗,怎么跑食堂来了?”   小护士说:“他这两天情况稳定,林医生就说让他出来活动活动,毕竟咱们是医院,哪有把人天天关在病房的。”   谢濮听了一会,这才把人名和面孔对上,金大勇就是之前和闻郁打架的光头男人。   “添麻烦了,还耽误了你们吃饭。”负责金大勇的林医生走过来,面露歉意。   谢濮和罗阳都说没什么,林医生又朝谢濮笑了笑,“早就知道药剂科来了新人,我还没来得及去见见,谢医生,今后要麻烦你们科室了,我打算给金大勇换一种治疗方法,还得你们帮忙配药。”   谢濮说:“分内之事,我们应该做的。”   事情解决,林医生和罗阳先后离开,谢濮没走。   食堂里还有两个保安,剩下的病人都在吃饭,靳隼言也在。   谢濮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靳隼言就这样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   谢濮一瞬间觉得他吃的不是食物,而是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吃完也没急着离开,等谢濮走了才起身,食堂里没几个人了,他走到方才金大勇的座位边,弯腰从桌腿旁捡起一个桃核。   他捏着桃核,指尖转了转,然后走到低头吃饭的闻郁旁边,将手中洗得十分干净的桃核放在闻郁手旁。   肉眼可见的,男孩的身体僵住。   看来要有场好戏,靳隼言眯眼,可惜他没有兴趣欣赏。 第10章 有病不就该治吗   “金大勇,今年三十六岁,病史八年,最初被诊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当时他在其他医院治疗,用药以奥氮平为主,转入四院后他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伴有异常兴奋和妄想,这是狂躁症的典型症状,我给他用的药有氟哌啶醇,氯丙嗪……”   林医生把文件夹递给谢濮,“得麻烦你抓紧看了,明天你再跟我去病房一趟,其实我本来想把金大勇转给蒋医生,但被他拒绝了。”   谢濮接过文件夹,“蒋雪青?”   “对,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林医生点头说,“我看过他的简历,他在国外留学时就接触过这类病人,我觉得他在治疗金大勇上应该会有新看法,不过他说自己精力有限,我倒也不好强迫。”   一旁的罗阳插了句话:“他不是就只负责靳隼言一个人?”   林医生咳了一声,罗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补充说:“当我没问。”   这种特权阶层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送走林医生,谢濮和罗阳一起回到宿舍。   新的值班表刚排好,谢濮排在明天,要配合另一位医生巡检病房,四院医生少,把“人尽其用”的原则贯彻得很彻底。   白色的医生制服一尘不染,口袋里装着一张纸条,是今天靳隼言塞进来的,就在他们交错而过的瞬间,他做得那么自然而熟练,没人会发现。   指尖碰到纸条,谢濮恍惚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罗阳没有不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谢哥你明天去见金大勇,要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   依林医生所说,金大勇的病具有一定攻击性,谢濮又亲眼目睹过他发病时的情形,自然不会把罗阳的话当做夸大其词。   “他刚来四院的时候真把医生打伤过,也是近几个月病情才稳定下来,可你也看见了,他最近又开始频繁发病。”罗阳神情认真许多,声音压低,“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个,金大勇他杀过人。”   树枝在夜风的作用下打在窗子上,谢濮陡然一愣,“什么意思?”   罗阳不打算细说,只大概道:“反正就是他杀了人,经过精神病鉴定程序,证实了他在犯罪过程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无须承担刑事责任。谢哥,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反正你记住这个事,和金大勇接触的时候谨慎点,尽量别激怒他。”   从进入四院以来,谢濮从罗阳身上接收到的是完全的善意,他不自觉地摩挲断指,点头应下了。   “林医生,今天下午我还能出去活动吗?”   “目前还不行……”   声音隐隐约约,谢濮抬手敲门,病房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林医生走过来开门,将他带进病房。   “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不想待在病房。”病床上的金大勇面露不耐。   金大勇长得高壮,比平常人胖,半躺在单人病床上更为显眼,一旦发病要几个人才能控制住,一旁的男护士见状忙拿过早就准备好的静定剂,目光询问地看向林医生。   “干什么?我还没发病你们就要给我打药,当我是什么,犯人还是病人?”金大勇看到男护士的动作,抬手就去夺男护士手上的镇静剂,却被男护士早有准备地躲了过去,他自己也被林医生摁住双手。   “你要是想出去活动,就更得稳定情绪,如果你之后几天都没发病,我可以考虑让你出去。”林医生是金大勇的主治医生,显然见识多了这种场面,声线依旧平静,“这是谢医生,他会辅助我对你展开新一轮的治疗,以后会常跟你见面。”   金大勇挣扎无果以后才将视线投向谢濮,这一看却古怪的平静了下来,“谢医生?看着挺年轻的。”   林医生以为他是在质疑谢濮的水平,又补充说:“谢医生有相关工作经验,你不必担心这个。”   金大勇惯常耷拉下来的眼皮忽地抬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他询问说:“我以后有事情是不是也能去找谢医生?”   “谢医生在药剂科工作,只参与配药问题。”林医生说,这是拒绝的意思。   林医生盯着金大勇吃完药,才和谢濮离开,这期间金大勇很配合,只不过会很故意地把话题带到谢濮身上,林医生以为他在表达不满,不等谢濮开口就打断他的话。   关上病房门,谢濮松口一口气,那道萦绕在他身上的阴冷目光也随之消失,他只当是他自己的错觉。   林医生看了眼时间,建议说:“要到饭点了,一起去食堂?”   谢濮拒绝说:“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   他步履匆匆,让林医生不免羡慕了一把年轻人的好身体。   依照上次的路线,谢濮又来到操场角落。   靳隼言早早就等在那里。   天不冷,他却穿了件外套,衣摆沾了一片树叶,要掉不掉的。   地面上被踩得平整的枯叶还留存着上次的痕迹,谢濮做贼心虚地垂下眼,“你来了很久吗?”   “不是很久。”靳隼言站直身体,朝他走过来,“这里怎么弄的?”   他扯过谢濮的袖口,洁白的制服上有一点刺目的红。   “是颜料,不小心蹭到的。”谢濮摸了摸,颜料已经干透,金大勇病房里有很多颜料,最多的是红色,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沾上的。   靳隼言若有所思,“这样啊,下午还有事要忙吗?”   谢濮抿了抿唇,摘掉他衣摆上的树叶,慢吞吞地收拢进掌心,“今天可以不要吗?我晚上要值班。”   靳隼言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你在想什么?和我说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树叶在掌心被捏得变形,呆滞的谢濮被靳隼言搂住,修长的脖颈毫不设防地仰起,完全暴露在靳隼言眼下,“那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说说话也不行吗?”靳隼言说,“你整天忙,我和你一句话也说不上。”   谢濮更加不明白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靳隼言所做的一切他都不明白,“靳隼言,你好像忘记了,是我把你发病的视频和诊疗单发出去的,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你应该怨恨我。”   他神情惶惶不安,颤抖而不自知,“是我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人、我不知道是谁,他发给我一封匿名邮件,让我曝光你的秘密,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钱,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收到了那笔钱,就在我的账户里,我可以给你看……”   靳隼言用亲吻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阿濮,我相信你的话。”   谢濮的呼吸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哑声说:“你真的明白吗?”   ——那为什么还亲吻他?   “我不怨恨,阿濮做得很好。”靳隼言表情坦荡极了,“有病不就该治吗?” 第11章 人总是会变的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哥你别忘了拿伞,哎哥?哥?”罗阳拍了拍谢濮,后者转过头,给他一个颇为迷茫的表情。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今天找别人换个班?我看你一直在走神。”   谢濮恍然回神,掩饰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天晚了,我先去住院部,你也回去吧。”   他说着离开,罗阳在原地站了一会,好半天反应过来,“不对,哥!伞还没拿呢!”   可惜谢濮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他兀自嘟囔:“算了,我晚上再过来一趟吧。”   值班内容很简单,晚上九点病人睡觉,在这之前要查房,接下来每隔两小时在走廊巡查一次,查房由值班医生负责,巡查则是值班医生和护士交替进行。   谢濮和一楼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向值班办公室走,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已经有人在里面。   他打开门,里面的人也跟着转身。   垂到大腿的制服晃出弧度,年轻医生表情很淡,“谢医生看到我好像很意外?”   谢濮看着屋内的蒋雪青,摇头说:“不,只是……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不是林医生吗?”   “林医生临时有事,找我过来帮忙。”蒋雪青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知道四院有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但我倒也没有不近人情到连点小忙都不愿意帮的地步。”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自己解释,语气反而是实打实的漫不经心,很明显,他对于自己被误会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   蒋雪青转身从办公桌上抽出名单表格,“这是住院部的病人名单,谢医生你负责一二楼,剩下的交给我。”   谢濮没接蒋雪青递过来的纸,“一楼大部分都是开放病房,花不了太多时间。”   开放病房的病人行动相对自由,除了治疗时间,晚上可以选择在病房休息也可以选择回家过夜,一楼基本上都是开放病房,他负责这一部分的话,要比蒋雪青轻松很多。   “我觉得分工很合适,三楼往上的病人虽然不是我主治,也接触过几次,应对起来比较轻松。”蒋雪青给出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谢濮最终还是接过了名单,他从来不擅与人争辩。   “对了,谢医生,你好像和我负责的病人很熟?”蒋雪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是。”谢濮垂眼说,“我和靳隼言,我们只是认识。”   “好吧,看来你不想和我多说。”蒋雪青没信他的话。   很快入夜,郊外的夜风如期而至。   查房很顺利,谢濮查完一个病房就在名单上打一个勾,靳隼言的病房在蒋雪青负责的楼层,谢濮猜测蒋雪青会趁这个机会去见靳隼言,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他果然还是不该想这个问题。   两个小时后的第一遍巡查,谢濮被叫住。   金大勇的病房里传出哗哗水声,他求助说:“谢医生,我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好像坏了,吵得人睡不着觉,你能进来看看吗?”   走廊亮白色的灯光打在金大勇脸上,让他臃肿的脸和眼下的青黑色无处遁形。   谢濮顿了顿说:“好。”   紧靠着病房门的那块地面异常粘稠,鞋底踩在上面发出啪叽声,谢濮低头去看,地板上铺陈着一片猩红色。   金大勇握紧两只手,在暗处不正常的颤抖,“是颜料,我不小心打翻了颜料。”   谢濮点头表示知道,抬脚往卫生间走去,推开门,洗手池内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流冲击而下发出刺耳的水声,他蹙了蹙眉,走进去拧了下开关。   水龙头拧紧,没有水再向外流。   谢濮看向金大勇,“水龙头没坏。”   金大勇挡在卫生间门口,不让他出去,“水龙头就是坏了!你不能走,必须把它修好!”   金大勇现在无法沟通,谢濮只能说:“我不会修理这个,你让我出去,我找别人来帮你。”   金大勇完全不听他的话,看见谢濮打算上前,他立刻关上卫生间的门,然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他力气太大,谢濮怎么使劲也推不开。   争执间,门外突兀地插进一道声音:“这么热闹?”   金大勇猛地转过头,看见靳隼言正站在门口,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趁着金大勇泄力,谢濮用力顶开门,然后想也没想地跑向靳隼言。   靳隼言把他拽到自己身后,视线还放在屋内的金大勇身上,“我看看,是有人发病了吗?”   他轻笑两声,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金大勇被他看着,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兽类一向敏锐,尤其在面对比自己更可怕的野兽时。   谢濮无暇询问靳隼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陡然安静下来的金大勇,冷静道:“水龙头关了就不会再吵,如果你还是头疼,我可以现在去给你拿药。”   金大勇低下头,额头涌出冷汗,哆嗦着说:“我头不疼了,你们都走!我要睡觉了!”   病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在寂静的夜里有些震耳。   走廊里的声控灯也跟着闪了闪,谢濮的手还被握着,“你怎么会……”   “嘘。”靳隼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偷跑下来的,阿濮送我回去吧,不然被发现我该不好解释了。”   谢濮又一次被动地跟上了靳隼言的步伐。   转过弯就该上楼,靳隼言却没继续步子,反而用手扭过谢濮的脸,让他看向自己,“一脸的欲言又止,阿濮想问什么?”   谢濮下意识摸了摸脸,他想象不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我……只是想不通,你变了好多。”   明明还是原来的那张脸,却时常带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名为疑惑怀疑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总是抓不住。   “人总是会变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似乎是诱哄,“阿濮觉得现在的我属于好的变化吗?”   他生了双狭长凌厉的眼,专注时却很温柔。   谢濮迎着这样一双眸子,不受控制地点头,“是好的。”   树影在月光下晃动,一切都宁静祥和,靳隼言再次亲吻了他的断指。 第12章 阿濮亲一下吧   度过繁忙的工作日,周末如期而至。   周日中午,趁着几个人都空闲,罗阳组了个火锅局,说是局,但人没几个,除了他自己,再算上谢濮和秦长安,也只多加了关咏荷一个人。   林医生人到中年,爱上书法绘画,和同好约着团建去了,别的熟人也都有事的有事,加班的加班,到最后也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桌旁。   “其实王志有空,但我没叫他。”罗阳耸了耸鼻子,开了罐可乐递给关咏荷。   关咏荷拢起长发,对罗阳会意地笑了笑,一边招呼谢濮和秦长安夹菜。   他们吃得没那么讲究,备菜都扔在桌上,谁爱吃什么就往锅里扔。   酱料是罗阳特调的,说是独家秘方,味道不错,就是辣,几口进嘴,几人都嘶嘶哈哈,谢濮还算能吃辣的,没一会脸上也浮气红晕。   罗阳又开了个玻璃罐,从里面挖出半勺辣椒油,“再加一勺这个,长安妈妈寄过来的,特香,这顿饭一过,哥你的感冒肯定好一半。”   一旁埋头认真吃饭的秦长安听到自己的名字,朝谢濮腼腆地一笑,“哥你吃,好吃的。”   辣椒油融进酱料,闻起来又香又辣,关咏荷问:“怎么回事,小谢感冒了?”   谢濮鼻子闷,说话也有些哑:“嗯,可能是前天下雨着凉了。”   “前天……哦,你值班那天吧,确实雨下得挺大的,是不是没带伞,淋雨搞得呀?”关咏荷多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我给谢哥送了伞,可能是雨气吧,太潮了。”罗阳接话道。   “也有可能。”关咏荷没再问,转头又拆了瓶可乐。   罗阳又回想起周五那晚的场景,他晚班结束后就拿着伞去住院部,没在值班室找到人,他又往楼上走了走,然后就看见谢濮、靳隼言和蒋雪青站在一起,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他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两天忍不住想了几次,都想不明白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姐,你朋友圈发的是结婚纪念日的视频吗?”秦长安问,他一手拿着手机,没等关咏荷说话就顺着链接点了进去。   几分钟后,秦长安呆了呆,“原来是财神爷啊。”   关咏荷噗嗤一声,然后笑就收不住了,一旁的可乐差点被打翻,多亏了谢濮手疾眼快地扶住。   罗阳一头雾水,“什么纪念视频财神爷的,我怎么听不懂。”   关咏荷笑够了,解释说:“我在朋友圈转了条视频,标题是此生挚爱,点进去就是财神爷的图片,哈哈哈哈,小秦你实在太可爱了。”   秦长安闹了个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   几天前确实是关咏荷的结婚纪念日,她还发了和爱人拍的写真,秦长安会误会其实很正常。   弄清楚缘由,罗阳忍着笑拍了拍秦长安的肩膀,“看吧,早就和你说过了,吃饭不要玩手机,叫你不听。”   谢濮也跟着弯了唇角。   这一刻的感觉太好,氤氲带着热气的食物,来之不易的、可以称为朋友的人,让简陋狭窄的宿舍也变得温馨起来。   小风扇尽职尽责,卷着火锅气味转来转去,罗阳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关咏荷拽着秦长安在窗口散热,谢濮吃的不多,还有精力起身收拾碗筷,罗阳也跟着站起来,“一起一起,收拾残局人人有责嘛。”   四个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把桌面收拾干净,秦长安拎着锅去水房清洗,他没走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空旷,再加上这时候宿舍没什么人,动静就更大了。   关咏荷奇怪道:“是小秦吗?这么快……”   她的话没说完,宿舍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说:“打起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人听不明白。   “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你说清楚些。”罗阳问,他不笑的时候,两颗小虎牙就会被藏起来,看起来很严肃。   小护士气喘匀了,这才说明白:“有病人在小操场打起来了,情况挺严重的,可能得送去市医院缝针。”   “这么严重?”关咏荷诧异开口,“是哪个病人?”   罗阳已经穿好衣服,领着小护士往出走,小护士闻言说:“是少爷、不对,靳隼言和金大勇。”   金大勇这三个字一出罗阳就感觉到头疼,这个月开始真是事事不顺,偏偏还都有金大勇参与,不过这件事还和靳隼言有些关系……他顿了顿,回头问:“谢哥,你也跟我过去帮个忙吧。”   谢濮正打算跟上去,听到他这话自然点头。   三个人匆匆来到小操场,现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两个值班医生正组织护士和保安把病人送回病房,只留下当事人靳隼言和金大勇在值班室。   金大勇额头破了个大口子,需要缝合,救护车还没来,他只被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肥硕的身体倒在角落,不时哼唧两声。   至于靳隼言,谢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侧身现在桌旁,身长玉立,仿佛置身事外,他身上没伤,唯独右手有一条血痕。   很明显,相对于打架,用靳隼言单方面殴打金大勇来形容这场事故更为贴切。   “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谁知道,看监控这两个人也没吵架,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金大勇呢,他怎么说的?”   “不说话,一个劲地喊疼……”   ……   议论声隐隐约约传进来,罗阳出去说了句什么,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救护车来了之后,金大勇被抬走,靳隼言也被送回病房。   他手上的伤不算什么,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只有谢濮拿了药去找靳隼言。   靳隼言的病房门没关,里面的窗帘半遮半掩,阳光透过玻璃,只能投进一小束阳光。   谢濮循着阳光,看见了靳隼言。   他闭着眼,阳光打在他修理得很短的头发上、鼻尖和睫毛上,落下一小片虚晃晃的光影,虔诚又美好,透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濮时常被这样的美丽蛊惑。   无论是在杂草中找到的那朵野花,还是后来他偷偷豢养的流浪猫,都拥有和靳隼言相似的美丽,却无一例外的都离他而去。   靳隼言也会离开他吗?   谢濮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手指微微收紧,握紧手中的药,他叫了声靳隼言的名字,温热的手很快被人捉住,靳隼言的吻落在他手指上。   像是突然长出的藤蔓,咻的一下钻进了他心里,很痒却被填满了。   “阿濮,你喜欢我吗?”   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潮热的呼吸喷在掌心,谢濮听见靳隼言发闷的声音。   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片刻后,谢濮终于想起来了,靳隼言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就在一个月前。   喜欢和爱之间的界限太模糊,谢濮不知道他对靳隼言的感情是喜欢还是爱,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为靳隼言跳动。   他于是轻声应答:“喜欢的。”   靳隼言忽地抬起头,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深色的瞳孔叫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了。   把药放在桌子上,谢濮拉起他的右手,“我看看伤口。”   靳隼言突然动作,手臂一伸就扣住了谢濮的后脑勺,距离越来越近,他把谢濮摁在自己手背上。   “药没用,阿濮亲一下吧。”   靳隼言撒娇般说着甜蜜暧昧的话语。   谢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理,他的吻难道比得上药吗?   可他却听话地亲了亲靳隼言的伤口,细长的伤口,从上到下,都得到了温柔唇瓣的抚慰。   “阿濮真是喜欢我呢。”靳隼言轻柔地抚摸谢濮细软的头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命令一般的说:“用舌头舔一舔。”   谢濮乖巧地照做,他不敢太用力,怕戳破刚刚结痂的伤口,很快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伤口最后得到了妥帖的处理,当然,在这些之前还被唇瓣和软舌好好照顾了一番。   “为什么要打架?”他最后问。   靳隼言抱着他说:“我发病了,阿濮,你会害怕我吗?”   “不会的。”   靳隼言盯着他的发旋无声地笑,真是个小傻子,好骗得可以,既然他那这么喜欢靳隼言,自己就为他准备一份大礼吧。   一定要挑个好日子把礼物送出去,到时候就可以欣赏兔子惊慌又可怜的模样了,光是想想他就浑身颤栗。   他托着谢濮的下巴迫使他仰头,那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里装满了他,他低头衔住柔软的唇瓣。   另一只手顺着谢濮的衣摆钻进去,从前胸划过,落到光滑的背脊上。   他只是抚摸,像在探寻一个精致的雕塑,没再有其他实质性的动作。   谢濮水蒙蒙的眼睛看不大真切靳隼言的脸,他只会顺从。   靳隼言盯着他,说:“我也喜欢阿濮,好喜欢。”   很喜欢,很感兴趣,很想欺负,很想弄坏,在他看起来是一个意思。 第13章 叔侄   蒋雪青不住宿舍,尽快他收到消息后就赶了回来,但事情都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   今天的冲突被归咎于靳隼言的发病,因而最近他不能到外面活动,连吃饭也要在病房内,直到他病情稳定为止。   从靳隼言的病房出来,谢濮碰上迎面而来的蒋雪青,两人在长廊中交错,蒋雪青停下步子,“谢医生,我不喜欢别的医生插手我病人的治疗。”   他的话太过直白,令谢濮愣住。   “我知道你和靳隼言是熟人,但如果耽误他的治疗,让他病情加重,你也不想的,对吧?”   他说得滴水不漏,话里话外都是为靳隼言着想的意思,仿佛谢濮不应下就是最大的罪过。   谢濮没有回答,他想,蒋雪青可能是猜到了他和靳隼言的关系,值班的那晚,他和靳隼言牵着手撞上了长廊中的蒋雪青,尽管他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了,但蒋雪青应该看见了。   “蒋医生,我见不见人,见哪个人应该和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一贯懒散的声音多了些冷意,压迫意味十足,靳隼言不知何时出来的。   蒋雪青背脊微僵,转瞬恢复正常,“靳隼言,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靳隼言让开位置,“欢迎。”   等一切都安静下去,谢濮才继续迈开步子。   房间里还残留着火锅的味道,罗阳伏在窗户旁的桌子上看书,一盏小台灯发出暖色调的光。   谢濮放轻脚步,洗漱后钻进被子。   头发还带着半干的水汽,摸着很是潮湿,月亮投影在薄薄一层的窗帘上,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丑陋。   为了钱,他用假身份成为靳隼言的助理,一切容易得不可置信,他有机会出入靳隼言的办公室和住处,于是轻松地找到了靳隼言患病的视频和诊疗单。   在他把这些发出去的当晚,他接到靳隼言发来的消息,他让谢濮马上过去接他,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谢濮到了以后却发现靳隼言居住的别墅大门开着,一楼也没开灯。   谢濮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他一手拿出手机拨通靳隼言的号码,一手扶着墙慢慢往里走,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指尖刚碰到楼梯扶手,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挣扎间,手机从手中脱落,卡在楼梯和地毯的缝隙中,散发出一抹幽深的光芒。   “陈渡?”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如同常年没说过话的人一般沙哑干涩,不过谢濮没心思考虑这个了,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他急忙转头去看,借着月光看清了靳隼言的模样,浑身是血,脸上还有几道明晃晃的伤口,像是刚刚与人殊死搏斗了一顿,谢濮拽住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靳隼言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却扯出一个笑,他说:“陈渡,有人在追我,能让我去你家待一晚吗?”   谢濮想问为什么会有人在追他,靳隼言却虚弱地踉跄了一下,他只能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搂住斳隼言的腰,带他往别墅外走。   停在别墅门口的车旁蹲守着一堆人,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无一例外地都举起了手中的长棍和砍刀。   靳隼言好像招惹到了什么人,谢濮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如何带着斳隼言从这里安全逃离。   “你走吧,别管我,他们要捉的是我。”   靳隼言趴在他耳边低声说,温热的唇偶尔会与冰凉的耳垂相碰。   谢濮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我们一起离开。”   靳隼言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又恢复正常,“好,我相信你。”   那群人并没有给谢濮思索对策的时间,当即就挥舞着砍刀冲了过来,动作间毫无章法,却刀刀冲着致命部位而去,谢濮本就不敌,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靳隼言。   很快谢濮就筋疲力尽,体力不支地喘着粗气,即使如此,他仍旧把靳隼言紧紧护在身后。   在那把刀挥向靳隼言的时候,谢濮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决定,他用手挡住那了把砍刀,疼痛顺着手指一路窜进心头,谢濮脸上瞬间起了一层汗,钻心的疼使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眼前一阵阵发黑,腰身被揽住,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谢濮靠在椅背上,紧咬住嘴唇,力度过大已经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他终于忍受不住,疼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里,迷迷蒙蒙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谢濮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地看见了靳隼言。   “靳隼言……”   没叫靳总,谢濮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脑子发昏,也许是疼痛作祟,谢濮竟然有些贪恋此时此刻,贪恋这种一醒来就有个人等着他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感谢身体上的疼痛。   “陈渡,还疼吗?”   靳隼言问,突然低头亲了亲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谢濮突然就呆住了,直勾勾的盯着斳隼言,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斳隼言怀里。   半晌,谢濮轻轻摇头,“不疼。”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小手指被层层纱布包裹,他慢慢动了动,没什么知觉。   靳隼言说:“打了麻药,还上了止痛药……”   “断了吗?”谢濮问。   “嗯,一截关节。”靳隼言说,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断掉的指头丢失在打斗中,兴许他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几个月前的过往被谢濮从脑子里翻出来,断掉的小指长出了新肉,似乎象征着他和靳隼言的相逢会是新的开始。   金大勇缝了五针,其他检查则没什么问题,而靳隼言仍旧被禁止外出活动,三天后,小护士敲门说有人来探望他。   靳律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因为天生情感淡漠的缘故,身上是冲不掉的疏离,如同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和靳隼言是叔侄,但两人的长相并不相像。   究其缘由的话,靳律是靳老爷子与外国情妇的私生子,天生就带着混血感,而靳隼言的父亲靳致远,是靳老爷子与妻子唯一的孩子,前些年沉迷女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留下的孩子和他本人也不太像。   靳隼言的长相似乎随了他身份不详的母亲,长眉挺鼻,眼睛狭长并不内敛,没有表情时总是凌厉而张扬的,此时模样倦怠,倒是显出些颓靡艳丽之感。   靳律并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腿,做工考究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连脚上的黑皮鞋都亮得能反光,他淡漠地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靳隼言挑了下眉,“小叔猜到了?”   他口中称呼小叔,倒没有多少敬意。   靳律也并不在乎这一点,平静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让我来见你么。”   跟在靳律身旁的助理王程轻手轻脚地后退几步,在房门附近站定,以确保屋内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见。   王程扫了一眼屋内的两人,然后尽职尽责地低下头。   表面样子做出来,心里头倒是活泛得很。   靳律作为私生子,并不受靳老爷子重视,前二十的人生都是被扔在外国度过的,奈何人是个有本事的,在国外时就创办了一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办得有声有色,哪怕不依靠靳老爷子,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有了这个对比,靳致远就显得更加不堪起来,在商场上一窍不通不说,私下行事更是荒唐,他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拍手叫好。   幸好靳隼言并不肖父,在靳氏内的表现甚至颇受好评,可惜前段时间出了“患有精神疾病”这样的舆论事件,让老爷子大失所望,被扔到偏僻的精神病院里来反省,这件事之后,老爷子身体就大不如前,管理靳氏更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找了自己不闻不问多年的私生子回来帮忙。   说到底,私生子也是自己孩子,哪是外人能比的。   不过靳律对老爷子可没什么感情,帮忙的条件是拿走了老爷子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据王程听来的小道消息,靳律还从老爷子手里拿走了两块地皮。   怪不得董事会那群人都在说,靳律是个天生的商人。   王程暗自摇头,觉得就算靳隼言没出事也斗不过靳律,更何况是现在。   他这厢腹诽中,那叔侄二人也还在说话。   靳隼言并不打算和靳律绕弯子,直说道:“我要换主治医生。”   “换医生?”靳律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蒋家的儿子为什么过来,你心里应该明白吧?”   “明白是一回事,配不配合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小叔,我有没有病、需不需要治疗你心里清楚。”   靳隼言无所谓道:“你也不想我总闹事,让你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吧?”   偷听的王程在心里点了个赞,小靳总打蛇打七寸,干得漂亮,靳律就是个工作狂,生平最恨浪费时间。   果然,靳隼言这话一出,空气凝滞一瞬。   靳律起身,一言不发地抬脚。   靳隼言勾了勾唇角,“那我就先谢谢小叔了。”   眼看靳律就要走出病房,他又扬声道:“再替我和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放心,我在这里待的挺好,还想多待一阵。”   王程心里纳闷,还有人住精神病院住上瘾的?   靳律步子快,王程跟上去问:“小靳总说的事……”   “你看着办。”   王程又说:“老爷子的意思是,现在舆论差不多平息,该把小靳总带回去了。”   靳律这次停下步子,半晌道:“他不是想在这儿待着么,我就如了他的愿。”   王程额头淌下一滴热汗,“但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我觉得,你是时候想一想,到底要为谁工作,谁能给你更多,你心里很明白。”   靳律声音没有起伏,王程就是听得心头直跳,他名义上是靳律的工作助理,实际上是老爷子派到靳律身边的卧底,起一个监视的作用,靳律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却是第一次挑明。   王程又不傻,一个病重的老头子,一个大有可为的年轻新贵,跟着谁能有最大前途不好说,但跟着靳律一定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想做出一番成绩。   “是,我会想清楚的。”   靳律颔首,又道:“今天回去让人事部发个通知,我要招一个助理。”   王程诧异抬头,急忙表态:“我选您,靳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靳律推了推眼镜,“放心,我招的是生活助理。”   看着王程还在发呆,他又补充说:“要男性,容貌不能太差,会开车和简单的厨艺,对了,最好会说法语。”   他一口气说完,王程好半天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你这找的到底是助理还是小情人? 第14章 可怜之人   因为靳隼言把金大勇打伤一事,谢濮见到了金大勇的家属。   来的是金大勇的母亲,一个上了年纪身形佝偻的女人,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破旧的发绳草草绑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她扑到金大勇身上大喊大叫,即使病房门关着,但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还是能听到。   她是一个很典型的母亲,孩子受了伤她无比心疼,恨不得她自己替孩子去受罪。   “之前金大勇的家属不同意他住院治疗,但后来金大勇杀了人,之后又发生了一次他打伤人的事情,就被半强制送进四院来了。”罗阳低声说。   谢濮站在他旁边,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震动个不停,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如此“锲而不舍”打电话给他的只有一个人。   罗阳说完话,见谢濮没什么反应,往传出嗡嗡声的源头看了一眼,想着电话响了这么久,他是不是该提醒一下。   他正想着,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哭声,他抬眼看去,只见金大勇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表情不耐地甩开女人伸过来的手。   他力气大又毫无收敛,瘦弱的女人顺着这道力气摔到地上,不知道是摔蒙了还是疼了,好半天都没动。   罗阳不由得皱眉,他最看不得这种场景,干脆推了门进去,想把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但女人很快缓过神,动作要比罗阳快一点,她快速站起来,仍是一脸关切,凑到金大勇床前问:“是不是头又疼了,妈忘了,以后一定小点声。”   罗阳和屋内的林医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   女人之后再说话声音果然小了,也没再哭喊,“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打他的人呢,必须让他道歉,还有赔钱!”   林医生好脾气地开口:“赔偿是一定的,那边的家属说了,只要是合理要求他们都能满足,至于道歉……”   林医生顿了顿,他想了想靳隼言鞠躬道歉的画面,觉得不太可能。   女人好像没听懂林医生的意思,自顾自地补充说:“必须是他本人来道歉,我儿子原谅他才行,还有,他必须出钱给大勇做个全身检查,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看不到的地方受伤,补药什么的也得有……”   林医生咳嗽一声试图打断女人喋喋不休的话,“吴女士,事实上这次事情金大勇也有责任,那边的家属只接受合理的要求,如果你还有其他想法,可以去见面详谈。”   女人还没说话,就被金大勇暴躁地打断:“行了,我要睡觉了,你们都出去。”   这下女人不说话了,大夏天的,还给金大勇掖了掖被子。   门外,谢濮接通谢存强的电话。   一成不变的醉醺醺的语气,理直气壮地要钱,谢濮这次的语气要比上次接电话时更加冷漠,他说:“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谢存强骂了句什么,谢濮没听清,而后听见他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去你们医院找你,他们说你早就辞职了,放他娘的屁,他妈的是不是你让他们骗我的,好不给老子钱?”   谢濮无声地勾了后嘴角,嘲讽说:“半年前,你去医院里大闹一通,你觉得我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你什么意思?”谢存强在电话里发怒地质问。   谢濮以前很害怕,长大后才学会反抗,此刻要比以往更加强硬,“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手机那头传出一阵刺耳的摔东西的声音,谢存强反而笑了,“行啊,你不给我钱,我就把房子卖了,卖的钱肯定够我喝酒了。”   “随你。”谢濮轻飘飘地说,随后挂断电话,将谢存强的号码丢进黑名单。   做完这件事,他吐出一口气,心情比想象中还要轻松。   林医生和罗阳带着金大勇的母亲走出来,那实在是一个矮小干瘪的女人,仿佛是一截风干后的枯木。   她从谢濮身边经过,让他忍不住怀疑她是如何生出那样肥硕的金大勇的。   林医生带着女人先走一步,罗阳向谢濮转述方才的情况:“金大勇的家属还有些额外要求,现在去和靳隼言的家属面谈。”   谢濮问:“靳隼言的家属?”   罗阳嗯了声,又说:“也不算吧,好像是靳隼言叔叔的一个助理,反正人家的意思呢,就是要钱给钱,但金大勇不能再出现在靳隼言面前,我还是有点怀疑,靳隼言和金大勇打架真的是因为发病吗?我感觉不太像……”   他思维发散,忍不住阴谋论了一下,“会不会是靳隼言和金大勇有私人恩怨?”   谢濮没说话,靳隼言说他是发病了,那么他就相信他。   两人说着话,走到转弯。   转弯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模样清秀的少年正在探头张望。   罗阳几步走过去,揉了揉闻郁的头,“又偷跑出来,不听话。”   闻郁顶着被揉乱的头发,抿了抿嘴,像是不好意思,“我听到声音才过来的。”   他并没怎么看谢濮,只对罗阳说:“刚刚过去的阿姨好可怜。”   谢濮闻言看过来,闻郁这才对他笑了一下,模样很有礼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濮觉得闻郁很排斥自己,不过联想到男孩的病情,他并没有多想。   闻郁扯了扯罗阳的袖口,“有一句话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放在刚才的阿姨身上也合适吗?”   罗阳嘘了一声,表情严肃,“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闻郁反应茫然,“这句话不好吗,那我以后不说了。”   罗阳神情这才缓和,“行了,回病房去,晚上有空再去看你,我昨天买了桃子,还想不想吃?”   闻郁低下头,手指摆弄衣角,“不吃,我以后都不吃桃子了。”   罗阳笑了两声,逗他:“怎么,桃子惹到你了?”   闻郁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我以后都讨厌桃子。” 第15章 承诺   靳隼言被禁止自由活动,一日三餐也必须在病房里解决,谢濮从护士手中接替了这项工作。   四院食堂的菜色不多,但味道还不错,谢濮不知道靳隼言爱吃什么,就都打了一小份。   来到病房时靳隼言正站在窗边,头也没回地喊了声进来,谢濮放下饭盒,走到他旁边,不等他说话,靳隼言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伸手向下指了指,谢濮低头看,外面的窗沿上有几只麻雀,正在蹦蹦跳跳地低头啄食,它们吃的是被撕成一小块的面包。   谢濮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这几只麻雀拥有最普通的外表,无一例外都是灰扑扑的羽毛和黄橙色的眼睛,但不可否认的,它们很可爱。   吃光面包块,它们扑扇翅膀飞走。   靳隼言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谢濮身上,自言自语说:“怎么回事呢?”   他声音太轻,谢濮没听清。   靳隼言逆着阳光看他,谢濮有张很能吸引人的唇,形状漂亮,颜色浅淡,但他总是因此苦恼,为什么谢濮的唇总是干巴巴的,好像无论他怎么亲吻,都不会变得水润。   “还是先吃饭吧,不然要凉了。”谢濮不知道靳隼言为什么愣神,出声提醒说。   “阿濮吃过了吗?我们一起吃。”   谢濮摇摇头,“我回去再吃。”   “一起吃。”靳隼言说,“不然我没胃口。”   米饭分成两份,靳隼言给他夹菜,“阿濮爱吃这个,我记得。”   谢濮被他妥帖照顾,不由羞愧,“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说起来他跟在靳隼言身边的时间并不短,应该足够他了解这个人的兴趣爱好,但事实恰恰相反,靳隼言似乎天生就是个谜团,而他用着假身份,扮演狩猎者,最后却被反向捕获。   “不着急,反正时间多的是,阿濮想怎么了解我都行,只要……不后悔就好。”靳隼言眉毛微抬,原本就毫不内敛的长相更显张扬。   这句话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以后的意思,其中的含义让谢濮无法不心动,他急切地说:“我不会后悔。”   似乎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显得不够诚恳,他犹豫地开口:“我刚才接到我爸的电话,他说要把房子卖掉,用来还他的赌债。”   靳隼言放下筷子,耐心十足,“嗯,然后呢?”   “我答应了,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之前我都没同意,因为因为这栋房子还有我妈存在过的痕迹,还有我们以前……还算幸福的回忆,如果卖掉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得到的东西太少,所以哪怕破败不堪他也必须紧紧抓着不放。   他顿了顿,眼神清澈倒映着靳隼言的模样,“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一只一无所有却渴求爱的兔子,可怜得让人不忍拒绝,靳隼言握住他的手,“我明白。”   “等以后我出院的话,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谢濮被握住的手腕颤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我想天天见到你。”靳隼言的手心贴着谢濮的皮肤,不紧不慢地摩挲,“我会想你的,阿濮。”   他实在喜欢这具身体,苍白的,如同折翼的蝴蝶。   能满足他所有肮脏的念头,他可以为所欲为,像捕捉了一只蚌,只要稍加暗示,它就会乖乖打开自己坚硬的外壳,把里头的柔软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看。   自打幼时他第一次刨开兔子雪白的身体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兴奋了。   起码在他玩腻之前,他要牢牢圈禁这只猎物。   “作为交换,我有想要的,阿濮也会给我么?”   谢濮被他伪装出的温柔眼眸注视,毫不犹豫地点头,“会的,但你想要什么呢?”   他一无所有,唯一能付出的只有寡淡无味的身体,可他身体的归属权早就是靳隼言的了。   靳隼言把他忐忑的样子收于眼底,“还没想好,不过会有让你兑现承诺的那一天的。”   谢濮很认真地保证:“我会记住的,不会忘记。”   真可爱,靳隼言忍不住亲吻他。   谢濮抓着靳隼言的衣摆,又想起他们第一次那晚的场景。   他带着靳隼言回到狭窄的出租屋,兴许是今晚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被混沌和疼痛裹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从小指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可靳隼言却把他摁在沙发上亲吻,谢濮再次跌进一个绮丽的梦里。   “你喜欢靳隼言吗?”   谢濮听见靳隼言这样问。   那天的靳隼言和平时不大一样,往常的靳隼言总是带着一个面具,伪装得滴水不漏,真真像是一个温润清贵的富家公子,但谢濮却知道他的心里藏着野兽,时不时就会露出利爪和尖牙。   今天的靳隼言没戴面具,眼睛明亮得像西北荒野中的孤狼,仿佛只要谢濮轻轻点一下头,他就会扑过来,将谢濮拆吞入腹。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会震碎胸腔处的骨头,谢濮害怕胆怯,却莫名生出无限的勇气,他回答说:“喜欢。”   “喜欢?喜欢靳隼言?乖,过来,我给你一个奖励。”   靳隼言笑得意味不明,谢濮在他的视线下慢慢把手搭过去。   天旋地转,谢濮被靳隼言勾进怀里,眨眼间,又被放在了床上。   靳隼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谢濮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他试图阻止,但连一个模糊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靳隼言用动作打断了他的话,他用手臂将谢濮困在床与自己之间,然后捂住他的嘴唇,附身用牙齿细细啃咬他突出的锁骨。   不疼,但是酸酸麻麻的。   那晚的天太黑,出租屋里的灯光昏黄,谢濮被晃得视线模糊,除了靳隼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靳隼言说:“笑一笑,很漂亮。”   谢濮就听话地扯开唇角,哪怕他脸上都是潮湿的眼泪,他不觉得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会漂亮,可靳隼言一直在夸奖他。   接下去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到后来,谢濮只记得自己哭得沙哑的嗓子,他的小指是疼的,身体是疼的,可奇怪的是他的心竟然在这种疼痛中翻腾出一股欢愉。   他坏掉的脑子沉迷于每一次肌肤相贴的瞬间。   他不再是浮萍,也不是大海里没有依靠的小舟,他只要紧紧抓住靳隼言就好。   无论是那天晚上,还是现在。   --------------------   日常求海星【鞠躬】【万分感谢】 第16章 只有你对我真心   金大勇的家属最终接受了赔偿,在靳家带来的律师眼皮底下,也没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协议签完,金大勇收到赔款,表示不再追究此事。   这件事就此翻篇,但两个当事人都被暂时禁止自由活动。   每周周一有例会,院长和副院长不露面,一切事宜都由办公室主任沈立白负责,会议时间一般不长,内容基本上都是老生常谈,但因为最近发生了靳隼言和金大勇打架的事情,沈立白额外强调了几句。   临近端午,算是个小长假,会议室里的众人都比较懒散,应声也不算积极。   沈立白灌了口茶,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从这周开始,由谢濮医生负责靳隼言的治疗。”   不大的会议室停滞了片刻,随即吵闹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堆积在一起,产生的影响也很大。   “我不同意。”蒋雪青站起身,脸绷得很紧,“靳隼言的治疗一直由我负责,贸然更换主治医生会影响治疗进度,而且我对靳隼言这类病情有一定研究,相信会比药剂学专业的谢医生更合适。”   有理有据的反驳,谢濮抿了下唇。   众人的目光徘徊在二人身上,蒋雪青在靳隼言入院后入职,又只负责他一个病人,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奔着靳隼言来的。   如今差事被截胡,截胡他的人似乎还和靳隼言有点什么关系,这些就足够在沉闷的四院里掀起一阵八卦,更别提靳隼言还身份特殊。   肩膀被拍了拍,谢濮回头,是罗阳。   罗阳无声说:“别理他们。”   谢濮其实也并不在意,他也站起身说:“我也赞同蒋医生的话,我不能负责靳隼言的治疗。”   蒋雪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诧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立白没管这两人说了什么,依旧坐得四平八稳,表情没一点变化,笑眯眯说:“这是靳家的安排。”   靳隼言在四院是个例外,这种特别不仅体现在生活细节上,还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靳隼言只是短暂地在这里接受治疗,他一定会离开,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沈立白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内幕,靳家在靳隼言入院前就给四院捐了一笔钱,靳隼言哪是病人,分明是个大金主啊。   至于大金主在这个过程中提出的一点小要求,当然是满足了,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好好顺着大金主的意思,顺顺利利把人送走得了。   会议结束,众人怀揣着八卦之火离开,谢濮也跟着出去,蒋雪青在经过他身边时顿了顿,但什么都没说地快步走远。   落到最后的只剩下谢濮和罗阳,罗阳要去给关咏荷送一份文件,问谢濮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谢濮说自己要先去病房看靳隼言。   罗阳点了下头应道:“也是,是该去见靳隼言。”   谢濮停下脚步问他:“你不好奇吗,为什么靳隼言会让我做他的主治医生?”   罗阳疑惑地嗯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的,谢哥,你来第一天我就拿你当朋友,朋友之间嘛,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我的原则。”   走廊窗台上的绿萝异常繁茂,罗阳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还有其他人的那些议论,哥你别往心里去,他们没什么恶意,就是平时工作太平淡,好不容易碰见个能八卦的事,想多说几句罢了,如果他们真说了过分的话,你告诉我,我去和他们说去。”   他说到最后,忘了自己还扯着绿萝的茎叶,抬手时不小心扯下一片叶子,四下望望,见没人看见,眼疾手快地丢回了花盆里,“沈主任养的,他怪上心的。”   谢濮眸中漫上真切的笑意,“放心,我不会和沈主任告状的。”   往病房去的路上谢濮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病人们刚好结束午休,该去小操场活动。   上楼时碰到下楼的病人,闻郁也在其中,他怀中抱着一副拼好的拼图。   谢濮看过他的病历,也和负责他的医生聊过几句,闻郁入院以后病情一直很稳定,鲜少发病,按理来说他会渐渐康复,但他最近两个月发病的次数却逐渐上升,他的主治医生对此也得不出结论。   思索间,闻郁看见他,和他打了声招呼,“下午好,谢濮医生。”   少年刚经历过变声期,声音略微低沉,谢濮愣了一下,也和他说:“下午好。”   “请把这幅拼图转交给510病房的靳隼言先生。”   手里陡然多出一副拼图,未等谢濮说话,少年已经走远。   拼图内容是一群在草地上打滚的小狗,谢濮猜不出闻郁的意思,只能拿着这幅拼图来到510病房。   靳隼言和往常一样站在窗前,谢濮放轻脚步,果然在窗台上看见几只撒欢的麻雀,面包块已经吃完,它们还没有离开。   它们好像记住了靳隼言的模样,对他表现出一点亲近感,谢濮一过来,它们才警惕起来。   “这是什么,给我的礼物?”   拼图被抽走,靳隼言打量几眼,“拼图?是怕我一个人太无聊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多过来几次,我就不会无聊了。”   他说着,扣住谢濮腰身的手臂突然发力,猛地将谢濮带到窗台上。   窗外的麻雀全部被吓飞,谢濮慌乱地想要下去,但被靳隼言摁得紧紧的,“下面没人,看不见的。”   他这样说,谢濮就相信,然后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是闻郁让我带来给你的,住在五楼的闻郁,你记得吗?”   “啊,是这样么。”靳隼言又看了一眼拼图,随后不在意地扔到一旁,“一群狗,我不喜欢狗。”   话题似乎被岔开,谢濮有些好奇,靳隼言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那他喜欢什么,心里想着,他嘴上也问了出来。   “我喜欢兔子。”靳隼言说,“胆小的,红眼睛的兔子。”   在掌心下瑟瑟发抖的样子最有趣了,他在心里补充。   谢濮很想问问靳隼言为什么喜欢兔子,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沈主任让我做你的主治医生,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靳隼言没回答是与不是,只说:“这样不好?以后我只用见阿濮一个人就行了。”   不可否认,谢濮确实因此产生了喜悦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更加愧疚。   靳隼言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愧疚。   “可我只是药剂科的医生,我对你的治疗起不到任何帮助。”   靳隼言用手指抵住谢濮的唇,“这样岂不是正好,我待在精神病院里,永远做一个精神病患者,那些不希望我回去的人才能心安。”   “为什么,有人要害你吗?”谢濮的语气急切起来,他张开唇瓣,任由靳隼言的手指滑进去,吐出含糊而担忧的话,“那给我发匿名邮件的人,会不会也是想要害你的人,怎么办,我不知道他是谁……”   多漂亮的一只兔子,连愚蠢的脸庞都令人心痒。   靳隼言拨弄他的唇舌,欣赏他羞怯却躲避不开的无措,眼神更加晦暗。   谢濮是第一个,他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来诱捕的猎物,他张开由谎言编织而成的嘴,“是,我碍了太多人的路,他们都想除掉我,除了你,阿濮,你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你对我真心。”   麻雀们去而复返,它们没看到面包块,只看到病房内相拥的两个人。   它们歪着头看,黄澄澄的眼睛倒映一切,却什么都看不懂。 第17章 所谓习惯   蝉鸣阵阵中,谢濮的衬衣皱了。   只能把它藏在医生制服下面,做个闷热夏季里的苦修者。   办公室门半开着,关咏荷在吃冰棍,最近越来越热,她去小卖部的频率也随之变高。   康复活动中心一楼有一个小型超市,原本是为病人设的,然而最多的顾客反而是医生。   看见谢濮回来,她打了声招呼,伸手指向办公桌,“蒋雪青刚才送来的,好像是靳隼言的治疗记录。”   今天会议上的事情早就传开,关咏荷面对谢濮也不掩饰八卦之心,”我看他脸色难看,估计心里还在不情愿。”   谢濮抽出文件夹,上面是靳隼言每一周的用药和检查记录,每一张记录单上都标注了具体日期时间,蒋雪青做得很有条理,仅凭着这个,就能窥见他对靳隼言的用心。   谢濮腿部肌肉酸痛,不得不坐到椅子上,“关姐,蒋医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关咏荷说:“刚走没一会儿,他心情不好,我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这样的话,今天似乎不是一个见蒋雪青的好时机。   谢濮把文件整理好,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一条好友申请通知,来自蒋雪青。   谢濮无意识地顿了顿,然后点击同意。   几秒后,蒋雪青发来一个文档,谢濮点开,里面是关于靳隼言病情的介绍,还有一些国内外相似病例的治疗手段。   关咏荷还在猜测:“小谢,你说蒋医生会不会辞职?”   整个四院都知道他是奔着靳隼言来的,如今靳隼言主动换了医生,他也就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谢濮不假思索地说:“他不会。”   “这么肯定?小谢,你是不是知道点内幕?”   谢濮笑了笑,蒋雪青能毫无保留地向他分享资料,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周里,蒋雪青非但没有如众人猜测般离职走人,还主动接管了好几位病人,偶尔几次,谢濮见到他跟其他医生一起在食堂吃饭。   谢濮想起他之前在沈立白的办公室里,沈立白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回答说不后悔。   沈立白当时感叹了一句:”你一个,小蒋医生一个,果真都是年轻人,让我们这群老家伙不服老都不行哦。”   谢濮如今才明白沈立白话里的意思。   蒋雪青从没打算从四院离职,自打他来到这里,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责任,哪怕这其中有一定的私心。   谢濮每日的工作多了一项,监督靳隼言吃药。   午饭有粽子,谢濮拿了两个,连带着药,一起带去靳隼言的病房。   靳隼言今天没喂鸟,窗外的麻雀比前几天多了几只,因为没得到面包块,叽叽喳喳不肯离去。   谢濮推门进来,靳隼言指着那些麻雀说:“阿濮,你说习惯是不是很可怕?“   得到不面包块,麻雀用尖嘴笃笃地啄着玻璃,谢濮问:“以后都不喂它们了吗?”   靳隼言没说是还是不是,兀自剥了只粽子,动作熟稔地递到谢濮嘴边。   谢濮近来一直和他一起吃饭,早就习惯了他的投喂,下意识张开嘴,吃了一口后才反应过来,抬手推了推,“我刚才吃过了。”   “甜吗?”靳隼言问,等谢濮点头他才接着咬了一口,很快解决掉一只粽子,手指交缠将粽叶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靳隼言吃相好,但吃东西很快,这也是谢濮最近才发现的,跟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跟着靳隼言的时候,他是靳隼言的助理之一,偶尔会陪靳隼言外出。   靳隼言说谢濮吃饭的姿势上不得台面,觉得带他出去丢自己的人,所以专门请了礼仪老师来教他,可想而知,靳隼言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   然而几天前谢濮和靳隼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靳隼言的表情嫌弃又嘲讽,最后在谢濮脸上亲了一下说:“以后不学这个,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蜜枣粽甜而不腻,等靳隼言吃完午饭,谢濮把分好的药拿出来,在桌边倒了杯温水。   靳隼言吃完饭就在撕面包块,似乎又准备喂鸟了,他对吃药这件事虽不抗拒,但很不上心,谢濮只能拿药追在他后面。   还没等他开口,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   谢濮推门去看,只见闻郁病房门外,一个中年女人神情激动地不知在说什么,她两只手拽着闻郁,用力想把他拉出病房,而闻郁紧紧拽着房门不松手,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模样,罗阳站在女人身旁,嘴巴一张一合在劝说。   谢濮看向靳隼言,靳隼言知他所想,冲他抬了抬手中的温水,“阿濮去吧,我会好好吃药的。”   谢濮走过去时闻郁已经挣脱,他反锁住病房门,任凭女人说什么也不开门。   罗阳还是试图劝说:“可能是太突然了,小郁还没准备好,您别担心,我晚上再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你说的对,是我没考虑到小郁的感受。”女人用手捋了捋乱了的头发,强颜欢笑,“今天先这样,我明天再过来,罗护士,小郁和你关系最好,你好好劝劝他,你的话他肯定会听,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一路送走女人,罗阳松了口气,朝谢濮疲倦地笑了笑,“这是什么事啊。”   不等谢濮发问,他主动解释说:“刚才的是小郁的妈妈,这次来是想接小郁出院,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小郁十分抗拒出院这件事,我也只能先劝着,不然再把他刺激到发病就不好了。”   谢濮听罗阳提过一次,闻郁因为被父母送进戒断所,所以对父母难免怨恨,这样看来,闻郁刚才的反应可以理解。   只是这件事还是太突然了,他问:“闻郁在四院治疗了这么长时间,他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想让他出院?”   罗阳说:“可能是家庭问题解决了吧,我刚才听郁女士说,她最近刚打赢离婚官司,所以才打算带小郁换个城市生活,小郁那个爸,我都不想多说,他一次都没来四院看过小郁,反正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要我说,离婚了也挺好。”   谢濮也认同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闻郁这个月发病的次数是不是比上个月多?”   “是啊。”罗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仅如此,他以前发病只会伤害自己,最近反而表现出很大的攻击性,所以他出院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延后,不过郁女士那边估计不会同意。”   闻郁送的拼图还在靳隼言的病房里,画面上的小狗画得十分生动,有一次他盯着拼图的时间有点长,靳隼言自他身后捂住他的眼睛,调笑似的让他不要看,又轻声说让他离闻郁远一点。   谢濮问他为什么这样说,靳隼言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有精神病,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不是很正常?”   这让他最近总是觉得不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即将会发生什么大事。   --------------------   想说点题外的,最近在老家的养殖场,亲眼见证了小牛出生,再到站起来撒欢,真的好可爱好可爱,但也不是一直都快乐的,因为有的母牛会流产,小牛因此胎死腹中,有的小牛生出来就是死的,也有小牛天生体弱,即使顺利出生也活不了很久,我还尝试养一只小鸡(我妈买毛蛋带回来的)我用小毛巾裹住它,看它破壳然后发出微弱的叫声,我已经开始想象它长大一点,院子里长满野菜的时候,我带它出去遛弯,但它还是死在第二天。   小鸡死的那天,刚好有一只小牛出生,是一只很健康的小牛。这些天我一直抱怨生命无常,敲下这段字的时候又觉得生命如此秩序,它允许所有降临于世界,也会公平带走一切,只不过其中一部分离开得过早,而剩下的都是幸存者。 第18章 死亡   靳氏集团,十二楼。   王程从秘书手中接过咖啡,低头看了眼时间,靳律的视频会议刚好结束五分钟,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靳律的视线还放在电脑上,没抬头。   王程放下咖啡,”靳总,您上次说招聘生活助理的事情,人事那边经过筛选留下了三个人,这是他们的资料,您看一下?”   “你看着办……”原本只是随意一瞥,靳律的声音停顿,从桌上抽走一份资料,“肖写玉?”   看靳律似乎有兴趣的样子,王程介绍说:”他是三个人里最出众的,学历高,虽然年轻但情商也不错,对了,他还是南大今年的毕业生,靳总您上个月还去南大做过一次演讲。”   靳律将资料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嗤笑说:“我倒不知道,肖家落魄到要让唯一的继承人去给别人做生活助理的地步了?”   肖家?哪个肖家?王程懵了,他知道一个肖家,应该不会吧?   资料上肖写玉的照片十分帅气,放到太阳下都能发光。   王程刚刚夸过的话句句属实,除去这个,肖写玉的外貌确实无可挑剔,筛人的时候,他摸不清靳律的心思,所以不仅专业要求严格,长相也调到了能给靳律当情人的水准。   现在看来靳律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想找个生活助理,还好他刚才没多嘴。   “那把他给pass掉?”王程迟疑地问,心里暗恼,这年头有钱人都什么毛病,怎么就爱为难他们打工人。   “就要他了。”靳律快速做出决定,又问,“他法语很好?”   王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回答说:“是的。”   生活助理的事情解决,王程还是没走。   靳律问:“还有事?”   王程有些心虚地笑笑,“老爷子说让您把小靳总接回来。”   虽然已经表明了立场,但他表面上还是个卧底,两份钱拿着是挺爽,但烫手也是一定的。   老爷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靳律在靳氏又威信日重,他心急想把靳隼言接回来是正常的。   靳律想了想说:“你去办吧,把他接回来送去茂庄,既然老爷子想孙子,就让他好好享受几天天伦之乐。”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王程点头应下,然后离开办公室。   如今舆论已经平息,接回靳隼言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王程动作,四院就又出了件大事——金大勇死了。   端午刚过,连绵阴雨退去,太阳重新耀武扬威。   谢濮在走廊里和罗阳交错而过,罗阳面色沉重,视线飘忽,没像往常一样和谢濮打招呼。   谢濮顺着窗户向下瞥了一眼,下面的操场上拉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以不规则的圆形将操场角落处的树林包围起来。   他曾和靳隼言在那里私会,几天前金大勇也死在那里。   兴许是他视线停顿的太久,房间里等待的人推开门,叫了他一声:“谢医生。”   谢濮收敛神色,点了点头,“邢警官。”   身材稍微有点发福的中年刑警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一边道:“麻烦了。”   屋内,尚显青涩的年轻警察负责记录,邢警官说:“谢医生,请你再描述一遍案当天的情形。”   这已经是谢濮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他表情不变,回答的和上次一样:“案发当天我在办公室,具体情况我不了解,是有护士上来拿镇静剂我才知道,因为镇静剂一般是病人发病时使用的,我就跟了过去,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我们了解了。”刑警官颔首,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据你所说,你也认为闻郁是因病发才杀死金大勇的?”   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谢濮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来,猩红的鲜血、闻郁的尖叫,四周杂乱纷繁的声音……   他皱了下眉,“我不能保证,我只是药剂科医生,无法判断病人是不是真的发病。”   邢警官调出案发当天的监控,画面显示中,一群病人正在操场上活动,两个护士在一旁站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有一辆装着药品的车驶过来,两个护士过去帮忙卸货,就是这个时候,金大勇和闻郁一前一后地走进那处处于监控死角的树林。   在这个过程中,闻郁停下过两次,像是害怕一样,肩膀瑟瑟发抖,但最后还是跟着金大勇走进了树林里。   监控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邢警官说:“根据我了解到的,金大勇因为和靳隼言打架的事情,还不被允许自由活动。”   谢濮说:“因为是端午节,所以才暂时允许他自由活动一天,靳隼言也是一样。”   邢警官了然地点点头,“谢医生和靳隼言很熟?”   谢濮顿了一下,说:“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谢医生不是药剂科医生吗?”一旁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员插了句话,然后在邢警官横过来的眼神下噤了声。   谢濮没有解释这件事,邢警官也没继续问,低头又调出两段监控录像,“在调查的时候,我还找到两段视频,金大勇死亡的地点是一处监控死角,在这之前,你和靳隼言也来过这里两次,我能问问你们在那里做了什么吗。”   谢濮的心加速跳了两下,“说话!我们只是说话……”   他似乎想起什么,神情稍微镇定,“靳隼言是和金大勇打过架,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案发当天他因为身体不舒服并没有下去活动。”   邢警官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手指又摁出一段监控,“那这天呢,谢医生和靳隼言为什么会出现在金大勇的病房?”   画面显示的是谢濮第一次值班的画面,谢濮实话实说:“那晚是我值班,经过金大勇病房的时候,他叫住我,说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让我进去看看,我进去后发现金大勇在撒谎,水龙头根本没坏,我要离开,但金大勇把我关进了卫生间,正好靳隼言下来找我,金大勇才把我放出来。”   邢警官若有所思,点头说:“今天先到这里,麻烦了。”   邢警官走过去开门,谢濮顺势站起身,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开口说:“我可以保证,靳隼言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邢警官说话滴水不漏,“谢医生信任自己的病患情有可原,但在事实结果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也包括谢医生你。”   谢濮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他抬脚离开,没走几步,后面又跟上一个人。   是刚才在房间里的年轻警员,“我师父要整理思绪,不让人打扰他,谢医生,我能在你们这蹭个饭吗?”   谢濮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点头同意,带着年轻警员下楼,路过一楼时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金大勇母亲。   自从金大勇死后她就待在四院不肯离开,最开始是闹,闹到保安来拉人,到现在则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着,有人来劝她也不理。   经过她身边时,谢濮再次看了她一眼,女人比上次见到时更加瘦小,儿子的死亡似乎带走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养分。   女人也在这时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谢濮因她眼中的恨意而心惊,然后看见她握紧手中的东西朝自己而来。   她高举起手臂,谢濮看清了她手里拿着什么,是一把匕首,尖端锋利,反射着太阳光。   眨眼之间,谢濮向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女人突如其来的袭击。   女人一击不成,第二次也没了机会,年轻警员扭住她的双手,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放开我!你们、你们都是杀人凶手,我要替大勇报仇!”女人声音沙哑地嘶吼,因为无法挣脱,便一口咬在年轻警员的手上。   “你这是袭警你知不知道!”   女人咬得不轻,年轻警员虎口流血,他做了个擒拿姿势,把女人压在墙上。   听到的声音的保安进来查看情况,没多久,沈立白也匆匆赶来,了解完情况后,他赶紧让护士帮年轻警员处理伤口,然后才劝说女人:“吴大姐,大勇的事情警察一定会调查清楚,你这样闹,伤了警察要被追究不说,大勇他在下面也不会安心的,你说是不是?”   女人听不进任何一句话,留着眼泪兀自喃喃:“你们都得偿命,我的大勇……你们都得给我的大勇偿命……”   沈立白朝谢濮使了个眼色,让他先离开,接着继续说:“这样吧,吴大姐,咱们去我办公室谈,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谢濮走出大楼,看见年轻警员正站在台阶上,“叶警官,你的伤口处理好了吗?”   “没多大问题。”年轻警员扬了扬缠着纱布的手,“谢医生带我去食堂吧,我还等着蹭饭呢。”   还能想着吃饭,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谢医生,你刚才是不是吓到了?我看你愣了好一会儿。”他又问。   “还好。”谢濮摇摇头,惊吓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对女人恨意的惊讶,他忍不住想,这几天来女人一直待在四院,所表现出来的沉默和麻木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   如果不是有叶明朗在,或许女人真的会成功,想到这里,谢濮道谢说:“刚才真的谢谢你了,叶警官。”   “别叫我叶警官了,我叫叶明朗。”叶明朗自我介绍说,“你没吓到就行,道谢就不用了,到食堂给我推荐几个菜吧。”   他说着,肚子叫了两声,自己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第19章 咬   小操场被警戒线包围,他们稍微绕了一点路。   阳光下,空气发烫,警戒线内,隐约可见干涸发黑的血迹,这里是命案现场,所有人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   案发当天是端午节,早上下了小雨,雨过天晴后空气清新,病人们都在小操场活动,   谢濮正在对药品进行日常的登记工作,刚完成一半,就被人打断,他拿着镇静剂下去的时候,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   小操场上,闻郁两只手捂着耳朵,蜷缩着发出尖叫和嘶吼,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弱兽,而在他的不远处,金大勇毫无反应地倒在地上,由脖颈流出的血浸湿了他的病号服。   其他的病人被吓到,有的尖叫有的四散跑开。   谢濮怔在原地,手中的镇静剂不知被谁夺走,几分钟后,闻郁安静了下来。   金大勇被紧急送到市区医院,但最后抢救无效死亡。   闻郁自那天起就一直处于发病状态,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甚至连平日最亲近的罗阳也不例外,所以直到今天警察也没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谢濮想着这些,步子放慢,直到叶明朗唤了他两声,他回神,道了声抱歉。   食堂没什么人,叶明朗约莫是个活泼性子,一会问谢濮这个菜好不好吃,一会又说那个菜看起来很不错,被他感染,谢濮打的菜要比平常多一些。   他们找了个空桌,刚坐下,有人端着餐盘凑过来。   是王志,罗阳口中颇为吝啬的医生。   因为两人属于不同科室,谢濮很少能见到王志,他大约能猜到王志过来的原因,但没有出声。   “上午太忙了,没赶上正点吃饭,谢医生也是?”   谢濮没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只点了点头。   王志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转头和叶明朗搭话,话里话外都是案件的事,叶明朗忙着吃饭,没怎么应声。   王志当他脾气好,打量一遍四周,压低声音说:“小叶警官,案子还得查到什么时候,这真相不是很明显吗,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凶手就是闻郁,你们直接把他抓走不就行了,要我说闻郁不管说什么肯定都是狡辩,精神病的话怎么能信呢。”   谢濮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因为职业习惯,叶明朗吃得很快,他放下筷子,“表面的真相不是绝对的真相,找出真凶也并不代表结束,确定他的作案动机和过程,是对死者的尊重。”   王志被他说得很无措,“不是,我可没有不尊重死者的意思……”   叶明朗打断他,“这位医生,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不想讨论关于案件的事情。”   王志这下不敢再说话,饭都没吃完就端着餐盘走了。   他一走,叶明朗就没了那副正经的模样,他笑眯眯地看向谢濮,语气沾沾自喜地问:“怎么样,谢医生,我刚才是不是特别像我师父?”   他这么一说,谢濮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叶明朗刚才的神态动作有点眼熟,“确实很像。”   叶明朗用一只手抵着下巴看谢濮,他眸光澄澈,没有任何闪躲,并不会给人带来不适感。   谢濮问:“叶警官,你有碰到过找不出真相的案子吗?”   叶明朗换了只手,依旧撑着下巴,“那倒没有,可能是我工作才不久吧,不过法证之父艾德蒙·罗卡有一句话,凡有过必留下痕迹,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   “所以我相信,再离奇的悬案,也会有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谢濮笑了笑,“你这样想是好事。”   有热血和希望才能保持对工作的热爱。   叶明朗余光看着他微红的唇,突然问:“谢医生,你高中是不是市三中的?”   谢濮虽然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叶明朗的眼睛似乎亮了亮,“谢医生,其实我……”   “阿濮。”   他的话被骤然插进来的亲昵称呼打断。   靳隼言站在食堂门口,在谢濮看过来时朝他挑了挑眉。   谢濮把餐盘匆匆放好,对叶明朗说:“叶警官,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他离开得迅速,叶明朗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他哀怨地叹了口气,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天气炎热,靳隼言还穿着长袖子的病号服,唯独一只手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青筋若隐若现的小臂,手腕处破个口子,流出些微的血迹。   谢濮一眼就瞧见,捉了他的手问他是怎么弄的。   靳隼言眼皮半垂,不怎么在意,“被没良心的东西啄的。”   他说的是麻雀,谢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靳隼言掌心反转,反握住他,“再看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   他转身往楼下走,手还拽着谢濮,“我现在还不能自由活动,走快点,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   步子于是加快,走变成了跑,分明天气如此晴朗,他们却像两个躲雨的人,不得不踩着地上沉积的雨水在雨幕中奔跑。   谢濮小口喘着气,被靳隼言握住的掌心生了汗,兴许是运气好,他们一路上果真没再遇到别人。   踏上住院部四楼的时候,谢濮的腰骤然被搂住,眼前场景旋转了一下,后背碰到坚硬的墙壁。   他被靳隼言堵在了角落。   楼梯拐角处有面镜子,因为很少用,上面积了层薄薄的灰尘,照人也是模模糊糊的,谢濮此刻却觉得清晰极了,他能看到自己因为奔跑而发红的脸颊,因靳隼言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羞怯湿润的双眼,他的一切都无处遁形,而靳隼言却截然相反。   他背对着镜子,谢濮看不见他的脸。   视线慢慢移动,由远及近,落到靳隼言的脸上、他的眼睛上,里面好似是浓稠滚烫的热,谢濮的脸愈发红。   “我被麻雀咬了。”   谢濮不明所以,靳隼言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所以……”靳隼言低下头,用手指剥开他鬓角的发丝,不欲多说,对着白皙柔软的耳朵咬下去。   很疼,耳垂好像要充血了,谢濮在心里庆幸靳隼言只是咬了一下。   靳隼言话音低沉:“所以要这样才公平。”   公平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谢濮用手虚虚盖住耳朵,不让靳隼言再碰。   靳隼言便转而去勾缠他的发丝,“那个年轻警察,你好像和他聊得很开心,都说了些什么?”   谢濮没有隐瞒,把刚才和叶明朗的对话复述给靳隼言。   靳隼言站直身体,一只手还放在谢濮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你们以前认识?”   谢濮很肯定地说:“不认识。”   “刚才我被叫过去问话,他们问我,阿濮和我在小树林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是在做什么。”靳隼言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还好那里是监控死角,不然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呢。”   谢濮果然羞怯至极地闭上了眼睛。   靳隼言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但是我刚才发现,这里也有监控。”   他指了指斜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谢濮一怔,心跳仿佛停了一瞬,接着以更加剧烈的速度跳动起来,脸上的红晕也跟着褪去。   靳隼言欣赏了半晌他的恐惧,才将他的断指握在掌心,安抚说:“不会被发现的,阿濮别害怕。”   没人会闲来无事调出楼道里的视频查看。   靳隼言收拢手臂,将仍处于惊惧中的兔子搂进怀里。   不可否认的,他因为兔子对别人露出笑容而生出一点所谓愤怒的情绪,类似于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感觉。   这种情绪太新奇,他好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   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啦,爱你们!!【疯狂亲亲】 第20章 苦药   些微热气散在空气中,谢濮再次用手背试了下水温,觉得可以后才递给靳隼言,同时展开另一只手里的药片。   靳隼言不接,“我一会再吃。”   谢濮没收回手,“我看着你吃。”   事出有因,他以前没监督过靳隼言吃药,但偶然一次,他在床脚发现了堆积的药片,才意识到靳隼言可能一直没好好吃过药。   靳隼言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舒展眉头,“好吧,谨遵医嘱。”   五粒药,他灌了口水,一口气全吃了,吃完就神情恹恹地吐出一个字:“苦。”   谢濮又把水推过去,“再喝一点?”   靳隼言没接,从背后抱住他,抱怨说:“我不想吃药,吃了就头疼。”   “头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用药情况要根据病情调整,谢濮猜测可能是靳隼言最近的症状减轻,所以之前的药不再合适。   靳隼言说:“也就最近几天。”   谢濮想了一下,“我晚上问一问蒋医生,看看他怎么说……”   “蒋雪青?”靳隼言一只手箍着他的腰,鼻尖在他侧颈蹭了蹭,“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变好了?”   天热,两个人挨在一起,体温也在彼此交换,谢濮是不爱出汗的体质,体温也比寻常人低一点,和他相比,来自靳隼言的温度可以称得上是烫了。   他没想着躲开,靳隼言搂他亲他他从来没躲过,就算抗拒对靳隼言来说也跟挠痒痒一样,而且他也是喜欢的,这样和人紧紧靠在一起,鲜活的脉搏和心跳融为一体,他内心的渴望才能稍微满足。   他走了下神,语速也跟着慢下来,“蒋医生人很好。”   无论怎么样,蒋雪青虽然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但他没有宣扬出去,除此之外,他也是一个负责的医生。   靳隼言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呼吸逡巡在谢濮的后颈上。   他后颈处的软肉很敏感,靳隼言心知肚明,却故意在那块皮肤上亲了亲。   他亲一下,谢濮就抖一下,“阿濮觉得他哪里好?”   谢濮一边发抖,一边回答,声音都磕磕绊绊的,到最后,他只说出几句语无伦次的话,又被靳隼言抬着下巴亲。   他隐约尝到一点药味,确实和靳隼言说的一样,很苦。   本想让靳隼言吃个药,到最后反而将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谢濮被靳隼言抱着,有些飘忽的视线放到桌角的拼图上,上面追逐气球的小狗依旧可爱,他还是觉得疑惑,“闻郁到底为什么要送你拼图?”   “谁知道呢。”靳隼言不甚在意,“估计骂我是狗吧,啧,那个年纪的小孩最烦了。”   罗阳是一个虽然年轻但十分负责的护士长,他曾很骄傲地对谢濮说,他来四院工作后一天都没有请过假,但今天是个例外。   谢濮回来时他正坐在桌旁发呆,房间内溢满泡面味,自从谢濮搬进来后,他已经很少吃这样味道重的东西了。   谢濮走过去,看见桌上的泡面已经肿胀凝固,罗阳听见声音,猛地缓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和谢濮打了声招呼,然后低头去吃泡面。   谢濮先他一步拿走泡面,“已经凉了。”   罗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过长,他懊恼地打了下自己脑门,“没事儿,反正大夏天的,不吃就浪费了。”   谢濮躲过他的手,把他带回来的饭盒推过去,“关姐打的饭,都是你喜欢吃的。”   罗阳捧着还留存温度的饭盒,眼圈蓦地红了,他低头掩饰,嗓音发哑:“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他声音里充满迷茫,“我早该劝闻郁出院的,如果他上次就出院,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都是我的错……”   金大勇的致命伤在脖领处,凶器是一把小刀。   闻郁喜欢拼图、堆积木,他的病房里有一个积木拼成的玩具小人,小人手中拿着的武器就是这把小刀。   所有人都以为它只是一个装饰品,但它最后却插进了金大勇的动脉里。   罗阳是最自责的人,他对谢濮说,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他是四院的护士长,他记得每一个病人,但闻郁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们在同一天进入四院,闻郁抗拒排斥任何人,唯独亲近他。   他多希望能看着闻郁被慢慢治愈,然后恢复正常的生活。   但发生的事实与他所期望的恰恰相反。   透明的眼泪砸下来,谢濮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窗户半开着,泡面味散去了一些,罗阳抓着谢濮的一只手,再也忍不住,抽泣声逐渐变大。   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时针指向九点,夜色渐深,他才睡过去。   饭盒里的菜一口没动,谢濮站在床头,垂眸看着罗阳哭肿的双眼,叹了口气,然后给他拉上薄被。   罗阳在睡梦中也时不时抽噎一声,谢濮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上,打开手机,他将靳隼言的状况发给蒋雪青。   隔了几分钟,手机震动,蒋雪青回复说:先停药,等我有时间给他做个检查。   谢濮道谢,蒋雪青没再回复。   床头的台灯闪着微弱的光,谢濮伸手关掉,钻进被子时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好像还在发烫。   靳隼言的亲吻是有温度的,他的眼睛也是,谢濮看着里面情欲沸腾,经常会产生一种自己在被他灼烧,下一秒就会化为灰烬的错觉。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的靳隼言高高在上,偶尔一瞥也像在施舍恩惠一般,谢濮无数次从他眼中看到对蝼蚁之人的轻蔑与不屑。   他快分不清了,到底是他从前太过愚钝,没发现靳隼言的真实模样,还是靳隼言变了太多,甚至让人从他身上察觉出割裂感。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靳隼言能够回答。   谢濮并不心急,他已经和靳隼言约定了以后,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答案。   他用残缺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柔软的被角,就像是在抓住靳隼言,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手。 第21章 合同   细微的声音将谢濮吵醒,他睁开眼,看见罗阳正站在地上穿衣服。   “出什么事了?”   “哥?我吵醒你了吗?”他突然出声,罗阳吓了一跳,“长安给我发消息,说吴玉梅刚才试图自杀,但被拦下来了,我不放心,还是过去看看。”   吴玉梅就是金大勇的母亲,谢濮起身说:“我和你一起。”   罗阳已经穿好了外套,正蹲在地上系鞋带,闻言赶紧说:“没出什么大事,长安他们已经处理好了,我就是不放心,想过去看看,哥你继续睡吧。”   谢濮摇摇头,一边换下睡衣,“没关系,我继续睡也睡不着。”   罗阳没再拦着他,两人穿好衣服,踩着宿舍楼里昏暗的声控灯下楼。   金大勇的母亲在保安室里,他们到的时候,秦长安正站在门口,左三步右三步的徘徊着,抬头看见他们俩,就跟看见救星一样,手指了指保安室说:“主任在里面呢。”   能隐约听见沈立白劝说的话,但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女人的哭声没停下来。   罗阳来得急,上衣是摸黑穿上的,现在站在灯底下才发现一排扣子全扣错了,他一边解开重扣,一边问:“信息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长安说:“她刚才想去闻郁病房,那里有人看着,她没进去,回来时状态就有点不好,然后就……”   “然后就吵着自杀了?”罗阳等不及地问。   闻郁因为病情原因,没被带回警局拘留,邢警官派了两个警员日夜守在病房门口,平日里除了送药的医生,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罗阳脸色不太好,吴玉梅去闻郁病房的目的不用脑子也想得出来,“上午袭警,人家警察没追究,她晚上又去私下寻仇,还当不当这是个法治社会了?”   秦长安咳了一声,往保安室里看了一眼,罗阳声音太大,他怕里面人听见,“主任开会时说了,让大家多注意死者家属的情绪。”   罗阳还是长吁短叹。   谢濮注意到秦长安手臂红了一大块,问他是怎么回事。   秦长安看了一眼说:“没事,吴玉梅闹着自杀的时候要撞墙,我拦了一把,不小心碰到热水壶,还好里面的水不烫。”   罗阳对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下,“都红成这样了还没事?去去去,你去涂个药,我和谢哥在这儿看着。”   秦长安还是说没事,最后谢濮也劝了一句,他才点头,“那我马上就回来。”   目送他离开,罗阳继续趴在门上偷听,谢濮没他那么精神,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很快就困了,垂下去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睡得不熟,从保安室里传出的声音让他不时皱一下眉,再次睁眼是被人推了推,是秦长安,他拿着手机,刚接完一个电话。   “谢哥,靳隼言的家属要见你。”   谢濮不算清醒,下意识看了眼天,天已经亮了,脖颈处的酸疼提醒着他确实睡了很久。   秦长安催促说:“在会客室,看样子好像挺着急的,哥你快点过去吧。”   谢濮应了声,起身时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衣服。   秦长安接过去,“是阳哥的,他说哥你太困了,叫我不要叫醒你。”   谢濮同他道谢:“嗯,我睡的很好,谢谢你们。”   秦长安腼腆地笑了笑,黝黑的皮肤上爬上红晕。   谢濮赶到会客室,隔着玻璃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有些面熟。   “是谢医生吧,上次没来得及打招呼,我是靳老爷子的助理,你叫我王助理就行。”王程介绍说,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最后一次顶着老爷子的名头办事,今天之后,他就只是靳律的助理了。   虽然但是,工资也要变成一份了。   他走了下神,回神时看见面前清瘦的医生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问:“王助理,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程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来给小靳总办出院手续。”   小靳总?谢濮好半天才把这个称呼和靳隼言对上,脑海里似乎嗡鸣了一声,他没觉得意外,因为他知道靳隼言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负责这件事。”   王程知道他误会了,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顺着桌子推到谢濮面前,“找你过来是为了这个,虽然小靳总今天就出院,但希望你能签下这份合同,每周抽出一天上门为小靳总治疗。”   其实这份协议是靳隼言出院的要求,老爷子不得不答应,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谢濮慢慢垂眼,盯着协议上的字眼。   “你放心,这份合同医院这边也是同意的。”看他犹豫,王程又补充说,“而且这件事是小靳总要求的,他说你一定会答应。”   王程来之前就查过,这位谢医生只是位药剂科医生,对靳隼言的治疗毫无帮助,但靳隼言却偏偏点名要这个人,实在让人想不通道理。   除开这个,王程上次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却对这位医生留下了一些印象,不是别的,这位谢医生有一张过分苍白的脸,显得莫名阴郁,让人不太想接近。   原来是靳隼言要求的,谢濮抿了抿唇,飘茫的灵魂重新找到了锚点,他说:“我同意。”   说着,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事情办妥,王程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他把合同装回公文包,又听见那位沉默苍白的医生问:“是谁要把靳隼言接回去?”   这个王程已经说过了,他没不耐烦,又说了一遍:“是靳老爷子。”   谢濮反应了一下,“他对靳隼言好吗?”   这算什么问题,王程心里诧异,又隐晦地打量了一遍谢濮,难道这是小靳总的发难,他打着哈哈说:“当然好了,老爷子就这一个孙子,隔辈亲嘛,哪能不好啊。”   “那他为什么还把靳隼言送到这里?”谢濮的语气稍显冷硬,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   果然是小靳总,王程觉得自己猜对了,这个谢医生不过就是个传话的,真正想问这个问题的是小靳总,也挺正常,人家一个豪门少爷,被送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精神病院里头,还不能抱怨几句么。   “谢医生说笑了,小靳总生了病,送来医院治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王程保持微笑地说,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老爷子分明是在惩罚靳隼言,如今罚够了,又担心靳律狼子野心,独吞了靳氏的产业,这才忙不迭地想把靳隼言接出来。   不过看样子,小靳总心里还有气,之后回了靳家,可有好戏看了。   这般腹诽间,又听谢濮问:“我能去见靳隼言一面吗?”   “当然。”王程连忙说,他生怕谢濮再问出什么让人惊骇的话,巴不得他快点离开。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濮没再停留,起身离开。王程看着谢濮离开,瞪大眼睛也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想不通靳隼言为何对一个没什么背景名气的小医生青眼相加,心里纳闷,忍不住嘟囔:“到底和小靳总什么关系啊……” 第22章 喜欢靳隼言   谢濮几乎是跑过去的,脚下的每一个台阶都如此熟悉,仿佛已经走了无数遍,抵达目的地时,他已气喘吁吁。   而靳隼言,抱臂坐在床上,一只腿翘起来,鞋尖在地面摆动。   好像天然的,他们之间出现一条隐形的沟壑,谢濮突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在靳隼言面前变得狼狈,但靳隼言永远游刃有余。   “这么急着过来?”靳隼言一脚迈过那条看不见的沟壑,朝他走过来,“不热吗?”   衣服下摆被撩起,温热的手贴在腰侧,是身体所熟悉的温度,谢濮的肩膀陡然间松垮下去,“我签了合同。”   他低头说,目光落在靳隼言伸进他衣服里的那只手上。   对于这个答案靳隼言毫不意外,“嗯,我知道。”   乖顺的兔子毫无反抗的意识,这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手上的动作不停,沿着腰线缓缓向上,对于夸奖他也毫不吝啬,“好乖阿濮,这么喜欢我,一刻都不想和我分开吗?”   太熟悉了,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靳隼言又是那样聪明的人,谢濮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从喉咙里溢出潮湿的吐息,背脊不自然地弓起,碰到没合紧的门扉,“不要……”   他这般拒绝着,却又将额头抵在靳隼言的胸口,直白地回答说:“喜欢,喜欢靳隼言。”   他是个容易羞怯的人,在这样的境地中,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耳垂都红的像是要滴血。   “哈……”靳隼言语气不明,眸中情绪翻涌,真是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听到耳朵里却这么让人不爽。   他舔了下牙尖,低下头,在那截掩藏在衣领下的白皙脖颈上咬了一口,刺破皮肤,很快就尝到血腥味。   谢濮短促地叫了一声,只一下,就立刻把其他声音吞进肚子里,他很少祈求,拒绝也总是绵软的,因而最终都要承受一切。   靳隼言舌尖游走,舔干净伤口流出的鲜血,心头的烦躁似乎平息了许多,“不准涂药,听见了吗?”   他打下了一个烙印,自然希望保留得越久越好。   谢濮低低地应了,用两只手环住靳隼言的腰,“回去的话,那些人……会欺负你吗?”   靳隼言的眉头动了动,垂眸看着谢濮的发旋,“你在担心我?”   他声音有些古怪,谢濮莫名地不安起来,他想抬头,却被摁住脑袋,只能继续说:“你之前说过,有人想伤害你,那封发给我的匿名邮件就是证据,不是吗?”   “没错,是这样。“靳隼言用手指顺了顺掌下柔软的发丝,“他们会欺负我,阿濮一定要记得去看我,知道了么?”   “唔……”谢濮的脸颊被捏住,靳隼言根本不等他回答,就低头亲了下来。   舌头变得不是自己的了,连呼吸也被控制,喉结滚动,大脑停住了思考。   然后在下一瞬,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他看到一双静止不动脚。   门后有人!   这个认知让谢濮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被抬起的一只小腿动了动,他猛地推开靳隼言,打开门向外张望,   门外的人走了,谢濮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认出来了,那个人是蒋雪青。   蒋雪青看到了他和靳隼言的一切。   天空阴沉一片, 雨珠连成细线坠落。   车窗被打开一半,这个时间车流量很大,路上不可避免的堵车,靳隼言百无聊赖地看着街边,风裹着细雨丝扑到脸上他也没在意。   街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步履匆匆,有上班族用手提包挡着头跑过,不小心踩进水洼溅出里面的水,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穿着五颜六色的雨衣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靳隼言看着那群豆芽一样的小东西,嘲讽地点评:“蠢。”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个小男孩歪了歪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下一秒,他昂起头冲靳隼言做了个鬼脸。   靳隼言被他吓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小男孩以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了,又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笑。   绿灯亮起,靳隼言咧开嘴,手指扯开嘴巴,眼睛也拉成一条线,将一个更加厉害的鬼脸还给小男孩,趁着小男孩呆住的瞬间啪的一声关上了车窗。   “更蠢了。”   王程用余光打量这位喜怒无常的少爷,几秒后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靳隼言抬了抬眉头,指尖敲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这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   王程心头跳了跳,转头解释说:“老爷子说让您去茂庄见他。”   他说完,等了半天,只听到靳隼言啧了一声,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靳隼言比起从前更加捉摸不透了。   作为老爷子身边的人,王程倒是见过这位少爷几次,印象也和外界的普罗大众一样,认为他是个矜贵优雅的继承人,如果他没看到那一幕的话。   那年是老爷子的寿宴,来往的人很多,靳隼言跟在旁边应酬,约莫是酒喝多了,中间去花园透了口气,在路上意外被端酒的侍应生撞了一下,衣襟上蹭了一点酒,侍应生不停道歉,靳隼言却一巴掌扬了过去。   然后就是单方面的凌辱,侍应生越求饶他下手越重,动作癫狂得像个疯子,完全不见之前光风霁月的模样。   说来也巧,那天花园里没人,只有同样出来透气的王程看到了这一切,他也由此见识到了靳隼言的真实面目。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眼去看,却和靳隼言的目光撞个正着,心脏突突跳了两下,他不敢再看,心里又觉得这位少爷出院后更加可怕了。   茂庄位于山腰,是一座大型庄园。   靳文东斥巨资买下这座山修建庄园后,在山上种满了靳夫人最喜欢的桃树,这件事是当年广为流传的佳话。   雨还没停,王程先下车打了把伞,才替靳隼言拉开车门,“老爷子在东堂等您。”   靳隼言接过伞,“不认识路,你走前面。”   又不是没来过,王程心里吐槽,倒是老老实实走在前面带路。   茂庄是仿古建筑,据说负责建造的设计师是某古派传承人,如今已经作古。   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便是由朱红色柱子支撑的长廊,踏入廊内,伞就不用打了。   一路上没碰见其他人,除了雨声就是脚步声。   拐了两个弯,王程站定,侧身推开古朴精致的镂空木门,“小靳总,到了。”   “小靳总?”靳隼言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他口中的称呼,“有意思。”   话落,他抬脚迈进东堂。   屋内陈设简单,雅致但不显空荡,窗旁是一张矮桌,下面并列着两个蒲团,越过八扇挂屏,靳隼言看见了人。   明显老迈许多的人缩在轮椅里,脸上挂着呼吸机,衬得手里握着的手杖更像个摆设了。   靳隼言了然,“怪不得要放我出来,你要不行了?”   “劳你挂念。”靳文东摘了呼吸机说话,像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你还不成样子,我硬撑着也不会死。”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中气,看来离死还有些距离,靳隼言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少浪费时间,找我过来到底要说什么?”   靳文东重病未愈,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我给你请了老师,接下来的半年你就老实学习,直到你能接管靳家的产业为止,只要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你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我可以忽略不计。”   咸腥的泥土气息顺着窗户飘进来,令人几欲作呕。   靳隼言嗤笑一声,“混账事?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混账事?”   “请注意您的态度,老爷现在的情绪不能过度起伏。”靳文东身后站着的人警告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指手画脚!”靳隼言没了耐心,拽过矮桌上的茶壶,对着刚才说话的人砸过去。   哐当一声,茶壶碎片四散,关键时刻那人躲了过去。   “混账!”靳文东撕开伪善的面皮,“你在精神病院就是这么反省的?”   “反省?”靳隼言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惩罚,你不说,我还当是奖励呢,毕竟我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听到他这样说,靳文东脸色挂不住,干脆摆了下手,门外的保镖得到指示走进来,一左一右地摁住靳隼言。   靳隼言没反抗,一只腿跪在地上,似乎是看他现在的姿态顺眼了,靳文东眯了眯眼,“过得不错,玩男人屁股玩爽了?你以为自己干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   “知道又能怎么样?”靳隼言扯了扯唇角,“没有我,靳家的产业只能拱手让人,老头子,你最好搞清楚,现在该是你求着我。”   “出言不逊,让他清醒清醒。”   脸上很快挨了一巴掌,保镖没收力气,靳隼言被打得偏头,上半身被摁住,只能仰视坐在轮椅上的靳文东。   “这句话我也还给你,你在医院里的那个玩意儿,还有你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谁决定的,你心里最好清楚。”靳文东的目光在靳隼言身上转了一圈,属于老年人的疲态更加明显,“你现在是靳家唯一的继承人,只要听话,靳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养的玩意儿我也可以忽略不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轮椅滚动的声音和脚步声远去,靳隼言半趴在潮湿的地上,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溢出的血,低声笑起来,“被威胁了啊……” 第23章 疯子   宴会厅内人影交错,空气中的钢琴曲也泛着奢靡的味道。   靳文东今日气色很好,甚至能拄着手杖站起来,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短暂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大致意思就是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是庆祝靳隼言痊愈出院。   这番话表现出来的含义很明确,靳家没有放弃靳隼言,他还是靳家的继承人。   来参加宴会的人大半都是靳家的合作伙伴,得到这一信息后不免心思活泛起来,纷纷举着酒杯同靳隼言寒暄。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这一次露面的靳隼言同以前不太一样,一直站在靳文东身后,除了点头打招呼以外基本没有说话。   宴会的角落处,钢琴旁边,请来的钢琴家沉浸于演奏,靳律冷眼旁观处于人群中心的靳隼言,隐藏在暗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此刻他的身边安静极了,基本没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搭话,靳文东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只承认靳隼言一个人,靳律这个私生子自然也就没了价值,就算有人想与他结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碍靳文东的眼。   他心里倒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觉得乏味。   钢琴师弹错了一个音调,他皱了下眉毛,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指节修长的手拢着一个酒杯,里面暗红色的液体随之缓缓流淌。   靳律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却已经猜到了是谁,“肖写玉?”   他没接那杯酒,“我不喝酒。”   “我知道,助理守则上写了,您不喜欢喝酒。”尚含着一丝青涩的声音,总像是带着几分笑意,肖写玉微微侧过身,“看您好像很无聊,我才拿过来的,里面是果汁,您润润喉也好。”   “你有心了。”靳律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肖写玉没走,同他并肩站在一起,“您不喜欢这首曲子吗?”   “什么?”靳律确实有些口渴,但他一向不会沾宴会上的一切酒水,因为这是自己助理拿过来的,他才放心喝了。   那张被润过的红唇在灯光下有些晶莹,肖写玉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我看您刚才皱眉了,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靳律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己皱眉,被人仔细观察让他从心里生出反感,正欲说些什么,又听肖写玉说:“就像现在这样,您又皱眉了。”   微凉的指尖落到眉心,靳律看见肖写玉眨了眨他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   他想偏头躲过去,动作却变得十分迟钝,连手中的酒杯都几乎拿不住,下一瞬,便失去意识地向前倒了下去。   肖写玉牢牢抱住他,同时接住从他手里滑落的酒杯。   嘴唇碰到的耳垂一片滚烫,肖写玉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靳总,我好像拿错酒了,随您明天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今晚就先给我一点甜头吧。”   “我看小言的气色有点差,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你们年轻人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多出去玩玩。”一个靳氏的合作伙伴同靳文东寒暄,目光却瞥向靳隼言,“不如这周末来我们家的马场玩?我有个侄女,骑马那叫一个漂亮,你们年轻人估计能有些共同话题,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靳文东状似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你说的也是,他病刚好,是该让他放松放松,隼言快过来谢谢你杨叔叔。”   那日之后,靳隼言表现得很乖顺,靳文东当他是想清楚了,没想再关着他,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道理哪里都适用。   “杨叔叔啊,我是该好好谢谢。”靳隼言转过身,冲后面的侍应生招了招手。   侍应生端着托盘,以为他是要酒,正要把酒杯端给他,就看他一把拿走了托盘上的红酒瓶。   靳隼言一只手拎着酒瓶走过去,方才提议的中年男人突然慌了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靳文东看出他不对劲,想叫人拦住他,但已经迟了。   “谢谢你啊,杨叔叔。”靳隼言面带微笑,高高举起红酒瓶,冲着中年男人的头砸下去。   哗啦——   巨大的声响过后,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额头布满冷汗,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那个酒瓶就要砸到他脸上,却在最后拐了个弯,砸向了他身后。   本是装饰用的巨型酒塔被砸了个彻底,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混账东西!你到底在做什么?”   靳文东的手杖也跟着砸在地上,他情绪起伏,只靠身后的人扶着才能站稳。   靳隼言扔掉手中的玻璃碎片,“做什么?我不是按你的意思在好好谢他么。”   满室寂静中,他耸肩畅快地笑起来,“早跟你说过了,你要求着我才行啊。”   靳文东一口气没上来,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快快,往后躲躲,他过来了。”   “什么啊,不是说病治好了吗,这哪像啊。”   “精神病哪能那么容易就治好,他现在绝对是犯病了。”   ……   靳隼言在窃窃私语中大摇大摆地离开。   走出宴会厅,他略略一瞥,看见不远处交叠的人影。   其中一个他面熟,正是他所谓的小叔叔。   此刻正毫无反应地被人摁在墙上亲。   他看了几秒,不打算管,谁让他现在心情也不好呢。   头顶的月光透亮,他沿着街边一直走,好半天,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近几日总是起风,郊区空旷,将风的威力又衬托得多了几分。   谢濮今天晚上要值班,一早便去拿了住院名单,因为金大勇的事情,最近出院的病人比较多,查房要比从前节省时间。   罗阳推开门,拎着一把伞进来。   谢濮知道他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问道:“今天有雨吗?”   “啊不是,今天没雨。”罗阳把伞扔进杂物箱里,“伞是王志还我的,快半年了,难为他还能想起来。”   他在屋内转了个圈,看见谢濮趴在窗边向下看,也拽了把椅子坐过去,“哥,我有件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   罗阳说:“邢警官这两天要审问小郁,因为担心他在这个过程中发病,所以要有医护人员在旁陪护,我想……哥你和我一起吧,别的人,我担心小郁会抗拒。”   案子不能一直拖下去,闻郁这几天情况稍微稳定,邢警官决定这时候审问也很正常。   谢濮点头同意,罗阳松了一口气,“不过哥,靳隼言出院后联系过你吗?”   联系吗?谢濮的指尖碰到玻璃,又开始发呆了。   他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罗阳问过一次,但没得到过回复。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刚出院肯定有的忙嘛,更何况是他那种身份,反正哥你周末要去见他,有什么话当面说岂不是更好。”   谢濮心不在焉地点头,“你说的对。”   他好像最近才明白了习惯是多可怕的东西,靳隼言嘲笑那些等在窗口乞食的麻雀时,他冷眼旁观,现在他也成了靳隼言的麻雀。   他如同藤蔓一般依附着靳隼言,一旦他们之间的联系切断,他就不可遏制地产生不安感,他是溺水者,只有靳隼言才能让他呼吸。   手机震动声拉回他的思绪,是一个陌声号码,谢濮心头莫名地跳了两下,他按下接听键,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熟悉声音:“出来。”   他顿住,无比惊讶,“你……怎么会?”   “我在医院门口。”   “我马上就出来!”   他几乎没有停顿,捏着手机跑出去,罗阳的疑问,其他人诧异的侧目,通通都不重要了。   心脏因为剧烈奔跑跳得飞快,即使停下来时胸膛依旧在砰砰作响,他看着倚在车旁的靳隼言,吐出的声音不算平稳,“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靳隼言穿着西装裤,上身的白色衬衫少了两颗扣子,下摆上沾着酒渍,他闻言揉了揉额角,原本的寸头长长了一些,让他看上去有些柔软。   “是啊,我为什么要过来……”他半是自嘲半是不解,真是奇怪,他在街上徘徊了整晚,天亮时,却不知为何缘由地驱车来到这里。   归根结底,那些都不属于他吧,来自外界的一切,亦或是身份名字,都不完全是他的,只有一个谢濮是例外。   他捏着这只猎物的命脉,生或死,欢愉还是痛苦,都由他赋予。   谢濮是属于他的。   ”你的手……”谢濮气息逐渐平稳,看到靳隼言的右手满是血迹,掌心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伤口外翻,看上去还是很严重,他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这伤是怎么弄的?”   才刚离开几天就变成这幅模样,什么备受疼爱的孙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靳隼言低头看着手上的伤,他笑了笑,找了一个不算完美的理由,“嗯,因为太疼了,所以想过来见你。” 第24章 不讨厌   阳光透过车窗,落下透明的温暖。   幸好车上有简易医疗包,谢濮捏着棉签,低垂着头,姿态认真而小心。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靳隼言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口,目光毫不掩饰地放在谢濮浅粉色的唇瓣上。   半晌,他倾身,用空闲的手挑开谢濮衣领处的扣子,“变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留在谢濮脖颈上的牙印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谢濮拿着棉签的手顿了顿,解释说:“我没有擦药,是它自己愈合的。”   连慌乱的样子都是柔软的,靳隼言胸中郁气散去大半,“会讨厌吗?”   涂完药,缠上绷带,谢濮抬起头,“我在市医院的时候偶尔会给同事帮忙,这种伤口处理起来很轻松的。”   靳隼言轻笑了一下,“我不是说这个,我在你身上留下咬痕,还不准你擦药,这件事,你会讨厌吗?”   靳隼言有张顶好的皮相,这件事谢濮很早以前就知道,但很莫名的,他看着眼前的靳隼言,却有点想不起他以前的样子了,他摇了摇头,“不讨厌。”   今天天气明媚,靳隼言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明亮的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让谢濮产生了想要凑近一点,再抱住靳隼言的念头,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所以他只是握住了靳隼言的手。   “我喜欢你,你对我这样……我不讨厌。”   靳隼言平静地滚了下喉结,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濮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往后退了退,“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当然没有。”靳隼言扣住他的肩膀,强制地将他拽向自己,“阿濮说喜欢我,我是太高兴,才忘了反应。”   那样的表情是高兴吗?   就像现在,分明抓着他肩膀的手那么用力,“可是……”   “好了,不说这个。”靳隼言手上的力气松下去,转头终结这个话题,“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谢濮一只腿搭在座椅上,上半身因为靳隼言的动作被迫前倾,他用两只手撑住靳隼言,才能找到支点,“没什么变化,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因为闻郁的事情,最近经常开会。”   “我都要忘了这件事。”靳隼言半阖着双眼,“那个年轻警察呢,阿濮后来见过他吗?”   谢濮想了想,回答说:“叶明朗吗?碰见过几次,但没再说过话。”   “名字是叶明朗?还挺好听的。”   “好听么,我倒没注意这个。”   紧贴着的胸膛震了震,靳隼言似乎在笑,谢濮感觉得到,之前盘旋在他身上的那股冷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嗯,这周还会来看我吗?”靳隼言蹭了蹭谢濮的发丝,柔软得像是在触碰绒毛,“合同上说一周治疗一次,虽然今天见了面,但阿濮周末还是回来的吧?”   “嗯,会、会的。”耳垂被揉搓,谢濮结巴了一下。   今天本该是最平常的一天,因为靳隼言的到来,变得梦幻起来。   目送靳隼言驱车离开,谢濮才返回医院。   因为之前匆匆跑出来,有人过来询问他刚才怎么了,被他一一搪塞了过去。   关咏荷今天请假,办公室里只有谢濮一个人,他对着镜子,再次确保衣领已经扣好,离开之前,靳隼言再次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重复着上次的痕迹,他不能让别人发现,   中午和罗阳一起在食堂吃过饭,回来时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蒋雪青。   他的身影一向很好认,他比一般人要高一点,再加上模样的原因,在人群中总是很出挑,在这点上,他和靳隼言很相似。   “我们谈谈吧,谢医生。”他对谢濮说。   他今天戴的应该是隐形眼镜,因为他的眼睛有点红,谢濮偶然一次从他身旁路过,听见他和别人抱怨,说他每次戴隐形眼镜眼睛都会发红。   进入办公室,谢濮关上门的同时,蒋雪青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他朝谢濮歪头,“介意吗?”   谢濮摇摇头。   “本来想早点过来的,一拖反而拖到今天。”蒋雪青抽的是女士香烟,细长的一根,夹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颇具美感,“靳隼言和你说过吧,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那时候就喜欢他。”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场景谢濮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点了点头。   “也是,你们那种关系,他和你说也很正常,啊真是,难道我的心意就不重要吗?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但到底和亲眼看见是不一样的啊。”   他提起那天的事情,谢濮难为情地低下头。   看他那副样子,蒋雪青以为他是害怕,“你怕我说出去?”   谢濮连忙说:“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你不是那种人。”   蒋雪青叼着烟,听到他的话反而来了点精神,“我是哪种人?算了,不说我,你觉得靳隼言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喜欢他?”   靳隼言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喜欢他,谢濮面露茫然,“喜欢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就是你的回答?”蒋雪青难掩诧异,“我有些搞不懂你们的关系了。”   谢濮听出他话中的质疑,脸色绷紧,“那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答案也很简单,因为靳隼言太坏了。”蒋雪青说,接着眯眼笑了笑,“别觉得我在骗你。”   谢濮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靳隼言就是个坏人,不过……”他话锋一转,“当你身边所有一切都是虚伪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恶劣也是一种纯粹。”   谢濮反驳:“他不坏。”   “行,凭你们的关系,你说的都对。”蒋雪青捻灭烟蒂,丢进垃圾桶里,“就这样吧,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说你们的关系我不会说出去,以后出了事,你也不要怀疑我。”   他往出走,离开时又忍不住转身,“虽然是情敌,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吧,靳隼言天性恶劣,行事又难以捉摸,你这样的人,要玩是玩不过他的。”   “不必担心,蒋医生。”谢濮很认真地说,“靳隼言没有玩弄我,我也相信他。”   --------------------   求海星星星星星星星星~可以的话,再点点作者专栏,关注一下我叭 第25章 真相   “监控资料显示,你和金大勇曾在食堂内发生过争执,你因此心生怨恨,所以才杀害金大勇,以上情况是否属实?”   今天是对闻郁的第一次审问,邢警官坐在椅子上问。   “不,我没想杀他。”   这是闻郁这些天来吐出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太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十分嘶哑。   邢警官身后,叶明朗端过一杯水,放在闻郁面前的桌子上。   闻郁头低着,宽大的病号服垂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几乎可以被风吹走,站在门口的罗阳下意识上前一步,被谢濮拦了一下。   他很快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邢警官举起一张照片,“这是你犯案使用的凶器,经过鉴定,上面只有你的指纹。”   “我说了!我没想杀他!”闻郁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是他要害我!对,没错……就是这样,他骗我过去,就是想要害我,我必须得反抗……他要伤害我!”   他说着,用两只手紧紧捂住脑袋,模样十分痛苦。   闻郁患有很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这是他发病的前兆,谢濮立刻看向叶明朗,叶明朗看了看岿然不动的邢警官,然后小幅度地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你的意思是,金大勇把你骗过去想要伤害你,你在自卫过程中发病,所以才误杀了他?”   玻璃杯里晃动的水终于恢复平静,过去许久,闻郁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理由是什么?金大勇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想要伤害你。”   闻郁神情彷徨无措,“我不知道。”   邢警官神情不变,“案发前几个星期,你们在食堂里发生争执,又是什么原因?”   闻郁垂下头,弓着背在椅子上蜷缩着,“我们在食堂吃饭,他突然过来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审问到这里,谢濮以为会就此结束,但邢警官却对叶明朗打了个手势,随后叶明朗早有准备地拿出一叠资料放到闻郁眼下。   资料上不知道是什么内容,闻郁看到时眼睫颤了颤,“这是什么?”   邢警官说:“谢书言,长淮市本地人,初中时因为性取向原因被父母送进暖阳戒断所治疗,从时间上来看,闻郁,你认识谢书言吗?”   暖阳戒断所正是闻郁被送去的那家所谓的治疗机构,他也因此才患病,但两年前,这家机构被媒体曝光,主要从事人员已经入狱,提起这件事似乎很突兀。   谢濮记得罗阳说过,闻郁每次听到这个机构的名字都会发病,他忍不住看向罗阳,罗阳果然在担忧地皱眉。   但出乎意料的,闻郁这次的反应并不激烈,他很久没有说话,仰起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   “两年前,你和谢书言在暖阳戒断所里相识,因为同样的遭遇而成为朋友,在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后,你们一起逃了出来,逃出来的当晚,谢书言就被人杀害,杀害他的人正是金大勇。”   满屋沉寂,谢濮同罗阳一同愣住。   这件事连罗阳都不知道。   片刻,闻郁才看向邢警官,目光空洞而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邢警官对他的反驳不予理会,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金大勇死亡当天正是谢书言的祭日,你打算用凶手的生命来祭奠谢书言,在此之前,你母亲准备为你办理出院手续,但你拒绝了,想必这就是你拒绝的原因,因为你复仇的时间还没到,你不能离开医院。”   邢警官神态平静地叙述,“你为复仇做了充分的准备,先吸引和挑衅金大勇,然后将他骗进树林,最终犯案。”   他话音刚落,罗阳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不可能……”   闻郁的嘴唇微颤,这次却不是反驳,“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明明一切都要变好了……”   电击、鞭打、言语侮辱,日日夜夜的折磨和绝望中,唯一支撑他的,让他绝境逢生的,只有一个谢书言。   他们是两只同样被抛弃的弱兽,尚不具备反抗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舔舐伤口,日复一日的痛苦中,伤痕累累的谢书言对他说:“小郁,我们逃吧。”   他们在那个夜晚躲过巡逻保安照射过来的手电,跪着爬行躲过监控,然后互相借力地小心翻过竖着尖刺的高墙,双手双腿被划伤,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闻郁不想再回家,他早就对家人失望,但谢书言还抱有期待,他想回家再看一眼父母。   他们在路口分别,相约第二天早晨在车站见面。   分别时是晚上,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月亮一成不变地散发光亮,然后,闻郁期待的早晨再也没有到来。   回忆在脑海里翻涌,闻郁闭上眼睛,仍旧能感觉到胸口在隐隐作痛,窒息一样的感觉,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太恨了,如果他死在戒断所里、如果他没有逃出来,他或许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可明明都要变好了,他们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生活,是金大勇毁了这一切!   金大勇,当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复仇,哪怕让这个人死上一万次,也无法平息他心底的恨意。   “闻郁,你是否承认你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   闻郁眼神暗淡,良久才点头,“……我承认。”   说出这句话,他如释重负般发出无力的悲咽,他在哭,却并不是因为自己。   房间里一时只听得见哭声,罗阳是对此反应最大的人,他最了解闻郁,也最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邢警官一向严肃的脸上似乎也是惋惜。   痛哭过后,闻郁整理好情绪,任由叶明朗给他戴上手铐,“我承认我的罪行,但有一件事我没说谎,金大勇当时的举动确实是想伤害我。”   邢警官应答说:“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调查。”   案件到此告一段落,闻郁今天就要被带回警局。   经过罗阳时他停下来,像平常一样对罗阳笑了笑,潮湿的眼睫弯着,“对不起,我骗了你,不过你别生气,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为我生气不值得的。”   罗阳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门外,闻郁的母亲一直等在外面,看到闻郁手上的手铐,她惊呼一声,“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小郁不是那种人,他只是发病,他不会故意杀人的。”   她被两个警员拦住,无法再向前,只能朝闻郁呼喊:“小郁!小郁,警察一定是误会了,你和妈妈说几句话好吗?”   闻郁头也没回,冷漠地说:“算了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外面太阳热烈,好似一些污秽都无处遁形,闻郁半垂着眼,低声说:“好冷啊。”   他已感受不到温暖。   --------------------   明天不更,周四更~ 第26章 哭什么   宿舍内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罗阳卷着被子躺在床上,谢濮看了眼时间,拿下他腋下夹着的体温计,“温度比刚才退了一点。”   闻郁被带走的当晚,罗阳就发了高烧,反反复复到周末还是没好。   罗阳鼻音浓重,却劝道:“放心吧哥,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不是还要去给靳隼言做治疗吗,不用管我。”   谢濮把体温计放好,装作没看出罗阳的逞强,“治疗我可以晚一天再去,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哥你别操心了,我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就能好,长安也说了,他中午给我带饭,你就放心去吧。”罗阳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再说了,靳少爷那边肯定也等着呢,你去晚了不好。”   正说着,秦长安敲门进来,他来给罗阳送药,末了也和罗阳一样劝谢濮,谢濮最终还是没有坳过他们。   合同里说一周治疗一次,并没有明确具体时间,但谢濮周一到周五要工作,周六也有可能值班,所以最后他和那位名叫王程的助理把时间定在了周日。   四院在郊区,往来交通不便,要走一段路才能搭上公交,谢濮已经做好了走路的准备,但刚出医院正门他就被叫住。   “请问是谢濮医生吗?”   谢濮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我。”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小靳总派来接您的司机。”   男人把他带到一辆车前,弯腰给他打开车门,“因为不知道您出来的时间,我一早就过来等着了。”   男人明显是个热情外向的性格,一路上不停在和谢濮搭话,即使谢濮不答话,他也能自顾自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从车辆维修说到孩子成绩,又说到市区的绿化,喋喋不休中,他们已经驶达目的地。   茂庄在半山腰,空气是未经污染的清新,谢濮下了车,在园丁的指引下迈上长廊,长廊的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他的目光从上面掠过,继续向前。   靳隼言居住在一栋二层阁楼,在偌大的庄园里显得有些偏僻,经过花园时,谢濮遇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老人鬓发斑白,看过来的目光沉沉,他猜到老人的身份,却不知该如何问候。   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熟稔地唤他:“阿濮。”   谢濮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   靳隼言抱臂站着,嘴角噙着淡笑,“快过来。”   他说完,像才发现靳文东一样,劝说道:“爷爷身体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表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实际上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宴会那晚靳隼言发了一顿大疯,靳文东颜面尽失不说,整个靳家都快沦为长淮市的笑柄,那天之后,靳隼言行事愈发无所顾忌,靳文东被他气得住院,一边还得替他处理烂摊子。   身后传来手杖砸在地上的声音,谢濮的步子一顿,还没等回头去看,手腕已经被捉住。   时隔几日后重新感受到靳隼言的温度,谢濮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沿着楼梯踏进二楼,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但却没摆放任何显示主人身份的物品,深色调的装修让人觉得很压抑,谢濮后背抵着墙,仰头看着靳隼言的吻落下来。   他用手接住了,他很少拒绝,这次是例外,“闻郁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靳隼言挑了挑眉,把贴着他嘴唇的手掌拿开,“好聪明,这就猜到了?”   断指又被捉了去,靳隼言格外偏爱这一处,弄的谢濮这根手指上的皮肤也好像变得比从前敏感。   “我猜不到,所以才问你的。”   靳隼言说:“在食堂碰巧看见过,闻郁在挑衅金大勇,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人也杀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谢濮想了想,又问:“可是闻郁为什么要给你送拼图?”   “我早就说了啊,他在骂我呢。”   低沉的男声贴着耳朵灌入,谢濮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当靳隼言在胡说,又听他说:“他骂我是狗,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副拼图上确实是一群小狗,可是这个解释也太……   “我都说了,现在能亲了吧。”靳隼言刻意拉长字音,诱哄说。   靳隼言总是很轻松就能击碎他的防线,但谢濮知道靳隼言口中的亲吻远不止亲吻这么简单,他抵着靳隼言的肩膀将他向外推了推,“还有正事要做。”   靳隼言倒没强求,侧开身问:“什么正事?”   “你之前说吃了药后会头疼,我问了蒋医生,他说可能是因为你的病情有变化,所以之前的药不再合适。”谢濮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蒋医生做的问卷,你填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话,再去四院做个更仔细的检查,我会根据结果给你更换药物。”   谢濮简短地叙述完,只隐瞒了一件事,蒋雪青不止和他说了这些,还说他曾给靳隼言做过详细的检查,结果表明靳隼言只是存在一些心理障碍,并未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平时给他用的也不是治疗药物,按理来说靳隼言并不会产生不适。   可是怎么会呢,谢濮看过靳隼言发病时的视频,那是无法伪造的,而且……他看向靳隼言,靳隼言不会骗他的。   “又是蒋雪青?”靳隼言蹙眉,“你和他关系变好了?明明之前还让我不要理他,你现在喜欢他了?”   谢濮之前会介意,但靳隼言当初的那句话就好像随口一说,他此后并没有对蒋雪青表现出任何兴趣,因此他才安心。   他蹲下身,握住靳隼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伤痕刺目,谢濮还记得上面满是血迹的样子,他仰头问:“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弄的?”   从靳隼言的角度,能看到纤细的腰身和白皙的脖颈,这是完全信赖的姿态,他眸光微暗,掩着审视地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谢濮似乎愣住了,然后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会担心你啊。”   靳隼言的声线收敛了笑意,“为什么担心?是因为喜欢吗?”   谢濮好像感觉到了蒋雪青说的,靳隼言的性格如此难以捉摸,他茫然地问:“你不想让我喜欢你吗?”   所以才在我每次说出喜欢时表现不出任何喜悦。   他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光是想想靳隼言要离他而去他就无比恐惧。   “哭什么?”   脸颊被触碰,传来微凉潮湿的触感,谢濮这才发现自己在哭,因为想象中的恐惧而流泪。   “就这么喜欢,喜欢到流泪的地步?”靳隼言垂眸,面无表情地给他擦眼泪。   “我只是在想,阿濮的心意很珍贵,我该用什么来回报,因为在想这个,所以才忘了回答。”眼泪源源不断,明明连手指断掉时都没哭得这么厉害,靳隼言索性俯身,轻轻吻去他的泪珠。   谢濮脸上湿漉漉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靳隼言的表情,只听到他温柔的声线,在被轻柔亲吻的时候,他的慌乱也被抚平。   他羞赧地坦白:“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因为所得甚少,所以对失去的感触更大,他害怕被抛弃。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靳隼言勾着谢濮的腰将他抱起来,绕过床到落地窗旁,“看见下面的树了吗?”   花园里错落有致的栽种了很多树,不仅仅是这里,其他路上也随处可见,“这是什么树?”   “是桃树。”靳隼言的语气没有起伏,“因为庄园主人的夫人很喜欢桃花,所以他花重金买下这里,在目光所及之处都种下了桃树。”   庄园的主人,那不就是……谢濮想起刚刚见过的老人,一时怔怔。   “这就被感动了?”靳隼言看着谢濮发愣的模样,“我还没说完呢,也是这个庄园主人,外头养了数不清的情妇,甚至还有私生子,他的夫人因此郁郁而终,即便这样,他都能成为媒体报纸口中好丈夫,你想一想,阿濮,这样的人,就因为我是他的孙子,所以他就不会伤害我了吗?”   被泪打湿的睫毛颤了颤,谢濮想要说话,又被靳隼言用眼神制止,“他那样虚伪的人,他说的话,哪怕一个字,你都不要相信,记住了吗?”   谢濮点头,“我记住了。”   靳隼言便笑起来,“我说过了,阿濮,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真心。”   他这样说,似夸奖似亲昵。   因为靳隼言的微笑,谢濮的心脏又怦怦跳动。   --------------------   下章周六更,啵啵啵~ 第27章 两面   庄园的保姆很勤劳,每天都会给花瓶换上新鲜的花,但自从靳隼言住进来后,没人敢来打扰他,所以他房间里的花是枯萎的。   谢濮此刻就在打量这些枯萎的花,然后下巴被捏住,靳隼言居高临下地点评说:“眼睛红得像兔子。”   “兔子”本人眨了眨眼,他总是不自觉的表现出无害柔软的一面,又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靳隼言心情愉悦,于是补充说:“我很喜欢兔子。”   他拨弄谢濮的嘴唇,欣赏他渐渐染上颜色的脸颊,“我以前养过一只兔子,很小很柔软,比起胡萝卜更喜欢吃苹果,还很胆小,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被吓到,我那时年纪小,没有朋友,所以什么话都和它讲,我以为它听得懂,我是不是好蠢?”   这件事如果不是靳隼言亲口说出来,谢濮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试图想象年幼的靳隼言对兔子说话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可爱,他忍不住翘了翘唇角,然后又被靳隼言的手指压回去。   “后来它死了,我才发现,兔子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他眼里浮现出淡淡的伤感,看过来时让谢濮忍不住想要拥抱他。   蒋雪青说得没错,靳隼言就是一个令人无法捉摸的人,他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谢濮哪怕和他依偎在一起、哪怕是身体紧密相连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离他很远,但又在某些特别的时候,谢濮感觉自己好像贴近了他的心。   就像此时此刻。   他说:“再养只兔子吧,我们一起养。”   靳隼言顿了顿,再次笑起来,“不需要了。”   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兔子,比从前那只更加有趣。   他们静静的依偎了一会,谢濮才记起没做完的正事。   靳隼言对文件夹里的试题并不在意,“我感觉我已经痊愈了,是不是可以不做了?”   谢濮又想起蒋雪青的话,靳隼言其实并未患有精神疾病,他该相信靳隼言的,却又在这时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可靳隼言没道理骗他,他已经对靳隼言奉上了一切。   “阿濮今天留下来吧。”谢濮不答话,靳隼言倾身逼近,“具体观察一下,看我是不是真的痊愈了?”   谢濮躲开他灼热的视线,“明天还要工作。”   这个理由实在没有说服力,靳隼言说:“明天我送你回去。”   谢濮无法拒绝靳隼言,所以大多时候都像是在欲拒还迎,他答应的话几乎快要出口,房门突然被敲响。   靳隼言烦躁地皱眉,想要继续,可是外面敲门的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最后还是谢濮开口:“还是去看看吧,可能有急事。”   靳隼言冷着脸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副天生脾气就很好的模样。   “要做什么?”   靳隼言看过来的时候,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还记得,那天他只不过是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提醒了一句,靳隼言就拽了茶壶砸向他。   虽然他躲过去了,但这位少爷行事放纵,保不准以后还会对他动手。   “老爷想要见谢医生一面,关心一下您的病情。”   那老不死的打着什么算盘靳隼言心里一清二楚,他连冷笑的力气都不想费,“他没空。”   男人劝说:“您该多体谅老爷,上次您闹出那么大的麻烦,老爷都没有怪您,您做晚辈的,也该低个头。”   他是看着靳隼言说的,但话里话外都是在给谢濮展示,靳隼言有多不孝,靳老爷子又有多爱护靳隼言。   可惜他算盘打错了,谢濮对他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靳隼言不知想了什么,瞬息之间又变了态度,他朝谢濮招了招手,“阿濮过来。”   谢濮听话地走过去。   靳隼言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领口,“老头子想见你,我不答应的话他就会一直打扰我们,所以你去见他一面好吗?”   对于伤害靳隼言的人谢濮很排斥,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嗯。”靳隼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座庄园修建得精致却毫无人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从靳隼言口中听了关于桃树的故事后,他觉得周围所有的桃树都死气沉沉。   助理走在前面带路,片刻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您请进。”   谢濮动作很轻地转动门把手。   这是一间书房,所有的一切陈设都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凌乱的痕迹,之前见过一面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眼睛闭着,像在沉思,连门被打开也没睁开眼。   在助理的示意下,谢濮走进去,叫了一声:“靳先生。”   老人这才抬了抬眼,上位者的姿态十足,他用手杖抵着宽大办公桌上的一样东西,朝谢濮推了过去,“这是酬劳。”   “您是什么意思?”谢濮看见桌上的文件夹,但没有去拿。   靳文东说:“里面是聘用书,你下个星期可以回市医院工作,还是原来的岗位,当然,如果你让我满意,我还会给你额外想要的东西。”   谢濮表情还是淡淡的,“我不懂您的意思。”   靳文东混迹商界四十多年,面对任何人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但对谢濮,他没有掩饰不屑,“你跟在靳隼言身边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能给你的远比他更多。”   谢濮笑了下,像是有了兴趣,“那请问,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靳文东当他的话是答应的意思,神情略微缓和,“还是保持原样,你继续待在靳隼言身边,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帮我做事。”   谢濮听后静静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摇头说:“抱歉,靳先生,我和靳隼言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我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才待在他身边的,我喜欢他,所以不会替您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伤害他?”靳文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是这样和你说的?那他有没有和你说,我打算把靳家的一切交给他,他不仅不领情,还在宴会上大闹一场,这叫伤害他?”   他看着谢濮那副坚定的模样,简直要气笑了,“靳隼言是我孙子,我比你了解他,你此时信誓旦旦说的喜欢,在他听来可能一文不值,我给了你这么丰厚的报酬,你却因为虚无缥缈的喜欢就拒绝?”   谢濮说:“是的,靳先生。”   他随后抬起头,“我要回去了,他还在等我。”   “你会后悔的。”靳文东口吻笃定,“那孩子和正常人不一样,很少有喜欢的东西,就算喜欢也会很快失去兴趣,他十岁就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宠物兔,你觉得你又算什么?”   谢濮的身形停顿了一下,靳文东满意地说:“我等你再来找我。”   谢濮推开门,机械地向外走,门口的助理走进去,似乎在劝说靳文东什么,靳文东叹了口气,“要不是……”   剩下的话都听不见了,谢濮的步子很快。   他记得路,一路没有阻碍,很快就看见站在门前的靳隼言。   “回来了?”靳隼言将他拽过去,视线上下扫了一遍,“他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谢濮摇了摇头。   靳隼言还是拧眉,“嘴唇好白,老头子到底说了什么让你吓成这样?胆子这么小,真和兔子一样。”   他又说兔子,谢濮呼吸停滞一瞬。   被靳隼言发现了,“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老头子都说了什么?”   来自靳隼言指尖的温度让人内心熨帖,谢濮平静下来,将他和靳文东的对话内容复述,什么都没有隐瞒。   说完,他盯着靳隼言的脸问:“所以他的话都是骗人的,对吗?”   “当然了。”靳隼言神情坦荡,随后抱怨,“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只有阿濮是我的,他连我唯一拥有的都要夺走,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濮于是抬手抱住他,声音闷闷地说:“我没有相信他。”   靳隼言亲了亲他的耳朵,“那你今天要不要留下?”   “……要。” 第28章 有关过往   清晨的雾刚散,郊区的天空还是很朦胧,靳隼言降下车窗,神情餍足,“记得给我打电话。”   谢濮点头说:“好。”   阳光下,他面颊微粉,嘴唇红润,靳隼言欣赏自己打造出的作品,满意地说:“那我们周末再见。”   “周末再见。”谢濮看着车子驶走,转身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   他们刚在车上激吻,不,确切地说,是谢濮单方面地承受了靳隼言早上的热情,这使得他的上衣变皱,不过庆幸的是,别人应该不会多想。   昨天美好的像是铺陈的梦境。   这是第一次,不是短暂欢好后就必须分离,在天明之前,他们都能躺在同一张床上。   靳隼言即便睡着也侵入性极强,他搂着谢濮的腰身,与他没有一丝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谢濮以这个姿势入眠,第二天醒来时人还在靳隼言的怀里,靠得太近,能听见他熟睡时平稳的心跳声。   两颗心脏隔着血肉保持相同的跳动频率,那一瞬间就足以让人产生贪恋。   早上空气清新,谢濮在办公楼里碰到罗阳。   罗阳两只眼睛肿着,虽然退了烧,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萎靡,谢濮和他打了声招呼,听他随口问:“哥,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谢濮难得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嗯,昨天有空,回了趟家。”   “啊对,哥你是本地人来着。”罗阳慢半拍地想起来,“好羡慕,我回家还要乘高铁。”   他们站在一楼说话,陆陆续续又碰见几个人,罗阳哈欠连天,突然拍了下脑门,“对了哥,昨天叶警官回来拿小郁的东西,本来想要见你一面,但你不在,他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谢濮略微疑惑,接过罗阳递过来的东西,是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他有说要见我做什么吗?”   罗阳摇摇头,“没说,可能是问案件的事情吧。”   谢濮想了想,和罗阳说了声,走到拐角打电话。   手机昨天没有充电,幸好还有电量,他按下拨通键,嘟嘟两声后,很快就被接通。   “喂,您好。”   叶明朗声线清澈,在早上也充满活力。   “叶警官,是我,谢濮。”   “谢医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脆响,过了几分钟,叶明朗才继续说:“不小心把水杯打了,还好里面装的不是热水。”   “罗阳说你有事情要问我,是关于案件的吗?”   “不是。”叶明朗声音小了一点,“是我个人的私事……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见你一面。”   不等谢濮回答,他急切地补充:“如果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下一周,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确认。”   前方不远处,关咏荷拎着一堆东西走过来,谢濮冲她挥了挥手,对着手机说:“那好,我们这周末见。”   “嗯嗯!”叶明朗的喜悦快要从手机里跳出来,“我等你!”   “酱料、丸子、啤酒……还有什么来着,我也忘了。”关咏荷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谢濮,“先放你们宿舍冰箱里,过两天咱们吃火锅。”   购物袋沉甸甸的,谢濮接住,“这么多吃不完吧?”   关咏荷豪爽地摆手,“肯定吃得完,我再凑几个人。”   闻郁的事情之后,罗阳的心情一直不好,这顿火锅是为了让罗阳高兴点,正巧赶上关咏荷丈夫去外地出差,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索性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四院来住一周,想着人多热闹,她准备再多叫几个人。   谢濮应声,把这些菜全部拎回宿舍塞进冰箱里。   上午有新的药品送到,谢濮和关咏荷一起做了入库登记,顺便清除掉过期药物。   下去他收到沈立白发来的信息,叫他去办公室一趟。   被叫过去的不止他一个,推开门,蒋雪青也坐在里面。   沈立白笑眯眯地喊谢濮坐,一边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濮捧着杯子坐到蒋雪青旁边,随即感觉到蒋雪青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不带任何意味,等他看过去时,蒋雪青已经收回了目光。   沈立白喝了口水润喉,然后开口:“叫你们过来是为了这个事,你们也知道,金大勇的案子以后,咱们院好多病人转院,所以院长的意思是,趁着现在风波已经平息,给咱们四院好好宣传一下,提升提升病人的信任度。”   “信任度!信任度!”学舌的鹦鹉应和了一句。   爱鸟人士沈立白立刻夸奖说:“翠翠真棒,说得好!”   笼子里一共两只鹦鹉,一只绿色羽毛多的叫翠翠,一只红色羽毛多的叫靓靓,谢濮来过几次,知道翠翠性格活泼,而靓靓十分高冷,一看见人就高傲地扬起头。   蒋雪青有些恹恹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一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事情很简单,你们配合录几个视频,剪辑以后会发在咱们医院的公共号上,内容就是介绍一下咱们四院的环境,还有医疗小知识什么的。”沈立白说完,看着他们俩,“当然了,也不是强求你们,你们想做就做,不想我再去找别人,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坏处,你们的觉得怎么样?”   蒋雪青唔了声,“我没意见。”   沈立白的目光瞬间移向谢濮,谢濮问:“我不是主治医师,这样也可以吗?”   这话听起来就是同意的意思了,沈立白说:“都是些通俗易懂的小知识,谁来都行,不过嘛,我还是最想要你们两个,年轻人必须要有表现的机会,当然了,最关键的是你们俩长得好,想想,到时候视频录完,往公众号上一放,别人一看,呦!两个帅小伙,咱们医院多有排面。”   这个理由是谢濮万万没想到的,他觉得沈立白的话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因为他深知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蒋雪青倒是对沈立白的话很认同,“您说的是,简直是慧眼识珠。”   事情谈完,沈立白忙着给他的爱鸟喂食,两人被毫不留情抛弃,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没人,蒋雪青点了支烟,“谢医生,周末过得不错?”   他凑近,在谢濮的脖子上扫了一眼,明明隔着系到领口的衬衣,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一般,“确实很滋润啊。”   谢濮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你喝酒了?”   蒋雪青身上弥漫淡淡的酒味,只有靠近才能闻到。   蒋雪青自己低头嗅了嗅,“很明显吗?我洗澡了的。”   他大概是真的不清醒,说话很肆无忌惮,“真是不公平,我通宵熬夜喝酒,你倒是很快活。”   原来是通宵喝酒,谢濮看他眼下的青色,的确是睡眠不足。   “我的话你别介意,就当是一个失败者的自言自语吧,想想挺可笑的,我之前敌视过你,还觉得你自不量力,绝对赢不过我。”蒋雪青靠在墙上,半仰着头自嘲,“靳隼言还真是无情,再怎么说我们以前也亲密过啊。”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称为亲密,理智告诉谢濮不要询问,但他还是问了:“你们在一起过吗?”   那些关于靳隼言的过往,让他忍不住想要窥探,哪怕那其中还有别人的身影。   “算是吧,校医室、天台、杂物间,都是我们私会的地方,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蒋雪青说,“后来我出国,我们失去联系,再见就是在四院,我和他提过一次以前的事情,他反倒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他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来我只能做个孤家寡人了。”   谢濮常常因为自己的阴暗而无法面对蒋雪青的坦荡,他欲言又止,“关姐正在凑人吃火锅,你要过来吗?”   蒋雪青头也不回地抬了下手,“工作以外不想和人打交道了,烦。” 第29章 “嫂子”   半掩的门挡住了火锅上氤氲的水汽,谢濮站在走廊和靳隼言通话,“在吃火锅,晚上不用值班,所以喝了一点酒。”   “醉了吗?”   柳树枝条随风拍打玻璃窗,靳隼言似乎离手机很近,声音低沉得让人耳朵发痒,谢濮捏了捏耳垂,却没把手机挪开,“其实没什么感觉。”   “嗯?阿濮的酒量很好吗?”   “不是,因为我只喝了半杯。”谢濮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微凉的触感很舒服,他好像透过玻璃闻到了柳树枝条的味道,“我很讨厌酒,靳隼言。”   他能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浅淡呼吸声,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他们正紧紧依偎在一起,“家里面都是酒味,酒瓶砸在墙上的声音会让人忍不住发抖,我总是半夜里惊醒……”   他淡淡叙述着,那些模糊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   他手肘处有块长条形状的疤,靳隼言问过他是怎么弄的,他一直没说,其实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谢存强又喝醉了,他想端水给谢存强,但没有端稳,水洒在谢存强身上,谢存强因此发怒,一巴掌打向他,地上有个打碎的酒瓶,他刚好摔在上面,玻璃碎片扎进手肘,疤痕就是这样留下的。   “这么委屈吗?”靳隼言问。   谢濮恍然惊觉,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有多么委屈,他在向靳隼言展示他的伤疤,并祈求怜爱,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产生这种情绪。   靳隼言语气可惜:“如果阿濮在我旁边,我就能抱一抱你了。”   “这样就够了。”谢濮闭了闭眼睛,“这样就很好。”   他陷进了美好的梦里,连经年伤口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   也许是太过美好让人头脑发热,他脱口而出:“蒋雪青说你们以前很亲密。”   “他是这么说的吗……”靳隼言的声音顿了顿,“我不太记得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就忘记了。”   谢濮抿了抿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靳隼言复又笑了笑,“阿濮很在意这个吗?”   “当然在意。”谢濮说完就有些懊悔地在窗户上磕了一下,“但是现在没关系了。”   因为现在的靳隼言只属于他。   “怎么没关系,你现在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你的情绪,你开心与否,都和我有关。”   谢濮讨厌酒,所以很少喝酒,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酒量,就像此时此刻,他没意识到自己喝醉了,所以才会因为靳隼言的话而弯起嘴角,而听不出他话里的玩味和势在必得。   身后的门咯吱一声,罗阳脸色酡红眼神迷离,不知道在谢濮身后站了多久,他醉醺醺也止不住好奇,“哥你谈恋爱了吗?”   谢濮早在身后传来声音的瞬间就反扣住手机,没让罗阳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   “大家都吃完了吗?”   “没有没有,还在吃呢!”罗阳大力摇了摇头,还往谢濮手机上凑,“让我看看嘛哥,嫂子长什么样子?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   “不是嫂子,你喝多了。”谢濮一边躲一边解释。   罗阳试了几次都没抢到谢濮的手机,突然嗷了一声冲进屋里,同时大喊说:“发现秘密发现秘密,谢哥谈恋爱了!”   谢濮没拦住,看他像猴一样冲了进去。   他头有点疼,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和罗阳争抢了一通,电话竟然还没挂断,也不知道靳隼言听没听见罗阳刚才的话,他迟疑地喂了一声,靳隼言很快回话说:“怎么了?”   谢濮说:“我要先挂了,罗阳喝多了。”   靳隼言似乎心情很好,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嗯,阿濮再见。”   挂断电话,谢濮推门进去。   罗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有两个醉鬼也东倒西歪,关咏荷冲他揶揄一笑,“多亏罗阳这个大嗓门,现在我们都知道好消息了。”   秦长安也跟着笑。   谢濮无奈地说:“不是女朋友,罗阳瞎猜的。”   关咏荷不信,“是吗?那罗阳怎么说你每天晚上都在和别人打电话,不是女朋友还能是谁啊?”   谢濮解释不清,只能说:“现在还不是。”   “哦~”关咏荷笑得十分暧昧,“那就是说,早晚有一天是喽。”   送走所有醉鬼,再把罗阳扔到床上,谢濮下去洗了个澡,回来时看到手机上的一条新消息。   来自靳隼言。   内容是:可以看,也可以介绍。   谢濮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脸色发红地钻进被子里。   第二天就是视频拍摄的日子,摄影师是沈立白在网上联系的,据说很有经验,谢濮很早就收到了自己的剧本,他主要是配合蒋雪青,所以台词不是很多。   四院对这次挽回名誉和病人信任的活动很重视,连拍摄用的制服都是全新定制的,比他们平时穿的要更加修身。   这一层的更衣室里没有镜子,谢濮和蒋雪青背对着换好衣服,然后就准备出去,沈立白还在门口等着,说要第一个欣赏帅哥。   “等一下。”   蒋雪青从背后叫住他。   谢濮疑惑地转过身,蒋雪青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淡,“谢医生,你这里不太合适。”   他比谢濮高,垂头伸过手时,谢濮下意识就想躲开,但被蒋雪青摁住了肩膀,“别动。”   他把谢濮的衣领往上翻了一下,“有吻痕。”   谢濮蓦地僵住,他忘了,靳隼言留在他身上的咬痕还未完全消失,这次的衬衣又比他平日穿的衣领低一些,所以遮不住是正常的,“谢谢。”   “抱歉,我有点好奇。”蒋雪青帮他整理好衣领,“宿舍里都是公共浴室,你是怎么洗澡的?”   毕竟连脖子上的痕迹都这么明显,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想到这个,蒋雪青再次郁气。   谢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都是等晚上没人才去。”   蒋雪青发出一声气音,“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回答啊。”   对上谢濮茫然的目光,他笑了,“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善良,竟然有心平气和地给情敌遮吻痕的这一天。”   话虽如此,他心中的郁气却莫名奇妙地散了。 第30章 因为在等你   视频的拍摄很顺利,所需要的场景都在医院内,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拍摄完,接下来就是剪辑,如果有问题的话再补拍。   周日当天,谢濮又联系了一次叶明朗,和他约在一个咖啡馆见面。   下午咖啡馆里人不多,叶明朗推门进来,找到谢濮,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临时有任务,你等很久了吧?”   他们原本约在两点见面,但叶明朗突然有事,于是时间又推迟了两个多小时。   “还好。”谢濮给他点了杯咖啡,“你说有事要向我确认,到底是什么事?”   叶明朗匆匆赶来,身上的警服还没换下去,他理了理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端正一点,“其实是上次的那个问题,谢医生,你高中是市三中的吗?”   “是这样没错。”谢濮依稀有印象,叶明朗确实问过他这个问题,“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叶明朗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恳切,他以为会是很重要的事情。   叶明朗的眼神微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这个,我也是三中的学生,比你小两届,学长,我可以叫你学长吗?”   只是个称呼而已,谢濮点头同意。   叶明朗又弯眼笑起来,他生了张阳光明媚的脸,和他的名字很般配,“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次低血糖晕倒,是你把我送去医务室的,离开时你还给了我一个面包。”   说到这里,他像是羞涩,低下了头,“我一直记得你的样子,在四院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但我怕唐突你,才想把你约出来说这件事。”   高中的记忆并不美好,谢濮刻意遗忘了那时的很多事情,所以根本想不起来叶明朗所说的这件事。   “抱歉,我不记得这件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绝对不是。”叶明朗很笃定地说,脸颊泛上红晕,“我记得很清楚,学长送给我的面包我也有好好吃,真的特别好吃。”   谢濮便没再反驳,往咖啡里扔了块糖,“我想不起来,所以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特意感谢我。”   “不只是为了感谢,我也想见学长。”对上谢濮疑惑的目光,他的笑容更大,“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嘛,还这么有缘分,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啊,我没什么朋友,学长就是我的朋友,我有好多事情想跟学长分享。”   从校友一下子变成朋友,用了连一杯咖啡都没喝完的功夫,叶明朗的态度亲近但不令人讨厌,谢濮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这样稍显冷淡的态度却让叶明朗极受鼓舞,他说:“就比如上个月,我们破了一起抛尸案,受害人被凶手肢解后丢进了护城河里,但后来我们打捞的时候,却多捞出了一只手。”   谢濮问:“意思是可能还有一起抛尸案?”   “没错!”叶明朗打了个响指,“但奇怪的点是除了这只断手之外再没有其他身体部位,断手主人的身份也无法确定,我师父愁得头都要秃了。”   谢濮想到邢警官秃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叶明朗看他感兴趣,又说了些和同事之间的趣事,在他的带动下,两人相处的气氛十分融洽。   太阳逐渐西沉,谢濮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靳隼言,问他还要多久。   谢濮看了眼时间,回复说:我现在就过去。   他要离开,叶明朗起身要送他,被谢濮拦了下来,“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好吧。”叶明朗失落几秒又挂上笑容,“学长我们下次再见吧。”   “嗯,下次再见。”   叶明朗就很高兴地摇了摇手臂,直到谢濮走出咖啡馆才放下。   目的地是靳隼言独居的别墅,不是上次去的庄园。   和叶明朗见面花费了比预计要多的时间,他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下去,靳隼言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照在他挺拔的身影上。   谢濮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进去?”   这时候蚊子多,咬一个包要难受很长时间。   靳隼言单手夹着一支烟,但没点燃,谢濮看到后又问:“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吗?”   “嗯,但是现在想抽了。”指尖上的烟转了一圈,靳隼言说,“还有第一个问题,回答是因为在等你,所以没有进去。”   他捉住谢濮的手,“以后要一起住在这里,第一天当然也要一起进去。”   他轻而易举就能撩拨人的心房,谢濮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靳隼言打开指纹锁,“里面重新装修过了,不满意的地方你再提。”   谢濮说:“我不会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已经足够满意。   靳隼言笑了笑,“刚才去见谁了?用了这么长时间。”   谢濮如实说:“见了叶明朗,他说有事情向我确认。”   别墅刚装修完,电闸还没拉,目之所及都是灰蒙蒙的暗。   靳隼言哦了一声,“看起来阿濮和他聊得很开心,都说了什么?”   谢濮说了以前帮过叶明朗的事情,靳隼言似乎嗤笑了一声,很轻,“原来是学弟啊,下次也让我见见吧,我对破案故事也很感兴趣。”   电闸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他们踩着地毯前行,发出的声音很小,黑暗中,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谢濮感觉到靳隼言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侧头去看,靳隼言的神情也隐藏在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清。   “靳隼言,你怕黑吗?”他迟疑地问。   靳隼言的步子停下来,过了几分钟,在谢濮以为靳隼言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没错,因为以前经常被关进黑屋子里,所以对黑暗产生了恐惧,阿濮会嫌弃我吗?”   又是那些伤害他的人吗?   谢濮抱住他,“不会的,就算害怕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被抱住的身体僵住一瞬,靳隼言在黑暗里面无表情,“阿濮是第一个呢,对我说这些的人。”   真蠢,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长久待在黑暗里,黑暗已变成他的世界。   他说完,拉下电闸,别墅内很快亮起灯光,谢濮仰头,看着靳隼言在光晕下有些模糊的脸庞,精致冰冷得不像人类。   谢濮突然想到他的猫。   他曾有过一只猫,一只躲在草丛里的流浪猫。   虽然是流浪猫,但它却拥有雪白得毫无瑕疵的毛发,蔚蓝如天空的眼睛,他只看第一眼就很喜欢。   他花费大把时间引诱这只猫,他用省下来的食物喂它,猫最开始很警惕,在他靠近时用尖锐的爪子抓伤了他的手背,但是渐渐的,他来的次数变多,猫记住了他,偶尔的时候,猫会冲他软软地叫几声,然后用蓬松的尾巴圈住他的小腿。   他对这样美丽的猫着迷,认为自己的引诱十分成功,猫已经彻底属于他。   但猫还是离开了。   它离开的那天,谢濮浑浑噩噩,把买给猫的面包送给了晕倒的陌生同学。   灯光下,靳隼言让他想起猫。   他们无比相似,拥有一样的美丽。   但他们是不一样的,谢濮在心里反驳,靳隼言不会抛弃他的。   这一瞬间,他突然生出勇气,“那就不要他们了好不好?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不要再见了,以后我会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有彼此,这样好不好?”   他羞怯又认真,眼眸潮湿诱人,靳隼言盯着他纯洁的面庞,“说出这样可爱的话,也是因为喜欢吗?”   “嗯,喜欢。”谢濮抓紧他的衣角,“很喜欢。”   喜欢、喜欢,又是喜欢。   他的乖顺、他展现出的迷人姿态,全都是因为喜欢。   多可笑的喜欢,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已然错付了对象。   靳隼言心中再次升腾起那种莫名的情绪,不是愤怒,比愤怒更甚一筹。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能想到的只有摧毁。   是了,他已捕获到猎物,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于是他捧起谢濮的脸,柔声允诺:“我答应你,阿濮。”   “我记得,周二是你的生日,我们一起过好吗?”   谢濮在他怀里点头,“我会向医院请假的。”   “嗯。”靳隼言摩挲他的嘴唇,“我会给你一场最难忘的生日宴。”   这样喜欢靳隼言的你,值得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第31章 被骗了呢   碧空如洗,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小路两旁的柳树低垂着枝条,也在阳光下显现出倦怠。   摄影师架起摄像机,高声喊道:“可以了。”   谢濮和蒋雪青一唱一和地说出早就背好的台词,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完成了补拍工作。   沈立白在旁边鼓掌,今天天热,他只站着看了一会就热得不行,更别提谢濮和蒋雪青还要穿着长款制服,他连忙招呼他们俩去更衣室里换衣服,“快去快去,别被热坏了。”   两人被沈立白推进更衣室,面对面,都看到对方鼻梁上的汗珠。   离得近,谢濮又闻到了蒋雪青身上的酒味,“你又通宵喝酒了吗?”   “是啊。”蒋雪青随口应着,脱掉身上被汗浸湿的制服。   他长得高,穿上衣服时身形纤瘦,脱掉衣服后反而并不瘦弱,换完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谢濮话里的意思。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这次不是为了靳隼言,我是在酒吧通宵,玩得挺开心的。”   得到情敌的关心,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感觉并不坏。   谢濮点了点头,蒋雪青一向很坦荡,连起初那点微妙的敌意都未曾掩饰,所以他并不怀疑这是假话。   收拾好已经是中午,今天食堂的菜单里有凉面,谢濮夹了一碗坐到罗阳对面。   罗阳正在埋头苦吃,只在他过来时打了声招呼。   谢濮把带的水分给罗阳一瓶,问他:“今天晚上你有事忙吗?”   罗阳吃面像吸面,这点功夫,他已经快速解决掉一碗,“哥你有事找我?我晚上没事,就打算看看书,过两天不是要比赛么。”   四院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医疗知识问答竞赛,罗阳是去年的冠军,今年他也一样努力。   谢濮说:“今天到我值班,但是晚上我有事要出去。”   “行,放心交给我吧。”罗阳开始吸第二碗面,声音含含糊糊,“不过哥,你要出去做什么?”   谢濮想到靳隼言的允诺,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也没什么事,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哥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连个礼物都没准备,哎呀我真是——”   他急得要站起来,又被谢濮摁回去,“又不是特别的日子,没什么的。”   罗阳翻出手机,一边说:“那怎么能行,生日一年就那么一回,我找人帮忙去市里买个蛋糕,总不能连个蛋糕都没有吧。”   谢濮赶忙制止他,“真的不用了,我今天和人约好了,过两天咱们一起吃个饭,算作补给我的生日,行吗?”   罗阳突然顿悟,“一定是跟嫂子约好了吧?这样的话你就别管我们了,只管和嫂子约会去吧,咱们再另外定一个时间吃顿饭。”   他对谢濮谈恋爱这件事深信不疑。   谢濮这次没反驳他嘴里的“嫂子”,应声说好。   因为有了期待,时间也好像过得很快,快下班的时候,谢濮给靳隼言发了一条消息。   靳隼言很快就回复:【我在门口】   谢濮的心脏因为这两个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明知故问:【在哪个门口?】   靳隼言:【医院门口】   谢濮收起手机,往更衣室跑去,心脏跳动的怦怦声传出胸口,清晰可闻,他分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奔跑,或许是因为靳隼言。   在更衣室换好了衣服,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对着柜子上的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衣着。   半天后,他得到了一个明确又清晰的认知——因为靳隼言。   他的心,因为靳隼言而跳动。   从更衣室出去迎面碰到了罗阳,谢濮的发丝因为主人的动作在空中飞扬,“晚上的值班就拜托你了,我要先走了。”   罗阳难得见到谢濮这样有神采的模样,愣了一下,“放心吧,和嫂子的约会顺利啊!”   谢濮的身影在转角一拐,很快消失,他羡慕地嘟囔:“我也好想谈恋爱……”   靳隼言靠在车旁抽烟,西装裤修饰长腿,烟雾缭绕之间是掩盖不掉的散漫,却并不过分,让人觉得他天生就是如此。   打火机在指尖转动,偶尔被打开,喷出一小簇火舌,靳隼言用余光窥着医院正门,瞧见谢濮的身影就将手中的烟熄灭,朝他迎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阿濮都属于我吗?”   他问,身上的烟味从四面八方入侵谢濮。   谢濮握住他刚刚捏着烟蒂的手,轻轻应答:“嗯,属于你。”   他们一同上了车,但并未回到靳隼言的别墅,靳隼言将车驶向商业街,“提前订了蛋糕,先过去拿,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温柔又周到,是世上最难得的恋人。   谢濮摇头,“只要生日蛋糕就足够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谢存强也没有酗酒赌博,每年到了他的生日,他就会得到一个小小的、能用一只手捧住的蛋糕,虽然很便宜,但他还是会开心很久。   到后来,一切都变了,也再没人在意他的生日,他连一个最便宜的小蛋糕也得不到。   谢濮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因为幼时缺失了太多东西,他的渴望也越来越多,但在此时此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真是容易满足。”靳隼言微微笑了一下,“难得的好日子,阿濮现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要想烹饪一道美食,烹饪过程不必说,前期的准备也必须十分完美,靳隼言是天生的猎手,从小就深谙此道。   让兔子毫无戒心地跳进陷进,再残忍地吐露自己的捕猎计划,兔子惊慌害怕的表情就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正式开始之前,靳隼言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   可这只兔子生了颗太容易满足的心。   最后除了蛋糕,靳隼言还是买了一样东西。   在街转角的玉饰店里,他买了一个吊坠,是由白玉雕刻的兔子,单纯可爱的样子很像谢濮。   驱车回到别墅,太阳正向西方坠落。   指纹锁滴答一声,门还未被打开,谢濮被抵在门上。   靳隼言的声音沉而动听,像极了他夹在指尖把玩的那支烟,味道是轻柔的,却毫不掩饰它蛊惑人的意图。   灼热而滚烫的嘴唇从颈窝缓慢攀爬,喟叹一般地说:“乖兔子……”   从谢濮的角度,能看到靳隼言放肆般野蛮生长的头发,他抬手摸上去,又痒又扎人。   今天的靳隼言有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甚至从他层层呼吸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味道,谢濮在片刻的清醒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却又立即被靳隼言带入下一片混沌之中。   他们在亲吻。   夕阳的余晖覆盖在他们身上,将这个吻映衬得虔诚又神圣。   谢濮的唇珠被叼住,舌头被卷住,被吮吸,带着轻微的疼痛,大脑皮层上的细胞愈发兴奋,命令着、叫嚣着让他忍不住张开手,紧紧拥抱住面前的人。   明明是靳隼言处于主导地位,控制着谢濮身体的每一寸,看起来却像是谢濮在紧紧禁锢着靳隼言。   夜晚已至,客厅的吊灯没开,只有餐桌上的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蛋糕是水果口味,颜色漂亮,能闻到香甜的味道。   “阿濮想先看礼物还是先许愿?”   靳隼言把蜡烛插在蛋糕上,手心里平放着一个打火机,他的眼瞳里跳跃着一抹光,像是交给了谢濮一个重大的选择权。   谢濮的指尖动了动,嘴唇还肿着,“我可以先拆礼物吗?”   “当然,当然可以。”靳隼言嘴角的笑叫人捉摸不透,他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边的一个信封,递过去,“阿濮一定会觉得惊喜的。”   越发诡异了,明明眼前的场景是谢濮在梦里都在期盼着的,温馨又美好,可身体内的所有零部件都在不安地抗拒着,仿佛只要碰到那个信封,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良久,他还是接过了信封,眉头锁在一起,犹疑着询问:“是……什么?”   靳隼言撑着下巴,盯着昏暗灯光下谢濮璞玉般莹白的脸,“阿濮会很满意的,快拆开吧。”   他迫不及待了,开始他的诱导。   谢濮的指尖不知为何轻颤,他缓慢地拆开了信封,一张轻薄的照片从信封中滑落,反扣在桌子上。   他抬眼看向靳隼言,靳隼言朝他鼓励地点头,最终他还是拿起了那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是谢濮无法不熟悉的面容。   照片像是从监控画面中截取下来的,可以很清楚的看清他们的脸,没有一点差别,一个穿着西装站着,一个垂眼坐在一张椅子上。   谢濮浑身剧烈颤抖,他勉强撑出一个笑容,艰难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靳隼言手臂撑在桌子上,倾身到他耳边,仍旧是谢濮熟悉的语气:“怎么办?阿濮,你喜欢的、睡了你的,是两个人呀。”   温热的呼吸游移在谢濮脸颊,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靳隼言如恶魔般低语:“真可怜我的阿濮,被骗了呢。”   他说完,盯着谢濮白软的耳垂,恶趣味地笑起来。 第32章 这是惩罚   月色下的风翻滚着,眨眼间融入浓重的黑夜里。   “怎么被吓成这样?”靳隼言歪着头,尾音勾得甜腻腻的,他抬手将谢濮鬓边的发丝缠到耳后,动作亲密宛如情人。   谢濮攥着桌角,力道大的使指尖泛白,表情也是紧绷的,像张拉到极限的弓,一个不注意就会断掉。   颤抖的嘴唇到底还是发出了声音:“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靳隼言轻笑了一声,手指戳了戳蛋糕上的奶油,然后涂抹在谢濮的脸颊上,“不如阿濮来猜一猜,看着我的脸——”   剩下的字眼未能说得出来,谢濮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猛地站起身,视线在靳隼言和大门之间游移。   就当靳隼言以为谢濮会夺门而出的时候,谢濮向后退了两步,神情绝望地朝他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卫生间。   靳隼言在原地愣了片刻,低声笑了。   水龙头流水不停,谢濮伏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干呕,大脑浆糊一样搅在一起,晕眩感和失重感同时袭来,胃里一片翻腾,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无力地干呕。   “阿濮不舒服吗?”卫生间的门没关,靳隼言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若是没有刚才发生的一切,谢濮真会把这当成靳隼言对他的关心。   可不是,这是假象。   谢濮的衣服被溅了一圈水渍,发丝也被浸湿,狼狈极了,他紧紧盯着靳隼言向后退去,却被墙面堵住了后路,只能无力地摇头,“你别过来!你不是靳隼言,你到底是谁?”   靳隼言朝他一步步逼近,漆黑如墨的眸子锁定在他脸上,嘲弄说:“阿濮看看我的模样,你口口声声称为喜欢的人,难道自己也分不清吗?”   “你不是靳隼言,你是个骗子……”   谢濮挥舞着手臂,企图阻止靳隼言的接近。   一步之遥,靳隼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着谢濮放弃抵抗般跪坐在地上,看他垂下脆弱不堪的颈,看那张曾被他润红,此刻却苍白的唇。   那颗几乎不能称之为心脏的器官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像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   靳隼言没缘由地有了一点怜惜的念头。   是一种因为谢濮而产生的奇怪感觉。   这实在是不该,猎手怎么能怜悯猎物。   他蹲下身,一只手捏住谢濮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他眼圈是红的,在苍白的面庞上很显眼。   靳隼言用以往哄他的语调开口:“真不听话,没有主人的允许,兔子怎么能擅自弄湿自己呢?这可不是乖兔子该做的。”   来自靳隼言的温度触碰到皮肤,让谢濮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靳隼言擦干他脸颊上的水渍,温声说:“好了,生日还没过完,我们回去吃蛋糕。”   他竟然还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分明是一个恶魔,谢濮干呕了一声,“你不要碰我!”   他高抬起手臂,用力挥下去,啪的一下打在靳隼言脸上,力气很大,他自己的掌心也是麻的。   卫生间里安静一瞬,谢濮也愣住。   靳隼言被打得偏过头,身上戾气更加深重,转头却只是平静地滚了下喉结。   他站起身,捏着谢濮下巴的手下移,手掌张开,微微用力锢住细嫩的脖领,“我说,现在要去吃蛋糕,阿濮听见了么?”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谢濮惶然地摇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靳隼言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他被强制性地带回到餐桌旁。   餐桌上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香甜的蛋糕和带给他噩梦的照片割裂成两个世界,谢濮扑簌簌地流泪,“我不吃……我不想吃……”   “为什么?之前不是很喜欢吗?”靳隼言表情森冷,他陡然间揭开温柔的假面,真实面目是完全相反的冰冷。   “得吃完啊,我第一次给人庆祝生日,阿濮要珍惜我的心意。”   他轻声说,语调漫不经心,动作却强硬地、不容反抗地钳住谢濮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用另一只手挖了勺奶油塞进去。   谢濮变成了一条鱼,搁浅在靳隼言的手心,下一秒就会缺氧而死,香甜的奶油入口,他难以控制地弓起了腰,胃部依旧翻涌,两侧肋骨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弯着腰,把嘴里的奶奶油吐了个干净,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靳隼言冷眼旁观,谢濮痛苦的模样让他神色更冷。   片刻,他突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拖拽着谢濮往楼上走去。   别墅刚刚装修过,又请了专人打扫,深色的楼梯干净得几乎可以反光,谢濮无力挣扎,踉跄地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最后被扔进了一个房间里。   一间狭小而空荡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   谢濮被靳隼言丢在地毯上面,他仰头看着靳隼言,原来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上面出现的表情却那么陌生,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再晚一天,或是早一天,靳隼言告诉他真相都会好得多,妈妈死在他八岁生日的晚上,靳隼言也选择了这一天。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过生日,是靳隼言给了他奢望,又亲手打破。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异常冰冷,谢濮趴在地上,自嘲地想,他早该知道的,他得不到任何东西,即便拥有也是短暂,他最终还是会失去。   是他太不自量力。   他脸上的表情太悲伤,靳隼言蹲下身,将他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捋顺,“如果刚刚你选择跑出去,我不会阻拦你的,可是怎么办,阿濮实在太胆小了,连跑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上,如果当时谢濮向门口的方向迈出一步,靳隼会毫不犹豫地拽住他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将他扯回来,然后锁进屋子里。   他信口胡言,丝毫不觉得羞愧,反正也没跑,不是吗?   他筹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会大发善心白白放走他的猎物。   所有古怪之处都有了解释,这是一场精心筹谋的骗局,谢濮偏头躲开他的手,毫无血色的唇微微抖动,“骗子,你不要碰我。”   靳隼言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他起身,“既然还是学不会听话,就先冷静一晚吧。”   谢濮的眼皮跳了跳,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靳隼言说:“先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还有一个礼物想送给阿濮。”   “不要……”明明正在被靳隼言伤害着,谢濮还是祈求,“让我离开……我不要了。”他不再期待靳隼言的礼物。   他用两只手拽着靳隼言的小腿,生怕下一秒就被狭小房间里的黑暗吞噬。   靳隼言却如高高在上的神,瞬息间作出了对他的判决,不容拒绝的,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没费一点力气。   谢濮在他手里永远没有招架的能力。   靳隼言抚摸自己有些红肿的侧脸,宣判说:“因为刚才阿濮太不乖,所以这是惩罚,老实待一晚吧,明天就让你出来。”   品尝到恐惧的滋味才能学会顺从,这是驯服猎物最好的手段。   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靳隼言给房门落了锁。   “靳隼言!”谢濮睫毛颤动,眼中掠过惶惑,声调几近破碎,“放我出去……别留我一个人……”   他不停地用手拍打房门,可靳隼言只是脚步顿了顿, 连头也没回,很快的,房间里的灯也随之熄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这间屋子甚至没有窗户,此刻真的一点光亮也没有了,谢濮置身于黑暗中,像只受惊的幼兽,张开手臂缓缓地抱住自己。   他蜷缩成一团,脸颊碰到柔软的地毯,然后用手堵住自己的口鼻,使劲地用力压紧,不到两分钟,窒息感迫使他松开了手,如此反复几次,他在濒死边缘渐渐冷静下来。   脸颊一片冰冷濡湿,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   幼时父母吵架,母亲去世,谢濮习惯性地把错归咎到自己身上,他认为是因为自己不乖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人告诉他这些不是他的错。   在成长过程里,他得到的来自旁人的爱很少,也从未爱过自己,经年累月的自我厌弃着,所以哪怕到了这时候,他也在想,果然还是他太愚笨了,如果能早一点发现真相,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被骗了。   手指碰到挂在颈上的吊坠,谢濮摸到清晰的兔子形状,今天下午,一切都还风平浪静的时候,靳隼言亲手为他戴上吊坠,愉悦地说:“阿濮简直和兔子一模一样。”   他真是太蠢了,怎么没发现靳隼言说这话时戏谑的神情。   恍惚间他想起刚刚,他们一起坐在餐桌边的时候,靳隼言在蛋糕上插好蜡烛,然后朝他递出打火机,问他想要先看礼物还是先许愿。   如果刚刚他选择了先许愿,谢濮卑微地想,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他发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止住痛苦的哭喊。   灵魂深处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嗤笑地看着他,另一个则投来鄙夷憎恶的目光。   嘲笑他的愚蠢,憎恨他的懦弱。 第33章 只要你听话   谢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陷入了一个梦境,有只野兽对他紧追不舍,他在奔跑时感到一阵失重,陡然间极速坠落,然后眼前天光大亮,刺目的光让他产生了片刻的失明症状。   他睁开眼,看见靳隼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背着光,显得有些诡谲。   昨晚的一切记忆回笼,谢濮向后瑟缩,却被拽住衣领,靳隼言的目光自上而下,轻声问:“阿濮昨晚没睡好吗?”   如何还能睡得好呢?   他轻描淡写地问话,谢濮闭了下眼睛,“我要去卫生间。”   声音干涩,吐字之间都带着嘶哑。   靳隼言因他的话愣了一瞬,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是我考虑不全,那阿濮跟我出来吧。”   一夜过后,身上的衣服布满褶皱,谢濮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垂眼说:“你出去。”   靳隼言离他不远不近,斜斜地倚在墙旁,“放心好了,我不偷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被为难住了一般,“我只是害怕阿濮逃跑。”   简直是个笑话,整栋楼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插了翅膀也难飞。   谢濮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靳隼言勾了勾唇,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气氛僵持,最后还是谢濮屈服。   衣料摩擦发出悉索声,水流声随后响起,靳隼言盯着谢濮微弓的腰,视线逡巡,最后停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他对谢濮的一切都抱有欣赏的姿态。   片刻后,谢濮用冷水洗了把脸,靳隼言抚摸他细嫩的脖颈,“害羞了?阿濮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他们在镜子里对视,谢濮的眼睛还红着,靳隼言喉咙发干,有了想要亲吻的欲望。   谢濮躲闪开他的目光,“为什么要骗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的地方,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事?”   靳隼言苦恼说:“阿濮好天真,坏人做事是没有理由的。”   谢濮眼睛更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为什么?靳隼言缓缓垂下手,现在他也无法确定原因。   猎手捕捉猎物天经地义,昨夜之前他是这样认为的,他想圈禁这只猎物,折磨取乐,直到失去兴趣为止。   然而昨晚他在走廊坐了一整夜,隔着房门听到谢濮压抑不住的哽咽声,整晚未曾合眼,到后来甚至因为长时间未变换姿势,半边身子都发麻。   他其实有点不太理解。   他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做了很多准备,可却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兴奋和颤栗。   相反的,谢濮的每一声呜咽都像是砸在他的胸口上,闷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这种因为谢濮产生的感觉完全陌生,陌生到让他不适,他必须弄清缘由,将其彻底消灭。   想完这些,他牵住谢濮的手,“好了,昨晚不是说了么,还有件礼物想送给阿濮呢。”   谢濮变成木偶,站在卧室里,看着靳隼言弯腰,从床底拽出了什么东西。   窗外的阳光射进屋内,靳隼言手上的东西也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光。   他走过来,那东西跟着在地上拖行,发出不轻的声音,像条扭曲的蛇,在地上蜿蜒着爬行。   “不……”   谢濮摇着头刚吐出一个字,又觉得无甚意义。   咔哒一声,镣铐扣住了谢濮的手腕,靳隼言的心里升出一股满足感,他一直都觉得谢濮适合被这样对待,瘦而白的手腕被禁锢,关节上突出的一小块骨头都是可爱的,若是承受不住,手指会隐忍的攥住床头上的栏杆,锁链会随着撞击上下起伏,很漂亮。   “阿濮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谢濮抓住靳隼言的手臂,动作间锁链哗哗作响,像是对他发出的讽刺的笑,他被抽干了力气,连声音都是微弱的,“我错了,求你,放了我……真的求求你……”   靳隼言低下头,似乎在因为他的问题而沉思,很快他用轻而恶毒的语气回答:“阿濮没有做错,是我太坏了。”   透明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谢濮视线模糊,他控制不住地想,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发现呢,明明相差了这么多,他真的太蠢了!   “又哭了。”靳隼言捧住他的脸,“你乖一点,等我玩够了,会放你离开的。”   玩够了的概念就是失去兴趣,虽然这么多年来,他失去兴趣的东西无一例外的,下场都是被摧毁。   “玩?这样还不算玩够吗?”   谢濮静默许久,突然间有了动作,他双手狠狠发力将靳隼言推开,转身想要跑出卧室,却被锁链束缚住了去路,他叫喊着,锁链被他扯得绷直,手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红痕,像是魔障了一般,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几天之前,同样在这间别墅里,谢濮和靳隼言互相许诺只有彼此,而今却只能以无力的姿态挣扎。   半晌,靳隼言看够了谢濮的独角戏,抬手攥住锁链,毫不怜悯地将谢濮一点点拽过来,纤瘦的手腕被勒破皮肉,挣扎间流出鲜红刺目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面露不耐,把谢濮甩到床上。   谢濮在被子上闻到靳隼言的味道,他惊惧地尖叫了一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靳隼言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毫不费力地压住他乱动的手脚,呼吸之间就把他制服,“看来一晚上的时间不够,阿濮还是学不会听话。”   鲜血染红了谢濮的衣袖,他还是害怕了,那间黑暗得没有一点光亮的房间,他再也不想进去。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神情惶惶让人不忍。   靳隼言的胸口再次发闷,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发生改变,却不知该如何阻止,这令他万分愤怒。   让他产生变化的源头就在身下,他低头,看到谢濮脸上也有血,不知道是怎么沾上的,他用指腹擦干净,“就这一次,阿濮祈求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这张面孔上再次出现了温柔的神情,谢濮忍不住恍惚,轻声问:“他呢,真正的靳隼言在哪里?”   “阿濮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吗,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呢,这样看来你口中所说的喜欢也算不得什么。”靳隼言讥笑地说,但却低头吻下去。   谢濮怔住,这个吻是温和的,没有深入,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靳隼言的声音沉沉:“这样吧,只要你听话,我就告诉你真相。”   --------------------   以后基本上都是周一 三 五 日更新啦,有事会在评论区挂请假条【亲亲】 第34章 总会玩腻的   窗户半开着,夕阳挟着轻风潜入,众目睽睽之下卷起浅蓝色窗帘的一角,倦怠又缠绵。   谢濮的鼻翼间充斥着一股香味,似乎是松香的味道,淡雅却很有入侵感,是靳隼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熏香,在香炉燃着,将卧室里每一处都染上味道。   谢濮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天来他闻着这熏香,浑身都软绵绵的,连脑袋都时常发晕,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可与他天天待在一处的靳隼言却好似没受一点影响。   就像此刻,他浑身无力,背脊与柔软的被子相摩擦,一下又一下,眼瞳逐渐涣散,靳隼言却仍是面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半晌,松香味道愈发浓重,顺着半开的窗口飘散出去,靳隼言稍稍起身,轻吻落在谢濮笔直的小腿上。   像被羽毛触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触感像是电流,瞬间就传遍全身,谢濮的双腿顿时绷紧。   靳隼言又说:“放松,阿濮。”   眼睛慢慢聚焦,从摇动的窗帘慢慢移动到靳隼言身上,他歪着头反应了一会,神智溃不成军,只黏糊糊地嗯了一声。   但身体还是紧绷的,没有放松一分。   靳隼言便轻笑了一声,动作变得缓慢而温柔。   锁链在床头缠了一圈,时不时随着谢濮的起伏响一两声。   手腕上的伤口被妥帖包扎,镣铐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原本是为了谢濮的伤口着想,可在眼下这样的场景中,青年一只手腕包裹着纱布、一只手腕戴着镣铐,简直是世间最纯洁的诱惑。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靳隼言也不例外,更何况这是他亲手打造的美景,他完全有资格享用,而且这种掌控谢濮的感觉,让他无比沉迷,他俯下身吻住谢濮,帮他掩藏抑制不住的闷哼声。   突如其来的亲吻扰乱了谢濮的呼吸,他被拥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很快就被靳隼言的热切逼得无路可退。   一吻结束,谢濮混沌多日的脑子突然泛出一点清醒来,他抬手抵住靳隼言的肩膀,想把他推开,却不知此时的自己浑身无力,动作更像是欲拒还休。   靳隼言却如他意地起了身,长臂一伸就从床头柜上勾来一个东西,空气安静了片刻,响起了咔嚓咔嚓声。   谢濮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从一开始的惊慌抗拒到现在的顺从,不过短短几日而已,究根结底,他根本无法反抗靳隼言。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靳隼言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摁住碍事的手,让他露出酡红着的一张脸。   相机清晰记录下谢濮耽于情欲的模样。   “还不够吗……你还没玩够吗?”谢濮问,嗓音被折腾得沙哑无比。   他被靳隼言困在这里,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靳隼言会与他欢好,灼热的体温互相交换,身体是热的,不知从哪里来的冷意却一点点渗透进他的骨头里,提醒着他的不堪。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成为只会迎合靳隼言的玩偶。   “怎么会呢。”靳隼言扬起眉毛,把手里的照相机凑到谢濮脸边,玩弄似的叫他看相机中自己,“瞧,阿濮的身体多漂亮,我怎么舍得玩够呢。”   谢濮疲惫地偏过头,没一会就沉沉睡去,漂亮的锁骨上印着重重叠叠的痕迹,他眉头皱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安稳。   靳隼言试图抚平他的眉头,但他的手刚碰到谢濮,谢濮就细细颤抖起来,他连睡着了也在害怕。   靳隼言嗤了一声,最终没有把人弄醒。   安静了没多久,楼下传来门铃声。   来的人是靳律,靳隼言刚吃饱,心情还算不错,打开门让他进来。   别墅的新装修走得是简洁风,把以前那些奢侈摆件扔了个彻底,靳律打量了一遍,评价说:“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靳隼言兀自坐到沙发上,“用不用我回一句谢谢夸奖?行了吧,你不会平白无故过来,是不是老东西又搞了什么事?”   靳律确实不是过来闲聊的,他奉行的是时间就是金钱的原则,长话短说:“三天后老爷子要在茂庄公开遗嘱,你我都要到场。”   遗嘱都要公开了,看来老东西这下要不行了,靳隼言忍不住愉悦。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靳律淡淡补充:“老爷子的病情最近很稳定。”   看来祸害遗千年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靳隼言暗骂一句,接着说:“反正我不会去。”   靳律说:“随你,我只是过来通知。”   靳隼言笑了声,“我真想不明白,老东西想要人继承靳氏,你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靳律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老爷子不接受私生子,我再优秀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视线微抬,看了眼楼上,“老爷子近来行事越发激进,你一直忤逆他,小心他对你的身边人动手。”   靳隼言满不在意,“无所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再漂亮的身体,也总会玩腻的。   他有自信处理好自己产生的那些陌生感觉,也绝不允许自己为任何人发生改变。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要说的,靳律转身离开,靳隼言送他到门口,“作为刚才提醒的答谢,小叔,我也送你一个情报吧。”   隔着一段距离的不远处,一辆黑车静静停在那里,车旁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职业西装穿在他身上尚有些青涩,他看过来,露出一张没有任何攻击力、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面孔。   靳隼言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对靳律说:“小叔忙于工作,在某些方面过于单纯了些,所以被人觊觎了也一无所知,你的那个秘书,对你的小心思太多了,藏都藏不住。”   靳律脸色微僵,“谢谢,我知道了。”   准确地说,是他早就知道了。   可那孩子根本甩不掉,多次尝试无果后,他不想在这上面再浪费时间,最后让步地选择了放任。   但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35章 靳隼言就是恶魔   朦胧的银辉笼罩大地,谢濮在浴缸里昏昏欲睡,眯眼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天,夜空里零星可见几个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只是愣神的功夫,浴室门被推开,靳隼言走进来,把谢濮从浴缸中捞出来。   谢濮的头发又长了一点,垂在额前能完全遮住眼睛,靳隼言给他吹干头发,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发夹夹住他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   谢濮任由他动作,趴在他肩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床上,手腕上沉甸甸的,证实着他再次被禁锢。   禁锢他的靳隼言正弯着腰,垂眼摆动手中的投影仪,发现谢濮醒了,他征询意见地问:“阿濮想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谢濮没有做声,他太累了。   最后靳隼言自己做出了决定,“那就看这个好了。”   随着他的话落,灯被摁灭,投影仪亮起。   听到声音,谢濮的身形一僵,难以相信地抬起头。   投影仪的质量太好,一丝一毫都能看得真切,画面里的青年躺在柔软的床上,半个身子几乎都要嵌入被褥之中,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用细白的手指捂住嘴唇。   镜头并不稳定,随着拿着它的人而晃动,时而平缓,时而快得看不清被拍青年的面容。   除了青年的吐息声,视频里还有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恬不知耻,一句接一句的荤话蹦出来。   简直不堪入耳。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一定会把这当作不正经的小电影。   谢濮不自觉地捏紧被角,半天后颓然地垂下头,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试图用手捂住耳朵,可依旧听得见,他还是只能向靳隼言乞求:“别看了,不要看这个好不好?”   “为什么不看?拍都拍了,不看不就白白浪费了,还是说阿濮想让别人来看?”   靳隼言俯下身,看着谢濮,亲昵地抚摸他柔软顺滑的发尾,他在颤抖,头顶粉色的兔子发夹也随着他一晃一晃,现在这里有两只胆小的兔子了,“我说过的,阿濮的身体很漂亮,每一个人都会感兴趣的。”   “不、不要……”听着他的话,谢濮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场景,人们观看点评他放荡的姿态,然后投来轻视的目光,他因自己的想象惊骇,止不住浑身发冷,“我看……我想看,不要给别人看。”   谢濮总是在害怕,一个举动就能让他产生惊惧,靳隼言因此不耐,明明是他将谢濮逼到如此境地,他却又感到不满。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升起戾气,只有在抱着谢濮的时候才能稍微缓解。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不会让别人看到的,我保证。”   话语并未起到作用,靳隼言轻吻谢濮轻颤的眼皮,许诺说:“看完这个,我答应你一件事。”   投影仪还在运转,视频也就继续,画面中的青年难耐地抽泣起来,谢濮抬起手腕,眼神希冀语气忐忑地问:“我可以不戴这个吗?”   靳隼言沉默,在谢濮再次惊慌前,他点头同意了,“好,阿濮可以不戴。”   夜色更浓,视频快要播放到尾声,镜头随着主人公姿势的变化而剧烈摇晃了一下。   靳隼言两臂圈着怀中的谢濮,鼻尖碰到刚洗过的发丝柔软,散发出很浅的香气,他轻轻嗅着,时而戏谑地问:   “不要难为情,你看你多开心。”   “现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刚刚得到了许诺,即便谢濮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也强撑着应声:“喜欢、喜欢的。”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迎合靳隼言,从前是因为喜欢,现在则是恐惧作祟。   视频播放的时间太长,结束时谢濮的大脑已经变得麻木。   靳隼言关掉投影仪,十分守诺地解放出谢濮的手,然后将锁链重新扔进床下。   “这下满意了?”他问,捏住谢濮的手腕揉了揉,“有被勒疼吗?”   “没有。”谢濮小声说,又道谢,然后被动地跌倒在床上,再一次被靳隼言拆吞入腹。   第二天上午,谢濮在熟睡中被叫醒,靳隼言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前,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奔赴宴会。   谢濮愣了愣,“你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要下午才回来,一楼有刚送到的食物,饿的话你自己下去吃。”   谢濮无措地眨了眨眼,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不然为什么他昨晚还在被镣铐束缚,今天就获得了自由,靳隼言真的放心他独自留在别墅吗?   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靳隼言接着问:“阿濮会听话,不会逃走的,是不是?”   答案只能有一个,谢濮点头,“我会听话的。”   “好乖。”走之前,靳隼言奖励似的亲吻他。   卧室里重归安静,谢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他光着脚下床,把耳朵贴在门上,十几分钟过去,手心都生了冷汗,他没听到一点声音。   靳隼言真的离开了。   窗外阴云密布,雨丝不停拍打玻璃。   昏暗的卧室里,谢濮打开衣柜,衣柜里只有靳隼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因为过于宽松而显得十分滑稽。   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匆匆穿好衣服,谢濮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走出这间卧室。   走廊内寂静无声,他的步子由慢变快,几乎是跑下楼梯的,一楼的餐桌上,摆放着包装精致的食物,那本该是他今日的早餐。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靳隼言的脸,谢濮迟疑了一下,他即将逃离,心情却丝毫没有轻松。   闪电划过天空,谢濮打开别墅大门,被咸腥的雨水扑了个满怀。   风与雨在空中狂舞,他跑出别墅,即将离开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望,只一眼,他就被钉在原地,惊惧使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靳隼言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前,隔着雨幕,与他遥遥对视。   冰冷的雨水浸透全身,谢濮恍然大悟。   所有的话都是骗人的!   今天的一切都是设好的圈套,靳隼言根本就没有离开。   他站在雨里,彻彻底底地意识到,靳隼言就是恶魔。 第36章 别哭了   雨更大了,谢濮拼命地向前跑。   水洼中的积水被溅起又落下,路上躲雨的行人也在奔跑,天幕笼罩的地面变得巨大而空旷,他跑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步伐逐渐拖沓,踉跄中他与人相撞,因为惯力跌倒在街旁。   “会不会看路啊,大雨天的真是晦气!”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时间好似格外缓慢,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谢濮盯着水洼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唇抽动了两下,他捂住脸,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没有减弱,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谢濮?”   谢濮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作一团,他看清来人,竟然是蒋雪青。   车窗降下一半,蒋雪青坐在车里,嘴里衔着未点燃的烟,他见谢濮愣住,忍不住皱眉,“想什么呢,还不快上来。”   雨刷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又是一个红灯,蒋雪青抽空看了眼谢濮,“你怎么回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谢濮只是摇头。   蒋雪青猜测:“你和靳隼言吵架了?”   听到靳隼言的名字,谢濮下意识颤抖。   蒋雪青从后座抽出一张毛毯,扔到谢濮身上,“你最近一直没来上班,沈主任说你在给靳隼言做特殊治疗,难道你没和靳隼言在一起?”   原来靳隼言早就为他的失踪找好了理由,谢濮蜷缩起身体,把毛毯紧紧抱在胸前,“我和靳隼言在一起,这些天,我都和他在一起。”   这话听着像是情敌的炫耀,可蒋雪青看着谢濮的神情,又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他问:“我送你回靳隼言那里?”   “不要!”谢濮的情绪陡然激动。   蒋雪青诧异一瞬,又问:“那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外面的雨还没停,谢濮又是这幅模样,就当他送佛送到西了。   家?那个可以称为家的房子估计已经被谢存强卖掉了,谢濮怔住,良久才回答:“我在哪里下车都可以。”   无论在哪里他都无处可去。   光顾着说话,又一次被超车,蒋雪青干脆道:“那就去我家吧。”   蒋雪青独居,公寓里平时不会有人来,阴差阳错之下,谢濮竟然是第一个。   “换拖鞋吧,浴室在前面,你先洗澡,我去给你找衣服。”   目光所及之处异常整洁,谢濮站在地毯上踟蹰,“我还是走吧。”   “你现在能去哪儿,不是没地方去?”蒋雪青把他扯进来,一路领进浴室,“除了架子上的毛巾,其他的东西随便用。”   他很快离开,关上门,将空间完全留给谢濮。   四周空荡安静,谢濮静止了一会儿,抬手机械性地解开扣子,雨水浸透的衣服潮湿黏腻,上面还残存着一丝靳隼言的味道,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靳隼言,他反应剧烈地将衣服重重扔在地上。   湿哒哒的衣服堆积在地板上,他恐惧地向后退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叩叩——”   门被敲响,蒋雪青的声音传进来:“衣服放在门口了,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穿。”   半个小时后,谢濮换好衣服坐在餐桌旁。   蒋雪青从厨房端出两盘煮好的意面,“一起吃,还是说你已经吃过了?”   身上的衣服有些宽松,谢濮一点点挽起袖子,道谢说:“谢谢……我明天早上就离开。”   蒋雪青一顿,一把拽过他的手,神情严肃,“靳隼言打你了?”   手腕上的伤刚愈合,看着扭曲狰狞。   谢濮快速抽回手,将手藏在餐桌下面,“没有,不是他,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蒋雪青不知信没信,之后没再追问。   餐盘里的意面味道出乎意料得很不错,毕竟蒋雪青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亲自下厨的人。   谢濮沉默地进食,直到蒋雪青也吃完,他才开口:“蒋医生,你可以和我说说靳隼言以前的事吗?”   他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蒋雪青放下手中的餐叉,“你想问什么?”   谢濮不自觉地摩挲手腕上的疤痕,“都可以,关于他高中时候的事情,什么都可以。”   蒋雪青回忆了一会儿,说:“我第一次见靳隼言是在他和人打架的现场,他下手很重,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求饶,像非要争斗出你死我活的兽类一样。”   “我对他感兴趣后,暗地里观察他,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善恶观念,只要是他想的,即便是世俗界定下的恶事,他也会做,所以我说他坏得很纯粹,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总之我和他短暂在一起过,但这件事被我家里人发现,他们无法接受,于是把我送出国改造。”   当然了,改造成果可想而知,蒋雪青露出一点嘲讽之意,“我能说的就这些,你还想问什么?”   谢濮大概是世上最不会让人不耐的情敌,哪怕讨论起往事也能让他保持心平气和。   “没有了。”谢濮摇头。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蒋雪青口中的靳隼言和现在的靳隼言不是一个人。   捋清所有时间线,一切都清晰了,最开始他接到匿名邮件,更换身份接触的靳隼言和蒋雪青所说的是同一个人,后来他接到电话,赶去别墅,以失去一截小指为代价救出的是如今的靳隼言。   可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两个靳隼言。   “蒋医生……”谢濮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就算他说出来,蒋雪青就会相信吗?会不会把他当做疯子?   “怎么了?”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十分憔悴,蒋雪青怕他下一秒就晕过去,带着他往客房走,“被褥都是干净的,你先休息下吧。”   雨还没停,雨声是最好的催眠剂。   谢濮身体沉重,很快就昏昏欲睡,可他无法睡得安稳,因为梦里也有靳隼言的存在。   梦中的靳隼言戴着温柔的假面,一言一行体贴亲昵,他朝谢濮招手,叫他到自己身边来。   谢濮被他蛊惑,情不自禁地迈步上前。   就在他即将握住靳隼言的手时,梦境陡然间转变——细密的雨丝之下,靳隼言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神情冷漠阴翳,却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无声地说:“你逃不掉的,阿濮。”   谢濮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睁开眼睛,耳畔的嗡鸣声渐渐平息之后,他听见门铃声,一下一下像是砸在心脏上。   “靳隼言?你怎么找过来的?”   蒋雪青的声音隐约传入。   随后是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最后停在门口。   蒋雪青的语气有些恼怒:“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   咔哒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靳隼言扫了眼如惊弓之鸟的谢濮,轻笑问:“那你私藏我的人,该是什么罪名?”   他视线冷淡地略过蒋雪青,抬脚走到床前,伸出手,“这么大的雨阿濮也要跑出来,让我好担心。”   “不……”   谢濮的声音几不可闻,轻颤的手腕接着被强制握住。   “还是回去吧,打扰别人不是件好事。”   “等一下。”蒋雪青挡在谢濮身前,“谢濮,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任谁都能看出谢濮的不对劲,他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好啊,那就阿濮自己决定吧。”出乎意料的,靳隼言竟然答应了,他后退一步,松开了手,“阿濮不想回去的话,我也没办法,就只能和别人一起看电影了。”   蒋雪青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什么电影?”   靳隼言凝视着谢濮,“阿濮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他当然知道,面对靳隼言毫不掩饰的威胁,谢濮别无他法,他说:“我走……我和你走。”   他早该认命,自己根本无法逃脱。   或许在表现得听话些,靳隼言会早些玩腻。   蒋雪青转身向他确认:“你确定要和他走?”   谢濮点了点头,“嗯,蒋医生,谢谢你今天带我回来,我最近没有时间,等以后再请你吃饭吧。”   雨势减弱许多,谢濮被大力塞进副驾驶。   靳隼言很快上车,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耐心已经在刚才消耗殆尽,现在只剩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比起谢濮撒谎逃跑,似乎他对蒋雪青表现出的些微信赖更让他生气,他不喜欢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染指。   于是他用一只手臂将谢濮禁锢在座椅上,恶意揣测地开口:“我当是怎么回事呢,阿濮让我不要理蒋雪青,其实是想自己勾引他吧?”   “今天也是,跑出来后第一个见他,还住进他家里,穿上他的衣服,怎么,他能满足你放浪的身体吗?”   雨珠拍打车窗,像一记记重锤落下来。   谢濮唇瓣颤抖,眸中溢出无法言表的哀伤和痛楚,“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眼泪沿着下颌滚落,越来越多,他抓着靳隼言的衣襟,质问说:“靳隼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手背上落了滴眼泪,靳隼言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良久,直到手上的眼泪快要干涸,他俯身给谢濮系好安全带,“别哭了,我不喜欢看你哭。”   这种心脏被针扎刺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万分陌生。   --------------------   今天加更~ 第37章 倾斜的天平   车窗外的场景不停后退,行驶了一段路后,靳隼言踩下刹车,在路旁停下车。   这附近有家游乐场,因为今天下雨所以没什么人,只有周围几家零散的店铺还在营业。   靳隼言下了车,没打伞,在雨幕下显得格外突兀,谢濮看见他进了一家店铺,几分钟后,他出来,手中多了一个袋子。   他很快开门上车,把袋子放到谢濮腿上,谢濮不明白他的举动,“这是什么?”   靳隼言重新启动车子,看着前方,“冰激凌,阿濮不是说哭过之后会很想吃冰激凌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谢濮的心无法平静,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在和靳隼言倾诉童年的委屈时,他说自己羡慕有父母宠爱的同学,即使他们不听话的哭闹,也能从父母手中得到冰激凌。   而他无论多么听话、表现得多好,也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仅仅是一个冰激凌,就能成为他的奢求。   他盼望有人能给他爱,为他补齐成长过程中的所有空缺,但为什么偏偏是靳隼言,这个人分明是恶魔,却偶尔露出温柔的模样,让他想要靠近又忍不住胆怯,他无法确定这是靳隼言心血来潮的施舍还是下一个骗局的诱饵。   谢濮惶然地蜷缩手指,“我不吃。”   靳隼言问:“不喜欢?我所有口味都买了。”   谢濮加重语气:“我不想吃。”   “是么?”靳隼言忍着不悦,放慢了语调,“是单纯的不想吃,还是因为是我买的才不想吃?”   他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身体里有什么勉强拼起的东西再次破碎,谢濮垂下头,“我吃不下,真的吃不下,靳隼言,你一定要逼我吗?”   将车驶入一处拐角,靳隼言停下来,空出手扳过谢濮的脸,“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既然给了你就要好好接着,然后像小狗一样摇尾巴,这样才算摆正位置,懂了吗?”   连小狗都会摇尾乞怜,谢濮反而不懂这个道理,靳隼言难得心软,升起的一点怜惜念头又因为谢濮的拒绝堙灭。   “我不懂!”谢濮被他的话刺激到,一下掀翻腿上的袋子,圆滚的冰激凌滚下座椅,“你惩罚我吧,关着我,锁住我,什么都可以,都随便你。”   他宁愿被折磨,也不会吃,他太害怕了,怕自己吃了靳隼言买来的冰激凌就落入下一个骗局。   这是谢濮这些天来第一次强硬的反抗,靳隼言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欺身上前,将谢濮压在座椅上,“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满足你。”   他发狠地咬住谢濮的唇瓣,在闷哼声中尝到了血的味道。   抵在胸前的手渐渐没了力气,靳隼言的手钻进谢濮的衣摆,掌心触碰到过分滚烫的皮肤,他动作微顿,最后停了下来。   谢濮在发烧。   靳隼言触碰他的额头,得出这个结论。   医院病房里弥漫着很淡的消毒水味,护士检查过后说:“普通感冒引发的高烧,不需要输液,先吃退烧药吧。”   谢濮被喂了药,又继续昏睡过去。   他最近瘦了许多,脸颊上没多少肉,躺在宽而大的枕头上尤为明显。   靳隼言坐在床旁的塑料椅上,想起第一次见谢濮,也是在医院。   一年前,他从困了他八年的牢笼里逃脱,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被路过的行人送去中心医院。   他身体没有问题,很快就在急诊大厅里醒来,当天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很大伤亡,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喧闹哭喊沸腾成一锅热水。   唯独身侧隔着一道帘子的地方很安静,只能听见年轻柔软的声音:“马上就好了,您再坚持一下。”   靳隼言对声音的主人起了兴趣,掀开帘子看过去。   是个半蹲在地上的医生,戴着口罩,发丝遮挡之下,只露出白皙的耳垂。   “还要多久啊?我要疼死了。”伤患不停催促。   他的右脚脚踝处,剥开盖在上面的一层灰黑色粘稠液体,下面的伤口已经腐烂,能看到蛆虫在其中涌动。   医生面不改色地处理布满蛆虫的伤口,“很快了,您的伤应该及时来医院处理,不能盲目使用偏方。”   “知道了知道了。”面对医生的好心,伤患的表现敷衍又不耐。   伤口快要处理完毕,一个护士走进来,道谢说:“谢医生,不好意思啊,你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叫你过来帮忙。”   “没关系,现在食堂人少,我过去正好。”   他说着站起身,靳隼言看清他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谢濮两个字。   时隔多年,在他重见天日的这天,他遇见了一只很合心意的猎物。   从那天起,他暗中窥伺谢濮,跟踪他上下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谢濮的生活十分简单,交际也很少,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这样干净的人,适合最恶劣的玩弄。   于是在谢濮陷入绝境之时,他向他发送了一封匿名邮件,抛出一根救命稻草,想要抓住就要付出代价。   思绪回到现在,病床上的谢濮发出几声呓语,靳隼言靠近,抚摸他被咬破的嘴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   在谢濮接到邮件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已注定无法再更改。   一个小时后,护士再次给谢濮试了试体温,“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还有再烧的可能,建议病人还是住院观察一天。”   “不必了。”   靳隼言把谢濮抱进怀里,拒绝了护士的建议。   驱车回去,别墅门口站着两个保镖,门锁被暴力损坏,昭示着有人强闯了进去。   带着保镖做出这样的事,来者是谁不言而喻。   “老爷在里面等您。”   保镖看到他,弯腰推开门。   客厅里,靳文东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   “你来做什么?”怀中的谢濮还没醒,靳隼言压低了声音。   靳文东睁开眼,看见靳隼言的模样很不满意,以通知的语气说:“我已经立好遗嘱,靳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从明天开始,你到公司上班。”   “我说过了,我对靳氏不感兴趣。”   靳文东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他抬手,身后的助理递过一台相机。   “里面的东西已经备份,如果你拒绝,你的那位小朋友,”靳文东指了指谢濮,“关于他的视频会在明天之前全部流传出去。”   靳隼言眸光锐利,“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靳文东哈哈大笑起来,并不觉得自己行为卑鄙,“你看看,这孩子又误会了。”   助理应承说:“小靳总是太年轻了。”   刚锻造而成的宝剑,还未磨利剑刃,是斗不过靳文东这样的豺狼的。   靳文东笑够了,继续说:“这不是威胁,只是谈判的一点小手段,当然了,如果你不在乎这个人的话,相机里的内容就完全威胁不到你,是与否都取决于你。”   靳文东势在必得,他能调教出一个靳隼言,就能调教出第二个靳隼言,是哪个靳隼言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一个拥有亡妻血脉的完美继承人。   他不由得想起与亡妻唯一的孩子,那孩子实在不成器,早早死了也算好事,但他留下的两个孩子都很不错,这是唯一令人满意的地方。   片刻,靳隼言嗤笑,“你觉得能用他威胁我?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个迟早会玩腻的玩物,何必这么紧张,他在心里自嘲。   “看来是我棋差一招,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靳文东用手杖点了点地面,“希望你的小朋友明天看到视频后不会哭得太严重。”   谢濮还在昏睡,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等视频曝光,他也许会哭,靳隼言想,他给谢濮擦过眼泪,感受过他眼泪的温热。   以这种方式摧毁猎物的心理防线,其实是一种还算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无端地产生怜爱,谢濮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这些,甚至因为太弱小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来,他对谢濮保证过,那些视频不会给任何人看。   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停止摇摆,最终倾斜于谢濮的一侧,靳隼言闭了下眼,“我答应。”   他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答应了,但谢濮是我的人,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第38章 坚韧漂亮的灵魂   竟然就这样妥协了,靳隼言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抓着头发冷笑,在他彻底决断之前,大脑先一步下达指令,于是身体听话地选择了答应。   他看着床上的谢濮,人生中第一次产生对自己的质疑,他或许不该选择谢濮作为猎物。   因为谢濮,他变得不像自己,逐渐接近失去自我的边缘,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对这种变化无能为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濮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地上的靳隼言,他太安静,周身颓丧,而显得有些脆弱。   靳隼言也会脆弱吗?   还是说这也是他的伪装?   思绪间,靳隼言起身,“醒了?”   “我怎么了?”谢濮一开口,就因为自己声音的沙哑而惊讶。   “发烧,阿濮刚刚昏过去了。”靳隼言平铺直叙地说。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温和,谢濮看不清靳隼言的神情,只觉得他在打量自己,是不带一丝情绪的视线,让他再度不安起来。   是了,他想起来,靳隼言还没有惩罚他。   这次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关进黑屋子里,还是些别的?   他尚在病中,浑身都没有力气,所以也不想张嘴祈求,他想,那就算了吧,无论靳隼言怎么惩罚他,他都接受。   半晌,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到来,靳隼言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好像不热了,阿濮还觉得难受吗?”   靳隼言的垂眸,表情温和,谢濮一时怔愣,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不说话,靳隼言又问:“这样做不对?我看别人是这样试体温的。”   以前负责看管他的保姆有个小孩子,偶尔会生病发烧,保姆就是这样试体温的。   靳隼言似乎对很多常识都一概不知,在四院的时候也是,只是他太会伪装,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所以谢濮一直没有在意。   如今那些曾被忽视的小细节串联起来,他却还是弄不清缘由,靳隼言浑身都是谜团。   他说:“不难受。”   靳隼言却还是再次碰了碰,然后嘴唇下移,经过鼻梁,落在谢濮干燥的唇上。   他浅尝辄止地吻着,谢濮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令人着迷,灵魂也是,谢濮拥有一个漂亮坚韧的灵魂,很容易就会吸引待在黑暗中的野兽。   唇瓣重新变得红润,靳隼言说:“阿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如此突兀地说,谢濮面露茫然,“什么故事?”   靳隼言抚摸他的发丝,“有两只因为错误出生的野兽,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残酷的竞争对手,幼时他们一同玩耍,长大之后的每次见面却都是搏斗,食物、玩具、衣服,甚至是名字,都要依靠竞争得到,一个人成功,另一个人就会沦为失败的影子。”   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谢濮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这个猜想过于荒诞离谱。   可靳隼言接下来的话坐实了他的猜想,他说:“我做了八年失败者,现在到我赢了。”   他们拥有共同的名字,一模一样的面孔,却以疯子来彼此称呼。   靳隼言厌恶疯子,却也了解疯子,他知道疯子一定会被谢濮吸引,就像他自己一样。   所以他将谢濮送到疯子身边,可当疯子真的对谢濮产生兴趣的时候,他却不受控制地感到愤怒。   谢濮抓着靳隼言的衣服,轻颤着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成功者沦为败犬,会被怎么对待?   后来啊,后来的那个夜晚,靳隼言握着刚刚失去一截小指的谢濮,问他:“你喜欢靳隼言吗?”   在一个昏暗沉闷的夜晚,圣洁的天使微微俯下了身子,慷慨地赐予野兽亲吻,他点头说:“喜欢。”   谢濮竟然点了头!   谢濮竟然说喜欢!   谢濮竟然喜欢靳隼言!   凭什么?明明疯子拥有和他一样的肮脏的血液,凭什么能得到谢濮的喜欢?   就好像他还在黑暗里挣扎的时候,疯子却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于是他在品尝过谢濮的味道后,重新折返回别墅,用刀刃划破了疯子的动脉,血液喷涌而出的时候,他终于获得了平静。   不过这些都是下一个故事要讲的,靳隼言很擅长让聆听者保有期待,“下次再讲吧,好故事不能一次性讲完。”   他上床,把谢濮搂进怀里,“明天阿濮好了的话,可以回去上班。”   谢濮呼吸微滞,不敢贸然应答,过了很久,才忐忑地问:“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玩腻了吗?”   “当然不是。”靳隼言失笑,“我答应了别人一点事情,以后可能会很忙。”   谢濮讷讷说:“我明天会好起来的。”   病气令他十分孱弱,乖顺异常。   靳隼言再次搂紧他,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晨,靳隼言很早就离开,离开之前,他将谢濮的手机还回来,并吩咐一名司机每日接送谢濮上下班。   手机早就没电,充上电后才开机,随即弹出很多信息和未接来电,除去罗阳他们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叶明朗。   谢濮想了想,回复他说自己最近一直在忙,没有时间看手机。   其实是很拙劣的谎言,但叶明朗回复时并未戳破:【没关系的,学长,你一直没回消息,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等待手机充满电的时候,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叶明朗说起他们上次见面时聊过的断手案,说他们正在排查附近的监控,可能很快就会有进展。   这件事谢濮记得,但担心涉及机密,会给叶明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再多问。   末了,叶明朗又问周末可不可以见面。   谢濮拒绝了,靳隼言不会允许他独自和人见面。   回到四院,正碰上一批药品送达,关咏荷一人在处理入库登记,忙得焦头烂额。   看见谢濮,她就像看见了救星,“小谢啊,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关咏荷很注重保养,尽量不会熬夜,谢濮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感觉很抱歉。   “最近的值班都交给我吧。”   他想,靳隼言允许他回来上班,应该就是玩腻的迹象。   他还未病愈,脸色发白,关咏荷拿他当弟弟,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可怜得不得了,想想也是,靳家那样的地位,靳少爷又怎么会好相处呢。   “其实也还好啦,罗阳和小秦有空会来帮忙,我也没觉得累。”   谢濮问:“这些天大家还好吗?”   “挺好的,罗阳得了知识竞赛的第一名,说等你回来就请客吃饭,对了,还有你生日的事,你也不早说一声,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她说起生日,关于生日那晚的记忆再度浮现,谢濮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关咏荷给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递了瓶水,“我看你是不是生病了呀?你和罗阳还真是难兄难弟,他前几天也病得严重,高烧烧到下不来床。”   谢濮一愣,想要起身,“我去看看他。”   “不用不用。”关咏荷又把他摁下去,“他早好了,估计一会就过来了。”   “要我说,他那肯定是心病,闻郁的判决书下来以后,他急匆匆跑去监狱,闻郁没见他,回来他就病了。”   手中的水传来微凉的触感,关咏荷说着这些天来四院发生的事情,谢濮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第39章 他快要窒息   药品入库登记完毕,罗阳果然来了。   不止是他自己,还有秦长安,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才能有空闲聊。   说了几句近况,话题又绕回谢濮的生日上,罗阳提议说:“不如周末出去吃饭吧,我拿了笔奖金,我请客,当补给谢哥的生日宴。”   关咏荷第一个说好,她最喜欢热闹。   秦长安也跟着点头。   谢濮拒绝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我最近太累了。”   他精神不好,任谁都能看出来,罗阳说:“也是,那就等靳隼言的治疗结束以后再说吧。”   所谓治疗只是幌子,谢濮知道自己制服之下的身体上布满不堪的痕迹,他是任由靳隼言装扮的宠物和玩偶,只等主人失去兴趣后才会被丢弃。   他应该对即将到来的自由感到喜悦,可心脏好像被束缚了一般,酸涩难忍,他坏掉了,从童年时候起他的身体就不是完整的,他想要很多很多爱,想要被偏爱被救赎,想永远不会被抛弃。   哪怕抛弃他的人是给予他恐惧的靳隼言,他坏掉的身体还是会感到痛苦。   “冰箱里好像还有青菜,不如晚上煮米线吃吧,小秦妈妈寄的辣椒油刚到,加进米线里正好。”聚到一起免不了要讨论吃什么,罗阳兴致勃勃地说,“关姐,你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米线吧。”   关咏荷点头,“我看行,那我和家里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   谢濮不想煞风景,却不得不开口:“我晚上要去靳隼言那里,为了方便治疗,暂时先不回宿舍住了。”   罗阳表示理解,将米线团的人数缩减至三人。   他大大咧咧,关咏荷要细心得多,她看谢濮眉眼间笼罩着愁绪,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说:“不要太累了,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   谢濮朝她笑了笑,“我会的。”   午休过后,大家各自投入到工作中。   不在的这些天,有几个病人新入院,谢濮整理了一遍他们的用药记录,然后和关咏荷一起清理掉过期药品,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走出四院正门,车已经早早等在外面。   司机沉默寡言,不会额外多说一句话,谢濮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如此,还是被靳隼言要求这样做。   经过几个红灯,他说:“这不是回别墅的路。”   司机简短回答:“小靳总让我送您去公司。”   抵达公司,谢濮在前台的指引下登上电梯。   靳隼言的办公室在十楼,电梯一开一合,又上来一个人。   那人看见谢濮愣了一下,“陈助理?陈渡,是你吧?”   谢濮很久没听到这个他捏造出来的假名字,自己也觉得格外陌生。   半年前,谢存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他自己还不上,就跑去谢濮工作的中心医院大闹,谢濮因此被迫辞职,但债务还是还不上,于是谢存强打起了卖房子的念头,房子里面留存着谢濮仅有的一点快乐记忆,他没有同意,走投无路之际,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要求他接近靳隼言,曝光其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是假的,谢濮也只能紧紧抓住。   事到如今,他隐隐猜测出了给他发送匿名邮件的人,却不敢确认,也许他活该承受这一切,因为他的罪责无法辩驳。   他愣神太久,问话的人有点不耐烦了,“陈助理,你不是辞职了,怎么又回来了?”   谢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索间,电梯门打开,靳隼言正站在外面。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却因身上的戾气显不出一点斯文,方才还执着问话的人站直了身体,低头问好:“小靳总。”   靳隼言没有看他,径直上前,一只手揽过谢濮的腰,“怎么才到,路上堵车了?”   姿势暧昧,语气亲昵,谢濮看到身旁之人震惊的神情。   这下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谢濮被带进靳隼言的办公室,他以前来过这里,可能是换了主人的原因,本该熟悉的环境令他十分陌生。   他试图躲开靳隼言的吻,被靳隼言捉住后颈,“又不听话了?”   谢濮这才止住下意识的动作,任由靳隼言的吻落下来。   等亲吻终于结束,他才开口:“这样不好。”   靳隼言不解,“有什么不好?”   谢濮面色平静地说:“如果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会影响你的声誉。”   靳隼言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勾唇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么。”   “可是我在乎。”谢濮垂下头,发丝遮住他的眼睛,“你迟早会玩腻,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要及时止住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再次一无所有而已,他以前都能活着,难道现在就不能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就这么不想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靳隼言的语调平淡,可谢濮感觉得到,他在压抑愤怒。   谢濮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可连这个机会靳隼言似乎都不想给他。   “是因为我才这样说的吧,如果不是我,是他、是靳隼言,阿濮会巴不得,贴也要贴上去,是不是?”靳隼言不掩恶意,“也是,毕竟他是阿濮喜欢的人。”   心脏像在被人反复揉搓,又酸又胀,谢濮承认说:“是的,因为是我喜欢的人……”   “在我的床上也会想起他吗?”靳隼言冷冷打断他的话,“明明有喜欢的人,阿濮不会觉得羞愧么?”   “是的,我会羞愧。”肩膀在不自觉地抖动,谢濮还是继续说下去,“所以求你了,快一点玩腻我,我不想再继续羞愧下去……”   “砰——”   办公桌被重重踹了一脚,靳隼言面色铁青,眸子阴冷幽暗,“别说了!”   他扯开领带,咒骂了一声,什么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穿着还没有四院的病号服舒服!   谢濮被吓到,自我保护般地蜷缩起身体。   靳隼言点了根烟,平复情绪,“别惹我了,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谢濮被拽进办公室内侧的休息间,门关上,他失去所有力气地跪坐在地,又是惩罚,靳隼言再次把他关起来了。   但这个房间起码有光,他扯了扯嘴角,对因此庆幸的自己感到可笑。   不知道这次会被关多久,谢濮不想去想了,他只觉得很累,不止是身体上的,他靠在墙上,最后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因为刺目的光,靳隼言站在门口,对他说:“走吧,去吃饭。”   谢濮愣愣地问:“不继续关着我吗?”   靳隼言说:“你想的话,可以继续,但是现在我不想。”   他一路牵着谢濮到地下停车场,然后上车,在导航的指引下,七拐八拐地将车驶入一条小巷。   “到了。”   目的地是一家狭小的面馆,还在营业,但顾客并不多。   靳隼言扯着他向前走,“走吧,里面还有位置。”   面馆是一家老夫妻共同经营的,内部布置得很温馨,妻子收账,丈夫煮面,配合无间。   靳隼言要了两碗热汤面,带着谢濮在空位置坐下。   擦得很干净的餐桌上摆着辣椒油和醋,谢濮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靳隼言四处打量,“阿濮不是说这里的面很好吃吗?”   谢濮又怔住。   他是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在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次中午放学,所有孩子都被家长接走,只剩下他一个,他太害怕了,忍不住哭起来。   正要下班的音乐老师发现了他,哄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给他点了一碗热汤面,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热汤面。   亲密无间的时候,他无比信赖靳隼言,关于热汤面的故事也向他倾诉,但其实这里他也很多年没有来过,甚至不知道这个面馆还在开着。   可靳隼言竟然记住了他的话,还找到了这家面馆。   因为这个时间的顾客少,热汤面很快端上来,老板娘上了年纪,戴着老花镜,仔细盯着谢濮看了看,才问:“看着好面熟,小伙子,你以前是不是附近小学的学生?”   靳隼言替谢濮回答说是。   得到肯定答案,老板娘笑得很开心,“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熟,你和小时候没变多少,你还记得不,你以前总站在我们面馆外面,我以为你饿了,叫你进来吃面你也不来,一溜烟就跑了。”   那是因为母亲去世,谢存强整日赌博,家里一塌糊涂,他每天都吃不饱,才会跑到面馆这里。   他只是想闻闻味道。   过去的记忆依旧清晰,谢濮说:“因为我没有带钱,所以才跑走的。”   “一碗面而已,不付钱就不付钱嘛。”老板娘还在回忆,“你那时候总是一个人,也没有朋友,我还担心你被人欺负,现在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将视线移向靳隼言,“这个小伙子也长得俊,你们是朋友吧,还陪他一起过来吃面。”   靳隼言语气含笑,“是,您说得没错,我们是好朋友。”   热汤面泛着氤氲的水汽,谢濮的视线也模糊了。   他感到无比荒谬,茫然又无措。   是靳隼言骗了他,还困住他锁着他。   他应该戒备和警惕,可也是靳隼言,会在他哭过以后给他买冰激凌,会记住他随口的一句话,带他到记忆里的面馆吃面。   靳隼言为什么要做如此矛盾的事情,谢濮想不通,他被靳隼言的反复折磨得快要窒息。   --------------------   嘿嘿,今天也更啦!! 第40章 JSY先生   距离和靳隼言一起吃面那晚过去了很多天,这些天来靳隼言似乎很忙,早出晚归,每天谢濮睡了以后,他才回来。   他也不再做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只是抱着谢濮睡觉,偶尔几次,谢濮从睡梦中惊醒,看见靳隼言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强忍着不耐烦。   昨天晚上靳隼言没有回来,谢濮早上醒来时,床的另一侧依旧空荡荡,没有任何人躺过的痕迹。   靳隼言可能已经玩腻了。   “谢哥?谢哥?”   罗阳摇了摇发愣的人,“怎么又发上呆了?”   谢濮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罗阳又说了一遍:“沈主任和汪大师下棋呢,咱们过去观战吧。”   汪大师住在四楼,早些年是个围棋选手,拿过很多国家级大奖,哪怕现在生病了,每个月还是有他从前的学生来探望。   沈立白空闲时也爱下围棋,时常去向汪大师请教,二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棋友。   今天的工作量少,谢濮就被罗阳给拽走了。   下棋的地点在住院部楼下,沈立白和汪大师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的人,随便铺了条毯子就坐在地上,汪大师比沈立白年纪大一点,留着两撇小胡子,习惯性动作就是捋胡子。   他们到的时候,汪大师也在捋胡子,一边嘲笑说:“沈老弟,你这个水平还是再多练二十年吧。”   两人经常互怼,沈立白也不恼,“二十年怎么了,要是二十年就能超过你,那我也愿意。”   他对着棋盘仔细琢磨了一会,叫旁边的年轻人:“小蒋,你看看,这应该怎么走?”   蒋雪青应了声,弯腰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沈立白还没看明白,汪大师就已经拍手大笑起来,“好!这步走得好!小蒋很有天赋,要不要来做我的关门弟子?”   蒋雪青笑了笑,“您别夸我了,我觉得我的天赋还是在做医生上更大一点。”   汪大师就失望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到走过来的罗阳和谢濮,扬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新来的两个小伙子,哪个有兴趣和我学围棋?”   罗阳哈哈笑着摆手,“还是算了吧,您不知道,我连五子棋都下不过别人。”   他最会活跃气氛,在哪里都能热闹起来。   谢濮和蒋雪青一起站到阴凉下,最近工作忙,蒋雪青又很少离开办公室,这还是这些天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谢濮说:“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好好道谢,等过段时间,蒋医生也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蒋雪青不是很在意,他看了眼谢濮的手腕,谢濮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护腕,正好遮住了上面的伤疤,一截腕子又瘦又白,戴着黑色的护腕看着还挺好看的,他多看了两眼,“手上的伤好了?”   谢濮下意识缩了缩手,“嗯,已经好了。”   罗阳哄得沈立白和汪大师哈哈大笑,他们这边安静得很,蒋雪青问:“那天靳隼言为难你了吧?”   看见谢濮僵住,他说:“你不用替他解释,我也不是个傻子,我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你玩不过靳隼言,最好还是及时止损。”   “很快了。”谢濮声音很轻,“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的太阳和善不少,在室外站着也不觉得热,正说着话,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随后一盆水从天而降,蒋雪青反应快,往旁边躲了一下,谢濮就倒霉了,头发衣服都被打湿。   三楼探出一个头,是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她瞧见谢濮的惨状,一边拍手一边笑。   罗阳嗷了一声,“齐宣宣!怎么又是你!”   女孩缩了缩脖子,躲了回去。   汪大师问:“齐宣宣,就是前几天把水龙头砸坏的病人?”   “就是她。”罗阳抽出纸给谢濮擦脸,“一个她,还有她隔壁病房的,两个人一个以为自己是鸭子一个当自己是鲤鱼,天天跟着水较劲儿。”   几天前,鸭子和鲤鱼在午休时间偷跑出病房,叮叮哐哐把水房的水龙头全砸了,害得住院部发了一下午大水。   谢濮这幅模样肯定得回去换衣服了,罗阳说:“哥我陪你回宿舍吧,反正沈主任一直输,也没什么看头。”   “赢了一局,我赢了一局!”沈立白在他们身后吼着。   汪大师老神在在地揭他的底:“那是我让你的。”   从小路绕过住院部,很快就回到宿舍。   谢濮太久没回来,柜子里的衣服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他找出一件,背对着罗阳脱掉被淋湿的衣服。   刚脱掉上衣,就听见身后的罗阳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谢濮紧接着想起什么,动作跟着顿住。   前天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腰部位多了三个字母——JSY,是靳隼言趁他睡觉写上去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笔,很难清洗,现在还留有痕迹。   他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会被罗阳发现。   身后的罗阳咳嗽一声,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理解,谢哥,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嘛,看来你和嫂子感情挺好的。”   虽然被误会了,但谢濮没有解释,“这件事你不要和其他人说。”   “肯定的。”罗阳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保密。”   不过JSY小姐?他在心里猜测,江书言?江诗雨?他猜测了两个名字,感觉怪怪的,又有点莫名耳熟。   这个疑惑很快在傍晚时得到解答。   门口保安室的小王有事情找他,罗阳买了根冰棍慢悠悠晃过去。   他到了门口,看到谢濮的身影,正要打招呼,却发现他对面还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刚出院的靳隼言。   他们两个在说话,声音很低,罗阳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见靳隼言说着话,手抬了起来,在谢濮后颈上亲昵地揉了揉。   谢濮也没有抗拒,在靳隼言靠过来时,温顺地低下了头。   直到两人上车,汽车驶离,罗阳控制不住地张开嘴,久久没有合上。   他猛然想起谢濮腰上的三个字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一直不是嫂子。   也不是JSY小姐,而是JSY先生。 第41章 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从眼前划过,谢濮看了看前方目不斜视的司机,问:“你最近很忙吗?”   靳隼言神态疲倦,“被老东西捏住了把柄,只能暂时听话了,阿濮,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邀功,可话里的意思谢濮听不懂,他只当这是自己的错觉。   他偏过头,不再说话。   靳隼言不悦,把他的脸转回来,“从上车起就是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谢濮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面色平静地说:“你写在我腰上的字被看见了。”   靳隼言好笑道:“那又能怎么样?”   是啊,那又能怎么样。   人所处的地位不同,对事物的认知也会不一样,靳隼言这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自然会这样认为。   谢濮不欲与他争辩,“你说得对,不会怎么样的。”   可靳隼言还是不满意,他下颌线绷紧,半晌,放开了抱着谢濮的手。   之后的一路上,他没再和谢濮说一句话。   谢濮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茫然地跟着靳隼言,下车,进入机场,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渡洋市。   渡洋市临海,环境优美,空气要比长淮湿润得多。   刚下飞机,还没出机场,有人凑过来,是个年轻男人,戴着墨镜,穿着夸张的花衬衫,隔着段距离就开始招手。   靳隼言没搭理他,男人骂了声,摘下墨镜,“大少爷又装什么呢,我柯宇,不记得了?”   “哦对,你是柯宇。”靳隼言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渡洋?”   柯宇说:“还能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家老爷子和我爸说的呗,怎么着,老爷子的意思好像是打算把你和我堂姐凑一对,你答应了?”   谢濮眸光闪动,看向靳隼言。   靳隼言没回答,表情还是冷淡的。   柯宇视线一转,才发现谢濮,“这不是你那个助理么,还跟着你呢。”   谢濮不记得以前见过这个人,只觉得他的目光直白得令人不适。   机场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柯宇重新戴上墨镜,腔调油腻道:“走吧,靳大少爷,让小的我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酒吧内的音乐像热浪一样扑面而来,比较之下,二楼要安静太多,柯宇叫人送酒,一边对靳隼言说:“不是哥们请不起高端的,主要这是我的地盘,想怎么玩都行。”   包厢里还有其他人,都是经常和柯宇一起玩的二代三代们,这群人基本都是家里的老二,不用继承家业,压力又小,所以将大把时间用在花天酒地上。   气氛很快被炒热,打牌喝酒两不耽误,更有甚者谈笑自如地交换各自带来的女伴。   靳隼言是被招待的客人,但周身气质太冷,没人上前搭话,热闹也像与他无关。   柯宇退下牌局,指挥人打开墙上的屏幕,屏幕里清晰显示出一楼舞池中的场景,他指点说:“来吧,靳少爷,下面有没有你看上的人?你放心,只要你看上,哥们一定给你搞到手!”   他信誓旦旦,显然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靳隼言放下手中的酒,锋利的眉毛抬了抬,“你觉得我会需要这个?”   他气势太足,柯宇尴尬补充:“我开玩笑的,开玩笑……不是我说,许久不见,你脾气可是见长了。”   他有点害怕靳隼言,转身坐到谢濮身旁。   “我有点记不清了,陈助理,你是姓陈吧?”他把一杯酒强制性地塞进谢濮手里,“来来来,别一个人坐着,陪我喝一杯。”   谢濮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刺人的香气,想躲开,但后面就是墙,他只能说:“我不喝酒。”   “少来这套,十个人里面八个都说自己喝不了酒,都他妈是骗人的,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柯宇喝多了,也可能是这种事情已经做惯了,也不管谢濮同意与否,掐住他的嘴要灌他酒。   喝了酒的人一身蛮力,谢濮挣扎不开,求助地看向靳隼言。   包厢刺目的灯光之下,靳隼言黑眸沉沉,也在看他。   视线在空中交汇,仅仅几秒,靳隼言面无表情地移开眼。   谢濮的心陡然见沉下去,连指尖都跟着颤了颤。   微凉的液体灌进嘴里,灼烧喉咙带来辛辣感,些许溢了出来,顺着他的脖领滑进衬衫里。   柯宇看直了眼,他看了眼靳隼言,见靳隼言对此视若无睹,胆子更大了一点,索性又开了瓶酒,再次灌进谢濮嘴里。   他这次多了些其他念头,故意将大部分酒洒进谢濮胸膛,白色衬衫薄而软,被打湿后贴在皮肤上,身段勾人。   柯宇看得欲火焚身,恨不得立刻就把谢濮吃了。   谢濮发丝沾了酒,他被呛到,忍不住弯腰咳嗽。   柯宇假意要给他拍后背,实则手已经摸到了谢濮腰上,“小可怜,衣服都湿了,我帮你脱掉。”   “别碰我!”   谢濮推开他,酒意上来,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   柯宇被他推得向后倒,脑袋磕在沙发上,周围有人起哄,他面子挂不住,骂了句去抓谢濮的头发,“你妈的装什么纯情!不是早就被靳隼言玩过了吗,靳隼言可早就说过了,等他玩完就把你送给我。”   他的手还没碰到谢濮的头发,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是靳隼言一脚揣在玻璃桌上,上面的酒接二连三滚下去。   柯宇被他吓到,顾忌靳隼言的身份,不敢再动作。   谢濮站起身,胃部一片滚烫,世界都在旋转,他踉跄着跑了出去。   走廊里没人,谢濮向尽头跑去,扶着墙找到洗手间。   用凉水泼了把脸,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睛,感觉一阵荒谬。   到底为什么,他还会对靳隼言抱有幻想,事到如今竟然还觉得靳隼言会帮他。   喉咙以下,酒液流淌过的每一个部位都疼痛难忍,谢濮几乎站不稳,他在心里自嘲,谢濮,你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悲了。   耳膜一下下鼓动,太阳穴传来刺痛,他兀自忍受身体的不适,直到脸颊的发丝有了变干的迹象,靳隼言走了进来。   他看着谢濮的红眼睛,皱眉,“你哭了?”   谢濮眩晕得快要站不稳,也看不清靳隼言的脸,他说:“没有。”   他确实没有哭。   靳隼言却上前一步,单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他的脸,不含情绪地笑了一声,“看来是在生气。”   谢濮扭头,从他手上挣脱。   这个动作显然将靳隼言激怒,下一刻他将谢濮压在洗手池上,强迫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要把你送给别人玩的是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你对我生什么气?”   他轻轻拍打谢濮的脸颊,带着些许羞辱意味,“还是说,因为我长了张和他一样的脸,所以被你迁怒了?真可怜啊阿濮,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喜欢他吗?”   洗手台上一片冰冷,谢濮的心脏好像也在一点点冷却,他直视着靳隼言镜中的双眼,牙关咬得极紧,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你就这么贱?”靳隼言手上用力,神情冰冷凶狠,“他这样对你,你还喜欢他?”   谢濮的表情哀伤而困惑,呜咽着喃喃:“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他?”   他语调空荡麻木,“我是犯贱,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只想玩弄我吗,为什么要在意我喜欢的是谁。”   靳隼言周身戾气顿时凝滞,良久,靳隼言轻声重复又像是探问:“是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一只心血来潮捕捉的猎物,为什么要在乎这么多,为什么看见他被灌酒,会生出想砍断柯宇手臂的冲动。   思绪凌乱,靳隼言神情怔松,他松开压制谢濮的手,转身离开。   洗手间再次安静,十几分钟后,谢濮站直身体,衣服上一片狼藉,水渍和酒水混成一团,显得他异常狼狈。   可别无他法,他不能再待下去,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重新扣好扣子,谢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点,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洗手间。   因为身体无力,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没走多远,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压在墙上。   是柯宇,他面色深红,比之前更醉。   “房我开好了,陈助理,只要你陪我玩得高兴,刚才的事我就、我就不计较了。”   谢濮强装镇定,拿靳隼言做幌子,“抱歉,靳总还在等我。”   柯宇听了个笑话一样,“别找靳隼言了,他早走了,陈助理,今晚你就归我了!”   谢濮瞳孔放大,强装的镇定不复存在,用力想要推开柯宇。   他太不听话,柯宇酒气上来,干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吻他。   窒息感逼近,谢濮颓然地放弃了挣扎。   然而下一秒,压在他身上的柯宇突然被人一把掀开,重重扔在地上。   谢濮看着突然出现的靳隼言,嘴唇动了动,只发出一点气音。   靳隼言面色铁青,止不住暴戾,一脚接一脚踹在柯宇身上,柯宇哀嚎不止,逐渐没了声音。   他这才停下,看向一动不动的谢濮,依旧怒不可遏,“你不会反抗吗?”   谢濮的声音轻得叫人听不清,“我没力气了,靳隼言……我没有力气,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靳隼言最后踹了一脚柯宇,然后走过去抱住谢濮,“我没离开,我自己怎么走得了。”   身体已经离开,他的心却不允许。   他的心说:不能丢下谢濮。   明明知道这是靳隼言,是骗子,是恶魔,谢濮还是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臂,“我讨厌酒,你明明知道的,我讨厌酒……”   谢濮身上都是酒的味道,靳隼言无言,却再次收紧手臂。 第42章 好吃是应该的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着床旁孤零零的一只鞋。   谢濮浑身绵软,并不清醒,从酒吧到酒店的这段路,他一直在昏睡,直到到了酒店,被放在床上,他才睁开眼,眼神迷蒙地看着上方的靳隼言。   衬衣上还有潮湿的酒气,靳隼言俯身给他脱衣服。   却被躲了过去,谢濮拽着衣领,抗拒说:“别碰我……不要碰我……”   靳隼言曲起手指,对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下,“也就只会说这两句话了。”   一点攻击力都没用。   话虽如此,他还是温声哄道:“衣服上面都是酒,脱下来好不好,我带你去洗澡。”   他的话可能起了作用,谢濮定定看了他一会,慢慢松开了手。   他这么听话,靳隼言反而又不满意了,又问:“看清楚了,我是谁?”   谢濮含糊地回答:“靳隼言。”   不,不是这个答案,靳隼言再次向他凑近,呼吸咫尺之间,闻到了谢濮身上浓重的酒味,“再说一遍,我是谁?”   “骗子。”谢濮用手背遮住眼睛,“你是骗子。”   “对,我就是骗子。”   得到合心意的回答,靳隼言三下五除二地把谢濮脱光,勾着他的腰往浴室去。   水汽氤氲中,谢濮站不稳,整个人都挂在靳隼言身上,他醉了要比往常胆子大,水流打在他身上时就抱怨:“太烫了。”   靳隼言调低温度,他又说太凉了。   靳隼言仔细看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人有装醉的迹象,末了视线移到红润的唇上,他低头亲了上去。   浴室里潮湿闷热,很合适做点别的什么。   谢濮被放到洗漱台上,一只腿曲起,他没有力气,所以特别乖顺,只有湿漉漉的胸膛微微颤抖。   靳隼言动作凶狠,没有收敛。   谢濮的任何一点反应都能让他感到兴奋。   又一次被迫攀上高峰,谢濮的手臂在半空胡乱挥舞了两下,然后又无力地垂下去。   他被灌得都是烈酒,头因此晕得厉害,胃部也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又痒又烫,此时此刻,好像又加剧了一些。   他承受不住,低低抽泣:“胃好疼,要被烧着了。”   靳隼言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让他感受自己肚皮的颤动,看他诧异地抖动眼睫,低声问他:“哪里疼?”   作为一名医生,哪怕只是药剂科的医生,谢濮也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精准摸到自己的胃部,“胃疼,好像烧起来了。”   他听不出靳隼言话里的狎昵,很诚实地说。   靳隼言笑起来,纠正他说:“不是烧。”   谢濮流出生理性眼泪,愣愣重复:“不、不是,那是什么?”   靳隼言吞下要出口的荤话,只笑着看他。   谢濮好久没得到回答,有些生气了,“好难受,到底该怎么办?”   “好办的,阿濮再把腿抬起来一点,对,就是这样……”   靳隼言提出和问题毫不相干的方法,受益人是他自己。   他将在今晚打造独属他一人的狂欢。   酒店走廊,负责送餐的工作人员仔细确认过门牌号,抬手敲门。   没有人应,他又敲了一次。   这次没等太久,脚步声走远及近,房门被打开。   工作人员把餐车向前推了推,“客人,您点的餐送到了。”   餐车上摆放着精致的食盒,靳隼言打开看了看,很突兀地说:“你剥一只虾。”   工作人员诧异地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靳隼言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明所以,但这层楼的客人都是大客户,他还是照做了。   剥完一只虾,工作人员问:“客人,您还需要继续剥吗?”   “不用,谢谢了。”   直到工作人员推着餐车离开,心里也还在纳闷,如今古怪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   头好疼,腰部很酸,腿也是,这是谢濮醒来的第一感受。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很陌生,谢濮转过头,看见站在窗旁的靳隼言。   他垂着眸,正在用毛巾擦手,手指骨节分明,动作慢条斯理,他生得好模样,做起这样寻常的事情来也赏心悦目。   谢濮怔怔看着他,昨晚的记忆随即一帧一帧回笼,断断续续并不清晰,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靳隼言昨晚很疯狂。   他注视的时间太长,靳隼言看了过来,“醒了,胃还难受吗?”   胃吗?谢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胃部,他摇头,“不难受。”   靳隼言调笑:“不烧了?”   谢濮不太能听懂他的话,索性还是摇头。   “这就忘了?”靳隼言表情像是可惜,转瞬即逝,“阿濮去洗漱吧,然后过来吃早餐。”   喉咙哑了,下床时腿也有点虚软,谢濮穿上床头放好的衣服,没用多长时间就洗漱完。   靳隼言已经把早餐摆好,给他盛了一碗煮得软烂的粥,“我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靳隼言今天不仅能做到若无其事,还变得如此体贴,谢濮怀疑自己还未完全清醒。   靳隼言又推了盘虾过来,“尝尝?”   虾已经被剥好,整齐地摆在餐盘里,看上去十分可口。   谢濮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虾肉很嫩,能尝出淡淡的甜味,他说:“很好吃。”   靳隼言扬眉,“好吃是应该的。”   不知为何,谢濮觉得靳隼言的表情有些得意。   他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靳隼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我要在渡洋待一个星期左右,这期间阿濮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谢濮语气平平,“待在酒店就行,我不想出去。”   他不想再见其他人,昨晚的事情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那好吧。”靳隼言没有勉强他,“等事情结束,我空出时间,阿濮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他给出一个足够诱惑的承诺,谢濮没办法拒绝,“好。”   靳隼言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因为昨晚吃得心满意足,他现在心情很好。   对于之前费解的事情也想清楚大半,在诱捕谢濮这件事上,他花费了比其他猎物多太多的时间和心思,所以自然而然的,谢濮是一个例外,他才会对谢濮有所不同。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只要时间长一点,他一定失去兴趣的。   现在只是对谢濮稍微好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43章 他不该为靳隼言心动   靳隼言的工作持续了一星期,这期间谢濮一直待在酒店里。   离开的前一天傍晚,谢濮下楼到酒店附近的药店买药,回来时撞见靳隼言和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他们并肩而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气氛看上去很好。   谢濮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怔在原地。   路灯亮起,他没有动,直到靳隼言和女人分别,走进酒店,他才再次迈开步子。   很正常的,他刚进屋子就被靳隼言拽过去质问:“怎么不在房间?”   谢濮给他看手中的药,“喉咙太疼了。”   声音哑而干涩,他只能尽量吐出简短的字句。   靳隼言蹙眉,“要不要去医院?”   谢濮摇头,这实在没必要看医生,只要靳隼言晚上能少折腾他一点,他就不会过度使用嗓子。   靳隼言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他说:“今晚一定克制。”   这种话不能相信,夜已经很深,谢濮仰面躺在大床上,溢出破碎不堪的声音,一遍遍重复:“骗子,靳隼言……骗子……”   靳隼言空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那就不要叫了,乖,用鼻子呼吸。”   胸腔传来令人惊惧的震动,好像下一秒心脏就会从他的身体逃离,谢濮某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   第二天飞机降落时是中午,谢濮昨晚被折腾得太狠,窝在座椅上也神情恹恹。   靳隼言则精神头十足,“这次不骗你,想要什么东西,还是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   谢濮睁开眼睛看他,阳光下,睫毛都是金色的,“柯宇怎么样了?”   酒吧那晚靳隼言下手太狠,柯宇直接被他踹昏过去,这一周来谢濮也没有从靳隼言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估计还有一口气,你提他干什么。”靳隼言不掩厌恶,“快点说,想要什么,限时五分钟,五分钟后承诺就作废。”   “我想回家。”谢濮抓着靳隼言的袖口,“我想回家看看。”   “只想做这个?”看着谢濮点头,靳隼言像是无奈,“你还真是一点不变。”   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却只提了这么一个小要求,太容易满足了。   谢濮的家在三环和四环的交界处附近,是老小区,但基础设施不算太差,所以现在的住户还是有很多。   从小区正门进来,是公共活动区域,道路两旁栽着柳树,其中一棵柳树已经活了很多年,枝繁叶茂,树下安了几个小石墩,还有张木头桌子,刚过了晌午,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在树下乘凉,都拿着蒲扇摇来摇去。   其行一个大爷看见谢濮,推了推旁边的人,“谢家小子好像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   另一个大爷忙戴上眼镜,肯定说:“没错,是谢家小子。”   “哎呦,他这个时候回来干啥,他爸刚被追债的给追跑……”   眼看谢濮走近,眼镜大爷站起身,笑眯眯说:“谢家小子回来了,最近放假?”   谢濮叫了声冯大爷,说:“今天刚好有空,就回来看看。”   “哦哦,这样啊,大爷劝你说一句,你以后最好还是少回来,你爸又惹了人,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了。”冯大爷尽量小声说话,“你是个好孩子,不能被他拖累。”   谢濮还记得有一次,他被发酒疯的谢存强摁在地上扇耳光,也是冯大爷把谢存强拖走的,这栋小区近年来有些人搬走,剩下的这些老人或多或少都见证过他的狼狈,也都向他释放过善意。   他笑了笑,“谢谢您,我知道了,不过我爸说要把房子卖了还债,他没有卖吗?”   冯大爷说:“你爸那个德行,无赖一样,谁敢买他的房子。”   看来谢存强真的要走投无路了,谢濮觉得可笑,他手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陌生号码的来电,不用接他也知道是谢存强打来的。   说完这些,冯大爷才打量起靳隼言,这小伙子长相好,跟个保镖似的杵在谢濮身旁,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大概人上了年纪就想帮人做媒,冯大爷也避免不了,他问谢濮:“这个小伙子是你朋友?模样俊呦,有没有女朋友?”   谢濮还未答话,靳隼言突然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对冯大爷说:“不巧了大爷,我早就有了。”   冯大爷点头,“也是也是,你模样这么好,追你的人怕是数不过来呦。”   谢濮怕靳隼言再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干脆抓住他的胳膊,和冯大爷告别:“大爷,我们先上去了。”   一路走上二楼,谢濮拿出钥匙,他以为谢存强会换锁,但竟然打开了。   入目一片狼藉,鞋架被暴力损毁,上面的鞋子飞散在各处,客厅更是没地方下脚,空酒瓶和外卖盒子堆积成山,沙发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布满深褐色的痕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满屋都是肮脏的霉味。   谢濮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靳隼言这样的人,实在太不合适出现在这里,“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   靳隼言却抬脚迈过地上的障碍物,朝他伸手,“过来吧,不要滑倒。”   谢濮迟疑片刻,抬手同他相握。   两间卧室,小的那个属于谢濮。   打开门,里面也是被翻找过的痕迹,但要比外面整洁太多。   这是属于谢濮的一方小天地,靳隼言第一次踏足,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   床头贴着几张奖状,从幼儿园到小学时期,有一张上面写着“吃饭最乖”奖,靳隼言想到谢濮进食时脸颊鼓起的模样,对这个奖项的名称很认可。   床旁边是书桌,上面的东西已经凌乱,打开抽屉,是叠摞在一起的几个笔记本,字迹因为时间的缘故变浅,再向下翻,是一张毕业照,年少的谢濮站在角落处,模样青涩。   怪不得面馆的老板娘时隔多年还能认出谢濮,靳隼言失笑,他分明是等比放大的。   他拿着毕业照,想与谢濮分享。   转过身,谢濮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脸颊鼓动,在咀嚼什么东西。   靳隼言就没缘由的心头一慌,快步上前,强制性地捏住谢濮的脸颊,稍稍用力,迫使他张开了嘴,如愿以偿看到了他嘴里的东西。   绿色的,一片树叶。   靳隼言无可奈可,谢濮总让他产生这种心情,“快吐出来,我没让你吃饱?”   谢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听话了。   “靳隼言,你知道树叶是什么味道的吗?”   他突然问,却并不在乎靳隼言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杨树叶又涩又硬,柳树叶太苦,最好的是榆树叶,很软,嚼在嘴里还有一点甜味,只不过榆树很容易生虫,所以吃的时候要仔细看清楚。”   他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表情透出旁人看不懂的情绪,靳隼言不喜欢这样,好像谢濮离他很远,他忍受不了,“为什么要吃树叶?”   谢濮低下头,“因为很无聊,就想尝尝树叶都是什么味道。”   他撒谎了。   树叶是用来充饥的,过去弱小无力的时光,他靠着树叶活下去。   所以每到一个新的环境,他都会下意识寻找四周的树木,只要看见树木,他就会获得心安。   “我现在也可以知道。”靳隼言说,抬手伸出窗外,揪下一片柳树叶塞进嘴里,他皱眉咀嚼,然后吞咽,“阿濮说得没错,太苦了。”   他站在光影里,温柔地说出这样的话,眼眸蕴含蛊惑人心的魔力,心动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可为什么偏偏是靳隼言呢,谢濮想,他不该为靳隼言心动。   最后谢濮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是他刚出生时一家三口拍摄的全家福。   靳隼言向他征询:“这张毕业照送给我吧。”   谢濮没有拒绝。   小区门口,靳隼言到停车场挪车,谢濮站在这里等他。   日头缓慢西移,街角走过来一个男人,穿着件破旧的红格子衬衫,走路摇摇晃晃,嘴里还在不停咒骂。   谢濮的视线蓦地顿住,连靳隼言从车窗探出头来叫他都没听见。   靳隼言下了车,也看向男人,是谢存强,很早以前,在跟踪谢濮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   他上前挡住谢濮的视线,“发什么呆,上车了。”   谢濮回神,打开车门坐进去。   靳隼言却没上车,“才想起来,我要买个东西,阿濮在车上等我一下可以吗?”   看到谢濮点头,他循着谢存强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谢存强喝了酒,但意识还算清醒,他躲债躲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实在没办法才冒险回来,他在心里盘算,这回一定要把房子卖出去,不然那群人肯定会打死他。   “狗杂碎!都说了会还了,狗娘养的东西!老子都说要卖房了,还不信老子的话,妈的……”   他一路咒骂,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划到通讯录,找到谢濮的号码拨打出去。   还是没有人接,他骂声更大,还没等他继续再打,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一步,手机也跟着甩了出去。   “谁他妈瞎啊?哪个狗杂碎敢撞老子!”   谢存强梗着脖子转头开骂。   撞人的高大青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立马道了歉:“对不起,你伤到哪了吗?”   捡起手机,屏幕已经裂了。   谢存强又骂了一句,“你看看,我这可是新买的手机。”   手机是早几年的款式,两侧都被磨得掉漆,他奔着讹人去的,被拆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青年立马应了下去:“你放心,我一定按照原价赔偿你。”   谢存强眯着眼睛将青年上下打量了一遍,身上穿的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但是应该很贵,是个可以大宰一笔的主。   他立刻蜷缩起身体哎呦了一声,用上自己拙劣的演技,“不行,我肚子突然好疼,胸口也是,闷得慌,小伙子你看看,被你撞之前我身体可好着呢。”   青年说:“那我叫救护车,赶紧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谢存强“虚弱”摆手,“小伙子,我看你应该挺忙的,你直接给我钱就行,我自己去医院检查检查。”   青年,也就是靳隼言勾出一个笑,眸子黑黢黢的,“好啊,咱们去那边好好谈谈赔偿数目。”   谢存强因为有钱要到手,立马活泛起来,没细想他的话,也没注意靳隼言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处死角。   他乐颠颠地跟在靳隼言身后,为了不露馅,每走一步都要哎呦一声。   “我也不管你要太多,但医院做个检查也挺贵的,再说了,我伤得还严重。”谢存强搓了搓手,比出一个数。   靳隼言低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行,多少都行,就是这钱你有处花吗?”   话落,他一脚踹在谢存强胸口。   谢存强根本没有躲开的机会,硬生生挨了他一下,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墙上。   胸口传来剧烈疼痛,方才好脾气的青年完全变了个样子。   谢存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要疼过劲了才张嘴骂道:“你妈的!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当然知道。”靳隼言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对着他的脸挥拳,“不过是一个杂碎而已。”   谢存强毫无招架之力,顿时惨叫连连,一个劲地求饶,完全不见刚才的嚣张气焰。   靳隼言将他踹倒在地,抬脚用力碾压他的手腕,“你是用这只手打谢濮的吗?”   他背着阳光,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语气也阴测测的,谢存强又疼又怕,浑身都是冷汗,连忙开口解释:“你是谢濮叫来的是不是?他肯定对你说了不好的话,你误会了,我是谢濮他爸!亲爸!我把谢濮从小拉扯到大,还供他上大学,我对他特别好!真的,你一定是误会了!”   “对他好?是怎么个好法,是打他还是不给他吃饭?”靳隼言脚下用力,“不说的话,那就全废了吧。”   靳隼言离开的时间有点久,谢濮甚至隐隐有了些困意,正在努力撑着眼皮的时候,靳隼言终于回来了。   他上来的瞬间,谢濮闻到了一股烟味。   “你抽烟了?”   靳隼言眉毛舒展,向上扬了扬,露出很是愉悦的神态,“嗯,刚做了件开心的事,顺便抽了一根。”   --------------------   点击就看儿婿暴打恶毒岳父↑ 第44章 不许亲   很久以前,大学的某个晚上,谢濮见证了一场告白。   昏暗的光、鲜艳漂亮的玫瑰花,年轻人充满爱意的目光万分真挚,他认真羞怯地告白说:“我喜欢你。”   谢濮站在欢呼的人群中,浑身血液似乎都在沸腾,沉寂压抑的心脏在皮肉下发出叫嚣,他空荡的身体感到羡慕、渴望,还有不能忽视的嫉妒。   为什么他不能是被喜欢的那个人?   为什么他不能被爱?   那天开始,他想要独一无二的喜欢,即使当时的他还不懂到底什么是喜欢。   然而世界总是荒诞,在他无数次自我厌弃、认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爱时,他突然明白了喜欢的含义——在他失去小指醒来的时候、在弥漫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在靳隼言将吻落下来的瞬间,他心跳不止,因靳隼言而心动。   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来得太迟、太热烈,将他所有理智燃烧殆尽,出租屋内,听到靳隼言的问题后,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吐出喜欢二字,然后奉上自己的身体,只盼望靳隼言的垂怜。   在疼痛与欢愉之间,他以为自己得到了靳隼言,但他错了,第二天清晨,靳隼言还是离开了。   四院重逢,他不敢再奢求太多,只想着能离靳隼言近一点就好了。   起初他是这样想的,可靳隼言竟然没有怨恨他,甚至与他毫无芥蒂地亲密。   只差一点,谢濮以为自己就要得到爱了。   但一切都是骗局,他是落入蛛网的小虫,靳隼言将他捕获,却不彻底吞噬,反而囚困着他,欣赏他痛苦却无法逃脱的模样。   他的人生好像陷入了某种怪圈,一次次重复被抛弃的结局,唯一爱他的母亲最终离世,他短暂拥有过的猫也离开了,现在,靳隼言也要丢弃他。   世界以一种近乎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得到爱。   更可悲的是,即便如此,在面对靳隼言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靳隼言误会了他喜欢的对象,不过这样也好,谢濮想,或许靳隼言说得没有错,他就是犯贱。   驶出一段路,经过一个小公园,里面树木葱郁,能听见鸟鸣声。   谢濮收回思绪,问:“可以去公园里走一走吗?”   话脱口而出,然后又是后悔,他已经没了行使愿望的权利。   但靳隼言真的把车停下来,这下轮到谢濮不知所措,自从渡洋那晚以后,靳隼言对他太温柔了。   公园门口有卖甜筒的小摊贩,谢濮买了两支,一支递给靳隼言,“请你吃,谢谢你上次给我买的冰激凌。”   虽然不知道靳隼言给他买冰激凌的目的是什么,那些冰激凌最后也没有被吃掉,但谢濮还是想要感谢靳隼言。   靳隼言眉头微挑,像是开心,接了过去,“阿濮这几天好乖。”   谢濮很轻地笑了一下,他想,就这样吧,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做到足够听话乖顺,等靳隼言玩腻以后,他们还能互相保留下体面。   这个时间并不算太热,他们沿着小路走,前方有人在放风筝,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再往前走,是个人工湖,里面养了几只天鹅,此时正有人站在桥上投喂食物,靳隼言看到了,转头问:“要不要过去喂天鹅?”   谢濮的书桌上贴着天鹅贴纸,想来是喜欢这种动物的。   谢濮摇了摇头,之所以想来这个公园,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那时候每次不想回家,他都会把时间消磨在这里,因为太孤独,还给每一只天鹅都起了名字,   过去这么久,以前的那几只天鹅应该都已经死了,现在去喂也没有任何意义。   “阿濮不喜欢天鹅吗?”   谢濮想要解释,还没开口,身后突然蹿出一个小孩子,速度很快,径直摔倒在他脚边。   应该很疼,不过小男孩没有哭,只是呆住了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昨天长淮下过雨,地上还很湿润,他身上本就不干净,现在看着更脏了。   谢濮以为他没力气起来,蹲下身把他扶起来,不可避免的沾了一手泥污。   靳隼言很不满,“你管他做什么,手都脏了。”   身上没有纸巾,他索性脱了外套给谢濮擦手。   那件外套即使是不识货的人看了也会觉得昂贵,谢濮哪能真的用它擦手,往后躲了躲,“我还是……”   靳隼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拽住他,一手拿着甜筒,另一只手十分细致地擦掉他手上的脏污。   一旁的小男孩像是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刚才摔倒都没哭,这会儿反而哇的一声哭出来。   谢濮感觉无措,也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会干巴巴地说:“别哭。”   靳隼言被吵得皱眉,很不耐烦,“别管他,我们走。”   他从来都是漠然的性子,只是有时候谢濮会因为他的温柔而产生错觉。   谢濮迟疑一下,蹲下身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男孩还是哭个不停,脏兮兮的手往脸上抹了抹,很快出现一个大花脸。   谢濮看了眼手中还没来得及吃的甜筒,想出办法,“别哭了,这个甜筒给你吃好不好?”   小男孩的哭声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濮手中的甜筒上。   “不许给他。”靳隼言不答应,“你自己都没吃。”   原本快要不哭的小男孩又哭了起来,谢濮叹口气,无视靳隼言的话,把甜筒塞进小男孩手里,“给你吃,别哭了。”   小男孩抽抽噎噎,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但张开嘴在甜筒上咬了一口。   小小年纪就这么心机,靳隼言看透一切,把手里的甜筒塞给谢濮,“你吃我的。”   谢濮一愣,“没关系,我再去买一个就好了。”   那能一样吗,门口的小摊贩都说了,这是今天最后两个草莓味的,靳隼言想着,拽住小男孩的后衣领,把人拎到旁边,警告说:“不许再跟着。”   他早就发现了,男孩从他们进公园起就跟在他们后面,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男孩听了靳隼言的话,倒没有被吓到了,他转了转眼珠,迈开短腿跑到谢濮身后,怯怯地扯住他的衣袖,“哥哥,我害怕。”   靳隼言一哽,然后看见谢濮的表情更加柔和,问道:“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叫朗朗,哥哥叫我朗朗吧。”朗朗的哭腔还没散,声音瓮声瓮气,“我没有爸爸妈妈。”   谢濮沉默,斟酌片刻才继续问:“那你的家人呢?”   朗朗摇摇头,不说话了。   他在身上翻了翻,翻出一个小布口袋,给谢濮看里面的东西,“哥哥,我们去喂天鹅吧!”   他拉着谢濮走到湖边,把布袋子里的食物分给谢濮一半,手指指着介绍说:“哥哥你看,这些天鹅都是我的朋友,这只叫花花,这只叫七七……”   他把所有天鹅都介绍了个遍,扬着下巴很骄傲,“我都记得!”   湖面上,几只天鹅低头啄食,并不争抢,姿态优雅,谢濮在其中看见了“老朋友”的身影,虽然已经年老,但它们还活着,真好。   眼睛有点酸,他还是开心地笑了,“朗朗真聪明。”   得到夸奖,朗朗转头,冲他们身后的靳隼言吐了吐舌头,得意极了。   靳隼言脸色更黑,生出带着谢濮立刻离开的念头。   可谢濮望着天鹅弯了眼睛,他又觉得恍惚,谢濮好像很久都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了。   将谢濮笑容带走的罪魁祸首,是他。   喂完天鹅,还是没有等到朗朗的家人。   走回公园门口,谢濮正打算去派出所报警,就有人跑了过来。   是一对夫妻,年轻妈妈激动地抱住朗朗,一边责备朗朗偷跑出来,一边对谢濮道谢。   谢濮诧异地看向朗朗,“你不是说……”   “对不起,哥哥,刚才我骗你了。”朗朗扭着衣角,像是赌气,“反正他们总不陪我,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年轻妈妈抱他抱得更紧,道歉说:“爸爸妈妈最近太忙了,以后一定多陪你,好不好?”   一旁的爸爸也连连保证,“爸爸这周就带你去游乐园,玩一整天!”   朗朗还是扁嘴,拽了拽谢濮的衣摆说:“哥哥,你蹲下来一点。”   谢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蹲下身去。   “哥哥,我没有朋友,没人和我一起玩,谢谢你陪我喂天鹅。”朗朗小声说,然后问,“哥哥,我能亲你一下吗?”   他嘟起嘴巴凑近谢濮的脸颊,但是没碰到,一只手挡在他前面。   靳隼言表情很凶,“不许亲。”   朗朗很生气,“大坏蛋!你好讨厌!”   靳隼言被骂像是被夸了,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就不让你亲。”   谢濮夹在一大一小中间,想要阻止他们吵架,但靳隼言将他的视线挡得严实,嘴角的弧度很促狭,无声说:“只有我能亲。”   在这一瞬间,谢濮产生了靳隼言也在喜欢他的错觉。   ……   只是错觉罢了。   目送朗朗和父母离开,快到傍晚,微风泛起,吹起柳树的细长枝条。   谢濮蹲得太久,起身时头有些晕,被靳隼言一把搂住。   温度自腰间蔓延开,他说:“甜筒没能吃成,下次再请你吧。”   其实没关系,靳隼言根本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所以不知道味道如何,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但谢濮买的似乎不一样,他点头,“好,我记得了。”   站在太阳下,谢濮舒展开身体,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今天是他难得的轻松。   他陪着朗朗喂天鹅,就像跨越了时空,和过去的自己站在一起。   那个孤独的男孩终于得到了陪伴。   --------------------   求关注作者专栏(。ˇεˇ。) 第45章 父子/祖孙   茂庄东堂,佣人放下沏好的茶,然后退到屏风外。   靳家有自己的茶庄,每年最上等的一批茶都是靳文东独自享用,一头争霸天下现已衰老的雄狮,试图用这种可笑的方式证明自己依旧大权在握。   淡雅茶香散开,靳律移开目光,可能是身体里有一半外国人的血脉,他对喝茶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靳文东喝了一口茶,同他闲话似的开口:“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靳律面不改色地回答:“托您的福,她最近很好,听说还交了男朋友,比她小八岁。”   “八岁?”靳文东笑了笑,“你母亲跟我的时候也才十八,她那时候刚来中国,中文说得不好,我每次带她出去,她都会闹出笑话,不过我就喜欢她天真的样子,偶尔闯点小祸也没什么,对了,你母亲最擅长做甜品,你应该吃过不少吧?”   靳律说:“吃过几次,但母亲现在已经很少做了。”   靳文东露出怀念的表情,感叹道:“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她能生活得开心,我就放心了。”   兴许是自己的情感太过淡漠的原因,靳律一直对靳文东这种人很好奇,他能对所有女人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实际却是滥情冷漠,上当受骗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比如靳文东早早去世的原配夫人,也比如近几年才走出阴影的他的母亲。   半个小时后,茶水变凉,靳律无法忍受时间毫无意义的流逝,问道:“您大概不会无缘无故与我闲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是有一个事情。”靳文东像是才想起一般说,“前段时间我安排的相亲被靳隼言搞砸了,他在别墅里养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嘴上说着玩玩实际却上了心思,再这样下去,他把人宠得登堂入室也未可知。”   靳律眸光微动,“所以您想让我处理掉?”   靳文东叹了口气,“是啊,你们年纪差不多,你看看是劝劝他好,还是用点别的手段,咱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我交给你才放心。”   “抱歉,这个我做不到。”靳律直言。   靳文东的心思昭然若揭,把这件事推给他,哪怕最后暴露,靳隼言的怨气也都由他一人承担。   做了靳隼言的磨刀石还不够,靳文东还想让他做靳隼言的踏板,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可他偏偏不想被人踩着上位。   “有件事一直想跟您说,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您的病情已经稳定,靳隼言也已经出院,我再待在靳氏也没有必要了。”   靳文东还是笑,轻蔑一闪而逝,“看来这就是你的选择了,你真以为离开靳氏就会有一番作为?你现在的成就哪项不是依靠我、依靠靳氏得到的?”   “我的知识不是。”靳律平静反驳,“我应该感谢您,让我在靳氏得到了历练,但我并不认为我离开靳氏就会一无所有,我的知识经验,储存在脑子里的东西谁都夺不走,更何况,每一份产业不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吗?您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父子二人隔着矮桌对视,谁都没有退让。   末了,靳文东轻轻阖上茶杯,“你和你母亲很像,当年她非要离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既然你意已决,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目送靳律离开,助理从屏风外进来,“您该吃药了。”   “又要吃药了?”靳文东很排斥这件事,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的身体里藏着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爆炸,“我还不如早点死,不然迟早会被这群孩子气死。”   助理为他倒了一杯温水,“您可别说这种话,公司里的人都盼着您快点好呢。”   这话是恭维,靳文东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不过好话么,是个人都爱听,他也不例外。   助理又问:“刚才的事您就这么同意了?”   靳文东说:“他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他。”   他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与原配夫人生的纨绔子,早早死在女人肚皮上,不堪重用不提也罢,还有一个靳律,是和法国情人的孩子,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管过,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确优秀得让他惊讶。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不过是个私生子。   那孩子确实有手腕,行事作风颇有些他年轻时的样子,可惜性子太直,将来注定会败在感情上,得狠狠摔几跤才能变成一把好刀。   靳律出去的时候,肖写玉正站在车旁等他。   年轻人模样好身段好,随便一站就是一道好风景。   可惜靳律欣赏不来。   他一看到肖写玉就觉得窝心,准确来说应该是愤懑,被小了好几岁的人压制住,还无法防抗,这让他难以接受。   看见他过来,肖写玉笑眯眯地问:“靳总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表面上是个生活助理,实际上还充当司机、秘书、居家厨师一共四份职业,但只拿一份工资,资本家看了他估计都会感动流泪。   靳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马上就会从靳氏离职,你的工作也作废,以后不用再跟着我。”   “没关系呀,那我也辞职好了。”肖写玉很快做出决定,“但离开你是不可能的,而且靳总前天刚和我签了协议,未来几个月都要听我的。”   提起这件事,靳律呼吸加重,“那是因为你给我灌了酒!”   因为醉酒,不仅签下一份无比屈辱的协议,还睡了整整一天,那可是一整天的时间,他本该用来工作的,竟然白白浪费了。   肖写玉眯眼,心情很好的样子,“过程无所谓,结果才重要,靳总不是最注重合约精神么,应该不会违约吧?”   争执间,又一辆车开进来,靳隼言从车上下来,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戏谑的神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有人在场,靳律不欲再与肖写玉争辩,转身上了车。   路线已经熟悉,这次不用人带路,靳隼言径直走进东堂,在靳文东对面坐下,“你不会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吧,找我什么事?”   靳文东说:“你把柯宇打成重伤,难道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人都揍了,现在说还有必要吗?”   “没必要?”靳文东语气加重,“因为这件事情,柯家拒接了联姻。”   柯家近几年虽然地位象征还在,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和这样的人家结亲,既体面又不会被岳家拿捏,是难得的好人选。   “联姻?我不记得我答应过这件事。”靳隼言掀起眼皮,目光越过屏风,看着做出侧身倾听姿态的助理,“我应该有权拒绝,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靳律不也正合适?”   在渡洋时他和那位柯家小姐在酒店外见过一面,从那位小姐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柯家上一代有两个儿子,在柯氏内持有的股份相同,两个儿子各自生了一男一女,就是柯小姐和柯宇,所以这一代的继承人必然在他们二者之中产生,但柯宇实在太不争气,所以他们二房才想出把柯小姐送出去联姻的方法,目的就是让柯小姐成为外嫁女,失去继承的资格。   那天短暂一面,两人都对联姻不感兴趣,而且依靳隼言来看,与柯宇那个蠢东西相比,柯小姐可谓按聪明至极,柯家最终一定是柯小姐的囊中之物。   他说出这种话,靳文东倒也不意外,靳隼言如果轻易同意也就不是靳隼言了,他轻轻敲了敲茶杯,“下周杜老过寿,你替我去,顺便见一见他的外孙女。”   靳隼言面色微沉,“我说了……”   “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你不在乎,可以选择不接受。”   把柄还在手里,靳文东心里有数,还能继续拿捏靳隼言。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靳隼言笑了下,“行,反正不是我吃亏。”   他说完,利落起身,抬脚离开。   长廊外,园丁正在修剪矮树,靳隼言冷着脸经过,他们窃窃私语:“吵起来了吧,看着像是。”   “别说了,这位可不是好惹的。”   ……   东堂内,靳文东慢悠悠地品茶,身旁的助理很诧异,怀疑说:“会不会有问题,小靳总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靳文东摆了摆手,他老神在在,助理反应过来,“您不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靳文东闭目养神片刻,抬眼问:“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助理回答说:“和之前一样,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家室简单,母亲重病早逝,只剩下一个父亲,但关系并不好。”   越简单的人越不好找到把柄,看来这次还要再费些时间。   靳文东沉吟片刻,说:“继续,查查他是怎么认识靳隼言的。”   助理点头:“是,我明白了。”   靳文东拨动手腕上的佛珠,复又陷入沉思。   掌权者不能有软肋,但靳隼言对这个谢濮太过在乎,甚至到了甘愿被威胁的地步,令他不得不重视。   靳隼言是他选择的继承人,他绝不能让自己的选择出现任何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谢濮从靳隼言身边铲除掉。   至于如何做,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离开茂庄,已经是傍晚。   在司机询问去哪里时,靳隼言想了想,说出了四院的名称。   他很久没去接谢濮下班了。   正是晚高峰时候,堵了几次车,靳隼言靠在座椅上养神,再睁开眼,发现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怎么回事?”   前方的司机回答说:“前面有辆货车撞上了防护栏,虽然人没事,但载着的树苗全掉了下去,交警正在指挥人清理路面,暂时还要等一会儿。”   “树苗……是什么树苗?”   司机说:“好像不是果树,都是普通树苗,杨树榆树什么的。”   得到回答,靳隼言没再继续问。   路面清理的速度很快,有很多行人自发帮忙,场面看上去很是团结互助,要不是车上还有老板,司机也想下去帮忙。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的老板说:“下去买一棵树苗。”   司机愣了下神,又听他补充说:“要榆树,挑一棵容易活的。” 第46章 它是你的树   活动室外,谢濮接通电话,叫了声:“小姨。”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反应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我晚点再打吧。”   “没关系,我现在不忙,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点事,你爸他、他好像被追债的人给打了,现在正在住院,因为没钱交住院费就给我打了电话,我想着这件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而且你爸醒来以后也一直念叨你的名字,说想见你一面,不过你要是忙的话不过来也没事,这边有我照顾。”   谢濮语气微顿,才说:“您在哪个医院,我明天请假过去。”   不能再让谢存强拖累更多的人。   挂了电话,他重新回到活动室,趴在桌子上的女孩抬起头,很八卦地问:“谢医生,谁给你打电话啊,是不是女朋友?”   谢濮看她乱蓬蓬的短发一眼,“你是要做调查吗?对每个医生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当然是无聊嘛,我整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用脑门磕了磕桌子,很颓废的样子。   “齐宣宣。”谢濮叫了声她的名字,“你这几天都没有发病,看来有时候无聊一点是好事。”   她患有严重的妄想性障碍,发病时会认为自己是一只鸭子,然后疯狂破坏水龙头,企图到水池里游泳。   不止如此,她还喜欢用水泼别人,谢濮就是上一个受害者。   齐宣宣唉声叹气,问他:“谢医生,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发病后会以为自己是鸭子吗?”   谢濮接话说:“为什么?”   齐宣宣把下巴抵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趴了下去,“我小时候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住,他们养了好多只鸭子,一下雨叫声就变大,每天还要带它们去撒欢,我也天天跟着,行走在鸭群里,偶尔会觉得自己也是鸭子,后来长大了,毕业,工作压力太大,每晚都要加班,生活在没多大的出租屋里,我就想,还是当只鸭子好,我就想当一只鸭子。”   在水塘里翻腾,给同伴啄羽毛,她想象那个画面,忽然问:“谢医生想变成什么,如果可以选择不做人类的话?”   她确实是太无聊了,这个问题也问过很多人,但没有人认真回答她。   谢濮是第一个给他答案的人,他说:“我想做一棵树。”   齐宣宣问:“为什么?”   谢濮没有回答。   在天地旷野里,成为一棵树,扎根土壤,抵御强风,沐浴日光,他不必再渴求怜悯般的爱,只需要获取养分便能活下去,这样他才能得到永远不会消退的安全感。   又到下班时间,走出四院正门,今天是靳隼言亲自过来接他,谢濮很意外。   回别墅的路上,靳隼言很神秘地说:“我给阿濮准备了一个礼物。”   谢濮微怔,礼物这个词和太多不好的记忆挂钩,无论是生日当晚的照片还是曾戴在他手腕上的镣铐。   明明天气不冷,他坐在车里,却平白生了冷汗。   靳隼言脸上兴味盎然,勾缠着他的手指,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谢濮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张了张嘴,想问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路上浑浑噩噩,直到车子停下,靳隼言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颗树苗,根部还带着泥土。   谢濮彻底呆愣,表情僵住,十分滑稽。   靳隼言轻碰他的额头,“脸色这么差,又发烧了?”   “不是。”谢濮吐出滞涩的话语,实在弄不清靳隼言这样做的缘由,“为什么要送我树苗?”   靳隼言没说路上碰见的事故,只说:“不是说叶子太苦么,以后不要再做吃树叶这种无聊的事,种树不是更好一点?”   谢濮的目光在树苗和靳隼言身上游走,良久,得出结论,是的,他想要,他想拥有一棵树。   可靳隼言,他抬头看着这个温柔恶魔含笑的眼眸,轻声问:“可是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宁愿靳隼言对他坏一点,再坏一点,这样就不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举动而生出不舍。   他还是喜欢靳隼言,他不想被靳隼言玩腻后抛弃,可他注定会被抛弃。   一种巨大的悲伤和彷徨袭来,他无助地抓住靳隼言的衣摆,“我……“   他想说我喜欢你,可短短几个字压在心头,重石似的挪动不了一点,这句话如今毫无意义,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自己不过是靳隼言心血来潮摆弄的玩意儿,不该生出妄想,即便靳隼言温柔地对待他,他也不敢询问原因、不敢吐露心意,害怕会得到一个可笑的答案,证明他是个傻瓜,一直在自作多情。   在靳隼言疑惑的视线下,最终他说:“我今天晚上会很听话的。”   无论靳隼言这次多么凶狠他都会忍着不哭,沉浸在肉体的欢愉上,或许他能短暂的得到解脱。   靳隼言单手捧着谢濮的脸,下巴尖刚好抵在他掌心,“表情看起来不像开心,你不想要这棵树吗?”   谢濮摇头,解释说:“我只是在想要把它种在哪里。”   靳隼言环顾四周,牵着他到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里,这里没人打理,野草长得很茂盛,“这里怎么样?”   他找了个位置,抬着谢濮的下巴让他看向别墅二楼的窗户,“从卧室刚好能看到。”   “好,就种在这里吧。”谢濮应声。   下午买了这株树苗后,得知靳隼言要种树,司机还顺便买了一把铁锹。   夕阳仅剩的一点余晖下,靳隼言握着铁锹,在草地上挖出一个圆坑,泥土松软湿润,很适合栽种植物。   接下来把树苗放进圆坑里,填土浇水,就完成了。   最后一捧土的时候,谢濮和靳隼言一同蹲下身,用手将土压实。   属于两个人的手在草地上交握,指缝都有潮湿的泥土。   谢濮看着靳隼言的侧脸,这一刻,靳隼言不再是靳隼言,他也失去身份,他们之间没有玩弄与被玩弄的关系,仅剩下两个平等的灵魂。   他们之间从没有此时这般平等,如果时间停顿,这种平等就是永恒。   可惜靳隼言是永恒的破坏者。   “好了。”   他勾了下谢濮的鼻尖,看着沾上泥土的白皙脸颊,笑了笑。   一颗树苗从今天起在这里安家,以后它的根系会深深扎进土里,迎风伸展开枝叶,年轮一圈圈增大,虽然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但谢濮已经看到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等靳隼言玩腻以后,他要怎么带走他的树呢,他迟疑地确认:“它真的是我的吗?”   “当然,它是你的树,只属于阿濮一个人。”靳隼言温声保证。   他有点沉迷这种感觉了,只是对谢濮稍微好一点,就能得到谢濮潮湿温顺的目光,像在驯养一只极为知足的宠物,一时兴起地从指缝露出去一点东西,它就会迫不及待地献上自己。   靳隼言注视谢濮的双眸,谢濮自己肯定不知道,他每次看过来的眸光里都清晰透露着一句话——请给我爱吧。   到底是有多渴求爱,才会对骗了自己的人露出这种目光。   可惜他选择的对象错了,他不是谢濮喜欢的人,自然不会给予他想要的爱。   更何况没有猎手会爱上猎物,还是注定会被丢弃的猎物。   --------------------   我来啦!! 第47章 没有人会来救他   夜风吹拂草地上的一颗树苗,它刚被移栽,并不精神,树叶垂下去,虚虚接着薄薄的月光,等到太阳升起,树叶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也在闪光。   卧室里,谢濮趴在枕头上,看着靳隼言正在穿衣服的背影,用疲倦沙哑的声音说:“我今天请了假,可以外出吗?”   靳隼言正在打领带,听见这话,转过身把谢濮从床上拉起来,“出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亲戚。”谢濮垂眸,抬手整理他的衣领,然后打上温莎结,“我会很快回来。”   “阿濮不会又要逃跑吧?”靳隼言看着他,“你知道的,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就像上次一样。   谢濮这次听到他的话没有害怕和恐惧,他点了点头,“我没有撒谎,一定会回来的。”   靳隼言勾着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最终答应说:“下午两点,我回来时要看到你。”   从渡洋回来后,靳隼言变得更加忙碌,谢濮不明白,现在的靳隼言顶替了从前的靳隼言,靳家难道没有发现这件事吗?还是即便知道也放任不管。   他思考得太专注,直到嘴唇传来刺痛,血腥味自舌尖蔓开,他的唇瓣被靳隼言咬破了。   靳隼言显然不满他的走神,“在想什么?”   谢濮如实回答,他想知道答案。   “阿濮以为我和他为什么会斗争这么多年,不过是在争抢肉骨头罢了,老头子想用这种方式选出继承人,他要的只是胜利者,但胜利者是谁根本无所谓。”靳隼言笑了笑,手指勾勒谢濮的下颌线条,“过去八年,老头子关着我,任我自生自灭,如今依旧会保持同样的态度。”   谢濮仰着头,不敢相信,光鲜亮丽的靳家背地里竟然会存在这样的事,靳隼言作为其中的受害者,过去是如何生活的,他为了活下来经历了什么,拨开迷雾,终于能让人隐约窥见一点影子。   “说了这么多,阿濮是想从我这里打探他的消息吗?”靳隼言的声音陡然冷下去。   被误会了,谢濮看着靳隼言的黑眸,没什么力度地反驳,“我没有。”   靳隼言不知信没信,只说:“阿濮最好没有在撒谎。”   他再次吻上去,舔舐掉谢濮唇瓣渗出的血。   医院走廊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谢濮循着门牌找到对应的病房,然后抬手敲门。   这是一间多人病房,几张病床之间用帘子阻隔,谢存强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看到谢濮的一瞬间,他立刻张嘴骂骂咧咧。   隔壁床探出一个脑袋,提醒他公共区域里小点声,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谢存强挑衅一样再度提高声音。   谢濮舒了口气,“别骂了,你骂的是什么我也听不清。”   和电话里说的一样,谢存强确实伤得不轻,两个手臂骨折,打着石膏吊在胸前,脸颊高高肿着,因为缺了几颗牙齿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病床边,林文清蹲在地上清理水壶碎片,溅出来的水打湿了她的裤脚,谢濮叫了声小姨,拿走她手中的扫帚,“我来吧。”   太长时间不见面,让林文清对这个外甥有些陌生,她笑了笑说:“你爸心情不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谢濮还没说什么,谢存强再度嚷嚷起来:“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是他找人揍了我!”   林文清这几天听了好几遍这样的话,压根不相信,“姐夫,你明明是被追债的揍的,怎么能怪小濮。”   谢存强说了太多假话,好不容易说一次真话竟然没人相信,他气得呼吸加重,“我有什么可瞎说的,打我的人口口声声要给谢濮报仇,不是他找来的人还能是谁?”   他说着卖起惨来,“是,我是没啥大本事,那我不也是他亲爹吗?你姐走得早,这些年来都是我拉扯他,还供他上大学,我容易吗我?”   “我之前说过了,是我自己。”谢濮表情冷漠,一旁有人在看热闹,他索性一把拉上帘子,“我上学的每一笔学费都是打工攒的,这些都和你没关系,我活到现在,是靠我自己。”   谢存强哑口无言,然后耍赖,“我不管,再怎么说我都是你亲爹,你找人来揍你爹你还有理了,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让警察抓你!”   收起碎玻璃,唯有水渍还在地上蔓延,湿漉漉的痕迹像是泥潭,谢濮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在泥潭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说:“好,你去报警吧,看警察会不会相信你的话。”   他没把谢存强的话当回事,只当这是他要钱的新手段。   “好了好了,都别说话了,小濮过来坐这里。”   林文清搬来一把椅子,又对谢存强说:“姐夫你也是的,小濮多好的孩子,你还不知足。”   谢存强浑身伤口都在疼痛,他当然不敢去报警,说到底,那天是他先讹人的,要是警察把账算到他头上怎么办,可要像个哑巴一样把亏咽下去,他又不甘心。   他咬着仅剩的几颗牙齿开口:“你给我点钱,医药费要交,还有吃饭买东西的钱,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医药费是林文清垫付的,这个谢存强不说他也要还,至于其他的,谢濮问:“你外面欠了多少钱?”   谢存强犹豫地报了个数字。   林文清讶异出声:“这么多?!”   谢存强嘟囔说:“我哪能想得到,本来没借多少,一直没还就越来越多……”   赌场有人放高利贷,他玩昏头的时候借了钱,但一直没想着还,直到追债的上门,他才知道这笔债随着时间越滚越大,他现在已经彻底还不起了。   如果谢濮不帮他,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谢濮也很吃惊,这么多钱已经不是卖房能还清的了,他说:“我今天就把房子挂出去,卖的全部钱都给你还债,不够的部分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管。”   “不行!”谢存强急切道,“我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还钱,我还不上那群人会打死我,你就是想让我死!妈的,我生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刚生下来就把你掐死,你就是个克星,你妈就是被你克死的!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灾星!”   谢濮平静地听他说完,然后起身,“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住院期间我会给你请个护工,希望你早日康复。”   为谢存强还上一笔债的代价是落入靳隼言的骗局,这一次,他已没有任何可以付出的了。   他走出病房,林文清追出来,“没关系的小濮,垫付的医药费你不用还给我。”   谢濮摇摇头,“要还的。”   他明显不想在这里多待,林文清犹豫再三,出声询问:“小濮,你最近过得好吗?”   林文清和谢濮的母亲是亲姐妹,五官很像,谢濮看着她,忍不住想,如果妈妈没有离世,活到现在的话,应该就是林文清这个样子。   他停顿片刻,说:“我过得很好。”   林文清说:“这些年我一直想要联系你,但怕打扰到你,就没有……现在好了,你工作稳定,以后要常来小姨家吃饭,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油焖大虾了。”   她的眼神愧疚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谢濮有些恍惚,很久以前,他好像也见过一次。   那时候的林文清说:“小濮听话,小姨送你回家,你爸他只是喝了点酒才打你的,以后应该不会了。”   他身上伤痕累累,被唯一信任的小姨再次送回变成地狱的家。   这些记忆太久远了,从脑子里翻出来都要得废很大力气,谢濮因此感觉十分疲惫,他不想再说一句话。   林文清再次窥探他的神情,询问道:“下周六是你表弟的婚礼,你有空过来吗?”   “会的,我会去的。”谢濮应声,他只是想快点离开,所以无论林文清说什么他都答应了。   背光的长廊有些阴冷,他一步一步走出医院,迈到阳光之下,外面太阳热烈,树影随风晃动。   怔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惊讶又喜悦的声音:“学长?”   谢濮回过头,看见来人。   是叶明朗,他脸上扬着笑,飞一样地跑过来。   --------------------   哈喽各位宝子!早上中午晚上好!!推推我的下一本书→《偷窃癖》,写双向救赎,糙汉*美人,py变情人,感兴趣的宝子可以点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哦~ 第48章 他没有资格   自动贩卖机前,叶明朗买了两瓶山楂饮,其中一瓶递给谢濮。   这款山楂饮是长淮本地的牌子,价格亲民,谢濮小时候很爱喝,他接过去,瞥到叶明朗手上缠着纱布,“你受伤了?”   叶明朗很不在意地朝他扬手,“抓人时被划了一刀,还好,只是流了点血,但我师父不放心,非让我来医院看看。”   医院里有个花园,这时候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复健的病人在活动,他们俩坐在长椅上,都捧着山楂饮。   谢濮很久没喝过这个,味道还和从前一样。   叶明朗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喝这个,后来去外地上大学,一次和家里打电话,才知道做山楂饮的厂子要倒闭了。”   这件事谢濮完全不知道,他仔细看了看山楂饮的包装,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弄错了?这家厂子还在。”   “没弄错,我当时很难过,觉得这款饮料是长淮市很多孩子的童年记忆,思来想去,就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想问问大家有没有救活厂子的方法,本来只想试一试,但帖子的热度比预想中的要高,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和共鸣,后来被长淮本地的一个老板看到,他决定提供一笔注资,所以,”叶明朗对他眨眼,“我们现在还能喝到原汁原味的山楂饮,是不是和童年里的一模一样?”   他身上有浓重的少年气,仅凭一腔热爱就能做到在别人看来很困难的事情。   谢濮想起大学时的一次露营,地点在郊外,所有人都睡了以后,他独自守着篝火,非常固执的坐了一整晚,亲眼看着星星围绕月亮闪烁,然后黑夜被吞噬,太阳自东方升起,光芒笼罩万事万物,无论是高大的树木还是不起眼的沙砾。   叶明朗就像那天早上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温度辐散给周围的一切。   谢濮羡慕也妒忌这种人,因为他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山楂饮喝完,手中的重量变轻,他说:“我要回去了。”   叶明朗一愣,“不再待一会儿吗?”   他看了眼时间,果然和学长在一起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不了。”谢濮摇摇头,“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他话很难不让人多想,叶明朗的脸上没了笑,有些失落地问:“学长,你已经谈恋爱了吗?”   有一件事他在心里踟蹰了很久——他喜欢谢濮,春心萌动也好,少年长情也罢,被谢濮送去医务室的那天,他就将谢濮的身影牢牢刻在了心里。   再次相见以后,他试图和谢濮处好关系,打算循序渐进,最后再告白,现在看来,他好像迟了一步。   此时此刻,对于谢濮的回答,他期盼又胆怯,他想,如果回答是否定的,那么他今天一定要告白。   然而他看到谢濮微笑对着他说:“是啊,我谈恋爱了。”   叶明朗的少男心啪叽一下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光影,微风吹过,视线内的一切都在随之晃动,也包括叶明朗轻颤的眼瞳,他眼中的失落呼之欲出,然而谢濮必须忽视。   他在某些时候很迟钝,但叶明朗的喜欢表现得太显眼,让人无法忽视,他不能对这份喜欢视而不见,因为他感同身受,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有多么痛苦。   都是因为靳隼言,明明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喜欢,却开心不起来,靳隼言让他病态的心脏坏得更加彻底。   与叶明朗告别,谢濮去了一家中介机构,提交完所有信息以后,刚好是中午十二点。   他路过超市,想了想,进去买了一些菜。   他是会下厨的,高中时他在一家餐馆做兼职,虽然做的只是切菜打下手的活,但餐馆厨师是个好人,看他年纪小又瘦巴巴,不仅会给他留一点剩菜做晚饭,还会在做菜时指点一两句,半年时间,谢濮学会了好几道菜。   厨师还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来做他的徒弟。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尽管会下厨,但谢濮没正儿八经为自己做过什么菜,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不在自己身上投入什么,大学毕业的第一年,他拼命攒钱还助学贷款,吃饭全靠糊弄,后来为了接近靳隼言,他忙得更没有时间,然后就是现在,时隔许久,他打算做几道菜。   说来也很好笑,他买菜时犹豫了许久,竟然完全想不出靳隼言爱吃什么,靳隼言在四院的那些天,他曾在心里暗暗保证会努力去了解靳隼言的喜好,但事实证明,他失败得很彻底。   靳隼言从未对任何事物表现出特别的喜爱,他像一只永远高飞的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回到别墅,已经下午一点半。   谢濮在厨房里忙碌,他不想浪费食物,所以只打算准备三道菜,淘米洗菜,时间很快流逝,炖得恰到时候的汤散出香味,转眼就过去一个小时。   说要两点回来的靳隼言不见踪影。   饭菜快要变凉,谢濮坐在餐桌旁,听见手机响起的声音,是一条推送进来的的新闻,视频有些模糊,但能确认其中一位主人公是靳隼言。   他坐在方形餐桌的一面,抬手举起酒杯,在他对面,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正在微笑。   餐厅暖色调的灯光下,一切都被衬托得异常暧昧,他们看上去如此登对,和世界上的其他情侣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靳隼言出院以后第一次露面活动,媒体对此大肆渲染,洋洋洒洒抛出所谓的独家消息,说这次晚餐是靳氏决定联姻的信号,联姻的对象是老牌企业杜家的外孙女。   汤匙跌进碗里,发出一声脆响。   谢濮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麻木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然后机械地咀嚼。   他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心脏好像被小虫咬了一下,起初他只是觉得痒,然而痒意转瞬即逝,漫出密密麻麻的疼来。   挺好的,知道靳隼言在做什么,他就不用担心了。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   下午没什么要做的,因为请了假,谢濮不需要回四院,他将水壶装满水,在小花园里给树浇水,夜晚来临时,他早早洗漱,上床入睡。   他并未失眠,只是睡得不安稳,夜半的时候,他被吵醒,靳隼言正站在床边解领带。   谢濮愣了愣,“你回来了?”   他以为靳隼言今晚不会回来。   靳隼言解开领带,随意丢在一旁,弯腰抱住谢濮,“醒了正好,省的我再叫你。”   他的亲吻落下来。   敏感处被抚摸,谢濮几欲动情,却在呼吸间闻到靳隼言身上浅淡的香水味,他浑身血液都跟着冷了下去。   靳隼言的手指有点凉,划过肩胛骨时,谢濮抖了一下,他喘息一声,试图躲避,“我不想要。”   靳隼言退开一点,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背,打量他的表情,“生病了?”   额头传来温度不高,这种方法并不准确,靳隼言在他的手背上轻咬一下,打算起身,“我去拿体温计。”   “别去……我没生病。”   谢濮浑身无力,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他没有资格对靳隼言产生不满的情绪,从始至终,靳隼言都说得很明白,他只是想玩弄他而已。   靳隼言眯了眯眼,“到底怎么了,今天出去见亲戚……他们欺负你了?”   他想到谢存强,觉得不太可能,他下手多重他心里清楚,谢存强现在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谢濮紧紧抓着靳隼言的手臂,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可惜。”   两菜一汤,他和靳隼言两个人吃刚刚好,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剩下很多,全都浪费了。   他向靳隼言展开手臂,放松下来的身体变得柔软,是十分生涩的引诱。   他今晚很奇怪,靳隼言虽然不解,但兔子已经把软肉送到嘴边,他没道理不吃。   他重新投入,勾着谢濮的腰将他拦腰抱起,抬脚向浴室走去,“阿濮陪我洗个澡吧。”   --------------------   端午节啦,大家有吃粽子嘛?! 第49章 别走   那天以后,关于靳家准备联姻的消息愈演愈烈,靳隼言频频登上娱乐头条,连四院里都有人在讨论八卦。   午休间隙,众人聚在凉亭里吃冰棍,话题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靳隼言身上,关咏荷一边刷手机一边说:“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我还以为联姻这种设定只有电视剧里才有呢,不过其中一个主人公在四院待过,怎么着我也算是个能露面的配角吧。”   秦长安呆呆地问:“什么电视剧?”   他虽然年纪小,但很少玩手机,因此完全听不懂关咏荷在说什么。   罗阳拍了他一下,“吃你的雪糕去吧。”   关咏荷将目光移到怔神的谢濮身上,好奇地问:“小谢,你每天要给靳隼言治疗,是不是知道一点内幕呀,靳隼言真的要结婚了吗?”   “谢哥当然不知道。”罗阳突然插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谢濮和靳隼言关系的人,很自觉地为谢濮打起掩护,“我还想再吃根冰棍,谢哥你陪我去买吧。”   他说着起身,拉着谢濮往凉亭外走。   秦长安很不解:“哥你冰棍还没吃完,怎么又要去买?”   关咏荷摆摆手说:“年轻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小秦你听姐的话,咱们一天只吃一根,不然该肚子疼了。”   秦长安点头,然后想了想说:“可是关姐,你这已经是第三根冰棍了。”   走在青石板路上,罗阳忍不住打量谢濮的表情,其实从脸上看不出什么,可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他很憔悴,人也好像瘦了一圈。   罗阳心想,这完全是一副被渣男辜负的可怜模样。   走了没多远,谢濮突然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了?”   罗阳一惊,然后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JSY先生就是靳隼言,他知道以后吃惊了很久,可这件事他没和别人说过,一直当成秘密藏在心里,他怕谢濮误会,连忙说:“哥你放心,我没和别人说过。”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谢濮从未怀疑罗阳的善良,“我在想要怎么和你解释,我一直瞒着你这件事,作为朋友,我太不坦诚了。”   罗阳愣了愣,从谢濮来四院的第一天,他就敏锐察觉到谢濮内心的封闭,他把自己关进小世界里,旁人很难能走进去,他自己也很少走出来,即便与人相交也是若即若离,今天谢濮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出乎意料,但不免高兴,“不会啊,朋友也不一定都要坦诚,谁都有秘密嘛。”   谢濮释然点头,“嗯,走吧,不是要吃冰棍。”   他们继续往活动室的小商店走,罗阳这些天来也看了很多关于靳隼言的新闻,这时候和谢濮同仇敌忾地说:“哥你不要难过,你们分开了也好,我看靳隼言就是个大渣男,和他联姻的对象肯定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转角处传来一声轻笑,蒋雪青叼着烟走出来。   他将罗阳方才的话听了个彻底,目光在谢濮身上转了一圈,才看向罗阳,“你未免想得太单纯了些,所谓联姻,不过是两个家族缔结的一份合约,所以不管靳隼言是渣男,还是……骗婚同性恋都算不了什么。”   合约双方各出一件商品,商品的优劣事实上并不重要。   而且这场联姻也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杜家是老牌企业,与靳隼言适龄的女孩有好几位,却偏偏选了一个身份尴尬的外孙女,很明显,这位杜小姐是个牺牲品,而靳氏这边,由靳文东做主同意联姻,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他对靳隼言的一场形象改造。   靳隼言出院后几次闹事,导致靳氏风评下跌,尤其靳文东重病以后,其他股东蠢蠢欲动,靳隼言此时想要顺利上位,必须得变回大众眼中的“正常人”。   罗阳没想到蒋雪青会突然出现,还听到他之前的话,有些尴尬地问:“蒋医生也来买东西?”   “再不吃点东西要晕了。”蒋雪青晃了晃手中的面包。   他脸色看起来确实很不好,谢濮正要开口询问,蒋雪青就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一样解释说:“没熬夜喝酒,这次是个意外。”   罗阳买完了冰棍,有点好奇地问:“蒋医生,那你以后会不会也……联姻啊?”   蒋雪青的背景同样不简单,罗阳忍不住想,难道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吗。   蒋雪青很坦荡地说:“以前也许会,但现在不可能了。”   罗阳听得纳闷,“为什么现在不可能了?”   蒋雪青勾唇,没说话。   当然是因为他现在已足够强大,那些人不敢再轻易地拿捏他。   他不由得想起一些关于高中的记忆,那段他和靳隼言的关系被发现的日子,他被关在阁楼,每日的食物只有一杯水一块面包,这些食物对于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男孩来说不可能足够,可他一次也没有求饶。   他当然知道他的父母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他哀求道歉,放下自尊刨开脸皮变回他们永远听话的玩偶。   可蒋雪青早已生出反叛的念头,区区饥饿和痛苦不会让他屈服。。   “蒋医生?”   手臂被推了推,蒋雪青回过神,“怎么了?”   谢濮面露担忧,“你表情看起来不太对。”   “是么。”蒋雪青摸了摸自己的脸。   时隔多年,他还会露出恨意吗?   被关在阁楼的第三十二天,一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园丁偷偷打开了阁楼的窗户,让他顺着木梯爬出来,可他饿了太久,实在没有力气,从梯子上摔下去,他摔断了右腿。   断腿还没完全愈合,他就被送出国,当天刚好降下冬天的第一场雪,寒冷刺痛他的四肢百骸,他在飞机上发誓,再也不会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今,他确实做到了,那些人再也无法压制他,可靳隼言已不是高中时期的靳隼言。   偶尔的一瞬间,他甚至会把靳隼言当做一个陌生人。   周日是表弟程天恩的婚礼,谢濮在医院那天答应会参加,前一天又收到林文清发来的提醒信息。   靳隼言有两天没回别墅,谢濮只能在电话里和他说起这件事,电话那头的靳隼言似乎很忙,匆匆丢下一句可以就挂断。   婚礼地点在市区的一家酒店,谢濮到的不算早,林文清站在门口接待宾客,抬眼就看见了他。   今天是好日子,她难得一次化了妆,眉眼间都是笑意,她回头叫了两声,程天恩才走出来。   “快看看谁来了,你们兄弟俩快有十几年没见过了。”   在林文清的眼色下,程天恩不情不愿地叫了声表哥。   谢濮淡淡地点了点头。   程天恩没怎么变,他小时候长得胖,现在也比普通人壮一点,关于他的记忆谢濮没有多少,只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程天恩冲他大吼:“你走!这是我家,你不要你在我家!你快点走!”   婚礼进行到高潮,新郎新娘正在交换戒指,林文清坐在台下默默地抹眼泪,她脸上的妆要花了,谢濮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其实很不容易,早年离婚后,为了程天恩一直没有再婚,她付出了太多心血,程天恩已经成为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即便是因为程天恩讨厌他,林文清就把他送回谢存强身边,谢濮也并不怨恨,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重要珍惜的人,在任何人心里都是。   婚礼流程走完,谢濮没有吃多少东西,他本想离开,但被林文清留住,她刚刚哭过,这时候又重新挂上笑意,“让他们先走,咱们自己家人,多留一会儿。”   她忙着送客,程天恩带着新娘过来。   新娘身形娇小,很清秀的模样,刚才敬酒时见过,这时候又叫了一声表哥。   谢濮没有太多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新娘小声抱怨,穿高跟鞋太累了,好想快点休息。   谢濮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也不自觉地用手护着肚子。   程天恩替她揉了揉后腰,看了眼旁边的谢濮,突然说:“表哥在中心医院上班,等你快生了,让他给你弄个单人病房。”   新娘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谢濮,然后小声问程天恩:“这样行吗?”   程天恩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不行的,让我妈和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太久没联系,林文清应该不知道他换了工作,谢濮说:“我已经辞职了,不在医院工作,就算在也不能帮你。”   新娘用手拧了一下程天恩腰上的肉。   程天恩面子上挂不住,“咋了,你被辞退了?肯定是做错事了吧,我妈还天天夸你,我看不也就那样么……”   他喋喋不休,谢濮突然觉得烦躁,“我先走了。”   他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   正在送客的林文清看见他,诧异地想要挽留。   谢濮摇摇头,没再说话,步子越来越大。   走出酒店,他接到来自中介公司的电话,说已经谈拢了一个卖家,如果一切可以的话,今天就想把合同签了。   谢濮应下,赶去中介公司。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签完合同,刚好是傍晚。   正值下班高峰,街道上人来人往,谢濮在人群中穿行,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的灵魂太轻,必须抓着点什么才能在地上平稳行走,起初他抓着的是房子里仅存的一点美好回忆,后来因为靳隼言,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爱,于是转而依附起靳隼言,他拼命努力握紧双手,但就像抓着细沙一样,所有一切都从指缝中流逝。   他依旧是渴望爱的可怜虫,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搭上公交,下车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靳隼言的公司楼下。   他站了太久,直到保安走过来询问,他才走进去,对前台说想要见靳隼言。   他上次来过,前台小姐迟疑了一下,打电话进行询问。   谢濮没有等太久,他再次乘上电梯,来到十楼。   脚步停在办公室门口,他不敢再向前,害怕推开门后,看见的是靳隼言约会对象的身影,顿了几分钟他才推开门,里面只有靳隼言一个人。   谢濮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攥的心脏也得到了些微喘息的机会。   靳隼言看见他,本想说什么,但却皱起眉,“过来。”   谢濮听话地走到他身边,叫了声他的名字。   靳隼言搂住他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不是去参加婚礼了,怎么眼睛红成这样,哭了?”   “没有哭。”谢濮摇摇头,并不解释,只说:“我有点累。”   他的手是凉的,嘴唇也是,靳隼言同他厮磨了片刻,才把他带进休息室,“你睡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他要起身,但领带被拽住,谢濮仰面躺在床上,眼睛里闪过若有若无的水光,祈求说:“别走。”   靳隼言动作微停,从谢濮手里一点点抽出被捏得有些发皱的领带,“你今天很奇怪。”   没了领带,谢濮又去扯靳隼言的衣角,但落了空。   靳隼言把手递过去,“为什么不抓着我的手?”   他的手难道比不过没有温度的领带和衣摆吗?   得到许可,谢濮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轻轻蹭了蹭。   像小动物在寻求依靠。   他说:“我有点想你。”   甜言蜜语,撒娇一样。   靳隼言的视线在他脸上盘桓,仔细确认他是否在说假话,但结论是否定的,谢濮眼神潮湿,柔软可怜,不见半点假意。   可他想不通,谢濮为什么会想念一个伤害了他的骗子?   还是说,谢濮在透过他的脸寻找别人的身影?   这个猜测相对可靠,靳隼言的胸口隐隐燃起一团火,“看清楚我是谁,阿濮不会是拿我做替身吧?”   “不是……我没有。”   谢濮心想,怎么会呢,因为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靳隼言不相信他的话,“撒谎?”   “求你了。”谢濮闭上眼睛,“我没有撒谎,所以别走,好吗?”   他不敢再睁眼,在与靳隼言对视的一瞬间,他甚至想开口恳求,可不可以不要玩腻,可不可以不要丢弃他。   他的心快要痛死了。 第50章 咎由自取   隔着薄窗帘,外面的天空看不清了,谢濮闭着眼,困意很快袭来,靳隼言这两天没有回去,每天晚上他都会惊醒,空荡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后半夜他就睡不着了。   两只交握的手染上相同的温度,他固执地不想就此睡着,只能小声地打哈欠。   自认为被当了替身,靳隼言很不悦,但谢濮的模样实在太乖太可怜,他再次心软,只能将恼怒忍了回去,眼见谢濮又打了个哈欠,他催促:“快睡。”   他语气有些冷,谢濮睁开眼,抓着他的手却更紧,“我不睡。”   靳隼言用指腹刮过他眼下的青色,“都这样了,还不睡?”   谢濮说:“我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你真是……”   眼前笼罩着一片黑暗,谢濮听见靳隼言喟叹了一声,随即感觉自己的嘴唇被触碰,被羽毛掠过一样,又轻又痒。   靳隼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嘴巴这么甜,吃糖了么。”   谢濮茫然摇头,小心翼翼地追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靳隼言答应说:“嗯,睡吧,我不走。”   得到了这句保证,谢濮不再压抑困意,他抓着靳隼言的手,就仿佛抓住了他这个人一样,只要他不松开,靳隼言就永远不会离开。   他最终还是睡着,做了一个梦。   梦境十分模糊,里面每个人的脸都看不清,兜兜转转,回到幼时的一个夏天。   醉酒的谢存强正躺在沙发上昏睡,他从房间里悄悄走出来,他一天没吃饭,实在太饿了,可家里没有一点食物,谢存强也不会管他。   过去很久很久,谢存强的鼾声不断,他从茶几边跪着爬过去,颤抖着手从谢存强的钱包里抽出一张纸票,是五元钱,谢濮记得很清楚。   他用这笔钱买了一袋面包和两根火腿肠,肚子被填饱,但羞愧感无休无尽,最终将他吞没。   梦中的谢濮站在楼梯的拐角,以第三视角看着年幼的自己一边吃面包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画面再次一转,这次地点在医院,是他八岁生日的当晚,枯瘦如柴的母亲紧紧拉着他的手,要求他答应自己以后一定做个好孩子。   时隔多年,即使知道这是梦境,谢濮还是泣不成声,“对不起……妈妈……”   他缓缓用手捂住脸,“妈妈,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他还是没能成为妈妈期盼的模样。   谢濮在巨大的悲伤中醒来,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房间内异常安静,只有他一个人,承诺说不会离开的靳隼言不见踪影。   无助感和失落感一同袭来,他有些喘不上气,休息室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想也没想地下床,一把推开门。   谈话声戛然而止,正在说话的人看了过来。   办公室里除了靳隼言,还有另一个男人,谢濮见过一次,是靳隼言的小叔。   靳隼言看见他,皱了下眉,谢濮以为他是不满自己暴露他们的关系,正要道歉,却听他说:“怎么不穿鞋?”   然后他走过来,将谢濮拦腰抱起,重新放到床上。   谢濮呆愣愣地任他动作。   “睡傻了?”靳隼言拍了下他的脑门,“把鞋穿上。”   谢濮听话地照做,然后再次跟着靳隼言走出休息室。   靳律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见谢濮出来,朝他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谢濮很局促,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靳律,想了想只叫了一声靳先生。   靳律重新看向靳隼言,“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靳隼言点头,视线还落在谢濮身上。   靳律便起身,两步以后又停下来,提醒说:“如果你想计划顺利,就该把他藏好了,不然……你知道老爷子的性子。”   门被轻轻关上,谢濮没听懂靳律的话,但直觉那不是一件好事,“靳先生过来做什么?”   靳隼言很少提起靳家的其他人,靳律虽然是他的小叔叔,但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好,到底因为什么才见面,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涉及到自己,谢濮很想知道。   靳隼言食指压住他的唇瓣,避而不答,“睡好了吗?”   可能是刚睡醒,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谢濮抱怨地说:“我醒的时候没有看见你,你又骗我。”   胸口处未熄灭的火似乎燃烧得更旺了,令人烦闷异常,办公桌上的文件被一把挥掉,靳隼言把谢濮扔上去,眸色暗沉道:“阿濮看着我的脸,会想起他吗?”   谢濮坐在黑色的办公桌,还要仰视靳隼言,靳隼言误会了他喜欢的对象,他不打算解释,一旦解释他就会变得更加不堪,但此时此刻,他不想被误会。   “没有。”他说,“我没有看着你的脸想起他,一次也没有。”   “真的吗?”靳隼言面色更加冰冷,他明显不相信谢濮的话,“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阿濮还想继续听吗?”   谢濮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故事?”   “关于两只野兽的故事。”靳隼言盯着他,“日复一日的争斗中,其中一只野兽厌倦了这种生活,他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偶然一次,他在厨房里看到被买回来的兔子,兔子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将他吸引,他带走了那只兔子。”   谢濮听得认真,随即感觉到,靳隼言的手指正在一点点移动,顺着腰线向上,落在肩胛骨上,不轻不重地揉捏。   靳隼言的唇瓣一张一合,“他把兔子当做宠物一样驯养,渐渐习惯兔子的陪伴,但是有一天,他看见兔子竟然对另一只野兽露出亲昵的情态,他感到怒火中烧,他不明白,为什么兔子要背叛他。”   他低低诉说着,谢濮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然后一怔,靳隼言竟然在颤抖,“所以你就杀了它吗?”   因为感觉被背叛,所以杀死兔子。   “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吗?”靳隼言扯唇笑问。   难道不是吗?谢濮更加疑惑,潜移默化间,他已在心中认定靳隼言会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兔子最喜欢吃苹果,我每天都喂给它,但是兔子死后,我刨开它的胃,你知道吗?我在里面发现了菜叶。”靳隼言虚虚握拢谢濮的手腕,与他紧紧相贴,“仆人从他的房间前路过,大声斥责他的罪行,说他太恶毒,没有人性,阿濮,你说他做错了吗?”   他嘴上说这是故事,眼眶却微微红了,兴许是因为那些不得不与同胞兄弟争斗的日子,也可能是想起了那只死去的兔子,泄露出一点必须仔细寻找才能发现的脆弱,   靳隼言也会脆弱吗?心头席卷过钝痛,谢濮张了张嘴,“不……”   只吐出一个字,就被靳隼言捂住嘴,他激动地询问:“我没有做错,是不是?”   他承认了,那只野兽就是他自己。   谢濮只能点头,含糊地重复:“你没有做错。”   靳隼言的表情骤然冷下去,“你看,阿濮,你现在就和那只兔子一样,同样讨好过两只野兽。”   他的声音微哑,令人不寒而栗,谢濮听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这是靳隼言对他的警告。   靳隼言静静看着谢濮苍白的脸,刚才的某一瞬间,谢濮眼中的怜悯呼之欲出,怜悯?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从不需要这种东西。   从刨开兔子身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证明了兔子的死因,一边颤抖一边哈哈大笑,仆人们说得没错,他的确恶毒又没有人性,他并不为兔子的死难过,唯有痛恨,他的兔子,即便是死也应该死在他的手上。   笃笃——   门被敲响,谢濮恍然惊醒,他推开靳隼言,跃下办公桌,慌张道:“我去休息室。”   “不用。”靳隼言抓住他的手,然后喊了声进来。   办公桌上只剩下一台电脑,其余东西都散落在地上,一片凌乱,进来的秘书职业素养极高,目不斜视,抬脚迈过地上的“障碍物”,递出手中的文件,“需要您签字。”   靳隼言从地上捡起笔,落下名字。   目送秘书离开,谢濮才惊觉自己衣服的凌乱,秘书一定能猜到他们做了什么?哪怕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   他脸红了,为了掩饰,只能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一个个捡起来。   靳隼言并不帮忙,反而闲适地倚着办公桌,末了,等他捡完了,问道:“阿濮还没说,今天为什么难过?”   自己的表现在靳隼言眼中是难过吗?谢濮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了。”   靳隼言一愣,又觉得有点可笑,也只有谢濮这样缺爱的可怜虫会抓着早就腐败掉的东西紧紧不放,“为什么突然卖掉房子?”   “我爸……他要还债。”关于谢存强的事情,谢濮不想说太多。   靳隼言并不意外,他调查过谢濮的背景,早就知道他有一个赌鬼父亲,这也是他上次引诱谢濮入网的切入点,不过,他想起什么,“你账户里那笔钱呢,我记得应该还剩下很多。”   作为谢濮曝光“靳隼言”秘密的报酬,金额足够丰厚。   他提起这件事情,谢濮虽然心里早有猜测,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给我发送匿名邮件的人是你吗?”   “真聪明。”靳隼言如此夸奖,他不打算再掩饰,谢濮太过弱小,无论他做什么都只能承受。   “原来真的是这样。”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谢濮笑了笑,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开心。   至于靳隼言为什么对他这样做,他不想再问了,反正靳隼言订婚以后,他们的关系就会结束,而且他也无法怪罪谁,如果他没有同意邮件中的要求,他和靳隼言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他自己选择钻进靳隼言的圈套。   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谢濮反应并没有想象中激烈,靳隼言虽然意外,但并未在意,谢濮早就是落入蛛网中的蝴蝶,已经无法逃脱,与其做一些无谓的挣扎,安静接受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夜色更浓的时候,靳隼言亲吻谢濮的额头,胸口的火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还有好多工作要做,阿濮在这里陪我一晚吧,明天再和我去一个地方。” 第51章 很衬你   第二天下午,谢濮被靳隼言带到一家服装店。   十分不起眼的店面,内部装修低调,店员倒是很热情,兴许是靳隼言提前交代过的缘故,她直接对谢濮说:“请您跟我这边来。”   谢濮踟蹰一下,在靳隼言的示意下还是跟了上去。   二楼的试衣间,店员递上一套浅灰色西装,然后退出去,“有问题您再叫我。”   这是一套做工讲究的西装,任谁看了都会如此觉得,暗红色的领带卷在盒子里,谢濮将它拿出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靳隼言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可他只能照做。   仔细扣好衬衫扣子,再穿上外套,打上领带,谢濮对着镜子,有些惊讶,因为这套西装过分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进来的店员目光揶揄,瞧着四下无人,便凑近了说:“您二位是情侣吧,肯定是,我不会看错的,楼下的那位客人前几天来过一次,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把爱人身体尺寸记得这么熟悉的。”   谢濮的心脏不合时宜地跳跃了一下。   他扯了扯衣袖,难得拘谨,因为很少穿西装,他很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很奇怪。   店员在旁边一句句夸他,让他也生出一点微末的自信。   但这点自信很快就消失了,他看见站在楼梯下的靳隼言,正侧身对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窥见的眉眼上带着些使人退却的冷漠。   夕阳漫过落地窗,在他身上倾洒光辉,也只配做他的点缀。   谢濮在靳隼言的美丽面前自惭形秽,楼梯上铺着的黑色地毯就像蜿蜒出来的深渊,界限分明的将他们两个分割。   他停顿太久,直到被身后的店员提醒了一声,才迈步走下楼。   靳隼言听见声音,一手挂断电话转过身,他身上也是黑色西装,与谢濮穿的是同一款型,甚至连手腕处隐秘的刺绣都一模一样。   他看着谢濮一步步走下楼梯,心底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或许他给谢濮订制衣服的时候就存了私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谢濮是他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天生就带有破坏性,世界上所有一切的秩序规则于他而言不值一提,流血与死亡、旁人眼中的恐惧,只会让他兴奋颤栗,后来他遇见谢濮,第一个想法也是摧毁。   逗弄他、引诱他落入圈套,欣赏他的痛苦,把玩他的哀求,这是靳隼言最初设想的,后来进行时,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差错,但最终结果没有变化,他将谢濮握在掌心,只要他想,可以把谢濮变成任何模样。   可现在他觉得不对,谢濮是由他精雕细琢出的人偶,下场不应该是被摧毁破碎。   那该是什么呢,他暂时想不出确切答案。   他停留的目光过久,谢濮逐渐感觉到不安,犹豫着问:“这样……不行吗?”   他太不自信,靳隼言耀眼美丽,而他却过分平庸普通,是一株生在路边的杂草,很容易就淹没在人群里。   “让我看看。”靳隼言的目光转了一圈,抬手拨弄他额头的发丝,“好像头发有点长了。”   手中的发丝和它的主人一样柔软,靳隼言轻笑了一下,转身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他放到谢濮手中,“打开看看。”   谢濮抿唇,听话地照做,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丝绒盒里是一枚胸针,精致美丽得不可思议。   “它一定很昂贵。”   “这个不重要。”靳隼言说着俯下身,表情专注,将折射着光线的祖母绿胸针戴在谢濮胸前。   “很漂亮,这就足够了。”他说,淡色的唇引人遐想,“果然很衬你。”   车子驶往目的地,堵车的间隙,新来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眼,只看到如陌生人一般坐着的两个人,心里好奇又纳闷,却不敢再多看,   谢濮望着车窗外不断流逝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斑从他眼前跳跃而过,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握住。   温热便从指尖蔓延开了。   他开始害怕,害怕这股热度会顺着他的手蜿蜒到心头,应该做点什么阻止,他动了动唇瓣,却并未想好说什么,只是吐出没有意义的字眼:“靳隼言……”   “我在。”   靳隼言偏过头,他的头发总是剪得极短,弓起的眉骨和流畅的下颚线得不到一点发丝的掩盖,总是带有很大的侵略性,可那双眼,若是专注的时候,泛出的都是温柔,最能蛊惑人心,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   越是在杂乱的环境中,越能窥见美丽,靳隼言也是如此。   谢濮怕被美色迷了眼,自暴自弃地垂下头,任由靳隼言的指尖玩弄似的在他的断指上划动。   狎昵而轻佻。   在浑身热度节节攀升即将沸腾之时,车子终于停下来,谢濮这才知道靳隼言带他来做什么,这是一场宴会,今晚他是靳隼言的男伴。   靳隼言的举动太大胆,几乎明晃晃昭示出两人的关系,尤其他们到的时候不算早,宾客已经来了大半,他们进去的瞬间就收获到一群人的目光。   谢濮不想影响靳隼言的声誉,想要躲开,但靳隼言偏偏摁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开半步。   来自周围的视线或多或少带着探究,谢濮站在靳隼言旁边,不太理解靳隼言为什么要这样做,按靳隼言所说,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玩物,既然如此,又何必把玩物如此光明正大的展露出来。   靳隼言那样的身份,连身边出现个女人都会被人议论一段时间,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人。   谢濮还是看不懂靳隼言,他像是隐藏在雾里,带着致命诱惑却偏生得满身剧毒,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会被他弄得遍体鳞伤。   他被刺痛过,因此胆怯。   拐角处,肖写玉在靳律耳旁夸张地哇了一声,“好高调,真让人羡慕。”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靳律,“靳总,你看看,这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呢。”   可不像他,只能顶着一个助理的身份进来。   他身上的怨气如有实质,靳律不得不开口提醒:“我们是协议关系,不是谈恋爱。”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肖写玉敷衍道,这里没什么人,他索性离靳律又近了一点,将下巴抵在靳律的肩膀上,“不过我看你们家老爷子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抬手指了指二楼,靳律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脸铁青的靳文东。   这场宴会打出的名号是庆祝靳文东病情好转,不过看这个架势,靳文东说不定会再次被刺激进医院。   靳律蹙眉,上次见面,靳文东想让他处理掉谢濮,被他拒绝了,但靳文东一定还有别的手段,所以他才会提醒靳隼言。   不过靳隼言今晚这么高调,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肖写玉状若无意地贴近靳律的脸颊,蹭了一下,低声问:“选择这样的人作为合作对象,是否太不靠谱些?”   他日夜跟在靳律身边,对靳律的行踪了如指掌,昨天这人单独见了靳隼言,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不难猜,两人一定达成了某种合作,不然以靳律的性格,今晚根本不会来参加宴会。   “你猜到了?”靳律偏过头,他们靠的太近,嘴唇都快要碰到一起。   “是啊,我是不是好棒?”肖写玉笑得像个偷腥的狐狸。   靳律没心思看他,心里难得生出一点后悔的念头,靳隼言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做事太随心所欲,都说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多,靳律虽然不相信这句话,但他行事有固定的准则,一旦开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推开肖写玉,“你影响到我思考了。”   外人眼中的调情动作,只会让他烦躁。   肖写玉神情变换,十分精彩,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就不,我现在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他胡搅蛮缠,靳律平静说:“合约上写的是每天五小时,所以我每天只对你负责五个小时就可以。”   协议是肖写玉给靳律挖的坑,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掉进去,他简直要气晕了。   偏靳律还继续强调了一句:“这就是我的合约精神。”   一向能言善辩的肖写玉彻底落败,只能在心里盘算,今晚一定要在床上找回面子。   “在这里等我。”靳隼言把谢濮安置在宴会厅角落的小沙发上,弯腰和他讲话,并不关心周围窥探的视线,“少吃一点,结束后我们再去吃饭。”   谢濮接过靳隼言手中的餐盘,点了点头,靳隼言这才放心离开。   他一走,四周打量谢濮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接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谢濮并不想引人注目,只能低头看着餐盘里的小蛋糕。   是靳隼言走前给他拿的,奶油蛋糕,水果口味。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谢濮的表现太普通,众人对他没了兴趣,打量他的视线也逐渐消失。   谢濮这才感到一点自在,用叉子插起一块沾着奶油的芒果。   “到底怎么回事,靳隼言怎么带了个男人过来,他不是快要和杜家千金订婚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濮的动作一顿,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拐角处站着两个人,正在抽着烟说话。   “怎么回事,玩玩呗,这年头男女通吃的人多了去了。”   “你说的也是,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最后哪个不是听了家里的安排,老老实实的结婚,现在孩子都生了好几个。”   “不过也说不准,靳隼言不是有精神病么,思维跟正常人可能不太一样。”   “哈哈哈哈……你这话可别和别人说。”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两人自以为所处位置隐秘,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话,嘲讽几句后放肆地笑了一阵,“得了,这事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老实看戏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拐角处渐渐消失,谢濮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动作,低头吃了一口奶油蛋糕。   很奇怪,奶油明明很甜,他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第52章 黄铜钥匙   靳隼言没回来,谢濮坐在小沙发上,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后他还是没有吃完手中的蛋糕。   一定是奶油太腻了,他想。   钢琴曲换了一首,有人坐在谢濮对面的长沙发上,两女一男,都很年轻。   他们眼中是纯粹的好奇,没有恶意,谢濮看得出来,他放下餐盘,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中间的短发女孩问:“请问你和靳隼言是什么关系啊?”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这一小圈的人才能听见。   “这么高调,不会是男朋友吧?”另一个女孩接着她的话问。   谢濮也曾以为自己是靳隼言的男朋友,但事实上并不是,他摇头,“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他的医生。”   “我就说嘛,不可能的。”年轻男人努努嘴,“靳隼言都要订婚了,怎么会搞这个。”   他们来时打了赌,男人觉得靳隼言和谢濮不是那种关系,结果他猜对了,笑得得意洋洋,“说好的啊,不准反悔,下周要陪我去滑雪。”   “什么嘛,你肯定在骗人。”女孩不相信谢濮的话,隔空指向他胸前的胸针,“这枚祖母绿胸针可是靳隼言在拍卖会上以最高价拍走的。”   言下之意,谁会将这么昂贵的东西送给一个医生?   关系好?表达感谢?谁会信啊,更何况靳隼言还把他带到宴会来了。   灯光下,胸针折射出迷人的光线,它太靠近心口,谢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烫到了,连皮肉都跟着痛起来。   靳隼言为他戴上胸针时的表情那么漫不经心,像在摆弄一个小玩意儿,但它远比谢濮想象的更加昂贵,他承受不起。   “好啦,你还非要知道吗。”另一个女孩劝说道,然后声音更小,“小心被靳隼言知道了,他拿酒瓶砸你。”   上次宴会,靳隼言当众发疯,虽然后来消息被靳家压了下去,外界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天参加宴会的人可什么都看见了。   靳隼言现在顶着一个精神病的身份,就跟个煞星一样,谁敢无缘无故去招惹他,一不小心脑袋被开瓢,到时候都没处说理去。   这下短发女孩不再向谢濮追问了,她端起酒杯,兴致不高,提议说:“不如我们早点离开,去蓝夜玩吧?”   蓝夜是长淮的一家中型会所,对成员实行邀请制,新人想要入会,不仅要上交足够的保证金,还要得到一位老会员的引荐,她很早以前就对蓝夜感兴趣,这次好不容易才托人弄到名额。   另一个女孩还未表态,男人先急了,“你们去蓝夜做什么,又没什么好玩的。”   短发女孩惊讶问:“你已经去过了?”   男人支支吾吾不说话。   “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件事都没和我们说过。”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马上也能去了。”   这下不仅没有劝住,两个女孩反而更加跃跃欲试,男人不得不开口:“我真心建议你们不要去,我之前去过一次,那里面实在太、太……我不能说太多,总之蓝夜很乱,接待的都是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户,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其他的他不敢再说,怕吓到两个女孩,他上次被朋友拉过去,没想到里面是那种场景,血腥暴力哀嚎,一切都是扭曲的,好好的人进去一个小时出来后就遍体鳞伤,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也会玩一玩嫩模,但可从没把人玩成过这样,都称得上是虐待了。   短发女孩忽然想起什么,“我听人说过,靳隼言好像是蓝夜的常客?”   男人连忙嘘了一声。   靳隼言哪里是常客,他可是蓝夜最大的会员,据说里面的很多玩法还是他想出来的,谁能想得到,表面上人模人样的豪门继承人背地其实是个暴力狂。   仔细想一想,这样的人患有精神疾病,还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提起这个话题,短发女孩再看谢濮就带上了别的颜色,好像能透过他的衣服,看见里面的皮肤是否布满伤痕一般。   她的视线其实并不含有绝对的恶意,但谢濮还是无法忽视,他知道蓝夜,甚至踏足过一次,那里面的场景他并不想回忆,因为他已经能区分开,现在的靳隼言和从前的靳隼言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时间流逝,钢琴曲安静下来,宴会的主人公终于登场,靳文东坐在轮椅上,被靳隼言推进来,不管两人的真实关系如何,落在外人眼里都是相处和谐的祖孙。   “难得又把大家聚到一起,是想你们看看,我这把老身子骨还不错,没有到快死的地步。”靳文东的气色确实像病情好转,说起话来很有中气。   有人接话道:“看您说的,我看您的气色比我都好。”   “可不是么,您老可是定海神针,哪能轻易就倒下。”   “我们可都盼着您快好起来呢。”   ……   靳文东神情不变的听着这些恭维话,等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摆手,让人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茂庄是为我夫人修建的,可惜她走得早,没能一直陪伴我,如今我也老了,但茂庄还和当年刚建造时的一模一样,我想,我也是时候把它交给下一代主人了。”   虚伪的深情最能博得眼球,靳文东就是最好的例子,靳隼言冷眼旁观,脸上没什么表情。   靳文东抬了下手,助理为他送上一个古朴的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黄铜钥匙,如今这把钥匙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茂庄这么简单,更是靳家下一任的权柄,而现在靳文东要把钥匙交给靳隼言。   所有看客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靳文东把钥匙放在靳隼言手上,“我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要让我失望。”   靳隼言脸上的讥讽转瞬即逝,“当然不会。”   失望算得了什么,他要做的事可没有这么简单,他看着靳文东刻意“化”出来的好气色,在心里冷笑,早在一天前他就拿到了靳文东的真实诊疗单,老东西的病情在持续恶化,所谓好转不过是假话,否则也不可能急匆匆推他上位,估计是想在死前看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不过可惜了,靳文东注定不会如愿。   靳隼言和远处的靳律对视一眼,在心里想,一定要争取把靳文东早点气死。   人群中,肖写玉一只手搭在靳律肩膀上,忿忿说:“真不公平。”   靳律看向他,很不解,“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肖写玉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慰,“没关系,不就是一个破庄园吗,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我也给你种一庄园。”   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这可是他仔细研究过得,最能展现他魅力的表情。   可惜他开屏的对象是靳律,他只是淡淡收回眼,“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肖写玉:“……”   靳隼言结接过钥匙,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会说些什么,他却只是扫了两眼,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谢濮身上,招手说:“阿濮,过来。”   四面八方传来视线,或惊诧或探寻,谢濮想要避开,他冲靳隼言摇头,靳隼言却不容拒绝地再次道:“听话,过来。”   他说出听话两个字,谢濮就只能顺从,看客自发地让出一条小路,谢濮一步步走过去,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混在宝石堆里的玻璃弹铢,如此突兀。   他走得很慢,许久后才在靳隼言面前站定。   靳文东脸色难看,这已经是靳隼言第二次在众人面前打他的脸。   可靳隼言丝毫不在意这些,他用两根手指勾着黄铜钥匙,晃了一下,给谢濮展示似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谢濮小声问:“你叫我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靳隼言伸出手,将那把意义非凡的黄铜钥匙缓慢地塞进谢濮的上衣口袋。   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   谢濮已经无暇顾及,他只能看到靳隼言,听见靳隼言的呼吸声。   “我不能……”   这把钥匙太重要,不该放在他身上。   靳隼言用指腹压住他的唇瓣,“阿濮帮我保管好不好?”   他笑得温柔又好看,昂贵精致的祖母绿胸针也比不上他,是谢濮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他在诱惑下点头,“好。”   在这一刻,无论靳隼言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第53章 我玩腻了   看客散去,靳文东愠色难掩,他抬了下手,一旁的助理得到他的示意,走到谢濮面前说:“谢医生,老爷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我们还有事。”靳隼言拒绝,看向靳文东,“我已经答应联姻,你该知足了。”   他亲口承认,悬在谢濮心头的重剑终于落下,他用力攥了攥拳,企图掩盖心底的起伏。   “我们走。”靳隼言拽着他的手腕离开。   外面完全黑了,清凌凌的月光下,他没注意到谢濮毫无血色的脸颊,“想吃什么?”   谢濮一时没听清,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靳隼言说过宴会结束后他们要一起去吃饭,他没觉得饿,只感到胃部一片苦涩,“我想吃甜的。”   或许吃些甜的就能把这股苦涩压下去。   “好,听你的。”靳隼言帮他整理衣领,“我让司机先离开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城市里的夜晚也是灯火通明,天上却黑黝黝,除了月亮以外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也许是夏季接近末尾,快要入秋的缘故,隐隐有了些许凉意。   靳隼言还没回来,谢濮盯着路牌发呆,身后传来一道语气明显上扬的声音:“学长?”   他转身看过去,是叶明朗,他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假期,和警校的同学一起约了吃饭。”叶明朗语气轻快,眼睛还落在谢濮身上,谢濮今天穿得正式,他头一次见,眼睛亮晶晶的,“学长,你今天真好看。”   谢濮有些惊讶,他得到的来自旁人的称赞太少,所以不敢相信,但叶明朗语气真诚,不似作伪。   晚风吹拂他额头的发丝,他说:“谢谢。”   可能是身上剪裁合体的西装,也可能是胸前昂贵的宝石胸针,或是口袋里极具意义的黄铜钥匙,才能让他这颗玻璃弹珠伪装成宝石。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叶明朗担心地说:“学长,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上次见面得知谢濮已经有了恋人,他难过了很久,明明已经决定以后都不再打扰谢濮,但现在巧遇他还是忍不住雀跃。   谁见了喜欢的人会不开心呢。   “不用了,我在等人。”   是在等恋人吗?   叶明朗没有问出这句话,兴许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突然生出想要告白的心思,他想,他是该说出来的,无论结果如何,他应该为自己的第一次心动画上句号。   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闭了下眼睛说:“学长,其实我、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出这句话,其他的就顺利多了,“第一次见面,在学校医务室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扑面而来的感情热烈又诚挚,谢濮接不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人。   靳隼言的声音随之传来:“我们该走了。”   他不知何时过来的,也不知道对刚才的话听去了多少,谢濮想要解释,又觉得没有意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凌晨的风一样,太阳升起时就会散去,何必再说太多。   靳隼言神情冷淡地牵过谢濮的手,对一旁的叶明朗视而不见。   酒意上头,还没得到答复的叶明朗也跟着拽住谢濮的一只手,期期艾艾地唤了声学长,眼睛里有水光,很可怜的模样。   于是谢濮的两只手都被攥住了。   街上此时人来人往,他们三个又太显眼,不少人都驻足观看。   谢濮试图从叶明朗手中挣脱,“我们才刚认识,或许喜欢我只是你的错觉。”   靳隼言躁动不安的心脏因谢濮的这句话平静了下来,他轻哼一声,得意地看向叶明朗。   喜欢被否定,叶明朗更加难过,“不是错觉,错觉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从我十七岁开始,每个开心的瞬间我都会想起你,学长,我想和你分享一切,我真的喜欢你,想陪伴在你身边。”   真是俗套的告白,靳隼言觉得没意思极了,拉着谢濮的手打算离开,谢濮却出乎意料地止住脚步。   他看着叶明朗,怔住了,不是因为动心,是陪伴这个词,谢濮曾经幻想过有人能长久的陪伴他,还以为靳隼言会是这个人。   事实证明是他太愚蠢。   他的目光停留,叶明朗神情激动,以为是自己打动了谢濮的心,更加热切地望向他,“学长,你……你答应我了吗?”   这幅“两情相悦”的模样落在靳隼言眼里刺目极了,他用了力,将谢濮搂进怀中,幽深的眸子锁定一脸期待的叶明朗,冷硬开口:“他不需要。”   话落,便强制性地带走谢濮。   车子停在路边,谢濮几乎没怎么迈步,一路被靳隼言拖行过去,靳隼言握着他的手太用力,他甚至感觉到疼痛,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甩进车里,脑袋磕在座椅上,产生短暂的眩晕感。   靳隼言倾身而上,一把扯掉他的外套,然后是衬衫,转瞬之间就剥开所有障碍物。   车门还开着,叶明朗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谢濮无比难堪,环抱双臂试图合拢衣服,“别这样,靳隼言……”   “晚了。”   靳隼言说,然后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车内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谢濮只能闻到酒气,他产生了应激反应,以为自己要承受醉酒父亲的暴力,慌张地挥舞起手臂,浑身都在抗拒。   他的挣扎令靳隼言邪火更盛,干脆一把抽出谢濮的腰带,两三下捆住他不听话的双手。   这下方便了,他低头亲吻,寻找谢濮的嘴唇,掌心下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害怕极了,真可笑,对着叶明朗能那么有耐心,面对他却抖个不停。   他有哪一点比不过叶明朗那个蠢东西?连表白的话都说得那么恶心。   风雨欲来,他眼中酝酿风暴,一只手捏住谢濮的两颊,“谢濮,其实对你来说谁都可以吧。”   头一次,靳隼言没叫他阿濮,谢濮从梦魇中惊醒,紧接着愣住,连挣扎都忘记了。   “嘴上说着喜欢靳隼言,还不是对这个年轻警察动了心,我真是奇怪,你的喜欢到底值几个钱?”靳隼言恶意揣测,语气轻佻,“还是说你真的太放荡了,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要对着我喘叫,还一边勾引其他人?”   谢濮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被捆住的两只手无力垂下,他茫然不知所措,有一刻甚至没听懂靳隼言话里的意思,“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靳隼言低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你喜欢的人去哪了,我告诉你,他死了,你喜欢的靳隼言已经死了。”   言罢,他掐住谢濮的脖子,在喉结处狠狠咬了一口,伴随着谢濮的呜咽,他尝到了血腥味,在口腔缓慢地蔓延开。   太疼了,谢濮压抑呻吟,眼泪却止不住,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滚烫的,有一点咸味,靳隼言用舌头尝到了,他以为谢濮在为他喜欢的靳隼言流泪,继续道:“他死了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他的录音,现在我给你听的机会。”   “不要!”谢濮声音急促,直觉告诉他不要听,他也不想听,可靳隼言不允许他拒绝。   “不行啊,你必须要听,这可是你喜欢的人。”   体内恶意即将冲破束缚,叫嚣着要把谢濮碾碎摧毁,靳隼言稍微起身,从车前的座位拿过手机。   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芒,他指尖轻点,一张脸在手机光中诡异而妖冶。   片刻,他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点击播放,把手机放到谢濮耳边。   “他太单纯了,竟然就这么傻乎乎上当了,我实在怀疑他就是送上门来让人玩的。”   “……今天带他去了蓝夜,他好像被吓到了,哈哈哈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以后我也会把他送进去,他会晕过去吗?”   “他生得那么白,最适合被……光是想想我就兴奋了。”   ……   谢濮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上下都被汗浸湿了。   “现在还喜欢他吗?”靳隼言捋了捋谢濮的发丝,“嗯?这都是他和我说过的,他想了无数个玩弄你的法子,可惜还没等在你身上实施就死了,怎么样?阿濮,现在还喜欢他吗?”   他不留余地地逼问,固执地想要从谢濮口中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吧嗒一声,有什么掉在了座椅上,谢濮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能用手一点点摸索,很快找到掉出来的东西,是那把黄铜钥匙,靳隼言亲自交给他的钥匙。   温柔是靳隼言狠厉也是靳隼言,谢濮沉迷他温柔的同时也惧怕他,可是喜欢作祟,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在一日日的相处中生出奢望,他希望靳隼言也能喜欢他,不要抛弃他。   但也只是奢望了,因为永远无法成真。   他该有自知之明,保留一点体面,不要让自己变得太难堪,可此时此刻,他握着这把黄铜钥匙,突然被巨大的委屈吞没。   为什么他得不到一点爱?   昏暗中,他吐露出自己的秘密,声音沙哑:“我不喜欢他。”   靳隼言一顿,扳过他的下巴,“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他。”谢濮重复,几乎哭喊出来,“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由始至终,都只是面前的靳隼言。   车内陡然变得安静,只能听见谢濮的抽泣声。   良久,靳隼言发出一声气音,“你在说什么呢?”   他像是无法理解,松开控制谢濮的手,往后退去。   谢濮无助地抓住他的衣角,语气依旧哽咽,“我没喜欢过他,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靳隼言说的没错,他就是犯贱,可是怎么办,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喜欢上亲吻他的靳隼言。   “哈……”靳隼言捂住脸,突然低笑起来,“我说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难道这么久还没摆清位置吗?区区一个玩物也配和我说喜欢?”   世间最恶毒的话也比不上靳隼言现在说的,都说真心难寻,谢濮的一颗心好似被无情掏出,毫不怜惜地扔在了地上。   靳隼言捡起座椅下的西装外套,扔到谢濮脸上,冷漠道:“滚吧,我玩腻了。” 第54章 他连挽留都不配   车门一开一关,谢濮站在街上,思绪模糊有些失忆,他快要忘记自己是谁,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大脑迟钝地运转,过去很久,他终于想起来靳隼言最后对他说的话,他说他玩腻了,让他滚。   不过他没有滚,他是走下车的,像个笑话,谢濮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他想笑出声,想努力提起嘴角,但嘴唇像是屋檐下的冰锥,僵硬冰冷的向下垮着。   “学长!”   叶明朗从街对面的咖啡店里跑出来,面露担忧。   谢濮的样子实在不太好,脸色苍白,身上衬衣凌乱,大片胸膛裸露,最刺目的是喉咙上的咬痕,还在向外渗血,叶明朗夺过他手中的西装外套,想给他穿上,“对不起,学长,刚才是我的错,害得你们吵架。”   他说着抖开衣服,但西装皱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了,他干脆脱了自己的衣服给谢濮披上,“学长,你还好吗?”   谢濮许久没有答话,叶明朗俯身,从下至上系上扣子,手背碰到谢濮没有温度的下巴,又唤了一声:“学长?”   “你……”谢濮像是才回神,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没走?”   叶明朗干笑一声,刚才靳隼言把谢濮拽走,他的酒也跟着醒了,担心自己的话给谢濮带来麻烦,所以才等在这里没有离开,如今证明他的确干了蠢事,他再次道歉:“对不起,学长,我去和靳隼言解释吧。”   谢濮回头看,靳隼言的车已经离开了,果然这才是靳隼言,他什么都不会留恋。   “不用,这和你没有关系。”   叶明朗还想说话,但叮当一下,有东西掉在地上,他低头看,是一枚很漂亮的胸针,他捡起来递给谢濮,“学长,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濮盯着那枚胸针,愣了愣才接过去,胃里翻腾的苦涩没消失,这会儿又爬上喉咙,他迎着风,咳嗽了两声。   叶明朗更加愧疚,站在前面给他挡风,“先回去吧。”   要回哪里呢,他已无处可去,房子被卖掉,靳隼言也不要他了,要回四院也得等到明天早上,谢濮觉得可笑,一个成年人竟然落得个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的地步。   他没说话,叶明朗建议说:“要不,学长,你到我家住一晚吧?”   刚拒绝过叶明朗的告白,再去他家住实在不合适,谢濮想也没想地拒绝说:“不必了……”   “听我的好吗?”叶明朗语气略微强硬,视线掠过他喉咙处的新鲜咬痕,眉头皱起,“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无法放心。”   夜更深,像刚研磨出的墨汁,在纸上晕开浓重的颜色。   叶明朗工作后就开始独居,家里和其他单身男人没什么两样,不算整洁但也不凌乱。   关上门,他从鞋架上拿出拖鞋,“没人穿过。”   谢濮弯腰换鞋,沙发旁的猫爬架上跳下一只狸花猫,围着谢濮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好奇。   叶明朗介绍说:“这是牛角,今年三岁。”   名字叫牛角,有点奇怪,以前有人问,他没解释过,其实是因为和谢濮相遇那天,谢濮给他了一个牛角面包,他一直记得。   他有点期待谢濮问,又觉得自己这样挺可耻的,明明谢濮已经拒绝他了。   但谢濮什么都没问,他盯着牛角看了一会,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牛角动作灵活,闪身躲了过去。   叶明朗有点尴尬,“它不怎么亲人,平时也不让我摸。”   牛角跳到沙发上,蹭了蹭抱枕,不再理会他们。   叶明朗刚工作,一个月工资除去花销没剩多少,房子是租的,并不大,他站在地垫上,后知后觉地感到无措,他还是第一次把喜欢的人带回家。   可家里太乱了,牛角自己在家不听话,猫砂被它翻出来,洒了半片地板,茶几上堆了太多东西,还有一罐他喝剩下的可乐,他不由得懊悔,早知道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了。   谢濮换好鞋,叶明朗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先喝点水吧。”   应该喝点热水的,可他家的热水壶前几天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他自己住没觉得什么,谢濮一来,他就觉得家里哪里都很不顺眼。   谢濮接过水,并没喝,叶明朗有心想问问今天晚上的事,但又不好开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谢濮的脖子,“学长,你这里……要不要涂点药?”   谢濮闻言,摸了摸喉咙,靳隼言咬得狠,在他身上发泄怒气一样,刚咬时他很疼,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不用了,谢谢你。”   叶明朗神情正经,还在寻找补救方法,“今天的事情都怪我,我明天就去找靳隼言,和他解释清楚,让他不要误会学长。”   他人生头一次告白,就做了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他在心里骂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兴许是觉得他们说话太吵,牛角从沙发上跳下去,临走还用尾巴拍了下谢濮,谢濮的目光追在它身上,声音很轻:“和你无关,我和靳隼言,我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那他为什么……”叶明朗一顿,意识到什么,“是他强迫学长的吗?”   和靳隼言的事情很难解释清楚,谢濮此刻也不想解释,他垂下眼睫,“不是的,以后都不会了。”   这段不明不白的可笑关系里,靳隼言是绝对的主导者,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停止。   而他,连挽留都不配。   叶明朗窥探谢濮的表情,他在难过,眸光都黯然失色,叶明朗强打起精神,转移话题,“我去收拾床吧,学长,你睡我卧室行吗?”   只有一间卧室,没有让主人睡沙发的道理,谢濮说:“我睡沙发吧,已经很谢谢你了,我睡这里就行。”   叶明朗以为谢濮是不想睡他的卧室,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转身抱了床新被子过来。   互道晚安后,叶明朗回到卧室,客厅只剩下谢濮。   他蜷缩在沙发上,在月光下看见牛角在猫爬架上爬上爬下。   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狸花猫,动作灵敏,尾巴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心在抽痛,可能是破了口子,谢濮攥紧心口处的布料,挪动身体,在沙发边缘撑起上身,伸出手。   牛角看到他的动作,站在地板上歪头,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危险,几分钟后,才朝他凑近。   谢濮小声请求:“我可以摸摸你吗?”   牛角跳到沙发上,在黑暗里有些发光的眼睛盯着谢濮,然后它上前,将头轻轻抵在谢濮的手背上。   是柔软温热的触感,谢濮鼻子发酸,眼泪不知不觉间滑过脸颊,“你也觉得我可怜吗?”   牛角轻轻舔舐他的手指。   谢濮等着它的回答,一人一猫对视着。   半晌,牛角跳下沙发,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尾巴甩了甩,将背部对着谢濮。   是啊,谢濮想,猫怎么会听得懂他的话呢。   他可真蠢。   他一直都很蠢。 第55章 名为嫉妒   第二天,叶明朗要上班,起得很早,他怕谢濮还没醒,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但谢濮已经醒了,正穿戴整齐的坐在沙发上。   他愣了一下才打招呼,“早上好,学长。”   “早上好。”   谢濮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上半身的衬衫有些皱,他表情看着没什么,只是眼睛肿着。   牛角在旁边喵喵叫,叶明朗给它添好猫粮和水。   他独居,很少做饭,冰箱里也没有食材,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应付解决,每天早上更是简单,到小区门口的包子铺买两个包子,边走边吃,但谢濮显然不适合那里。   正想着点份外卖,谢濮提出告辞。   叶明朗一顿,本能地想要挽留:“要不我们出去吃早饭?小区门口有个早餐店,里面的包子挺好吃。”   谢濮没拒绝,“好,我请你吃。”   两人下了楼,走出小区,早餐店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很艰难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   叶明朗挺不好意思的,“人太多了,我以前没进来吃过,都是打包带走的。”   店员端来刚出蒸笼的包子,还散着热气,谢濮低头搅了搅手边的豆腐脑,“挺好的,好吃就行。”   他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动作时还是能瞧见咬痕,好像都肿了,叶明朗知道那是靳隼言咬的,不过谢濮打算遮住他就不再问。   他喝了一口豆浆,犹豫道:“其实学长你可以在我家多住几天的,我,”他顿了顿,找不出借口,他看得出来,谢濮如今无处可去,可他不想点明让谢濮不舒服,好半天,他接上刚才的话,“我看牛角很喜欢你。”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牛角还爱答不理的,今早就缠上了谢濮,可能小猫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谢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摇头说:“牛角很可爱,我以后再来看他,但我今天要回四院,请假太久不好。”   早餐店里很吵闹,叶明朗没太听清谢濮的话,很激动地追问:“真的吗?我以为学长不会再和我联系了。”   谢濮以为他还在介意昨天的事情,认真道:“昨晚的事情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自责,我和靳隼言也从没在一起过。”   骗局,玩物,靳隼言心血来潮,他一厢情愿,这就是他们的关系,他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明白。   不是恋人?叶明朗很诧异,“那你之前说的……”   “是骗你的。”谢濮露出歉意,“很抱歉。”   在医院那天,他察觉到叶明朗的心意,撒谎说自己已经谈了恋爱,没想到这个谎言会被他自己亲口戳破。   叶明朗很受挫,“为什么要骗我?学长,你不相信我的心意吗?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喜欢你,这些年我从没和别人在一起过。”   他想象了无数个和谢濮重逢的场景,在四院再次遇见他甚至以为他们是命中注定。   但谢濮连他的告白都不想听。   早餐店里热气腾腾,烟火气十足,上班族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妈妈轻声叮嘱孩子慢点吃,这里其实不适合谈论这个。   但他们不得不把话说开,谢濮放下筷子,“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的心意,我只是觉得,你并不了解我。”   他和叶明朗对视,叶明朗有双圆钝的眼睛,像小狗,看人时格外真诚,“高中时送你去医务室,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同学,但他提前离开了,所以你醒来后只看到我,给你留下面包是因为那天我很难过,我养的一只猫丢了,面包本来是给它吃的。”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把你送去医务室,给了一个面包而喜欢我,那你喜欢的就不是真正的我,任何一个对你这样做的人,你都能喜欢上。”谢濮说,“除此之外,我们再没见过面,你完全不了解我的为人,经过这些年的自我美化后,说不定你想象中的我和实际上的我完全相反,真实的我普通又无趣,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叶明朗听得怔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顿早饭结束,谢濮没能成功买单,叶明朗每天早饭都在这里吃,有时候走得急,没时间付钱,就每个月初在早餐店存一笔钱,每天扣款,多退少补,今天的早餐照例也从那里面扣。   又欠了叶明朗一个人情,谢濮想,以后还是请叶明朗正经吃一次饭吧,还有蒋雪青,他还欠蒋雪青一顿饭。   道别后,目送谢濮离开,叶明朗站在早餐店门口,很久才回神,呐呐道:“以后也可以了解啊……”   他又想起从医务室醒来的那天,越过半遮半掩的白色床帘,他看到穿着干净校服的男孩坐在长凳上,他长得白,头发又黑,眼睛却是红的,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大颗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然后他走过来,将一个面包放到叶明朗手上。   叶明朗记着这个画面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没忘记。   算起来,他见过两次谢濮难过的模样,一次是初见,一次是昨晚,他很想问谢濮为什么哭泣难过,但都没有说出口,一次是没有机会,一次是不能问。   他是陌生人是旁观者,谢濮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谢濮说的意思他明白,只因为一件小事就喜欢上一个人很草率,但他并不赞同,如果第一眼就对这个人没有兴趣,又怎么会去继续了解呢。   他不打算放弃,只要谢濮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他就还有机会。   至于靳隼言,这个人,或许已经失去和他竞争的资格。   晚上八点,浅湾餐厅,顶楼。   小提琴乐声悠扬,只为仅有的一桌客人演奏,靠窗的一张圆桌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两人都有一副好容貌,乍一看去十分登对,应该是对恋人无疑,可若再仔细看看一看,就能发现男人神情漫不经心,而女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两人间并无情愫流淌。   聊天界面上,朋友询问晚餐味道如何,对于这家被吹捧得过高的餐厅,温芩体验感并不好,她打字回复说:非常难吃。   放下手机,对面的人还在走神,是这几天来常有的状况,她关心问:“是不是计划出现问题了?”   靳隼言这才看了她一眼,“没有。”   作为联姻对象,两人最近经常见面,温芩起初听了很多关于这位靳家少爷的传闻,心里难免害怕,但接触下来以后,却发现靳隼言举止十分得体,除了气质过冷以外,再没有其他缺点。   更何况,两人现在还是合作对象,这让靳隼言的冷漠都变得完美起来。   “我已经买好机票,保证不会在订婚宴之前出现任何问题。”   这是之前就计划好的,靳隼言说:“我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   温芩心里美滋滋,表面还是很淑女地点头,“好。”   作为杜家的外姓女,她的确很感谢杜家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但这不代表她会做个逆来顺受的牺牲品。   本来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没想到靳隼言会向她递来橄榄枝,这样一来,她非但不用联姻,还会得到一笔报酬,等钱一到手,她就能带着母亲飞去国外,远离长淮这个是非之地。   对于这次的合作,她只赚不亏。   餐盘中的牛排还剩下很多,温芩实在没有再吃一块的勇气,因为计划顺利,此刻气氛又好,她甚至觉得和靳隼言的关系都变得亲近了,压低声音有些八卦地问:“那个,靳总,你不答应联姻,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吗?”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靳隼言眼前晃过一张流着泪却固执的面庞,他一怔,“什么?”   温芩坦然道:“大家都在传啊,你带着一个男伴参加宴会,都说你是不满联姻,要打我的脸呢。”   可惜那天她不在场,没有亲眼看见靳隼言的男伴是什么模样,不过靳隼言这样的性格,竟然也会喜欢人。   “是误会。”   靳隼言沉默几息,简短地为这件事定性。   “那怎么……”温芩还想继续追问,却蓦然撞进靳隼言的视线中,淡漠又晦暗,令她下意识止住话语。   靳隼言垂眸看着玻璃杯中暗红色的酒液,内心却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自从宴会那晚已经过去很多天,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谢濮,但是做不到,谢濮像簇尖尖的芒,偶尔出现在他脑海里,蛰刺着他,嘲笑似的,提醒他无法否认的一件事,在谢濮说出不喜欢疯子,而是喜欢他的时候,他因此感到喜悦。   他也由此弄清了自己之前产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嫉妒。   因为谢濮的喜欢,他一直在嫉妒疯子。   愤怒、占有、酸涩,厌弃,汇聚到一起形成所谓的嫉妒,自他心头汹涌而过,嘲笑他竟然产生如此卑劣下等的情绪。   谢濮不过他一时兴起的玩物,他怎么会对一个玩物产生感情。   喜欢?更是可笑。   拒绝联姻是因为不想被老头子摆布威胁,至于为什么会被威胁,当然是因为靳文东手里捏着谢濮的视频,这件事被他下意识忽略。   他再次否认:“我不会喜欢他。”   一个他随时随地就可以丢弃的玩物,不会对他产生一点影响。   温芩愣了愣,尴尬地应声:“原来是这样,看来他们都猜错了……”   离开餐厅,上车之前,靳隼言看向助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助理表情不变,低头道:“我之前向您汇报过一次,您说不想听。”   “我现在想听了。”   “……”助理保持良好的职业素养,“那天晚上谢濮先生在朋友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吃了早餐,然后才告别,一直到今天,谢濮先生一直待在四院。”   “哪个朋友?”   助理说:“叫叶明朗,是个警察。”   上司的脸色越来越冷,助理本能地加快语速,“……只有这些了。”   车内,靳隼言张开手掌,那把意义非凡的黄铜钥匙,就这样随意地被他放在掌心把玩,“有一件事,你替我去办。”   助理正要答应,又听他说:“算了,我亲自去。”   夜色茫茫,助理心情十分平静,上司个性反复无常,他已经习惯了。   --------------------   中午好,求求海星~ 第56章 他宁愿从未对谢濮产生兴趣   立秋过后,又是一场大雨,小操场上陈旧的锻炼器械被风吹得咯吱作响,磨得人耳朵痒,心也烦躁。   罗阳小跑进阅读室,一把扯下趴在窗子上的齐宣宣,“说了好几次,不要把头伸出去。”   齐宣宣淋了点雨,头发微湿,嘴硬地反驳:“是是是,我这次记住了,你也真是的,总是小题大做,我又不能掉下去。”   罗阳冷笑一声,“对,你说的对,某人上次也说自己不会偷砸水龙头。”   “我那不是犯病了嘛。”齐宣宣很尴尬,干脆转移话题,“不过最近谢医生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   前方的长书架旁,年轻医生侧趴在桌子上,眯眼睡着,眼下青色痕迹明显,昭示他已经许久没睡好过。   同住在一个宿舍,罗阳是第一个发现谢濮失眠的人,他整晚只能睡上几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发怔,这件事被罗阳发现后,他尝试在睡前喝酒,企图让自己醉过去,但效果并不好。   明明在聚会上说自己不喜欢喝酒的人,现在却不得不依靠这个东西入眠,罗阳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谢濮为何会是这副模样,因为在上个星期,靳家正式公布了靳隼言的订婚消息,日期已经订好。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罗阳对齐宣宣说,此刻谢濮好不容易睡着,罗阳本不想叫醒他,但却还是推了推他,“谢哥,醒一醒。”   谢濮本就没睡熟,一下子惊醒,神情迷茫片刻,“怎么了?”   罗阳说:“靳隼言的助理在会客室,想要见……”   他的话没能说完,谢濮起身猛地跑了出去。   齐宣宣在一旁疑惑道:“这样子像是工作压力大吗?”   会客室里,谢濮气息不匀,看见来人神色失望,“请问你是?”   “你好,谢医生,我是小靳总的助理。”助理介绍说,“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这个。”   谢濮接过年轻助理递过来的文件夹,没有打开,“这是什么?”   “因为您这段时间的治疗,小靳总的病情恢复得很快,这是为您准备的一点报酬,希望您能收下。”   助理解释说,把场面话尽量说得漂亮些,其实这些都是他编的,事实上,昨天靳隼言把东西丢给他,只扔下报酬两个字就走了,这年头做助理难,摊上一个不靠谱的上司更难。   好在,工资还算多。   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产权合同,没人会比谢濮更熟悉上面的东西,是他的家,被他卖掉的房子,又被靳隼言以另一种方式送了回来。   可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心底生出一点隐蔽的期盼,或许……或许靳隼言那天的话只是玩笑,他没有丢弃他,他还需要他。   他嗓音更加干涩,几乎要失声,“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助理依旧是之前的说辞:“这是给您的报酬。”   其实助理心里也很纳闷,最近靳隼言忙着订婚的事情,很难抽开身,但他还是亲自去办了这件事,房子的主人看出他想要房子的意图,故意将价格抬得很高,但靳隼言还是冤大头似的以高价买下,然后转手就送了人。   助理本来很疑惑,此刻看着谢濮的样子,又觉得有点明白了,靳隼言分明是在讨人的欢心。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小靳总对您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   谢濮苦笑一声,满意什么?他的身体吗?因为太满意所以就玩腻了吗?那这份报酬又算什么,作为他卖弄身体的酬金吗?   他拿着这份文件,就像拿着烫手山芋,一旦收下,就证明了他与靳隼言之间是买家与卖家的关系,半分情意也没有。   可是明明,他是喜欢靳隼言的,就算靳隼言冷心冷情,只抱着玩弄的态度,哪怕是单方面,他们之间也该有情的。   “我不会收下,你告诉靳隼言,我不要。”   助理微微皱眉,“恐怕不行,小靳总吩咐了,您必须收下。”   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么,谢濮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那我能见靳隼言一面吗?”   这件事靳隼言没有吩咐,助理不能擅作主张,他微笑说:“或许您可以打电话问一问小靳总。”   —   靳氏大楼对面,谢濮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沉默地看着一辆辆车从眼前划过。   他忘记自己在这里蹲了多久,双腿已经发麻,间或有过路的行人投来目光,提醒他举止的奇怪,怀中的合同在风的作用下紧紧贴在胸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滚烫起来。   “这位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我在等人。”谢濮机械地摇头,看向远处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匆匆站起身,但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谢濮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子,只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一寸寸凝固,隔着马路,他看到靳隼言。   靳隼言一点没变,或许变了。   谢濮不想思考。   “谢谢你,我不需要去医院。”   他跑过马路,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因为胆怯而停下。   靳隼言刚从车上下来,并未立刻走进公司,反而站在原地等待,另一侧车门随即打开,一个女人走出来,长发微卷,背影窈窕。   他们光是站在一起就如此般配。   呼吸在一瞬间停滞,胸腔感到疼痛,谢濮不敢再向前,生了退缩的念头,但麻木的双腿不给他悄然退场的机会,他被绊倒,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的合同飞出去,被风卷了两下后落在靳隼言脚边。   然后靳隼言看过来,视线相对,谢濮形容狼狈,嘴唇喏嗫几下,想要解释,但靳隼言很快移开视线,对女人说:“你先上去。”   “好,我进去等你。”女人没有多问,抬脚离开。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靳隼言捡起地上的合同,打量一眼,这份他送出去的合同没有任何变化,谢濮没有在上面签字。   “还不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   谢濮从地上站起,掌心被地面擦伤,他蜷缩起手指,藏进袖子里,“合同还给你,我不能要。”   “你非要站在这里和我说话?”靳隼言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拧眉,“难道让我和你一起吹冷风?”   他转过身,冷声吩咐:“跟我过来。”   谢濮跟在靳隼言身后,走进一间会议室,里面空荡,一个人也没有,巨大的落地窗下,阳光挥洒满屋,一切冷意晦暗都被驱散。   靳隼言把合同扔在桌上,“为什么拒绝?”   谢濮没有回答,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靳隼言分明从未给他拒绝的机会,起初引他入局,极具温柔诱哄,即便骗局曝光,他也没有能力逃脱。后来他沉溺于靳隼言温水煮青蛙的虚假爱意中,心甘情愿扮做靳隼言最听话的玩偶,甚至期盼这段可耻的关系能够永久延续下去,但靳隼言说他玩腻了,轻而易举就能从中抽身,不见半点留恋,只留他自己可怜可悲地停在原地。   是靳隼言拽他进泥潭,又将他扔在最深处,一个人离开。   “你不会允许我拒绝。”谢濮自问自答,“你凭借你的喜好决定一切,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但你还是决定拒绝。”靳隼言在这一刻看不懂谢濮,他口口声声称这栋房子很重要,承载着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如今唾手可得竟然选择拒绝。   多愚蠢的人。   他竟然因为这样一个愚蠢的人而辗转反侧,心绪不宁多日。   “是,我不想要。”谢濮表情平静,唯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一丝情绪,“这是嫖资吗?还是封口费,确保我以后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阳光下,谢濮的面庞苍白得近乎透明,他虚张声势地强装镇定,靳隼言却感觉到他筑起的高墙在一点点崩塌。   良久,靳隼言微垂下眼睫,“你可以这样认为。”   他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他的确喜欢谢濮的身体,玩了这么久,他不介意付出一点小小的报酬。   连阳光也温暖不了自心头蔓延的寒意,谢濮顿在原地,无声地笑了两声,猛地上前夺过桌上的合同,三两下撕成碎片,用了全部力气扔向靳隼言。   碎纸片像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隔绝了靳隼言的视线,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谢濮紧攥着不停发抖的手,他感到心脏传来一阵真切的刺痛,昭示他口是心非,他还是在意谢濮。   这个被他视为玩物的人,依旧能扰乱他。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一定会野火燎原般将他吞噬,靳隼言不想被吞噬,他厌恶极了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你看起来很不满意,是故意装清高给我看,还是觉得这点嫖资太少了,你觉得不值?”   “如果是第一个,那实在没有必要,我最讨厌清高的人。”他起身,抓住谢濮,一根根掰开谢濮紧攥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第二个的话,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这幅寡淡无趣的模样,除了我还有谁能看得上?”   只要靳隼言想,他就能随时随地击垮谢濮,谢濮看着他的嘴巴张合,那些称得上恶毒的话语钻进他的耳朵,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赞同,他深知自己的普通,所以才会仰望耀眼的靳隼言。   “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喜欢你的,怎么?你们在一起了,睡过了吗?”   靳隼言的手指顺着谢濮的脖领钻进去,在光滑的皮肤上游移,上面没有任何痕迹,他感到满意,但语气仍然傲慢:“看来你的小学弟不太行啊。”   “你一定要这样说吗?”谢濮望向他,眼睛发红,“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要被你羞辱吗?”   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处滴落,是刺目鲜红的血,靳隼言瞳孔微缩,语气不由自主放缓:“怎么回事?”   掌心的擦伤在靳隼言的暴力之下流出更多的血,连断指都被染红,恍惚间,像是谢濮小指刚刚断掉的那天,靳隼言向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受伤……”   “你很满意吧。”谢濮看着鲜血一滴滴落下去,眼睫扑簌簌地抖动,“看我痛苦的模样你才会觉得痛快是不是?”   当然不是,也许从前是这样,但现在,起码此时此刻,靳隼言绝没有这种想法。   他想要解释,但谢濮突然吻了上来,那些未出口的字句隐没于胸腔,两张唇紧紧贴在一起,温度蔓延开来,他再一次尝到谢濮眼泪的味道。   谢濮轻声问:“我现在很痛苦,你开心了吗?”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助理的声音同时传进来:“小靳总,老爷子到了。”   戏台已经搭好,看戏的人也到了,靳隼言是今天的主演,没理由不到场。   看出他要离开的意图,谢濮扯住他的袖子,祈求说:“别走,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靳隼言不打算听,也没有时间听,“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患有精神疾病的明明是疯子,他却觉得自己也好像得了病,不然怎么一遇上谢濮,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从未对谢濮产生兴趣。   --------------------   啊,这章有点气人【私密吗喽】   ps:明天不更,周二更~ 第57章 永远毫无胜算   掌心的血在凝固,摸上去还是有些粘稠,谢濮在洗手池里冲洗干净,走出洗手间,助理从后面追上来,“谢医生,小靳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谢濮垂眸看到他手中的药箱,说话没什么力气,“他呢?还是不见我吗?”   一个小时前,靳隼言离开,他想要追上去,但被助理拦住,靳隼言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见他了。   助理干笑两声,“小靳总正在谈事情,可能实在抽不开身。”   “我知道了。”谢濮点点头,“不过不必了,我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   他抬起手,将冲洗干净的手给助理看,伤口没有继续流血,只是被水冲得发白,有些肿胀,助理一惊,这样处理伤口可不行,“谢医生,你还是……”   但谢濮转身就走,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助理站在原地叹气,思索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靳隼言,这两个人明显是在吵架,他一个小喽啰,这么凑上去,很可能会遭殃的嘛。   太阳正在西沉,秋风卷起落叶,浮沉一样飘荡,谢濮的双腿灌了铅,迈不开一步。   他不想离开,最终决定在这里等待。   等待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情,遇到靳隼言以后他就学会了。   傍晚以后,路上的车辆变多,谢濮站在树下,看见靳隼言走出来,和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起上了车,等车发动后,他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迟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把车子发动,谢濮从后视镜里看自己此时的模样。   发丝被风吹得散乱,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像个疯子。   “小伙子,你跟前面的车主认识?”司机试探地问。   谢濮不欲多说,“嗯,我们认识。”   “那就好那就好,熟人就好,刚才你上车可吓了我一跳,都不想载你了……今天可是个冷天,你也没多穿点,你们年轻人就仗着身体好不当回事,等老了就要遭罪喽。”说了半天,也没听见人回话,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看到后座年轻的乘客紧紧盯着前方,目光有些癫狂,他又被吓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山上的路不好走,我就送你到这儿吧。”   司机刹了车,防备地看着谢濮。   他在害怕自己,果真把他当做疯子了吧,谢濮也不想解释,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付了钱,推开车门。   载着靳隼言的车刚刚上了这座山,茂庄在半山腰,他得走上去,向上的山路很平坦,只是之前下过雨,路面潮湿有些滑,谢濮在奔跑时摔了一跤,但很快爬起来。   他小时候也经常摔倒,因为性格孤僻,他没有朋友,也很容易被欺负,小孩子欺负人不算恶毒,只是为了把他弄哭,所以他们时常会躲在角落,等谢濮经过时突然窜出来,重重撞倒他,等谢濮疼得哭起来,他们才结伴离开。   所以他习惯了摔倒,学会了在没人扶起他时一个人站起来。   走了一个半小时,天已经彻底黑下去,谢濮看到来自茂庄内部的光亮,但被保安拦住,“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   谢濮竭力抻平沾上泥土的衣摆,局促道:“我之前来过,我是靳隼言的医生。”   保安上下打量他,对他也有一点印象,语气缓和了一点,“抱歉,我不能擅自放人进去。”   谢濮快要站不稳,他不想放弃,请求说:“可以帮我叫靳隼言吗?我真的找他有事。”   宴会那晚以后,他再没有打通靳隼言的电话。   保安迟疑片刻,最终同意:“那你在这儿等着,我找人进去问问。”   谢濮在原地等待,内心仓惶,忍不住猜测,靳隼言会不会再次拒绝见他。   十几分钟过去,保安回来,打开大门让谢濮进去,“小靳总在里面等你。”   “好,谢谢……真的谢谢你。”谢濮向保安道谢,没有多远就看到前方的靳隼言。   他站在昏暗处,谢濮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靳隼言开口,语气很冷。   谢濮就怔住了,他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衣领处的布料被汗水浸湿,黏贴在皮肤上,衣服和裤子上都有泥浆,颜色灰扑扑,鞋子更是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摔了几次,裸露的手腕被划出几道血痕。   而靳隼言站在那里,与他格格不入,仿佛云泥之别。   “我走上来的。”谢濮向他解释,“摔了几下,才会变成这样。”   靳隼言走向他,谢濮眼前随即一黑,有什么东西盖在他头上,遮住所有夜风,靳隼言语气不明:“过来。”   是靳隼言的外套,上面还有他的温热气息,谢濮把脸埋在里面,抓住靳隼言的小臂,夜晚中的茂庄安很静,只有路灯散着静谧的光亮,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只要跟着靳隼言就好。   一路上靳隼言没再说话,他没有愤怒,没有询问谢濮过来的原因,但允许谢濮靠在他身上。   他们沿着石子路踏上长廊,走了两段路后停下,靳隼言打开门,里面没有人,谢濮没有看到靳隼言未婚妻的身影。   他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靳隼言侧开一点身子,让他进去,“衣服脱了。”   谢濮茫然地看向靳隼言,被风浸凉的脸颊没有血色。   靳隼言问:“你打算穿得脏兮兮的进我家?”   “没,没有……”   谢濮生怕自己惹靳隼言不快,几乎瞬间就脱掉了上衣。   上衣掉落在门口的地毯上,皮肤裸露,他顾不上冷,接着去脱自己的裤子。   几秒后,裤子也被扔下去,谢濮垂着眼睛,“脱完了。”   靳隼言嗯了一声,“去洗澡,直走左拐是浴室。”   谢濮顺从他的命令,听话地去洗澡,温度恰好的水从上至下,谢濮发僵的四肢舒展开,浴室里的浴巾他不敢用,也没有衣服穿,最后只能浑身滴水地出来。   靳隼言站在门口,见他这副模样啧了一声,进浴室拿了一条长毛巾盖住他的脸,像是对待小孩一样将他擦干净,然后丢给他一件浴袍,“穿上。”   谢濮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穿上,跟着靳隼言走到客厅。   “坐下。”   靳隼言把药箱放到玻璃茶几上,发出咔哒的一声,他表情看不出情绪,却算得上轻柔地握住谢濮的手腕一点点抬起来,用棉签涂上药。   谢濮被靳隼言手上的温度熨烫得微微发抖,“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没有必要,以后我不会再给你见我的机会。”   靳隼言没有抬头,声音更低,给人温柔的错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的冷漠。   谢濮呼吸微重,眼皮颤了一下,“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靳隼言……你别订婚好不好?”   他最近又瘦了,靳隼言只握着他的手腕就知道,谢濮一直是一只弱小的兔子,只是他不准备再心软。   “我之前的话没有说明白?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靳隼言丢掉棉签,抱臂起身,冷漠地打量下方的人。   谢濮仰头看着靳隼言,他们离得太近,他准确意识到,在他们没有见面的这些日子里,靳隼言没有半点变化,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观自己,谢濮在靳隼言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实在糟糕透了。   可他也不想变成这样啊,以前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是靳隼言强势介入他的生活,扰乱所有平静。   他颤声质问:“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是骗你的。”靳隼言轻轻触碰他的眼尾,“阿濮,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他们之间所有一切都是场骗局而已,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   “那我的树怎么办?你送给我的树,它会死的。”   谢濮再一次问,真是奇怪,明明最开始他是想要逃离的,现在却反而怀念起那些被靳隼言禁锢的时光,那些靳隼言不经意透露出的爱意,哪怕只是伪装的,也是他这些年来得到的最为炽热温暖的东西。   靳隼言并不在乎那棵树的死活,“你可以把它挖走。”   谢濮试图翻找和靳隼言有关的东西,但少得可怜,他想了又想,一把抓住靳隼言,“视频……还有你录的视频……”   靳隼言说:“视频还不能还给你。”   相机在老头子手上,即便拿走也没有意义,老头子那里还有备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威胁住他的东西,老头子不会轻易放手,不过很快了,计划就要成功,他也要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谢濮问,靳隼言已经对他失去兴趣,甚至还想要摆脱他,那些视频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才是。   “还有用。”靳隼言简短回答,“现在你该离开了。”   “我明白了。”谢濮抓着他不放手,他身上浴袍松垮,露出的肩颈和面庞一样白,唇也是白的,然后两瓣唇抖动了一下,他忽然笑起来,“为什么要用视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靳隼言眉梢微动,“你……”   谢濮笑容更大,弧度夸张,像张假面,“你还喜欢我的身体对不对,我可以给你,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靳隼言看着这样的谢濮,感到无比荒谬,这不该是谢濮说出的话,是谁教会谢濮说这些的?   还是说谁改变了谢濮?   靳隼言后自后觉的得到答案,是他,是他将谢濮变成这样的,他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意识到这个,他的心脏一下下抽痛,忍不住弓下腰,几乎站不住。   “……你误会了。”   “骗人!”谢濮短促地尖叫一声,“你在骗人,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把视频还给我?”   靳隼言重复之前的说辞:“暂时还有用。”   看看吧,只要面对靳隼言,他就永远在落败,永远毫无胜算,谢濮落下眼泪,绝望地哭诉:“你不能这样……靳隼言,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把我弄坏,又不要我……”   --------------------   明天不更哦,周四或周五更,看情况吧   (*′I`*) 第58章 我听着恶心   灯光明亮,谢濮蜷缩在靳隼言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沸腾,即将突破肉体的桎梏,可惜他是个拧紧了盖子的水瓶,永远不会被打开,所有一切最终都将归于平静,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唯一的变数是靳隼言。   他掌控所有,有权决定是否打开谢濮的盖子。   “所以按你的意思,这些都是我的错?”   良久,靳隼言低下头,审视一样。   他的黑眸像是漩涡,谢濮和他对视,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靳隼言用指腹抹去他脸颊上的泪,微微用力,“是你太愚蠢,才认错人,现在反而怪罪起我,阿濮,你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的目光冰冷无情,从中找不到半分怜惜,谢濮真真切切地看清,靳隼言对他没有任何情意,他早就知道,但此刻仍旧无法接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谢濮试图解释,但在靳隼言讥讽的神色下渐渐失声,他意识到,靳隼言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如此恶语只是想让他难堪,从而知难而退。   “说不出了?”得逞的靳隼言咄咄逼人,“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离开吗,为什么现在后悔了?”   他想要压垮谢濮,这只弱小的兔子承受不了太多,很快就会逃走,等到那时,他的心才能平静,重新变回从前的自己。   他不允许自己为任何人改变。   但这次显然是他错了,谢濮分明露出痛苦的模样,却还是倔强地看向他,“因为我喜欢你,靳隼言,我喜欢你……”   “闭嘴!”靳隼言暴呵一声,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任何情意,哪怕只有一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够了,别再说了。”靳隼言神情恍惚一瞬,上前用力揪住谢濮的浴袍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别和我说什么喜欢,我听着恶心!”   语罢,他将谢濮甩回沙发上,茶几上的药箱被碰倒,里面的药瓶叮叮当当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彻底安静。   温芩应付完靳文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地毯上一片狼藉,靳隼言满身戾气,而趴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靳……呃,隼言,是出什么事了吗?”顾忌第三人在场,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亲昵的称呼。   靳隼言似乎才回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声道:“你走吧,我叫人送你。”   温芩一愣,意识过来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对象是沙发上的青年,今天见过一次,她还记得,不过现在青年状态明显不好,眼睛很红,靳隼言把人弄哭了?她在心里猜测,抬头向外望了望,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提议说:“要不明早再走?”   她脱口而出,而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靳隼言的家,没有她做主的道理,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靳隼言,解释说:“现在太晚了,应该不太方便。”   见靳隼言皱紧的眉头松了松,她放下心,转头对谢濮说:“你好,我叫温芩。”   是靳隼言的未婚妻,有个好听的名字,谢濮垂下头,“谢濮……我叫谢濮。”   他们说话的功夫,靳隼言已经上楼,温芩弯腰将掉在地上的药瓶一个个捡起来,“我带你去客房吧。”   她那么温柔善良,谢濮从未有哪一刻比此时还觉得自惭形秽。   漂亮的猫应该拥有这样的主人,靳隼言也该拥有这样的未婚妻,而他只是个短暂得到过靳隼言的小偷,如此卑劣,如此羞愧。   “你还好吗?”看他愣神,温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谢濮从沙发上起身,“打扰了。”   “没什么。”温芩摆手,反正是靳隼言的家,她笑呵呵带谢濮往客房走,她住的也是客房,路很熟,“你睡这里吧,我在隔壁,有事可以找我。”   “谢谢。”谢濮对温芩生不出半点负面情绪。   “不客气。”温芩应了声关上门,在心里猜测青年和靳隼言之间的关系,凭直觉来讲,她觉得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青年就是传闻中靳隼言的情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走到客厅,刚刚离开的靳隼言正站在沙发边,温芩不知他为何去而复返,报备一样地说:“已经安排人住下了。”   靳隼言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这幅态度可不像是对待情人,难道自己猜错了?温芩想了想说:“我看他手上有几道伤口,好像泡过水,可能会感染发炎。”   靳隼言问:“上过药也会?”   温芩思索一下说:“处理好的话应该不会。”   靳隼言兀自沉默,他想到助理告诉他谢濮曾用水冲洗伤口,他不知道伤口碰水容易感染发炎,可谢濮是医生,他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样做的原因,靳隼言只能想到一个,谢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靳隼言心绪复杂,强制自己忽略掉,谢濮只不过是他丢弃的猎物,不该影响他。   好半天没再听到话,温芩试探问:“那我也先回去了?”   靳隼言抬手,并不在意。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温芩肯定要八卦两句,不过靳隼言刚向她付完报酬,算是她半个老板,八卦老板不太好,她歇了心思,回屋睡觉。   她一觉到天亮,并不知道与她同住的其他两个人都一夜没睡。   靳隼言太忙,公司事务还有订婚事宜压下来,他最近都没有休息时间,而谢濮,明明身体很疲倦,但无法入睡。   手腕和掌心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靳隼言为他涂药的动作那么轻柔,让谢濮产生被他珍惜的错觉,事实上完全相反,靳隼言冷漠地竖起尖刺,扎伤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   面对他的冷漠,谢濮退缩过,后来想要勇敢,结果却被刺伤得最深。   他喜欢靳隼言,他希望自己的喜欢能被接受,他预料过坏一点的结局,无非是被冷漠的拒绝,但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靳隼言说他的喜欢恶心。   黑夜不过一潭死水,月亮是象征性的波光,谢濮没有困意,只感觉自己正在被吞没。   —   第二天,佣人来敲门,送上一套衣服。   这次谢濮很识趣,没有再去见靳隼言,换好衣服后就离开。   “小靳总吩咐我送您,您要到哪里??”   手机屏幕上也溅了几个泥点子,应该是昨晚他摔倒时弄的,谢濮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到市中心。”   司机应声,发动车子。   通讯录里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昨晚打的,来电人都是罗阳,应该是他昨晚没有回去,打来询问的,   谢濮拨回去,响了半天才有人接。   “喂?”   罗阳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过来,谢濮才想起来现在的时间,罗阳今天不是早班,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是我,我一会再给你打吧。”   罗阳清醒了一点,“哥?你昨天怎么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正要回去。”   罗阳没有多想,“那就好,今天上午有例会,哥你别忘了。”   虽然有罗阳的提醒,上午的例会谢濮还是迟到了,他晚到十分钟,没进去,站在会议室门外,等着会议结束后向沈立白解释迟到的事情。   和他一样迟到的还有蒋雪青,也站在外面。   蒋雪青很困顿的样子,并不精神,问他:“你昨晚没回来,去找靳隼言了?”   对上谢濮诧异的目光,他说:“昨晚我值班,你没回来,罗阳嚷的声音太大,我听到了。”   谢濮没有解释,他的确去找靳隼言了,这并不是件需要隐瞒的事情,对象还是蒋雪青,就更没必要了,毕竟他更狼狈的模样蒋雪青都见过,“靳隼言说以后都不想再见我。”   看吧,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是玩不过靳隼言的,蒋雪青想这样说,但顾忌谢濮的心情,他岔开话题说:“别想这些了,这周末跟我出去玩怎么样,我给你介绍几个人。”   治疗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速进入下一段感情。   谢濮木然地摇头,“我不会受欢迎。”   他深知自己的普通平庸,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他,就算是叶明朗,也只是因为没有真正了解他。   一旦了解过,叶明朗就会发现他无趣的本质,从而失去兴趣。   蒋雪青不解,“怎么会,你到底对自己有多大的误解?”   他的视线在谢濮脸上转了一圈,青年生了张温顺的面孔,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因而显得脆弱,像瓷器,很容易被伤害一样,这是他独有的特质。   掌控欲强的人会很喜欢这一类型,这也是蒋雪青认为谢濮吸引靳隼言的地方,越脆弱越让人想要欺负,即使反抗也像情趣,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谢濮还是摇头,蒋雪青问:“你难道被人pua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理由,谢濮每天都不照镜子的吗?   “不是的。”谢濮说,自我厌弃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要其他人。   他只想要靳隼言。   像高中时短暂饲养过的那只猫,它离开后,过了几年,他拥有了养宠物的能力,却并不想再养一只猫,他被困在过去,只执着那只猫。   对靳隼言也是如此。   “那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蒋雪青很不理解,半开玩笑似的建议,“如果你真这么打算,我觉得你还不如去把靳隼言抢回来,关着他,让他任你为所欲为,反正他和联姻对象又没有感情。”   谢濮知道蒋雪青在开玩笑,但不由自主想象到那个画面,神经绷紧,询问说:“靳隼言又不是一件物品,我该怎么抢?”   蒋雪青耸肩,“好办啊,你弄点迷药把他迷晕,不就行了。”   迷晕靳隼言,带走他,关着他,那样的话靳隼言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他了?   是的,谢濮在心里自问自答,把靳隼言关起来,靳隼言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   更新晚了点(佩子改版,两眼一黑,有种淡淡的死意…… 第59章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氟哌啶醇片、二苯氧氮平类、苯甲酰胺类,还有……”   “还有盐酸氯丙嗪片,月末都要补充。”谢濮听着关咏荷的喃喃自语,补充说。   “哦对,是盐酸氯丙嗪片。”关咏荷在补药单上画上几个勾,“要不都说年轻人记性好呢,我是比不了喽。”   谢濮从第一排开始整理药柜,闻言无奈说:“关姐,你要是想让我多干活,直说就行。”   关咏荷笑起来,谢濮这样的性格逗起来很有意思,她最近很喜欢逗他。   罗阳拎着冰棍进来,好奇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关咏荷说:“在说晚上吃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工作的疲劳只有美食能够抚慰,最近天气凉了下来,适合吃些热乎乎的东西。   罗阳把带来的冰棍分给两人,想法和关咏荷不谋而合,“要不吃关东煮?我买了小料,汤底自己煮就行。”   关咏荷举手同意,“这个好,我好久没吃了。”   罗阳斯哈斯哈吐着凉气,转头去询问谢濮:“哥觉得呢,吃关东煮行不行?”   谢濮才拆开冰棍的包装袋,视线还放在药柜上,“我都可以,还要不要再准备点别的?”   罗阳和关咏荷对视一眼,笑道:“剩下的交给我,我在吃这件事上最拿手了!”   他最近高兴,走路都带风,因为闻郁终于答应和他见面,小孩瘦了很多,不过精神头不错,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也让他心满意足。   关咏荷说:“是得多准备一点,不然不够小秦吃的。”   秦长安是四院出了名的胃口大,说来也很奇怪,他每天吃很多,但一点都不胖,让人看了十分羡慕。   谢濮接话说:“还好长安不在这里,不然听到了肯定会脸红。”   三人说笑几句,再度投入到工作中。   之前一段时间谢濮一直很颓废,关咏荷看在眼里,私下找罗阳打听,问是怎么回事,罗阳知道原因,和靳隼言有关,但这件事他答应谢濮不会说出去,于是对关咏荷说,谢濮只是失恋了。   好在谢濮很快调整好状态,两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整理完药柜,快到下班时间,罗阳先走一步,回宿舍煮汤底,关咏荷换好衣服,到办公室叫谢濮一起走。   谢濮拿着配药单,摇头说:“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我晚一点过去。”   关咏荷没当回事,随口问:“还要配药?上午不是都弄完了?”   谢濮动作微顿,面不改色地解释说:“嗯,有病人的药需要调整。”   他很少撒谎,关咏荷也不会多想,只问:“麻烦吗?要不要我留下来帮你?”   “不麻烦,我很快就能弄好。”   “那行,我回去等你。”关咏荷不再打扰他,推门离开。   门一关,谢濮绷直的肩膀微垮,手上的配药单掉在桌子上,如果刚才关咏荷再靠近一点,就能看到谢濮手上拿的根本不是配药单,而是一个写满字迹的笔记本,同样作为药剂科医生的她一定能发现上面写的是何种药、作用是什么,也就会知道谢濮准备做什么。   幸好她没有继续追问,谢濮把写满字迹的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折好后塞进办公桌最下面的夹层里,做这件事时,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   天气凉爽,宿舍里的窗户只开了半扇,空气炸锅叮的一声,罗阳端出锡纸盘,嘴上喊着好烫好烫,秦长安眼疾手快,从他身后一把接了过去。   罗阳猛吹手指,“你不烫?”   秦长安腼腆一笑,“我妈说我是皮糙肉厚。”   谢濮进来,看见锡纸盘里的地瓜,问:“地瓜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妈刚寄过来的。”秦长安说,“她说大家都很照顾我,特意寄过来感谢的。”   “要谢也是我们谢啊,阿姨做的腌菜都进了我们肚子里。”罗阳笑着说。   关咏荷在汤锅旁串菜,谢濮换下衣服过去帮忙,两个人一起,很快就都串好丢进锅里。   地瓜这时候也凉了,四个人凑在小桌上啃地瓜,谢濮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响了一声。   他点开看,不觉得意外,是叶明朗的消息。   这些天来叶明朗一直在给他发消息,但没再提表白的事情,只分享一些生活中的趣事,更多的是关于牛角的。   今天也是如此。   叶明朗:学长,我好可怜啊,我在网上学着做了一个水垫,牛角两下就玩坏了,你看,水流的满屋子都是。   他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牛角趴在破了的水垫上,毛发全湿了,这时候也能看出来,叶明朗把牛角养得很好,即使毛湿了看着也是胖胖的。   谢濮回复说:多加两层袋子可能会好一点。   叶明朗:可能是我做不好这个,学长这周末可以过来吗,顺便教教我,牛角也很想你。   叶明朗还是没有放弃,谢濮看得出来,或许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彻底了解他以后,叶明朗才会放手。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一直吸引叶明朗。   这听起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没有人会长久的喜欢他。   谢濮:过段时间吧,我最近很忙。   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回复完消息,他放下手机,看着埋头吃东西的其他三人,突然说:“我下周要搬出去住。”   三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罗阳嘴里还有食物,忙喝了口水咽下去,随后小心翼翼地问:“学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关咏荷和秦长安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这个意思,迎着他们的视线,谢濮笑了笑说:“只是想回家住些日子,我打算买辆车,以后通勤上下班。”   “原来是这么回事。”罗阳放下心来,他怕谢濮还没从靳隼言的阴影中走出来。   “通勤其实也还好,只要不堵车,路上花不了太多时间。”关咏荷说,她以前也通勤,最近丈夫不在家,才住进员工宿舍。   谢濮点点头。   他们都没有怀疑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变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伪装,他在谋划一件事,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   预告:阿濮要做一件大事 第60章 是你把我逼疯的   阴云密布,隐约的雷声从天际传来,预告着长淮即将迎来秋季的第三场降雨。   靳隼言走出别墅,在打开车门前停下脚步,手机响了。   他按下接听键,靳律在电话里说:“医生那边递来消息,老爷子昨晚接受了保密治疗,这方面暂时由我周旋,你这几天不要露面,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住处?”   “先不用。”靳隼言举着手机,嘴角噙着笑,眼神不经意掠过车上的后视镜,“记得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先不说了,有人来接我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刚落下,自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扣住他的脑袋,毛巾捂住口鼻,他挣扎了两下,随即身子瘫软,陷入昏迷。   谢濮接住靳隼言软下来的身体,心脏依旧在以高频率跳动,他不可置信,就这样轻易地将靳隼言迷晕。   想要支撑住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成年人并不轻松,尤其靳隼言还比他高大,他从正面抱住靳隼言,然后把手中的毛巾塞进口袋,他的车停在隐蔽处,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靳隼言带过去。   昏过去的靳隼言没了平日里的冷漠模样,靠着他时甚至有些柔软,谢濮不知这是因为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还是他魔怔了,他颤抖着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靳隼言的唇角。   将靳隼言塞进车里,谢濮挑选出一条相对偏僻的路,虽然要绕远,但优点是一路上车流量不多,他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这辆车是他刚买的,用的是曝光“靳隼言”患病证据获得的报酬,其中大部分被他用来给谢存强还赌债,剩下的他本不打算再动,靳隼言大概也不会想到,他最后会把钱用在绑架人这件事上。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谢濮从后视镜里看着昏睡的靳隼言,他仰面躺在后座上,发丝被蹭得凌乱,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美丽的,堵车的间隙,谢濮一直在看他,直到后面的车辆摁喇叭发出催促声,他才恍然惊醒。   他后自后觉感到害怕,他能心如止水地做好前期所有准备,躲在暗处跟踪靳隼言的行迹,却在计划成功后感到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他好像快要失去自我。   ——   层云翻卷,雨势渐大,隔着玻璃也能听见雨声,整座城市似乎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靳隼言在雨声中醒来,头部还残留昏迷的印记,有点疼,眼前一片昏暗,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似乎是一间狭窄逼仄的卧室,没开灯,只有窗帘透进一点光。   他撑着床起身,动作间发出哗啦声,右手腕感到坠感,是一只镣铐,扣着他的手腕系在床头。   靳隼言感到讶异,又有些莫名的自豪,谢濮应当是世界上最好的学生,完美复刻了他之前的手段。   他眼中闪过兴味,抬头看着前方的人——谢濮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预料到他会在这时清醒一样,呆住了。   靳隼言朝他抬手,“不解释一下?”   当啷一声,有东西从谢濮手中掉落,然后咕噜噜滚到靳隼言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靳隼言看清楚,那是一个酒瓶。   谢濮在喝酒。   一个说自己最讨厌酒的人,在喝酒?   靳隼言问:“你喝醉了?”   “我没有。”谢濮反驳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眼花,靳隼言真的醒了,他匍匐着爬到床边,仰头看着靳隼言,“我没有喝醉。”   他想象过无数个靳隼言醒来的场景,愤怒地剧烈挣扎,或是怨恨地辱骂他,但都不像眼前这样,靳隼言如此平静,平静到让他不由自主感到恐慌,仿佛靳隼言早已识破了他的计划,看他就像看小丑。   “醉酒的人不会说自己喝醉。”靳隼言手指碰到他的手臂,温度滚烫,“而且……你好像生病了。”   谢濮没有听清他的话,酒精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消减了他心中的恐惧,他终于敢直视靳隼言的双眼,打开灯,他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你先喝点水。”   谢濮的手在轻微地抖动,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但靳隼言发现了,胆小的兔子第一次做坏事,害怕是很正常的。   靳隼言注视他片刻,低头凑向水杯。   谢濮抬着水杯,喂靳隼言喝了半杯水,放下时,靳隼言的唇已经被润红。   谢濮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被我绑架了。”   说得这么直白吗?靳隼言勾了下唇角,“所以呢?”   谢濮上前一步,膝盖碰到床,然后微微弯曲,他用两只手摁着靳隼言的肩膀,“所以你现在要听我的。”   高高在上的、对他冷漠的靳隼言现在就坐在他的床上,他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曾经靳隼言对他做的,他也能做。   比如亲吻,或是更加亲密的,能证明靳隼言真实存在,让他灵魂找到依靠的任何事。   锁链磕碰在床头,响声陡然变大,谢濮用力吻下去,嘴唇与靳隼言相撞,他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快意,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其余之外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来自靳隼言的温度让他着迷,胸腔在悸动,温软的舌在交缠,他贪婪地攫取属于靳隼言的气息。   雨滴一下下拍打窗户,燥意加剧,靳隼言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他听不到雨声了,耳畔只有谢濮的心跳,重得像是要砸穿他的耳膜,自己的身体在升温,他感觉到,神经在一点点融化,濒临失控的边缘,他掌心用力,扯着谢濮的发丝将他拉开,吐息灼热,“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濮并不回答,依旧抚摸他的脸颊和喉结,靳隼言的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水杯,顿时明白了,“你给我下药?”   听到他的质问,谢濮慌乱地解释:“不会伤害身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靳隼言眼尾猩红,胃部传来巨大的空虚感,眼前的谢濮成了唯一的食物,他忍着欲望,声音粗哑:“阿濮,我才发现,你也挺疯的。”   是他小看谢濮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谢濮本就不是真正的兔子。   “是你把我逼疯的。”   谢濮承认自己疯了,不然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看来你确实没醉。”靳隼言的手指向上,触碰到他的脸颊,摸到泪水,是冰凉的湿润感,“你为什么在哭?”   连绑人和下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又为什么哭泣?   “对不起。”谢濮哽咽着,他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这件事如果被发现,他不会有好下场,可他还是做了,“我只是太想要你了。”   他想要靳隼言,想得快要疯掉。   身体内的燥热在节节攀升,谢濮的眼泪成了最好的催化剂,靳隼言觉得有趣极了,想要看看这只兔子能疯到何种地步,他向后仰倒在柔软的被子上,轻声问:“阿濮,你想怎么要我呢?”   暴雨之下,万物都被彻底清洗,宛若新生,干净得赤条条,卧室内,雨声渐渐变做点缀,谢濮没有淋雨,却也变做赤裸的模样。   他仰起头,轻轻抽气,锁骨绷紧,他皮肤生得很白,像雾气一样,掩藏在其中的红色更加惹眼,他学会了靳隼言囚困人的手段,这个倒没学会,在靳隼言上方,双腿撑着床,有些手忙脚乱的可爱。   靳隼言在压抑的欲望中觉得谢濮可爱,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第一次见到谢濮的时候、谢濮吃东西的样子、谢濮沉睡在他身侧时不自觉的轻哼声,都很可爱,谢濮总是无意识露出可爱的样子,靳隼言每每看到,都会生出永久饲养谢濮的想法,虽然这样的想法只会存留一瞬。   在今晚,谢濮展露出别样的风情,很可爱,也很诱人。   谢濮在上位,很轻易就能看到靳隼言隐忍的脸,靳隼言在被他吸引,他希望靳隼言的目光能永远落在他身上,但在这一刻不可避免地产生败落感。   是用了药的缘故,如果靳隼言没有用药,是不会碰他的,于靳隼言而言,他的身体早就寡淡无味。   “快一点。”   靳隼言哑声催促,掌心环住他的脚腕,用力抓紧,“不行就让我来。”   谢濮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和靳隼言在一起时,靳隼言是情事的完全掌控者,他擅于开拓谢濮。   如今让谢濮自己来做,他的动作尤其生涩,因为靳隼言的催促,他草草结束,然后放软腰肢。   身体相撞的那一刻,谢濮疼得弯下腰,无意识流出的眼泪一颗颗砸在靳隼言的胸膛。   靳隼言发出一声闷哼,似痛快,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他低声问:“疼吗?”   谢濮眼前的世界在旋转,连靳隼言的脸也看不清,他咬着嘴唇摇头,“不疼。”   靳隼言抓到他的手,将断掉的小指握在掌心,又问:“手指疼吗?”   “现在不疼。”谢濮如实说,“刚断掉的时候很疼。”   白天还好一些,因为要做别的事情,注意力会被分散,只有晚上会疼得睡不着。   小指是因为救靳隼言才断的,谢濮一次都没有向他诉苦,此刻提起也只是想得到靳隼言的怜惜,他小声祈求:“亲我好吗?只要你亲我,我就不会疼了。”   哪怕只是可怜,他想要靳隼言的在意,而不是冷言冷语。   “……好,我亲亲阿濮。”   靳隼言顺势拥抱谢濮,亲吻他的耳垂和下巴,然后才慢慢移到嘴唇上,温柔地一下下厮磨。   情事大概会让人心生柔软,因为这点柔软,他可以不计较谢濮之前的错误,只要谢濮不再说出那些让人恶心的话语,他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他还是留恋谢濮的身体,他为自己放任谢濮的举动找到理由,而且他也需要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   虽然阿濮不擅长绑人 但他老攻会配合啊 第61章 我们各取所需   第二天清晨,谢濮被玻璃的碎裂声惊醒,靳隼言站在床边,略带歉意地说:“我把水杯打碎了。”   床边,玻璃碎片散开,水杯里残留的水浸湿一小块木质地板。   水杯里装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谢濮不知道靳隼言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将昨晚的一切报复在这个水杯上,他打算起身,但腰身酸痛,又再次跌回去,轻轻抽气一声,“你不要碰,我来收拾。”   靳隼言应了一声,坐回床上,“还不舒服?”   秋天的早晨有些凉,靳隼言甫一靠近,谢濮就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他手腕上的锁链很长,足够他在卧室内活动,谢濮看见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知道他刚刚洗过脸。   “还好。”他说,事实上他很难受,昨晚的姿势他并不习惯,靳隼言因为中药的缘故动作很凶狠,他几乎没有喘口气的机会。   透过窗帘的缝隙,外面雾蒙蒙,谢濮没再继续趴着,一鼓作气从床上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他身上赤裸,布满痕迹,肩头还有咬痕,靳隼言觉得自己体内的药可能还没失效,叫嚣着还想继续,可他昨晚分明吃得很满足,他抬手制止谢濮下床的动作,问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濮的表情僵住,在靳隼言的注视下缓慢低下头,“我知道。”   今天是靳隼言订婚的日子,如果不是他的阻挠,靳隼言将迈入人生的新阶段。   “怎么不看我?”靳隼言抬起他的下巴,看他压了雪似垂下去的睫毛,“你害怕了。”   他陈述说,哪怕在昨晚激烈的情事里,谢濮都一直在颤抖,他胆子那么小,还能做出这样的事,靳隼言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勇气。   “对不起……”除此之外谢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不起靳隼言,更对不起靳隼言的未婚妻,那个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女孩,一切都被他毁了,因为他的私心,他毁了两个人。   谢濮觉得自己恶毒极了。   “阿濮,如果这件事被查出来,你会被警察抓走,关进监狱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罪行,你的朋友、同事,一旦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猜,他们会不会远离你?”靳隼言放低声音,掌心感受谢濮的温度,高了些,谢濮似乎还在生病。   生病的人很容易被击垮,尤其谢濮还比平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他的眼圈很快就红了,喏嗫祈求靳隼言不要再说。   靳隼言欣赏谢濮恐惧的姿态,他其实并不愤怒谢濮的行为,昨夜酣畅淋漓的情事让他十分餍足,但他不喜欢被控制,这只是给谢濮的一点小惩罚。   如他所料的,谢濮因为愧疚和恐惧蜷缩起来,只有一只手还攥着他的衣角,   靳隼言看着那根少了一截关节的小指,神情变得复杂,半晌,他握住这只看起来有些畸形的手,“你后悔过吗?”   谢濮沉浸在靳隼言刻意引导的情绪中,起初没有听明白,看到靳隼言的视线落在他的断指上,他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没有,我没后悔过。”   以一截关节的代价为靳隼言挡刀,他并不后悔,不仅仅因为那个人是靳隼言,是其他人他也会这样做,作为一个医生,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死亡的场景,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宝贵,用一截小指换一条生命,他觉得很值得。   “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   靳隼言胸口滚烫,起伏了两下,他在这一刻意识到,他竟然在期待谢濮的回答,他希望谢濮能够不后悔。   可为什么呢?因为对猎物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那谢濮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   下一秒,谢濮就给出答案:“我喜欢你。”   他说得格外小心翼翼,担心靳隼言又会说他的喜欢恶心,他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   靳隼言这次却怔住了,他从未露出过这般困惑的神情,好像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东西,谢濮更加用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然后小声叫他:“靳隼言?”   “你说,你喜欢我。”靳隼言回过神,上身前倾,与谢濮额头相抵,“该如何证明呢?你可以为我去死么?”   谢濮惶然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靳隼言目光在卧室内逡巡,寻找着,最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我不相信你口中的喜欢,除非你能证明给我看,就像这样。”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玻璃,尖锐的顶端对着自己的脖领,在谢濮尚未理解的视线中划下去,他没有收力,几乎瞬间,鲜血流出来,染红他的手指和衣领,他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说:“你能做到吗?”   谢濮瞳孔紧缩,尖叫一声,扑上去捂住靳隼言流血的伤口,“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逗你的。”靳隼言把玻璃碎片丢开,看着他,表情淡漠,“我死不了。”   他用沾了血的手抚摸谢濮的脸颊,“谢濮,你不要喜欢我,我不需要。”   靳隼言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因为想要拒绝他的喜欢,就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谢濮的唇瓣抖了抖,捡起床脚的衣服快速穿上,动作间有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他顾不上去管,在卫生间匆匆洗掉脸上的血后跑下楼。   他租的是一个很偏僻老旧的小区,左右没有邻居,小区外有一个小药店,谢濮不知道开没开门,但现在要买药,也只能去那里。   靳隼言的伤口不算深,他刚才检查过,没有划到动脉,只是血流得太多,必须先把血止住,他一路跑出去,幸好药店已经开门,他快速买好药和绷带,药店老板看他急匆匆,好奇地问了几句,谢濮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整个买药的过程变得十分虚幻,像一场梦境。   他回来时,靳隼言还坐在床上,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浅色衬衫,看上去触目惊心,听到声音,他只是看了谢濮一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回来了。”   谢濮把所有药都扔到床上,轻轻碰了下靳隼言的下颚,没什么温度,他神经有些崩溃,强装镇定地说:“先止血……我先给你止血,如果不行,我们就去医院。”   靳隼言看向他,“去医院?阿濮不怕被人发现吗?”   “怕,我当然害怕,可是怎么办,靳隼言,你难道让我看着你死掉吗?”谢濮手抖得快要拿不住绷带。   他发现自己总是能被靳隼言带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哪怕靳隼言现在被锁链锁住、哪怕他血流不止,可他仍旧是从容的,仿佛只是在陪自己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不会死。”靳隼言说,“我想要平静下来。”   每一次谢濮说喜欢的时候,他的心脏都会怪异地跳动起来,在刚刚尤为明显,他的身体违背主人的意愿兀自失控,这种感觉令他困惑,很多的是厌恶。   谢濮声音干涩:“我不会再说了。”   如果他的喜欢只会令靳隼言厌烦,甚至伤害自己的身体,那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靳隼言嗯了一声,仰起脖子,方便谢濮处理伤口,“我想了想,我应该还对你的身体有点兴趣,你也想继续,是吧?”   谢濮站在靳隼言身后,眨了眨眼,有眼泪掉下去,他闷声回答:“是,我想继续。”   “那就继续吧。”靳隼言决定说,“我们各取所需,我给你继续留在我身边的机会,但条件是你不能再说那些喜欢我的话。”   “好……我答应你。”   靳隼言满意了,转过头看见谢濮泛红的眼睛,不解道:“你哭什么?”   他已经给了机会,谢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只是……”谢濮仓促地擦掉眼泪,解释不出来,“伤口太大了。”   靳隼言并不觉得疼,在他被关着的那八年里,疯子拥有处置他的权利,每周都会抽出空来折磨他,疯子有很多不在他身上留下明显伤口却能令他痛苦的方法,可比这疼多了。   脖子上的伤是他自己划的,留有分寸,谢濮处理伤口的动作又那么轻,他只觉得不方便,“我想洗澡。”   谢濮说:“这几天不行,伤口不能碰水。”   靳隼言愣了下,“原来你知道啊。”   谢濮没听清,“什么?”   靳隼言不再说话,谢濮明明知道伤口不能碰水,之前却用水来冲洗伤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谢濮这种人,在乎别人的身体多过自己,仅仅就因为喜欢两个字吗?   他感到难以理解。   他在上锁的房间度过八年,房间内除了书之外什么都没有,他通过文字知道很多东西,但那些都是虚幻的,他只是知道但并没有真正做过,就像他见过保姆用手背给孩子试体温,他自己做时却会犹豫这样到底正不正确,虚幻与现实交织在他的八年岁月里,他偶尔也会分不清。   谢濮是他逃离牢笼后,在现实里遇到的第一个感兴趣的人,让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活在现实里,但那八年留存在他体内的印记过于鲜明,他本能地抗拒他不了解的、会令他改变的一切,比如来自谢濮的喜欢。   他不会接受,更不会回应。 第62章 实则靳隼言还是上位者   止血棉球都被染成红色,终于将血止住,谢濮小心脱掉靳隼言的上衣,“我帮你擦擦吧。”   靳隼言很爱干净,这样放着不管他一定接受不了。   靳隼言有点困,精力全都消耗在昨晚,眼皮垂下去,无所谓地点点头。   谢濮在洗手池接满一盆水,调好水温,浸湿毛巾后擦掉伤口周围的血迹,一边问:“会不会太凉?”   温度刚好,很熨帖,靳隼言被伺候得舒服,懒得开口,倒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在那段他被老头子威胁去靳氏上班的日子,他每天很晚才能回别墅,每次谢濮都已经睡下,即便如此,他一回来谢濮还是会睡眼惺忪地起身,打湿毛巾帮他擦脸,谢濮很会照顾人,靳隼言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时隔多日,他再次感受到谢濮指尖的温度,那些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小细节被突然唤醒,他感受到久违的惬意。   他果然还是怀念谢濮的身体。   把靳隼言身上的血迹擦干净,谢濮蹲在地上洗毛巾,又把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扫进垃圾桶,这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看了眼时间说:“刚才下去买药太着急,没有买吃的,早饭简单吃点好吗?”   靳隼言没有口腹之欲,但很享受谢濮事事征询他意见的感觉,应声同意。   谢濮说:“那我煮点面条,下班回来再去买菜。”   靳隼言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你去上班?你还要去上班?”   谢濮很疑惑他突如其来的态度,不解地望向他。   他用不正当的手段把靳隼言绑回来,今天是靳隼言的订婚宴,他没有出席,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失踪的消息,他和靳隼言有过接触,很容易被怀疑,所以必须做到举止和平时一样,这样才能减少自己的嫌疑。   靳隼言的困意完全没了,抻着脖子,手指向伤口,“我都这样了,你还去上班?”   若是有人在场听了他的话,估计会以为是谢濮把他划伤的,而谢濮从小就很擅长把错误归咎于自己,此时也是,他想,如果不是他惹得靳隼言厌烦,靳隼言也就不会划伤自己。   那么大的伤口,有几个人能做到面不改色呢。   他上前摁住靳隼言的肩膀,“先别动,才刚止血,伤口还没愈合。”   然后蹲在地上,让靳隼言能够不费力气地俯视他,“我今天晚上不加班,会很快回来的。”   谢濮眼尾有一点猩红,是刚才处理伤口时不小心蹭上的血迹,从靳隼言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他流出的一滴血泪,衬得他弱小又固执。   他注视着谢濮,简直要气笑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谢濮这种人,冒着巨大风险绑他回来,又是下药和他上床又是哭着祈求垂怜,难道不应该想要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竟然还要去上班?   他表情冷下去,好心情荡然无存,“你去上班,就不担心我离开?”   谢濮说:“不会的,你打不开锁链。”   靳隼言一顿,他忘了这件事,于是抬起手,“打开。”   谢濮摇头拒绝。   靳隼言盯着他,“我已经答应和你继续关系,你不用再锁着我。”   “我不相信。”谢濮站起来,陈述着,“你总是骗我,我不敢相信你的话。”   靳隼言有太多甜言蜜语,只要他想,可以诱哄谢濮奉上所有,谢濮被他骗了太多次,才学会胆怯踟蹰。   他向后退,打开卧室门,“我去煮面。”   靳隼言坐在床上,原本觉得没什么的伤口突然疼起来,他叫了一声:“谢濮。”   没有任何回应,房子是谢濮特意选的,非常隔音,尤其卧室还装了加厚隔音板,靳隼言在卧室里叫人,在厨房的谢濮根本听不见。   谢濮不是真正的兔子,不会咬人,但固执得很,靳隼言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被子很柔软,是谢濮刚换的,还有洗衣液的味道,和谢濮身上的一样,他原本在生气,躺了一会渐渐平静下去,他从未在意过,他在潜移默化之下已经记住谢濮的一切。   谢濮在厨房煮荷包蛋,快熟的时候下面条,最后一起捞出来,没用多少时间,他端着碗回卧室,靳隼言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靳隼言?”   他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他把碗和筷子放在床头柜上,“面好了,你趁热吃,我去上班了。”   靳隼言还是没有说话,走之前,谢濮又在床头柜上放了两个面包,他怕靳隼言不喜欢他煮的面条。   开车去四院的路上,他抽空量了下体温,从昨晚他就觉得头晕,嗓子也有些痛,一试果然是高烧了,他自己没当回事,但到办公室以后,兴许是他脸色实在不好,被关咏荷看出来,忙找了退烧药让他吃。   一上午过去,一切都稀松平常,谢濮却感到惴惴不安,他打开手机,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靳隼言订婚宴的报道,也没有靳隼言失踪的消息。   好像全世界都默认靳隼言消失了一样。   打开手机,他查看卧室内的监控,监控画面很清晰,靳隼言还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面条和面包还保持原样,没有被动过。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关咏荷自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谢濮一惊,摁灭手机。   “没有,没什么。”他勉强笑了笑。   思绪被打断,他突然意识到,他绑走靳隼言的整个过程太容易了一些,靳隼言身边每天都跟着助理,怎么偏偏昨天没有,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下午下班,他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后才回去。   床头柜上的碗变了位置,面条少了一半,荷包蛋只剩下一个蛋黄。   靳隼言不爱吃蛋黄。   他几乎没有喜欢的东西,但讨厌的都很鲜明。   靳隼言侧躺在床上,脖子上的纱布估计让他很不舒服,只能用一只手垫着,谢濮进来时他没睁眼,也没说话。   但谢濮知道他醒着,蹲下去问:“晚上炖鸡汤喝,还可以下点米线,好不好?”   靳隼言这才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触碰他的额头,“你怎么还在发热?”   “还热吗?”谢濮自己也摸了摸,“我吃过退烧药了。”   他并未在意,跑去厨房忙碌,在他记忆里,妈妈煮的鸡汤米线很好吃,后来他无数次想复刻从前的味道,但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在床上支起小桌,只有一副碗筷,靳隼言问他:“你不吃?”   “我先不吃。”谢濮脑袋昏沉,半趴在床上,“我先躺一会儿,就躺一会儿。”   他嘴上说着就一会儿,但直到靳隼言吃完也还没起来,靳隼言把桌子搬到地上去,再次去试他的体温,比刚才更热了,“别睡了,谢濮,起来去吃药。”   谢濮哼了一声,人清醒了一点,但没动,只转头看着靳隼言,目光没有焦距。   靳隼言掐着他的下颚抬起来,皱眉,“没听清我的话?”   谢濮确实不太清醒了,周围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靳隼言也是,他抓住靳隼言的手,“我有点不安。”   靳隼言定定看着他,“别害怕。”   谢濮更用力地抓着他,企图在他身上寻找依靠。   很柔软又可怜的模样。   靳隼言掌心上移,盖住他的眼睛,思及是不是自己之前将话说得太重,真的把谢濮吓到了,“不用害怕,不会有警察抓你。”   谢濮的睫毛在他掌心扫了扫,很痒,像是在问为什么。   靳隼言说:“订婚是假的,我从未没打算订婚,这些都是做给老头子看的,就算你没有把我绑来,今天也不会举行订婚宴。”   谢濮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过去很久,他慢慢松开靳隼言的手,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靳隼言根本没有要订婚,那么之前拒绝他真的只是因为纯粹的厌恶。   “我要绑走你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靳隼言没有说话,默认了。   谢濮就笑起来,只是唇角弧度很苦涩,“靳隼言,你好厉害,什么都能猜到。”   怪不得他能这么顺利地把人绑来,怪不得靳隼言醒来后没有半点惊讶。   他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的成功,不过是因为靳隼言的默许罢了。   他如赌徒一般孤注一掷绑回靳隼言,在靳隼言眼里是不是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脱光衣服展示自己身体时,靳隼言又会不会觉得他饥渴下贱?   这场荒谬的囚困里,看似是他束缚了靳隼言,实则靳隼言还是上位者。   “也有我没猜到的,比如你会给我下药。”靳隼言嗓音沉而低,与谢濮耳语,“阿濮,你为什么觉得我中了药才会和你上床。”   “难道不是吗?”谢濮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正在被靳隼言拥抱,“对,我忘记了,你还对我的身体有一点兴趣。”   这次他可以把靳隼言绑回来,下次呢,等靳隼言再次玩腻,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或许我该学会放弃,这样对你和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不行!”   靳隼言脱口而出,他产生了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他抗拒谢濮口中所谓喜欢的情感,但又不想看到谢濮将这份情感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他脑海里陡然间浮现出叶明朗的样子,那个年轻警察,谢濮也许会将情感放到他身上。   光是想想,靳隼言就无法接受。   “我保证,我会对你的身体一直有兴趣。”他将谢濮搂进怀里,“你不用想其他的,只要像以前一样乖乖听话就好。”   他已经给出承诺,这下谢濮该安心了吧。 第63章 谁教你这些的   靳隼言说完,垂头去看谢濮的神情。   谢濮没听见似的,脸色木木的。   他都已经这样承诺了,谢濮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靳隼言不耐,脖子上的伤口都跟着隐隐作痛起来,“阿濮,我伤口很疼。”   他语气那么冷硬,倒听不出来疼。   谢濮看不出靳隼言是不是装的,强撑起上身,“我看看,可能是伤口抻裂了。”   看来谢濮还是很关心他,靳隼言心下满意,一动不动任由谢濮打开缠在脖子上的纱布,一边在嘴上说:“你轻一点,我好疼。”   谢濮跪在床上,动作小心,因为伤口会渗血渗液,纱布可能会粘在伤口上,不管不顾扯下去的话,伤口可能会再次被刺激出血,他小指刚断掉的时候,自己一只手不好处理,好几次都因拽掉纱布而疼出冷汗。   对象是靳隼言,他照顾起来比自己更上心。   “还好,伤口没裂开,顺便换一下药吧。”   他越过靳隼言打算下床,却在站起的瞬间感到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他不会摔着,不知为何,倒下去时谢濮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果然,靳隼言自他身后扣住他的腰,牢牢接住了他。   谢濮重新跌回床上,床很软,他弹了两下,脑袋的眩晕更严重了。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发烧了也不知道吃药?”靳隼言语气比之前冷了几分,“退烧药在哪?我去拿。”   谢濮摸了摸额头和脖子,很烫,可他明明已经吃了关姐给的退烧药。   靳隼言打开灯,因为锁链限制,他只能走到门口,他把地上的桌子和碗筷都拿到卧室门外,然后走回来,“把锁链打开,我不会走。”   逆着光,谢濮看不清靳隼言的脸,他在身上翻找几下,浑身无力,又放下手,“找不到钥匙,我不记得放在哪了。”   靳隼言说:“阿濮,你故意的。”   谢濮半眯着眼睛,轻声问:“要做吗?”   靳隼言一时没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你不想和我做吗?”谢濮声音平静,一颗颗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   胸膛很快裸露,上面吻痕交错,胸口肿着,还没消退,全部都是靳隼言的杰作。   靳隼言喉结滚动,忽然轻笑一声,“我还没有欲求不满到为难高烧病人的地步。”   谢濮说:“昨晚我也在发烧。”   靳隼言呼吸一滞,为自己辩解:“我是中了药!”   谢濮动了动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神苦涩无奈,“不是你说的么,对我的身体还有兴趣,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病气放大了他的不安与恐惧,靳隼言是手段高超的骗子,他不敢去相信,他想要靳隼言用更加实际明确的行动来证明——他对靳隼言还有用。   只有有用,他才不会再被轻易丢弃。   靳隼言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刺痛又沉闷,他曾赞美欣赏谢濮坚韧漂亮的灵魂,却在这一刻感到谢濮不可挽回地正在破碎,他看不得谢濮自轻自贱的样子,“换个时间,等你的病好了以后,我证明给你看。”   谢濮垂下眼帘,“我听说高烧的时候会更有感觉,你真的不想吗?”   靳隼言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下颚线条绷紧,“谁教你这些的?”   谢濮不会知道这些,肯定是有人教坏了他,他试图搜寻和谢濮有过接触的可疑之人,四院里的那些同事,不可能,那对象就只剩下一个人,他咬牙切齿地问:“是叶明朗?”   “他竟然敢和你说这些?”一股无名妒火在他心头燃起,“你们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真的上过床了?”   他之前恶言恶语的揣测谢濮,实则根本不把叶明朗放在眼里,谢濮尝过他的滋味,怎么会看上叶明朗那颗清水白菜?   可他又想到他们已经分开许久,如果谢濮感到寂寞,说不定真的会去找叶明朗,该死的,他明明叫助理紧紧盯着谢濮,怎么没发现这件事!   谢濮因高烧思维迟钝,不明白靳隼言为什么突然提起叶明朗,联想到靳隼言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问:“你在羞辱我吗?”   靳隼言陷入自己的逻辑里出不来,“区区一个叶明朗,我当他是个蝼蚁角色,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阿濮,你怎么能看上他?还是说他强迫你的?”   靳隼言眸子里翻滚着怒气,谢濮这下意识到靳隼言不是在羞辱他,而是真的觉得他和叶明朗之间有什么。   “我和叶警官没发生什么,你误会了,刚才的话也没人教我。”   他解释说,不明白靳隼言为何生气,因为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吗?   靳隼言没相信谢濮的话,还是觉得叶明朗强迫了谢濮,他将怒火藏起来不再表露,谢濮被强迫已经很难过了,他不能再让他伤心。   他整理好思绪,把谢濮从床上抱起来,温声说:“可能是我之前的话没说明白,才会让你觉得不安,我只会对你的身体有兴趣,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其他人。”   这句话不像是靳隼言能说出来的,可谢濮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确定这就是靳隼言没错,他不自觉地抿嘴,忐忑地问:“真的吗?”   靳隼言的视线随之落在谢濮的嘴唇上,因为生病,唇瓣没什么血色,但还是很可口,让他想一口咬上去,但他不可控制地去想,叶明朗是不是也亲过这里?   他搂着谢濮腰身的手臂收紧,直到怀中的人闷哼一声,他才回神,“真的,我保证,这次一定是真的。”   他不会再给叶明朗接近谢濮的机会。   他晃动手腕上的锁链,“如果你还是感觉不安,那就一直锁着我吧。”   他抱起谢濮,走到门口,止步,将人放下来,“去吃药,再喝一杯热水,我等你回来。”   谢濮走出两步,回头,靳隼言还站在那里看他,神情在暗处有种蛊惑的温柔。   退烧药是关咏荷让他拿回来的,他就着冷水吃了两颗,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人是林文清,他小姨,上次见面是在表弟程天恩的婚礼上。   谢濮接通,林文清的声音传过来:“小濮?是小濮吗?”   谢濮应声:“是我,小姨。”   听到他的声音,林文清抽泣出声,“小濮,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给打电话。”   谢濮握紧手机,“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文清说:“你是知道的,你爸之前住院,一直是我在帮忙,我想着都是亲戚,不帮一把说不过去,谁能想到他出院以后就耍起无赖,先是找我借钱,我借给他几次,他都没还过,后来我不借了,他就跑到家里来吵,天恩媳妇还怀着孕,刚才被吓了一跳,差点摔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管管你爸?”   窗外一片漆黑,小区里设施老旧,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谢濮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被谢存强骚扰连累的人,“我会管他的,小姨,不会再让他打扰你们。”   林文清还在哭,“要是你妈还在,也不会现在这样,家不成家的。”   谢濮想,他妈走了也好,不用跟谢存强吃苦。   “我转点钱过去,给弟妹检查一下身体吧。”   林文清在电话里拒绝:“不用,你刚工作没多久,哪来的钱。”   谢濮说:“要的,还有我爸借的,我一起还了。”   他加上林文清的微信,把钱转过去,然后打开手机里的黑名单,把谢存强的号码放出来,摁下拨通键。   第一次没人接,他又打了第二次,这次很快就被接通。   “喂?谁啊?”   谢存强嗓门大,也盖不住周围的嘈杂声,谢濮几乎瞬间就猜出他在做什么,“你还在赌?”   “谢濮?”谢存强听出谢濮的声音,打了个嗝,“你可算把老子放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爸了,再说了,我可没赌,我是陪几个哥们玩一玩。”   谢濮不想听他说话,直说:“小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谢存强被戳破似的恼怒起来,“她打电话干什么?跟你告状?妈的,我没见过找儿子告老子状的,我他妈的就拿了她点钱,至于吗?”   “你不要再去打扰小姨。”谢濮冷声说。   “我找她是为了借钱,不找她找你啊?”   谢濮问:“你要多少?”   “你真要给我?”谢存强语气不可置信,“二十万!你给我二十万,我就不去找她。”   “二十万?”谢濮头疼欲裂,但笑了,“你让我从哪给你弄二十万?”   谢存强不以为意,“你身边那么多同事,就没有一个能借给你钱的?”   谢濮不欲多讲,“我先给你一万,你不能再去找小姨,你做到了,我再给你。”   谢存强骂了一声,“一万够搞个屁啊?”   谢濮利落地挂断电话,给谢存强转去一万。   杯子里还剩半杯水,他仰头一口喝下去,但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痛。   客厅没开灯,四周都是暗的,只有前方的卧室开着门,有光从缝隙里淌出来,靳隼言在里面。   占有欲作祟也好,可怜也好,关于今晚靳隼言的反常原因,谢濮不想再想,他在这一刻需要靳隼言,还有和他身上的温度。   --------------------   叶明朗背大锅 第64章 止咳良方,怎么样   一夜过去后,谢濮终于退烧,但咳嗽起来,断断续续一周也没有好转,关咏荷说是秋季流感,最近有很多人中招。   为了防止传染给别人,谢濮开始戴口罩,除了吃饭,工作时间都不摘掉,但面对靳隼言时,口罩起不了太大作用。   靳隼言喜欢扯掉他的口罩吻他。   谢濮担心传染他,每次都试图躲掉,都没成功。   靳隼言还是戴着锁链,每次动作时都哗啦啦的响,谢濮昏睡之前,锁链在响,他迷蒙醒来时,锁链还在响,靳隼言依旧在他上面起伏。   谢濮的脑子在日复一日的激烈情事中记住了这种声音,每当锁链轻轻磕碰,他就不由自主地软了腰身,呼吸微重。   巴甫洛夫用狗做实验,每次给狗送食物前都会打开红灯、弄响铃声,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即便没有食物出现,狗在听到铃声或看到红灯时也会分泌唾液。   靳隼言算是他的巴甫洛夫吗?   谢濮有片刻的失神,锁骨传来轻微的刺痛,靳隼言啃咬上面的皮肤,对他的走神表达不满。   他的身上已遍布斑驳的吻痕,今日的叠着昨日的,昨日的又压着前日,始终没有消退的机会,幸好现在是秋季,他穿着长衣长裤也不会引人注目。   靳隼言松开嘴中被磨得红而烫的皮肤,哑声问:“舒服吗?”   这是第几次了?谢濮记不清,倦得手指也抬不起来,含糊说:“我困了,好累。”   靳隼言轻笑,“这才刚开始,我还没证明够呢。”   自从谢濮那晚说了要用这种方式证明,靳隼言就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谢濮虽退了烧,但被翻来覆去地一直弄,脑袋也是晕的。   靳隼言换了个姿势,锁链跟着他移动,在谢濮腰上缠了一圈,冰凉的触感,谢濮打了个哆嗦。   靳隼言看着他颤动的白皙肚皮,觉得很可爱,“阿濮,这下还会不安吗?你看,你锁着我呢。”   谢濮闭着眼摇头,“不是,是你锁着我。”   他只是锁着靳隼言的身体,而靳隼言囚困了他的灵魂。   靳隼言再次问:“舒服吗?”   谢濮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靳隼言不满意,“看着我,是谁让你舒服的?”   谢濮回答说:“是靳隼言。”   “真乖,你要记住,只有我能让你舒服,其他人都不行,知道么?”   “没有其他人。”   “嗯,之后不许再有其他人,之前的我就不计较了,那不是你的错,乖阿濮。”   他又俯下身,亲吻着,动作却愈发得狠。   柔软的床变成大海,谢濮是一只小船,颠簸着上下起伏,这几天靳隼言很温柔,但仅限白天,每当夜晚降临,他就像发了疯一样,疯狂在谢濮身上标记。   他说的那些话谢濮也听不明白,谢濮想要解释,就被他捂住嘴,温声哄道:“过去了,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如果他说这话时没有狠狠掐着谢濮的腰,谢濮兴许就会相信了。   次数多了,谢濮发现靳隼言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他只能放弃,在靳隼言的问询里一遍遍顺从地回答,只有这么做靳隼言在床上疯劲才会少一点。   夜空中星光稀疏,小区里住户不多,所以每天都很安静。   谢濮趴在枕头上咳嗽,脸上还带着被情欲熏红的颜色,靳隼言喂他喝了一口水,捏着他的下巴接着亲,咳嗽被打断,谢濮脸色更红,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去。   “止咳良方,怎么样?”靳隼言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沉沉。   谢濮无话,也没了力气。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时响起来,是靳隼言的,昨天谢濮把他的手机还回来,但他一直没动过。   来电人是靳律,他接通,问:“什么事?”   靳律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靠得太近,谢濮也能听见,闻言看向靳隼言,浓密的睫毛还湿润着,潮乎乎的。   怎么能这么可爱,靳隼言无论看哪里都觉得谢濮可爱,自己的决定太正确了,谢濮就该被他一辈子饲养。   他低头,蹭了蹭谢濮柔软的脸颊。   电话里的靳律没得到回答,又问:“靳隼言,你在听吗?”   “嗯,我在。”   “老爷子病危,已经失去意识了。”   靳隼言来了点兴趣,“是被气的吗?”   靳律思索几秒说:“可能有一半原因。”   他说话向来谨慎,一切靠事实说话,从不自己揣测,说实在的,靳隼言觉得这样的人很无趣,他直言不讳地问:“快死了吗?”   “……还没有。”   靳隼言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回去干什么?”   回去迎接他的只有一堆烦心事,而这里有一个可爱的谢濮,他是傻了才回去。   靳律语气似是无奈,“你是老爷子亲自认定的继承人,这时候不回来像话吗?”   “小叔,你是靳文东的亲儿子,身份合适,而且能力足够,靳氏交给你我很放心。”靳隼言揉捏谢濮的耳垂,神色漫不经心,“我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东西在我这里。”   “先这样吧,小叔,有事再联系我。”   挂断电话,靳隼言随手扔开手机,然后对上谢濮黑白分明的眸子,“刚才不是说困,怎么不睡?”   谢濮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你要离开吗?”   “怎么离开?阿濮不给我打开锁链我可走不了。”靳隼言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没那么快,老爷子最近几天死不了。”   靳文东养着一个顶尖医疗团队为他服务,没道理不能延长他几天寿命,苟延残喘不也是活么。   “之前一段时间,我在明面放松老爷子的警惕,靳律暗中联系靳氏其他股东,控制住老爷子的身边人,等老爷子发现时已经晚了,他的病情本就严重,再被这样刺激,我以为他会直接死了呢。”靳隼言语气无不惋惜。   谢濮知道靳隼言的经历,不觉得他这样的态度有什么问题,靳文东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长辈。   “订婚突然取消,我需要避风头,阿濮,还是多亏你把我绑回来,不然我无处可去。”   靳家的少爷怎么会无处可去,谢濮心知这话是假的,可他抬眼,视线与靳隼言交汇,靳隼言的眸光深邃缱绻,他的心跳忽然加速,气息微热。   就是这样的眼神,这几天来每每看到,他都会生出被靳隼言珍惜爱着的错觉。 第65章 舍不得   靳隼言不在乎靳文东的死活,甚至希望他能早点死,不过最近待在谢濮这里,看谢濮为他忙前忙后,他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原来他并不是绝对厌恶被控制,控制他的人变成谢濮,他就可以接受。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三天后,靳隼言再次接到靳律的电话,靳文东死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清晨,谢濮打算起床,但被靳隼言摁住,动弹不得。   靳隼言压在谢濮身上听完这个电话,本就有起床气,此刻眉目间郁气更重,“老头子死了,真晦气,死都不会挑个好日子。”   谢濮挣扎着下床,找出钥匙,打开靳隼言手腕上的锁链。   手上没了坠感,空落落的,靳隼言一时不太习惯,“真放我走?”   谢濮仰头看他,“我相信你,别再骗我了。”   他信了靳隼言和他继续关系的话,信了靳隼言不会再有其他人的承诺,最后一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靳隼言再骗他一次,他就放手。   靳隼言抚摸他卷起来的发尾,调笑说:“舍不得?那我不走好了。”   他顺势张开手臂,重新仰倒在身后的床上,“阿濮,你知道么,我从前被关着的时候,靳文东每个月都来见我,和我说些外面的事,那些只要我被关着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他试图煽动我和疯子继续厮杀斗争,以此来筛选谁才是最优秀的继承人,可我偏偏不想如他的意……我讨厌疯子,更厌恶他,疯子被他养成愚蠢的毒虫,日常朝我露出獠牙,他会咬人,但都是明目张胆,所以我知道,疯子不会无缘无故毒死我的兔子,是靳文东怂恿他。”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其他情绪,谢濮却觉得他像一只讨要安慰的猫。   他如是想,于是俯下身,抱住靳隼言,“如果你想,我可以继续锁着你。”   这样靳隼言就可以不用回去面对令他讨厌的一切。   谢濮短暂喂养过一只猫,这些天来也豢养靳隼言,对于继续养着靳隼言,他认为自己还是有些经验。   靳隼言轻笑,胸膛颤动,“真舍不得我?”   “舍不得。”谢濮想一直拥有靳隼言,哪怕靳隼言不接受他的喜欢,但只要能在他身边占据一个位置,哪怕微不足道,谢濮也知足了。   靳隼言阖上眼,懒洋洋的,“等我处理完这些事,会很快。”   助理时隔多日接到靳隼言的电话,心潮澎湃了一会儿,谢天谢地,这些天来靳隼言不见踪影,半点消息也没有,搞得他还以为自己失业了呢。   把车开到一个老旧小区,等在门口时,助理心里纳闷,靳隼言那样的身份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没疑惑太久,很快看见靳隼言的身影,谢濮走在他旁边。   原来是在小情人家,不过小靳总也太抠门了,也不说给小情人换个好点的地方住,助理在心里嘀咕。   上车之前,靳隼言揽过谢濮,“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助理还现在旁边看着,在旁人面前和靳隼言亲密,谢濮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靳隼言捏着他细长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根残缺的小指,他动作微顿,“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谢濮呼吸微乱,以为靳隼言是后悔对他的承诺。   “没什么。”靳隼言安抚地亲了亲他,“我离开的这些天,你不许私下见其他人。”   在谢濮疑惑的目光中,他补充:“尤其是叶明朗。”   谢濮无奈,“我和叶警官真的……”   靳隼言用食指堵住他的嘴,“阿濮,之前的我不计较,你答应我再也不见他。”   他做惯了上位者,很自大地认为谢濮绝不会拒绝他。   谢濮果然顺从地说:“好,我不见他。”   靳隼言隐秘地感到得意,因为谢濮永远会听他的话。   —   目送靳隼言的车离开,谢濮回到出租屋,拆掉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将里面的视频导进U盘,又存好备份。   今天是休息日,做完这个,他又上床睡了一会儿,中午过后,他驱车离开小区,按照林文清发来的地址,行驶到一栋废弃大楼。   这是谢存强目前的住处,谢濮给他转了一万块钱,他宁可都拿去赌,也不会换个舒服点的住处。   谢存强住在废弃大楼的一楼,窗户和门都用纸板堵着,并不通风,地上堆积着跟多泡面桶,食物腐烂后的酸味久久不散。   谢濮推开那层充当房门的纸板,屋内有五六个人,围坐在一起玩纸牌,谢存强就在其中。   他看见来人是谢濮,当即丢下手中的牌,推开拦着他的人,不耐烦地骂:“滚滚滚,别堵住老子的路。”   有人问:“来找你的?谁啊?”   谢存强搓搓手,“我儿子,来给我送钱了。”   谢濮走在前面,谢存强趿拉着破旧拖鞋跟着他,他前段时间被追债的堵住,挨了一顿揍,腿脚不灵便,走了没多远就叫到:“行了行了,你还要往哪走?”   谢濮就停下来,“你把钱赌没了?”   谢存强理直气壮地要求,“你再给我两万。”   谢濮说:“我给你钱是让你还债的,不是拿去赌。”   谢存强朝地呸了一口,“还债?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吗?一万连个缝都堵不上!还不如拿去赌,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谢濮以前听到他说这种话会失望,现在已经毫无感觉,“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做赌资,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你再去骚扰小姨,我会让她报警。”   谢存强被他激怒,“小畜生,你还敢报警?我可是你亲爹!你不怕别人知道了戳你脊梁骨!”   谢濮漠然地摇头。   “我是看出来了,你翅膀硬了是吧,攀上有钱人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谢濮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上次把老子揍进医院的人,我可在新闻上看见了,靳家的太子爷,叫什么靳隼言的,你攀上高枝儿吃香的喝辣的,你老子还欠着一屁股债,你可真是好儿子啊!”   谢濮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你说你上次进医院,是因为靳隼言?”   “妈的!你和我扯三扯四,赶紧给我钱!”谢存强上前,一把拽着谢濮的衣领,把他摁在墙上。   谢濮今天穿的是件高领毛衣,谢存强这样一拽,露出脖领上的一片绯色吻痕,“什么东西?”   谢存强起先没看出来,又掀开谢濮的衣摆,胸膛腰腹同样布满痕迹,谢存强看明白,手一抖,厌恶地松开,“你妈的!什么变态玩意儿,恶心死了!”   谢濮听着谢存强的污言秽语,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谢存强当他是心虚,说得更加放肆,“我说呢,你哪来的钱给我,合着是给人卖屁股来的,你卖给谁了?靳隼言?怪不得他会帮你,什么靳氏太子爷,我看也就是个变态!”   “你没资格说他!”谢濮眉间浮现戾气,折过谢存强的手,把他反压在墙上,“放干净你的嘴。”   谢存强脸贴着墙,咧着嘴笑,“你们有脸做还怕别人说?想老子闭嘴行啊,你给我钱。”   谢濮压着谢存强的手臂更加用力,“我凭什么给你钱?”   “你不给我钱,我就把这件事散布出去,让所有都知道靳家的少爷是个变态。”   谢濮一只手掐住谢存强的脖子,手指扣紧,谢存强渐渐呼吸不上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谢濮早就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小孩,他已经有了反抗能力。   谢存强脸色涨红,慌乱起来,“你……咳咳,你不能杀我……我可是你爹……”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那么做只会脏了我的手。”谢濮收起力气,眼神阴沉,“你以为你把这件事散布出去能威胁到谁?我?我不在乎,还是靳隼言?你有证据吗?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你这个赌徒还是有权有势的靳家少爷?靳隼言如果知道这件事,你确定他还会让你好好的待在长淮市?”   谢存强在谢濮的目光下打了个哆嗦,一些记忆渐渐与现在重合,靳隼言就是用和谢濮相似的表情踩断他的手的。   那实在是个疯狂又可怕的人,被靳隼言揍过以后,谢存强就有了阴影,这也是他知道靳隼言的身份却一直没说的原因,他害怕被靳隼言报复。   听到谢濮的话,他更害怕了,可他太缺钱了,没有钱追债的人会一直跟着他,他硬着头皮说:“你再给我点钱,帮我把赌债还了,还有,你是变态就算了,不能让我们谢家跟着断后,趁着我还年轻,我要再生一个儿子,这些都得你出钱。”   谢濮快要因谢存强的无耻发笑,“你真是无药可救,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不会再管你,如果你还是不长记性,我们就警局见。”   话落,谢濮抬脚离开,忽视掉身后谢存强的叫骂声。   回到车上,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靳隼言,问他为什么要打谢存强,摁下拨通键的前一秒,他放下手,觉得问这个问题没什么必要。   他私心期盼靳隼言是为了他才会教训谢存强,又怕拨通电话后得到一个相反的答案,他不想又一次自作多情。   所以就这样吧,他自己欺骗自己,靳隼言是在乎他的,即便只有一点点。   --------------------   哈喽,我来啦 第66章 不说那些让你讨厌的话了   谢濮的生活恢复正常,他没有回四院住,依旧住在出租屋里,每天开车上下班。   这天下午下班,他正要上车,被人从身后叫住。   是蒋雪青,“我的车没油了,你能不能捎我到市区?”   谢濮点头同意,让他上车。   今天天气很好,正值傍晚,太阳缓缓沉没,晚霞染红成片天际,远远望去像是一幅刚刚上好色的油画。   蒋雪青在车上摘掉眼镜,换上隐形镜片,随口问:“时间还早,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谢濮看着前方的路,想了想说,“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   他的生活循规蹈矩,几乎一成不变,遇见靳隼言后反而做尽了出格的事情。   “听着有点无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蒋雪青问。   谢濮想起自己还欠着蒋雪青人情,说要请人吃饭也没做到,没道理继续拖下去,他应声:“好,我请客。”   吃饭地点是蒋雪青选的一家餐厅,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一进去,服务员就迎上来,“蒋先生,您好久没过来了,这次也按照惯例上菜?”   蒋雪青摆手,“今天不用,我带了人来。”   服务员点头,引着他们往包厢走。   这家餐厅是典型的中式设计,暖色调的灯光打在木质窗格上,人影绰绰,蒋雪青把菜单推向谢濮,“你看看,要吃什么。”   谢濮说:“还是你选,我请客。”   蒋雪青没再推辞,在菜单上挑了几个菜,“这里我常来,菜色都很不错。”   服务员离开后,包厢内跟着安静下来。   蒋雪青打开桌上的酒瓶,倒了两杯酒,“清酒,尝尝?”   谢濮接过去一杯,先是闻了闻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酒气味,反而散发着淡淡的花果香气。   蒋雪青看他的动作,觉得好笑,谢濮平日工作稳重,很少像这样孩子气,“你可以试一试。”   谢濮抿了一口,没多喝。   蒋雪青则是一饮而尽,而后道:“我听说,靳隼言的订婚宴取消了。”   酒香味在口腔里散开,并不辛辣,有点甜,谢濮没从蒋雪青这句话中听出任何情绪,正要开口,又听他继续说:“所以你们重新在一起了?”   谢濮手指蜷缩,也一口喝干净杯中的酒,然后点头,用在一起来形容他和靳隼言之间的关系不太贴切,可他暂时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   得到肯定的答案,蒋雪青自嘲地笑了笑,“你比我幸运,靳隼言当年可没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他想起自己被送出国前,曾托人给靳隼言捎话,想要在离开前再见他一面,但靳隼言没到机场送他。   或许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输了,他所执着的过去对靳隼言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蒋雪青还不知道关于靳隼言身份的事情,谢濮想告诉他真相,可又想起靳隼言和他说过的话,另一个靳隼言已经死了,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蒋雪青,会不会让他很难过?   谢濮兀自纠结,直到服务员端上菜,蒋雪青吐出一口气,不见刚才的落寞模样,“好了,不说那些,先吃菜吧。”   如蒋雪青所说,这家餐厅的菜色很好,谢濮很喜欢,每道菜都尝了尝。   蒋雪青是爱喝酒的人,喝酒这种事有人陪着很好,尤其谢濮很呆,给他倒酒他就喝,没喝几杯,人已肉眼可见的醉了。   吃到中途,谢濮伸手在桌上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抓到,有些疑惑,“酒杯、酒杯怎么有两个?”   好像醉得更加厉害了,蒋雪青思忖待会得给谢濮叫个代驾,正想着,谢濮的手机响了。   谢濮动作迟钝地翻出手机,接听后喂了一声。   “怎么声音这么奇怪,你在做什么?”   听出来是靳隼言的声音,谢濮唔了下,实话实说:“和蒋医生吃饭,我们喝酒了。”   “蒋雪青?”通过手机,靳隼言的语气好似有些冷,“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谢濮老实报上地址,挂断电话后,他还想找酒杯,被蒋雪青拦住,“你酒量也太差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喝酒了。”   想着靳隼言要来,蒋雪青紧急打扫战场,把显眼的空酒瓶都塞到桌子下面。   做完这些,再一看,谢濮趴在桌上睡着了。   蒋雪青靠在椅背上,他酒量好,清酒度数又不高,喝了跟没喝一样,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觉得奇怪,谢濮明明是他的情敌,他竟然不觉得讨厌,他在心里琢磨这是因为什么,但到底没想出来。   靳隼言来得很快,进包厢后先是确认谢濮的状态,然后才看向蒋雪青,兴师问罪一样,“你故意灌他酒?”   “你这就是冤枉人了吧,难不成是害怕我对他做什么?”蒋雪青冷眼斜过去,“放心吧,不过几杯清酒而已。”   靳隼言脱掉外套,盖在谢濮身上,把人拦腰抱起,谢濮因他的动作睁开眼,好半天才确认面前的人是谁,喊了声靳隼言。   蒋雪青抱臂,冷眼看着两个人的亲昵姿态。   谢濮突然从靳隼言的怀里挣扎出来,“付钱,我还没付钱,今天是我请客。”   靳隼言摁住他不老实的脑袋,“知道了,我替你付。”   蒋雪青哼了声,“不用了,我自己付,你喝醉我也有责任。”   谢濮缓慢地眨眼,像在思考,“那下次吧,蒋医生,我会做菜,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蒋雪青在这一刻觉得谢濮比靳隼言顺眼太多了。   ”好,那就下次。”   靳隼言再次搂紧怀里的人,向外走。   “靳隼言?”蒋雪青在他身后叫他。   靳隼言停下脚步,回头看。   蒋雪青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说:“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等靳隼言抱着谢濮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低声喃喃:“是靳隼言没错啊……”   明明是他喜欢的靳隼言,怎么看起来这么讨人厌呢。   —   靳隼言抱着谢濮上车,谢濮动来动去,想起自己是开车过来的,“我的车……”   靳隼言说:“我让人去开回来。”   谢濮不动了,靠在座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靳隼言。   “看我做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许私下见其他人,你做到了么?”   谢濮不说话,靳隼言捏他的耳垂,因为喝了酒,温度有点高,“还要给蒋雪青做菜吃,你们关系好到这份上了?你一共给我做过几次菜,就要做给他吃……”   谢濮没听清靳隼言在说些什么,突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眼下的青色,“有黑眼圈。”   “当然会有了,我这些天都没睡好。”靳隼言抱怨说。   谢濮问:“没有人帮你吗?”   司机在前面开车,靳隼言降下隔板,把谢濮完全圈在自己怀里,“没有人帮我,他们都有私心。”   靳文东一死,下面的人都心思活跃起来,哪怕只是个小喽啰,也想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没人会真正站在他这边,哪怕是靳律,靳文东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合作者能够一致对外,靳文东死了,他们则不可避免地成为对手。   “那你睡一会儿吧。”谢濮轻轻拍打靳隼言的后背,“我很笨,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让你靠着睡一觉,我还是可以的。”   谢濮怎么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靳隼言亲吻他的软唇,嗅闻上面残留的酒香,“阿濮,你真的醉了吗?”   他怀疑谢濮是故意装醉勾引他。   “嗯?”谢濮不明白他的意思。   靳隼言说:“我好像被你勾引到了。”   车子停在别墅前,谢濮很久没来这里,想起他的树,于是要求说:“我要去看我的树。”   靳隼言应允,带着步伐踉跄的他往花园走。   往花园走的小路上,有盏路灯坏了,没有半点光亮。   谢濮转过身,两只手抱住靳隼言,安抚地说:“别害怕,我保护你。”   靳隼言先是不解,然后明悟,他记起来,他曾对谢濮说过,他怕黑。   谢濮竟然一直记得。   有一瞬间,靳隼言的心跳停顿,然后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垂眸看着谢濮,喉咙发紧,忘了该说什么,也忘了呼吸。   良久,他说:“阿濮今晚让我很开心,有什么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他们来到花园的草坪上,之前栽种的小树扎根于此,枝干似乎粗了一点,它生长得很鲜活。   谢濮听见虫鸣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他张开掌心,接到一片落叶,“我想要这棵树长得很大很大,我张开手也抱不住。”   靳隼言轻笑,“那是以后的事,我问你现在想要什么?”   谢濮在原地转了一圈,仰头看着夜晚的天空,“我想要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   靳隼言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可爱到,无奈地说:“这个太难了,我做不到,阿濮不能要点我可以做到的吗?”   “我想要你……”喜欢我,爱我。   谢濮醉了酒,在这一刻突然清醒,克制住接下来的字眼,“算了,不说那些让你讨厌的话了。” 第67章 把我的过去交给你   谢濮说了一半的话,没再继续,坐在树下,闭眼昏睡过去。   夜色更深,靳隼言拿掉落在他头顶的落叶,把他抱回卧室,塞进被子里,谢濮睡得熟,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醒。   靳隼言站在阳台上,抽了两根烟,太久没碰烟,嗓子不太习惯,有些呛了。   碾灭烟蒂,在外面散完味道,他返回卧室,床头灯调到最暗的一档,谢濮侧身躺着,脸颊陷进枕头里,睫毛细密落下阴影,面庞放松平和。   靳隼言居高临下凝视他的睡颜,隐在暗处中的神情复杂。   许久,他俯下身,轻唤谢濮的名字。   他叫了三遍,谢濮没醒。   他又晃了晃谢濮的手臂,这次终于把人弄醒,谢濮睁开迷蒙的双眼,嘴唇蠕动,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含糊声音。   靳隼言盯着他说:“刚才没说完的话,你继续说。”   “好困……我要睡觉。”谢濮抬手想推开他,没能推动。   靳隼言抓着谢濮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竭力控制着什么一样,“你刚才说,你想要什么?”   “不说……”谢濮蹙起眉,偏头躲避他。   靳隼言问:“为什么不说?”   在他的逼迫下,谢濮轻轻抽泣,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说了你就不要我了。”   他牢牢记着靳隼言厌恶他的喜欢,即使半睡半醒间也不敢开口,好不容易才回到靳隼言身边,他不敢奢求太多,只怕靳隼言更加厌恶他。   靳隼言抓着谢濮的手臂好似瞬间失去力气,滑落到被子上。   谢濮肩膀抖动,很可怜的样子,控诉说:“为什么又要逼我,靳隼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把谢濮当什么?   玩物?不是,靳隼言尝试剖析自己的内心,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谢濮在他心里不再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丢弃就可以丢弃的玩物。   关掉床头灯,卧室陡然陷入黑暗,他坐到地上,背靠着床,无声地仰起头。   其实那句话的后半部分,哪怕谢濮不继续说,他也猜到了。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他败给谢濮。   他抗拒厌恶来自外界的一切能让他改变的东西,所以不想接受谢濮的喜欢,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永远是个上位者,但又不可避免的,他沉迷于谢濮带给他的欢愉和惬意,于是放纵地打算将谢濮继续留在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改变。   他不想改变,却早已改变,这是既定的事实,因为他同样对谢濮心动,无可辩驳。   卧室里静悄悄,谢濮不再抽泣,呼吸逐渐匀称,靳隼言颓然地垂下头,用手触碰脖颈处的伤痕,伤口愈合后留下长条状的疤痕,他回忆那天用玻璃刺破皮肤时自己想要平复的到底什么情绪。   是对谢濮喜欢的厌烦之情?   还是想要回应谢濮的冲动?   此时此刻,答案不言而喻,靳隼言终于认清自己的心。   他猛然起身,推门下楼,驾车以最快速度驶向茂庄。   靳文东死后,茂庄彻底空下来,只剩下保安和日常打理庄园的佣人,没人会拦住靳隼言,他现在就是这里的主人,谁能想得到呢,他曾被困在这里八年不能踏出一步,连茂庄的全貌都未完整见过。   经过花园与长廊,靳隼言回到他待了八年的房间,里面的所有陈设都保持着他逃离时的模样,门口翻折起来的地毯、掉在桌角的书,甚至上面的标注,没有任何变化。   靳隼言走向书桌对面的巨大书架,第四层,他以前必须踩着椅子才能够到的位置,现在轻而易举就可以碰到,他拿掉第四层的所有书,在最里面的位置,有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   盒子很轻,盖子太久没打开,有些生锈,里面只装着一条项链,细细的链子,项坠是一颗圆润的粉色珍珠。   这条项链是靳隼言人生中第一个战利品,在他和疯子尚未懂得何为斗争时,靳文东拿出项链,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母亲的遗物,只有胜利者才能得到它。   靳隼言不懂母亲是什么,但他想到得到项链,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一切,所以在那场比赛中,他赢了。   靳文东把这条项链交给他。   靳隼言曾仔细检查项链,试图从中找到所谓母亲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后来他产生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母亲的遗物,这一切都是靳文东为了激化他和疯子矛盾的幌子。   但疯子对此一直坚信不疑。   疯子成为赢家后,有了处置他的权利,用无数种方法想要从他手中得到项链,靳隼言一次也没有松口,他的东西,宁愿扔掉毁烂,也绝不拱手让人。   想到过往种种,靳隼言攥紧掌心的项链,感到释然,哪怕这条项链并没有母亲遗物赋予的意义,但它依旧是他过往岁月的唯一证明。   谢濮给了他一切,贫瘠的他只能想到以此回赠。   靳隼言拿着项链,回到别墅,谢濮还在熟睡,发丝柔软,皮肤温暖,他有一种魔力,让人看到他就会感到平静。   靳隼言脱掉外套,上床,占据床的另一侧,在昏暗中展开手掌,将项链系在谢濮脖领。   项链浸了夜风,有些凉,谢濮哼了两声,但是没醒。   靳隼言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阿濮,我把我的过去交给你。”   代表他过去的一切、旁人口中疯狂、狠毒的他、在他性格中占据大部分的凉薄和冷漠,以这条项链为分界线,他通通交给谢濮。   谢濮似乎被他吵醒,感受到他的气息后,挪了挪身体,把自己挪进他的怀里。   靳隼言愉悦地笑出声,“我们慢慢来吧,阿濮。”   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美好,中间又发生太多解释不清的事情,在数次嘲讽与侮辱后,当他贸然回应,谢濮还会相信吗?   靳隼言无法轻易得到答案,更不想出任何差错。   他骨子里仍然有傲慢自大的成分在,反正时间很多,他可以慢慢消弭谢濮不安和对他的不信任。   他笃定谢濮永远不会离开他。 第68章 你及时止损吧   脖子上多了条项链,谢濮第二天醒来才发现。   靳隼言不在卧室,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用手指勾着项坠,放在阳光下看,想起靳隼言上一次亲手为他戴上的祖母绿胸针,它们拥有相似的精致。   看起来和他不太相配。   谢濮习惯了做一个灰扑扑的背景板,面对一切精致事物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卑和怯懦,这些负面情绪渗透进他的全部成长过程,始终无法摆脱。   他又一次胆怯,小心摘掉脖子上的项链,放在床头柜上。   像是拿掉一道枷锁,他立刻轻快起来,走向浴室洗漱,刷牙时他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手碰上去有些痛,哭过了一样,他昨晚哭了吗?谢濮努力回忆,但记忆断在花园里,在他躺在树下昏睡的前一秒,他看见靳隼言黑沉的眼眸。   他感到一阵后怕,随即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昨晚没有说出那些令靳隼言厌恶的话。   刷完牙,正要洗脸,卧室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被打开,靳隼言的声音传进来:“阿濮?”   谢濮应声:“我在洗脸。”   靳隼言走进浴室,同他一起站在镜子前,“正好,早餐刚送过来。”   谢濮敏锐地察觉到靳隼言心情不错,这令他再次安心,看来他昨晚真的没有惹靳隼言不高兴。   谢濮打开水,刚弯下腰,又被拎着后领拽起来,靳隼言面无表情,“你的项链呢?”   谢濮睫毛被溅上水珠,很懵懂地眨眼,“放在床头柜上了。”   靳隼言把水关掉,上前,几乎要把谢濮逼得坐上洗漱台,压低声音,有些危险地问:“为什么不戴着?”   又不高兴了,靳隼言情绪总是反复,谢濮扯了扯衣角,试探说:“我怕不小心弄坏,想洗漱完再戴上。”   听了他的话,靳隼言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转身把项链拿过来,摁着谢濮的后颈替他重新戴上,“没那么容易坏,坏了也没什么。”   明明项链很轻,谢濮却被压着了似的,垂下头,“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靳隼言看着他那截细瘦白皙的颈,藏在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这条项链可能是我母亲的遗物。”   谢濮咻地抬起头,被惊住了。   靳隼言说:“这是靳文东说的,我觉得他在骗我。”   即便是假的,谢濮也认为自己没资格戴着这条项链,“你不应该把它给我。”   “为什么不应该?”   谢濮说:“它很重要,我不能要。”   “那可怎么办。”靳隼言轻轻喟叹,再次上前,谢濮退无可退,几乎仰躺在洗漱台上,无措极了。   靳隼言注视着他,“我只想给你,不想给别人。”   谢濮最后也没能拒绝,靳隼言不允许他把项链摘下来。   靳隼言之前对他说过,他给了谢濮就该好好接着,谢濮不知道他现在的意思是不是和那时候一样,他顺从地点头,“我会好好保管。”   靳隼言纠正:“不是保管,它就是你的。”   洗漱完,他们一起下楼吃早餐,食物摆在桌上,几乎都是谢濮爱吃的,谢濮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   靳隼言问:“都不合口味?”   当然不是,谢濮摇了摇头,“我只是……你今天有点奇怪。”   “对你好就叫奇怪吗?”靳隼言语气温柔,“那你要早点习惯,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本文由公众号尾猫推文整理   他一直知道,谢濮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但这才到哪里,还是说他以前对谢濮太坏?   他还保持上位者的思考方式,自大地不想承认自己对谢濮不好。   谢濮怔然,慢慢垂下眼睫,“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是靳隼言骗他的新方式吗?等他傻乎乎地跳进这个甜蜜陷进,再来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被靳隼言骗的次数多了,会不自觉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阿濮,别不相信我,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靳隼言诚恳说,“我以前是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被关着,不懂什么是正常的感情,犯错在所难免,你不要计较那些了,好不好?”   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夜,靳隼言就能转变如此之多,谢濮可以确认,他身处现实而非梦境,可是太奇怪了,他努力在面前的靳隼言脸上寻找破绽,但是没有,他没有找到作伪的痕迹。   要么是靳隼言的骗技高超到完美的地步,要不就是他的确真心实意,谢濮内心摇摆不定,不确定该不该相信。   万分纠结之际,门铃突然响了,谢濮得到解救一样,绷紧的神经放松下去。   靳隼言还在等谢濮的回答,被打扰的不耐一闪而逝,“你慢慢想,我去看看。”   他走过去开门,如今没有人会来找他,唯一的可能只有靳律,他猜测着,一边打开门。   门外站在四个人,都穿着警服。   其中一个太眼熟不过,是叶明朗,靳隼言的神情当即冷下去,“有什么事?”   叶明朗亮出搜捕令,“靳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起杀人分尸案有关,请随我们到警局接受调查。”   “杀人分尸案?”靳隼言听到笑话一般挑起眉毛。   谢濮听到声音后走过来,叶明朗看见他,愣了下,神情微变,再次对靳隼言说:“请你跟我们到警局接受调查,如果你坚持拒绝,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谢濮感到不安,张了张嘴,想问靳隼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被靳隼言搂进怀里。   靳隼言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安抚说:“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   叶明朗催促:“靳先生……”   “我又没说不跟你们走,总要给我点道别时间吧?”谢濮看不见的地方,靳隼言盯着叶明朗的神色不善。   谢濮感受着靳隼言的心跳,心绪稍稍平静,“我该怎么办?”   “去找靳律,地址说……”靳隼言紧贴着他的耳朵,把话说完,然后直起身,走向门口,“走吧,几位警官。”   谢濮追出门,只看到靳隼言被带上警车的背影,等警车消失不见,他跑上楼,找到自己的车钥匙,按照靳隼言所说的地址,驶离别墅。   靳律的住处在靳氏集团大楼的附近,并不难找,是一栋户型不大的公寓,谢濮摁下门铃,站在门口忐忑地等待。   他没等多久,门被人打开,是靳律本人。   即便是在家,他也穿得整齐,看上去就很严肃。   谢濮见过靳律,但没说过几句话,此刻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措辞,他直接道:“靳总,我有急事找您。”   靳律视线下移,注意到他脚上的拖鞋,让开身子,“进来。”   谢濮跟在靳律身后,走进去,   “靳隼言让你来找我?”   谢濮拘谨回答:“是的。”   “跟我到书房说。”   靳律的书房装修和他本人气质十分相符,只有黑白两色,异常整洁,一切都充满秩序。   靳律让谢濮坐下,才问:“靳隼言怎么了?”   谢濮把事情的原委如实告诉他,既然靳隼言让他来找靳律,就代表靳律可以相信,他不需要有任何隐瞒。   一般人听到凶杀案,大概会被吓到,但靳律面色平静,与之前没有一点变化。   因为靳律诡异的平静,谢濮的心被弄得七上八下。   书房门在这时被敲响,一个容貌俊朗的男人走进来。   他下身穿着短裤,上身什么都没穿,只系着一条粉色围裙。   谢濮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靳律对围裙裸男视若无睹,像是已经习惯了。   肖写玉端着盘子,将上面的汤端给靳律,关切地嘱咐:“刚炖好,你趁热喝,效果最好。”   餐盘上另一杯东西,他端给谢濮,“这位客人,喝咖啡吧。”   谢濮很不自在,幸好靳律很快就把围裙裸男赶出去。   书房内恢复安静,靳律说:“如果靳隼言真的杀了人,你要做好准备。”   谢濮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有些呼吸不上来,“做好什么准备?”   “靳隼言会坐牢,甚至被执行死刑,到这种程度的话,我帮不了他。”   谢濮涩然开口:“靳隼言没有杀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相信他。”   靳律神色不变,“你相信没用,警察要的是证据。”   谢濮垮下肩膀,“请你帮帮他。”   靳律看着他,几秒后,拿出手机,“先联系律师,再去警局把事情问清楚。”   由靳律出面,很轻松就联系到一个业内很有名的律师,他们和律师约好,稍后在警局碰面。   离开前,靳律表情略有挣扎,端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补汤,一饮而尽。   得知他们要去警局,围裙裸男也想一起,但被靳律冷酷拒绝。   去往警局的路上,靳律用电脑处理工作,停下来的空隙,他看向沉默不语的谢濮,突然说:“以靳隼言的成长环境,他做出这样的事我并不惊讶。”   在靳文东的养蛊式教育下,靳隼言很难成长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   谢濮依旧坚持:“靳隼言不会杀人。”   靳律见过很多孤注一掷的人,很明显眼前的谢濮也是一个,这类人都不听劝,只要认定就绝不回头,可以靳律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谢濮也被靳隼言骗过,吃到苦头后竟然还选择相信,不知道该称为愚蠢还是别的什么。   律师比他们早到,具体情况在电话里说不清楚,靳律和律师再次沟通,然后询问负责案件的警察,能否见靳隼言一面。   但被拒绝,因为靳隼言正在被审问。   谢濮在走廊徘徊,等到从审讯室出来的叶明朗。   “叶警官……”他迎上去。   “学长又忘了,叫我名字就好。”叶明朗笑了笑,“如果学长是来问关于靳隼言的事情,事关案件,很抱歉我不能说。”   周围有人经过,他们走到转角。   叶明朗看着谢濮的样子有些不忍,“学长,你和我说过,你和靳隼言没有关系,那现在又算什么?我不了解靳隼言的为人,但是学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安又惶恐,这都是靳隼言带给你的,你真的认定他吗?你明明值得更好的人。”   谢濮听出来叶明朗在为他鸣不平,他不认同叶明朗的话,但在某一刻产生动摇,迅速被他忽视,“我不问别的,只是想知道你们说的杀人分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明朗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吗,之前闲聊的时候,我和你说起过一起抛尸案,凶手把受害人分尸后抛进江里,但打捞碎尸时却多出一只手,于是我们怀疑还有另一起抛尸案。”   “断手主人的身份成谜,我们一直在排查监控,但毫无所得,直到昨天下午,我们得到一份行车记录仪记录下的视频,已经确定,画面里丢下断手的人就是靳隼言。”   谢濮身形晃动,扶着墙才能站稳。   叶明朗担忧地上前一步,“学长,你及时止损吧,靳隼言是凶手、杀人犯,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未来。” 第69章 他说他爱我   靳隼言被暂时拘留,谢濮直到最后也没能见他一面。   靳律说案子的事情由律师处理,让谢濮先回去,谢濮答应下来,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留下也只是添乱。   之后几天是工作日,他没回别墅,直接去了四院。   每周的例会上,沈立白老生常谈,谢濮以前都听得很认真,今天是唯一一次走神。   罗阳坐在他旁边,偷偷看手机,同他小声说:“长安今天回来,也不知道他妈的病严不严重。”   谢濮回过神,“长安怎么了?”   “哥你忘了?长安妈妈生病住院,他上周请假走的,当时你还说让他记得打电话报平安来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谢濮慢半拍地想起来。   罗阳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了想,到底没有开口询问。   例会后,有新的药物送达,谢濮和关咏荷一起去做入库登记。   自从靳隼言被带去警局,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谢濮的不安情绪与日俱增,叶明朗说的那些话在他耳畔不停盘桓,他不止一次地想,靳隼言真的杀人了吗?   他想要坚定地相信靳隼言,却随着时间的延长不可避免地产生动摇。   上午工作结束,谢濮没去食堂吃饭,接到靳律的电话。   “靳隼言要见你。”靳律说话一向开门见山,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字,   谢濮呼吸微顿,“他不是在接受审问吗?”   靳律说:“他一直拒绝开口,说见过你才会接受审问。”   谢濮不自觉地摩挲颈间的珍珠项坠,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一点踏实感,“好,我立刻过去。”   挂断电话后他就去请假,给他批假的是沈立白,估计是他脸色实在不好,沈立白以为他家中出了什么事,还宽慰了他几句。   秋日的午后,阳光不浓不淡,马路上溅起的灰尘也被镀上温暖的颜色。   谢濮开车来到警局,在一个年轻警察的引路下走向审讯室。   叶明朗在门口等他,替他打开门,“半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你感到不适的话,可以随时出来。”   谢濮点头,抬脚进去。   审讯室并不大,靳隼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在谢濮进来的瞬间,他抬起头。   他们的目光交汇,周围的一切都失去色彩,世界变得空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半晌,靳隼言说:“你好憔悴,阿濮。”   他太久没说话,嗓音粗粝。   谢濮的心好似被这声音磨到,突然闷闷的,“你也是。”   靳隼言又何尝不是呢,他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眼下乌青,下巴上冒出薄薄的胡茬,谢濮见惯了他的精致漂亮,从没见过他这副颓丧的模样。   “我睡不好。”靳隼言抱怨似的说,“我好想你。”   谢濮闭了下眼,压抑想要过去抱住靳隼言的冲动。   进来前叶明朗告诉他,他不能靠近靳隼言,只能站在这里说话。   他以为肯定能做到,没想到是他高估自己。   “阿濮好像也没睡好,是因为担心我吗?”   谢濮舔了舔干涩的唇,看着他。   靳隼言在他的目光下自问自答:“肯定担心了,明明想要对你好,反而让你为我担心,阿濮,你怨我吗?”   时间在流逝,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谢濮摇头,“为什么要见过我才接受审问,你真的……杀人了吗?”   哐当一声,是靳隼言戴着的手铐砸在桌子上。   谢濮一惊,对上他凌厉的眸子,听见他问:“你也觉得是我做的,不相信我?”   他看似强势,但尾音却泄露出一点颤抖,谢濮产生过的那一丁点动摇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相信你……”   靳隼言不满意他的回答,冷漠地牵动唇角,“如果是真的呢,我杀了人,你会怎么样?”   爱生忧,爱生怖,在认清自己的心后,他拥有了曾经最不屑的恐惧情绪,他深知自己恶劣至极,无所谓在其他人眼中是何种糟糕模样,但谢濮不行,他不能接受谢濮离开他。   谢濮一怔,说不出话来。   靳隼言紧紧盯着他,看他近乎逃般轻缩瞳孔,逼问着:“我杀了人,你还喜欢我吗?”   谢濮曾在唇齿下咒,不会再倾诉那些令靳隼言厌恶的话,此刻他的咒不太灵光了,他认真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靳隼言。”   因这一句话,靳隼言的灵魂被抛到天上,飞起来了,“以后也不变?”   谢濮说:“从今以后,都喜欢你。”   短短几秒,靳隼言的心里经历了一万次潮涌,他的一切躁动都因这句话而平息,“我没杀人,阿濮,我没做过那些事情。”   “可是视频里……”   “你不记得了么?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和我长着相同的脸。”   另一个人?另一个靳隼言?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靳隼言看出他在疑惑什么,解释说:“他没死,之前对你说的是气话。”   眼下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坦诚,“因为我很嫉妒,我以为你喜欢的是他,所以才这样说的。”   靳隼言竟然也会嫉妒,谢濮以为是自己听错。   靳隼言回忆和疯子的最后一次见面,坦然说:“其实我有过杀死他的念头。”   因为谢濮的那句喜欢,他折返回别墅,他确实起了杀心,源于嫉妒,源于疯子曾对谢濮起的那些肮脏念头。   他想,只要杀了疯子,他就可以顶替谢濮喜欢之人的身份,将谢濮占为己有。   他举起刀,是冲着疯子的心脏去的,疯子躲了过去,问他是不是疯了。   他的确疯了,他无比后悔把谢濮送到疯子身边,这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只要今天除掉疯子,这个错误就不复存在。   他和疯子缠斗在一起,作为血脉相同的兄弟、作为彼此了解的对手,他们知道对方的所有弱点,所以招招致命,最后的结果是靳隼言将疯子摁在地上,刀刃划破疯子手臂上的动脉血管,鲜血喷涌而出,疯子害怕了,苦苦哀求。   靳隼言看着身上布满鲜血的疯子,耳边响起靳文东的蛊惑:杀了他,只要成为胜者,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他突然不想让靳文东如意。   回忆结束,靳隼言戴上伪装的假面,不想让谢濮觉得他是个坏人,“我们打了一架,最后我把他放走了,无论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亲兄弟。”   一切都解释清了,犯案的不是靳隼言,只是视频中的人恰好和他长了一张相同的脸。   谢濮如释重负,叶明朗在这时走进来,提醒说:“时间已经到了。”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谢濮该离开了,他没动,依旧看着靳隼言,“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是厌恶我的感情,但我想说得清楚一点,靳隼言,我对你不只是喜欢……我爱你。”   他说完,转身走出审讯室。   他走得利索,完全没管被这些话砸懵的靳隼言。   靳隼言愣住,良久后发出一声气音:“哈……”   他不可置信似的,向叶明朗确认,“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   叶明朗神情绷紧,不想理他。   “他说他爱我。”靳隼言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低笑,“你听见了吗,谢濮说他爱我。”   靳隼言不知道爱是什么,从谢濮身上才得到具象化的答案。   爱是占有、征服、嫉妒、喜悦,他怎么早没发现,他的这些情绪都是因谢濮产生的,是谢濮把他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叶明朗忍无可忍,转过脸去。   靳隼言笑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抱歉,叶警官,我实在太激动了。”   叶明朗面无表情。   靳隼言装模作样地叹气,“我忘了,叶警官应该没听过这种话吧,不懂也可以理解。”   “……”   叶明朗转移话题:“你已经见过谢濮,现在该认罪了吧。”   靳隼言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我凭什么认罪,我又没杀人。”   叶明朗气结,“证据确凿,你还能怎么狡辩。”   靳隼言说:“证据?就是那个视频?你怎么确定视频里的人就是我,说不定他只是和我长着一样的脸。”   叶明朗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靳隼言冷冷看向他,“叶警官,你难道没听说过双胞胎吗?”   ——   谢濮出了审讯室后,见到靳律。   今天的事一句两句解释不清,他说:“还是出去找个地方说吧。”   靳律同意,他们找了家警局附近的咖啡店,一同坐下。   除了他们两个,上次谢濮在靳律家看到的围裙裸男也在,不过他这次穿着齐整,比起之前更像个正经人。   谢濮看不出他和靳律的关系,眼下见他为靳律忙来忙去,倒像个助理。   点完咖啡,谢濮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靳律。   靳律颔首,“这样的话事情好办许多,只要把他接回来就行。”   谢濮问:“另一个靳隼言在哪里?”   “法国的一家精神病院。”   靳文东对法国情有独钟,情人要找法国的,有病的大孙子也要丢到法国。   靳律说:“我亲自去,把人带回来。”   这些天来多亏了靳律的帮助,不然谢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道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不会白出力气。”靳律语气公事公办,“而且我母亲在法国,我可以顺便探望她。”   一旁的肖写玉立刻道:“我陪你一起,听说阿姨正在办画展,正好我也对艺术有些研究,我们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靳律轻抿咖啡,“不需要,她讨厌长相风流的男人。”   肖写玉好似没听出拒绝的意思,开心道:“你说我风流?这还是你第一次夸奖我。”   靳律被他的无耻惊到,如鲠在喉,连喝咖啡的心情也没了。   有了靳律的帮助,谢濮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们在咖啡店门口道别,他的手机响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谢濮停顿一下,还是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谢先生,我是靳文东的助理,我之前查到了一些东西,相信您一定会感兴趣,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第70章 他是天生的骗子   谢濮对靳文东的助理没有太多印象,只约莫记得是个中年男人,他对靳文东没有好感,对他的助理自然也是。   他拒绝了男人见面的要求,挂断电话。   但男人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第二天谢濮再次接到他的电话,男人依旧是之前那套说辞,末了强调说他查到的东西与靳隼言有关,谢濮担心他会对靳隼言不利,最终答应和他见面。   靳律没有耽误时间,接到“靳隼言”后就立刻回来,谢濮在机场等他,没看到与他同去的肖写玉的身影,“肖先生没回来吗?”   他还不知道肖写玉和靳律的具体关系,只能这样称呼。   靳律神情不自然一瞬,“他还有事。”   谁能想到呢,肖写玉巧言令色的本事已经修炼到极致,刚见第一面就哄得他母亲要认肖写玉当干儿子,又是让他在法国多留几天帮忙办画展,又是亲手为他做甜品,靳律自从成年后就再也没从他母亲这里获得过这样的待遇。   他倒不是心理不平衡,只是想到回来之前,肖写玉对他说:“放心吧宝贝,等我搞定岳母大人后就回去。”   每每想到这个,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奇怪,说不上是讨厌,但就是很不爽。   靳律身后,是被两个保镖带着的“靳隼言”,谢濮看见他的模样,吃了一惊,他和靳隼言是双胞胎,两人长相一模一样,谢濮以前也分不清,现在绝不会认错了。   因为“靳隼言”几乎形销骨立,瘦到脱相,脸颊凹陷下去,他看到谢濮,不知想到了什么,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奇怪极了,嘴角弧度怪异,眼眸却带着与他本人不符的纯真,就好像一个孩童重生在他的躯体里。   谢濮不适地避开眼。   靳律吩咐保镖将“靳隼言”带上车,这期间“靳隼言”并未反抗,出乎意料的听话。   保镖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他也照做,只是上车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身上宽大的外套随之一晃,露出左臂下方空荡的袖口。   谢濮微顿,接着心头一跳,“靳隼言”的左臂手腕以下,空空荡荡,他没了一只手。   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想明白最近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什么另一起杀人抛尸案,断手是“靳隼言”的,是他自己砍断丢进江中的,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仅仅是为了污蔑靳隼言?   上车后,靳律看出他的疑问,说:“有什么疑惑,你可以问他,无论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谢濮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靳律对“靳隼言”说:“是你自己把手砍断的?”   “靳隼言”小幅度抬起头,然后点头。   面前的人是“靳隼言”,也不是“靳隼言”,谢濮想到他的病,问:“他的病又严重了吗?”   靳律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老爷子授意给他服用了一种新研发出的药,这种药没经过正规检验,服用初期效果显著,但长期服用会导致病人精神错乱。”   又是靳文东,可以说今天这一切都是靳文东一手促成的,为了得到所谓合格的继承人,他默许甚至怂恿自己的孙子们自相残杀,在他身上毫无亲情可言,可笑的是,这样的人在外竟然受人尊敬风光无限。   谢濮沉默片刻,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要砍断自己的手?”   “为什么,难道是我想的吗?如果不是我的病情被曝光,老头子不会放弃我,当不了靳家的继承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靳隼言”的神情突然变得格外邪狞,情绪激动。   “所以你砍断手是为了自杀?”靳律追问。   “我想死,我好想死……好想死……我好害怕,都不要我了,爷爷对我失望了……好害怕……”   “靳隼言”痛苦地捂住头,向靳律求助:“小宝好害怕,小宝好疼,帮帮我。”   靳律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熟练地拿出药灌进“靳隼言”嘴里,药效发作,“靳隼言”安静下来,接着昏睡过去。   之后一路安静,谢濮收到靳文东助理的短信,对方要求今天必须和他见面。   谢濮同意了,于是靳律带着人去警局,他则在半路下车,去和靳文东的助理见面。   他们约在附近的一家店,正好是下午工作时间,店里人不多,谢濮先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没等多久,男人也到了。   之前只通过手机沟通,谢濮怀疑过男人的真实身份,现在可以确认了,男人确实是靳文东的助理,叫孙成,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谢先生,看来你对我说的东西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推三阻四。”   谢濮无视孙成直白的讥讽,“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别急啊,我大老远赶过来,还没喝口水呢。”孙成脱掉外套,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喝的,   他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靳文东死后,他这个靳文东的身边人自然没什么好下场,原本想着能托关系在靳氏混个不大不小的岗位,没想到被靳隼言发现后一口否决,想他从前跟着靳文东,到哪里不是被人人敬着,如今一朝落马任人踩踏,这可都是拜靳隼言所赐!   和他相反,靳隼言的日子可谓滋润,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平衡,想到之前他在靳文东的吩咐下查到的东西,他计上心头,打算利用这个机会给靳隼言添一把堵。   靳隼言不是肯为了谢濮被靳文东威胁么,那他就要让谢濮彻底跟他离了心。   想到这里,孙成心里快意,“谢医生,你和靳隼言是那种关系吧?”   谢濮语气警告:“这与你无关。”   孙成怪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之前老爷子让我调查你们,我可什么都查到了。”   他表情中的不屑与厌恶太过明显,谢濮说:“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那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他自己无所谓,但不想让任何人侮辱靳隼言。   “别生气啊,我要说的对你可有好处。”孙成收起表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认清枕边人真面目的机会。”   谢濮面无表情,等待他的下文。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和靳隼言之间的一切都是他蓄谋已久,他跟踪了你整整半年,甚至让你化名陈渡入职靳氏也是他一手谋划,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谢濮这时候还看不出孙成是在挑拨他和靳隼言的关系就是傻子了,他表情不变,“让你失望了,这件事我知道,不止这些,我知道的远比你认为的要多。”   他有点后悔了,不该来见孙成,这简直太浪费时间。   他作势要走,孙成一把拦住他,急切说:“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因为救靳隼言而断掉一截小指,谢先生,当时你一定很疼吧。”   谢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应该立刻离开,不再听孙成口中的挑拨话语,可不知为什么,他又坐了回去,“你是什么意思?”   孙成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有人追杀靳隼言,又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那些人本身就是靳隼言找来做戏给你看的。”   怎么可能?谢濮如此想,脑子里却轰鸣一阵,全身血液都涌了上去,他嘴唇轻颤一下,强装镇定,“他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不应该啊,你明明知道靳隼言从头到尾都在骗你,竟然还会盲目地相信他,谢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靳隼言可是一个天生的骗子……”   “够了。”谢濮猛地起身,“我不会相信你。”   断掉一截小指,他从未后悔,甚至心甘情愿,靳隼言也曾无数次怜惜地亲吻他的断指,怎么会是一场戏呢?   孙成不紧不慢地推过一个U盘,“视频,还有其他资料,以及靳隼言与那群人交易的全过程,都在这里面。”   谢濮看着那枚U盘,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最终,在孙成戏谑的目光下,他伸出了手。   深秋将至,枯黄的树叶跃下枝条,或落地,或是在风中飘几下。   谢濮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鞋底踩着落叶,很软,像走在布满泥浆的水潭里。   他接到靳律的电话,靳律在电话里说事情已经解决,靳隼言被放出来了。   谢濮浑浑噩噩地应了几声,转头往警局的方向走,距离不短,他没搭车,一步一步走过去,到的时候已经傍晚。   靳律早走了,只有靳隼言还在警局门口等着,看到谢濮,他跑下台阶,“怎么才过来,我等你好久。”   谢濮掌心攥着U盘,硌得生疼,浑身都是冷的。   靳隼言执起他一只手,“阿濮,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本来他想等一等,等到消除掉谢濮所有不安,他们再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但在听到谢濮说爱他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等不下去了。   他急切地想要拥有谢濮,并昭告全世界。   谢濮看着他,没说话。   靳隼言看他呆住似的模样,忍不住笑,“高兴傻了?”   也是,谢濮那么爱他,好不容易得到回应,高兴傻了也情有可原。   谢濮用残缺的手抓住他,“你之前说过,不会再骗我。”   靳隼言点头,“我保证,不会再骗你。”   靳隼言的承诺总是信手拈来,谢濮再次问:“靳隼言,你确定再没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吗?”   靳隼言眸光微闪,很快坦然,“没有,当然没有,相信我好不好?阿濮,别再觉得不安。”   谢濮紧紧盯着他,没错过他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他一直纠结的结果好似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心脏破了个口子,被灌进冷风,冷得他想要逃避,“我有点累,想回去了。”   靳隼言看他脸色苍白,语气放得更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肯定是这几天太担心我了吧,那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过去找你,好吗?”   谢濮木讷地点头。   靳隼言抚摸他浸了秋风的脸颊,低头亲吻他,“阿濮,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第71章 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茂庄的小阁楼里,靳隼言和靳律相对而坐,他们的不远处,“靳隼言”趴在桌子上,用叉子叉着奶油蛋糕吃,姿势很滑稽。   靳隼言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过头,问靳律:“怎么还不把他送走?”   “你想把他送回去?”   “不然呢?”   靳律说:“他目前待的精神病院并非正规,对他的治疗起不到帮助。”   “关我什么事。”靳隼言不耐地起身,走过去,踢了下“靳隼言”的小腿,“喂,你是真傻了还是装傻?”   “靳隼言”转过头,脸上沾着奶油,看了他一会儿,往他手心放了一颗樱桃,“给弟弟吃。”   看来是真傻了,疯子从没叫过他弟弟,靳隼言骂了一声,把手里的樱桃丢出去。   红樱桃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滚进桌子下,“靳隼言”啊了一声,弯下腰撅起屁股进去捡,一边说:“不要丢小宝的樱桃。”   “你叫自己什么?”靳隼言以为自己听错。   “小宝啊。”   “靳隼言”冲他笑,“我就是小宝。”   “恶心死了。”靳隼言看他更不顺眼,“赶紧把他送走,我不想再看他一眼。”   “靳隼言”的事情一旦曝光,靳氏的声誉必然会受到影响,靳律如今管理着靳氏,肯定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靳隼言也就是抱怨几句,他料定靳律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果不其然,靳律很快联系好一家新的精神病院,出了一笔赞助费后把“靳隼言”送过去,他做事效率一向高,在这件事上花费的时间不到一周。   处理完“靳隼言”的事情,靳隼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几天来谢濮一直没有联系他,想到这个,他立马给谢濮打去电话,他打了五次,一次也没被接通。   可能是谢濮在工作?   等到下午谢濮下班的时间,他又打了一次,依旧没被接通,从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习惯了谢濮事事围绕他,靳隼言心里隐约有点不太舒服。   难道谢濮的手机坏了?   这些天因为“靳隼言”,他一直住在茂庄,今天回到别墅才发现,里面并没人居住的痕迹,谢濮这几天并没回来住。   他觉得不对劲,又开车去谢濮租住的小区,在门口敲门也没有响应,他没有钥匙也进不去,最后在楼道里找到一个开锁小广告,按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开锁师傅来得很快,他弯腰看了眼锁扣,说:“好弄,用不了多长时间,你给我六十就行。”   靳隼言摆手,别说六十,六千六万他都给了。   开锁师傅打开工具箱,末了想起来问:“你是这家住户吧?”   靳隼言一哽,“我是住户他男朋友。”   “那我不能给你弄喽。”开锁师傅说,“你让住户本人来,我才能开。”   靳隼言心说我要是能联系上户主,我用得着让你来开锁,“我是住户男朋友还不行?钱我照样给你付,你多要也行,再说了,你看我像个坏人?”   开锁师傅看他帅是挺帅,就是一脸凶相,小声嘀咕:“本来长得就挺罪犯样的……”   锁是无论如何师傅都不给开了,跨上工具箱就要走,靳隼言追下楼,碰到小区保安。   保安从开锁师傅口中弄明白事情经过,想了想说:“哦,那家住户啊,我记得两天前刚搬走。”   靳隼言一顿,“你说什么?”   保安挠了挠头,“不是住在五楼的那个年轻小伙子么?他走的时候我还帮搬东西了呢。”   开锁师傅这下确定靳隼言不是好人了,“你跟我说你是住户男朋友,人家住户明明是个小伙,哪来的男朋友?”   靳隼言暗骂了两句,不欲和他争辩,“男的怎么不能有男朋友,他还特别爱我呢。”   丢下这一句,他离开小区,开车驶向四院。   谢濮搬了家没告诉他,这些天也没联系他,他没往别处想,只记起那天在警局门口,谢濮脸色不太好,他想谢濮肯定是生病了。   车停在四院门口,靳隼言进不去里面,只能给谢濮打电话。   本以为还是打不通,但这次谢濮接了,靳隼言问:“你手机修好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谢濮说:“我手机没坏。”   “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说完才发现谢濮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哑,“算了,我在四院门口,你出来一下,我想见你。”   天已经完全黑了,郊外容易起风,路边野草被吹得簌簌响,靳隼言站在路灯下等着,隔一会儿就侧身往四院里面望一望,看着谢濮的身影由远及近。   谢濮已经准备睡觉,突然被靳隼言叫出来,身上的睡衣没脱,只在外面穿了件外套。   靳隼言刚才把人叫出来,这时候又后悔了,心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谢濮穿得这么单薄,本来就生病了,被风一吹,更严重了怎么办。   没等谢濮过来,他走过去,握住谢濮的手,有点凉,“上车说。”   谢濮没动,“就在这里说吧。”   “都生病了还犟什么。”靳隼言干脆勾住他的腰,半抱着把他塞进副驾驶。   他也跟着上去,关上车门,“吃药了么?”   谢濮的视线一直放在车窗上,低声应道:“嗯,吃了。”   靳隼言用掌心贴了贴谢濮的脸颊,“我今天去你住的小区,没有钥匙打不开门,就找了一个开锁师傅,他不给我开,还说我是坏人。”   他语气有点抱怨的意味,谢濮转过头,不看他,“我已经搬出去了。”   靳隼言凑得更近,几乎把谢濮抱在怀里,“不联系我就算了,以我们的关系,搬家总要告诉我吧。”   “我们的关系……”谢濮重复,“我们是什么关系?”   “傻了?我们当然是在一起的关系,还是你想多听几遍,故意这么问的?”   靳隼言心想谢濮的小心思还真是可爱,就这么爱他么,才会想多听几遍。   谢濮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很轻很轻,然后问:“靳隼言,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靳隼言正要开口,却看到一滴眼泪顺着谢濮的眼角滚落,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渍。   靳隼言的心跳好像停住。   “……为什么哭?”   --------------------   早上好!今天出去跑步!! 第72章 你不用哄我   清冷的月色和车内昏黄的暖光融为一体,谢濮眼睫湿润,轻轻颤动。   这实在不像喜极而泣,可靳隼言想不通谢濮为什么流泪,“别哭,阿濮,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还是身体太难受?”   谢濮抬眼望着他,明明靳隼言就是欺负他的人,竟然还能向他发问,“我可能搞错了,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靳隼言抱着他,温声说:“今天开锁的时候,师傅问我和住户是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住户的男朋友。”   他一下下抚摸谢濮的发尾,“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是一样的。”   谢濮耳朵贴着靳隼言的胸口,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反问:“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靳隼言笑了,胸腔震动,“你喜欢我、爱我,我都知道。”   他在心里庆幸还好来得及,还好谢濮对他的爱足够炽热持久,让他有时间来认清自己的心,在这世界上他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般的谢濮。   谢濮又问:“你不讨厌了吗?”   靳隼言收紧手臂,“之前是我太自大,其实我早就对你动心,只是一直没有认清自己的心,阿濮,我也喜欢你。”   喜欢么,谢濮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对他好,会想要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但是靳隼言的喜欢……他一点点回想,起初是小指断掉时钻心的痛,然后是一次次的欺骗,靳隼言冷漠的神情和那些软刀子似一把把扎进他身体里的侮辱话语。   他的喜欢和靳隼言的喜欢完全不同。   就好像他和靳隼言是两条平行线,因为错误才会纠缠在一起。   “不是的。”谢濮摇头,“我得到的爱太少,才会盲目地渴望爱,把你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零星东西当做爱,一厢情愿地把感情投注在你身上,实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想。”   这些天来他一步步回顾过去,发现自己陷进了名为靳隼言的陷进里,早已失去自我,这令他有一瞬间产生怀疑,那真的是他吗?喜欢和爱应该让人变得更好,而不是像他这样。   谢濮每说一句话,都成了插进靳隼言心口的短剑,他神情变化,轻松不再,搂着谢濮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你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不敢看谢濮的眼睛。   “我想说得再明白一点……”   “不需要,阿濮,我听人说,生病的人都爱多想,你现在就是。”靳隼言打断他的话,“我们先回家,你睡一觉,明天就能把这些都忘了。”   他俯身要给谢濮系上安全带,谢濮躲过去,“我要回四院。”   靳隼言没管他的拒绝,强硬地系上安全带。   谢濮挣扎了两下,再次顺从了他。   靳隼言从前最喜欢谢濮对他的乖顺,此刻却开心不起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了几下,他还是心慌了,他能对谢濮颐气指使要求谢濮永远听话,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谢濮爱他,如果没了谢濮的爱,他就什么都不是。   不会的,他重新定下心神,谢濮对他的爱不会消失,一定是他从前对谢濮太坏,让谢濮生气了。   他会好好道歉,谢濮很好哄,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靳隼言说服自己,开车回到别墅。   谢濮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靳隼言没有急着叫醒他,反而撑着下巴端详起他,平心而论,谢濮并不是一眼就能令人惊艳的长相,他的五官生得中规中矩,组合在一起只有温顺。   靳隼言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的脸很适合羞怯和流泪。   后来他也的确让谢濮因他而羞怯和流泪,而今他后悔了,他不想再让谢濮流泪。   他如此想着,谢濮在他目光下悠悠转醒,“已经到了吗?”   “嗯,到了。”   靳隼言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半蹲下身,背对着谢濮。   谢濮不解:“你做什么?”   靳隼言偏过头,冲他笑,“背你啊。”   谢濮没下车,拒绝说:“我可以自己走。”   “可我就想背你。”靳隼言架起他的两只手放到脖子上,“抓紧点,我要起来了。”   谢濮怕摔下去,只能按照他说的做,眼前视线一变,他已经趴到了靳隼言的后背上,向上看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靳隼言环着谢濮的大腿,先在草坪上转了一圈,“我以前被关着,有个保姆负责给我送饭,她有一个孩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很爱讨要东西,一旦不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尖叫不止,我很烦他,但保姆总是哄他,如果他太难过,保姆就会背起他,在院子里跑几圈,就像这样……”   他突然跑起来,谢濮短促地惊叫一声,手臂紧紧环住靳隼言的脖子,风从耳边刮过,他的胸膛贴着靳隼言的后背,布料摩擦,这应该是个很凉的秋夜,他却没感觉到冷意。   靳隼言跑了很多圈,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谢濮要下去,他也不让,“就差最后一点了。”   他打开别墅的门,背着谢濮走进去,“接下来想做什么?今晚都由我的代劳,保证不让你的脚沾地。”   “我没有生气,你不用哄我。”谢濮指尖碰到他被汗水浸湿的发尾,“我只是想明白了,之前都是我在强求。”   靳隼言没有转头,喉咙微紧,“不是说了不说这些么,阿濮。”   谢濮从他背上下去,踩在地板上,发出很轻的一声,落在靳隼言耳朵里却是很剧烈的一下,砸得他脑子里一阵轰鸣,他胸口起伏,“怎么会是强求,你不是强求,阿濮,我也喜欢你。”   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是昏暗室内唯一的光亮,靳隼言缓了口气,逼近谢濮,“我爱你,阿濮,你不是最想要我爱你吗?”   喜欢和爱就这样轻易地从靳隼言口中说出来,谢濮曾经无比期盼,真正得到时内心反而一片平静,麻木得掀不起一点波澜。   原来迟来得到的爱和最渴望时想要的爱不一样。   --------------------   家里停电了( p′︵‵。) 第73章 你不是心甘情愿吗   “我现在不想要了。”谢濮语气干脆,好似他已把这句话在心里想过无数遍。   靳隼言僵硬地垂下手,停在距离谢濮一步之遥的地方,“为什么,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不惜绑架他不让他订婚,怎么今天就能说出这样干脆的话,谢濮怎么能这么善变,他委屈极了。   “靳隼言,你确定没有任何事情隐瞒我吗?”谢濮站在月光下,看着身处于昏暗中的靳隼言。   靳隼言先是一愣,接着记起来几天前,在警局门口谢濮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意识到这就是令谢濮转变的关键,整个人平静下去,声音蛊惑地开口:“阿濮,我说过不会再骗你,自然也没有隐瞒你的事情。”   面对靳隼言的时候,谢濮经常会感到危险和紧张,像是吊桥效应一般,比如第一次见面,小指断掉后的那个吻,他以为的心动,是不是也是因吊桥效应而产生的错觉?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对靳隼言感情,因为靳隼言偶尔会对他温柔,他将这些微末的温柔当做证明,但实际上,靳隼言是个最会伪装的高手,比如此时此刻。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砍断我小指的那群人、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那层模糊的不信任的窗户纸被谢濮骤然捅破,靳隼言没有防备,感到有些事情正在脱离掌控,他装作自然地笑了一下,“怎么想起问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疯子找的人……”   “有人给了我一个U盘,里面有你和那群人交易的证据。”   靳隼言狠狠咬牙,“谁给你的?”   “不重要了。”谢濮的眉眼渐渐垂落下来。   靳隼言笃定谢濮会对他心软,逼问道:“你宁愿相信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人也不信我?”   谢濮直视他,“那你会告诉我吗?”   靳隼言被掐住脖子似的,愕然无声。   谢濮已从靳隼言的表现中得到答案,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悲伤,他只觉得心头重重落下一块石头,将他仅有的期盼压得粉碎,“其实我还没有看U盘里面的东西。”   靳隼言惊讶出声:“你骗我?”   谢濮缓缓合拢掌心,攥紧,“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他以一个猎手的思维出发,想要试探谢濮是否为一个合格的猎物,又是否对疯子存在情意,谁能料到谢濮真的会为他挡刀,这个结果他也不想。   可这些一旦说出来只会把谢濮推得更远,靳隼言沉默许久,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   “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解释,我问过你两次,无论哪一次,你都可以不再骗我,可你还是选择继续隐瞒我。”谢濮的语气又轻又缓,“你觉得不告诉我也没什么,以后被我发现也没什么,因为你知道我爱你,永远会对你妥协。”   是他先动心,所以在感情里永远是下位者,没有资格质疑和反抗靳隼言,只要能得到靳隼言的一丁点的回应就能欢欣雀跃。   靳隼言脸上血色一寸寸褪去,谢濮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仗着谢濮的爱才能有恃无恐,他在潜意识认定谢濮永远会在他身后追随他,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伤害谢濮。   他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没想到谢濮有一天会想要离开他。   他嗓音干涩,渴盼地问:“阿濮,这次你也会对我妥协吗?”   谢濮无言地回望他,答案不言而喻。   “哈……”靳隼言自嘲一笑,“你就因为这个离开我?你不是说过么,你心甘情愿。”   他咄咄逼人,带着上位者的恼羞成怒。   “我有些想不起当时的情景了,只记得那把刀砍向你的后颈,我挡刀的动作是未经思考的,我没有考虑后果,这是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同那些人交易的,但砍向你的刀做不了假,所以我到现在也不后悔,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再怎么后悔,我断掉的一截指头也长不出来。”   谢濮的眼里没什么情绪,他望过来的平静目光,让靳隼言以为自己在被月亮注视,“那你为什么……”   “我不是因此想要离开你,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契机。”   当他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才发现那些他以为的追逐爱的行为,实则是被困在靳隼言的围城里,他的所有情绪都因靳隼言而生,逐渐失去自我。   “而且你太擅长说谎,我总是分不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的想要回应我的感情还是诱哄我掉进下一个陷阱,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产生不安,然后自我厌弃……靳隼言,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分不清真假……”   当他跳出靳隼言的围城,已无法再催眠自己相信他。   喉咙仿佛被堵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靳隼言没想到,过去他出于戏弄说出的谎言,会成为横跨在他和谢濮之间的鸿沟,他哑声说:“我错了,阿濮,我不会再骗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柔和的月光悄无声息地铺陈开,将室内分割成微亮和昏暗的两部分。   谢濮深知他和靳隼言之间差距太大,靳隼言越是璀璨耀眼,他就越是自卑,不过从前他可以将自己的自卑藏起来,若无其事地踏过他们间的界限,踏进靳隼言光亮闪烁的世界。   可如今他没了走到靳隼言身边的勇气,“可我也无法确定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就像你说你怕黑,你真的怕黑吗?”   靳隼言喉结滚动,他当然可以再次说谎,可他张不开嘴。   “你看,这也是骗我的。”谢濮笑起来,“靳隼言,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蠢?”   “阿濮,你听我说。”他上前,想要握住谢濮的手腕,但被一把甩开。   “别碰我。”   明明谢濮的声音那么轻,他却跟被甩了一个大耳光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太难堪了,原来他对谢濮造成的伤害这么大,他苦涩地垂下头,“我不怕黑,但也讨厌黑,关于这件事的原因我没骗你,我真的被靳文东关起来过,他关了我八年,这八年里除了靳文东、疯子、保姆一家,我没见过其他人,甚至疯子还会折磨我来让我向他示弱,阿濮,你知道么,你对我说会保护我,让我不要害怕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只有你想要保护我。”   他全盘托出自己的懦弱、不堪的往事,曾经他最不想提及的,现在只不过是让谢濮心软的手段。   疯子用了无数方法也不会让他示弱,但他愿意向谢濮低头。   但谢濮只是摇头,“我一直相信爱与被爱是每个人都有的能力,但你似乎是个例外,你不接受任何人的爱,也没有爱人的能力,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以最大恶意揣测我欺骗我。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把一切都归咎于你过去的经历吗,可我认为,爱人的能力是生来就有的。”   靳隼言被彻彻底底全盘否定,他发觉自己一直没认清谢濮,爱着他的谢濮是温驯顺从的,不想再爱他的谢濮也能迅速利落地抽身,不留一点余地。   他的眼眶猝然地变红了,“你不能离开我,阿濮,我把我的过去交给了你,那条项链就是证明,你可以相信我的……你可以相信我……”   “项链?”谢濮手指探进自己的衣领,“你给我的那条项链,我差点忘了。”   靳隼言眼中重新燃起希冀,“你还戴着它?”   谢濮两只手绕到颈后,解开挂钩,“还给你吧。”   细长的手指勾着项链,粉珍珠映着月光。   靳隼言的心脏被揪住,浑身血液凝固,不会有哪一刻比现在还痛了,他想。   --------------------   明天不更,周四或者周五更(。ˇεˇ。) 第74章 要让谢濮重新爱上他   项链从谢濮指尖落下来,靳隼言没来得及去接,看见谢濮要走,慌得上前拽住他,“我不允许,阿濮,你不能不爱我。”   说了爱他就应该一直爱他啊,谢濮不能半途而废,靳隼言无法接受现在的局面。   回应他的是项链掉在地上的叮当声。   谢濮被扯住,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项链,轻轻抿唇,“你厌恶我的感情,不想被我纠缠,现在你可以如愿了,不是么?”   “不是……我后悔了。”靳隼言松开手,只虚虚拢在谢濮的手腕上,怕再一次被甩开,“再相信我一次,别走,好吗?”   谢濮还是没有看他,“天已经黑了。”   “我们一定要到这种地步吗?阿濮,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我做不到。”谢濮望着他,一字一句,“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我都不敢相信,你难道要我每天活在怀疑的痛苦中吗?”   寂静,四周都是寂静。   “……我知道了。”靳隼言越到他前面,强撑起嘴角,“你不想看见我是不是?我现在就走,你留下,你还在生病,要早点休息……这里也是你的家。”   家是什么含义他从来没想过,而今才发现,原来令他最为安心之处、有谢濮的地方才可以称为家,可惜他醒悟得太晚。   “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   谢濮轻声说,哪怕是在从前的幻想里,他也没有奢望过这里能成为他的家。   他转过身,没有留恋,从靳隼言身旁而过。   靳隼言被他一步步丢在黑暗里,伸出手想要挽留,但却是无力垂下,片刻,谢濮的身影已经消失,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以最快速度追出去。   谢濮已经走出小花园,他追上去,气喘吁吁,格外狼狈,“我送你,天太晚找不到车。”   不等谢濮开口,他再次说:“求你了,阿濮,你这样离开我会担心。”   他低下头,等待宣判,良久,听见谢濮说:“谢谢你。”   靳隼言一喜,攥紧手里的车钥匙,“你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没有停顿,跑着离开,生怕回来太迟谢濮就不见了。   谢濮就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稀奇,靳隼言竟然也会放低姿态挽留人,因为不甘心么,他不清楚,也不想再花费力气弄清楚。   路两旁树影稀稀落落,电影倍速播放般从车窗一闪而逝,靳隼言开车,刻意放慢速度,好方便他能一心二用,用余光悄悄去看谢濮。   谢濮似乎没有发觉自己正在被偷看,“我在前面那条街下车。”   靳隼言收回视线,左侧脸颊隐隐作痛,他打自己的时候完全没有收力,一张嘴说话就更疼了,“直接去酒店吧,你先住一晚,明天再回四院。”   这样的安排挑不出任何错,谢濮看了眼靳隼言,点头说好。   靳隼言把谢濮带去靳氏旗下的酒店,不用他吩咐,服务员就把谢濮带去顶楼的VIP房间,谢濮没同意,最后住进普通房间。   看他进去关上门,靳隼言胸腔里的不甘后悔再也藏不住,瞬间全都涌上来,这些酸涩又痛苦的情绪令他几乎站不住,无力地滑坐在地。   跟着的工作人员想要上前扶他,被他挥手赶走。   他坐在走廊的地上,自虐似的压了压脸颊,是很麻木的疼,算不了什么,如果能换来谢濮的回心转意,他宁愿再疼一千倍一万倍。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谢濮也没能睡好。   只要闭上眼就是梦境,起初是一些模糊的童年记忆,后来全部都是靳隼言,靳隼言亲昵叫他阿濮时的神情、唇上的温度、有些扎人的短发……有关靳隼言的一切,都在梦境里重复上演。   整整一夜,谢濮被靳隼言扰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摸到脸上一片湿凉,枕头也湿了。   靳隼言是他的第一次心动,也曾是他拼命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他疯狂的把靳隼言的一切填进自己满是缺口的身体,久而久之,靳隼言已经变成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即便是割掉也会剩下些许残留。   他可以在面对靳隼言时冷静理智地阐述一切,独处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从身体里传来的疼。   尽管如此,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剜掉体内名为靳隼言的烙印,哪怕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濮起来得很早,洗漱也没用很多时间,打开门,他看到坐在门外的靳隼言,   听到响声,靳隼言这才回神,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发涩地开口:“我想你该醒了,就上来找你。”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满脸疲倦,谢濮没拆穿他的话,“嗯,我要回四院了。”   靳隼言看到他有些红肿的眼睛,“你昨晚哭了?”   “没有。”谢濮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   仅有的侥幸也没了,靳隼言又觉苦涩,也是,谢濮不会再为他哭泣了,离开他,谢濮应该很开心才是。   经过一夜,靳隼言的脸肿得厉害,谢濮昨晚没发现,今天才看到,“你的脸要用冰袋冷敷。”   他是下意识说的,关心靳隼言是他的本能,很难轻易更改。   靳隼言一愣,“你在关心我?”   谢濮避开他的目光,“任何人我都会这么说。”   靳隼言当作没听到这句话,认定谢濮是在关心他,谢濮心里一定还有他的位置,“我送你回去。”   谢濮拒绝说:“不用了。”   他下楼付房费,靳隼言在他旁边,前台当然不会收他的钱,但他还是把钱付了。   谢濮离开后,靳隼言在原地揉了揉脸,疼得他轻轻抽气。   上午要去见靳律,没办法,他只能这副模样去了。   如今靳氏是靳律当家,靳文东死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靳总,他能力出众又有手段,即使是靳文东留下的人也不敢公然和他叫板。   靳隼言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因为肿起的脸太突兀,走在路上十分引人注目,他到靳律的办公室,靳律也问他脸是怎么回事。   靳隼言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道:“我自己打的。”   靳律沉默两秒,“你爱好很独特。”   这次主要是为了处理靳文东的遗嘱,靳文东在遗嘱里把自己所有股份和靳氏管理权都转移给了靳隼言,但靳隼言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打算全权交给靳律。   靳律向他确认:“你确定把靳氏的管理权交给我?”   心里想着谢濮,靳隼言语气很不在意:“小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热爱工作。”   靳律表示不赞同,在他看来,在工作中实现自我价值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一件事,其他一切都比不上。   签完合同,靳隼言本来要走,但碰到端咖啡给靳律的肖写玉,他停下来,在门口等了一会。   几分钟后,肖写玉也退出来。   看到靳隼言还没走,他问:“小靳总还有事?”   靳隼言问:“你和靳律在一起了?”   肖写玉想到他和靳律之间那份即将到期的不平等合约,眸光微闪,“是啊,我们在一起好久了。”   靳隼言想,能把靳律那样冷硬的木头啃下来,看来这个肖写玉还是有些本事的,“你都是怎么做的?”   肖写玉微顿,转瞬弄明白靳隼言的意图,“小靳总也要追人?”   追人?靳隼言从未想过,在他的潜意识里,谢濮根本不需要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谢濮就会飞蛾补火一样扑上来,然而事实证明他这种想法大错特错,“算是吧,我之前做了一点错事,他生气了。”   “这样啊。”肖写玉试图传授自己的经验,“你可以试试从其他地方下手,曲线救国,比如和他的家人打好关系。”   靳隼言想到谢存强,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谢存强打好关系,他看到谢存强,只会想打他。   “换一个,这个不行。”   肖写玉想了想,又说:“再试一试示弱呢?不要太强势,可以弄出点不致命但看起来比较严重的伤口,让他心疼,对了,你要追的人心软吗?”   世界上再没有比谢濮还心软的人了,“他特别心软。”   “那就好办了,如果你犯的错误比较小,用这一招就能解决,要是错误太大……就要费点力气了。”   “要怎么做?”   “要么找到他的弱点,以此威胁他和你在一起,持之以恒温水煮青蛙,他早晚会对你产生感情,要么你就脸皮厚一点,多道几次歉,想办法弥补,慢慢转变你在他眼中的形象,用这个办法的话,需要的时间要长一点。”   肖写玉笑着说,“我也只能想出这些了,我也是第一次追人,成功得很轻松。”   靳隼言没把他的炫耀放在眼里,想当初他和谢濮在一起的时候,肖写玉还巴巴地跟在靳律身后当助理呢。   但肖写玉的办法也不都是没有可取之处,他要好好想一想。   他的确是个坏人,做的那些错事更是无可辩驳,但他不信谢濮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爱了,就算是真的,他也要让谢濮重新爱上他。   --------------------   晚上好,外面又下雨了_ 第75章 新来的,靳隼言   时间在四院总是流逝得很缓慢,让待在这里的人也被感染,心绪变得格外宁静。   上午下了一场急雨,雨滴垂落,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住院部门口的一块青石板翘了边,从上面踩过会被溅上一身水,本来阴雨天就格外沉闷,被溅上水的人心情自然不会好,每一个都嘟嘟囔囔,说等天晴一定去把这块青石板垫平。   不过等天晴了,日常工作又要继续,或是病人又闹起来了、到下班时间了,被一拖二拖起了倦怠之心,心想也没有垫平的必要,下次不从上面走不就好了。   久而久之,惨遭这块青石板“毒害”的人越来越多,今天也不例外,轮到沈立白了。   他年纪上来了,不像小年轻,被溅了一身水不说,还险些摔倒,被他的棋友汪大师好一阵嘲笑,沈立白没像其他人那么拖拉,雨刚一停,他就叫上一个小保安,叮叮咣咣把青石板垫平。   关咏荷在楼上看着,和谢濮说:“你信不信过两天开会,沈主任准要说这件事。”   每周例会的内容都翻来覆去,这下终于能有点新东西了。   谢濮正要给自己换药,刚拆掉纱布,闻言往下看了一眼,“这个保安是新来的?”   托罗阳这个社交大王的福,他把四院的人都认全了。   “应该是最近添的新人吧。”关咏荷对这些事情不太关心,走过来帮谢濮缠纱布,“看着快好了,你这几天可别碰水。”   伤口在手肘上,单手操作不方便,一直都是关咏荷在帮他换药,谢濮点头,“知道了。”   缠好纱布,关咏荷最后打了个结,“你也是倒霉,去送个药也能被误伤。”   说起这件事,谢濮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前天有病人发病,他过去送镇静剂,本来只要把药送到就行,但发病的病人长得人高马大,一两个人根本摁不住他,谢濮也留下来帮忙,过程中被推搡摔倒,恰好身旁有株盆栽,花盆边缘裂开一个豁口,他的手肘就被这个豁口划伤。   关咏荷最近沉迷玄学,塔罗牌占卜水晶测运的视频看多了,说:“你可能是碰到了什么小人,赶紧求个小人退散符戴着吧。”   谢濮听出她在开玩笑,应声说:“那我这周末就去寺庙,不过真的有小人退散符吗?”   关咏荷想了想,“应该……有吧?我看还有人求了青春永驻符呢,要是有用的话,美容院都该倒闭了吧。”   两个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的医生一板一眼地讨论玄学,画风有点诡异,她赶紧打住,“符纸还是算了,看看景色倒不错,等到假期,叫上罗阳和长安,咱们一块去玩。”   现在说假期感觉挺遥遥无期的,谢濮没打击她,“好,正好罗阳这几天也念叨想出去玩。”   说起罗阳,关咏荷才发现今天与平时的不同,“罗阳今天跑哪去了,往天不是一得空就跑咱们这来。”   最近忙,罗阳这个护士长肯定更忙,谢濮举起手上的药物记录单,“关姐,该去药库了。”   关咏荷长叹一声。   被惦记的罗阳此刻正坐在保安室里,和新来的小保安闲聊,“你家是新领的?我记得新领有家面包厂,做的面包特别好吃,我爸以前在新领附近上班,总带那家的面包给我。”   小保安名叫赵一顺,一听罗阳的话挺激动,“阳哥你竟然知道!那家面包厂已经不做好多年了,我爸妈以前还是里面的工人呢。”   “那还真是巧,说不定我吃过你爸妈做的面包呢。”   不到半个小时,小保安多大年纪,在哪里上过学,家里几口人都叫罗阳知道了,他也不是调查户口,主要是这个新来的小保安人太实在,对人不设防,什么都往出说。   罗阳看他圆脑袋圆脸圆眼睛,觉得和他秦长安差不多憨,说不定还比不上秦长安呢,秦长安是蔫憨,赵一顺就是外憨。   桌子上有水,正好说得口渴,罗阳起身倒了一杯,才想起来问:“对了,新入职的就你一个吗?”   前段时间有保安退休,四院这才开始招新人,他来保安室是认识新人外加凑热闹的。   赵一顺捧着杯子,憨憨一笑,“两个,还有一个兄弟今天才到。”   罗阳没看到人,问:“今天才到?这都快吃下午饭了还没来?”   赵一顺赶紧摆手,“到了到了,他去领保安服了,刚才我还和他说话了呢。”   “你见过他了,觉得人怎么样?”   “看着挺帅的。”赵一顺挠挠头,“比我高,身板好,看着就特别好找对象。”   罗阳被他的形容逗笑,本来打算离开,又坐了回去,“我倒要看看能长得多帅。”   他没等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   来人身材高大,黑色的保安制服穿在他身上像高定,黑皮靴上面是一双吸睛长腿,再往上是被腰带勒出的窄腰,紧实有力。   罗阳是顺着那双腿往上看的,心里惊叹,这人腿真长,光看腿就知道是帅哥。   和帅哥做朋友想想就开心,然而等他看到帅哥的脸时,顿时笑不出来了,表情都僵住。   倒不是帅哥的脸不符合期待,主要是这张脸太眼熟了。   赵一顺还在戳他,“阳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靳兄弟。”   罗阳嘴唇发颤,“靳、靳隼言?”   赵一顺一愣,“阳哥你咋知道?”   罗阳眼前一黑。   靳隼言跑来四院当保安,到底是世界疯了还是靳氏破产了?   世界疯了的可能性不大,难道靳氏真的破产了?靳隼言落魄了?   靳隼言站在门口整理完衣服,朝他一笑。   罗阳心里猛得发突,推门就跑。   靳隼言在他身后喊:“罗护士,我初来乍到,对环境还不熟,你带我熟悉一下吧。”   罗阳装作听不见,跟被野兽追着一样,跑得更快。   就这么一路跑到主楼,碰到刚从药库出来的谢濮和关咏荷。   “出事了?”谢濮看他慌张的样子,蹙眉问,罗阳很少慌成这幅模样。   罗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刚才在保安室,见到新入职的保安了。”   关咏荷在一旁接话:“这个我们知道了,刚才沈主任不还领着新来的保安垫石板么。”   “不是、不是这个……”罗阳面露纠结,“谢哥,你知不知道,靳隼言他家里是不是破产了?”   很久没从旁人口中听到靳隼言的名字,谢濮微顿,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没过去多久,他好像已经离靳隼言很远了。   关咏荷不解:“这关靳隼言什么事?”   没等罗阳再次开口,谢濮已经知道了。   视线越过面前的罗阳,看到的是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靳隼言。   他穿着崭新的保安制服,身形挺拔,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来,看起来竟然很正经。   罗阳小声说:“新来的保安叫靳隼言,不知道是不是重名,可是脸看起来也挺眼熟的,难道是我脸盲?”   --------------------   明天不更,周一更(^3^) 第76章 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靳隼言是个极强势的人,这种强势并不完全体现在性格上,更多的是指只要他一出现,就能吸引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刚雨过天晴,稀薄的阳光在这一刹那好似都被他一个人占了去。   谢濮看着走过来的靳隼言,别开眼,“ 我们走吧。”   “哦哦,走吧。”罗阳也想明白了,管他靳隼言为什么来四院,都和他们没关系,反正谢哥都和他分手了,以后当他是个陌生人就好了。   关咏荷还没弄清楚状况,也跟着他们一起走。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加重,靳隼言小跑着追上来。   罗阳回头看他,“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靳隼言笑笑,“你们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这个时间当然是去吃饭。”   “这样啊。”靳隼言若有所思,视线掠过始终没转身的谢濮,“那我也去食堂吃饭。”   “你……”罗阳有点被气到。   靳隼言解开脖领处的一颗扣子,长舒一口气,“我也是四院的员工,难道不能吃食堂的饭菜?”   罗阳:“……”   他是个有素质的人,只在心里骂脏话。   四院人手少,吃饭都要换班,他们到的早,食堂里没多少人。   今天菜色不错,有罗阳很喜欢的姜葱牛肉丸,打完饭,他看见靳隼言坐下后,才选了个离靳隼言最远的桌子。   他谢哥本来就偏瘦,可不能再让靳隼言影响食欲。   罗阳心里想得好,没成想碰上最不要脸的靳隼言,靳隼言先是夹起菜吃了一口,然后慢悠悠放下筷子,起身端起餐盘,走到距离谢濮所在餐桌最近的桌子,他重新坐下来,正对着谢濮。   他的举动给罗阳都看愣了,嘴巴张合没说出话。   谢濮依旧没有反应,他沉默地吃完餐盘里的饭菜,没有看靳隼言一眼,关于靳隼言来四院的目的他不想去探究,他已决定斩断自己对靳隼言的感情,不会因此产生动摇。   靳隼言吃饭的动作不紧不慢,连咀嚼都很机械,这期间他一直看着谢濮,跟就着谢濮下饭一样。   罗阳只觉得靳隼言看他谢哥的眼神就像狗看见肉骨头,一准没安什么好心,他挪了下位置,挡住靳隼言的目光。   吃完晚饭,靳隼言倒先走了,没继续跟着他们。   从吃饭起关咏荷就憋着一肚子话想要问,这会儿终于能说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靳隼言为什么到四院当保安了?”   话是冲着谢濮问的,谢濮以前是靳隼言的主治医生,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有些不一般,她寻思谢濮肯定知道什么内幕。   “管他呢,和我们又没关系。”罗阳插话,顺便看了眼谢濮的脸色,见他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关咏荷还想再问,谢濮说:“我晚上还要值班,先走了。”   入秋以后,食堂门口的琴叶榕换了位置,被挪到窗户边,以便它能更好的吸收光照。   方才离开的靳隼言没走远,就站在琴叶榕旁,谢濮看见他,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他和靳隼言在四院见的第一面,也是在这盆琴叶榕旁边。   不过现在的情形与那时截然不同。   他垂下眼,从靳隼言身侧而过,错身的瞬间,他余光看见靳隼言抬手伸向他,但最终还是没有碰到他。   靳隼言的手垂落下去,显得莫名寂寥。   谢濮的心湖泛起涟漪,很快平静,他应该平静,也必须平静。   值班的流程谢濮已经很熟悉,和他一起值班的医生临时请假,没人顶替,所以今晚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有住院部的护士帮忙轮班,也算不上累。   住院部的护士姓杨,很年轻的女孩,别人都叫她小杨,谢濮以前值班时碰到过她几次,也和别人一样叫她小杨,小杨很爱吃糖,口袋里总是装满糖果,碰到熟人都要分几块,谢濮被她分了一把,薄荷味的,小杨说晚上吃了提神醒脑,省的犯困。   谢濮吃了一块,剩下都装进口袋里。   从五楼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他停下步子。   清凌凌的月光下,靳隼言半靠在墙上,轻声说:“阿濮,我等你好久了。”   谢濮后退,他紧追不舍,声控灯在他们的脚步声下再次亮起,光亮刺眼。   谢濮被堵在角落,低下头,“你不该来这里。”   靳隼言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有什么不该,我明天正式上工,总要先熟悉下环境。”   离得近,他闻到谢濮身上的薄荷糖的味道,很淡很甜,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谢濮柔软的嘴唇,想亲吻,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   太久没和谢濮接触,想念在这一刻冲破防线,令他溃不成军,他想和谢濮接一个薄荷味的吻,但怕得到一个薄荷味的巴掌,也不对,要是谢濮愿意打他,他乐意把脸凑上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只能隐忍。   谢濮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觉靳隼言的眸光更加炽热,喉结也在难耐地滚动。   “我要下楼,你让开。”   靳隼言没动,“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四院?”   谢濮不为所动,“与我无关。”   靳隼言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捐了一笔钱,他们还不同意,要我证明自己的病已经痊愈,他们肯定没料到,我本来就没有患病。”   砸钱进精神病院当保安,语气还沾沾自喜,这样还敢说自己没病?   谢濮用力推开他,不欲和他多说。   “别走。”靳隼言没那么容易摆脱,一把抓住他。   谢濮闷哼一声,眉头皱起来。   靳隼言下意识松开手,关切问:“怎么了?”   谢濮不答,他把谢濮的袖子挽上去,看到手肘处缠着的纱布,“你受伤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谢濮重新被堵回角落,只能开口:“是意外,快好了。”   靳隼言沉默片刻,低声说:“对不起。”   谢濮微愣,“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他的事?挽起袖口时,靳隼言看到谢濮手腕上浅浅的疤痕,那是被镣铐勒出的痕迹,谢濮身上的伤疤或多或少都因他而生,他总是让谢濮受伤。   靳隼言再次凑近,手臂撑在墙上,像是隔着空气与谢濮拥抱,“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这句类似承诺的话来得太过突兀,谢濮起先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有些想笑,他不知道靳隼言又想了什么,他早已不是靳隼言的所有物,理所当然的,他的一切,包括受伤,都和靳隼言半点关系没有。   “靳隼言,你让我觉得陌生。”他冷声说,“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来四院、来四院要做什么,但如果你试图纠缠我,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靳隼言被厌恶二字砸得措手不及,翻涌的酸痛碾过心尖,冲到他的咽喉处,很难受,原来感情被厌恶是这种感觉,他终于尝到谢濮曾经的滋味,竟然让他一时无法承受,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下去。   他停顿了约莫两分钟,自嘲地笑了笑,吐出的话却很坚定:“我不会放弃。”   他抬起手,隔空描摹谢濮的眉眼,“阿濮,你要对我公平一点,你之前也纠缠过我,现在轮到我就不行了么?”   低头、示弱,还是摇尾乞怜,从前他绝不会做的事,对象换成谢濮,他都可以做到。 第77章 打的好   谢濮拿着一把糖纸回到一楼,小杨看见了很惊讶,“谢医生你这么快就都吃光啦?”   “嗯,有点犯困。”谢濮没说实话。   事实上这些糖都被靳隼言抢了去,作为放谢濮离开的条件。   他抢了糖也没立刻走,就站在谢濮面前一颗颗拆开,背着光,谢濮看不清他的脸,光能听见他嚼糖的声音,头皮微微发麻。   他觉得靳隼言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在解馋。   小杨没多想,“我再给你拿一点吧,还有别的口味。”   谢濮又收获一小包糖果,小山似的堆在办公桌上,包装糖纸很漂亮,看久了就会产生目眩的感觉。   他很容易对漂亮的事物着迷,于是不再敢看。   林医生在微信里嘱咐说五楼的一个病人最近情况不稳定,让他多留意一下,他在五楼多走了两趟,没发现异常,回复林医生让他放心。   和小杨护士换了一次班后,谢濮趴在桌子上浅眠了一觉,他睡得不熟,只是思绪变得很混沌,再一睁眼已经快到凌晨,他被冻醒了。   每当感觉到冷的时候,才能让人真切感到确实到深秋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抬手破坏掉糖果山的造型,小杨大概真的认为他喜欢薄荷口味,这堆糖里只有几个其他口味的,他找出一个橙子味的,剥开包装塞进嘴里。   外面有不知名的鸟在叫,叫声长而凄厉,谢濮刚来四院时会因为这些叫声睡不好觉,听得多了,到如今已经习惯了。   他拧开保温杯,里面的水早就见底,打热水要去二楼,正好能在楼梯间吹吹风,清醒一下。   他这么想着,打开门。   走廊的声控灯亮着,但并无人走过的迹象,他没有在意,转身关上门。   咔哒一声,随着门阖上,自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谢濮惊呼一声,然后嘴也被捂住。   他被半拖半抱地拽进拐角昏暗处,手中的保温杯掉下去,沿着墙边翻滚。   束缚住他的人力气很大,谢濮挣扎无门,被用力抵到墙上,背脊撞到坚硬的墙面,疼得他嘴唇微张,泄出一声低吟。   抵住他的人趁此机会重重吻下来。   不,这根本算不上吻,带着薄荷味的微凉的舌头野蛮地钻进他的口腔,谢濮舌尖上的橙子糖被卷走,在两条舌间乱窜,渐渐的,橙子糖被研磨殆尽,橙子味覆盖了薄荷味,吻着他的人终于转移阵地,转而去吮咬他的唇瓣,又痒又麻,谢濮心脏紧缩,浑身发软。   等到双臂终于恢复自由,谢濮高举起手,打了面前之人一个巴掌,比起羞怯更多的是恼怒,“靳隼言,你疯了?!”   在两张唇相碰的刹那,他的身体比他更先认出靳隼言。   昏暗里,靳隼言黑眸深沉,舌尖舔了下唇角,被打了他却笑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奖赏,“打的好。”   谢濮的怒气滞缓一瞬,感觉自己一巴掌打在了棉花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发疯我管不着,但别拽上我!”   “我也不想的,阿濮。”靳隼言语气略有委屈,“可我忍不住了。”   他嚼了一把薄荷糖不管用,在外面坐了几个小时也不管用,他身体里是蠢蠢欲动的火,别的法子没用,只有谢濮能将它熄灭。   为了方便亲吻,他们紧紧贴在一起,靳隼言膝盖上曲,就顶在谢濮两腿之间,谢濮身材瘦削,唯独大腿上的肉多一点。   在此刻的贴合姿势下,谢濮大腿的软肉挤压在靳隼言的膝盖上,令靳隼言心神荡漾。   谢濮不知道靳隼言脑子里都是什么,他用力擦了擦湿润的嘴唇,感到无比无力,好像他永远都没有反抗靳隼言的能力,只要靳隼言想要,他哪怕是不愿意,早就熟悉靳隼言的身体也会率先缴械投降,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实则还是被困住,“我求你了,靳隼言,你觉得不甘心,想让我低声下气地求你是不是?那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不是。”靳隼言急切否认,不想被谢濮曲解本意,“我很想你,阿濮,只要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要抱你、亲你……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就再打我一下。”   他把另一边脸凑上去,催促:“打吧,只要你解气,不误会我,打几下都行。”   谢濮下意识认为这是骗他的,他了解靳隼言多么自傲,怎么会甘愿被打,还是打在脸上,可靳隼言真的把脸凑过来,见他不动还主动抬起他的手。   掌心碰到靳隼言的脸颊,谢濮被烫到一般移开手,嗓音喑哑:“我不会和你一起发疯。”   谢濮不打他,那一定是不想让他疼,靳隼言把这当做是谢濮对他态度软化的信号,“我还没和你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说起和谢濮的第一次见面,市中心医院的急诊中心,刚醒来的他和隔壁好脾气的谢濮医生。   原来靳隼言第一次见他是在那时候,谢濮望着黑黢黢的长廊,有些失神。   靳隼言压抑自己的热切与渴望,希望能在强吻谢濮后充当一个正人君子,“我以为我对你产生的兴趣是猎手对猎物的直觉,但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   靳隼言不懂所谓情爱的情绪,那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东西。   既然陌生,他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也拥有?谢濮说他没有爱人的能力,他无法辩驳,但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他已经因谢濮发生改变。   是谢濮把他由兽变成人。   一见钟情从靳隼言口中说出来只会令人觉得讽刺,谢濮漠然道:“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愚蠢。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靳隼言唇角扯出苦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阿濮,我想让你知道,你很好,不必自我厌弃,会有人喜欢你爱你,你付出的感情也是珍贵的,只是我从前没学会珍惜。”   谢濮神情怔然。   靳隼言低下头,额头轻轻碰到他的肩膀,“你不需要为我低声下气,是我该求你,求你对我心软一点。”   他等不及了,在被谢濮无视的每时每刻都让他觉得煎熬。   谢濮有一瞬间相信了靳隼言的话,短暂地放下戒备后他升起更重的警惕,他艰难地竖起高墙来保护自己,不能被靳隼言轻易摧毁,“心软?那你对我心软过吗?”   “你骗我,我不怨你,因为是我主动接下邮件、落入圈套也是我自作自受,但我为了救你失去一截小指,哪怕看在这截小指的份上,你有想过不再继续骗我、对我心软吗?你玩弄我的感情,在我对你付出一切时将我抛弃,那时候你心软了吗?在我孤注一掷,一遍遍向你确认你有没有骗我的时候,你对我心软了吗?靳隼言,你现在大言不惭地要求我对你心软,可你为什么从没想过对我心软?”   若是靳隼言对他心软过一次,说不定他们可以走向一个更好的结局。   谢濮情绪起伏,他每说出一句逼问,靳隼言的头就垂得更低。   他心里畅快极了,这样就对了,如果靳隼言真的对他愧疚,就不应该来打搅他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生活。   --------------------   让我们看看靳隼言追妻都做了什么捏   哦,他摸黑强吻了阿濮   (_ ) 第78章 我绝不放手   第二天罗阳来值班室找谢濮,看见桌上的糖随手拿了一块,“小杨天天吃糖也不害怕蛀牙。”   谢濮在值班表上签字,一边说:“我不吃,你都拿去吧。”   “我最近长智齿呢,牙疼。”罗阳叹了口气,还是挺想吃糖,“那我拿几块,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谢濮拿笔的手微顿,没抬头,“除了薄荷味和橙子味都行。”   罗阳就把这两种口味的都挑出来,一边用手摁了摁脸颊,“我这周末得出去拔牙了。”   到周末还有几天,谢濮劝道:“还是早点请假过去,我看你这些天都没睡好。”   “不碍事,就是疼了点,我心里有数。”看谢濮整理好值班表,他起身一起往出走,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听顺子、就是和靳隼言一起入职的小保安说,昨天靳隼言一晚没回宿舍,今早才回去,脸色很不好,好像着凉生病了。”   “生病?”谢濮看向他。   罗阳干巴巴笑了一下,心想他说了那么多谢哥怎么偏抓住了这个,“谢哥,你还……关心他啊?”   谢濮摇头,他只是想起昨晚在他的质问下,靳隼言落荒而逃的背影。   原来靳隼言这般不堪一击。   靳隼言在四院就职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从前做病人时就是风云人物,而今换了个身份回来依旧如此。   有了八卦,想打探消息的人也就多了,因谢濮有个靳隼言主治医生的身份,也被选进八卦中心,走在外面不时能收到探寻的视线。   倒是没有人真当他的面询问,毕竟八卦只是私下用来消遣的。   下午谢濮去了趟沈立白的办公室,因为有批药物迟迟未到,已经过了约定期限,药库仅剩下一周的用量。   这件事他不说沈立白也知道,对谢濮说这周内药物一定会送到,谢濮这才放心,又和沈立白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出了沈立白的办公室,他在下楼梯时碰到昨天新入职的保安,正努力抬着三个纸箱,视线被挡住都看不见路。   谢濮觉得危险,上前帮忙,从他手上拿下一个纸箱,挺重的,“要送到哪儿?”   手上重量一轻,赵一顺这才看到人,连忙说:“不用不用,您忙吧,我自己来,不要耽误您的时间。”   “不耽误,我现在也没事。”谢濮看了眼纸箱上贴着的封条,“要拿到杂物间吗?”   赵一顺不太好意思地点头,“是要拿到杂物间,真是谢谢您了。”   杂物间在楼上,谢濮在前面带路,“不用客气,我是罗阳的室友,你叫我谢哥吧。”   原来是阳哥的室友,果然都是一样的好人,赵一顺很真诚地叫了声谢哥。   把纸箱放在架子上,谢濮指着上面的封条给赵一顺看,“这些箱子上都有编号,你记得把编号和货架对应,填到门口的存放表上,这样方便以后查找。”   赵一顺一一记下,他是被一个医生叫来帮忙送东西的,那个医生没和他说这些,要不是谢濮,他怕是要搞砸了。   他又是一顿道谢,谢濮关上杂物间的门,忽然问:“和你一起入职的保安今天没上班吗?”   赵一顺实话实说:“他生病了,我就帮他请假了。”   “病的严重吗?”   赵一顺没觉得谢濮的追问有什么问题,他的直脑筋也想不到其他地方去,“这个我也不知道。他长得虽然帅但脾气古怪,我让他试一下体温吃点药他也不理我。”   亏他还因为有个帅哥做室友而高兴,现在看来还不如自己住呢。   赵一顺心里抱怨几句,下楼后很热情地邀请谢濮一起去食堂吃饭,被拒绝他也没不高兴,小跑着往食堂去了。   晚上不需要值班,也没其他工作要做,谢濮回到宿舍,从衣柜的最里面找出一个盒子,临走前,他想了想,带上了一盒退烧药。   罗阳说过赵一顺的宿舍位置,谢濮顺利找到,他抬手敲门,但没人应。   推开门后,宿舍的格局和谢濮住的一样,都是中间一张桌子,靠墙是两张床。   靳隼言就躺在靠门右侧的床上,没脱衣服,也没盖被子,只将自己蜷缩起来,头枕着自己的胳膊。   谢濮放轻脚步走过去,和罗阳说的一样,靳隼言状态很不好,脸色酡红,嘴唇干燥,病气令他没了往日的傲慢,只剩下很真实的脆弱模样。   剥开靳隼言耀眼夺目的外皮,谢濮发觉靳隼言也只是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人类都会生病脆弱。   兴许是他注视的时间过久,靳隼言睁开眼睛,看着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喃喃:“阿濮?”   他声音沙哑,谢濮看到床头柜上的体温计,问他:“你好像发烧了,量体温了吗?”   靳隼言模样恹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高兴地伸手想要拉他,但谢濮站的远,连衣角都碰不到,他有些委屈地放下手,“我难受,头好疼。”   谢濮把体温计递给他,“你先试一下体温。”   靳隼言仰头看他,扮乖说:“你帮我,我没有力气。”   谢濮和他对视,几秒后把体温计放回原位,“你不想试就算了。”   靳隼言一慌,以为谢濮要走,忙起身抱住他,“不要走!”   谢濮站在床边,他半跪在床上,紧紧扣住谢濮的腰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腹部,闷声道歉:“我错了,昨晚不应该强迫你,你不要走,陪我一会儿好吗?”   靳隼言确实在发热,隔着衣服谢濮就感觉到了,他没有推开作为病人的靳隼言,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接受了他的拥抱。   他默许的态度让靳隼言内心窃喜,“你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谢濮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靳隼言早就看到谢濮手上的退烧药,唇角扬起,“先不说这个,我有话想对你说,你昨晚问我,为什么没有对你心软过,我想了一夜,我想我应该是对你心软过的。”   高烧让他吐息沉重,感觉浑身都在发沉,可他不想放手,便把全身力气都放在扣住谢濮的手臂上,像搂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你之前问我要相机里的视频,不是我不想还给你,是没办法,视频在靳文东手里,他以此威胁让我顺从,回靳氏上班、答应联姻,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可为了你我只能听话,你怎么能说我对你没有心软过?”   内心没有触动是假的,谢濮知晓靳隼言多厌恶被人束缚,却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是……他很快静下心绪,“但这不是你该做的吗?如果你没有录下那些视频,又怎么会被威胁。”   他不会再一味地把错误归咎于自己,他感谢靳隼言的所做,却不会因此原谅靳隼言对他的其他欺骗。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我不怨你了,我们两清吧,靳隼言,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的话戛然而止,腹部衣料传来濡湿感,潮湿温热,他听到靳隼言的哽咽声,下意识止住了话语。   靳隼言竟然在哭。   谢濮从未见过靳隼言的眼泪,因此觉得十分荒谬。   靳隼言抬起发红的眼睛,“阿濮,我生病了,你还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想让我痛死吗?”   谢濮掌心碰到他的发丝,他的发丝很硬,像尖刺一样,谢濮被扎得有些疼,用力推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盒子,放到床上,“你送我的胸针我还给你,太贵重了,我要不起。”   小巧的盒子躺在床上,靳隼言颤着手打开,里面真的是那枚祖母绿胸针,印证着谢濮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和他置气,而是真的想与他两清。   这怎么能行?两清了他们之间就再也毫无瓜葛。   “我绝不放手!”靳隼言有些失控地低叫出声,甚至含着哭腔,“哪怕是纠缠,我也要纠缠你一辈子。”   他话音发重,听着像是咬牙切齿的威胁,可他本人跌坐在床上,脸上泪痕尚存,模样没有半点威胁力,比起威胁,倒不如说是可怜的祈求。   谢濮无法对他心软,他留下退烧药,转身离开。   靳隼言再次重复:“我绝不会放手,更不会和你两清。”   谢濮身形微顿,没有回头。   --------------------   中午好!外面又下雨了+_+ 第79章 靳隼言隔天去买猫   赵一顺下班后回到宿舍,发现他的室友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虽然室友脾气古怪不好相处,但既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没道理不去关心一下,赵一顺过去问:“你好点了吗?想不想吃饭?我帮你去食堂带。”   靳隼言这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赵一顺被他的模样惊了一下,“这咋弄的,你哭了?”   靳隼言别开脸,语气不好:“你才哭了。”   赵一顺憨笑,“你可骗不了我,你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真有那么明显?靳隼言悄悄抬手摸了摸,好像是有点肿,被子都被泪水浸湿一块,他若无其事地用手压住,“我要睡觉了。”   言外之意,别来烦他。   但赵一顺急道:“你一天没吃饭,不能再继续睡了。”   靳隼言再次不理他了,赵一顺感到心累,“你不吃饭也行,起码要吃点药吧,现在能找到一份工作不容易,你刚入职就请假,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小心被开除。”   他不知道靳隼言完全是走后门进来的,很诚恳地劝道。   靳隼言嫌他聒噪,说:“我吃药了,行了吧。”   赵一顺这才看到他床上的退烧药,有些惊讶,“你从哪来的药?我本来还打算帮你去取药呢,说起来我今天碰到的谢医生,好像就是药剂科的,他还问我你怎么没上班,我说你生病了,他还问严不严重,真是个好人。”   靳隼言忽地起身,“哪个谢医生?”   “药剂科的谢医生,叫谢濮吧,这个名笔画太多,签字忒费劲儿。”   靳隼言完全听不进赵一顺的话了,他只知道谢濮主动问过他的消息,得知他生病就立刻过来给他送药,明明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却还关心着他。   这样好的谢濮,这样心软的人,他怎么从前没想过好好珍惜。   他悔恨的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开心,不管怎么说,只要谢濮还肯对他心软,他就有挽回的机会。   靳隼言的眼睛肿得厉害,到第二天也还是很明显,他自觉丢人,不想让谢濮看到他这幅模样,于是没往谢濮身边凑。   谢濮暂时没能发现靳隼言的异样,当天下午临时会议时,沈立白宣布了一件事,渡洋市受台风影响,近期暴雨频发,不仅城市内涝,更严重的是导致山洪暴发,山区灾情严重,造成不少民众伤亡。长淮市由市中心医院牵头,正在组织医护人员前往渡洋支援,四院也有参加名额。   精神科医生前往救援并不是个例,灾情当前,灾区群众面临的不止是身体的伤害,还有巨大的心理波动,这些消极情绪不进行及时处理会对今后生活产生持续影响,尤其是直面灾害的儿童。   沈立白简单宣布了这件事,有意向前往的人可以随时报名。   会议结束后,谢濮被沈立白叫住。   沈立白建议说让他参与这次救援。   “可是……”   “你别跟我可是,你的简历可是写得很明白,你大学选修了心理学,”   “但我没有拿到学位证。”连他自己的心理都是不健全的,又如何能治疗别人。   沈立白叹气,“那你就去给小蒋做助手。”   沈立白其实挺看好谢濮,名校毕业却并不傲气,在四院也踏实肯干,唯一缺点就是自我认知不足,总是过于看低自己。   谢濮问:“蒋医生要去吗?”   沈立白:“他第一个报名的,昨晚就和我说了这件事。”   看见谢濮沉默,他又说:“你好好考虑,不用着急,明晚之前给我答复。”   目送沈立白离开,谢濮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   靳隼言确定自己的眼睛完全消肿后才来找谢濮,他挑的时机好,别人都去吃午饭了,只有谢濮还坐在凉亭里。   谢濮在看手机,靳隼言悄声走过去, 他眼神好,几乎瞬间就看清谢濮的手机聊天界面,备注写着叶明朗三个字。   靳隼言看到这三个字,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谢濮的手机,“你还和他联系,忘记之前的事了?”   谢濮手机被抢走,看清来人是靳隼言,平静地反问:“之前什么事?”   谢濮冷淡的态度让靳隼言陡然泄了气,他语气弱下去,“他强迫过你。”   他每每想到这件事,恨不得立刻找上门把叶明朗剁了,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叶明朗,他和谢濮之间也不会突生波澜,没有什么玩腻了之类的混账话,他会早早认清自己的心意,谢濮更不会想要离开他。   都怪叶明朗这个阴险小人!   靳隼言竟然还如此坚定地认定这件事,很可笑,谢濮勾了下唇,“他没有强迫过我,从来没有。”   “怎么可能。”靳隼言下意识反驳。   “你看,你从来不听我的解释,总是自顾自地把意愿强加在我身上,你说你喜欢我,我不明白,你喜欢的应该是只会听从指令、绝不会反抗的玩偶。”   谢濮疑惑,靳隼言之所以纠缠他,是真的因为所谓的喜欢,还是想要将他变回只会听话的玩偶?   靳隼言没怎么听清,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只关心一个问题:“他真的没有强迫你?”   谢濮:“没有。”   靳隼言再次确认:“你没让他碰过,阿濮,是不是?”   谢濮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就是这样看我的?而且叶警官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从谢濮嘴里说出叶明朗三个字,让靳隼言有点不爽,但很多的是开心,他的阿濮从心到身只属于过他一个人,过去是,未来也会是。   他忍住想要亲吻谢濮的冲动,把手机还回去,调整好情绪,“你们在聊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谢濮想这样说,但靳隼言先一步凑过来,盯着手机看。   其实他们并没有聊什么,在警察局那次是谢濮最后一次见叶明朗,从那以后,他们也没再联系,今天会说话是因为谢濮看到叶明朗带牛角去医院的朋友圈。   牛角是一只有点胖的小猫,但在视频里瘦了很多,也没什么精神,谢濮喜欢牛角,所以才在微信里问叶明朗牛角生的是什么病。   谢濮看完了谢濮和叶明朗之间的聊天记录,谢濮言语间对那只名叫牛角的猫很在意,靳隼言有些吃味,“不就是一只猫,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谢濮关掉手机,“我喜欢猫,牛角很可爱,我喜欢它。”   他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这在以前是几乎没有的事情,甚至让靳隼言一度认为谢濮的喜好和他一模一样。   事实上不是的,是谢濮从爱出发对他产生的迁就。   他竟然把这些迁就当做理所当然。   靳隼言反思,然后思绪跳跃,他想,那只猫确实很平平无奇,怎么就能获得谢濮的喜欢?   如果他也有一只猫的话……他突然计上心头。   靳隼言隔天去买猫。   他在市中心随便找了家宠物店,走进去。   门口挂着的风铃随风响动,里面布置温馨,店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靳隼言进去就说明来意,他要买猫。   店里有十几只猫,店主问他喜欢什么品种的猫。   靳隼言不了解这些,只说:“挑一只最好看的,价钱不是问题。”   他的猫必须比叶明朗的好看。   店主脸上的笑消失不见,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主张以领养代替买卖,如果您想要买猫,这里不适合您。”   领养和买卖在靳隼言看来没什么区别,他不懂,“要怎么领养?”   店主说:“您可以多待一会儿,看看哪只小猫合你的眼缘,当然了,最好小猫也要喜欢您,这样你们以后的相处才会愉快。”   靳隼言一想也是,万一他带回去一只脾气暴躁的猫,讨不到谢濮的喜欢怎么办。   他点了下头,接受了店主的建议。   之后的半个小时,他与店里的每一只小猫进行接触,无一例外的,每只猫都不想搭理他。   店主也没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里面还有一只小猫,不过它刚做过手术,还没恢复,您可以先过去看看。”   谢濮跟着店主走进隔着布帘门的小房间,店主介绍说这是一只刚成年的流浪小猫,受伤后被附近的大学生救助,然后寄养在这里,希望店主能早点为它找到新家。   从外貌来说,这只猫要比靳隼言刚刚看过的都漂亮,它的毛色雪白纯粹,没有一丝杂色,眼眸是淡淡的绿色,像玻璃弹珠。   只看一眼,靳隼言就觉得谢濮一定会喜欢这只猫。   和外面的那些猫不一样,这只小猫看见靳隼言并没有背过身,反而起身,拖着包着纱布的腿朝他走过来。   靳隼言一喜,把手伸进笼子,问店主:“它叫什么?”   “还没正式起,我就叫它白雪。”   靳隼言放低声音,“白雪过来……”   漂亮的小猫步履轻巧,很快凑近靳隼言,就在靳隼言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白雪突然亮出爪尖,狠狠挠向他的手腕。   二十分钟后,靳隼言空手而归,没有猫,只收获一道新鲜抓痕。 第80章 我们不该变成这样   今天下班后谢濮没立刻离开,多留了一会儿整理档案,药剂科的工作内容与其他科室比相对轻松,只是过于琐碎,每一颗药的用向都必须记录准确。   秋末以后,天黑的早,整理完档案,太阳已悄然退场。   谢濮舒展肩膀,一边打开门,门外杵着一个人,他一顿,旋即收回打算关掉灯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靳隼言指着窗户,“天没黑我就来了。”   谢濮略一吃惊,“你怎么不……”   “我怕打扰你啊。”靳隼言说,“你说我总是把意愿强加给你,我反思过了,你生我的气不想见我,那我站在外面等你自己出来见我总行了吧?”   胡搅蛮缠的歪理从靳隼言嘴里说出来竟然有些理所当然,谢濮握着门把手,打算关上门,“那我不出去了。”   “别!”靳隼言一急,把手伸进门缝给谢濮看,“我被猫抓伤了。”   五分钟后,靳隼言得偿所愿,占了谢濮的办公椅,手肘撑着桌面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谢濮俯身拽出文件柜下面的药箱,问他:“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被猫抓伤?”   四院可是连只野猫都没有。   在宠物店发生的事有些丢人,靳隼言含糊道:“不小心就被抓了。”   谢濮看了他一眼,找出消毒酒精,“伤口不深,抓伤你的猫打疫苗了吗?”   “打了。”靳隼言不假思索,“反正店主是这么说的。”   “什么店主?”   一时不察说漏嘴,靳隼言可不敢再骗谢濮,把买猫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打了疫苗伤口又不深,做好消毒就行,谢濮听着他的话,手上动作没停,他已猜到靳隼言买猫的意图,却不打算点破。   但靳隼言和盘托出:“那只猫长得好看,但脾气太坏,还好我没买下它,它抓伤我没什么,要是吓到你怎么办。”   谢濮不觉得自己会和靳隼言一样被猫抓伤,他大学时经常给校园里的流浪猫喂食,那些猫都挺亲近他的。   猫是一种很敏锐的生物,而且将喜恶表达得很鲜明,看来靳隼言很不讨猫的喜欢。   “你买的猫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是我们的猫。”   我们……靳隼言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间呢喃,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美妙的词语,能将他和谢濮联系在一起。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猫,我们一起去挑,我们的猫一定会比叶明朗的那只猫更乖更听话。”他的小心思完全藏不住,就是要把叶明朗比下去。   “我不会养猫。”谢濮处理伤口,低着头,“我遇见过一只猫,很漂亮,我很喜欢它,但它抛弃了我,我以后不会再养猫。”   靳隼言胸口像是被揍了一拳,闷闷的,“也许……也许是他太自大,没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不开你,如果他回来找你,你还会要他吗?”   “你想多了。”谢濮说,“我说的只是猫。”   棉签丢进垃圾桶,关上药箱,靳隼言怔怔的,“就完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不缠纱布吗?”   那么浅的伤口,说不定明天就好了,谢濮看了他一会儿,弯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创口贴,上面画着卡通图案,靳隼言就说:“好看。”   “罗阳买的。”   “那不好看了。”   谢濮把创口贴扔给他,“你自己贴。”   靳隼言摊开手,“我不方便,你帮我好不好?”   他没觉得谢濮会答应,但谢濮真的拆开帮他贴上了。   “你今天对我真好。”   谢濮静了静,“你该走了。”   可靳隼言想要赖在这里,一动不动,“今天那只猫抓伤我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天黑了,谢濮应该赶紧回宿舍去,就在刚才他还收到罗阳发来的信息,说他煮了面,催促他回去一起吃。   但他没动,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对靳隼言问题的答案好奇,或许是因为今天傍晚时他找到沈立白,说自己想要前往渡洋参加救援,明天就要出发。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幸好它抓伤的是我的手,不是脸,被抓破相我就讨不到你的喜欢了。”靳隼言眨眨眼,“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脸。”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长相出色,只是谢濮的反应很诚实。   从前在一起时,谢濮总是盯着他的脸失神,那时候靳隼言就知道,谢濮喜欢他的脸,甚至是着迷,他将这一点利用在床上,哪怕谢濮被折腾狠了,一边哭一边求饶,他只要笑一笑,看在他脸的份上,谢濮就会像中了药一样乖乖摆出任何姿势。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更是得意,脸长在他身上,谢濮喜欢他的脸不就是喜欢他?   原来靳隼言早就发现了,这是事实,谢濮没有否认。   “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靳隼言忽然凑近,得寸进尺地追问。   距离拉进,谢濮的视线先是落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然后向上,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样子有些惊慌。   有些东西无可否认,他对靳隼言的爱不会瞬息就消失得干净,他能在现实中斩断他和靳隼言的关系,但事实上靳隼言还是占据着他大部分的感情。   靳隼言在他的表情里得到回答,笑起来,“阿濮,我可以亲你吗?”   事事询问,这样就不算强加意愿。   “不要……”谢濮偏过头,靳隼言的吻就落在他的脸颊上,很轻的一下,他闭上眼睛,“我们不应该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要平静的生活,靳隼言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靳隼言的骗局是错,他的强求更是错。   “是啊,我们不该变成这样。”靳隼言低声喟叹,如果没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错误、如果他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他和谢濮会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接二连三落下来,鼻尖、唇角、耳垂,然后是抖动的睫毛,谢濮撑住身后的办公桌才能站稳,他在这些亲吻中意识到自己在对靳隼言妥协,“我一直渴望爱想要爱,但从你这里得到的都是欺骗,我不敢再相信你,我更害怕的是再一次失去自我,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在我绑架你的那段时间,我在卧室里装了监控,录下了我们做.爱的画面,我想过,如果你再次抛弃我,我就用录像威胁你,我怎么能做这种事……这不是我,因为爱你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很害怕……”   靳隼言停下来,安静地听着,心脏钝痛,“我都改正了,不会再骗你,你不需要再做那些事,所以不要害怕,好吗?”   谢濮轻轻摇头,“会好的。”   明天就要前往渡洋,他会在这段时间里整理好所有感情,斩断对靳隼言的留恋。   靳隼言听成这是谢濮的肯定回答,压下激动,用力抱住他,“嗯,一定会变好的。”   他会学着好好爱谢濮,不会再重蹈覆辙。   当天晚上,靳隼言抚摸手腕上的创口贴,露出微笑,他感觉自己离挽回谢濮又近了一步,让他忍不住计划未来。   他们要搬回别墅住,修整好小花园,栽种谢濮喜欢的所有树,等树长得足够高大,夏天时他们就有了乘阴凉的地方,谢濮想要养猫还是养狗都好,他会给谢濮想要的一切。 第81章 在渡洋   长淮市一共去了两支救援队,谢濮他们在第二队,四院去的除了他和蒋雪青,还有一个林医生,林医生老家就在渡洋,他说他参加这次救援义不容辞。   他们到的那天,渡洋还在下雨,市区已经全面停工,路面上都是水,见不到行人。谢濮作为助手,要跟着蒋雪青行动,林医生去了一号安置点,他则和蒋雪青去了二号安置点。   灾情最严重的是渡洋的山区,暴雨对山区的基础设施破坏严重,大部分农田没淹,大量居民房屋坍塌,获救群众都被安置在临时安置点。   因为山体滑坡,道路无法通行,只能绕远,要抵达临时安置点,还要走一段山路。   前方开路的是救援部队的士兵,谢濮和蒋雪青走在中间,都穿着雨衣,雨滴大颗大颗砸下来,声音嘈杂,没有一个人说话。   安置点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板房和帐篷,他们抵达时已临近天黑,空间有限,谢濮和蒋雪青被安排住进一个帐篷。   即便穿了雨衣身上还是湿透了,雨靴里灌了水,脱掉后脚都被泡肿了,蒋雪青递过来一袋湿巾,“先擦擦,只能先这样了。”   谢濮接过来道了声谢。   帐篷里是上下床,蒋雪青说自己恐高,谢濮自觉爬到上床,因为疲惫,他们睡得很早,没说上几句话。   谢濮在快要睡着前想起靳隼言,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想起靳隼言,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要一点点把靳隼言忘掉。   伴着雨声睡着又在雨声中醒来,帐篷里太潮,谢濮第二天起来时发现自己腰侧起了一小片疹子,有点痒。   蒋雪青扔上来一瓶药膏,“你来之前什么都没准备?”   谢濮有些惭愧,“我没想这么多。”   蒋雪青没再说什么,他忙着去看外面的情况,临时安置点里有很多孩子,基本上都是留守儿童,小小年纪就被迫懂事,面对灾情也没有一个哭喊的。   谢濮掀开帐篷一望,里面都是蜷缩在床上的孩子,有的一张床上睡了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正抱着年幼的轻哄,他进来打破了安静,孩子们都朝他投来视线。   谢濮目光转了一圈,看见靠门的男孩身上也起了疹子,他蹲下身问:“这些疹子是什么时候起的,痒不痒?”   他声音放软,男孩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昨天就有了,很痒。”   谢濮又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有些疹子上的皮肤都被抓破了。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忐忑说:“太痒了我才抓的。”   “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抓了。”谢濮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又抬高声音,“还有谁身上也起了这样的疹子,举手我看看。”   他话落,又有几个孩子举起手。   谢濮点点头,出去找蒋雪青,把事情告诉他,蒋雪青带的药膏还有剩余,可以先拿过去用,不够可以向上面反映,会尽快送过来。   谢濮拿着药膏回去,帐篷里的孩子都起来了,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他。   “现在要涂药膏了,谁要第一个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走出来,有些警惕地说:“我帮女孩涂。”   有警惕心是好事情,谢濮把药膏交给她,“那好,谢谢你的帮忙,涂完了要晾一晾,记得告诉她们不要用手抓。”   女孩很认真地记下,“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叔叔吧。”   “叔叔……”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哥哥比较好。”   谢濮失笑,叫男孩子们过来涂药膏。   这些疹子是受潮起的,都不严重,谢濮按着大小顺序帮他们涂,一边嘱咐不要用手抓,有外向一点的孩子就说:“哥哥,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谢濮问:“是么?那我说了多少遍?”   “十遍!”   “不对不对,是十二遍……”   帐篷里响起争辩的声音,谢濮摇摇头。   女孩那边已经全部涂完,帮忙的女孩走过来问:“你也是负责救援的医生吗?”   谢濮刚才听到有人叫她海棠,看来是她的名字,“算是吧,我是辅助医生。”   “辅助医生是什么医生,我只知道有的医生会做手术有的不会。”有人抢着说。   “我们是精神科的医生,负责做心理疏导。”谢濮耐心解释。   “什么是心理疏导?”一个年级比较小的孩子问。   “心理疏导就是……如果你觉得最近不开心,总是很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可以去找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男孩举手,“海棠就很难过,是不是可以去找你?”   “我才没有!”海棠反驳了一句。   男孩嘟囔:“就是啊,我昨天还听见你偷偷哭了。”   海棠不说话了,垂下头。   谢濮让其他孩子先回床上去,然后才说:“偷偷哭对身体不好,你告诉哥哥,我不告诉其他人。”   海棠面露纠结,最后小声说:“我只是……想我爷爷了。”   “家里房子被淹了,爷爷说房梁上还有他藏起来的钱,是留给我以后上初中用的,他要去拿回来,但是……但是他没回来。”   海棠没哭,只是很平静地说。   反而是谢濮听得心里发赌,他还没有开口,海棠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昨天哭完就后悔了,爷爷说哭会把运气哭没,我猜爷爷肯定没事,他身体才好呢,比村里所有老人的身体都好。”   “你说得对。”谢濮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最后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临时安置点有好几个,你爷爷肯定在其他安置点。”   那天以后,海棠成为了谢濮的小帮手。   谢濮虽说是蒋雪青的助手,但也不是时时跟在蒋雪青身边,偶尔人手不够用的时候,他会被叫去帮忙包扎伤口,海棠就在他旁边帮忙递纱布。   今天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后,海棠突然说:“我以后也要做医生。”   她看着谢濮补充:“和哥哥你一样的医生。”   谢濮笑笑,“应该是比我更厉害的医生。”   “不要比哥哥厉害,像哥哥一样就很好。”海棠摇摇头,“哥哥又温柔又有耐心,我们都喜欢你,其他帐篷的大人也在夸你,我还听见有人打听你结没结婚呢,说想给你介绍对象。”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想看谢濮会不会不好意思,但谢濮更像是呆住了。   海棠有些慌,“哥哥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谢濮回过神,“没有,只是……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当然了。”海棠没有犹豫,“我很讨厌男人,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愿意相信你。”   谢濮想起这几天的观察,海棠确实很不喜欢和男性接触,他有了些许猜测,严肃问:“海棠,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男人吗?”   海棠迟疑一下,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点头,“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得到谢濮的保证后,她才开口:“我有一个邻居姐姐,她很漂亮对我也好,但她不爱出门,我想见她只能过去找她,有一天我去找她,我看见……我看见……”   海棠的声音抖了抖,谢濮安抚说:“不要急,你慢慢说。”   “我看见有人压在她身上,脱光了她的衣服。”   说到这里,谢濮已经明白了。   海棠其实还是懵懂,只是凭直觉认为那个画面很恐怖,“那个人是我们村的混混,他离开以后,我去问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姐姐只是哭,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还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谢濮问:“你姐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海棠茫然道,“她有一次想要上吊,但被我拦住了,那以后她就不爱说话了,也不再理我,后来下暴雨,我被带到安置点,就没再见过她。”   海棠的姐姐心理一定出现了问题,说不定还会再次寻死,谢濮冷静道:“海棠,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你姐姐现在生病了,必须进行心理疏导,不然她还会继续寻死。”   “不行!”海棠慌起来,“姐姐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而且……而且她不会相信你的,等我以后成为医生再去治她的病还不行吗?”   “来不及的。”谢濮轻声说,“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你见过蒋医生,他是一名比我优秀很多的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姐姐。”   “可是……可是姐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我这样做对吗?”   “你是在救她。”谢濮声音放低,“海棠,等灾情结束,你带着姐姐来找我,好吗?”   良久,海棠点了下头,“欺负姐姐的混混要怎么办?凭什么姐姐那么难过,他却能过得很好。”   谢濮沉默一瞬,说:“这件事要你姐姐来决定,看她要不要混混付出代价。”   这件事定下来,海棠再次确认:“我真的是在救姐姐吗?”   谢濮给予肯定的回答。   海棠说:“我以后要做一个最厉害的医生,救很多很多人……像姐姐这样的人。” 第82章 你别拿刀戳我的心了   晚上谢濮把事情告诉蒋雪青,蒋雪青摇摇头,只说:“不会这么简单。她不敢把事情说出去,不止是怕得到混混的报复,更怕的是外界的流言蜚语吧,她怕到这种地步,把所有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又怎么会肯接受别人的帮助?”   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更别说是在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   谢濮问:“那就置之不理吗?”   “你都把我架上去了,我怎么置之不理。”蒋雪青说,“等灾情结束我问一下相熟的女医生,女性的话她应该更能接受一些。”   经蒋雪青这样一说,谢濮才发觉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谢谢你蒋医生。”   帐篷里熄灯早,蒋雪青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没什么好谢的,毕竟我是个‘优秀’的医生。”   第二天谢濮先过去安置病人的板房,看他们的伤口有没有发炎,海棠就跟在他身后,谢濮检查完一个,说没有发炎,她就在纸上画一个勾,做得有模有样,期间有人开玩笑:“海棠这么厉害了,都做医生了。”   海棠回一个笑,“是谢哥哥教我的。”   检查完所有病人,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海棠跑出去询问,很快回来对谢濮说:“物资到了。”   谢濮记得物资应该下午才能送过来,“怎么来得这么早?”   海棠说:“我问清楚了,到的不是政府物资,是有人捐赠的物资。”   原来是这样,现在路不好走,政府送的物资都要调直升飞机,不知道私人捐赠的物资是怎么送过来的。   谢濮穿上雨衣,一边对海棠说:“三号房病人没有发炎情况,你把这个告诉隔壁帐篷的医生,我去外面帮忙搬物资。”   海棠应了一声。   海棠做事细心,谢濮没有不放心的,他掀开门帘往外走。   今天雨下得不大,空中只有飘散的雨丝,显得远处有些雾蒙蒙的。   物资不能被雨淋,有部队的士兵帮忙,大家都沉默地加快了动作,谢濮被这种气氛感染,也跟着加入进去。   物资里有食物也有一些其他生活用品,他草草看了两眼,在心里感谢这次的捐赠人,一边抬起箱子,他连着走了几趟,觉得自己只拿一个箱子还有余力,于是学着旁边士兵那样一次搬两个。   抬起的一瞬间谢濮就知道他高估自己了,路面泥泞,他没走出多远,就在地上滑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箱子那头多出一个人,帮他扶住了。   谢濮看不清人,只能道谢:“谢谢,麻烦再帮我一把,一起抬进左边的帐篷里。”   那人没回答,也没收回手,谢濮压力减轻,加快步子把箱子搬进帐篷里。   雨衣里面闷热,他早就出了汗,此刻更是气喘吁吁,帮他忙的人反而没觉得累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气息平缓。   “你应该是过来送物资的吧,刚才真是谢谢你……”   谢濮转过身,看清他身后的人,喉咙跳了跳,他跟着失声。   “怎么?认不出我了?”   衣服摩擦发出悉索声,靳隼言一步步逼近,下颌崩得极紧,脸色在雨天里显得格外阴沉。   身后是叠在一起的物资箱,没办法再向后了,谢濮伸手抵住靳隼言的胸膛,不让他再向前,“你为什么来渡洋?”   靳隼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盯着谢濮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才开口:“为什么,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来渡洋?”   他自问自答:“你是来救援,因为你善良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你是医生你有责任,我不是,我是个烂人,身上更没有什么责任,我为什么来渡洋?我是为了你!”   哪怕谢濮用手抵着他,他也用力向前,最后与谢濮紧紧贴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失踪又有多少人被水冲跑,救都来不及救,我跑了两个安置区才找到你,这些天眼都合不上,一闭上眼就是你在水里喊我救命,你还问我为什么来渡洋,阿濮,你别拿刀戳我的心了。”   靳隼言吐息灼热,胸膛起伏,谢濮碰到他汗涔涔的脸,却凉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发现靳隼言根本没穿雨衣,身上衣服全是湿的,他卸下力气,任由靳隼言压在他身上,“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靳隼言眼中红血丝明显,看人时有些莫名阴狠,他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难看透顶,别过脸去,“你走的前一天,我在想要如何布置我们的家,别墅怕你住腻了,我想重新买个住处,由着你的心意来布置,要挑个有大花园的,种很多树来讨你欢喜……我想着这些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去找你,却被告知你走了。”   靳隼言苦笑起来,亏他还以为挽回谢濮一事有了进展,实则不过是他的错觉,“真可笑,我在计划和你的未来时,你却想着要逃离我。”   谢濮眼睛不知为何发酸,险些落下泪来,他仰头止住,抬眼却看见靳隼言面颊滚落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打在他的雨衣上,声音那么响。   他被靳隼言的眼泪咂得愣住了,直到又有人进来,放下一箱物资。   幸好他们所在之处是边缘角落,如果不刻意发出声音,不会有人发现。   谢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揽在靳隼言的腰上,另一只手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似是轻哄。   靳隼言红着眼睛,哑声问:“这是做什么?看我太傻怜悯我吗?”   谢濮有些讪讪,他最近总和孩子们在一起,哄孩子的手段无师自通,刚才愣神一阵,他把靳隼言也当做需要安慰的孩子了。   这个不能和靳隼言说,谢濮趁机推开他,“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换衣服吧。”   靳隼言手腕被谢濮牵着,像狗被牵住绳子一样跟着走,“我没带衣服,给我穿你的吗?”   “……”谢濮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还能穿谁的衣服?”   真是奇怪,除开最开始的那天,他从未想起过靳隼言,他以为自己正在一点点丢弃他对靳隼言的感情,可当靳隼言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那些他丢掉的感情重新鲜明起来,充盈在他心间,跟着脉搏一起跳动着。 第83章 我竟然从没爱过自己   谢濮把靳隼言带回帐篷,觉得不妥,这里是他和蒋雪青一起住的,他带人进来,应该先征询一下蒋雪青的意见。   他找出衣服,还没想好把靳隼言安排在哪里,有人过来传话说,为了感谢靳隼言捐赠物资,特意给他腾了间帐篷,让他今晚住下来休息。   谢濮这才知道今天捐赠物资的是靳隼言,靳隼言看他惊讶,轻挑了下眉毛说:“你在这里治病救人,我总不能拖你后腿,别的我做不了,唯独有一点钱。”   谢濮心头被触动,靳隼言辛苦寻来这里,担忧他是真,捐赠物资也是真,都是切实摆在他面前的行为,做不了假,“我替灾区的群众谢谢你。”   他顿了下,“我……我也谢谢你。”   靳隼言背对着谢濮换好衣服,重新恢复清爽后他才敢去抱住谢濮,等把谢濮牢牢搂在怀里,他后知后觉感到疲惫,“口头上的不做数,你也抱我一下。”   谢濮抬起手,靳隼言跟着一喜,然后就被推开,谢濮垂下眼,“你淋了雨,要先吃点药。”   靳隼言心想,药有什么用,他跋山涉水来讨的不是一口药,而是一个谢濮。   谢濮回去拿药,碰到给大人帮忙的海棠。   海棠刚才看见谢濮和靳隼言在一块儿,对他们的关系很好奇,问道:“谢哥哥,刚才来的是你的朋友吗?”   谢濮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靳隼言和他的关系,“算是吧。”   海棠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谢濮拿到药后准备回去,但有新的获救群众被送过来,他被叫过去帮忙,处理完这些,已经快过去两个小时,放在口袋里的药盒都被雨水浸湿泡软了。   帐篷里只有靳隼言一个人,谢濮直接走进去,靳隼言躺在床上,正眯眼睡着。   谢濮放轻脚步,走过去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有些烫,“靳隼言,先别睡,把药吃了,你有点发烧。”   听到他的声音,靳隼言睁开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头好疼。”   “过去帮忙耽误了点时间。”谢濮把他扶起来,喂他吃完药又喝了一杯水,“还有哪里不舒服?”   靳隼言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你别走,你陪着我,我就哪里都不疼了。”   他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就彻底没了声音,再次昏睡过去。   谢濮看得出他很累,没再出声打扰他,等他呼吸平缓以后,才把他放回枕头上。   靳隼言身上穿的是谢濮的衣服,对他而言有些紧了,谢濮怕他不舒服,起身帮他整理,上衣松开两颗扣子,裤子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松一松腰带和裤脚,整理到裤脚时,谢濮鬼使神差地往上拽了拽,露出靳隼言被泡得发白的小腿,那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痕,想来是走山路时被划伤的,没经过及时处理已经有些肿了。   之前强压下的酸涩感再次冒出来,谢濮摁了摁发烫的眼睛,低声说:“我相信你是真的担心我了。”   伤口要尽快处理省的发炎,谢濮刚才只拿了退烧药,这下还要回去找消毒药和涂抹伤口用的药膏。   事情不麻烦,不过折返一趟的事,谁料到靳隼言根本不让他走,他明明闭着眼,却能精准抓住谢濮的手,央求说:“别走阿濮……”   谢濮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口叫海棠把药送过来,海棠记性好,各类药名都记得清楚,把谢濮说得每一种药都拿了过来,谢濮和她道谢, 她摆摆手,能帮到谢哥哥的忙她很开心。   谢濮很细致地处理完靳隼言腿上的伤口,因为伤口不深,不用缠纱布,这期间靳隼言醒过来一次,看见谢濮在给他上药,往后躲了躲,“不疼,你别弄,过来歇着。”   谢濮就放下棉签,到他床边坐一会儿,等他睡过去后,再接着给他上药。   靳隼言这一觉睡得长,一直到下午还没醒,谢濮给他试过体温,发现烧退了,他放下心,趴在床边也睡了一觉。   快傍晚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紧凑的铃声,谢濮惊醒,听见有人用喇叭喊:“所有人,立刻转移,所有人立刻转移……”   靳隼言也被吵醒,揉着头问他怎么了。   谢濮披上雨衣出去问,有人给他解释:“附近的河口决堤了,咱们这里恐怕不安全,要尽快转移。”   这是紧急情况,谢濮也知晓这件事的严肃性,他当即跑回帐篷带上应急用品,蒋雪青也在帐篷里,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把必需品装好,谢濮对蒋雪青说:“帐篷里那群孩子还要你多照看两眼,我要到靳隼言那里去一趟。”   蒋雪青下午听说了靳隼言过来的事情,点头应下:“你放心交给我。”   谢濮背着背包回去,靳隼言还坐在床上等他,一见他便问:“怎么回事?我听有人说要立刻转移。”   谢濮把情况简单叙述,找出一件雨衣让靳隼言穿上,靳隼言长得高,雨衣穿在他身上只能遮挡到膝盖上方,谢濮想了想,蹲下身给靳隼言的两只小腿缠上纱布,“一会儿穿上雨靴,最好不要碰水。”   靳隼言看着谢濮蹲在他腿边温声嘱咐的样子,突然就生出把这人揉碎在他怀里的念头,他喉结滚动,一把将谢濮拽起来,“我自己都不明白了,我想你在意我关心我,可你真的这样关心我,我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谢濮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靳隼言扯开嘴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阿濮,你太好了,嘴上对我说着冷硬的话,其实一次次地对我心软,你这么好,我心疼。”   谢濮的心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外面再次传来急促的铃声,他们该出发了。   手电筒的光亮照亮前路,但路上积水太多,他们还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去,谢濮身边有靳隼言牢牢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有摔倒的可能。   他们要转移到远离河口的另一个安置点,一些不便行动的病患已经先由直升机转移过去,剩下的人数量太多,只能由抢险士兵带队,徒步走过去。   幸好两个安置点的距离在徒步可以接受的范围里,不然他们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路程行至一半,一直走在前方的蒋雪青突然折返到队伍末尾,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有人掉队?”   谢濮和靳隼言一直走在最后,没发现有人掉队,“出什么事了?”   蒋雪青说:“少了一个孩子,我怎么查都少了一个。”   谢濮比蒋雪青冷静一点,“我确定没有人掉队,是不是他还在安置点里没有跟出来?”   安置点里孩子多,平日里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他们就会在帐篷里玩躲猫猫,谢濮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藏起来了,一直没跟出来。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蒋雪青拍了下脑门,“那我回去找一找。”   “还是我回去吧。”谢濮拦住他,“我和他们一起玩过几次,知道他们平日爱躲在哪里。”   蒋雪青倒也没完全失去理智,谢濮说得很合理,他点头同意:“那好,现在路程还剩一半,两个小时你还没回来的话,我就折返接应你。”   “好。”   谢濮从蒋雪青手中接过强光手电筒,把自己的背包交给蒋雪青,“我会尽快回来。”   等他们说完,靳隼言跟上谢濮,“我和你一起回去。”   谢濮一怔,“你不……”   靳隼言打断他:“我来渡洋为的是你,不跟在你身边,我过来有什么意义。”   谢濮定定看着他,“谢谢你,靳隼言。”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谢。”   他们沿路返回,谢濮举着手电筒,“先欠着吧。”   “什么?”   “我现在身上太脏,没办法抱你。”   靳隼言控制不住,笑出声。   谢濮回头看他,靳隼言连忙收起表情,“嗯,那就先欠着吧,我不着急。”   回去的路好走一点,他们顺利回到安置点,谢濮先喊了几声问有没有人,但没得到回应,他又在孩子们经常玩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   “说不定在其他帐篷里。”靳隼言安慰说,陪着他把所有帐篷和板房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   谢濮现在才觉得慌,实在想不出那么小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他拿着手电往安置点后面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前方的灌木丛里挂着一件小孩穿的雨衣,他顾不上多想,急忙跑过去。   灌木丛下就是一个斜坡,谢濮刚抓住挂在上面的雨衣,脚下忽然一空,他来不及后退,身体倾斜瞬间失去平衡,关键时刻靳隼言拉住他,陪他一起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他们顺着斜坡过了几圈,靳隼言撞到什么东西,闷哼一声,在一个水坑里停下来。   “哪里撞到了?让我看看。”手电筒早就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谢濮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紧张地盯着靳隼言。   靳隼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放心,没伤到脸。”   还有开玩笑的力气,看来确实没有受伤,即便这么想,谢濮还是把靳隼言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看不清他只能用手摸,摸到靳隼言后背雨衣被划破一个口子,湿漉漉的全是雨水。   他松了一口气。   靳隼言坐起身,“先别管我,你呢,有没有哪里伤到?”   能伤到哪里,一直被你护在怀里,谢濮如此想着,站起身,脚腕传来一阵刺痛,他不得不重新跌坐回去。   “哪里疼?”靳隼言扳过谢濮的下巴,凑近看他的表情。   “只是脚崴了。”   靳隼言弯腰把他驾到后背上,“先不要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谢濮趴在他背上,表情复杂。   靳隼言没察觉他的情绪,一边爬坡一边说:“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人,说不定是蒋雪青查错人了。”   路本来就不好走,还要再背一个人,谢濮听着靳隼言的喘气声,知道他必定走得辛苦,喉咙发干,他吐出的话也有些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让我背你吧,阿濮。”靳隼言认真说,“你不要对我心软,这是我该做的,我想对你好。”   谢濮沉默几许,把脸轻轻贴在靳隼言的肩膀上,“我知道的,你现在没骗我。   谢濮听见周围雨滴落下的声音,混杂在靳隼言的喘气声中,他继续说:“我在渡洋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以后想成为像我这样的医生,我想,怎么能像我呢,我这样普通平凡,她应该成为一个比我厉害的医生。”   “不,你很好,阿濮。”靳隼言忍不住反驳。   “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还没有一个小女孩看得通透,我把自己困于过去,因为过于缺爱而自我厌弃,我拼命地想从外界寻求认同来填满自己,我以为我缺失是来自外界的爱,原来不是,我缺少的是对自己的爱,原来长这么大,我竟然从没爱过自己。”   所以无论他如何从靳隼言身上汲取爱意也无法感到满足,因为他需要的是自己的爱。   雨声扰人,靳隼言侧耳听着谢濮的声音,他知道谢濮渴望爱需要爱,他曾因此嗤笑谢濮,而今却觉得心中无比苦涩,他只剩爱能给予谢濮,如果谢濮不想要他的爱,他还有什么呢?   他心里难受,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谢濮说:“我还是下来吧,你扶着我,我们慢一点走。”   但靳隼言固执地收紧手臂,“我要背着你。”   他不敢放下,谢濮趴在他背上时,是他们的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刻。   “阿濮,你以后还会想要别人的爱吗?”   谢濮帮他擦掉淌到鬓角的雨水,“我还没想好,我以前太病态地渴望爱,那是不正确的,以后我想要一段正常的感情。”   靳隼言语气涩然:“那你……会考虑我吗?”   “……我也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对靳隼言如今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码不是完全拒绝,靳隼言用气声道:“答案还不确定,说明我还有机会,是吧?”   雨势变大,前方传来光亮,有人跑过来,应该是蒋雪青带人来接应他们。   人没找到,他反而受伤了,谢濮还没想好如何和蒋雪青解释,就听见有人惊呼一声:“天,好多血。”   谢濮没明白,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胸前的雨衣上都是血,”我没受伤……   不对,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血,是靳隼言的。   他从靳隼言的身上下来,发现靳隼言后背雨衣破了的地方还在向外流血,原来他之前摸到的不是雨水,而是靳隼言的血。   靳隼言明明受了伤,却还背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谢濮想要质问,但靳隼言比他更加茫然,慌乱地向他解释:“我没骗你,阿濮,我没觉得疼,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受伤。”   谢濮捂住眼睛,今天第三次,他因靳隼言想要落泪。 第84章 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靳隼言后背的伤口需要缝针,打麻药前,他拽着谢濮不松手,一遍遍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疼,没有骗他,让谢濮不要生他的气。   一帐篷的人看谢濮的眼神都不对了。   好在靳隼言的麻药起效快,他昏睡过去放开手,谢濮之前一直借他的力才能站稳,此刻没了靳隼言拽着他,他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耳畔嗡鸣一阵接一阵,谢濮眼前发黑,他听见有人问他怎么了,可他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再一阵嗡鸣后,他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谢濮费力睁开眼睛,看见蒋雪青正在和海棠说话,海棠不时朝他担忧地看一眼,然后冲蒋雪青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脑袋一动就疼,谢濮挣扎着坐起来,捂住头。   “醒了?”蒋雪青语气惊讶,“刚才海棠还来问你醒没醒,早知道我让她多留一会儿了。”   谢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嗓子太干说不出来,蒋雪青见状给他端来一杯水,看见水谢濮才发觉自己渴得厉害,他几口喝光杯子里的水,“孩子……”   “这件事是我的问题。”蒋雪青面露歉意,“那孩子一直被大人抱着,我就没看到他。”   谢濮放下心,“靳隼言他怎么样?”   “还没醒,估计也快了。”蒋雪青说,“不过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吵架了?”   谢濮蹙了下眉,“我们早就没再一起了。”   蒋雪青了然,“所以靳隼言追来渡洋是为了挽回你?”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但蒋雪青说的挽回和靳隼言正在做的挽回不是一个意思,谢濮没说话,算是默认。   蒋雪青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要和他重归于好吗?”   谢濮木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思绪凌乱,关于靳隼言的一切更是理不顺。   蒋雪青抱臂想了想,“让我猜一下,你其实不想和靳隼言重归于好,但他昨晚为了救你受伤,你很感动,因此迟疑,是不是?”   谢濮无言。   蒋雪青又道:“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谢濮说:“应该不会。”   蒋雪青轻哂,“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谢濮轻阖上眼,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靳隼言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伤口处的麻药没完全过劲,他感觉不到疼,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伤口刚缝好,看着有些狰狞。   昨晚他全部心神全放在了谢濮身上,竟然真的没感到一点疼。   这话可信度太低,哪会有人身上破了口子都感觉不到,谢濮可能不会相信他,他得去解释清楚,他套上外衣,走到外面拦住人问谢濮在哪里   不是每个人都认识谢濮,他接连问了三四个人,才有人给他指路。   他道了声谢顺着路走过去,安置点里人来人往,并不算安静,靳隼言站在门外,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声音。   “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应该不会。”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属于谢濮的声音。   “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值得更好的人……几个字在靳隼言喉咙里滚过一遍,他在想象里看到谢濮奔赴别人的场景,刺激得他牙关紧咬,嫉妒之火瞬间把他吞噬。   他猛地推开门,冷眼看着屋内的蒋雪青。   谢濮看见闯进来的他,很明显怔住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伤口怎么样?”   “阿濮真的关心我吗?”靳隼言冷笑地问,“反正我对你而言是不值得的人。”   “你听见了?”谢濮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隼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来向你解释,昨晚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也没觉得疼,你相信我吗?”   谢濮昨晚见过靳隼言的伤口,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怎么会感觉不到疼,靳隼言背着他走了整整一路,到底多么忍耐才能做到面色如常地和他说话,他无法经历在这些后还苛责靳隼言,“你先回去养伤……”   “你不相信我。”靳隼言打断他,“我在你心里是没有任何信誉的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对吗?”   靳隼言状态不对,谢濮肩膀被拍了一下,蒋雪青朝他做口型,让他先安抚住靳隼言。   谢濮抿了抿唇,“我相信你。”   靳隼言没听见一般,目光在屋内逡巡,“我一直在后悔,给你带来的伤害无法弥补,所以我努力地想要挽回你,但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阿濮,我们重新开始吧。”   谢濮顺着靳隼言的话问:“怎么重新开始?”   他和靳隼言发生的一切都是既定事实,如何能够完全忽视重新开始。   靳隼言拿起窗边放着的水果刀,缓缓攥紧掌心,“我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阿濮,最初骗你之事,你还怨不怨我?”   “……我说过了,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你。”   “好,那就是我害你断指之事,因为这件事你才要决绝地离开我,是不是?”   谢濮隐约猜到靳隼言要做什么,面露仓惶,“不是,不只是因为这个。”   但靳隼言已然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把所有一切归咎于此,失了神智般行为有些癫狂,“对不起,阿濮,因为我你才失去一截小指,现在我还给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靳隼言像是疯了,谢濮现在没有力气,只能向蒋雪青寻求帮助:“蒋医生,求你帮我拦住他。”   蒋雪青神情平静,“我拦不住他。”   靳隼言已经认准了,谁也拦不住他。   “别担心,阿濮,我不怕疼。”靳隼言微笑,“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言罢,他高高举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刺下去。   “不要!”   谢濮猛地提高嗓音,扑上前一把推开靳隼言拿着刀的手,但还是迟了一点,水果刀刺下去,不过偏了一点,扎进靳隼言的手掌里。   谢濮脚腕针扎似的痛,扑上来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他跌坐在地,不可置信:“靳隼言,你疯了!”   “我没疯。”靳隼言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他感觉不到疼一样,把水果刀从皮肉里拔出来,谢濮颤了一下,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他脑中思绪空白一瞬,突然无力地向后倒去,蒋雪青一把接住他,朝靳隼言怒斥道:“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刚从昏迷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问你怎么样。”   靳隼言似有动容,最终一把甩开水果刀,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一点也不在意,强硬地把昏过去的谢濮抱进怀里。   离开前,他停下脚步,淬着寒意的眸子对准蒋雪青,“我不是靳隼言。”   不管蒋雪青能不能听明白,他接着说:“他疯得厉害,上次见面他已经傻了,我给你地址,让你去见靳隼言。”   靳隼言当然没那么好心,他不在意疯子的死活,也不想管疯子和蒋雪青之间的事情,他只是不想再给蒋雪青接触谢濮的机会。   靳隼言抱着谢濮离开了,蒋雪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良久,他捂着脸笑了。   靳隼言不是靳隼言。   听起来有些荒谬,他却相信了,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85章 求你教一教我吧   靳隼言抱着谢濮,手上鲜血淋漓,惹得其他人纷纷向他侧目,海棠站在人群中,皱着眉咬了咬牙,眼见着靳隼言要走开,她冲上前去张开手臂,“你要把谢哥哥带去哪儿?”   靳隼言垂眼看着细瘦伶仃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他本就长得不好惹,现在脸上被溅了几滴血,看着更是凶神恶煞,海棠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弱下去:“你和谢哥哥是什么关系?”   靳隼言嗤了一声,觉得有意思,好像什么玩意儿都能在他和谢濮之间插上一脚,凭什么?这是他和谢濮两个人的事情,哪轮得到旁人来评说,“我愿意为了他去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海棠被他的话震惊到,不由自主让开路。   怀中人的肩膀颤了颤,靳隼言放轻动作,低头对上谢濮刚睁开的眼睛,他眼睛红着,是刚才被吓哭的缘故。   靳隼言看到这般可怜模样的谢濮才感到后悔,或许蒋雪青说得没错,他就是疯了。   他轻轻瞥向看热闹的人群,更加用力地抱紧谢濮,“我们回去。”   进了屋,靳隼言关上门,把谢濮放到床上,这是一个单间,不算大,水泥铺的地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椅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看着简陋,其实在临时安置点已经是极好的住处,靳隼言要不是顶了个物资捐赠人的身份也住不进来。   床上被褥柔软,谢濮看着朝他走来的靳隼言,之前发生的一切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他瞳孔轻缩,蜷缩在床角。   靳隼言被他的反应刺痛到,“你怕我?为什么怕我?”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谢濮,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的脏污痕迹,而谢濮那么干净,对比之下让他失去了触碰的资格,他撑起嘴角,“没关系,我去洗洗,把血洗干净就好了,你别怕。”   “别动!”谢濮突然向前,半跪在床上,扯住靳隼言的衣摆,“伤口、伤口不能碰水,你快点去处理。”   他有些急了,他眼睁睁看着靳隼言把刀扎进手掌皮肉里,伤口有多深他根本不敢想象。   靳隼言停在原地,慢慢收住心中涩然,“阿濮,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小心翼翼捧住谢濮的手,“你对我心软了,对吗?”   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刚刚碰到谢濮,他就剧烈抖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抽开手,“我信你的话了,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他没办法接受靳隼言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错了。”或许是谢濮愿意接受他的触碰,靳隼言焦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的话,我想要和你重新开始,可惜刚才刺偏了,刀也不太锋利,你是不是不满意,我可以再做一次……”   “够了!”谢濮提高声音打断他,“你不知道痛吗?真的蠢到以为伤害自己就能挽回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挽回,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   莹莹泪光在他眼中闪烁,随着眨眼一滴滴滚落,谢濮说不清自己具体是什么感觉,在靳隼言用刀刺破手掌的那一刻,他到底是害怕惊惧,还是感到心疼?   “别哭。”靳隼言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他的眼泪,却发现手实在太脏,于是试探性地凑近,用嘴唇轻轻吻去他脸颊上咸涩的泪珠,“不要哭,阿濮,你哭得我心疼死了,我是挺笨的,可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爱上的人,我从没学过怎么爱人,又能做得多好呢。至于你说的挽回,我不是在挽回,我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   他又一次说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听起来就是特别好的字,可现实远不会像说起来这样简单,谢濮承受着靳隼言安慰般的轻吻,弓起的肩胛骨止不住颤抖,但他没躲开,只是稍微别开脸,看着窗外垂落的房檐,“你昨晚为什么要拽住我呢?”   是他自己踩空,靳隼言却陪他一起滚下滑坡,若不是为了拽住他,靳隼言也不会受伤。   这是令他很疑惑的问题,靳隼言倒是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会再让你受伤,我要保护你。”   竟然是因为这个么,谢濮从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没想到靳隼言是认真的。   脸颊被吻过的地方在发烫,谢濮意识到自己渐渐相信了靳隼言的话,他在内心里筑起的高墙正在一寸寸变矮,好方便靳隼言再次进入,谢濮对自己的转变感到恐惧,他捂住脸向后退,后背抵在墙上,“别这样,你不要说这些话,靳隼言,你变得不像你了。”   左手失去了知觉,动弹一下很费力,靳隼言用完好的右手撑着墙壁,把谢濮拢在怀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不会一成不变,你不能把从前对你坏的我一直当成我,你睁开眼看看,现在在你眼前的我已经改正了错误,你发发善心,给我一个变好的机会好不好?”   他放软声音,当真祈求起来,有些低哑的嗓音在谢濮耳边响起,让他很不自在,“你别再靠近了。”   靳隼言察觉到谢濮对他态度的软化,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凑得更近,几乎亲上谢濮的耳垂,“当初拒绝你的心意,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傲慢自大,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我太害怕了。”   谢濮从指缝里泄露出声音:“你也会害怕吗?”   靳隼言只有面对谢濮才愿意卸下所有伪装,他展露出所有懦弱,“我从小到大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你就只有一只兔子。兔子被靳文东怂恿疯子毒死,我潜意识里认为属于我的一切都会像兔子一样收获悲惨的结局,阿濮,我怕你也变成兔子。”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从前他以猎手自诩,怎么会直视自己心底的懦弱。   谢濮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你用自大掩盖软弱,我一味地渴求外界的爱而忽视自己的感受,你看,我们都没拥有健全的人格,所以我们之间才会一塌糊涂,或许我们不该遇见。”   谢濮又一次会错意,靳隼言胸口被重重砸了一下似的,呼吸不顺畅,他急切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在一起,阿濮,你不想和我一起变好吗?”   “变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变好,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但更好的人未必是适合我的人,我只想要一段健康的感情。”谢濮有点茫然。   靳隼言好想毛遂自荐,说他就是最适合的人,但没厚脸皮地说出口,“好,那我们就谈健康的感情。你来教我吧,阿濮,你说爱人的能力是人生来就有的,可我根本算不上是人,我不过是靳文东豢养的困兽,哪里会懂人类的感情,求你教一教我吧。”   谢濮感觉自己被靳隼言绕进圈子里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他低头思考了很久,说:“健康的感情应该让人变得更好。”   这是……谢濮同意了?靳隼言心跳渐渐快了,“我记住了。”   谢濮接着说:“健康的感情应该更注重自己的感受,不能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   靳隼言沉浸在喜悦里,没怎么听清,但很乖觉地点头应声:“是,阿濮,我知道了。”   谢濮朝他抬起脸,“那你还不快去处理伤口?” 第86章 必需品/调剂品   伤口看着严重,其实并没伤到骨头,靳隼言心里有数,但还是点头答应:“好,我听你的。”   靳隼言这么听话反倒让谢濮感到诧异,他催促:“快去。”   靳隼言抱着他的腰不松手,直接单手将他扛起来,“阿濮陪我去,不然我会疼的。”   “不是不知道疼?”谢濮想要挣扎,但想起靳隼言后背上刚缝过针的伤口,又不敢动了,“放我下去,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管他们……”靳隼言话音一顿,他习惯了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思考,又一次没有考虑谢濮的想法。   他把谢濮重新放回床上,俯身问:“我是不是很让你讨厌?”   谢濮微愣,转瞬之间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心情随之变得怪异起来,他被靳隼言的自大傲慢伤害过,理所应当不会喜欢那样的靳隼言,可当靳隼言真的对他小心翼翼起来,他的心里又会觉得难受。   他一时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自己,避开靳隼言的眼睛说:“你不用这样。”   靳隼言神情更加沮丧,他想对谢濮好,却好像总是无法找到法门,“我不知道怎么办了,阿濮,我该怎么对你好?”   这个问题谢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学会要爱自己,如何能教别人来爱他。   靳隼言与他头碰头,“我想再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谢濮内心的高墙已经岌岌可危,可他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早就败落,他轻抿了下嘴唇,“谁说谈感情就算在一起?”   靳隼言微微睁大眼睛,就在谢濮以为靳隼言要质问他的时候,靳隼言反而压下来,重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真可爱。”   “不算就算不算吧,但你不能再和别人谈感情。”   谢濮使劲推开他。   下午回到临时宿舍,蒋雪青和谢濮抱怨靳隼言发疯的行为简直是浪费医疗资源,安置点的医生本来就忙,靳隼言还要找麻烦。   谢濮脑子里还是分别时靳隼言的笑,他很少笑,勾起嘴角的动作显不出什么情绪,可他刚才笑得很灿烂,举起缠着纱布的手说:“阿濮,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要珍惜自己身体的人。”   谢濮在失神,被蒋雪青看出来了,“你们和好了?”   这样算和好吗?谢濮说不清,他明明不想再与靳隼言产生任何纠缠,但他的身体与内心背道而驰,他放任了自己对靳隼言心软、妥协,甚至带着期待,他对靳隼言的宽容远比想象中更多,“蒋医生,我要怎么教靳隼言来爱我呢?”   他实在想不出来,只能向蒋雪青寻求帮助。   蒋雪青一直以为谢濮和他的相交过于平淡,没想到谢濮会问他如此私密的问题,他没有敷衍,回答道:“要我说的话,你根本不用教,从心出发,如果他爱你,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体现出爱你。”   谢濮好像明白了,又不太明白,“我有点害怕,和靳隼言在一起,我怕我会重蹈覆辙。”   短暂清醒后再次变为只会依附靳隼言的玩偶,他会比从前更加痛苦。   蒋雪青不认为谢濮的担心是无病呻吟,他想了想说:“除开这些,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和靳隼言在一起?”   想的,心里跳出这个答案。   靳隼言为他跋山涉水来到渡洋灾区,因他受伤,向他剖析内心展示软弱,他没办法做到丝毫不动摇,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斩清对靳隼言的所有感情,那些靳隼言留在他身体里的印记平日可以藏起来,但会在某些时刻冲破桎梏,重新变得鲜活灼热。   蒋雪青在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其实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你们两个在感情里完全平等,你对任何不适都有权表达拒绝。”   蒋雪青的话拨云见日,谢濮听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一段健康的能让人变得更好的感情,如果将来他和靳隼言的发展偏离预期,他可以随时叫停。   他认清了自己,靳隼言的爱不再是填满他心脏的必需品,只是这段感情里的调剂品,他不会再为靳隼言失去自我。   “我明白了,谢谢你蒋医生。”   蒋雪青接受他的感谢,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外面是大雨连绵后难得的大晴天,太阳高悬,能闻到雨水蒸发的味道,让人感觉很舒服,“天晴了,真好。”   天晴意味着救援队行动更加轻松,更多的遇难者能得到救援,没有雨水的注入,奔腾的河水会放缓脚步,更多人的家园会得到喘息存活的机会,天晴是一件大好事。   解决掉所有忧虑,谢濮如释重负,看向挂着淡淡微笑的蒋雪青,“蒋医生,你好像心情很好。”   蒋雪青不置可否。   他确实心情好,那个没有和他说一句再见的靳隼言,他很快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吃晚饭时海棠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她在安置点找到她的邻居姐姐了。   晚饭吃的是盒饭,三个菜,一荤两素,菜色简单,海棠一边说一边吃:“姐姐还是不愿意和人说话,我今天陪她两个小时,她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谢濮一直担心海棠的姐姐会再寻短见,现在人还安好已经很幸运了,“别担心,等从安置点离开,蒋医生会找一个女医生帮你姐姐治疗。”   海棠重重点头,然后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他们两个在说话,靳隼言从不远处过来,也端着盒饭,和他们坐到一起。   海棠对靳隼言印象不太好,有点怕他。   靳隼言没空理这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小丫头,拆开一次性筷子,伸进谢濮盒饭里,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都夹到自己那里,然后又不知道哪儿掏出一瓶矿泉水,贴心地拧掉盖子后放到谢濮手边,“我听他们说今天的菜有点咸,你喝点水。”   谢濮没说话,海棠先不高兴了,“你夹谢哥哥的菜干什么?”   靳隼言这才打量了一下面前黑瘦的女孩,原来是之前拦着他那个,“你谢哥哥不爱吃这个。”   谢哥哥?叫得倒是亲密,看在是个小丫头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靳隼言咽掉醋意。   “骗人!”海棠说,“谢哥哥根本不挑食,他没有不爱吃的菜。”   谢濮有点尴尬,这话是他在上一个安置点里哄一个孩子吃胡萝卜时瞎编的。   靳隼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濮,没拆穿他,慢悠悠说:“是啊,你谢哥哥不挑食,可我喜欢吃青椒啊,他就想给我。”   海棠被气到了,“坏人!你就是欺负谢哥哥。”   “这就叫欺负了?明明是你谢哥哥自愿给我的。”靳隼言冲谢濮眨眼,神情暧昧得正大光明,谢濮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他的身份可是被承认的。   谢濮不接他的眼神,靳隼言有些失望,看向海棠时又得意起来,心想他还把谢濮欺负得眼泪汪汪过呢,不过是在床上,这个小黑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谢濮把剩下的肉丝全夹给海棠,“海棠去陪姐姐吃吧,你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平常注意一下她的情绪,一旦她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过来找我。”   海棠撇撇嘴,还是听话地点头,“好,那我去了。”   等她走了,谢濮才转头看靳隼言,板着脸,“你跟一个小孩吵什么架?”   他从前竟然没发现靳隼言这么幼稚。   靳隼言戳破他:“那你还骗小孩说自己不挑食呢。”   这下好了,他们俩都不是什么正经大人。   谢濮埋头吃饭,靳隼言捏着他细瘦的手腕把玩,“我跟靳律打过招呼了,等灾情结束,我捐一笔钱给这里的山区修路。”   谢濮拿筷子的手一顿,“你……”   靳隼言见周围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他们,他低头,飞快地在谢濮手指上亲了一下,“你忙着救人,我作为家属,总不能拖你的后腿吧。” 第87章 谢谢你教我   之后几天都是晴天,救援事项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本地政府组织的重建工作,除渡洋本市之外的医疗队都相继离开,谢濮他们的四院小队也要跟随长淮的医疗队回去。   离开之前,谢濮又和海棠见了一面,海棠试图说服姐姐接受治疗,但被拒绝,这令她很担心。   “蒋医生要在渡洋多留一段时间,等你们安置好,他会带女医生去见你姐姐,说不定到时情况会好一点。”谢濮写下他的手机号码交给海棠,“这是我的号码,有任何困难都能打给我。”   到了分别的时候,难免产生不舍,海棠点头,“我会的,谢哥哥,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和你一样的学校。”   谢濮笑着摸摸她的头,“先不急,你这个年纪不要太逼着自己,开心一点最好。”   海棠头发生得毛躁,平时最讨厌别人摸她的头,但被谢濮摸头她很开心,“我可以一边开心一边努力学习呀。”   她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这是大家托我带来的,想要送给你。”   笔记本里是什么谢濮大概能猜到,他看见过几个孩子在上面画画,打开看,果然是一幅幅充满童真的画。   海棠有些害羞,“我们想不出要送什么礼物,后来我说不如一人画一幅画吧,大家都同意了。”   “我很喜欢。”谢濮看着远处朝他挥手的孩子们,眼前微微有些模糊,“我真的很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海棠就变高兴了,“我爷爷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谢哥哥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身形佝偻的老人叼着旱烟,张开手臂接住飞奔过来的海棠,祖孙二人迎着朝阳,一步步坚定地走远,他们要重建家园和新的希望。   谢濮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直到后背贴上一个胸膛,他的思绪才被唤回来。   靳隼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好像很喜欢小孩。”   不仅如此,谢濮还很招小孩的喜欢。   谢濮从他语气里听出抱怨,“你不喜欢?”   “不喜欢。”靳隼言没半点迟疑,“小孩都很幼稚,还蠢。”   “幼稚?”谢濮听到他话中的字眼,想笑。   “难道不是?”靳隼言想要谢濮认同他。   谢濮转过身,靳隼言不得不放开手,眉头很不满地皱起来,谢濮说:“是挺幼稚的。”   靳隼言觉得哪里不对,但身体不舒服让他不想思考,“嗯,你不要喜欢小孩。”   他顺势把头抵在谢濮肩膀上,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谢濮撑住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你和我一起回长淮还是留在渡洋的医院?”   靳隼言闷声道:“当然和你一起,我不要去医院。”   “你伤口发炎了,回长淮也要去医院。”   靳隼言不愿意,“那你陪我一起去。”   “我要先回四院见沈主任。”   “然后呢?”靳隼言抬起头,神情委屈,“你不能去医院陪我吗?”   靳隼言生了张漂亮但不显女气的脸,做出委屈的表情时很是楚楚可怜,谢濮帮他戴上帽子,“你去医院,我见完沈主任以后去找你。”   帽子遮住了靳隼言大半张脸,谢濮还是看见他上扬的唇角。   四院里,沈立白听谢濮说完灾区的情况,也很感叹,“不容易啊,尤其是当地百姓,不止是面对灾情,要重建家园也得有勇气啊。”   谢濮在沈立白办公室多待了一会儿,临走前道谢说:“沈主任,谢谢您给我这次去渡洋的机会,我收获很多。”   沈立白朝他欣慰地摆手,年轻人心气儿高点没什么,最怕的就是妄自菲薄,谢濮能早点明白过来是件好事。   谢濮离开后就前往靳隼言所在的医院,靳隼言是背部伤口感染,缝针处轻微红肿,皮下出现少量积液,他到的时候,医生已经给靳隼言进行完清创处理。   靳隼言背朝上趴在病床上,闭着眼侧脸枕着枕头,估计是太累睡了过去,谢濮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他也没醒。   护士过来提醒,让谢濮趁这个时间出去买点吃的,刚才靳隼言做清创时跟医生说他饿了。   谢濮这才想起靳隼言今天还没吃饭,靳隼言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谢濮借护士的纸笔给靳隼言留了张字条,压在他手下。   谢濮没走多久,靳隼言就醒了,他想起身,然后发现压在他手下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写着:去附近买饭,马上回来。   落款是谢濮的名字。   谢濮写自己名字时有个习惯,最后一捺的时候会拉得长一些。   靳隼言拿着纸条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折起来,这可是谢濮第一次给他写小纸条,他得好好放起来。   靳律和肖写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靳隼言捧着小纸条一脸珍惜的样子。   “伤得严重吗?”靳律一向开门见山。   “你看我像伤得严重吗?”靳隼言把小纸条塞进衬衣口袋,“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外界传得风风雨雨,说他和靳律为了争夺家产大打出手,最后老死不相往来,要是那些人知道靳律还会关心他的伤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靳律看了眼肖写玉。   肖写玉面露尴尬,“我朋友在这儿工作,我听他说的。”   本想拿这件事和靳律卖个好,但人家靳隼言明明好好的,他这是弄巧成拙了。   知道靳隼言没什么大事,靳律走到一旁打电话,他工作还没处理完,   只剩下靳隼言和肖写玉两个人,靳隼言看到肖写玉眼角青了一块,随口问:“你这是怎么弄的?天天坐办公室不至于受伤,不会是被靳律打的吧?”   这话纯粹是开玩笑,没成想肖写玉面色一僵。   靳隼言说:“当我没问。”   他也不知道他小叔这么野啊。   肖写玉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这事没法说,说出来只会让人尴尬,但其实这件事本身是件大好事。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正好是靳律和肖写玉合约到期的那天,肖写玉心里清楚,若没有这份合约,靳律连看他一眼都不会,他抱着今晚就会被赶走的心态,做得比平常更狠。   靳律在喘息中仰起脖领,断断续续地说:“合约到期了,但你……我还要你……”   靳律说,和肖写玉做的时候,他的思维会更加活跃,对工作上的事总会产生新的想法,只要对工作有益,他愿意和肖写玉继续保持这种纯粹的床伴关系。   原因不重要,结果最重要,不管靳律是为了什么,肖写玉只知道靳律还要他,这就够了。   于是他就激动了。   当时的情形是,他们在落地窗边,靳律背对他趴在玻璃上,腰塌下去一截,肖写玉听到他的话,激动之下猛地向前一步,脚踩到地上他们制造出的液体,滑了一下,扑通跪在地上,脸重重撞向玻璃。   所以说这件事根本没法说,说出来只会丢人。   肖写玉转移话题,“你去渡洋是为了追人?”   他还记得靳隼言向他咨询如何追人的事情。   靳隼言说是。   肖写玉又看向他缠着纱布的手,“这也是在渡洋弄的?”   得到靳隼言的肯定回答,肖写玉说:“看来你已经把人追回来了。”   靳隼言不由得露出笑,他很庆幸自己去了渡洋。   “他看到你的伤是不是很心疼,一时心软就原谅你了?我就说这个方法很好用,不过是故意受点伤,回报完全大于付出……”肖写玉以为靳隼言采用了他出的主意,略有些自得。   谢濮恰在这时打开门,静静听完了肖写玉所有话。   靳隼言的脸色早在谢濮进来的一瞬间就白了,他想叫肖写玉别说了,但在谢濮沉静的目光下根本张不开嘴。   靳律打完电话,对刚回来的谢濮点了下头打招呼,然后叫肖写玉一起离开。   肖写玉没意识到气氛不对,说了声有空再见就和肖写玉一起出了病房。   房门一关,谢濮面色如常,在病床旁拆开带回来的食物包装袋,“不知道买什么,就买了粥,店主说他家的红糖糍粑很好吃,我也买了一份,你尝尝看。”   靳隼言抓住他的手,满脸懊悔,局促不安。   谢濮这时已经打开碗盖,把勺子递到靳隼言手中,“先吃吧,不然饿久了胃会不舒服。”   谢濮越是平静,靳隼言就越是慌乱,他抓着谢濮的手没有松开,更加用力,“我没有骗你,我不是故意受伤。”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谢濮误会,好不容易才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不能就这样失去。   “我知道。”谢濮安抚似的轻拍他的手腕,“我有自己的判断,难道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吗?”   愧疚的情绪像洪流一般涌上心头,靳隼言没觉得轻松,他想起曾误会谢濮与叶明朗有染、质疑谢濮真心有假,他从没听过谢濮的辩解。   他在谢濮面前自惭形秽。   “我想我今天学会了,健康的感情需要互相信任。”靳隼言低下头,眷恋地搂住谢濮的腰,“阿濮,谢谢你教我。” 第88章 小意达的花儿   长淮市第一场冬雪降临的时候,谢濮和靳隼言在茂庄亲吻。   这段时间靳隼言以受伤为借口,不仅没去四院上班,还让谢濮陪他回别墅住,谢濮答应了。   于是每天下班,谢濮都能在四院门口看到来接他的靳隼言。   今天是个例外,他们没回别墅,来到了空荡许久的茂庄,这里空无一人。   靳隼言把谢濮带到他曾经居住的房间,指着靠墙的一排书架说:“上面的每本书我都看过三遍以上。”   靳隼言的过去清晰地在谢濮眼前铺陈开来,他目光逡巡在书架上,指尖抚过书脊,竟然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安徒生童话。   “你还看故事书?”   怎么可能,靳隼言哂笑,“我说是我抢来的,你信么?”   谢濮盯着他看了片刻,“信,你能做得出来。”   这些天他已充分见识到靳隼言的幼稚。   靳隼言环住他的肩膀,和他靠在一起,“负责给我送饭的保姆有个孩子,特别爱哭,还很吵。”   “所以你就抢走了他的故事书?”谢濮接过他的话问。   “嗯,算是吧。”   说不清是出于羡慕还是嫉妒了,那孩子明明没什么优点,但却能获得保姆全心全意的爱护,靳隼言小时候会想,如果他也有妈妈,那么他的妈妈也会这样爱他。   但他根本没有妈妈。   这间屋子许久没人打扫,灰尘遍布,像是一个发霉的小方盒子,而谢濮并不嫌弃,陪他一起跳了进来,靳隼言感觉心脏悸动,情不自禁搂住谢濮的腰,刚拆了纱布的手钻进柔软的毛衣里,摸到温热光滑的皮肤。   谢濮有点痒,伸手推他,“别闹了。”   “没闹。”靳隼言为自己辩解,但还是停了下来,“阿濮给我读个故事吧。”   这是一本很薄的安徒生故事书,因为是给小孩子看的,里面的插画色彩鲜明,字上面还有注音,第一个故事是小意达的花。   谢濮问:“要听这个吗?”   靳隼言点头,硬硬的发丝蹭着谢濮的脖领。   谢濮就从第一个字读起来,“‘我的可怜的花儿都已经死了!’小意达说,‘昨天晚上他们还是那么美丽,现在他们的叶子都垂下来了,枯萎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她问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学生……”   搭在他腰间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在他腰侧轻轻摩挲。   谢濮话音微顿,接着读下去:“你到城门外的那座大宫殿里去过吗?国王在夏天就搬到那儿去住……”   腰带轻轻被解开,腰上的手顺着滑下去,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然后缓缓握住,谢濮忍受不住地弯下腰,手上的故事书快要拿不稳。   靳隼言哪是要听故事,分明是拿他找乐子,谢濮面露薄红,“我不读了,你……”   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靳隼言早就蠢蠢欲动,找准机会猛地亲上去,谢濮的嘴唇被撞得又疼又麻。   后背抵在书架上,那上面有诗集、也有线条简单却艺术气息十足的画册,总之都是该用来欣赏的,但现在却被玷污。   谢濮仰头靠在诗集上面,吐出的气息潮湿灼热,靳隼言的手那么灵活,让他崩溃不已,想躲也躲不开。   靳隼言一边亲吻他,帮他弄了一回,哑声问:“给我一次好不好?”   谢濮尚在余韵中,眼前一片白光,说不出话来。   靳隼言又亲他,“求你了,阿濮。”   谢濮想,他和靳隼言是什么关系来着?哦对,他们在摸索着谈一段健康的感情,谈感情要怎么谈?应该要慢一点吧,先牵手,再拥抱,然后是亲吻,最后才能循序渐进地做更亲密的事情。   应该是这样的,可这套规律放在他和靳隼言身上不太合适,他和靳隼言早就做过最亲密的事情,都很熟悉该如何和对方耳鬓厮磨,他们的身体太熟悉了,所以想要从牵手开始很不现实,总会有人忍不住。   谢濮以为忍不住的只会是靳隼言一个人,可他此刻被靳隼言轻易挑拨出欲望,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也并不算平静。   可他们现在是在谈感情,这样是不是太快了,谢濮迟疑地回答不出来。   靳隼言乘胜追击,蛊惑道:“阿濮,我们互相学习吧,你教我怎么谈感情,我也教你一些你不会的。”   “我不会的……”谢濮大脑迟钝,“我不会的什么?”   “阿濮是很厉害的医生,又聪明,能教会我什么是爱,唯独有一点……”靳隼言压低的话音藏着他的小心思,怕被谢濮识破,“你不会亲吻,在床事上也一窍不通,太生涩了。”   “不、不会的。”谢濮打了个结巴,他和靳隼言做过那么多次,怎么会一窍不通呢。   “那你告诉我,深吻要做什么?要伸舌头吗?伸舌头的话要怎么吮吸?”靳隼言说着,将谢濮抱得更紧。   谢濮有些喘不上气,像羞耻,还有不知所措。   谈感情的话两个人是需要互相学习,可连这些也要学吗?   靳隼言说:“在床上就更是了,阿濮知道多少个姿势?觉得哪个姿势最舒服……”   “别说,我不想听了。”谢濮捂住他的嘴。   靳隼言闷声笑了笑,用牙齿轻咬谢濮的指腹,“所以阿濮想不想和我学一学?我保证,我会很用心地教你。”   谢濮察觉到自己被靳隼言引导去了莫名其妙的地方,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到羞恼,但身体因为靳隼言的话诚实地起了反应,明明刚刚才被弄过,实在太不争气了,谢濮都想用力掐自己一把。   贴得近,靳隼言感受到谢濮的变化,得逞地挑眉,“你看,外面在下雪,我们做点温暖的事情不是正好?”   谢濮瞥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忽然觉得没什么可羞耻的,他要爱自己,要了解自己,其中之一就是正视自己的欲望。   而且和靳隼言亲密的时候他也会获得快乐。   靳隼言还在等待回答,谢濮抬起胳膊,回抱住他,“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学习吧。”   --------------------   明天不更\(`Δ’)/ 第89章 我想我会永远爱你   雪更大了,靳隼言将车开得飞快。   谢濮握着安全带,手心生了汗,像是准备要做坏事的孩子,产生了心虚的感觉,莫名地,他有些后悔了,“我不想学了,今天不学行吗?”   靳隼言原本专注地看着前方,听到谢濮的话差点猛踩刹车,他转过脸,表情平静,“怎么不想学了?”   他怕自己的急色吓到谢濮,尽量放缓声音问。   谢濮注意到他汗涔涔的鼻梁,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收拢掌心攥紧安全带,“没什么,当我没说。”   靳隼言就笑了。   雪在马路上积了薄薄一层,轮胎碾上去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靳隼言停下车,关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   谢濮的心脏也跟着这声音猛烈跳动起来。   靳隼言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有些懊恼道:“我忘了,一会而要用的东西还没准备。”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谢濮口干舌燥,呐呐问:“什么东西?”   他们已经回了别墅,四周空无一人,可靳隼言偏要凑近他说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出的脖领上,含糊而暧昧地开口:“……剩下的不够用。”   “这个……”谢濮险些咬到舌头,“不戴不是也行吗?”   话说来之前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他们以前也不是每次都用,说完倒显得他格外着急似的,太不矜持。   谈感情应该要矜持一点……吧?   谢濮也是个初学者,搞不清楚这一点。   靳隼言顿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说:“阿濮说得是,我给忘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谢濮察觉到一点,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他突然被抱起来,整个人被迫贴在靳隼言身上,双手搂住靳隼言的脖领,双腿夹住他的腰。   虽然周围没人,谢濮还是把脸埋进靳隼言的肩膀,他听见靳隼言的闷笑声,做坏事得逞了一样。   头发上也落了一层雪花,在室内的温度下融化,发丝随之变得潮湿,靳隼言的吻接二连三落在他的头顶,很柔软,谢濮的心也变得很软,令他下意识捧住靳隼言的脸,稍微抬高下巴,轻轻亲了一下靳隼言的鼻梁。   他早就想这样做,方才在车上时他就想亲吻靳隼言高挺的、带着一点薄汗的鼻梁,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他在心里纠结,而后为自己找到借口,男人偶尔会有好色的念头,而且靳隼言长得很漂亮,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本能。   靳隼言明显因这个吻而惊讶,扣住谢濮腰身的手臂瞬间收紧,他怕太急吓到谢濮,想做得温柔缱绻一些,可谢濮主动的一个吻就令他失去理智,他等不及了,“一起洗澡?”   问题不太单纯,从以前的经验来看,谢濮其实很喜欢在浴室里。   靳隼言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以谢濮的感受为主。   谢濮没意识到这句话里有陷进,他确实感觉自己身上出了汗,于是点头,“好。”   浴室里闷热,水雾缭绕,氤氲的热气打在四周的玻璃上,然后化作水珠滚落,谢濮脸上也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未干的水,他心跳得厉害,脸也红了。   靳隼言在他身后问:“怎么不看我?”   这纯粹是明知故问,谢濮只要还有一点羞耻心,就做不到毫无负担地去看,可不看倒像是认输一样,这样想着,他飞快地抬眼,从镜子里和靳隼言对视,靳隼言眸子里是滚烫灼人的热意,仅仅对视一眼就让他心惊肉跳,慌乱地低下头,掩饰地说:“我看了。”   虽然只是一眼那也是看了。   靳隼言今天笑的次数有些多,他又笑了,他轻轻抚摸谢濮光滑的背脊,沿着尾骨一路向上,沉声问:“可以吗,阿濮?”   谢濮感觉自己正在融化,像煎锅的一块油,滋滋啦啦冒着热气,他因靳隼言的问题清醒一瞬,“我说不可以的话,你会停下来吗?”   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只想着满足自己而不在乎他的感受。   “嗯……”靳隼言沉吟一下,抱住谢濮,很好说话,“那样的话,我也只好忍一忍了。”   谢濮贴着他烫人的皮肤,腿软得站不稳,他低低垂下头,任由过长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眉眼,“可以,但是、但是你要慢一点。”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眼前事物陡然翻转,他被搂着腰转了个身,和靳隼言面对面。   “阿濮说的话我都会听的。”靳隼言用视线描摹他微张的红唇,“现在我要开始教你了。”   浴室中气息交织,头顶的灯光变得虚幻缥缈,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缓慢温柔,谢濮仿佛被泡在了温水中,彻底融化了。   嘴唇里溢出更多声音,喉咙里打开开关,那些令他羞耻的吟声不该从他嘴里发出来,可确确实实是,谢濮脑中混沌一片,最后连羞耻都忘记了。   ……   在浴室里结束后,他们又辗转回到床上,靳隼言再次欺身,不满地呢喃:“阿濮都没仔细看呢,这样是学不会的。”   可谢濮眼皮沉重,真的睁不开眼了。   靳隼言在他眼皮上亲吻,他也只是颤了颤睫毛。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满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窗户上结着霜,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凉意。   谢濮坐在床上,再次裹紧被子,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有几个新鲜的吻痕,很暧昧的红色,他看得脸热,把小臂也藏进被子里。   靳隼言端着水上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把自己裹成蛹的谢濮,只剩下一个脑袋漏在外面,头顶发丝乱糟糟翘着,让他看起来很懵懂。   他把水递过去,“快中午了,一会儿出去吃,我定了餐厅。”   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谢濮难以置信,就着靳隼言的手喝了两口水,“你几点起来的?”   靳隼言听他嗓音不算沙哑,放下心来,“我也才刚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谢濮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腰有点酸。”   靳隼言的手往被子里钻,“揉一揉可能会好一些。”   谢濮侧身躲过去,展开被子,露出脖领上的项链,“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粉珍珠刚好压在一枚吻痕上面,看上去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谢濮醒来时就发现了。   “昨天晚上。”靳隼言实话实说,手还是伸进了被子里,在谢濮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不要想太多,项链本身没有意义,只是我想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从渡洋回来后,他时常觉得不安,明明谢濮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产生任何真实感,仿佛谢濮随时随地都会离开他,归根结底,是他内心无法接受现实中的巨大落差,谢濮不再一心为他,甚至坚决地想要逃离他,他曾经对谢濮的心意不屑一顾,如今却只能靠祈求得到。   焦距和不安无法缓解,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谢濮戴上他送予的项链,会让他生出一点谢濮也真切属于他的错觉。   他想靠这一点微末的错觉来满足自己。   “可这是你母亲……”   “不需要想这些,项链本身的意义不是用来束缚你的,你只把它当做一个小礼物就好。”   话是这么说,谢濮已经知道了这条项链代表什么,如何能忽视不见。   靳隼言注视着谢濮的面庞,“第一次为你戴上这条项链,是我认清自己的心,原来我爱你。”   谢濮心神震动,指尖不自觉摩挲项链上圆润的粉色珍珠,“……那现在呢?”   “现在为你戴上它,”靳隼言转而望向窗外,语气变得很轻,却更加缠绵,“是我确认我的心意无法再更改,我想我会永远爱你。” 第90章 或许不会变   中午快过去他们终于吃上午饭。   谢濮闻到菜香味才感到腹中空空,靳隼言给他盛了半碗汤,“先暖暖胃。”   虽然昨晚已经很小心,但靳隼言还是担心谢濮嗓子不舒服,特意点的莲子百合银耳雪梨汤,谢濮拿着汤匙小口喝着,一截下巴陷进柔软的高领毛衣里,让靳隼言看得手痒。   他暂且忍下去,说:“吃完饭后还有时间,附近有家很出名的猫咖,我们去那里坐坐怎么样?”   这是靳隼言私下打听过的,觉得谢濮一定会喜欢。   谢濮没抬头,也没发现靳隼言的小心思,他放下汤匙,“可是你不讨猫的喜欢。”   靳隼言一僵,有些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每一只猫都很讨厌他,后来他又去了几家宠物店,无一例外都会被里面的猫排斥。   “我没有这个意思。”谢濮露出一个略微无奈的表情,“万一你又被猫抓伤怎么办?”   原来不是嫌弃他,而是关心他,靳隼言用湿纸巾擦干手指,把剥好的一碟虾放到谢濮手边,“我也没有伤害它们的意图,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讨厌。”   刚剥好的虾很新鲜,在瓷白色的盘子中被摆成心形,谢濮夹起吃了一个,心想,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靳隼言是一只很矜贵的、有些傲慢的人形大猫,看上去就不太好亲近,某种程度上,他和猫也算作是同类,小猫肯定一眼就能发现靳隼言的本质。   靳隼言再次提议:“那去看电影?”   谢濮又夹起一只虾,让靳隼言吃,“下午我要去小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被投喂了,靳隼言难掩开心,“我送你过去。”   刚从渡洋回来时林文清联系过谢濮一次,因为是她的生日想叫谢濮过去吃饭,但被谢濮以工作太忙拒绝。   他早就长大,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去打扰小姨的生活,但他几天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去世的母亲坐在他窗前温声嘱咐着什么,话音听不清面容也很模糊,谢濮从梦中醒来,发觉他正在遗忘母亲的模样,这让他感觉很恐惧,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想要描摹母亲自然老去的模样只能参考林文清。   于是林文清第二次打来电话时,他答应了见面的事情。   靳隼言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在谢濮下车的前一秒,他突然改变主意,拽住谢濮手臂期待地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人形大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露出撒娇的表情,让人想要满足他的任何要求,谢濮几乎脱口而出:“好。”   说完他才懊恼,靳隼言拿捏了他的喜好,顶着他着迷的脸皮抓住了他的七寸。   靳隼言不给谢濮后悔的机会,立刻下车锁门,扯着谢濮的手问:“小姨家住在哪栋楼?”   连称呼都自己改了。   他对上门拜访林文清这件事很感兴趣,谢濮最后也没让他回去。   林文清家在三楼,摁下门铃没多久,门就被打开,门内站着的是穿着孕妇装的表弟程天恩的妻子,看见他叫了声表哥,对谢濮身后的靳隼言有些局促,“表哥,这位是?”   “我的一个朋友,陪我一起过来的。”谢濮介绍说,“这是我小姨家的弟妹。”   “原来是弟妹啊。”靳隼言露出笑意,“我是靳隼言,是阿濮的好朋友。”   温静没注意到他口中亲昵的称呼,侧身让两人进来,谢濮顺便把带来的礼品放在靠墙的桌子上。   林文清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小濮来了?我正给你做油焖大虾呢,小静,快给你表哥还有他朋友倒杯水喝。”   “知道了妈。”温静应了声,朝谢濮笑笑,“你要过来她可高兴坏了,我要帮忙都不让,非要亲手给你做菜。”   方才的场景和过去渐渐重合,谢濮记得以前来小姨家里,小姨也会亲手为他做他喜欢吃的油焖大虾。   程天恩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直没抬脸,温静过去推了推他,“别玩了,表哥来了,还带来好几样孕妇吃的补品,你看看表哥想得多周到。”   程天恩撇了撇嘴,这才屈尊降贵地抬眼,没和谢濮打招呼,反而看到靳隼言时神情变了变,起身让他们坐下,之后也一直试图和靳隼言搭话,问靳隼言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靳隼言一眼就看出程天恩不喜谢濮,他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敷衍道:“前段时间受了伤,一直没工作。”   靳隼言态度冷淡,也没消减程天恩的热情,一旁的温静都替他觉得尴尬。   所幸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林文清从厨房出来,叫他们去洗手准备开饭。   谢濮叫了声小姨,靳隼言也跟着叫,他长得好,稍微装出一点笑模样就能讨得长辈的喜欢,林文清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手池边洗手的就只剩下谢濮和程天恩,程天恩一边挤洗手液一边从镜子里打量谢濮,他从小就讨厌这个表哥,因为大人都更喜欢谢濮,对他的关注永远比不上谢濮,这让他很是嫉妒,“你不是被中心医院开除了,现在干什么呢?”   是离职不是开除,谢濮不想多费口舌和他解释,“在另一家医院。”   程天恩转而问出他最想问的:“你和外面的靳先生怎么认识的?你知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背景?我看他穿的都是牌子货,我搜了下价格简直贵得离谱……”   谢濮擦干手上的水,冷冷看向他:“这些应该和你没关系。”   因为觉得被驳了面子,吃饭时程天恩全程黑脸,不过除了温静倒没别人关心他。   林文清顾着给谢濮夹菜,“快尝尝,是不是和过去一个味道。”   林文清和母亲相差三岁,因为长得很像经常被人认做是双胞胎,看着她脸上的关切,恍惚间谢濮真的以为对面是他的母亲。   他低低应了一声,垂头时眼前模糊一片,鼻子发酸。   随后肩膀被拍了拍,靳隼言顺势将手搭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像是在给他支撑。   林文清看见谢濮露出感动的表情,心里也挺高兴,她心知因为以前的事谢濮无法再和她变得亲近,但如今谢濮还愿意吃她做的油焖大虾,应该是和她关系缓和的信号。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林文清想,他家天恩不喜欢谢濮,她总不能留下谢濮让自己的孩子不开心,而且谁知道把谢濮送回去,谢存强还会继续打他。   林文清为自己找到借口,这些年来压在心底的愧疚在这顿饭里逐渐消失,她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谢濮和靳隼言刚吃过午饭,这会儿都还没饿,自然没吃下去多少东西,但靳隼言一直在和林文清说话,林文清也就没有注意。   越说林文清越喜欢靳隼言,小伙子不但长相好性格也好,再看向旁边沉默的谢濮,不由得开口:“小濮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就算不着急,也该先谈个女朋友。”   她随后看向靳隼言,“你说是不是,小靳?”   靳隼言很捧场地点头,“小姨说得是。”   林文清很喜欢这种被捧着的感觉,又说:“我还真认识几个女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靳隼言笑了笑,撑着谢濮椅子的手臂没收回来,“我就不用了,我有交往的人了。”   他忽然靠近,以替谢濮倒酒为遮掩,朝谢濮暧昧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   谢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看向林文清,“我也有正在交往的人。”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林文清面子上有些落不下来,她以关怀谢濮的长辈自居,哪能想到谢濮早就谈了恋爱,合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   只有靳隼言莫名笑了起来,声音不大,谢濮和他靠在一起,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程天恩呛声说:“妈你别操心了,他要真是把你放在心上,怎么会三番五次叫他来吃饭他都不来。”   温静立马夹菜堵上他的嘴。   林文清转移话题说:“小濮,你知不知道你爸的事情?”   谢濮已经很久没接到谢存强的电话,自然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又来要钱了?”   “那倒不是。”林文清支支吾吾了片刻,“是你爸他要再婚了。”   谢濮皱起眉头,“再婚?”   林文清:“是啊,我刚知道也挺惊讶的,不过你爸说那女人是个寡妇,自己带着一个儿子,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这些话是他亲口和你说的?”谢濮问,他并不觉得有人能看上谢存强,担心那个寡妇是被威胁住了。   林文清点点头,“可不就是他亲口说的,他还说要办酒席收点份子钱。”   “酒席什么时候办?”   “好像就是最近几天。”林文清回忆道。   谢濮又具体问了办酒席的地点,然后和靳隼言一起提出告别。   因为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事情,林文清也没挽留他。   谢濮和靳隼言下了楼,心里想着谢存强的事,没怎么注意脚下,他本就喝了酒步伐不稳,一个踉跄踩进路旁的积雪上。   “醉了?”   靳隼言把他从雪里抱出来,“别太担心,等他办酒席那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谢濮靠在靳隼言胸膛,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必须亲自过去看看,可心情到底还是被影响,兴许是醉了酒,他没像往常一样觉得当街和靳隼言搂抱有什么不好,反而更加紧密地和靳隼言贴在一起,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靳隼言摸摸他的发尾,手指试探地碰了碰后颈温热的皮肤,没被拒绝,“看来我们阿濮是真醉了。”   谢濮其实还有力气走路,但他却没有起身,趴在靳隼言身上闷声闷气地说话,说了很多,包括他还算幸福的幼年,然后是母亲去世,谢存强性情大变,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如此善变,谢存强从前也能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后来却染上赌瘾酒瘾,让他一次次失望直到麻木。   说到最后,他自嘲说:“连人都这么善变,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靳隼言捧着他在渡洋时瘦下去就没长回肉的下巴,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鼻尖,“兴许不是他善变,而是他本来就是个烂人,之前的好不过是装出来的,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   谢濮听出靳隼言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是他和谢存强不是一类人,他不会那么善变。   可在谢濮眼里靳隼言也是变了的,不过靳隼言的变化与他而言是好的,靳隼言在学着爱他,甚至对他说会永远爱他,但爱是永恒的吗?难道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减吗?   “不对,我不会一点也不变。”靳隼言自我否定地摇头,“我会越来越爱你。”   谢濮仰头望着,先是看见澄澈湛蓝的天空,然后是靳隼言明亮的双眸,令他怔怔无声。   靳隼言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湿润,“你好好爱自己,对于我给的爱不用太放在心上,只要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爱只会给你。”   头很痛,好像有什么在里面沸腾燃烧,靳隼言是在他脑子里燃火的罪过祸首,他应该躲避开,却没动,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靳隼言。   听见他继续说:“只有一点,你答应我,要接受我的爱,不能轻易就不要我,好不好?”   谢濮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几乎是本能。   靳隼言得寸进尺:“答应我就不许变。”   “应该不会变。”谢濮说,看着天空上的云朵轻盈浮动。   他想,靳隼言如果能做到他所说的,他当然是不会变的。   但靳隼言真的可以相信吗?他无法钻进靳隼言的心里窥探真假,只是在这一瞬,他是想要相信的,他再次点头,“或许不会变。” 第91章 以后有我珍惜你   周末过后,谢濮要回四院上班,靳隼言也没闲着,决定把一直压在他心底的事给办了。   之前他与人交易,害谢濮断指,这是他犯的错,他无可辩驳,但把真相告诉谢濮的人他也不打算放过。   其实也不难猜,肯定和靳文东脱不了干系,不过他早就死了,那就是他的身边人作祟。   靳隼言把这件事交给靳律,靳律做事效率高,隔天就告知他,谢濮曾经和靳文东的助理孙成见过面。   靳律查得很详细,包括孙成现在的住址,靳隼言拿到结果,没有停留,当即开车前往。   孙成是靳文东的助理,也是靳文东的心腹第一人,按理来说他这些年来得到的好处不会少,然而他住的地方竟然是一个破筒子楼,上去的楼道里堆满了各家放不下的鞋架和其他垃圾,靳隼言要侧身贴着扶手才能上去。   站在孙成家门口,靳隼言心想是该先把孙成揍一顿再威胁他,还是先威胁完再狠狠揍他一顿,总之他不会轻易放过孙成,但来开门的不是孙成,是个年老佝偻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睛浑浊,问他找谁。   靳隼言闻到屋子里传出的药味,皱起眉,“我找孙成,他不住这里?”   “找成子啊。”老太太朝靳隼言笑了笑,样子有些讨好,“你是他朋友吧?”   朋友?靳隼言心道他是孙成的仇人还差不多,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只说:“嗯,我找他有事。”   老太太让他进来,“成子出事后没人来看过他,看来你和他真是朋友。”   老太太上了年纪总是絮叨,不过片刻靳隼言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不久前孙成妻子出轨被他发现,他一气之下和奸夫打了起来,但奸夫是个健身教练,孙成不仅根本打不过,还被从楼上推了下去,命是保住了,但半身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家里的钱一半被孙成的妻子卷走,一半被用来治疗,所以只能租住在筒子楼里。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靳隼言险些笑出来。   孙成住在最里面的小房间,靳隼言打开门,孙成背对着门,听到声音没回头,只怒吼道:“滚!都说了别进来,滚出去!”   靳隼言关上门,挡住老太太看过来的视线,孙成这才察觉到不对,看见靳隼言就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面露惊恐,大喊:“滚出去!别过来……妈!别让他进来!”   靳隼言笑着锁上门,“晚了。”   孙成下半身动弹不得,只能用两只手臂撑着试图下床,靳隼言拽过一把椅子,坐下堵住他的去路,“省省力气吧,你既然敢去找谢濮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现在才知道害怕?”   “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孙成两眼深深凹陷,他跟在靳文东身边这些年,了解靳文东是怎么把靳隼言养大的,也深知靳隼言是何等狠戾与睚眦必报,当初去找谢濮是他一时冲动,后来他因此担惊受怕,担心靳隼言真的来报复他,他健康时有躲避的能力,现在半身瘫痪只能任人宰割,这让他如何能不害怕?   “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靳隼言表情波澜不惊,在孙成恐惧的目光下拿出一把折叠刀,“你自己选,让我砍断你哪个手指?”   孙成哆哆嗦嗦,他选不出来,十指连心,砍断哪个他都会疼死。   而且他已经瘫痪了,再没了一根手指,不是更加残疾。   靳隼言用刀刃折射阳光,眼睛微微眯起来,“说起来还是多亏你,要不是你把真相告诉阿濮,也许我还会自欺欺人,和阿濮产生更多误会。”   他是可以继续欺骗谢濮,隐瞒这件事,但不是有句话么,不破不立,经过这件事,他和谢濮间的感情会更加真挚。   孙成听明白了他的话,谢濮和靳隼言不仅没有分开,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更好了,他更加后悔,“既然如此,你就放过我吧,我已经瘫痪了,还有老母亲需要照顾。”   靳隼言冷笑,“你觉得我会是能轻易放过你的人?”   当然不会是,可孙成心里抱着渺茫的希望,“你想一想谢濮,谢医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靳隼言猛地看向他,拿着刀起身。   ……   从孙成家离开时,孙成的母亲拿着一袋牛奶追出来,“好孩子,你拿着,你是唯一一个愿意来看成子的,老婆子谢谢你。”   她耳背,方才靳隼言和孙成间的话一句也没听到,只知道靳隼言是好人。   靳隼言没来得及拒绝,老太太把奶塞进他怀里,他只能拿着一袋牛奶下去。   连孙成那样的人都能有全心全意爱护他的母亲,可见这世界上烂人总是能得到别人的真心,靳隼言心中觉得可笑,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他又何尝不是个烂人呢,可他还是拥有了谢濮的爱。   下午他到四院接谢濮,比平时晚了一会,谢濮上车后问他:“你很高兴?”   靳隼言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翘起的嘴角,“很明显吗?”   谢濮问:“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靳隼言不想把去见孙成的事情告诉谢濮,他内心阴暗,但想在谢濮面前做一个良善的人。   谢濮看出他的迟疑,“我要听实话。”   靳隼言已经保证不会再欺骗谢濮,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他把关于孙成的事情告诉谢濮。   时隔许久,谢濮没想到靳隼言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真把孙成的手指砍断了?”   “怎么可能,他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呢。”   他是想砍断孙成的手指不错,可孙成有一点提醒了他,他要想一想谢濮,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正常人,但他愿意为谢濮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谢存强的酒席要在本周周五办,因为是二婚,根据本地习俗,所以时间定在下午。   谢濮请了假,打算提前一点过去,避免酒席开席后造成更大影响。   靳隼言陪他一起过去,酒席地点是隔壁区的一个小饭店,他们到时已经有人在场,饭店门口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长得白胖,穿着黑色小西服,领口还扎着领结,其他孩子说是在和他玩,不如说是在欺负他,这种欺负并不明显,只是把他围在中间,问他:“秦雨,你要有爸爸了,你开心吗?”   小胖子躲躲闪闪,“别碰我的领结。”   “我就碰,你能把我怎么样?去告状吗野孩子?”   “秦雨以后不是野孩子啦,他有后爸了。”   “是啊是啊,结了婚就有小弟弟了,等你妈生了新孩子就不要你喽!”   几个孩子哄笑成一团,小胖子涨红脸,“我才不听你们说的!”   几个孩子觉得没趣,又不敢在今天这个日子把人欺负得太狠,最后一把扯掉小胖子的领结丢掉,一窝蜂跑走了。   小胖子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谢濮和靳隼言对视一眼,靳隼言明白他的意思,过去把扔到草丛里的领结捡回来,一边偷偷撇嘴,阿濮总是对这些小东西心软。   领结上沾了一点草屑,但是没坏,谢濮把它清理干净,在小胖子面前俯下身,“领结没坏,你看看。”   小胖子没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眨着泪眼问:“你能帮我戴上吗?”   小东西还挺会顺杆爬的,靳隼言面无表情地说:“自己戴。”   小胖子抽噎一下,“可是我不会呀。”   “好,我帮你戴。”谢濮说,把领结重新系回小胖子领口,“你看,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小胖子低头看了看,破涕为笑,“和妈妈给我戴的一样。”   从刚才几个欺负小胖子的孩子口中,谢濮已经得知小胖子的身份,于是问:“我想见你妈妈,你可以带我去吗?”   小胖子想了想,“不行,妈妈和谢叔叔在一起。”   “谢叔叔?谢存强叔叔吗?”   小胖子点点头。   谢濮又问:“谢叔叔对你好吗?”   “好。”小胖子没犹豫,“谢叔叔给我买糖,还让我骑大马!”   谢濮扯了扯唇角,“是么。”   说话间,一个女人从饭店里小跑出来,紧张地上下检查小胖,然后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小胖想要安慰妈妈,努力露出笑,“没有呀,他们是和我一起玩呢。”   女人露出心疼的表情,她哪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胖扯扯谢濮的衣角,“刚才我的领结掉了,是这个哥哥帮我戴上的,他说他想见你。”   女人看着谢濮,迟疑了一会儿,她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你是?”   不等谢濮回答,谢存强从饭店里跑出来,指着谢濮吼道:“你过来干什么!”   靳隼言挡在谢濮身前,嘲讽说:“就允许你骗财骗人,不让我们拯救失足妇女?”   谢存强被戳中心思,他本来就是在欺骗女人,女人丈夫病逝留下一套房子,他就是奔着这套房子去的,不然这些日子也不会伏低做小,讨女人和她孩子的欢心,眼看着要成功了,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好事被破坏。   可是看见靳隼言,他就是因为这个人才住进医院,他本能感到害怕,气势不由得弱下去,“反正他也不认我了,我的事和他没关系。”   女人这时候还很相信谢存强,问他:“老谢,你认识这两个年轻人?”   想着快到手的房子和钱,谢存强计上心头,装出伤心的样子,“这是我儿子谢濮。”   “你还有一个儿子?”女人惊讶出声,“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   谢存强叹了一口气,“我嫌丢脸,他是个同性恋,让他来咱们婚礼多晦气。”   女人是做母亲的,她觉得孩子好好过日子就行,喜欢男女又有什么问题,而且谢濮刚才还帮过她孩子,她劝道:“这有什么的,今天是好日子,总要让孩子进去吃口饭。”   “不必了。”谢濮目光从谢存强身上掠过,没再看这个跳梁小丑,只对女人说,“他确实是我父亲不假,但我早就已经不认他,因为他不仅家暴,还酗酒赌博,我想他应该没和你说过,他外面还欠着很多赌债没还清。”   女人被这一句句打击得快要站不稳,向后踉跄一步,看向谢存强,“老谢,这是真的吗?”   这下全完了,谢存强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一时愤怒至极,顺手拿起堆放在饭店门口的酒瓶,朝谢濮狠狠砸过去。   女人想要阻止,但来不及,只能惊呼一声提醒。   靳隼言一直盯着谢存强的举动,还放了一半心神在谢濮身上,在谢存强把酒瓶丢过来时,他便扣住谢濮的腰躲了开。   酒瓶砸在地上碎裂,淡黄色的液体流出。   谢存强一击不成,在靳隼言的视线下不敢再动,他这下彻底意识到,他真的要完了。   入冬后风变得凛冽,好在还有暖阳穿透寒冷的空气,带来些许温暖,谢濮走在路上一直没说话,靳隼言从身后一把抱住他。   “别难过,阿濮。”   谢存强的那样的人,为了骗钱能对别人家的孩子极力讨好,谢濮是他的亲生儿子,却因为没给他还赌债而被他怨恨,世界总是对谢濮不公平。   靳隼言很心疼,“别因为谢存强伤心,以后有我珍惜你。”   谢存强目光短浅,看不出谢濮才是这世上最名贵的珍宝,他不会再给谢存强打扰谢濮的机会。   谢濮向后靠着他,轻轻笑起来,“谁说我难过,我是开心,我们不是拯救了‘失足妇女’么?”   靳隼言难得有些赧然,“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   哪怕在冬天里靳隼言也暖得像个火炉,谢濮感受不到冷了,只觉得无比心安,“下周末我要去寺庙,你要一起去吗?” 第92章 愿望(正文完)   寺庙是个好地方,尤其还是和谢濮单独相处,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靳隼言原本满心期待,可等他看到谢濮身边的罗阳一行人,瞬间脸垮了。   寺庙建在山腰,只能踩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去,今天挺冷的,但这样走了一会大家都热得不行,谢濮也热,解开自己的围巾。   靳隼言在队尾,见状走上前,把谢濮的围巾重新围好,“别着凉。”   然后对其他人说:“先停下歇一会儿吧,反正时间还早。”   关咏荷找了块石头,拍打干净上面的雪,垫脚坐上去,“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要爬石阶我就不来了。”   难为他们这群天天拘在医院里的人了,每天走的最远的路不过是从宿舍到住院部。   秦长安走在最前面,回头看他们都停下来了,又一股脑小跑回来,也就喘气重了点,“怎么不走了?”   “歇会儿歇会儿。”罗阳长长舒了一口气,“喝口水再走。”   大家都各自带了水,谢濮的水在靳隼言的背包里,靳隼言拧开保温杯,水还热,他晾了晾才让谢濮喝。   谢濮经常被靳隼言喂食,身体习惯很诚实,靳隼言抬着手,他喝了一口,说:“有点甜。”   靳隼言让他看保温杯里面,“泡了枸杞和龙眼。”   关咏荷虽然觉得靳隼言和谢濮的行为太亲密,但没多想,“冬天喝点枸杞水挺好的,补气血。”   罗阳在一旁翻白眼,他可是看出来了,靳隼言一直在朝谢濮献殷勤,哎呀,他谢哥就是心软,竟然还给靳隼言机会。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很多后来的游客都超过他们,关咏荷觉得他们不能这么虚,号召大家继续向上。   秦长安响应得最好,几分钟就跑得没影。   靳隼言依旧回到队尾,同在后面的赵一顺和他搭话:“你咋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靳隼言盘算着自己也该回四院上班了,这样他随时都能见到谢濮。   他没回答,赵一顺以为他是默认了,他性子耿直,同理心比别人都要多,“凡事都会过去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听说寺庙里有棵许愿树特别灵,扯根红绸带绑上去就行,别管它是不是真的有用,总能给点心理安慰不是,等上去我带你过去看看……”   赵一顺还是一如既往话多,靳隼言对他话里的内容很感兴趣,“那棵许愿树什么都能实现?”   赵一顺的话卡了一下,“应该是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登上山腰,之后的路变得平坦,小路旁插着路线图,向前走经过山门就是正殿,两侧是经阁和斋堂,后方偏僻处则是禅房,不对外开放。   关咏荷他们打算到正殿参观一圈,然后去斋堂吃一顿斋饭。   赵一顺则带着靳隼言去找那棵据说很灵验的许愿树,路上问了几个人,有人给他们指路说许愿树在禅房前面。   到了看见才知道,所谓的许愿树其实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因为是常绿植物,在冬天也没有落叶,仍然保持绿色,在四周积雪衬托下,确实看起来有几分神性。   不过旁边立着的牌子立马就能把人拉回现实。   “红绸带五元一条,十元三条……”赵一顺挠挠头,“就当捐香火了,不是说心诚则灵嘛。”   周围人来人往,靳隼言去买了一条绸带回来,左右各站了一个人,左边的是个带孩子的女人,双手合拢低声说:“保佑我儿子中考、高考都顺利。”   靳隼言视线向下,看见女人身边不过七八岁的小孩,一时无言又有点庆幸,还好他和阿濮生不出孩子。   右边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他一次买了十几条红绸带,估计是打算在数量上取胜,数量越多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靳隼言听见他说:“希望云云能答应我的告白……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离……”   靳隼言若有所思,他的愿望和年轻男人差不多,是不是也该多去买几条红绸带?   赵一顺看靳隼言站了半天也没动作,问他怎么了。   靳隼言摇摇头,把红绸带塞进衣服口袋,“回去吧。”   寺庙正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谢濮他们进去看了看,但没人去拜。   快到中午,上山的游客越来越多,正殿逐渐拥挤,关咏荷招呼人去走廊透气。   “周一又要整理药库了。”关咏荷幽幽道,语气莫名沧桑。   罗阳啊了一声,“关姐啊,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别说工作了。”   关咏荷说:“咱们算好的了,最近小蒋不在,林医生接管了他的工作,天天都要加班呢。”   这时候不得不感慨一句,人的幸福有些还真是从对比中得来的。   一行人中只有秦长安到现在还活力十足,关咏荷指挥他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话题突然转到谢濮身上,“我可听说了,林医生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谢濮无奈地摇摇头,“我又没答应。”   关咏荷不赞同,“为什么不答应?你现在年纪正好。”   远远的,谢濮看见朝这边走过来的靳隼言,他永远身姿挺拔,仿佛和其他人分割成两个世界。   谢濮忽然觉得心里好痒,让他想把手伸进去抓一抓,“我应该谈不了女朋友,因为我喜欢一个男人。”   “啊?”关咏荷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过来找我了。”   谢濮笑着迎向靳隼言。   靳隼言把红绸带拿出来,“听说这里有棵许愿树很灵,我想许一个愿,但怕它觉得我太坏,不给我实现。”   爱让他学会胆怯。   “要我帮你实现吗?”谢濮望着他,“说不定我比那棵许愿树更灵一点。”   靳隼言把红绸带缠在他的手腕上,定定回望他,“好,阿濮帮我实现。”   风吹起谢濮手腕上的绸带,靳隼言轻轻捉住,在上面落下亲吻,“我许下愿望了,现在就可以实现吗?”   谢濮张开手掌,又合拢,像是把靳隼言的愿望抓进了手里,“嗯,实现了。”   那些横亘在他和靳隼言之间的错误或许不会消失,或许他永远不会百分之百相信靳隼言对他的感情,但在这一刻,因风而动的红绸带拂过他和靳隼言交握的手,他抓住靳隼言许下的愿望,愿意和他共度每一个黎明和日落。   --------------------   完结啦!文字停在这里,但阿濮和靳隼言的故事还会继续,番外肯定会写小情侣的甜蜜日常啦,可能还会写一点蒋医生和“靳隼言”(大家会想看吗)   ps:下一本写糙汉×美人,名字是《长日不尽》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提前加入书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