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个想做我男朋友的   作者:一节藕   文案   陆约从小到大的追求者多不胜数(他自己觉得),不堪其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经朋友介绍,他收到一张名片,说对方可以扮演他暂时性的男朋友,只要他有需要,价格好商量   对方叫骆京书,也是个大学生   陆约见过朋友被类似情况骗钱骗心,于是在见面之前,就打定主意,在商言商,只谈工作   可是在见到骆京书的时候,他想,骆京书大概率有一个非常凄凉悲惨的身世,比如缠绵病榻的老母和需要学费的弟妹们,他愿意倾听对方的故事   -   骆京书是隔壁表演专业的,缺钱缺机会,于是决定向下兼容,将戏台子扎进大众   他演过不少角色,倒是头一次演别人老婆   “你好。”   “一个小时是一百块钱,两个小时打九折,包月用户可以享受7.5折跳楼大优惠,请理性消费哦。”   陆约看着骆京书:“包年。”   骆京书:“......老公,我随叫随到。”   -   骆京书真的有在认真工作,毕竟陆约是包年用户,这样的vvvvvvvip,当然要好好维护   工作途中,对方问有没有什么升级业务   “当然有的,老板。”骆京书喜不自胜,财大气粗长得帅的老板可不常有   陆约眼神灼灼,“将假男友升级成真男友的业务,有吗?”   骆京书:“......”   公事公办妖艳老婆(骆京书/受)x一开始公事公办后来公事私办私事公办的伪纯情馋嘴男大(陆约/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校园 轻松   主角:骆京书,陆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也不是最后一个   立意: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第01章   鼎盛的日光如金箔洒下,国x戏剧学院新建的大楼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全是俊男美女,还各美各的,绝不撞脸。   骆京书刚结束一堂表演课,他抱着书刚从教学楼走出,就见何风雪从下课大军中反向朝他跑来。   何风雪跑得气喘吁吁,在骆京书面前停下,一脸黯然,“又被溜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休息好了,直起身正式吐槽,“说我形象不符合要求,扯,他们要求不就是要我这样的吗?活泼开朗乐团鼓手难道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每次都被人截胡,没有背景也太他妈难混了。”   听何风雪吐槽完,骆京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我晚点回。”   “怎么?”   “接了个校内的单子,但甲方好像不是很好说话,要面试。”骆京书往前走去,路上不停有人看他。   “不好说话?都校内的单子了,学校什么人能对着你还不好说话?”   “你刚刚不都说了,没背景,很难混。”骆京书坦然道。   “话虽然是这样说啦,可是你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骆京书和何风雪都是学表演的。   去年艺考,骆京书凭着一张脸一战成名,热搜上连着出现了和他有关的五个词条。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娱乐圈马上就要出来一个紫微星,也有不少公司联络了骆京书,只是不知怎的就没了下文。   可能是骆京书家境不太好?   这话说出来估计都没几个人相信,因为当时他上热搜的时候,网友全都在揣测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出来勇闯娱乐圈了。   那发着光的皮肤和发丝,面对着记者和围观群众不卑不亢的态度,大方得体的谈吐,最重要的是鹤立鸡群的气质。   他若是家境不好,那周围的鸡成什么了?   可他家境不好却是事实。   作为骆京书室友的何风雪也是花了一两个月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接受了骆京书这么好看的人还要风里雨里地去找各种兼职。   和何风雪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何风雪回宿舍睡午觉,一觉睡到下午吃晚饭。他家里还不算困难。   而骆京书则背着包,朝校门口的方向走。   这次联系他接单的人叫方曦,方曦是骆京书的上一个客户。   上个月,骆京书扮演了方曦他严肃威仪的表弟,救方曦于水深火热的酒局之中。   方曦对他骆京书评价还挺高的,这不,今天的单子就是方曦介绍的人。   [方曦:陆约有洁癖还有强迫症,你来之前好好检查检查自己,收拾利索点。]   [方曦:陆约的控制欲有点强,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了,但他人挺大方,也比我有钱,你接他一单,抵得上接别人的一百单。]   [方曦:具体的你来了之后面谈,我把地址分享给你。]   骆京书看着方曦发过来的名字,陷入怔愣:陆约?陆苇导演的儿子?   [方曦:你认识?]   [方曦:不过你也该认识,学校里谁不认识他,他爸可是陆苇,国内最会玩镜头语言的导演,你要是把陆约哄好了,说不定他能给你牵牵线,学校里想巴结他的人那可是...啧啧。]   [方曦:分享地址。]   方曦分享的地址在城边一座山上,距离市中心倒不是特别远,可上下山基本都是私家车,没有公共交通上下。   骆京书在打车软件上看了眼路费,有点肉痛,他给方曦发过去消息问道:路费能报销吗?   方曦立马就回:能,当然能,面不面得上路费都给你报!   回复完手机对面骆京书的消息,方曦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丢到沙发上,目光抬向一旁的侍应生,“倒酒啊宝,怎么上班时间还发呆呢?”   侍应生一下就回了神,红着耳根弯腰去捧酒瓶,她双眼在方曦所在的方向停留了片刻。   方曦忙作势挡住自己的酒杯,“先给对面那位倒。”   “不用给我倒,你想喝就喝就是,我下午有课,不方便饮酒。”   开口说话的青年侧脸隐匿在檐角投射下来的荫蔽下,明暗分明,更显骨骼清晰立体。   陆约喉结动了动,只取了杯冰水饮下一口,冰块碰壁叮啷,却不如他冷淡如雪的嗓音更易使人醒神。   他手指一直划动着平板,神思专注,微暗的双眸叫人无法看透他的任何心绪想法。   方曦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觉得尴尬,他跟陆约从小一块儿长大,陆约这个人就是外面冷,论人品德行可要比他跟同圈子里那些人要好太多。   他嘿嘿笑了两声,接了侍应生手里的酒瓶自己给自己倒着酒。   一边倒一边说:   “骆京书算是咱们学弟,人很机灵,盘靓条顺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外形上跟你肯定是配的,别人一准看不出来你俩的关系是假的。”   陆约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平板里骆京书的作品,对方曦热情的推销不为所动,“见到人之后再说。”   “他本人比视频里可要好看!”这点,方曦完全可以打保票。   -   付了车费,骆京书下车第一时间不是跑向方曦给的包厢,他在前台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他在洗手间里将书包里的洗脸巾抽了两张出来,弯腰在盥洗盆里打湿洗脸巾,把脸上热出来的汗给全部洗掉,又用梳子把发型整理了一遍。   其实发型没什么好整理的,骆京书发质偏软,做不了酷飒大帅哥的发型。   只是因为在跑的路上被风吹乱了,考虑到雇主有洁癖和强迫症,他才格外注意了一次。   整理完外形,骆京书还不忘用洗脸巾把落了几根头发的台面给擦拭干净。   他循着方曦给的地址,穿过一条条古香古色的走廊,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踏过一整片人造山水和鲤鱼池子。周围搭建着好几座檐角锋利的亭子。   挺有意境的。   不远处,方曦靠在躺椅里,翘着二郎腿正在刷网页新闻,心不在焉的。   他一听见脚步声,立刻回过了头,“哎哟喂!”他瞧见了跟在侍应生身后的骆京书。   前来的青年虽说身形单薄,衣服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但胜在一身气质和一张脸卓然出尘,瞧着干净又漂亮,就跟山里的野百合花似的。   方曦总共就见了骆京书三回,回回都能被他那张脸给惊艳到。   “先生。”侍应生微微弯下腰。   “方...先生。”骆京书叫了方曦一声,他们其实都是一个学校的,方曦和陆约算是学长,大他两届,但社会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学长感觉有套近乎的嫌疑。   和方曦打完招呼,骆京书又看向另一位,这是陆约,他认识,“您好。”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抬头看着骆京书。   陆约穿着浅灰色的运动套装,气度非凡,看起来虽随性慵懒,可眼神却锋芒毕露,不动声色地将周遭的一切事物纳入眼中。   “请坐。”陆约示意道,他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冷淡,但更加谈不上热情   映入眼帘的青年入了座,身后日光斜射/进来,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衬得发丝与睫羽愈发漆黑,鬓角有着些微的湿意,亮晶晶的。   他笑意盈盈地立着,身姿单薄却不羸弱。   难怪就连万花丛里过的方曦都对眼前这个大学生赞不绝口。   因为在他们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抛弃作为人的全部底线往上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骆京书一看就不是那种人。   察觉到陆约明显是在审视考察骆京书,一旁的方曦忍不住屏息,不是说约饭吗?   这种庄重严肃的面试感是怎么回事?   “那什么,喝点什么?”方曦连忙开口,主动缓和气氛,“你从学校过来的?刚下课?”   骆京书坐下后把书包放到腿上,点点头,“下课后还在食堂吃了饭才过来的。”   “你吃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吃呢,你要是没吃的话,还能跟我们一块儿吃。”方曦的热情不似作假。   骆京书弯起嘴角,“你们还没吃吗?”   “没有呢,”方曦夸张地把肚子捂了起来,“要不我们边吃边聊,你要不要也再吃点儿?这家店的鱼做得特别好,一点吃的不占肚子,反正边聊边饿,边饿边吃......”   甲方提议,骆京书当然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方曦早就点好了菜,他按了呼叫铃之后,就有侍应生开始往桌子上一样一样的上菜。   方曦不停朝陆约送眼神,先吃饭先吃饭先吃饭。   “你是表演专业的?我在学校没见过你。”陆约双手合十搭在桌面上,目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骆京书。   骆京书知道这是面试开始了,立马调整了坐姿,将背挺了起来,“我去年才入学,这是第二个学期,平时除了上课,课余时间我都在兼职。”   “我简历里面有附带我各项考试的成绩单、小组作业成绩、个人作品。”骆京书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握了握,陆约的眼神太尖锐锋利,姿态其实端得并不高,甚至算得上谦逊。   但像陆约这种人,越谦逊越尊贵。   陆约微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你的作品我昨天晚上观赏了一遍......挺好。”   骆京书睫羽跟着眼皮一块掩下来。   挺好的,通常用来修饰一般或者也就那样。   “只是挺好的吗?”骆京书将眼皮撩了起来,静静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在日光下眼波流转,像琉璃。   一旁的方曦,一下子就把心提了起来。   “不,”陆约还是之前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不错。”   他回答后,半晌过去,语气淡然道:“如果你希望得到我更高的评价,仅靠你给我的这些作品,不够。”   骆京书并没有感到不高兴,相反,能得到陆约的评价,他还挺开心的,“谢谢。”   他一笑,眼尾那颗痣就被顶了上,藏了起来,看起来像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狐。   但笑容敛起,那颗痣重新露出来,又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一只红毛狐狸。   陆约,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单论身份,他的评价无法让骆京书感到信服。   但陆约16岁就读于AFI,在校内优秀作品无数,两年便学成归国又步入了国x戏剧学院学习,去年和方曦等人合作的一部短片在海外同时斩获了最佳剧情短片奖、最佳新人导演奖以及最佳摄影奖。   他今年不过才21岁,学校里想巴结上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后者的陆约给出的评价,骆京书心服口服。   陆约给的评价并不算高,骆京书以为这一单肯定得黄,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想,来都来了......   骆京书正要拾起桌面的筷子,想着吃点东西再走,对面的人跟着他的动作,语气公式化,“你理想的薪酬是多少?” 第02章   “薪酬?”怎么突然跳到薪酬了?   然而就在骆京书刚准备开口回答时,对面的陆约拿起了筷子,淡淡道:“再看看吧。”   骆京书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滞住,他不解地看向方曦。   比起仅一面之缘的陆约,方曦都能算得上熟人了。   却一定不是自己人。   “陆哥说再看看就再看看,啊,不急,说不定陆哥还有别的想法。”方曦拍了两下骆京书的手背,“要不先吃饭,吃饭,这个鱼好吃。”   局是他组的,人是他介绍来的,事儿眼见要不成了,他也挺尴尬。   方曦知道陆约看人眼光高,可没想到竟然这么高!   骆京书这条件都不行,那更好的他是找不到了,换谁都找不到了。   而骆京书虽说有点遗憾和委屈,不过很快又将心态调节了过来。   类似的经历,他已经有一大卡车了。   管他呢,反正车费报销,还能白吃一顿大餐。   这下,骆京书就算不饿,也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骆京书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哪怕吃鱼需要频频吐刺,他也丝毫没有显出狼狈来。   即使是与陆约方曦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一起用餐,他也仍不卑不亢,全程都没有露怯。   他比两人先用完,正思索着提前离席会不会显得很不懂礼数,他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何风雪来了电话,“快点来东郊,我给你地址,那个鼓手的角色又联系我了,还问我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推荐,我推荐了你!”   这下,再不能走也得走了。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   骆京书一边观察着饭桌上另外两人的动作,一边拎着书包缓缓起了身,“那你们慢慢吃,我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方曦一愣神,反应过来,立马说道:“好好好,你忙你的事去,这么客气,其实还是我们耽误你的时间了,路上慢点啊。”   陆约的目光跟随着骆京书离开的背影,背影消失后,方曦惊叫起来,“陆哥,这样的你都看不上?这可是京戏公认的校草!”   在陆约平静打量的眼神下,方曦从惊叫转为了低声嘟囔,“要不是他家境实在是差了点儿意思,你以为他能在外面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兼职?”   对方曦这样的人来说,骆京书那种类繁多的兼职确实算得上是乱七八糟。   陆约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拭着手指,“走吧。”   “啊,走去哪儿?”方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吃饱了,回学校。”陆约的眼睛在日头下没有变暖,反而冷得像面浸在冰里的琉璃。   眼见着陆约直接起身朝外走去,方曦匆忙往嘴里喂了两口鱼汤。   什么就吃饱了啊,他都还没吃几口呢!   -   守在门口的侍应生给青年拉开大门,跟着他走了两步,“先生,您可以把车钥匙给我,我去帮您把车开过来。”   骆京书从手机上抬眼看向侍应生,笑了笑,“我打车来的,不好意思。”   侍应生的步伐停在了原地。   在手机软件上叫了车,骆京书把页面重新切换到和何风雪的聊天界面。   [何风雪:剧组之前找的那两个放了他们鸽子,临时撂了挑子,就又联系上了我,你放心,角色虽然不讨喜,但我加起来五分钟的镜头,你有三分半!]   [何风雪:对了,你面试怎么样?]   骆京书有些气馁地回复对面:不怎么样~   消息刚显示发送成功,身前一阵热浪袭来,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了骆京书的面前。   没等骆京书往后退,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方曦顶着一张大笑脸,“骆京书,上车,捎你下山。”   骆京书想说不用,太麻烦了。   可转念一想,横竖对方需要报销车费,捎自己一段路,也是为对方省钱。   这样想着,骆京书点头说了一句“那麻烦了”,便直接伸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门一打开,骆京书略微一抬眼便对上后座陆约的眼神。   陆约在?他以为方曦和陆约会分开走,因为他在学校曾听说过有关陆约的传言——是个洁癖相当严重的家伙。   陆约只是很快地看了他一眼,遂又垂眸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情。   “赶紧的吧,上车上车,你不觉着外边热得要死?”方曦让司机把空调温度持续打低。   末了,待骆京书上了车,方曦伸手掰弄着车里镜子,望上后座的人,“骆京书,你要去哪儿?回学校?”   “我不回学校。”骆京书连忙否定,他低头看着手机上何风雪发来的地址,距离这里挺远的,他想了想,对方曦说道:“送我到山下的公交站就可以了,我还要去兼职。”   “哪儿兼职,我们送你呗,正好你还能跟陆哥争取争取。”方曦从镜子里一个劲儿地朝骆京书眨眼睛,他是真希望小学弟能上道点儿,把陆约这个难啃的单子给拿下。   方曦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纯粹是他早就请人查了骆京书的老底,确实干净得没话说,也不是靠着脸到处蹭吃蹭喝的捞仔。   背景干净,人长得又好,性格更是半点毛病也没有,那确实是挑不出瑕疵了。   陆约呢,为人虽说冷淡难伺候,可人品方曦敢做担保,在他们这圈子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每年做公益的捐款都是七位数,加之导演才华数一数二,抢手着呢。   这两人搁一块儿,起码看着顺眼,看着般配,看着不像做戏。   所以,方曦是打心眼里希望这单能成。   但成不成,他说了也不算,主要还是得看陆约。   “东郊。”骆京书回答道。   “哦,那太远了,我们应该送不了了。”方曦几乎是没让骆京书的话落地就回答了,他挠了两下头,口吻遗憾。   骆京书笑笑,方曦只是客套一下,他不会当真。   后座的温度也很快降了下来,骆京书无声拉上外套的拉链,动作看起来像是没有动作。   旁边坐着的人忽然倾身,骆京书本来就神经紧绷,此时此刻被吓了一跳,诧然看着陆约。   陆约距离与他拉近了,拉近距离却很明显不是对方的目的。   他伸出手,手掌在出风口立了两秒钟,接着调了调吹向后座的空调温度。   在陆约收回动作后不久,骆京书感到没那么冷了。   刚刚陆约把空调温度调高了。   骆京书看着前面的出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   身旁的人又有了动作,对方似乎从包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摆弄了一阵,送到了骆京书的面前。   骆京书看着眼前的手机,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青年没说话,但漂亮的眼睛会主动表达他所有的疑问。   陆约表情始终不变,“我今天比较忙,先加个联系方式,有时间再聊。”   他目光始终疏离感十足,公事公办的语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法让任何人将他的任何行为与特殊对待联系到一起。   骆京书亦也是任何人里的一个。   他眼睛立马笑弯了起来,“好的。”   骆京书双手接走陆约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添加进了陆约的联系人列表,将微信也添加上了,他对待陆约已经拿出了对待准客户的态度,“可以电话联系我,也可以微信上联系我,只要我没有事,基本秒回。”   “任何时候?”陆约从骆京书手中拿走了手机,骆京书的手很漂亮,骨节皮肤无一不恰到好处。   只是手掌上生了好几个与他本人不符的茧。   陆约觉得有点刺眼,收回目光。   骆京书思考了几秒钟,语气变得小心起来,“吃饭睡觉的时候,可能没有办法。”   陆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只是很淡,淡得几乎眨眼就消失了。   “我没有打扰别人正常生理作息的爱好。”   骆京书回以礼貌的笑容。   在终止了聊天以后,骆京书低头摆弄着手机。   骆京书面不改色地修改着陆约在自己微信列表里的备注:A陆约,陆苇之子,冰山学长,难搞等级S+,考虑巴结 第03章   吉普车的司机将车开到距离山下最近的公交车站缓缓停下,骆京书拉开车门,回头冲陆约笑,“回见。”   他笑得明亮,没有丝毫的谄媚之态,陆约淡淡给了句“回见”。   方曦趴在副驾驶椅背上,双手挥个不停,“拜拜拜拜,下次见下次见。”   恰好。   骆京书刚从吉普车上下来,123路公交车就从十字路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驶来。   青年一边往站台上走,一边低头把书包抱到身前,拉开拉链埋头翻找着学生卡。   附近大学多,使用学生卡坐公交车是七折,多数学生嫌麻烦,不用学生卡,因为比起往学生卡里充值后再使用,直接在手机上扫码支付显然要方便得多。   但骆京书不嫌麻烦,骆京书只嫌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太短。   今天是工作日,这会儿大多数学生也都在午休,路上焦热,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四五人,骆京书刷卡上车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他坐下就靠着窗闭上了眼休息,睫毛细长浓密,像黑色鸟类内层厚密的羽毛,衬得一张脸都白若初雪。   方曦按上车窗,吩咐司机可以开车了。   他扭头去找陆约说话时,却看见后座的车窗也同他一样开着。   陆约看着窗外,方曦也跟着朝外张望。   123路公交车已经行驶走了,他只看见路面阵阵翻涌的热浪。   “陆哥,你看什么呢?”   陆约按下升窗的按键,“没看什么。”   方曦没作他想,陆约向来寡言少语,他小时候便习惯了。   方曦现在一脑子都是另一件事儿。   他在椅背上脸朝后,表情看起来一头雾水,“陆哥,你为什么不聘用小书啊,你不觉得他很完美吗?干净又漂亮,积极又向上,咱们这圈子是不缺漂亮的,可小书这样的就难找。况且,他家境太差了,咱看着顺眼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呗,免得好好一个人被逼着变了样。”   陆约阖着眼,靠在椅背上,他手指搭在平板背面,冷银色的外壳衬得他骨节都泛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冷意。   “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人,那总有好的吧,吴剑兰被那小男孩骗了钱,他不心甘情愿么,我们哥几个又不是没提醒过他,那小男孩不要他了,跑了,这不是活该?那歌厅里出来的货色哪能跟小书相提并论?”方曦说得口干舌燥,可惜也没见陆约的态度有所松动。   妈的,怎么这么难搞!比小时候更难搞!   眼见着方曦是真着急了,陆约才睁开眼,眸底一片冰色,“你跟他很熟?”   “什么?”方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立马甩头,“不熟不熟,我就是凭直觉,直觉,嘿嘿。”   陆约:“不熟别随便叫小名。”   原来是这意思啊。   方曦以为陆约是看不惯他跟不清楚底细的人深交,是在担心他跟吴剑兰一样被骗被宰,连忙改口:“骆京书骆京书,骆京书行了吧,真是,我又不蠢,没人能骗着我。”   陆约没纠正他。   “他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他嗓音低冷,垂着眼,眸子淡漠隐晦,看与不看,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两个天之骄子在宽敞凉快的吉普车里交谈完毕,骆京书在公交车车座上也一觉睡醒了。   他正好到站。   何风雪撑着把太阳伞,站在台阶上,车还没停稳,他就看见靠窗而坐的骆京书了,他朝骆京书使劲挥手。   123路公交车放下形容姣美却不弱气的青年,摇着车身离开。   一见着骆京书,何风雪便迎了上来,同时把遮阳伞分给了对方一半,“我都冲凉爬上床了,副导演一个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了!不是我说,真跟狗一样,就为了这五分钟的镜头。”   “你那边是怎么回事啊?多大的眼睛啊,连你都看不上?”换成别的人,何风雪可能会觉得合情合理,可骆京书这模样——   掏心窝子讲,何风雪觉得骆京书去跑的那些兼职,百分之九十九的都配不上他。   “对面是陆约。”骆京书说道。   “谁?!”听见这个名字,何风雪手里的伞都差点没拿稳,“你说的不会是导演系大三的那个陆约吧?”   骆京书点了下头,接过何风雪手中的伞,他比何风雪高点儿,更适合做打伞的那个人。   何风雪哑了声,是、是陆约???那没办法了。   陆约那眼光不能说是高,而是他有他自己的审美标准,大众认可的容貌,他不一定认可。但他认可的,却绝对美得没有余地。   看见一下就蔫了的何风雪,骆京书一边在心底感叹陆约在学校学生心目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一边在脑海里思忖着应付这一类人的方法。   但他还得安慰何风雪,“也不是一定成不了,我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应该还有机会。”   何风雪一愣,愁云惨淡的脸上一秒天朗气清,“苟富贵,莫相忘。”   富贵吗?不然。   骆京书回想起和陆约的初见,那□□的氛围足以说明对方在任何事情上都有着超乎寻常的苛刻条件与标准。   这单哪怕能成功拿下,估计挣的也是笔汗水钱。   -   东郊有座影视基地,隔壁还有几座废弃工厂,时常被用来当做赛博朋克、校园霸凌、刑侦类等题材影视剧的取景地。   这回,导演用了其中的一座废弃工厂用来拍摄一支地下乐队在歌坛的崛起之路。   “这是剧本,先看看,半个小时之后试妆。”场务丢来两本缺封少页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翻过的剧本。   动作虽然粗鲁,但语气已经算得上温柔了。   骆京书膝盖放着书包,坐在不足20厘米高的小板凳上,他没嫌弃全是油渍手印的剧本,抓紧时间翻开看。   骆京书的角色是一个高冷的少年贝斯手,由于性格太莽直所以经常得罪人,经常拖主角团的后腿。在一次他拎板凳砸破人的头,整支乐队都被酒吧老板一脚踹大门后,队长私下找到他,希望他能主动离队。角色的自尊心极强,一言不发答应了。   电影的最后,他在街边表演架子鼓,同时抬头看向整座城市最大的LED屏——当年的乐队实现了当年的梦想,但他已经不是梦想中的一员了。   好心酸。   好狗血。   这是骆京书了解完剧情后的第一感受。   继而他开始揣摩台词,青年眼神透露出些许不敢相信,因为没有台词可以揣摩。   这个角色在电影里说过的最长的句子是:没有。   其余要么是“嗯”“哦”“好”要么是眼神戏瞪这个瞪那个,要么是动作戏打这个打那个。   还挺考验演技的。   骆京书把剧本合上,看着眼前有条不紊进行着准备工作的剧组,开始思考起怎么能将如此单薄又没有什么有内涵的台词的角色饰演得出彩点。   和骆京书不同,何风雪有好几句长台词,他在旁边默读速记。   一个专门给小角色化妆的化妆师拎着化妆箱小跑向他们两人。   “叫我Max,你们的妆造由我负责。”化妆师的头发用鲨鱼夹随便一抓,她麻利地打开化妆箱,在里面哐哐啷啷翻了一通,接着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漂亮青年。   “这他妈的......”Max喃喃,"有什么可化的?"   完全漫画脸电影脸嘛,标准美人脸型,脸小但是立体,不论从哪个角度拍都能扛得住镜头的骨骼走势,眼型是比百度百科图片上还要标准的桃花眼,鼻梁细直挺拔,阴影和高光都给省掉了。   “发型弄一弄,你那个角色有点死宅的味道。”max拿出吹风机和梳子。   很快就弄好了。   之前骆京书的头发还有些许蓬松,搭上一双总是向人发射友好信号的眼睛,很难不让人喜欢。   而此刻,他的头发被强势拉直,柔软地搭到了接近瞳孔的位置,眼皮半抬时,阴郁冰冷,很难让人不害怕。   “我看我看。”何风雪头一次跟好友在一个剧组拍戏,激动地想要拍一张合照。   结果一看清骆京书的正脸,他从激动变成了超级激动。   “我草!这个风格也太贴你了!你居然还能走青春疼痛阴郁疯批少年风!”   骆京书被何风雪拉着拍了张合照,他看了照片,眼前一亮,的确好看的。只是跟他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   半个小时后,骆京书和何风雪两人被场务拉去给导演看。   导演看见两人,眼睛登时就瞪大了,一旁的副导演和几个美术指导老师也纷纷露出惊艳的神情。   这也太贴角色了,不仅贴,还好看!   就在骆京书以为板上钉钉的时候,导演发亮的眼睛如同“啪”一下被拍下开关的灯泡般迅速熄灭,甚至是沉下了脸色。   “明显不行,重新再找两个人来。”导演皱眉对身后的助理说道。   副导一听见导演说不行,差点跳了起来,抓狂道:“这怎么不行?这不是非常行吗?”   她疯狂给导演助理使眼色,也给导演使眼色:你真以为美人是大白菜呢,我他大爷实在是看够歪瓜裂枣了!我就要这样的!   导演尴尬地摸了把脑袋,也朝副导使眼色:人家能让自己被艳压?投资签的协议你别忘了,第一条就是配角不能比主角好看,你自己看看,这都好看多少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还在核对搬动着各种器械的位置,明明该最热闹的地儿,却无人言语了,气氛尴尬又微妙。   骆京书和何风雪对视一眼,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七八分。   又黄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同学,我仔细看了看,你们还是不太适合这两个角色。这样,我让人给你们封两个红包当路费,你们去吃点好吃的。”导演其实有些心虚的,虽然他完全不必心虚,可他自称艺术工作者却不得不为折腰,这心还是得虚一虚。   “你们......”何风雪维持不住和气的表情了,直接就要冲上前理论。   骆京书眼疾手快拽住他,对面前的一堆人笑了笑,“好的,那我们在谁那里领红包?”   青年虽然漂亮,可此时在妆造的加持下,他漂亮得似艳鬼似狐妖。   不少人产生了心脏骤然紧缩的感觉,仓皇伪作忙碌。   导演只是说说场面话,这条件上哪儿去找红包,他让助理直接微信给骆京书和何风雪两人一人转了两百块钱。   拿到了路费,还不算血亏。   接下来,骆京书想把妆卸掉。   京城的大夏天热得如火炉,剧组也不可能舍得给他们这种小角色用价高质好的化妆品。估计一踏出影棚,脸上的妆就会花得像调色盘。   但他们找不到Max了。   周围人的匆匆忙忙,哪里顾得上这两个学生仔。   两人只好顶着全妆出去,何风雪拿相机当镜子照,边走边说:“你还好点,你看我这两坨腮红,像媒婆。”   骆京书停下脚步,他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脚下都发着烫,拉直的刘海挡视线,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夹子愣是把刘海全给夹了上去。   “看看哪里有洗手间,我们去用水洗一洗。”骆京书说完,开始朝四周看。   热浪席卷着空气,四周零星栽种着几棵白杨树,树叶晒得奄奄一息。   废弃工厂堆放的破铜烂铁专门装了监控不让人偷卖,它们同样被炙烤着,散发着难闻的铁锈气味。   何风雪虚弱地往骆京书肩上靠,“我觉得我要中暑了。”   他刚一说完,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从车上下来的青年,有点眼熟,他眼熟每个帅哥。   何风雪站直,再定睛一看。   草,陆约!   何风雪立马站直,推了骆京书一下,提醒他,“你未来的雇主客户老板boss怎么来这里了?”   骆京书手忙脚乱摘下脑袋上的发夹,捏在手里。   陆约从马路对面过来,他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挽起衣袖到手肘,看不出半点炎热的样子,剪裁合身的长裤衬得双腿笔直,气势非凡。   他一个人来的,身后没跟着方曦,身上半点东西也没带,没有包也没有电脑,就拿着一支手机。   何风雪把骆京书推到前面,“好好表现。”   “......”   陆约似乎是后面才看见了他们两人。   很明显,他是来东郊办事的,只是恰好撞见而已。   看见认识的人视而不见可能对他而言是不礼貌的行为,他步伐一顿,朝骆京书走去。   “陆先生,你怎么也来东郊了?”骆京书主动打招呼,陆约在他眼里就是块大金坨子。   陆约先是朝何风雪略一点头才看向骆京书,骆京书跟刚刚在方曦车上的模样判若两人,全包的眼线让本来面容柔美的青年入眼变得像只城府深沉不好招惹的野猫。   他打量得逐渐有了种用眼神在剥皮抽筋的意味。   骆京书发觉自己在对方的打量下已经不知不觉把手中的发夹攥得越来越紧。   扎得有点疼。   陆约完全能看出眼前人的紧张。   19岁,还是个小孩罢了。   “叫我学长就可以,”他低声开口,看向何风雪,“怎么带着妆在外面跑?”   不提这个还好,不提的话,何风雪还能在后面美滋滋地欣赏两个不同风格的大帅比同框。   一提起这个,何风雪就狂翻白眼。   他开始描述事情发生的经过。   何风雪完全是诉苦和发泄,可没有别的意思。   骆京书一开始还附和着不断点头,确实憋屈。   直到他抬眼看见陆约刚刚还算惬意的眉眼上慢慢覆上薄霜。   为什么?   难道陆约跟这剧组有什么亲戚关系?   觉得他们讲坏话了?   骆京书的心情瞬时变得忐忑起来,一直到何风雪说完。   陆约过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语气仍旧淡淡的,不喜不怒,“导演是麦宵?”   何风雪立刻惊讶,“学长怎么知道?!”   比起何风雪单纯的惊讶,骆京书的忐忑又多了几分,还真是认识的人?   他跟何风雪不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吧?   “听人说起过他的新电影。”陆约没有错过骆京书眼底滑过的慌乱,饶是有浓妆遮掩,也还是隐藏不住。   “主演有背景,比较在乎自己的荧幕形象,你被刷下来很正常。”陆约慢条斯理地给面前两人兜头各自泼下一盆凉水,以至于两人都没听见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何风雪看起来像是快要碎了,“为什么?我们应该不丑吧......”   “不是丑,”陆约眼神冷冽,眼底望进去深不可测,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是太漂亮了。” 第04章   他说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奉承之意。   陆约也犯不上奉承他们这两个在娱乐圈毫无根基尚在学校求学的学生   哪怕是拉拢。   谁知道他们俩以后会不会真的在演艺圈发光发热呢。   “谢谢,”骆京书笑得没之前好看了,“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何风雪这才反应过来,陆约好像不是在跟他说话。   夸的也不是他。   靠。   骆京书看何风雪已经被晒得不行了,明显是在硬扛,立马主动结束了对话。   “那我们先回学校了?”   何风雪立刻跟着连连点头,“拜拜”两个字都已经涌到了嘴中。   “坐公交车回去?”陆约问道。   不然?   骆京书怔了一下,打车?东郊到国戏的距离六七十公里,打一次车一百多块,哪怕是骆京书和何风雪两人分摊,他也觉得不划算。   除了公交车,还有什么更具有性价比的交通方式吗?   不需要回答陆约也得到答案了,他朝不远处那几个各色的影棚看过去,淡声道:"我等会也要回学校,你们要是没有急事,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骆京书和何风雪对视了一眼,一块点头。   能省下一笔车费还能拉近和陆约的关系,这对骆京书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何风雪很自觉地走在两人后面,不跟他们并排走。   陆约要去的影棚是另一个,比骆京书刚刚面试剧组搭建的影棚要宽敞豪华多了,起重机吊机嗡嗡嗡正在作业中,正中间搭建着看起来足有四五层楼高的黑色亭子,亭子里围着一堆现古服饰混搭的人。   一走近影棚,前方立刻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小跑着过来接待。   骆京书和何风雪被不知道是谁的助理安排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下休息,正对面,一台工厂用的电风扇对着两人吹。   陆约被引去了工作区域。   “舒服多了。”何风雪拿衣服扇着风。   刚刚的助理又给两人一人拿了瓶矿泉水,笑眯眯的,“我们导演跟陆约应该很是要聊一会儿,你们要是饿了的话,那边有零食和水果。”她指了一个方向,后又急匆匆跑离。   在女孩子离开后,何风雪感慨道,“不愧是大剧组啊,麦宵那个跟这个一比,真是没眼看。”   不过何风雪现在的心思没在剧组规模上面。   他托着腮,看着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的陆约,继续感慨,“我们学校里面,还没毕业就达到这个level的估计也只有陆约这一个了吧,出道即巅峰,还一直在巅峰!”   骆京书轻点了一下头。   “他为什么找你来着?”何风雪忽然忘了骆京书跟自己说过的缘由。   就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响,反正挺离谱的。   骆京书拎着瓶矿泉水晃来晃去,“他说追求他的人太多了,希望找一个人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做他的假扮情侣。”   “什么????”何风雪又惊讶了一回。   头一回听见这种要求,谁会嫌追求者多……   “他跟你说的?”何风雪从远处看着陆约,感觉陆约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方曦,你认识吗?”   “认识,挺有名气的,擅长写科幻类的剧本,他跟陆约玩得好,从小一起长大的。”   听见何风雪说认识,骆京书就松了口气,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长篇大论地去介绍一个人这种事情上面。   而且大夏天的,话说多了,口干舌燥。   骆京书:“方曦在中间牵的线,他说陆约觉得这些东西很影响他的创作,因为那些人会不分场合地表白送花尖叫,甚至会出现在他的家中。”   “出现在家中,私生?”何风雪惊讶,“现在导演也有私生了?”   “不过,有对象就能解决这种现象吗?”   骆京书不疾不徐,“他还需要应付家里。”   “这个我懂,被催婚。”   “陆约不一样,他一直都是单身,陆苇认为他是不举,以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何风雪的表情石化,又很快调整好了,“也能理解,这圈子里,尤其是从小就生在这圈子里的,就没几个干净的。”   “可是,他找女生的可信度不是更高吗?”圈子里对同性恋接受良好,但普罗大众还是以异性恋为主。   这个问题——   骆京书当时没有想起来问方曦。   “可能是因为都是男生更方便。”骆京书猜测。   “方便什么?”何风雪立即问道。   两个男生对视着,空气凝固着。   片刻过去,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闷笑。   骆京书:“最基本的底线我还是有的,我只出卖我的学识和人格,不出卖身体。”   何风雪改为双手托腮,“如果是出卖给陆约这样的,也不算亏啊。说不定他能给你施舍一个咱们这辈子都吃不到的资源呢?”   “别说了。”   “嗯?”   “有点动心。”   骆京书说完,有些疑惑地看着何风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何风雪清清嗓子,面不改色,“咱们迟早要混演艺圈,提前了解了解知名人士也是提前为以后的演艺事业打好基础嘛,免得在外面碰上了连名字都叫不上。   “还有就是,你知道的,我是男同,所以平时会关注一些大帅逼。”   这个原因应该才是最主要的,何风雪说完后,两只耳朵都红透了,他一直羞于面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   陆约在这时候正好看过来,见两人一个眉眼含笑,一个低头害羞,他波澜不惊地将目光收回。   导演是陆苇师兄的儿子,大了陆约不少,蓄着络腮胡,戴着黑框眼镜还有一只卡其色贝雷帽,作为艺术工作者,他从入行那天起就开始逐渐自己的眼睛以捕捉生活里一切美的或者新鲜的事物,他没错过陆约的这一个动作,抖了两下剧本,问道,“什么人?”   陆约低头浏览着剧本,“表演系的学弟。”   “好苗子啊,长得不错,有特色。”吴菡重新将门口的两个男生打量了一遍。   吴菡还没看完,耳边响起剧本翻页的声音,还有陆约不咸不淡的嗓音,“其中有一个可能会是我男朋友,你点到为止。”   “?”吴菡镜框上出现了两个问号。   “不是,我没听错吧?你!男朋友!还可能会是!你别搞笑了你!”吴菡的大脑一时间承接不住这么大的信息量。   他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把两旁助理编剧场务场都给惊着了,忙伸手要去扶起他。   吴菡偏身躲开,推推眼镜,“你不解释解释?”   圈子里有多乱,圈外的人通常只能猜到半分,而陆约却一直保持着洁身自好,也从未向众人透露过他的性取向。   好友们猜测他可能是由于眼光高可能是有什么隐疾。   “你是来真的还是……包着玩玩儿?”吴菡又朝大门口瞥了一眼,眼生,那就不是熟人,也没什么名气。   极大可能是后者,吴菡猜想,毕竟为了资源往陆约身上扑的男男女女就跟那香格里拉的牛马粪一样多。   陆约没有回应他。   吴菡自己在心里一锤子敲定猜想,“得,现在那些追你的估计得日日夜夜嚎丧追着你骂了。”   -   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陆约才聊完,带两人回学校。   陆约自己开的车,一辆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银色大众,但车型少见的流畅锐利。   见是陆约自己开车,骆京书没跟何风雪一起坐后座,主动坐上了副驾驶。   车内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气扑面而来。   “学长刚刚见的是吴菡导演?”骆京书开始主动说话。   他想拿下陆约这一单,于名于利于任何方面,都有好处。   陆约浅淡地“嗯”了一声,“你认识?”   “我认识他,他应该不认识我,”骆京书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他的探案古装剧我都看过。”   “你喜欢哪一部?”陆约问道。   骆京书还真看过,不是为了曲意逢迎张口就来,他在心里比对了一番,“十一娘和十一郎,三条故事线同时开启并且相互依附,很厉害。”   “他故事不错,审美一般。”陆约毫不客气地说道。   骆京书就不方便点评了。   万一陆约人面兽心偷录他的点评散播出去毁了他未来的康庄大道,那就不太好了。   他跟着又夸了几句。   陆约听着,而后意味不明地看了骆京书一眼,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像是将他的违心夸赞看出来了。   骆京书说完后就不再说了。   果然,这种涉及到专业的话题还是少聊为妙,分分钟被对方看穿。   以后还是多聊一聊无聊又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吧。   比如你是更喜欢吃香辣鸡腿堡还是奥尔良鸡腿堡?   后座的何风雪一言不发,他光是在后面看着都紧张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尼玛跟做完拉片作业还要被老师抽查提问一样!   这钱活该骆京书挣!   到学校的时候正逢上下课时间,几条路上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车开不到宿舍楼下,停在了停车场。   骆京书刚伸手碰到安全带,陆约的声音就响起,“先等等。”   他看向车窗外,骆京书立马就明白了。   骆京书和陆约还没达成交易,要避嫌。   就这么静静地在车内坐了快二十分钟,上课铃响起,骆京书才等到陆约开口说话,说的却是,“同学,我跟骆京书有话要说。”   没说要说什么,何风雪立马表示ok,推开门就下了车。   “手机收款码打开。”陆约说道。   ?   虽然不解,骆京书还是二话不说就将收款码打开了。   如果陆约要求打开的是付款码,那他说不定还会仔细询问缘由。   陆约直接给骆京书转了两万块钱,骆京书看着到账数字,怔了怔,“学长这是……”   还是问一问吧,两万太多了,足够送他进去蹲一阵子了。   陆约向后靠去,“定金。谈谈工作的事情吧,我会找人立好聘用合同,合同定下后我发你一份,我们当面签字确认。”   这么正式?   骆京书想了想,点头,“我没问题。”   虽然之前他已经对自己拿下这单有了一半的把握,可当真的被告知时,骆京书仍是忍不住激动,浮上眉眼的开心藏都藏不住。   而且,他以前也接过类似的客单,演这个演那个,倒是第一次演别人老婆。   他感觉到有些新鲜、有趣。   “你薪酬是怎么计算的?”陆约忽然问道。   “一个小时是一百块钱,两个小时打九折,包月用户可以享受7.5折跳楼大优惠,请理性消费。”这句话相当于骆京书体内的人工客服,自动回复。   “包年。”   车内进入一种比无人说话时还要寂静的境地,呼吸声都轻了。   骆京书:“……老公,我随叫随到。” 第05章   糟糕,他是不是入戏太快了?   骆京书的笑容仿佛印在了脸上。   陆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膝盖上,他短促地扫了张口就来的青年一眼。   这一眼里深藏的探究意味让骆京书几乎顷刻间汗毛倒立。   骆京书看不出陆约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应该是满意吧,毕竟他从未对哪个客户如此殷勤过。   沉默缓慢凝集的过程中,骆京书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陆约。   对方无疑是个讲究的人,各方面的。裤腿上、鞋面连一丝褶皱一粒灰尘都看不见。   穿着吃过一顿饭的衣服,他回去一趟就换了身。外界传他洁癖严重估计也没有错。   可能还有强迫症,洁癖大概率伴随着强迫症一起出现,那么,以上两者又会伴随着完美主义一同出现。   而这些特征,都能在陆约身上发现痕迹。   对方开口前,眉眼松动,像融化的冰面,骆京书立刻注意到。   “你不用这么叫我,工作是建立在双方的意愿之上,虽然是我聘用你,但我不喜欢过度的讨好。”他语气冷静,饱含距离感。   即使骆京书连老公都叫了。   骆京书产生了一种被老师严厉批评言行举止的感觉,他埋下头,“好的。”   “刚刚当着吴菡的面,他问我你是谁,我回答他,”陆约语气一顿,“你可能会是我的男朋友。”   “所以这一笔钱不止是定金,也是对你的酬谢。”他有条不紊地向惴惴不安的青年解释。   胆子小,收到钱的下一秒,脸都白了好几个度。   骆京书一怔,酬谢?   陆约指的是刚刚他们在东郊那会儿?他就坐在门口,跟吴菡连半个字都没说上,也算工作?   这工作也太轻松了吧!骆京书从来没接过这么轻松的客单。   陆约就是再难搞一倍,他也能接受了。   “具体的我们之后再商量。”陆约说道,“你下车吧。”   “陆...学长再见。”差点又叫了先生,骆京书生硬地改口,推开门下了车。   站在车外,午后热浪袭来,他被反射在挡风玻璃上那一粒太阳刺得眯起了眼睛,他看不清车内陆约的脸,只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接着被扑上来的何风雪给拖走了。   当两人完全离开停车场后,又过了一会儿,陆约才下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好有礼貌啊。”何风雪拽着骆京书的手臂。   骆京书:“陆约是优质客户,我当然得客气点,让他体验到贵宾级别的服务。”   何风雪好奇道:“你们在里面聊了什么?”   骆京书简单地讲了一遍。   “什么?两万!就,他就跟吴菡介绍了一下你,就利用了你一下下,就,两万!”何风雪差点喊破了音,骆京书捂住他的嘴。   “财不外露。”   何风雪立马双手分别比了个“OK”给骆京书。   被松开后,何风雪的神情依旧激动,“陆约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出手也太大方了,随便出手就是五位数。”   “你知道3班那个叫什么璐璐的吗?她对象还是万兴药业的二少,过个生日就转了她52,气得她发朋友圈破口大骂。”   “那我算算......”何风雪掏出手机,很快就给骆京书算了出来,“六十多万!苟富贵了苟富贵了。“   骆京书拿出手机摇了摇,”请你喝奶茶!”   何风雪脸上一喜,立马抱住骆京书,“骆少请我喝奶茶!”   国戏每个园区都有奶茶店,一开还开好几个,此时都还在营业时间。   骆京书本来是朝最贵的那个店面走,何风雪一指最角落的一家,“我想喝柠檬水,请我喝柠檬水!”   骆京书被何风雪推进奶茶店里,何风雪冲到点单处,“给我来一杯超大的柠檬水。”   骆京书明白何风雪是在给自己省钱,他过去将帐结了,“等签了合同,我再请你吃饭。”   何风雪差点就一口答应了,“不要,你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们出去吃一顿饭够你弟弟妹妹在学校吃一周的食堂了。”   “我请你吃的也是食堂。”骆京书笑着说道。   “......”何风雪的眼睛瞪得溜圆,过了会儿,他歪着脖子,“那好吧~那我要吃北苑二楼的馄饨。”   和何风雪一起捧着奶茶回到宿舍,何风雪放下奶茶便一边喊着热一边抱着背心裤衩往洗手间钻。   骆京书看了眼洗手间,想着何风雪洗完应该还要一会儿,等何风雪洗完他再去洗。   他拿出手机,翻出骆怡的微信,打了通视频电话过去,手机里响了几声后才接通,穿白衣的护士看着镜头里的男生,语气温柔,“下课了啊?”   “下午没课,我想看看我妈。”   “行,我去帮你找她。”护士说着,站了起来。   “她没在病房?”   “你外婆带着她去楼下花园晒太阳了,”护士在走廊里张望着,拜托了同事帮忙在护士站盯着,乘电梯下了楼,“小骆啊,阿姨得催你交费了哦,账单上已经欠了快两万。超过两万,药房就不给你妈发药了。”   骆京书面色不改,“我等会就把钱划到医院账户上,谢谢阿姨提醒。”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张雪青的表情转瞬变得严肃,“你要实在是周转不过来,阿姨帮你先垫着都行,可不能去学那些不正经的人,我听别人说,你们那学校漂亮的学生多,有钱人最喜欢......”   “没有——”骆京书捂额,“是,接了个剧本,提前给我预付了两万片酬,刚好结清账单。”   这样解释应该也不算撒谎。   “那就好那就好,你啊,长这么帅,迟早要成大明星,等成了大明星,送你妈直接去住VIP病房,请几个高级护工天天陪她玩。”张雪青畅想着骆京书的未来,好像真的就能实现似的。   骆京书仍然是笑着,只是眼底的笑消失了,只是嘴角上扬着,做出一个敷衍的表情。   小时候的骆京书也如张雪青这般想,外婆也这般说。   但当长大了,甚至都还没正式踏入这一行,只是尚在学习的途中,骆京书就见识到了这一行异样的残酷,各方面的,脸,金钱,后台等等。   而一张漂亮的脸,是最不值一提也是最容易被摧毁的东西。   张雪青把手机递到了头发花白的老人手中,骆宝香朝张雪青道了声谢,低头看向屏幕,“在宿舍休息呢?”   “去面试了个兼职,刚回宿舍,”骆京书说,“我妈呢?”   骆宝香翻了个白眼,将手机举起来,调成后视镜头,让骆京书看见了不远处在草坪上和几个病人打闹的骆怡。   骆怡脑后的辫子甩来甩去,她被精神病摧残多年,头发一根没少,脸上连皱纹都没多多少,眼睛依旧还跟少女时期一样乌黑发亮。   她拥有一张上帝垂怜过的脸。   但上帝不曾垂怜过骆怡的其他,她甚至因为这张脸,人生变得更加悲惨。   “我把医院的账清了,后面的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被催账了。”骆京书跟外婆说道,“我等会再给您转几百块钱,天气热,你们买几身凉快点的衣服穿。”   骆宝香:“不用不用,你上回给我的生活费都还没用完,我上个星期已经给小满小园买了两身入夏的衣服,你就别操心了,专心上课,我有空去隔壁邻居家里帮忙串珠子,每天也能有个百来块,你就别......”   “外婆,我说了多少次了,不需要你去打零工,”骆京书叹了口气,“你一天的薪水我一个小时就挣回来了,你把自己身体弄垮了你是想逼死我吗?”他声音轻轻的,一点埋怨都听不见,有的只有无奈和平静。   挂断视频,骆京书在桌子上趴下。   他小时候想成大明星,他喜欢演戏,喜欢掌声,喜欢站在舞台上,后来亲眼看见母亲陨落,他害怕了,他就想读个普普通通的专业,做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直到母亲又生下一对双胞胎,亲生父亲不知所踪,生下双胞胎没多久,骆怡疯了。   双胞胎本来要被送去福利院,即便他们去看过福利院的条件,算不上好。   但骆家只有一个年迈的外婆和一个刚上初中的骆京书,他们照顾不了一个患有精神病的成年人再加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送走那天,骆怡发疯不让送,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也哭,外婆躲在房间悄悄抹泪。   骆京书抱着弟弟妹妹跑下楼,不顾在身后尖叫的骆怡,想着把他们丢在路边算了,总有人会捡。   但他心软了。   他抱着他们回了家,还给他们起了名字:骆京满,骆京圆。   骆京书希望他们一家人的人生能够圆圆满满,即使希望渺茫。   “我洗好了!”何风雪抱着脏衣服出来,他擦过头发,一甩脑袋,水还是四处飞。   骆京书直起上身,他揉了揉眼睛,踢开椅子站起来。   “撑衣杆我放外面了。”何风雪弯腰猛吸了一口柠檬水。   “好。”骆京书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何风雪没听出来异常,就是在盖着毛巾继续擦头发的时候,不小心瞥见骆京书袖子上湿了一大块。   他心底咯噔一下,不会是他把水甩骆京书衣服上了吧?甩那么大一滩?   打开花洒,水管中残留的热水从花洒中喷射而下,打在骆京书的脸上,水流沿着他的额头、鼻梁、唇峰与下巴潺潺淌下。   水管里的热水流尽,逐渐变凉,后面才又慢慢升温。期间,骆京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要挣很多钱,不择手段的。骆京书闭着眼。   叫一声老公算什么,走投无路了,他还能求着陆约上他。 第06章   骆京书冲完凉出来,宿舍另外两个室友正好从外面回来。   “我买了榴莲,你们要吃自己拿。”于祈大方地把打包地两整盒榴莲放到了桌子上。   “你们俩试戏过了没?”于祈又问道。   何风雪一听就来气,“没有!那剧组就是个专门组给主演的局,鲜花要绿叶,鲜花不要鲜花。”   于祈似懂非懂,“你跟骆京书是鲜花?”   “算是吧。”何风雪把镜子拿在手里,“不像吗?”   “骆京书,我这里有个兼职你要不要做?”另一个室友章洲听何风雪说完,蹙起眉,“我朋友一个潮牌要模特,他创业期没什么钱,请不起有名气的,问我有没有同学肯干。你要是愿意,我跟他说一声。”   骆京书站在门口吹着头发,他微低着头,“不用了,我刚刚接了个长期的活,要是顺利,后面一年可能都接不了其他的。”   “一年?这合同也太不讲理了。”于祈忍不住出声道。   章洲也点头附和,有些担心地看着骆京书,“会不会是骗子?”   何风雪把头仰起来看着章洲,深藏功与名,“不是骗子,是个大佬。”   “合同还没确定,现在还不方便透露。”骆京书补充道。   “那我再找找人。”章洲拿起手机。   于祈把榴莲分成几份,给三人都送了一份,“我晚上要给粉丝直播半个小时,麻烦多多包容一下啦。”   于祈家境最好,具体做什么的他没详细说过,只知道也是圈内人。于祈自己在网上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每个月接接广告也能有个小十万,他生活得比宿舍所有人都要富足优渥。   吹完头发,骆京书坐在椅子上看平板上下载的话剧《雷雨》他戴上耳机,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何风雪从床上探出脑袋,“你不会睡会儿?”   “雷雨你不是看过好几遍了,我们还去过现场?”   骆京书按下暂停后才回答道:“我准备把所有版本都看一遍。”   “......”何风雪被噎到了,“你牛。”他竖起大拇指。   宿舍在半个小时后彻底安静下来,除了骆京书,另外3人都爬到自己床上睡起了小觉,只剩下空调呼呼地往外输送着冷气。   于祈和何风雪都怕热,宿舍空调一般都是17度,骆京书每次都会提前穿上外套。   “叮”——   骆京书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本来还以为是系统消息,掠一眼过去,新消息发送人是陆约。   对方朝他分享了一个文件。   骆京书忙放下笔,给视频暂停,拿起手机,他先给陆约回复:我马上看。   回复过后,他才接收文件,将文件打开。   是工作合同。   屏幕上方跳出陆约的回复:目前还只是草稿,有需要修改添加的地方你尽管提。   骆京书看了一眼文件的页数,17页。   “......”   这个页数,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再添加的空间了。   但看完需要时间,骆京书将文件又从平板上接收了一遍,在平板上打开,手机用来回复陆约的消息。   [好的,谢谢学长。]   合同前半部分使用的是常见的聘用合同格式,骆京书浏览了一遍,涉及薪水待遇已经他工作职责的部分都在合同的中后段。   薪水税前648000,使用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描写两遍。   但合同字面写的是底薪,下面是待遇详尽:   全年无休,节假日三倍工资,节假日按照国定假日进行;   请假提前告知,按照请假天数扣除相应天数的薪水;   五险一金取用京城最高档缴纳;   全勤:当月薪水的百分之二十;   餐补:当月薪水的百分之五;   其他补贴:当月薪水的百分之十;   出演经费:携发票月底报销;   奖金:年薪百分之五十......   骆京书没算,也没看完,在看见年奖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64万的一半是32万,96万!   他很快就将陆约的备注全部删除重新编辑:SVIP财神。   确定完激动人心的待遇详尽后,骆京书翻到了工作职责。   第一条加粗黑体字便是:随叫随到。   但后面跟了补充:无法上工请告知理由。   乙方有义务协助甲方表演,配合甲方。   乙方有义务扮演甲方的恋人,扮演方式,恋人风格等由乙方自行决定。   接着便是一些常见话术了,只是最后几句跟其他合同有所区别。   非必要不进行亲密行为,譬如牵手、拥抱、接吻等。   补充:无法避开产生亲密行为的场景——甲方主动,甲方应该对乙方进行物质上和补偿以及精神上的安慰;乙方主动,甲方应该对乙方进行物质上的奖励和精神上的鼓励。   工作期间,乙方有义务保持单身身份以及与其他人(不分性别)的距离   补充:由于甲方严重洁癖,因此无法接受。如果乙方强硬要求,甲方可以单方面提前结束雇佣,薪酬按照工期支付。   乙方无权无合理理由单方面提前结束工作,若乙方无合理理由单方面强制要求提前结束工作,需支付甲方底薪648000百分之三百作为违约金。   浏览完自己的工作职责后,骆京书发现甲方,也就是陆约,居然也有义务和职责。   甲方有义务协助乙方表演,配合表演;   甲方有义务在工作期间保证乙方的人身安全、心理状况等个人情况;   甲方有义务提供乙方表演所需服化道;   甲方有义务维护乙方场景中的人格尊严;   补充:若甲方参与进行对乙方人格的践踏与侮辱,乙方有权向甲方索取底薪648000百分之一百的精神补偿费用,甲方应予补偿。)   甲方有义务遵守合约情侣条款;   释:甲方与乙方并非为真正的情侣,甲方不得无视“合约”,向乙方强制施行越线的亲密行为,举例:抚摸,舌吻、□□。   补充:若甲方提前获取乙方同意,上一条可以无视。   ......   骆京书没想到合同草稿出得这么快,更加没想到合同条款居然列得这么详细。   合同最后是日期和签名,后面还跟着一份英文版本。   [骆京书:学长我看完了,我没问题。]   [骆京书:微笑/]   过了几分钟,陆约才回复:薪资待遇和工作职责都可以?   [骆京书:可以。]   [SVIP财神:好,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面签合同。]   [骆京书:周六周日我都有空。]   [SVIP财神:那就周日下午,地点确定后我会提前通知你。]   骆京书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忍不住欣喜雀跃。   外界都说娱乐圈空气里都是钱,伸手一抓一把钱。   但那些钱,他们这种没背景没家世的通常都只能看,喝汤都轮不到他们。   陆约给的待遇,零零总总七位数,已经超过圈内四五线的普遍片酬。   只是下一秒,陆约的消息发来,骆京书脸上的笑登时就僵滞住了。   [SVIP财神:面签时间之前,即兴表演考察,考察及格再签合同。]   ?   即兴表演?   考察?   [骆京书:考察老师是......]   [SVIP财神:我。]   骆京书差点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骆京书:方便告知一下时间吗?微笑/]   [SVIP财神:随时。]   [SVIP财神:忙,下次再聊。]   骆京书捧着手机,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到上午的第一次见面,他提供给陆约的简历里的作品,都是他得分最高,老师评价最高,在同专业同学里脱颖而出的作品。   但落到陆约的眼里,就得到了两个字:挺好。   骆京书不再觉得这份工作新奇有趣。   他只觉得风险极高,挑战极大,客户依旧很难搞。   骆京书关掉雷雨,打开了爱情片的收藏夹,着重开始扫电影情意缠绵的段落。   就像期末考试前夜一样。   -   由于陆约的一句即兴表演考察,骆京书后边两天都提心吊胆,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害怕错过对方的消息。   “真是令人着急,他是不是想反悔啊?”何风雪一开始也期待,过了两天还没消息,他都替骆京书着急。   两人站在西苑的学生广场买卷饼,前面排队的女生趴在窗口,小声说:“阿姨,什么酱都不要,要糙米饼皮,多放生菜和鸡胸肉,再帮我加点醋。”   她报完自己要的之后,让到一边,大眼睛不停眨着,“你是骆京书?”   不等骆京书反应,她又趴到了窗口,“阿姨,这位同学的我给他结账!”她语气活泼起来。   骆京书从小的追求者络绎不绝,他立刻就揣摩明白对方的意图,他微微弯腰,柔声道:"阿姨,我自己结。"   女生瘪了下嘴巴,阿姨将打包好的卷饼递出窗口,她拿着卷饼,气冲冲地离开了。   何风雪看得瞠目,“你拒绝得越来越熟练了。”   说完他又提议,“等你拿到了薪水,要不你也找个假扮对象,帮你挡挡?”   骆京书跟阿姨报完了自己要的,“我没钱。”   这一家卷饼在学校生意最好,阿姨取菜卷饼的姿势漂亮熟练,骆京书正在欣赏着阿姨卷饼的动作,想着以后他要是接了个卖卷饼的角色,说不定还能用上。   卷饼还没吃上,他掌中的手机一震。   骆京书眼皮一跳,他还没看手机屏幕,但心里莫名地有了预感。   他低下头,阳光太烈,他用手挡住光,将手机亮度调到最高,才得以看清手机屏幕。   是陆约。   [SVIP财神:   考试时间:下午3:00-晚上7:00   考试地点:平州饭店B楼306号房。   考生:骆京书。   考试要求:请考生保证得体的仪容仪表以及良好的精神面貌   考试评级:A优B良好C及格D不及格(不及格不予录取,面签取消)]   [SVIP财神:有什么疑问吗?]   骆京书接过阿姨的卷饼,想了想,把卷饼往何风雪手里一塞,“你吃吧,我不吃了,陆约联系我了。”   他跟何风雪说完,飞快打字回复陆约:没有。   [SVIP:那现在过来,我在房间门口等你。]   [SVIP:对方向你转账1000.00。]   [SVIP:车费。] 第07章   骆京书回复了收到后,立刻就要转身往工作地赶。   “等等等等!”何风雪啃着卷饼叫住骆京书,“你等我一下,两分钟!”   说完,何风雪掉头就跑进了隔壁的超市。   骆京书单肩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他头发颜色偏浅,与浅棕的瞳孔是一个色,他皮肤白得看不见一点瑕疵,像山巅最不染尘埃的那一撮皑皑白雪。   他不论站在哪里,都不缺看向他的惊艳的目光,从小便是。   即使在国戏这种美女帅哥如云的大学,骆京书的姿色也绝对是最出挑的那一批。   何风雪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从货架那边跑到结账处,他结了账,一手拿着卷饼一手拿着刚买的东西,往骆京书面前递。   骆京书低头一看。   是防狼喷雾。   这是国戏的特色防身工具,国戏不仅有表演系,还有歌剧舞剧京剧系,个顶个的好看,人一好看了,身边潜伏的危险便多。   这款防狼喷雾,是国戏自己研发批量生产,在获取许可证后,专供校内学生防身使用。   “说不定陆约装腔作势人面兽心斯文败类呢,”何风雪,“你带着以防万一嘛。”   “谢谢。”骆京书接下来,直接把喷雾揣到了兜里。   “加油!”何风雪兴奋地说,“我北苑二楼的馄饨能不能吃得上就看今天这一把了!”   看着骆京书背影消失在广场上之后,何风雪脸上的轻松才消失,他觉得不平,他每次看见骆京书为生活奔波就感到老天爷非常不公平。   其实骆京书赚的钱也不少,他靠着脸靠着脑子,已经能负担得起家里生活所需,但能不代表应该。   他希望骆京书成为大明星的强烈希冀甚至大过于自己成为大明星。   骆京书赶时间,在校门口直接拦了出租车往平洲饭店赶,放在平时他肯定舍不得打车。   等会记得要发票。骆京书一上车就在心里提醒自己。   -   陆约坐在306房间的露台藤椅上,日光热烈泛着白,花坛里种植的绿植已经被晒蔫了,玻璃茶几上放置着一杯刚刚盗倒好的气泡水,杯中的冰块缓慢地融化着。   “真没劲。”靠在阳台上的吴剑兰连翻了几个白眼,口吻颇为遗憾,“我今天可是专门带他来让你认识的,结果你居然有对象了!”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郑青礁用吸管有一搭没一搭搅着杯子里的冰块,眼皮微抬,“说了半天,你也不说是谁,这么宝贝啊?”   陆约看着杯子里缓慢上升而后迸裂的气泡,语气不咸不淡,“国戏表演系大一的学弟。”   “哎?”吴剑兰来兴趣了。   他一屁股坐上阳台,被烫得又跳到了地上,只能拖了把椅子挨着陆约坐下,“多少钱多少钱?”   郑青礁横了他一眼,“陆约都说了是男朋友,什么多少钱?”   “报一丝儿。”吴剑兰滑稽作揖。   郑青礁比吴剑兰要正经得多,“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劝你慎重,谈感情比谈钱麻烦,他指不定是奔着你的背景和手里的资源来的。”   “呔!”说起这个,吴剑兰就来气。   吴剑兰:“那小子,踩着我入圈,我求爷爷告奶奶被我妈抽了好几个耳刮子,给他捧了个小红。哎嘿!他倒好,转头跟了盛宝那老头子,神经病。老子能让他爽上天,那老头子也能?”   陆约瞥了吴剑兰一眼,“你们之间既然只是生意,他为什么不能选择开价更高的客户?”   “陆约你太无情了。”吴剑兰的脸涨成了番茄红。   郑青礁翘着二郎腿,把小腿甩来甩去,“你啊,就是人如其名,一个字,贱!在谈感情的时候跟人谈钱,在谈钱的时候你又跟人谈上了感情。等人什么都不跟你谈了,你知道嗷嗷叫了,该!”   陆约不太爱聊这些话题,他喝了口汽水,听见自己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   像兔子一样娇小可爱的青年拿着他还在响的手机送了出来,“电话。”   “陆约的。”吴剑兰看了眼,直接把手机一把抓走丢给了陆约。   陆约垂眸看了眼来电人:骆京书。   骆京书停步于饭店的大厅内,他旁边站了一位笑意盈盈的女接待员。   他本来打算由接待引去B楼的306号房,但问了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骆京书给陆约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骆京书提前清好了嗓子,听见电话那头的说话声,他轻声问道:“你旁边有人?”   男生没像之前称呼陆约为学长,他比陆约更快进入表演状态。   陆约不露痕迹扫了吴剑兰一眼,“嗯。”   “你......”   “你能来接我吗?”   电话两头的人几乎同时开口,陆约在骆京书话音响起时止住了话音,听骆京书讲完。   手机的那一头在骆京书说完后没有回音,但能听见其他人的谈笑,骆京书以为陆约没听清,垂下眼,语调里多了一丝刚刚说第一遍时没有的撒娇意味,“陆约,我在饭店大厅,你来接我。”   表演系学生有专门的台词课,什么语境什么角色要求使用什么样的音调和咬字都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就算学生不按照教科书和老师的教学来饰演,那学生自己也要拥有处理不同角色的不同表演形式的能力。   骆京书一句话就将自己跟陆约的上下级关系,转变成了情侣氛围。   “好,你在大厅等我。”   这次是骆京书先切断的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冲接待笑了笑,“你去忙吧,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接待被男生这温柔又明媚的一笑弄得晕头转向。   好好看啊,是明星吗?   见陆约聊着聊着突然起了身,往外走,吴剑兰哎哎哎好几声,“你去哪儿啊?这饭都还没吃呢!”   “你们想见的人到了,我去接他上来。”陆约顺手从桌子上拿走了一瓶冰矿泉水。   “什么娇娇还要你亲自去接啊——”   留他们在身后哄吵,陆约开门出去了。   -   陆约到大厅的时候,看见说在大厅等自己的男生,趴在前台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   他悄无声息走到对方身后,看见骆京书正在给他们签名。   “......”   陆约高出了骆京书一截,自带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他。   骆京书耳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他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身后,想了想,应该是陆约来了。   “笔还给你,谢谢。”骆京书还了笔,才回过头,“学长下午好。”   陆约如寒潭的目光停驻在骆京书脸上,他将手里的水递过去。   “谢谢学长。”   陆约转身,骆京书立刻跟上。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陆约的坦然自若和与生俱来的气场是骆京书没有的。   骆京书要靠演。   对方今天穿了件纯黑色长袖衫,柔软的布料勾勒出挺阔的肩背。他的腿笔直且长,行走时的步伐带风,似乎习惯了所有人都去跟随着他的脚步与节奏。   电梯里,骆京书喝了口水,他拧紧瓶盖一抬眼,发现陆约在看着他。   陆约有着一张即使不做导演,做电影演员,也能在电影界搏杀出属于他的一片天地的脸。   棱角分明,不论开口与否,都攻击性十足。   骆京书用笑意盈盈的表情迎上陆约,“学长,我表现如何?”   电梯门打开。   “挺好。”给出简短的评价,陆约伸手示意骆京书先行。   骆京书先走出了电梯,“我要见的是什么人?还是只有我和你。”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淡定,这对骆京书来说也是一场重大面试,面试官的苛刻让他做不到真正的从容。   陆约也早就在电梯里便看穿了骆京书的紧张。   他是导演,精准掌握演员情绪变化和表演状态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我的一些朋友,”陆约走得离骆京书近了一些,“他们热衷给人介绍对象。”   骆京书点了下头,翘起嘴角,“那我会不高兴。”   陆约脚步微滞,他看着男生上扬起来的嘴角,联想到耍骄矜脾气的猫。   “陆约,帮我拿书包吧。”路过302房间后,骆京书主动提出。   他说完时,书包肩带已经从肩膀上滑到掌心。   陆约微微弯腰,捞走骆京书手里的帆布书包。   他弯腰时,衣袖往上滑了一段,露出刚刚被衣袖挡住的的Richard Mille表盘。   骆京书不是特别了解名表名车,但见过的牌子,他有印象。   他装作没看见,对陆约说了声听不出来多少谢意的谢谢。   306房间的门敞着,中央空调没有冷气会跑掉的担忧,房间里的欢声笑语传到走廊上,有男,也有女。   骆京书看了一眼陆约,停下脚步,后者的脚步没停,骆京书想都没想,伸手拉住了陆约的衣摆。   陆约停下来,看了眼骆京书,看了眼骆京书拉着自己衣摆的手指。   很白,也很细,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骨节不明显,每一寸都包裹着恰到好处的白肉——哪怕是冲着这双手,都会有金主给骆京书买单。   骆京书知道自己唐突了。   他小心地松开了陆约的衣摆,看着房间里面,低声问道:“学长,你能告诉我你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吗?”   陆约的眉心微拧,等着骆京书的下文。   骆京书:“我第一次演男朋友的角色,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喜欢的类型,那我就可以尽量演出你喜欢的样子,可信度也更高,也可以让我们看起来更加契合。”   他实在摸不准陆约喜欢的类型。   因为在等消息的这几天,骆京书在网上将有关陆约的新闻或者八卦都看了个遍,全与工作学业相关,有关伴侣的一条都没有!   “我喜欢守时守信的人。”陆约开口说道。   ?   没了?   就这样?   这算什么类型?   “那你有不喜欢的吗?”骆京书问道,“如果你让我自由发挥,我可能就会按照我自己的习惯和喜好饰演。”   陆约看着他,“你的习惯和喜好是什么?”   骆京书有点难以启齿。   见他为难,陆约气场变得稍弱了些,“你可以说,我可以考虑是否接受,现在我们是在谈工作,你对于表演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说。”   “我喜欢撒娇和使唤别人。”这是刻在骆京书骨子里的习惯。   一旦角色不限制他,他可能就会暴露自己。   恰恰这两个习惯,又最容易令人感到不适。   如果不是家里情况急转直下,骆京书很清楚温润如玉平静温和这些形容词,这辈子都跟他搭不上关系。   “看出来了。”陆约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薄淡的笑意,不违和,像湖面偶然漾出的一道涟漪。   一来就让他到大厅亲自接,快到房间就让他拎书包。   虽然是属于演员个人的小巧思,但也确实暴露了演员的真实性格。   陆约想了想,顿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口道:“你的习惯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可以按照你的节奏进行,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会提醒你。”   骆京书看着地面,“如果没发挥好,会扣我工资吗?”   “......”   “我在合同里没看见有关这一项的说明。”   陆约敛起神色,“等你通过了考试,我们再聊有关补充合同条款的问题。”   “......”   房间的谈笑声忽地大了起来,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嚷嚷声,“我他......我去叫人来弄弄!”吴剑兰抖着衣服上的香槟,正朝外走着。   陆约眉眼淡淡地扫向骆京书。   骆京书刚刚还小心疏离的转眼消失,他把漂亮的五指伸出去,歪头笑开,“陆约,我认为你现在应该牵着我的手,你觉得呢?” 第08章   吴剑兰一下闯到了两人面前,他先看见的骆京书,高声一吆喝,“哟,谁?”   陆约不动声色扣住骆京书的手,将人从吴剑兰眼前拉走。   门口让出一道出去的道,但吴剑兰却在原地石化了,懵逼了。   “你好。”骆京书看着吴剑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过分疏离,也不含一丝讨好。   像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白丁香,香气淡雅,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见陆约的朋友呆愣住,一脸疑惑,骆京书朝对方伸出手,“我叫骆京书,陆约的男朋友。”   “你、你好。”吴剑兰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抚了抚被香槟泼湿的衣裳,与骆京书握了握手,“吴剑兰,剑兰花的剑兰,不是贱男人的贱男。”   听见门口的聊天声,在露台的几个人也好奇地涌了过来。   吴剑兰利落转身,主动承担起了介绍的工作,他从左至右介绍过去,“郑青礁,吴思,毛为为,秋霜。”   “骆京书,陆约对象。”   几道目光各有不同,好奇底下深藏着的友好或者玩味。   一杆子打死和搞刻板印象是大部分人的下意识,娱乐圈内拜高踩低,为了资源抢破头甚至向各种人献身的不计其数。   圈内的人都见怪不怪。国戏的学生更是有不少早早地就找好了金主开始着手搭建明星之路。   骆京书也是国戏的。   作为明星演员的摇篮,他无疑是这座花圃里漂亮得格外吸睛的一枝。   可也只是比其他的花好看点儿,在手握资源的一群人眼里,并未本质上的区别。   而作为仅仅还只是表演系学生的骆京书,他不是第一次被人用眼神挑挑拣拣。   骆京书不卑不亢地给眼前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郑青礁,他母亲是圈子里的王牌经纪人,没有她捧不红的人。但郑青礁从事的却是美术行业。   吴思,目前年纪最小的金柑奖影后,她十四岁拿了影后,十六岁和陆约一起考入美国AFI,陆约顺利毕业,她则肄业。   她不想研究表演技巧,比起分析技巧,她更热衷于分析角色。   毛为为是个眼光毒辣,投一部剧爆一部剧的富二代投资商。   而秋霜......骆京书不认识。   除了秋霜,其他几个人骆京书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认识的。   看来室友于祈经常说的“得罪一个大佬就是得罪一个群的大佬”完全正确。   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干系的一群人,私底下却是可以一起聚餐喝酒的好友。   陆约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牵着骆京书的手使他坐下。   吴思双手撑在桌面上,她素面朝天,骨相优秀的脸轮廓却流畅,天生一张电影咖的脸。   “陆哥,你瞒得也太好了,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就算了,狗仔居然也一次都没拍到过,他们不是声称自己无孔不入?”   陆约给骆京书面前的杯子里倒上水,淡淡道:“我们刚确定关系不久。”   毛为为的八卦和吴剑兰不相上下,“小书,你跟陆哥怎么认识的啊?”   怎么认识的?   即兴表演没有剧本。   毛为为问的是骆京书,自然要由骆京书来回答,而且,陆约是面试官兼监考官兼打分员兼雇主,他也明显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该上场表演的是他骆京书。   “我们是校友,”骆京书语速缓慢,尽可能多的给自己留出思考时间,“陆约是导演系的,我是表演系的,他大三,我大一,他算是我学长。”   “嗯呐,然后呢然后呢,人物关系我们差不多清楚了,然后呢,你们怎么发展的?”毛为为兴致勃勃地催促,同时还暴露了不少陆约的个人信息,“你是不知道,我们陆哥从小到大活得跟个和尚没有区别,我怀疑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没有性别之分!”   “他还颜控!”   “对了,他洁癖和强迫症超级严重。”   “我和吴思以前一致认为他适合找个机器人做对象,干净、程序化、最重要的是可以一键清理。”毛为为推了盘水果到骆京书的面前,“来,边吃边说。”   骆京书手指握住茶杯,秀气的小拇指沿着杯底缓慢摩挲。   “我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做期末汇报演出,陆约看见了我表演的剧目。”   “他,”骆京书指腹按在温热的杯身上,“对我一见钟情。”   陆约一直在听着,在听到剧情是这样展开的之后,他搭在桌面的手指虚虚一握,接着嘴角似乎露出无可奈何的淡笑。   郑青礁看见了,他在心底“草”个不停,陆约难道是动真心了?   “......我靠......”毛为为直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自己投资的剧全都上了平台年度财务报表他都没这么震惊激动过。   毛为为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接下来的剧情,恨不得花钱开超前点播,“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陆约私下加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他到现在都不肯透露。”剧情顺利给了个开头后,再往下跟着逻辑顺就快捷熟练多了。   “在认识陆约本人之前,我就将他为数不多的作品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他看着毛为为,表情上的羞赧虽然不多,可眼神中却显露出对陆约的欣赏和崇拜,“他本人比他的作品更丰富。”   “所以我们顺利成章地在一起了。”   毛为为放下手,意犹未尽,“我还以为陆哥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呢,没想到他头一回恋爱居然就是主动出击的那一个。”   骆京书有些意外,“头一回?”   他这一次的反应不是演的,他在网上怎么查都查不到陆约的情感经历,他以为是保密工作做得好。   即使圈内圈外将陆约说得有多么不近人情不近男女色,骆京书仍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因为当一个人拥有了大量的财富与碾压众人的才华,立于金字塔顶尖,致使他可以放肆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能在各方面依旧严格要求控制自己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骆京书以为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   “他没跟你说吗?还是他撒谎了,说他有很多段旧情?”毛为为顶着看好戏的表情追问道。   “还是他说过,你不信?”毛为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骆京书需要立刻为自己刚刚露出的马脚打上补丁。   他一时没想到怎么应付。   男生浑身都因为考察而紧绷着,陆约在这个时候却身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骆京书受惊似地看着陆约。   陆约嗓音沉缓,开口道:“我说过,他自己不相信。”   吴思听了半天,终于发声了,“这有什么不信的?撒这种谎有什么意思?”   郑青礁放下翘了良久的二郎腿,“对,因为我们就算有十个一百个前任,也不影响我们找新欢。”他们找对象的资本不是白纸一样的感情经历,而是家庭背景与个人身家还有圈内的地位人脉与资源。   “他爱吃醋。”陆约放下手,说道。   骆京书这下知道被人胡乱安排剧情是什么感受了,他刚刚瞎说陆约对自己一见钟情......   “正常,正常,”毛为为点了两下头,“你多大,18?19?”   “今年九月满20岁。”骆京书礼貌回答道。   “那比陆约小三岁,年龄还挺合适的。”毛为为摸着下巴,他想,这应该不会是陆约的最后一个对象。   他们本来都以为陆约最后可能会听陆苇安排,跟条件相当的相亲结婚。   而且陆约太讲究克制,原则实难打破。   可这原则一旦被打破了,那就别想变回去了,一旦尝到了漂亮小朋友的滋味儿,那胃口自然而然就会变大。   眼前这个大一学生资质再优秀,他也喂不饱一头刚开荤的狼。   吴剑兰带着保洁嘻嘻哈哈回到房间时,其他人已经将骆京书和陆约怎么认识又怎么互通心意变成情侣的过程都给盘问清楚了,他直呼自己错过了一个亿,让骆京书再给他一个人说一遍。   吴思给他讲了一遍。   吴剑兰听完,“那你们岂不是都还没做过?”   “......”   热热闹闹的聊天过程中,只有坐在吴剑兰旁边的秋霜没有启口加入聊天,他一直在喝杯子里的茶,喝完了就将杯子放下开始无声无息地吃水果。   秋霜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除了骆京书,其他人也都好像忘记了秋霜的存在。   “在看什么?”陆约冷淡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骆京书被惊到。   扭头看见陆约近在咫尺的鼻梁与眼睫。   他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也就一愣神的功夫,骆京书便适应了情侣该产生的近距离。   骆京书抬起手挡在陆约脸侧,微微昂起头,小声问陆约,“学长,秋霜是谁?”   陆约终于看了秋霜一眼。   但又很快收回。   “吴剑兰带来的人,京传的学生,不过现在主要身份是通过VIX233选秀节目出道的idol。”陆约用银叉子在果盘里看起来像是像是在精挑细选。   他叉起来一块芒果,送到骆京书嘴边,芒果肉还是冰的,凉得骆京书瑟缩了起来。   “张嘴。”陆约说道。   骆京书启开唇齿,咬住银叉上黄澄澄的芒果肉,唾液与果肉相融的微末声响,陆约没有忽略。   骆京书咀嚼着,陆约像是享受到了投喂的快乐,起了兴致,又去果盘里挑水果。   同时还不忘解答骆京书的问题,“吴剑兰本来想把他介绍给我。”   “当男朋友?”骆京书问道。   陆约觉得骆京书说世故也世故,说天真单纯也天真单纯。   陆约:“这样介绍来介绍去的人,当不了男朋友。”   骆京书眨了一下眼睛,他想,他明白了。   “我聘用你,我们的合作关系,也是为了杜绝类似的事情,圈内的潜规则你我无法改变,能做到独善其身也算不错。”陆约口吻不近不远,像课堂上给学生上着课的老师。   说完后,他又叉着一半青提喂到了骆京书的唇边。   这次,不用陆约提醒,骆京书自己就张嘴把青提咬进了口中。   能当演员的人首要要求就是能经得起镜头的检验,肉眼下看似微小的缺陷在镜头中往往都会被无限放大,能扛得住镜头拉宽畸变的是好苗子。   而骆京书就是好苗子里的好苗子。   他脸上的皮肉紧贴着他的骨骼走,多一丝的赘肉都没有;他唇形平直,唇肉的分量刚刚好,少一分干瘪,多一分则肥厚,牙齿更是整齐洁白得像一串被自然打磨的编贝,不像有的人,早早去做一口假白的烤瓷牙或者贴面。   他舌头也漂亮,颜色粉嫩,舌苔健康,张嘴吃东西的时候,舌尖在口腔里微微地翘起来。   哪怕是零演技,骆京书这样的在圈内也高低都有他一口好饭吃。   更何况,他很有天赋,很会演。   陆约刚刚给他喂的青提有籽,骆京书试着往下硬咽,没能成功。   男生把籽藏在嘴里,打算等会吃饭的时候,用纸巾接着吐了。   现在得先听陆约说话。   但陆约跟玩起劲了似的,叉着一块体积不小的梨又喂到了骆京书嘴边。   "......"   再喂下去,骆京书就该吃不了饭了。   但老板亲手给喂东西吃,骆京书想挑都没得挑,可他嘴巴容量小,能咽的不能咽的挤在一起,他吃不明白。   看见骆京书眼底露出难色,想张口又长不了口的样子。   “纸巾。”骆京书说。   看见陆约叩叩桌子,让郑青礁把纸巾送过来,骆京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纸巾"的语气比陆约使唤其他人的语气好不了多少。   陆约手掌垫着纸巾,托在了骆京书的下巴下面。   骆京书略微不解,很快变成犹豫。   想到自己有义务配合表演,他低下头,将嘴里已经被他含得发苦的青提籽吐到了陆约手里的纸巾上面。   陆约扫了一眼纸巾中间的几颗还包裹着男生唾液的水果籽,他五指往掌心合拢,纸巾被他攥成一团,放到了桌子上面。   解决了青提籽的问题后,陆约将刚刚那块梨又送到了骆京书嘴边。   骆京书张口咬住,这次的水果块头比前两次的芒果和青提都要大多了,而且还更硬,他咀嚼得清脆,咔嚓咔嚓的,嘴里清甜的梨子汁水四溅,又冰又甜。   他吃东西慢,要嚼得很细了才能咽下去,不然就有概率噎住   陆约看着骆京书左边鼓起来的腮帮子,莫名又想到了猫,长得不像,一举一动相像。   他目光放到果盘上,这回又叉了块梨。   “......”   骆京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跟陆约第一次见面之前,方曦会强调陆约的控制欲很强了。   看似处处尊重讲究并且与你保持着距离,但实际上,他时刻都关注着你的言行举止,并且保证你的活动都是在他的领地内进行。   “你俩够了啊!喂个没完了是吧,恶不恶心?”吴剑兰终于看不过去了,实际上也算是解救了骆京书。   郑青礁按着手机,“别吃水果了,马上开饭,小书,你喝什么酒?我给你叫一瓶。”   骆京书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毛为为晃着手里的酒杯,“那你可得从现在开始学了,陆哥最爱喝酒。”   吴思托着腮,“你去过陆哥的家没有?”   骆京书张口便来,“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还没去过他家。”   “那改天可以让陆哥带你去玩儿,你可以借此参观参观陆哥家的酒窖,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吴思比划出一个剪刀手,“超级牛逼。”   “你这是四个字。”郑青礁提醒。   “哦,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吴思纠正,这次增加了两根手指,“超级牛逼。”   “我不喜欢喝酒。”骆京书温润的笑意之中有着淡淡的歉意。   他连续说了两遍不喝酒。   对面的郑青礁终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骆京书几秒钟,又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手机,“不会学啊,谁惯你这不会就不喝的毛病。”   除了陆约,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了郑青礁。   骆京书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陆约的声音就不咸不淡地响起,其实透露出浓浓的警告意味,“郑青礁?”   郑青礁也在心底暗骂自己嘴太快,他一个弹跳起立,一把抢走毛为为手里的酒杯,直接倒满,对着骆京书,“我自罚一杯。”   青年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接着一屁股坐下来,搓了搓脸,有点心虚。   骆京书接这份工作的时候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人的尊重是基于陆约,就算真的对他客客气气,也都是因为陆约。   他只是工作,又不真的是陆约的男朋友,他没感觉到不适。   但陆约居然真的按照工作合同里所说的在履行甲方保护乙方人格尊严的义务和职责。   愣神间,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骆京书兴致缺缺,把手机拿到手里划开,他的动作在看见微信消息时停滞住了。   [SVIP财神:对方向你转账100000.00,备注:抱歉] 第09章   骆京书认真地数了三遍0。   100000.00。   100000.00。   100000.00。   骆京书喜欢这个数字,可是这会不会多了点儿?   他没觉得自己的人格尊严值这么多钱,况且只是因为一句话。   骆京书摁灭了屏幕,他朝陆约看过去。   后者在与吴思说着话,给出十万块对对方而言好像就是喂给了骆京书一块芒果,一块梨。   骆京书手心冒出了汗,他悄悄抽纸巾擦着手心里的汗。   他这应该不算诈骗吧。   合同还没签呢。   一道道摆盘精美用料考究的菜肴从外面小心地端上了桌,桌子中间的鲜花被轻巧地撤走。   侍应生微微躬着腰,挨着给用餐的人揭开每一盅黄澄澄的花胶。   “汤底是用野生黄鱼熬制,很鲜美,您可以试试。”年轻的侍应生在骆京书身旁轻声介绍道。   “谢谢。”   骆京书拿着勺子安静地享用美食。   平洲饭店的最低人均能达到四位数一位,包房的价格会更高,厨师更是国内厨师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人手一道享誉国内的名菜,做的还都是中餐,因此许多饭局都习惯挑在平州。   不过味道确实是好,骆京书小时候跟着骆怡来过几次。   餐桌的中间摆上了涮锅,涮品摆在冰上,还在烟雾缭绕地冒着冷气。   过了会儿,骆京书手边的碟子里被旁边的人夹了片涮好的和牛。   骆京书朝陆约看过去。   青年已经移走了筷子,好像给骆京书夹菜是一件多么应当他做的事情。   陆约比自己会演。骆京书一边嚼着和牛一边想道。   这把是真赚大了。   不仅能赚钱,还能学到专业上的东西。   吴思要保持身材,她不吃主食,一直吃肉和青菜,连水果都不碰。   哪怕是肉和青菜,她也只是一样吃了两三口,便放了筷。   “吴剑兰,你要是不管,那我真把你那心肝给换了啊。”吴思双手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吴剑兰正抱着汤盅仰头往嘴里猛倒,他放下汤盅,无所谓道:"你换呗,他演技本来就差,还好意思演电影,美得他。"   “他演技不挺好的么?把你骗得团团转,哈哈。”郑青礁幸灾乐祸。   吴剑兰:“再说我就哭了。”   骆京书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不想接话。   陆约又给骆京书的碟子里夹了块醉蟹肉,不过他筷子这次没立即撤走,“是花雕酒腌制的,试试?”   他想起来,骆京书说不会喝酒也不喜欢喝酒。   “好。”骆京书点了头后,陆约才把筷子收了回去。   吴思在对面一直有在观察着两人,说实在话,她不太相信陆约会谈恋爱。   陆约对电影拍摄的要求有多吹毛求疵,对伴侣的标准也不会差得太远,并且很有可能比拍电影挑主角要更为挑剔。   不过这是吴思从小到大自个儿揣摩出来的,陆约没说过。   吴思并不是觉得眼前这个俊秀漂亮的男生配不上陆约,她不是郑青礁,不以家世背景论一切。   她只是认为,漂亮的皮囊在陆约的眼里不值一提。   即使毛为为说陆约是颜控,但那是因为毛为为俗气,毛为为没有审美,将一切令人惊艳的事物统称为:漂亮。   可能是她不了解骆京书,再看看吧,她目前还只看见漂亮的皮囊。   能吸引陆约,一定是有特别之处的。   骆京书发觉吴思一直在打量自己,他吃了几口东西之后,对方的目光居然依然一瞬不瞬。   骆京书朝吴思投去一笑。   吴思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无措,她歪起头,回以骆京书一个更自然灿烂的笑容。   “......”   不愧是影后。   吃完饭,陆约和几个朋友在露台聊着天,聊的都是电影相关的东西,骆京书听得津津有味。   中途,话题被毛为为拉到了金融行业。   骆京书这回不是很能听懂,他趁这时间拿起手机去了趟洗手间。   每个包房都配备有专门的洗手间。   骆京书见门半掩着,试着敲了两下门,没听见声音,他轻轻推开门。   蹲在地上的秋霜,猛地抬起头,懵懂地看向他。   “不好意思,我以为......”   "我只是在这里静一静,你要用你用吧。"秋霜红着眼睛站起来。   但是当骆京书走到小便池旁边时,秋霜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   骆京书现在虽说还没有正式出道,但他有着作为未来公众人物的自觉,他做不到在陌生人的眼神中拉开裤链。   幸好,秋霜主动出去了。   只是,在骆京书刚解决完他就又推开了门,骆京书几乎是慌乱地把拉链拉上,他蹙眉,“你做什么?”   秋霜鼻头红红的,“对不起,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陆约喜欢上你的啊?”   骆京书一怔。   这是,剧情支线?   在秋霜眼巴巴的视线下,骆京书走到盥洗台旁,他挤了一泵洗手液,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流水从龙头里流出。   随着细腻的白色泡沫越来越多,骆京书纤长的眼睫朝上微扬,“其实我们一开始不常见面,也不常聊天,你知道的,陆约不是多话的人。”   “哪怕喜欢你,他也不跟你说话吗?”秋霜眨巴着眼睛,“我以为人都会特别想跟喜欢的人多说话的。”   “......”骆京书没喜欢过人,他的经验都是从影视剧与表演课上习得,他只是在编故事,“因人而异吧。”他说。   秋霜点头相信了,也是呢,陆约这种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跟他们这种普通人肯定是不一样的,怎么会费心去讨好喜欢的人呢。   肯定是一勾勾手指,传出信号,那人自己就自觉贴上去了。   “之后呢?”秋霜好奇地追问。   流水冲掉了骆京书手指上的泡沫,他直起身,抽了擦手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想了想,说:“秘密。”   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了。   等他回学校后,与陆约共同写一个恋爱剧本出来对对剧情内容和台词后再拿出来说。   骆京书不想再说,秋霜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   他半耷拉着眼皮,“我真羡慕你,能被陆约喜欢,只要他一句话,你想要什么样的资源,他都能给到你。”   骆京书:“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些。”   秋霜语气急切:“不管你想不想,他肯定都会给你,就算不给,‘陆约的男朋友’这个身份,也能给你带来很大的流量。”   骆京书微微一怔,他差点忘了这回事——被无数双眼睛和无数家媒体关注着的陆约,有了男朋友,那身为男朋友的他,也少不了要被关注。   以后再正式出道,不论他与陆约之间是真是假,“陆约前任”这个身份,肯定是很难洗掉了。   造成的影响是否为正暂且不论,目前的重点应该是:得加薪。   -   临近八点,一行人各回各家。   “下次见啊。”吴剑兰明显是朝骆京书挥了挥手,话音刚落,就被郑青礁塞进了车里。   陆约将车钥匙给了迎面走来的代驾。   骆京书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聚会结束,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继续扮演陆约的男朋友,他不觉得陆约会想跟自己同座后排。   骆京书手指刚碰到车门,陆约的声音在旁边淡淡地响起,“坐后面。”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骆京书一秒都没有停顿,立马跟着陆约一起坐到了后座。   代驾小哥明显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从启动车到驶上车水马龙的大路,车内只听得见几道沉闷的呼吸声。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他想说的事情有点多,他想了想,还是先决定说那十万块的事情。   “学长,你刚刚给我转了十万,我觉得有点多了。”岂止是有点。   陆约看着窗外,外景是时而漆黑的人行道时而是绚烂的霓虹灯,骆京书的脸在车窗里也时隐时现。   “在你眼里,你的尊严不值十万块?”陆约语气平静,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如何。   没等骆京书说话,陆约接着道:“聘用你的人是我,值不值钱应该由我说了算。”   骆京书手指在大腿上慢慢往掌心蜷缩,“我知道了。”   男生的脸上一点都不适合出现局促和无措的表情。   再天赋异禀的演员,也不一定做任何表情都适配。   陆约看着车窗里,想起下午对方刚到酒店,在饭店走廊颐指气使地让自己拎书包时候表情。   那样就很合适。   骆京书是觉得天上掉了馅饼,他掐着手心,按捺着激动的心情。   接着是第二件事情了。   “那我今天算面试通过吗?”   陆约懒懒靠在了椅背的靠枕上,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矜贵感,“你觉得呢?”他轻轻瞥了骆京书一眼。   “......”果然,天下所有老板都一个德行,他们是不是共用同一本老板语录?   没等骆京书说话,陆约直接侧头,淡然地看向隐匿在影影绰绰光影底下的骆京书,“你想好再回答我,我的答案取决于你的回答。”   骆京书哑然,他还以为陆约的“你觉得呢”是没话找话说。   这回,骆京书的掐手心是因为紧张和局促了。   因为他下面要给陆约的回答将直接关系到他们家未来的生活质量。   他白皙的鼻尖都冒出了小汗珠,睫毛一个劲儿地颤,呼吸都变得比之前要明显粗重。   “算了,”陆约忽然开口,他收回停留在骆京书脸上的目光,重新看着车窗,不露声色道,“骆京书,你面试通过了。” 第10章   通过了?   骆京书愣了愣,他像是从无间地狱瞬间被人丢至天堂,他本来以为陆约是在刁难自己。   那样的话,不论他给出何种答案,陆约都可以不予通过。   “谢谢学长,我会努力工作的!”骆京书面皮白,脸微红,笑颜展开。哪怕环境昏暗,也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明眸皓齿。   陆约垂目,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待人疏离冷漠,与在饭店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不过骆京书也不放在心上,老板嘛,都一个样,他只需要挣到钱就行。   “对于合同你还有没有什么疑问?”陆约的语气公事公办。   骆京书没有像刚刚一样立刻回答,他沉吟了几秒钟,才问道:“工作期间,如果我碰到了合适的剧本,我能接吗?”   “合同里没说不能,如果你可以协调好两边的时间,这是你的权利。”   “明白了,”骆京书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学长你算是公众人物,但我不是,可未来大概率是,如果我的身份被媒体披露,我......”   陆约看向了他。   陆约:“你是担心因此收到困扰?或者,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骆京书:“我没想这么严重。”   他想的是加薪。   “在约定的工作期限里,不论是面对我的同学老师,家人朋友,同行,以及你口中的媒体,你的身份都是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陆约语气冷淡,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工作期间,我会视情况给你补偿。”   骆京书觉得这人情又近了起来。   “我明白了。”骆京书点头,“那如果我同学朝我询问你的身份,也是一样的回答么?”   男生只是担心他的角色扮演面向的是陆约单方,毕竟陆约一开始的需求就是挡掉那些麻烦的追求者。   更重要的是,陆约公事公办的态度,可能并不希望与自己产生过多的与工作不相关的联系。   他籍籍无名,就像刚刚在饭店,秋霜所说的那样,“陆约男朋友”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流量。   如果骆京书的脸皮够厚,哪怕“分手”后,他还能靠着“陆约前任”的名头吃上一辈子。   不过这种设想成立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陆约没有出手封杀骆京书。   骆京书问完过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陆约嘴角扬起微末的弧度。   “骆京书同学,我以为合同已经说得很明白,”陆约徐徐道,“在这一年内,你的身份对外是我的男朋友,你为什么会产生你刚刚这样的疑问?”   陆约在不高兴。   骆京书心重重一跳,“我明白了。”   “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   “那把你的课表发给我一份。”陆约看向骆京书。   骆京书点点头,“好。”   快到学校时,车内令人感到紧张的气氛慢慢变得松弛。   马路两边出现国戏的学生,路上车辆比市内少了许多,树荫也开始变得浓密,校门口的两排美食店面坐满了人。   轿车驶进校内,在距离校门口最近的一个停车场停下,代驾先下了车,待他走后,骆京书看看窗外,推开车门,“那我回宿舍了。”   “学长拜拜。”   骆京书一只脚刚迈下车,另一边的车门被推开。   陆约竟然还比他先一步下车,青年合上车门,弯腰从驾驶座拔下车钥匙,“我送你回宿舍。”对方说道。   身后教学楼还有学生在上课,教室的灯光投射到停车场旁边的湖面上,杨柳垂在岸边轻轻摆动。   骆京书盯着柳叶拨动水面的动作,左,右,左,右,左......   他们表演系大一住的是新建的宿舍楼,依湖而建。   回去的路需要绕着湖畔走上好长一截,而路上种植的老榆树,繁茂的树荫将路灯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似星光大小的光芒零星地落在脚下。   骆京书觉得陆约才是天生的演员,连各方面的细节都把握得如此到位。   他刚刚都没想起让陆约送他回宿舍。   毕竟回他宿舍的这条路根本不算国戏的主路。   除非上下课时间,否则永远就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偶尔结伴路过。   “谢谢学长给我提供工作的机会。”骆京书打破自己跟陆约之间的寂静。   有了这个钱,他就能把骆怡从五人病房换到双人或者单人病房,也能把多一些的时间用在功课上。   陆约:“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那我今晚回去写个剧本出来,提前准备一份答案,以后有人再问我们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怎么回答了,也不用担心露馅。”骆京书把之前在饭店就打算好的想法说给陆约听。   提前做好准备,以便应付其他人。   陆约点了下头,“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联系我。”   对方公事公办的口吻让骆京书始终无法完全放松。   哪怕陆约跟自己也算是同龄人,可气质言语,天差地别,令他在陆约面前不由自主绷紧神经。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   骆京书他们宿舍楼下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学生广场,大型超市、各种美食小店、奶茶店咖啡店打印店,还有一个经常用来办节目的小号舞台。   但每天晚上最热闹的都是其中一家猫咖,不仅住在这里的学生天天泡在店里,就连其他校区甚至其他学校的人也会跑来撸猫。   猫爬架上端坐着一直蓝眼布偶和浅灰缅因,目不转睛地盯着过路人。   “我上去了。”骆京书在宿舍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陆约。   骆京书想了想,站在陆约面前,挥了挥手,“拜拜。”   男生温润柔美的脸,在讨好卖乖的时候,骄矜又俏丽。   陆约突然朝骆京书伸出手。   骆京书差点就下意识把头躲开了。   他僵立在原地,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头发正在被拨弄着。   “歪了。”陆约语气冷淡,“你可以上去了。”   “......”   骆京书朝对方轻轻一笑,转身进了宿舍楼大门。   在他身影消失后,陆约在掉头离开。   骆京书按了电梯,见电梯还在上行,他拐到了隔壁洗衣房,洗衣房有一整面墙的大镜子。   “什么歪了?”骆京书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头发歪了?”   陆约果然有强迫症。   -   于祈在直播,骆京书一推开宿舍门,他就在床上将手指竖在嘴边提醒。   骆京书表示明白。   但他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何风雪拖到了阳台。   何风雪轻轻关上阳台的门,压抑着激动,“怎么样怎么样?通过了没有?”   骆京书告诉他通过了,“明天请你吃饭。”   “我要大碗的馄饨。”   “我请你出去吃。”   骆京书告诉了何风雪刚刚在饭店,陆约随手甩给他十万的事情。   何风雪:“哇——靠!”   “不过他家有钱,他妈特别能挣钱,好几个行业的黄金期她都在行业里混得名字响当当,还每回都能在行业没落之前收线转下一行,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不过陆约这也太大方了......”何风雪摸着下巴,“他不会还别有所图吧。”   国戏不缺俊男美女,同时也不缺有钱人。   在很久以前,骆京书和何风雪对有钱人都抱有着他们酷爱一掷千金的美好向往。   但一接触,就如同泡泡般全部幻灭。因为坑蒙拐骗满嘴跑火车抠门抠得没眼看的有钱人也不在少数。   比如他们的室友于祈,连洗发水沐浴露都不买,浴室里放着谁的他就用谁的。   “不管图不图,都是你赚了!”何风雪抱住骆京书,满眼星星地说,“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麦宵那个死人剧组又找人联系了我,说那两个角色还是让我们演,还夸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们俩更适合了。”   “怎么突然又愿意用我们了?”骆京书比何风雪考虑得多。   看麦宵那天的态度,不用他们是因为不可抗力。   除非这股不可抗力消失,否则改口的可能性几乎为0。   “被你的美色打动了。”何风雪肯定道。   “......”   聊完天,骆京书和何风雪一前一后进了宿舍,于祈已经直播结束,他们可以敞开音量说话了。   骆京书放下书包,给手机充上电。   看着跳出来的一堆未读信息,他才想起来自己一下午一晚上都没看手机。   [外婆:你看电视上这个还没你好看,现在真是什么丑八怪都能上电视了。]   [骆京书:生旦净末丑。]   骆京书先回复了外婆的消息,又依次回复了老师和一些同学,最后他指尖滑到陆约的消息框,陆约的头像是大写的字母“L”。   男生犹豫着要不要问问,麦宵会松口把角色给他和何风雪是不是和对方有关。   骆京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斟酌着措辞和语气。   他一句话还没打完,陆约就先发了消息过来。   [陆约:我点了水果,应该快送到了,你记得收。]   骆京书把自己刚刚打出来的半句话删掉,回复对方:给我买的吗?   [陆约:嗯,跟你的室友一起吃。]   看到这里,骆京书登时就明白了,陆约是在暗示他,让他告诉几个室友他们的关系。   [骆京书:其实不用买水果,我可以直接告诉他们。]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一会儿过后,骆京书看着陆约的回复,眼皮一跳。   [陆约:你在质疑我的专业?]   骆京书回过去:没有,那破费了。   男生垂着眼睑,秀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一直看着聊天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他曲着手指开始敲击着屏幕键盘,发了简短的一句话过去。   [骆京书:宝宝,晚安。]   陆约:?   骆京书嘴角翘了起来:我想发个朋友圈,学长我们能重新来一次吗?   [骆京书:宝宝,晚安。]   他低头看着屏幕,等着对面青年的回复。   过了几秒钟,陆约的回复跳出来。   [陆约:宝贝晚安。] 第11章   骆京书刚收到陆约的回复,宿舍的门就被砰砰敲响,恰好在扫地的章洲顺手就将门打开了,是楼下专门负责将外卖送到宿舍的同学。   “谁点的外卖?”章洲回头朝宿舍里问。   于祈:“我没点,我晚上不吃东西。”   何风雪:“也不是我。”   骆京书走过去,“是水果吗?”   “是的。”男同学拽平外卖单子看了一眼,“骆京书,是你吗?”   “......是我的。”   章洲在骆京书拿走外卖后又顺手关上门,他伸长了脖子,“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   “不是我点的。”骆京书把沉甸甸的外卖放到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外卖的牛皮纸袋。   这家水果店开在他们校门口,定价奇高,号称外观最美口味最好全城第一。   骆京书拿了两盒荔枝出来,给于祈和章洲桌子上各放了一盒。   对何风雪则是:“要吃自己拿。”   章洲张望了一眼桌子上的荔枝,透明的盒子上面贴着水果店专门找人设计的动画贴纸,“谁给你买的?”他好奇道,“又是追你的人送的?”   骆京书的追求者众多到在整个表演系都赫赫有名。   哪怕是在美女如云帅哥遍地走的国戏,美貌同样会被分成三六九等,甚至比外界分得更残酷更苛刻更清晰。   而骆京书无疑就是被众人划分到金字塔顶尖的顶级美貌。   但骆京书没有陆约那么讲究,他没把追求者当成麻烦,偶尔,也能利用一回。   “不是追求者送的,”骆京书靠在桌子上,“男朋友送的。”   章洲手里的扫把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于祈掀开床帘,“什么?!”   何风雪一开始的表情和其他两个差不多,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骆京书这是在演一场大戏,他跟着演,“我草什么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骆京书瞥了何风雪一眼,提醒他戏略微有点过了。   但于祈章洲半点都没察觉到何风雪的表现夸张得过了头,因为他们俩的反应要更夸张一点儿。   于祈:“是啊是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章洲:“是校内的还是校外的?学生还是工作党?”   于祈:“长得漂亮吗?给我看看照片。”   漂亮?   何风雪想起陆约那种冷冰冰的脸,打了个寒颤。   骆京书:“是男生,不是女生,校内导演系大三的。”   “导演系啊,导演系长得都不怎么样。”于祈撇撇嘴,放下帘子,重新躺了下去。   何风雪不停偷瞄。   章洲弯腰又把扫把捡到了手里,他语气复杂,“现在谈恋爱会不会不太好?感觉会影响学习,你还有那么多兼职,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遇上了对的人,想试试。”   骆京书没跟他们说陆约的名字,那太刻意了。   自然而然地“泄露”,可信度可能会更高。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他一个普通背景的学生怎么搭上那种天之骄子的。   “......”章洲奇怪地看了骆京书好几眼,“你不要说这么恋爱脑的话,不适合你。”   骆京书忍笑,“好吧,我只是想试试,不会耽误学习和兼职,你们放心。”   但章洲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其实他们这个行业,从素人时期最好就要洁身自好,步步谨慎,以免未来被人当黑料挖出来,单纯的过去成了打在自己身上的枪。   但道理归道理,真遵守的没几个人。   校园四处可见的小情侣,请代课然后自己偷溜出去陪酒陪吃饭拿资源以及一学期结束只在最后的期末考试出现的“明星”的同学。   “反正你自己小心,不要留下把柄。”章洲叮嘱道。   “我知道,谢谢。”骆京书说道。   室友这边宣布脱单后,骆京书将自己与陆约刚刚制作出来的聊天记录截图,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道:晚安。   他刚发出去,立刻就出现了点赞和评论。   [李冬至:是不是在玩梗?]   [重欣:妈妈,你女儿失恋了。]   [白筝:????谁福气这么好?]   [罗美裳:发点照片看看,不然姐不信。]   [春词:对面男的女的,感觉像个男的。骆京书你同性恋啊,你同性恋你不早说!]   [文新谷:99。]   [贺冬:文新谷这有什么好祝99的,你别忘了作为你室友的我上个月刚表白失败!]   骆京书一条都没回,他们自己在评论区也能聊起来。   只是其中有一条,让骆京书半路停下了关闭微信的动作。   [夏小年:那个,我列表里有个人叫陆约。我妈跟他妈的妹妹的姑姑的儿子的老婆是闺蜜,我刚刚刷到了陆约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跟你这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图片里的聊天头像是反过来的。骆京书,你对象陆约啊?]   骆京书这才转去聊天界面,点进陆约的朋友圈。   !   跟他发的还真是一模一样,配文也是晚安,而且发表时间还比他早!   骆京书以为只用自己发,陆约不用发。   男生点开聊天消息框,几次想给对方发去消息:   “学长,我没抄你的文案。”   “我们很有默契,对吧?”   “我们有共同好友......”   删删改改大半天,骆京书把手机一关,丢到了床上。   算了,不说了。   工作关系,不宜聊太多。   -   上午,骆京书给陆约发去早安,将课表发了过去,同时跟对方说自己晚上有空,他白天要回家一趟。   陆约回了句“知道了”之后,骆京书便收拾东西,带着何风雪出去吃饭了。   考虑到骆京书还没发大财也没有腰缠万贯,经济压力还很大,何风雪抱着菜单点了几样自己最想吃的,就将菜单递给了骆京书,“好贵。”他小声吐槽。   骆京书一口气点了不少。   “你能吃得完?”据何风雪所知,骆京书是个天生的演员圣体,饭量小还消化好,吃得少还精神好。   骆京书喝了口水,“吃不完,我带回去给骆京满。”   与平时一样,骆京书没吃上多少,除了何风雪吃的,最后剩下的全部被打包带走。   骆京书又临时点了两扎果汁,一起打包。   出了餐厅,骆京书就和何风雪分道而行,何风雪坐公车回学校,骆京书坐公车回家。   骆京书的家是一片低矮老旧的居民楼,老小区没有绿化管理可言,就像一个多人版的大院。   谁家吵架,全小区都能听得见,谁家有个什么事儿,谁也都能去看一场热闹。   高中的时候,骆京书白天上课,跟学校申请不上晚自习。   他文化课成绩好,专业课也同样名列前茅,学校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困难,也表示理解。   所以,当别的同学在教室上晚自习时,他则用这珍贵的几个小时在外面做兼职。   当时家里依旧入不敷出,外婆差点一狠心就把房子卖了。   虽然是老房子,可京城寸土寸金,再破再烂,也能换一大笔钱。   幸好当时骆京书的班主任见他辛苦,百般牵线,将他推进一个剧组里当了一个小配角,戏份不多,但剧组当时给的钱多,解了骆京书的燃眉之急。   “小书回来了啊?”住在骆家楼下的李婶儿拉住他,“你妹妹昨天用砖把王小鹏的头拍了一个大洞,王小鹏爸妈在你家好一顿折腾,幸亏我当时听见动静上楼看了一眼,几句话就把他们骂走了。”   骆京书说了谢谢之后,从书包里拿了一盒水果给李婶儿,李婶儿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把水果收下了。   继续往楼上走,骆京书将手里的东西都换到左手,右手在衣服里翻钥匙。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响亮得跟哨子似的。   鼻青脸肿的骆京满朝她跑来,身后跟着表情老气横秋的骆京圆。   骆京满用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门打开,和骆京圆一起抢着接走男生手里的东西。   “外婆想你了。”骆京满张开手,要抱。   骆京书把小姑娘推开,“多大了,我抱不动。”   兄妹三人都是美人脸,骆京满却是最能吃的那一个,身体已经圆了,可单看脸却看不出来。   经常有不知情的小区大人见她长得可爱想抱她玩儿,弯腰一搂,小姑娘双脚还没离地,抱她的人就能先把腰闪咯。   骆宝香拿着一把梳子从房间出来了,她喜笑颜开,"我听见小满叫哥哥,就知道肯定是你回来了。"   骆京书把书包放下,手指摸了下骆京满脸上的青痕,“怎么搞的?”   骆宝香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还不是王小鹏那个没教养的狗崽子,小圆在底下玩滑梯,他非要让小圆去推他荡秋千,小圆不肯干,他就把小圆推进沙坑里把他当小狗骑。”   “小满的脾气和体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抄起一块砖就拍了过去,两孩子打起来,王小鹏他妈还在中间拉偏架,掐了小满好几下。”   “小圆体质本来就弱,回来就开始发烧,你看,现在还贴着发烧贴呢。”   骆京满还张着手,“哥哥我再多吃一点,我就能保护好你和小哥了。”   骆京书这回把她抱了起来,“你是不是又胖了?”   "三斤涨了。"骆京满指着骆京圆,“小哥瘦了两斤。”   骆京书把骆京满放到地上,抱了会儿骆京圆,骆京圆性子闷,想要什么从来不说,每次骆京满撒娇他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让人觉得好笑又心酸。   抱了骆京圆,骆京满又在要抱。   “一边去,重死了。”骆京书推开她,“我去洗澡,桌子上的东西你们都可以吃。”   一听有吃的,骆京满掉头就跑,她踢掉鞋子站到椅子上,趴着扒拉着桌子上的食物,“没见过,小哥先吃。”她朝骆京圆递过去。   骆京圆捧着芝麻煎饼小口咬着,“还是脆的。”   “小哥给我剥荔枝。”骆京满推了一盒荔枝到骆京圆面前。   骆京圆把煎饼放下,埋头给骆京满剥荔枝。   骆京满的嘴里塞满了吃的,咽都咽不过来,手里也忙得很,正忙着呢,骆京书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哥哥,你电话响了,我能接吗?”   骆京书让她接。   小姑娘擦了擦手,小拇指划过屏幕,“喂——”   “......你好。”对面似乎停滞了会儿才回应。   “我哥哥在洗澡,你等会再打吧,大概.....20分钟吧。如果他要洗头的话,你就要再多等20分钟。我哥哥很宝贝他的头发,他洗头超麻烦的,又要护发素又要精油......”   “骆京满你不要说这么多。”骆京圆小声提醒。   “你是他妹妹?”陆约现在的语气听起来比平时要温和一点。   “对啊,你是谁?”骆京满吐出两颗荔枝核。   陆约的回应微顿,“我是他男朋友。” 第12章   男朋友?   骆京满接过骆京圆递过来的剥了壳的荔枝,塞进嘴里,“男朋友,男生朋友吗?”   “......算是。”   “好吧,”骆京满根本就没认真听,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专注地在桌子上翻找自己爱吃的东西,“那你是我哥哥哪个男朋友?我哥哥男朋友很多的。”   “......”   “我叫陆约,你可以向他转告我的名字。”   “然后你找我哥哥是什么事情呢?”骆京满有条不紊地询问对方。   “我们要谈工作,你可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   骆京满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来接你哥哥。”   骆京满又放下心了,“那可以哦,你这个男朋友对我哥哥还不错嘛。”   骆京圆也在一旁不停赞许点头。   “泗水路添香小区2院3栋302!”骆京满把家里的位置交代得清清楚楚。   电话挂断后,约莫过了小半个小时,骆京书才从浴室出来,他头发吹得半干,掌心倒着一小捧精油往头发上揉,“谁打的?”   骆京满根本没嘴回答问题。   骆京圆坐在椅子上,“你男朋友。”   骆京书差点把精油直接抹在了脸上。   “他说他等会过来接你去谈工作。”   “小满这次报地址没有报错,而且还很流利。”骆京圆表情有些小得意。   “......”骆京书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顶着半干的头发,拿走桌子上的手机。   半个小时前的来电。   男生靠在桌沿,打开了微信,上面有陆约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陆约:五点我过来接你。]   骆京书抬头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兴致高昂地做着饭的骆宝香,想了想,给陆约回复过去。   :能晚一点吗?我想在家里吃个晚饭。   他回复后,以为陆约不会那么快回过来,关了手机,一低头就看见骆京满的两个腮帮子快被塞进去的食物挤炸了,他蹙眉,“你吃慢点。”   “我在长身体啊。”骆京满含糊不清地说。   “让你吃慢点,没有不让你吃。”   “好吧。”骆京书速度慢下来,但是大口咽下去,噎得“咕咚”一声,眼睛珠子都快瞪出去了。   “......”   骆京书看见她吃得比刚刚慢了不少,放下手机去吹头发了。   等他吹完头发出来,看见手机屏幕上,来自陆约十分钟前的消息。   [SVIP财神:好的,你忙完了给我消息,我过来接你。]   “......”   他拍了下额头,想到自己之前放出的大话,什么随叫随到,感觉脸都止不住地热了起来。   [骆京书:我刚刚吹头发去了,不好意思。]   [骆京书:好,我会尽快。]   [SVIP:嗯。]   ?   不会生气了吧?   骆京书想问一问,又不敢,又觉得这种对话好像不适合出现在工作关系之间。   你生气了?怎么看都像是亲朋好友或者小情侣之间才会发生的对话。   [骆京书:微笑/]   这样就够了。   -   骆宝香一直给骆京书的碗里夹菜,“你太瘦了,你妈当演员那时候,根本不需要这么瘦,骷髅上镜有什么好看的?”   “像骆京满这样,就挺不错。”骆宝香捏了捏骆京满的脸。   骆京书扫了眼骆京满,“太胖了对身体不好,您在家还是把饮食给她控制一下。”   "不要!"骆京满大声婉拒。   骆宝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等会我要去医院看你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反正今天星期天,你也不用上课。”   “哥哥不去,哥哥要工作,他男朋友要来接他的。”骆京满抢话飞快,骆京书甚至才刚张开嘴准备回答。   “......”   骆宝香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在了桌子上,“什么男朋友啊?你谈男朋友了啊?你喜欢男生?你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啊?”   骆京书淡定地把嘴里的食物全咽下去了才开口说话,“只是工作而已,别听骆京满乱说。”   “什么工作?”骆宝香的心都拎了起来。   骆京书简单地把跟陆约谈好的工作总结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骆京满不懂,不用听她的。”   小姑娘确实不懂,她小哥也不懂,两人皱着脸,不懂自己哪儿不懂了?   骆宝香松了口气,“这样啊,时代进步得真快,男朋友都能造假找人演了。”   “......”   说完,骆宝香又担心起来,“他这么大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啊,我听说现在很多诈骗犯,会把人骗到国外,你要是不听话,他们就割你的肾。”   骆京书:“...您想多了,他不缺钱,但他们这种人比平常人更看重隐私,可能有这方面的考量吧。”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相信了。”骆宝香点点头,她表情变换得很快,心不在焉吃了几口米饭。   看出外婆还想说什么,骆京书主动道:“您还有什么担心,直接说吧。”   “也不是担心......”老人看了看埋头猛吃的骆京满和骆京圆,压低声音,“你演的话,只需要表面装一下吧,那亲嘴睡觉什么的,可别跟他做。”   “...外婆......”   “给多少钱都不行,听见没有?我们就是挣钱也要挣得有底线,不能什么活都接什么活都干,你这又不是真拍戏,都是能商量的。”   骆京书:“估计也没有场合需要我跟他睡觉才能过关吧。”   “有没有都不能跟他睡啊!”骆宝香语气神态严肃。   “我知道。”骆京书点头,有些想法,他没打算跟骆宝香说,有些事情,同样没必要说。   说了也无法解决,只能平白给家人增添烦扰。   “那我吃完饭就要去医院,你要去谈工作的话,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好。”骆宝香叮嘱道。   吃完饭,骆宝香就把提前准备好的几个保温盒摞到一块,装进保温袋里拎上,出门前恶狠狠地让骆京满骆京圆在家不许乱跑,面对骆京书也难得恶狠狠了一次,“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啊,不许跟他亲嘴睡觉!”   “......知道知道。”骆京书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积木,随便往旁边一座房子上一放。   整座房子摇摇欲坠,直接倒了。   骆京满尖叫起来,“哥哥!”   骆宝香一边换鞋一边唠叨,“骆京满,哥哥玩会儿你积木怎么了?你多大的人了,让着点哥哥不行......我走了啊,别乱跑啊你们两个!”   外婆一走,骆京满就抱住骆京书的腿,“哥哥陪我去下面玩,我想去下面堆城堡。”   骆京圆小声说:“我还想玩滑滑梯。”   骆京书看了眼时间,刚过五点,还能在家待会儿。   “走吧,我带你们玩半个小时。”男生拿上手机和钥匙,带着两个小崽子下了楼。   这时间正好是各家各户做晚饭吃晚饭的点儿,小区里的饭菜香漫空飘满,锅碗瓢盆敲得叮里哐当地响,头顶绯色彩云缓缓流动。   小孩玩的沙地和小型游乐场旁种了几棵郁郁葱葱的香柏。   骆京书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时不时晃荡一下,暮色在他侧脸投影,明暗模糊,颜色却美好如倒入清水里的绚烂颜料。   添香小区虽然年代久了,但地理位置还算不错,附近学校医院商场都不缺。   这还是骆怡当年正当红时购买的其中一套房产,其他的房产都在骆怡疯了之后,变卖了抵付骆怡的高额违约金。   幸好当时还留了一套房子,不然他们一家老小可能真的无家可归了。   “哥哥!你也来玩!”骆京满举着铲子,拎着塑料桶,热烈邀请。   “不玩。”骆京书坐在秋千上,他低头看了眼手机,还好,陆约没有催他。   “你在等你的男朋友来接你吗?”骆京圆低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出现在男生的身后。   “......”   王小鹏一家牵着王小鹏此时正好从不远处过来,王小鹏手里拿着一只冰淇淋,蹦蹦跳跳着,他就看见了骆京书。   他爸妈也很快看见了他们。   王小鹏他妈王宛若的脸极快地沉了下来,她牵着王小鹏,拖拽着王小鹏一把将王小鹏推到男生面前,“你看骆京满把我儿子打的?小小年纪,打人就知道用板砖了,这么心狠手辣,你当哥哥的到底管不管?!”   王小鹏缩着脑袋往后面退。   “你想怎么样?”骆京书脚尖点地,秋千悠闲地晃动了起来。   “......”王宛若一哽,她也没想怎么样,可又实在憋屈得很。   骆京书眼里含着笑意,只是很浅淡,他看似礼貌温和的神情,居然让王宛若感到了隐隐的威胁之意。   “我妈是精神病,说不定我,骆京满,还有骆京圆,我们一家都是精神病,”骆京书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甚至还宠溺般地捏了捏王小鹏的脸,"别惹我们,知道吗?"   王宛若一把抱住王小鹏,连连后退。   骆京书撩起眼,看着她:“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但大人加入就没什么意思了。再有下一次,我会申请伤情鉴定和索赔。”   王宛若连句话上面的便宜都没占到,憋得脸通红,咕咕叨叨不服气地转身走了。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而且还给你添麻烦了?”骆京圆不安地说道。   “还好,”骆京书笑了笑,眼底只剩下震动人心的温和,漫天暮色都比不上他的半分,“我自己选的,我会负责到底。”   骆京圆听不懂。   但是点了点头,因为哥哥说的都对。   骆京圆从骆京书跟前跑向滑滑梯,他一跑走,骆京书的视野变得无遮无挡。   停在小区2院路口的一辆眼熟的冷灰色轿车让他脸上的笑意僵滞住。   陆约什么时候来的? 第13章   骆京书小跑到车前。   他正欲抬手敲车窗,车窗自己就滑了下来,陆约靠在驾驶座上,剑眉星目。   “学长你什么时候来的?”骆京书不知道陆约什么时候来的,陆约这种车型少见,低调但考究得不得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正好在附近办事。”陆约语气淡淡,他目光越过骆京书,看向小区里面,“那是你弟弟妹妹?”   “嗯嗯,”骆京书不好意思让对方继续等,他垂目想了想,“我现在把他们两个先送上楼,我马上就下来,学长稍等。”   骆京满和骆京圆两人早已经停止了玩耍,好奇地看向这边。   看见骆京书朝他们走来。   “哥哥,那就是你的男朋友吗?好帅,跟你和妈妈一样都是大明星吗?”骆京满把手给了骆京书,和骆京圆一起被牵着走进洒满暮色的楼道里。   叮嘱骆京满少吃多动以及骆京圆多吃多动之后,骆京书拎着书包下了楼。   车窗已经关上,骆京书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陆约载着骆京书到了附近一家藏在胡同里的咖啡店,人影稀少,树荫浓密,日光西沉,金箔一样的暮色变成了毛玻璃外的蓝。   咖啡店内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手磨咖啡豆的香气和店内鲜花的味道没有违和感地混在一起,香气怡人。   这家咖啡店在泗水路开了近二十年,中途翻修升级过好几次,顾客全是附近的熟人,还都成为回头客,路过这里买杯咖啡就跟买杯豆浆一样随意方便。   骆京书处于惊讶中,不自觉自然地接过陆约递来的菜单,好奇道:“学长怎么知道我们这家店的?”   陆约双手交握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来之前了解到的。”   骆京书没有再问了,点单之后立马把菜单双手递还给了陆约。   负责点单的女人用菜单挡着半张脸,朝骆京书挤眉弄眼。   骆京书:“......”   糟糕,差点忘了,这附近,包括这家店,全是熟人。   骆京书手指在膝盖上握了握,朝苏夏凉扬起温润又羞赧的微笑,“苏姐,这是我男朋友。”   听见对面变得跟刚刚不同的声线,陆约目光微凝,从菜单上抬起。   “你好。”他对苏夏凉轻点了一下头,并不热络,远近的态度把握得刚刚好。   苏夏凉止不住地打量着骆京书带来的这名青年。   白衬衫看不出来牌子,版型简约,精裁得体,能看出用料的考究,毕竟越简单的款式越考验材料和工艺。   主要还是气质,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世家子弟的轻傲矜贵。   眉眼自不必说,反正这是苏夏凉头一回见到有人能跟骆京书拼个不相上下。   只是类型不同,嗯......总之一眼就能分辨出谁上谁下吧。   点单过后,骆京书才低声说:“不该来这里的,她是我高中学姐。”   不停有客人出入,苏夏凉看起来挺忙的,一时间也注意不到这边。   陆约看着对面男生蹙着秀气如柳叶的眉毛,声音压低,“只是签合同,不用紧张。”   青年说完后,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递给骆京书。   骆京书双手接过后,从文件袋里拿出合同,拿到合同的那一秒,骆京书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瞬。   好厚一沓!   赶得上圈里一部五十集剧集主角的剧本了!   骆京书粗粗将合同翻了一遍后,就从书包里拿出钢笔,将合同压在桌子上,一处一处签着自己的名字。   他头上有两个发旋,低头签字的时候,两个发旋陆约都能看见。   老人说一个发旋的孩子懂事听话,两个发旋的孩子调皮不听话。   从不远处围墙之上落进来的光斑是今天天空中的最后一缕暮色,光斑正好落在男生的鼻尖上,点亮了他整张脸。   陆约的眸色却完全隐匿在了暗下来的天光中,头顶挂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灯泡。   他看着骆京书许久,未开口说话,也未喝水,他喉结滑动一下,才发觉自己口中又干又涩。   “好了。”骆京书签好名字,合上笔盖,将合同重新装进了文件袋。   陆约眼皮垂下来,接走文件夹。   当着骆京书的面,他将合同取出来,一页一页慢条斯理地翻查着。   “......”骆京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在陆约面前总是容易紧张,可能不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老板、圈内已经有了一席之地的青年导演,更是因为陆约时刻都严谨凛然、一丝不苟的态度。   感觉下一秒就会丢给他一句“不合格”。   此时,苏夏凉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她弯腰放下后,“我忙去了,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啊。”   走的时候,她扫了眼两人,玩笑道:“小情侣出来约会还不忘工作啊。”   骆京书只是浅浅一笑。   七八分钟的样子,陆约将合同完整地过了一遍,他将合同放回到文件袋,看向骆京书,“你之前说的有关剧本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骆京书摇摇头,“还没想好。”   他说完后,食指中指点在桌面,骨节将瓷杯往前送了一寸,“帮我加两粒糖。”   陆约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将后者的杯子拖到面前,放了两次糖进去。   之后,又将咖啡推回原本的位置。   陆约重新靠近座椅里,“我记得你之前说,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骆京书受到惊吓似地朝陆约看过去。   “你想怎么补充其中的细节?”陆约问道。   骆京书拾起勺子,他骨节不明显,皮肤似珍珠一般细腻白皙,杯子里的咖啡被勺子搅着转圈。   “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是随便说的,学长真的可以吗?”   暮色消失殆尽,在昏黄的咖啡厅光线下,男生面容稠丽潋滟如上个世纪保存完好的当世纪影星画报。   “为什么不可以?”陆约气定神闲,“你以为你没有让我一见钟情的资本?”   骆京书一怔,“没有。”   对颜值方面,骆京书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他很清楚自己的长相处于哪个水平,他只是同样清楚长相在家世和背景面前有多不值一提。   “我以为学长更加喜欢别人主动追求你,毕竟学长你也很优秀。”骆京书解释道。   “这个我知道。”陆约目光朝窗外淡淡一瞥,随即淡然收回。   “......”   骆京书继续搅着咖啡,继续说:“一见钟情跟真正喜欢还是有区别吧,之前秋霜问我,我是怎么让你喜欢上我的?”   陆约目光微闪,“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秘密。”骆京书忽然一笑,“因为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跟你确定背景剧情之后再回答他们。”   骆京书说完以后,沉吟片刻,“学长,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吧,在剧情里,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陆约的目光在骆京书的脸上转了一圈,“导演挑选演员不全依靠演员的演技和交际能力,通常眼缘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导演的眼缘并不是平常人的眼缘,导演的眼睛是镜头,镜头会自己选择最想要拍摄的角色,角色的美与镜头语言相互成就,我们圈内一般称这样的角色为......”   “缪斯。”骆京书歪了下头,机灵地接上了陆约的话。   “你就是我的缪斯。”陆约敛眸补充道。   骆京书手指间的勺子差点把杯子都带翻了。   陆约落眼看着骆京书的慌乱。   骆京书知道陆约只是在扩充补全自己的回答,但奈何对方嗓音低沉微哑,再加上环境的光线和音乐,他差点看晃了眼。   还是太不专业了。骆京书暗自想道。   陆约一个导演系的都比自己专业。   骆京书很快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如果别人问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去年寒假。”   “这么准确?”   “你是去年9月入学,12月底期末汇报演出,中间是我们的暧昧时间,寒假第一次约会,刚好合适。”陆约口吻严谨。   骆京书点点头,“我拿笔记一下。”   为了方便探讨,骆京书拿着笔记本和笔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陆约旁边的椅子,他伏桌记录着,“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陆约端起咖啡,浅抿了一口,“就在这里。”   “这家咖啡厅?”   “既然是我对你一见钟情,那应该就是我追求你,按照大部分情侣的进展,即使在一起后,我也应该将就你一段时间。”陆约说道。   骆京书忽然好奇,他用笔头戳着脸,“为什么是一段时间?”   陆约看着他,“部分人会失去新鲜感。”   “我明白了。”骆京书立马就懂了,就是没得到的时候如珠似宝,刚得到的时候也如珠似宝,等过了热恋期,就变成了馊饭潲水。   “学长肯定不是这种人。”适时的时候,骆京书特别能说好听的话。   陆约:“我确实不是。”   “你是?”青年回答后,反问对方。   男生手中的笔在脸上戳了一个窝出来,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睫毛上跃动着昏黄的光点,他显然在思考着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   “我不知道哎。”骆京书诚实地答道。 第14章   陆约交握在膝上的手指顿了一顿。   骆京书并未察觉到,他在记录着自己与陆约探讨确定的剧情。   男生一边写一边说:“我感觉自己不是个普遍意义认为的好人,所以我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但我以前肯定是。”骆京书断定。   “以前是什么时候?”陆约语气淡然。   骆京书笔尖在纸上落下一行漂亮飘逸的字,“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天使。”   他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他唇上沾了咖啡奶渍,留下一粒贝壳白,光线下,色泽白皙温润。   骆京书写完一段,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抬眼询问,“我们在这家咖啡店约会了,然后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青年抛出问题,他的声音很有质感,声线自带冷感,很符合他给人严谨讲究的印象。   这个弯拐得太大,骆京书差点被甩了出去。   骆京书这回是深想良久,才答道:“因为我不仅仰慕你的才华,还拜服你的人品,同时你的形象也非常符合我的择偶标准,你几乎是照着我喜欢的样子长的。”   "而且,你还特别具有绅士风度,你会在我的专业上给予我帮助,我在表演上遇到难以攻克的问题,你都会帮我解决。"   “还有,”骆京书编得专注入神,“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风格的电影,我最喜欢的演员,我最喜欢的导演,我的左脸更上镜还是右脸更上镜......”   “左脸。”陆约忽然出声打断。   骆京书丰富的联想被打断,他一下卡住了,疑惑地望向陆约。   陆约比他淡定,倾身端起咖啡,浅抿了一口,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骆京书又垂下眼皮,他将本子往后翻,撕下一页空白的格子纸。   “那我把我喜欢的都写下来给你,你把你喜欢的也给我。”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霸王别姬和乱世佳人,你呢?”   “没有特别喜欢的,但看得比较多的是情书与石榴的颜色。”陆约言简意赅,也没说为什么会看得比较多。   骆京书感到些许惊讶,“情书?”   他以为像陆约这种从AFI毕业为了学习更多又进入国戏的专业导演,最常看的可能是一些根本没多少人推崇观赏的小众佳作。   对于骆京书的反应,陆约目光透露出的不解更甚。   骆京书察觉到了来自于对方的审视,忙低下头。   他直觉一向很准,如果他再继续这个话题,或者保持惊讶的神情,那么陆约一定会开始从专业上和他展开话题。   他不想在休息时间也学习。   “我最喜欢的食物是糖耳朵和我外婆做的炸酱面,学长呢?”   陆约:“没有。”   没有?   “那不喜欢的呢?”   “太有存在感的食物。”   骆京书的笔尖顿住。   陆约提醒他,“比如芹菜。”   骆京书立马记下,"我明白了。"   “我不喜欢萝卜,白萝卜红萝卜胡萝卜水果萝卜...我都不喜欢,”骆京书在纸上一一写明,“不喜欢葱和大蒜叶,不喜欢茄子和大部分瓜,南瓜丝瓜黄瓜冬瓜丝瓜佛手瓜...不喜欢。”   “我不喜欢大部分菌类,平菇金针菇草菇杏鲍菇海鲜菇...可以煮汤,但不能出现在我的碗里。”   意识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有点多,骆京书贴心地补充道:“学长要是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可以喜欢。”   结果光是两人的爱好,就写了满满五页,陆约只有一页,骆京书的占了四页。   陆约不喜欢的相较于骆京书不喜欢要少许多,骆京书就连一年四季爱喝的水都不同,比如骆京书冬天只喝加冰块的咖啡,秋天喝奶茶,夏天喝果汁,春天喝茶叶冲泡的纯茶水。   他小时候比现在还像个麻烦精,这些年其实已经好了很多。   骆京书有些忐忑地把四页纸交到陆约手中,陆约收下后,淡声道:“接着写你的剧情吧。”   骆京书往前翻了一页。   “还有什么呢?这么看来,我们已经在一起......”骆京书算了算,“5个多月了。”   陆约在一旁提醒,“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唇吻还是舌吻,是否有做过爱,这些问题,会比较容易被朋友们问到。”   骆京书的面皮一下就热了起来,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我们什么时候做的"骆京书垂着颈子,露出来的一截在灯下细腻雪白如同奶油。   “第一次约会那天我们牵了手,送你回家时我们在你家楼下拥抱,因为中途几个月我不在京城,我在云州,所以在我从云州回京城之前,我们还没有接过吻,我们也没有做过爱。”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本来绯色袅绕的问题都变得严肃庄重了起来。   “好的。”骆京书在纸上记录着,他自然而然地接上后面的剧情,“那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就是在学长你从云州回京城之后,你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家楼下,你给我带了一束云州特产的鲜花作为礼物,在我接过鲜花的同时,你低头吻住了我......但是,是什么样的吻呢?第一次的话还是纯情......”   “舌吻,我们第一次接吻是舌吻。”陆约目光盯在骆京书唇上那块淡白色的奶渍上面,目露探究。   骆京书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笔,“好、好的。”   “你在疑惑为什么是舌吻而不是唇吻?”陆约放下手中的咖啡,他姿态闲然。   骆京书看着面前的咖啡,“有一点。”   “剧情应该按照角色性格发展。”   骆京书撩眼,“我感觉学长是会按照谈恋爱的步骤,一步一步走的性格。”   “我没有说过我是墨守成规的性格。在我们恋爱的第一天,我只是与你牵手拥抱,就已经是我格外控制自己的结果,”陆约好整以暇,不疾不徐道,“按照我的性格,白天与你确定关系,晚上我们就会做|爱。”   骆京书心跳变得无比快,可能是因为这种话从陆约口中说出不仅没有半点不适与冒犯,反而由于陆约的严谨淡然更具情|色意味。   他哑然半晌,“那第一次就舌吻好了。”   头顶的灯光自主旋转着,墙角立着一大枝吊钟,绿意悠悠的枝叶在灯下时而变成墨色,时而新如嫩芽。   骆京书脸上的热度过了约莫一刻钟后才褪去。   -   轿车驶过市中心,陆约将车停靠在路边,进路边花店拿了一束白色芍药和鸢尾出来。   青年步伐很快,气质斐然,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但即使随便走在人来人往的人流之中,他的矜贵天成也能让骆京书一眼看见他。   骆京书再次觉得自己真是赚大了。   上车后,他将手里的花放到了骆京书腿上。   “谢谢。”骆京书低声道。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花,不是网上看见的那种大到夸张的花束,芍药和鸢尾都只有几枝,但芍药花头饱满,花瓣洁白如雪,鸢尾优雅地绽开,同时穿插着几枝翠绿的鸢尾叶。极其优雅又富有生命力的搭配。   陆约系上安全带,重新启动车辆,“如果是我送你回宿舍,却让你空着手,那我算什么男朋友?”   不愧是导演啊。   连道具都考虑到了。   “其他人谈恋爱也不是每次约会都会拿着礼物回去。”骆京书还挺喜欢这束花的,陆约的眼光没得挑。   “一方敷衍,一方将就,自然就会如你所说。”陆约言简意赅。   骆京书“嗯”了一声,打开手机相机,给腿上的花拍了张照片。   他在想,只是做戏,陆约都能做到如此周到完满,那要是陆约真跟谁谈上了,得是什么样子啊?   “我能发个朋友圈吗?”骆京书问道。   陆约看着车前,“可以。”   “可是单发一张照片,也没什么用处......”照片拍得很好看,车内灯光昏暗又温柔,正好适配白色的芍药。   但骆京书只是看着照片喃喃自语,没有立即将照片发送出去。   男生还在思考着,他身下的车悄无声息地再次在路边停靠了。   已经过了市中心,此刻马路两边树荫浓密,车内寂静无声。   “手机给我。”陆约朝骆京书伸手。   骆京书把手机摁灭,递向陆约。   “......”   “打开后给我。”陆约凝眸望向骆京书,目光变动前,难得出现了一丝微末的笑意。   骆京书却在为自己多此一举还充满了无声的防备的举措感到尴尬。   他输入密码后,重新把手机递给陆约。   男生的手机还停留在相机页面,陆约将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手掌朝上伸到了两人之间。   陆约的手比他要稍大,五指也要更长,骨节分明,看起来修长有力。   骆京书只疑惑怔然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   他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陆约掌心,还不知道该怎么握着对方时,陆约五指收拢,与他十指相扣。   陆约的体温略高于他的,十指相扣的牵手让骆京书产生一种被对方牢牢锁住的错觉。   骆京书看着陆约找角度拍照,微笑着说道:“今晚过后,烦你的人应该会少很多了。”   陆约还扣着骆京书的手,听见他的话,视线幽深地看向对方,“你高估了他们的底线,也低估了我的人格魅力。” 第15章   换做别的人,骆京书会觉得对面自大了。   可说这个话的人是陆约,陆约的确有这个资本。   “拍好了吗?”骆京书看向自己的手机。   陆约的体温略高过于他的,骆京书掌心已经在往外冒汗,湿热黏腻。   陆约拍下两张照片,松开了骆京书的手。   掌心确实出了一层汗,骆京书从书包里掏出湿巾,把手擦了一遍。   他擦完,才察觉到陆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一直没有移开过。   意识到自己刚刚擦手的行为有多失礼,骆京书赶忙把湿巾朝陆约递过去,“你也擦一下吧,出汗了。”   陆约将手搭上方向盘,看向前方,“不用。”   骆京书讪讪地把湿巾收了回去,装回到书包里。   重新驶上回学校的路后,骆京书打开相册,看着刚刚陆约拍的照片。   陆约的手朝上扣住骆京书的手,男生不仅手要比前者的小,就连手指都要比前者细上一圈。   车内灯光线不足,昏朦朦的,照片氛围十足。   骆京书选了其中一张,再加上花的照片,编辑好配文。   “学长,我配文就一个爱心可以吗?适当留白。”骆京书问道。   “好。”陆约点了下头。   老板首肯后,骆京书点击了发送。   发送成功还不到两分钟,骆京书的手机便开始新消息提醒,不断震动。   [文新谷:99。]   [贺冬:你他妈再99一个试试!你晚上别回宿舍了,我他妈弄死你!]   [重欣:这个花好好看啊,男朋友送的吧!眼光好好!]   [夏小年:骆京书男朋友是陆约,眼光能不好吗?狗屎都能挑到色香味俱全的。]   [甘孝柑:看见你也谈恋爱,我的心终于死了。世界上所有的美女帅哥都不可能单身,就跟我担不可能单身一样。]   [兰息:哪个花店买的?]   [罗美裳:明天表演课每个人表演十种笑法,别浪了,赶紧返校。]   ...   “你人缘挺好的。”   陆约冷淡的嗓音忽然在骆京书耳畔响起。   “啊?”骆京书正在专心回复着评论,“还好,基本都是同专业的同学和学长学姐,还有编导的......”   “怎么不继续说?”陆约瞥过去一眼,又收回。   因为骆京书发现自己联系人的确挺多的,评论他朋友圈的许多名字都算不上认识。   每回被人要联系方式,为了不使对方尴尬,骆京书当场都会同意,回去之后才会删掉。   但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出现,骆京书有时候回去后会忘了删,于是就这么留在列表里了。   日积月累下来,人数居然也不算少。   “学长的人缘肯定比我的好。”毕竟,美貌算不上硬通货,家世才是。   陆约余光能瞥见男生笑意盈盈的脸,他开了一段路,才道:“我联系人列表没有超过一百,你也是?”   骆京书打开手机,把联系人列表翻到最下方,1899。   “......”   “比学长要多几个。”骆京书脸不红心不跳。   陆约没说话了,骆京书便也不再说。   剩下的路程,车内一直保持着安静,只有骆京书的手机时不时会震动一下。   骆京书回消息的时候,顺手就把消息提醒关掉了。   [何风雪:陆约买的?]   [何风雪:好看。]   [何风雪:演戏演到这份上,他还真是名不虚传的严谨啊。]   [何风雪:刚刚于祈一直跟我打听你对象,我怕说露馅,什么也没跟他说。]   车开到停车场停下,引擎声消失后,骆京书关了手机,看着陆约解安全带的动作,忙出声,“我自己回去吧,你不用送我了,每次都送也太麻烦了。”   “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心疼你跑来跑去,我一定不会露出马脚。”骆京书保证。   陆约手指还按在安全带的搭扣上,他目光平淡地盯着骆京书看了一会儿,无端让被盯视的人心底发慌。   “请便。”陆约语气莫名冷淡。   骆京书朝他笑了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离开了。   陆约坐在车里,迟迟没有产生任何动作。   他微微侧头,看着男生顺着斜坡小跑上去的背影,夜色与路灯交相辉映,将场景晕染得细致浪漫。   然而一个穿着球服跑进场景里的高大男生打破了这份浪漫。   身形高大的男生拦下了骆京书,接着将自己的手机朝骆京书送了过去,侧脸的表情紧张局促。   陆约身为导演,他清楚每个人脸上出现的每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放下车窗,薄唇微抿,眉梢稍扬,眼底蕴藏着淡淡的冷意。   骆京书不知道与对方说了什么,捧着手机的男生忽然扭头,朝四周张望,目光在看见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陆约时,骤然变得惊慌。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对、对不起。”男生涨红着脸,拿着手机忙不迭地逃跑了。   搭讪失败的男生仓皇离开后,骆京书站在原地没动,低头摆弄着手机。   陆约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   [骆京书:我拒绝了他,学长,请务必相信我会遵守合同以及我会坚守职业道德。]   陆约嘴角不明显地扬了起来:好。   得到陆约回复的骆京书心底放松了,他正要关掉手机,陆约发过来了一笔转账。   [SVIP财神:对方向您转账10000.00。]   [SVIP:收下,这是奖励。]   骆京书心潮澎湃。   陆约还真是对得起自己给他的备注啊!   -   陆约不住学校,送骆京书回了学校之后他便驱车回了自己校外的住所——一套他一个人居住的六百平江景房。   方曦给他打来电话,语气无敌夸张,“你跟骆京书真谈上了啊!”   陆约听着,但没作答。   “我靠,”方曦根本没给陆约说话的机会,兀自激动,“我刚跟贱男郑青礁一块吃饭呢,他俩告诉我的,说你特舔!陆哥,我想问一下,你俩是真谈上了还是你找他当了挡箭牌啊?”   这群人中,方曦是唯一能跟陆约交心的,但也交不彻底,两人性格不同。   与吴剑兰郑青礁......只能算是玩伴。   几家人的上一辈上上一辈都熟识,哪怕做不成朋友,起码也是熟人了。   陆约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唱片柜里挑着唱片,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觉得呢?”   方曦在那头狂挠头,"我觉得是真的吧,毕竟你要是找他演戏,也演不到那种程度啊,你能给人倒杯水都算亲密行为了。"   他声音又变成鞭炮那样,“贱男说你给他一口一口喂水果!!!!”   “肯定是真谈!”方曦笃定道。   “你怎么认为都可以。”陆约挑出一张80年代发行的老唱片,取出来后放到唱片机里。   “那肯定就是咯,”方曦乐呵呵的,“那我还算是你们的媒人嘛,本来只是给你找个演员,结果你俩还真谈上了。”   方曦:“虽然你们在一起的速度稍稍有点快,但陆哥,别人不了解你,我可是最了解你的,你不搞日久生情那一套,你是手起刀落,我说得没错吧?”   陆约半晌没说话,音乐在耳畔缓缓流淌,他目光敛得滴水不漏,“方曦。”   “什么?”方曦听出陆约语气的变化,不自觉把皮绷紧了。   陆约陷进沙发里,“我跟骆京书的关系,你在外面不要多嘴,能做到吗?”   “能、能、能能能。”方曦连声应个不停,他应了之后才开始揣摩陆约的话。   但也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理解,因为一切的不解都能用陆约的性格来解释。   陆约从小就非常反感他人包括家人置喙插手他的事情。   陆约试探他,“如果有人问你,我跟骆京书是怎么认识的,你准备如何回答?”   方曦反应迅速,“我哪知道,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挂断电话,方曦仍然克制不住激动。   他从来没想过,陆哥居然能跟自己介绍的人谈上恋爱,而且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作为男朋友介绍给陆约认识的。   肯定是一见钟情吧!   肯定是被骆京书的美色打动了!   肯定是陆哥主动!   他就知道,没有人能不拜倒在骆京书的牛仔裤下。   更何况还是陆哥这种生活中处处把“美”和“故事性”放在第一位的人。   美,骆京书拉到满值。   故事性,明明是个大美人却由于没有背景只能沦落到四处打零工兼职,哪怕是面试剧组也屡屡被拒。   多么具有故事性啊!   完全就是按照陆哥择偶标准长的嘛~   方曦激动得给骆京书也打了个电话。   正在预习功课的骆京书被他吓了一跳,他跟方曦应该没有熟悉到能晚上通话的程度吧。   但还是接了。   这算前boss。   “你跟陆约怎么还真谈上了!”方曦的激动不减分毫,“我一开始都不敢相信!”   骆京书愣住,他大脑有片刻停止思考。   不过他很快就加速运转并且反应了过来——陆约打算连方曦一块瞒着。   看来方曦也被陆约演到了。   并且还深信不疑。   骆京书暗自调整了语气,进入表演状态,“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可能都不认识。”   “害,谢什么,缘分天注定。”方曦在电话那头挥挥手,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电话里安静下来,骆京书与方曦只合作过一次。   方曦虽性子活泼,可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骆京书不好跟人太熟络,有套近乎巴结的嫌疑。这最容易招致方曦他们这类人反感。   就在骆京书打算说再见挂掉电话时,方曦踌躇不决地开口说话了。   “那个,你那个,”方曦音量莫名降低,让骆京书只能将手机紧贴到耳廓,方曦接着往下说,“就是那个,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啊。我真的只是好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为了你好,换做其他人,我都不会跟他说的。因为感觉这种事情,挺那什么的。”   “但也不是说是特别可怕的事情。就是我觉得我勉强也算你们半个媒人,我有义务提前告知你几点注意事项,对你好,也是对陆哥好。”   “其实这种事儿,要是放别人身上,那是太早了,但要是陆哥,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   “唉,怎么说呢,陆哥这玩意儿,以前还搞得我们挺自卑的……”   方曦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堆废话,弄得骆京书一头雾水。   “我真是为了你们好才说的,我发誓!”方曦压低嗓门严肃道。   骆京书不解,“你说吧,没事。”   “就是,那个,”方曦深吸一口气,快速道,“陆、陆哥那玩意儿挺大的,你得遭老罪了。”   “……” 第16章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也是好心,你听不听随意。”终于将重要的事情说出口了,方曦放松下来,大喇喇地说道。   骆京书本来想道谢后便挂断电话,却突然又起了好奇心。   “大?具体是多大?”骆京书认真地疑惑着。   隔着手机,方曦看不见男生脸上玩味的笑容,只听得见对方天真的语气。   小白花。   完全还是一朵迎风挺立的的坚韧小白花。   “我们也没量过,”方曦抓耳挠腮,“反正上学那会儿,学校有几个大澡堂,我们经常一块儿去澡堂,陆哥的号是贱男的两个大。”   “是吗?”骆京书是真有点好奇了,他本意只是逗方曦玩玩儿,但没想到方曦还真说,还拿吴剑兰做对比。   “这我不跟你开玩笑,肯定没错。”方曦往沙发上一趟。   骆京书默然几秒钟,“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小事小事,应该的。”   “回头你跟陆哥有空了,咱出去玩儿啊。”   与方曦结束通话后,一直排着聊天号的何风雪把脑袋从上铺掉下来,“我把你拉进麦宵那剧组群了,他通知说明天下午剧本围读,正好咱没课。”   “好。”骆京书应了一句,同时把自己的行程也通知到陆约那边了。   [SVIP财神:好。]   骆京书给对方发了一个脸红红的微笑,说了晚安,起身去洗漱。   -   剧本围读的地点依然在东郊,太阳暴烈得炙烤着大地。   骆京书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他怕晒黑,喷了防晒喷雾后又套长袖防晒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半张白皙昳丽的脸。   跟着导助到暂搭的会议室,室内没有空调,只有两台电风扇,一台在前一台在后,对着呼呼啦啦地吹。   会议室不大,已然坐满一半空间,听见有人进来,大家也还是低着头忙自己的,热得半点精神也无。   骆京书和何风雪是配角中的配角,本来围读都带不上他们,台词没几句不说,人也只是在镜头里充当背景。   但导助却在群里要求除了群演以外的有一定镜头的角色,都要来参加剧本围读。   骆京书带着何风雪一起在墙角的两个凳子上坐下,骆京书热得一身汗,他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摘了帽子,抓了抓头发,散热。   他垂着头,膝上放着一开始卷起此刻缓缓自己展开的剧本。   男生颈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密汗,鼻尖上也有小汗珠,头发被他抓得蓬松凌乱。   哪怕不做任何妆造,镜头会无条件宠爱他。   “你看什么?”骆京书一扭头,看见何风雪呆呆地望着自己。   “不是,”何风雪坦荡荡,“你好看得有点过分了哦。”   骆京书已经对这类话免疫了,他笑着说了声谢谢夸奖。   时间滴答着过去,工作人员抬着一箱箱矿泉水进来分发给了众人,随着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两台电风扇越来越像个摆设。   麦宵作为导演,把握着电影从拍摄到上映前后的全局,他看了好几次手表。   在看第五次手表时,他的脸黑成了锅底,“刘情,给钟继打电话问问,他的人到底还来不来,不来就换人。”   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也不能太作践人了。   说好十二点开始,这都快一点了,影儿都没见着一个。   “啊,好,我马上打电话问问。”副导刘情从包里掏出手机。   她刚拿出手机,门外就传来一阵哄吵抱怨声。   主角钟饮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休息室。   骆京书看见刚刚还直言正色的麦宵,搓了几把脸,搓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灿烂的笑容,“小饮来啦?哟,热了吧,快点,把电风扇搬过来!”他声音甜得发腻。   两个工作人员拉着插座板,吃力地把电风扇挪到了钟饮的旁边,调大最高档,呜——扇叶子转出残影。   钟饮按着飞起来的头发崩溃大喊,“关了关了,我刚做好的发型都乱了!”   现场乱成一团。   何风雪瞠目结舌:“这......有后台就是不一样啊。”   骆京书:“是啊。”   陆约之前说过,这个电影本来就是为主角组的局,专门用来捧主角一个人。   现在看来,陆约的消息完全准确。   “热死了热死了,空调都没有......”   “我说了不来,你自己要来的。”说话的人叫钟继,是钟饮的经纪人,也是钟饮的堂哥。   钟继小心翼翼地哄着这祖宗,又想享受又想要好名声,老天,哪能好事全让他们占啊!   男孩子不情不愿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皮肤很白,只是此刻被热得发红,脸特别小,五官精致立体得宛如混血儿。   何风雪悄悄比了比,脸也就巴掌大吧,   他身边围着一群人忙个不停,又是扇扇子又是举着小电风扇对着他吹。   钟饮低头喝着冰美式,含糊不清地下指令,“开始吧,我想回去了。”   他经纪人坐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麦导,准备一下我们就开始吧。”   麦宵朝助理看过去,“演员都到齐了没有?”   “都到了。”钟饮迟到一个多小时,人能不到齐嘛。   麦宵讨好了半天钟饮,憋了一肚子气,他给了刘情一个眼神,示意让她主持围读。   刘情叹了口气,她从凳子上起身。   “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名字跟自己饰演的角色就行,如果对自己的角色有什么想法和构思,也可以现在提出来。”   刘情说完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冲坐在最宽敞最舒服的椅子上的钟饮扬起母亲般温柔慈祥的笑容,说道,"小饮,你是主角,你要第一个做自我介绍哦。"   “好吧。”钟饮的脸上难掩得意。   他抿了口美式,未从座位上起身,只是下巴微扬起来,“我叫钟饮,我今年22岁,我的脾气不太好,我有洁癖,你们谁都不要碰到我,最好也不要跟我说话,我希望你们私下都能好好打磨自己的角色,不要连累我陪你们一起补拍。”   刘情嘴角抽了几抽,她几乎已经想象到未来几个月的日子有多难熬了,她一脸惨色,“小饮,说说你对角色的看法啊。”   钟饮撇撇嘴,“弱智一样。”   底下每个人脸色各异。   坐在窗边的几个编剧脸都涨成了青紫色。   何风雪憋笑憋得不行,“感觉又是一个勇闯娱乐圈的富家公子哥。”   骆京书抬起剧本挡住何风雪的脸,“你别被他看见了。”   刘情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虚弱,“剩下的挨着来吧,把角色看法都说一说。我跟麦导想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角色,如果角色跟演员之间不适配,现在还能调换。”   第二个自我介绍的是电影女主,女生一袭白裙,长发及腰,五官小巧圆润,有种小动物才有的灵动。   “我叫白筝,饰演的角色是主角包小宝。剧本我已经通读了三遍,我觉得女主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角色,虽然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富二代,但是她对追求音乐的心却跟出身普通的男主同样纯粹......”   何风雪听得入神,听完后,他点点头,“她讲得挺好的。”   骆京书没做声,他翻开自己手里的剧本第一页,上面主演的名字赫然在其上。   白筝......   这个名字好像评论过他的朋友圈......   演员的自我介绍基本是按照座位的顺序依次进行,何风雪在骆京书前面进行自我介绍。   本来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喝着冰美式的钟饮,在看见何风雪时,面孔一愣,有些错愕地朝自己的经纪人钟继看过去,眼神不满,同时也是求证。   钟继看着何风雪那张不输钟饮的脸,同样也是一愣。   何风雪说完坐下后,钟饮埋头用力地吸了一口美式,咽下去,忍了。   骆京书站了起来。   钟饮的眼睛瞪大到了直径极限,他再次看向钟继,钟继看着那张直接碾压了钟饮的脸,头皮直接炸得与颅骨分离。   “我是骆京书,我......”   骆京书话都没有说完,最前面的钟饮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我不拍了我不拍了!”   钟饮扔了饮料,怒目瞪着骆京书,看见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更来气,直言质问钟继,“你不是说这部电影里我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吗?!”   钟继抬起衣袖擦了擦汗,使劲朝麦宵给眼神。   麦宵给刘情眼神,刘情装作没看见。   他深吸一口气,只得自己站了起来,他僵硬一笑,“嗨呀,他就是看着好看,小饮你放心,他不上镜的。”   “你骗鬼呢!”钟饮指着骆京书所在的方向,“他长成那样都不上镜,我就上镜了?好看的不上镜丑的上镜是吧?钟继,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不拍了!”   何风雪躲在骆京书的身后已经快笑晕了过去。   钟继尽全力安抚着这祖宗,“小饮,你好好说话,别闹小孩子脾气。大家忙活了这么多天,马上就要开机了,你说不拍就不拍,太任性了。”   “靠着我拿的投资,凭什么不听我的?我明白着告诉你们,拿了钱就得办事,今天要么撤资我不拍了,要么,把那两个人给我换了!”   “钟饮!”   休息室内一片静谧。   骆京书看着麦宵铁青的脸色,刘情也气得发抖,几个编剧更是敢怒不敢言。   白筝更是不停抠着指甲,几次担忧地朝骆京书的方向看过去。   “麦导,你们换人吧。”骆京书眸光温润,将剧本放在了桌子上,弯起嘴角,“别让大家的辛苦白费了。”   到了这里,何风雪也不觉得好笑了,他把剧本跟着骆京书的放在一起。   “不,不不,”麦宵一听见骆京书说要走,更为惊慌,“你不能走,你那个,你......”   “你等我打个电话。”麦宵一咬牙,说道。   他让助理把手机递给他,他飞快拨出去一个电话,期待对方此刻是空闲的,并且会接他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   对面才接。   麦宵微微躬着腰,捂着嘴,跟电话那头的人低声交流着,很快,他说完了,腰背也挺了起来,看向钟继和钟饮的眼神变得大无畏起来,甚至还颇为轻蔑。   “......”   麦宵没挂电话,他让助理把手机送到骆京书手上。   助理拿着手机,从众人膝前一路借过到了骆京书面前,“导演说电话里的人要跟你说话。”   骆京书虽然感到莫名,但既然能让麦宵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从卑躬屈膝转变为气焰嚣张,估计是个比钟饮背景还要硬的大咖。   他从导助手里拿过手机,放到耳边,恭敬道:“您好。”   手机传来微弱的电流声。   过了几秒钟,那边响起陆约低沉微冷的声线,“骆京书。”   “学长?”骆京书下意识。   望见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他心头一跳,忙换了称呼,“陆约?”   何风雪嘴巴无声地张大了。   “嗯,”陆约应了一声,语气沉着,“我已经跟导演说了,如果对方坚持撤资走人,我可以投资他的电影,由你担任主角。”   骆京书怔了怔,没等他反应过来,陆约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再度响起。   “你不必多想,这是身为甲方应该做的事情,是我的义务。”陆约的口吻散发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第17章   手机交还给导助,麦宵拿回手机,发现电话已经挂断后,他看向钟继。   骆京书缓缓坐下,看着前方正耳语着的钟饮团队和麦宵。   他表情很淡,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陆约怎么给麦宵打电话?不对不对,麦宵怎么给陆约打电话?”何风雪想不明白。   “我们的角色应该是陆约帮我们拿到的。”骆京书抓了把头发,眼底浮现出隐隐的烦躁之色。   给钱好说,可以说是工作干得漂亮,所以给了奖励。   不论给多少,骆京书都能说服自己收下,毕竟他缺钱,而陆约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还给工作......   命运中所有看似形同礼物的馈赠,暗中早已标明价码。   简单的道理,骆京书有过深切的体会。   “他,人好好。”何风雪挤出干巴巴的四个字。   “我要不是提前知情,我估计也会以为你们是真谈上了。”   听到何风雪说的话,骆京书扬起一抹无奈的笑,但心下安定了许多。   陆约做得越多,外界就对他们的关系越深信不疑。   这可能就是陆约的本意。   可骆京书还是产生了一种被馅饼砸得晕头转向的感觉。   麦宵跟钟饮团队聊了大半天,已经起了身的钟饮一脸不忿地坐了回去,钟继也朝麦宵赔起了笑脸。   坐下后的钟饮,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骆京书。   骆京书本来就在发呆,撞上钟饮的目光,他本就没打算真让陆约投资换人,便宜占得太大,回头一条命都不够还的。   不换主演,骆京书犯不上得罪主演。   钟饮瞪他,他浅浅一笑。   对方明显一愣,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的针锋相对换来是一个美到爆的笑脸。   钟饮摸摸耳朵,踢了一脚桌子,“......烦死了。”   继续围读剧本。   骆京书的角色台词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字,一个阴郁却还暴脾气的贝斯手,稀烂的原生家庭造就了他的性格。   角色靠着和乐队跑演出,每个月挣几千块钱,三分之二的钱都要给得了尿毒症的母亲。   其实本质也只是个炮灰角色,乐队真正的成员需要绿叶衬托。   一个坏脾气自我自大还不听指挥的成员注定无法长久留在乐队里,拿来给新成员作垫脚石正好。   要不是剧本的完成时间是在两年前,骆京书差点以为这个剧本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几个编剧,用着一脸欣赏的表情看着骆京书。   好看的人嘛,谁都喜欢,可圈里的美人太多了,算不上稀缺。   但态度端正认真的美人就太太少了。   有背景还态度端正的美人更是得打着灯笼找。   说句难听的,他们都快忘了平等做人的感受了。   -   围读会进行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途中剧组提供了盒饭,饭后还有水果。   散会时,骆京书看着会议室里开始往外走的众人,“我让宿管阿姨给我们留门了。”   何风雪:“你要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出门的时候,麦宵把骆京书叫住了。   “你那个角色,我刚刚跟编剧讨论了一下,”麦宵语气稍作停顿,显得深思熟虑,“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这个角色是可以深挖的,内核甚至不比主角弱多少。你看看,我们再给你这个角色加点戏份,把他再丰富丰富......”   “......”骆京书几乎是没细想就猜到了缘由,他婉拒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这么几分钟哪里挺好的?”麦宵说。   男生想了想,说:“适当的留白,角色的魅力可以在观众的想象中发挥到无限。”   在麦宵思量的时候,骆京书已经离开了。   深夜的东郊,寂静无声,沿路摆着几辆小吃车,共用的数张折叠桌零零散散地坐了一半的位置。   这时间段只能打车了。   “他们变脸变得可真快真自然啊。”何风雪感叹道,“陆约难道还专门让你加戏份?”   “应该没有,陆约不是这种人。”在这一点上面,骆京书有差不多的把握。   剧本已经确定,这个时候角色换来换去影响不大,但更改角色戏份就得修改故事线,与之关联的其他角色都得跟着改动,剧本很容易就因此变得面目全非。   陆约自己本身就是导演,还拿过奖,他比骆京书更清楚剧本对一部影视作品的重要性。   何风雪疑惑,“你怎么敢保证呢?”   毕竟娱乐圈嘛,每个人戴个十张八张面具都很正常。   骆京书看着朝他们驶来的出租车,叹了口气,回答说:“他给我开那么高的薪水,他肯定不是那种人。”   “......”   “骆京书。”   “嗯?”   “你不适合纯情小白花人设你知道吗?”   -   第一次的剧本围读进行了三天,在综合各路建议后,编剧对细节进行调整修改。接着又进行了将近三天的围读。   第二次围读结束后,开机时间也确定了。   开机两天是周五。   骆京书在上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表演课,上课内容是:在哭的同时表达出两种以上的情绪。   何风雪挠了几下头,“又哭又笑行吗?”   文新谷:“可以试试?”   老师总共给了三个角色。   第一个角色是被家暴多年后选择杀死丈夫的女人;   第二个角色是被对手拯救、劫后余生的失败者;   第三个角色是逃出牢笼却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的,蟑螂。   围坐在舞台周围的学生中一顿哄吵。   “蟑螂啊!怎么是蟑螂!”   “第一个吧我选第一个,后面两个都好难,我根本想象不出来我变成蟑螂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可不可以表演被杀死的丈夫?我直接躺在地上。”   何风雪凑到骆京书耳边,“你选哪个?”   骆京书正想说第一个吧,第一个简单很多,就见老师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抽签。”   “我giao!”贺冬干嚎一声。   骆京书所在的班级总共26个人,成分还挺复杂,两个在网上有名有姓的网红,一个从业后又考入学的模特,两个童星,还有一个正当红的小生,小生业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此时此刻同样没有出现。   其余的则都是像骆京书这样的,有空有机会就在各种剧组露露脸,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校内,跟其他专业的学生一样。   老师托着腮,在椅子上发号施令,“第一个是......贺冬。”   “让我看看你能抽到哪个......”老师点了下鼠标,屏幕上的方框快速在三个角色上跳动,几秒钟后,它速度慢下来,老师点了停。   “蟑螂,恭喜你。”   贺冬人高马大的,但长得颇为俊朗,他放下课本站起来,捋了捋衣服。   他走到中间,头顶的舞台灯亮得晃眼。   贺冬站在原地,眼神不自觉地就朝骆京书瞟过去,瞟一眼,脸就红一分。   多瞟上几眼,他脸脖子根都红透了。   骆京书上课一直认真,他哪怕是一直看着贺冬,看着贺冬的脸变红,都只是以为对方正处于表演状态,而没有想到别的。   贺冬一下趴在了地上,他往前快速爬了一段。   一旁的文新谷掐了把大腿,把脸上的笑愣是给掐没了。   好几个学生都在憋笑。   但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信念感,贺冬一趴到地上,身为蟑螂的信念感顿生,他脸上充盈着想要逃出去的焦急和即将逃出去的期待。   刚刚因为骆京书而发生的脸红,刚刚好给他提供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神情。   贺冬趴了半圈,他奋力,似乎是在推搡着什么,他手臂一松,推开了。   然而,外面是一个比之前更巨大的笼子......   隐隐有人悄悄鼓起了掌。   老师敲了两下桌子,“你那两滴眼泪挤得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还有,爬得太丑了。”   贺冬不好意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都蟑螂了。”   老师给他打了4分。   “下一个,骆京书。”   电脑给他抽到了1。   骆京书放下课本,笔却带上了,他边走边抓着头发,他头发本来就偏长,很容易就抓得乱糟糟的。   因为没有“丈夫”,连其他道具也没有,骆京书只能对着空气表演。   男生站在原地,将手中的笔攥紧,看成匕首或者是其他致命的凶器,他不可置信地前方微微往下的地方。   他视线中似乎出现了一个被扎伤后,跄跌着后退,最终倒下的男人。   他前方正好坐着是何风雪,何风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肚子。   哦,他没被捅。   漂亮的男生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往后退了半步,半生痛苦都在此时画上了句号。   可那也是他曾经的爱人。   茫然,难过...从骆京书眼底一一掠过,他眼泪淌得轻而易举,看起来像是爱极了被他杀死的人。   直到他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他的泪光在强光照耀下,变成了代表着希望的光芒。   他含泪笑着,既为惋惜自己熬煎的前半生,又为自己大路敞开充满无限可能的后半生。   然而细看,他笑容中还有手刃爱人兼仇人的快意。   老师喊了停,“又进步了啊,给你8分。”   在老师给了分之后,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引起了其他人的认可,给骆京书的掌声要比给贺冬的响亮多了。   骆京书用手背揩掉脸上的眼泪,一抬眼,看见教室最后面一排位置坐着陆约。   陆约穿着一身黑,眉眼生得疏离冷淡,矜贵又不可一世,可目光却攫人灼热。   骆京书想起来,他给过对方自己的课表。   陆约肯定是在他表演之前就来了,因为其他人在鼓着掌的时候,他也跟着慢悠悠地拍了两下手掌。 第18章   骆京书微愣了几秒钟,然后朝身为自己老板的陆约笑了笑。   陆约没有打扰他们上课,除了骆京书,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他。   教室依靠舞台灯光,他们头顶光线越明亮,就越难以发现观众席最后排的陆约。   直到下课,骆京书快速把书合上放进书包,他起身时,按了下何风雪肩膀。   “陆约来了,应该是有我的活了。”   说话间,陆约已经起了身,走在观众席一侧的过道。   老师蒋凤荃是除了骆京书以外,第一个看见陆约的,她“哎哟”了一声,踢开凳子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老师口吻熟稔。   她明显不是在跟班里学生说话,眼睛也没有看着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众人看向身后。   陆约对着老师时,锋芒敛了大半,“接人。”   蒋凤荃眼珠一转,心底大概有了数,“我班里的?”   班里大部分人和蒋凤荃一样,同样有数,不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陆约本人。   跟印象里蓬头垢面的导演不同,对方看起来更符合一个外形条件优越的电影演员。   他们知道陆约肯定是来接骆京书的,或大方或悄悄地朝骆京书瞧过去。   很快,蒋凤荃的目光也被学生的目光引到了骆京书脸上。   骆京书迟迟没听见陆约回答蒋凤荃,大概猜到了陆约的意图。   “老师,陆约是来接我的。”骆京书把书包背到肩上,主动道。   其余人早已经准备就绪,发出整齐的起哄声,“咦哟~~~”   艳羡有,毕竟对象是陆约,真不真爱的暂且不说,光是对方的身份背景,用点手段稍微一运作,乘着东风便能起,前途不可谓不光明。   蒋凤荃在两人的身上看过来,看过去,“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其他人可以走了,下课吧下课吧。”   明天周六,下课出去玩儿的吸引力大过八卦,竖着耳朵的众人立刻就把桌椅推到墙边,抱着书跑得飞快。   教室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骆京书和陆约,陆约走上台阶。   “去年寒假在学校认识的。”骆京书说道。   蒋凤荃看着两人,完全没起疑心。   哪怕两个人社会地位悬殊过大,圈子里找金主的事迹也屡见不鲜。   可蒋凤荃作为陆约半个长辈,对陆约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骆京书又是她教了快一年的学生。   这两个人,要在一起肯定是真谈。   “你们瞒得还真是好,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居然一点影子都没听着。”蒋凤荃弯腰把电脑电源拔了,把上课用的屏幕也放了上去。   陆约不是话多的人,更不会说好听的话哄老师高兴。   还是骆京书笑盈盈的,“我们在一起时间还不够久,不稳定,不是故意瞒着大家的。”   蒋凤荃嗔怪地看了骆京书一眼。   这个学生她非常喜欢,从看见对方艺考视频的时候就喜欢,就是背景......大部分圈内人都心知肚明。   本来,有着这么一张无死角的脸,天赋高性情好,在开学更因为一张脸轰动了热搜。   在那时候,就应该有无数公司经纪人朝他抛出橄榄枝。   可由于一些原因,他依然籍籍无名。   “瞒着点也好,免得被人当成八卦,日日用来下饭。”蒋凤荃说道。   与蒋凤荃道别后,走在教学楼的楼梯间里,窗外夕阳颜色烂漫,在楼道里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斑驳光影。   此时身前身后都寂静。   骆京书主动开口道:“学长你找我是......”   陆约言简意赅,"陪我去外地参加一场婚礼。"   “婚礼?”骆京书差点以为陆约还要搞假结婚这一出。   “地点在海城,你来得及的话,我们今天过去。”陆约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但也没什么架子,只是不含感情。   哪怕他现在说出一句“做吗”,都会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谈公事。   骆京书没思考,一口答应,“好的。”   陆约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走,“麦宵的电影周一开机,你不到场也没关系,反正你的角色戏份少。”   “我们要在海城呆几天?”骆京书问道。   “三天,周一我们不是都有课?”陆约说。   骆京书浅浅考虑过后,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之后,男生扬起笑脸,“听说海城的沙滩是国内最干净漂亮的,我还没去过呢。”   这也算是给老板提供情绪价值了吧,不然那么多钱,骆京书拿得有点良心不安。   陆约好像不为所动,“这次是公费出差,餐旅费都可以报销,但如果你要购物的话......”   “买东西我自己掏钱,这个不能报销,我知道的。”骆京书主动表态道,他也没想过买东西都让陆约掏钱。   “不是,”陆约已经走在了骆京书前面,影子在两人脚下倾斜着移动,他嗓音颇具冷感,“我会给你五万的额度。”   骆京书快要对“万”这个单位失去敏感度了,“这也算在公费里?”   陆约语气淡然,"不然?你的消费是在出差地,也是因为出差才产生的额外消费,这本属于应该报销的范畴。"   “那我如果要在海城买套房呢?”骆京书忍不住道。   陆约避而不答,“我在海城有一套别墅,你要是想住,随时都可以去住。”   骆京书也没真想在海城买一套房,更没打算去住陆约的别墅。   走下一楼,骆京书几步跳下最后几步楼梯,追上陆约,直接牵住了对方的手。   骆京书笑眯眯的,“学长,现在应该是表演的时刻吧。”   陆约并未被他吓到,停下脚步,他垂目,若有似无的目光驻留在脸上。   他没应骆京书的话,但是无声地将骆京书的手回握紧了。   -   [日,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了呢。]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照片是有人偷拍的,角度虽然离奇,但出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青春电影截屏。   [我说呢我说呢我说呢,我说书书为什么不收我情书呢原来搁这儿等我呢!]   [挺好的,书书至少没跟煤老板。]   [陆约不是不谈恋爱吗?我还以为他准备跟他那破电影破监视器过一辈子搞一辈子艺术!]   [他们俩前段时间发过朋友圈啊,具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清楚,但感情应该还不错。前几天陆约还给骆京书送了花,那花特好看。]   [他俩不能独美吗?为什么非要谈?]   [我真的破防了,我担恋爱我都没这么破防过。]   [幸好骆京书还没出道,不然他粉丝能把陆约屠了。]   [想什么呢楼上,骆京书屠陆约?你是指毫无背景的糊逼屠京圈少爷吗?]   [楼上说话别太难听了......]   [谁还不是个普通人了,你这么舔特权阶级他们有给你一粒米吗?笑死。]   [接分手。]   [同接。]   [能不能别吵了,回头把小情侣吵分手了!]   [好磕,爱磕,求多卖。]   国戏的论坛异常活跃,以前的论坛没加盖,什么人都能进,不仅有不少明星演员的粉丝,甚至还有媒体潜水窥屏,隔三岔五就把论坛里的消息截图散播出去。   后来加了盖,凭学生证上的号码才能进入,但即使如此,活跃度也半点没降。   原因简单,国戏不仅有明星一抓一把的表演系,还有歌剧舞剧等,最易出名人。   随便丢个瓜,都能激起千层浪。   关于论坛里的讨论,骆京书一概不知,还是何风雪截图转给他,他才看见。   [何风雪:靠,难怪陆约会找人演对象,我看见有人说诅咒他了。]   [何风雪:他这算追求者还是梦女,也太多了,不过她们一开始是骂你来着,然后被其他人喷得不敢骂了,掉头就骂陆约,哈哈哈。]   [何风雪:你上飞机没有?]   收到何风雪消息的时候,骆京书刚坐上飞机头等舱,票是陆约买的,他分币不掏,。   骆京书已经忘记自己多少年没坐过头等舱了,不,准确来说,他都忘记自己多少年没出过京城了。   [骆京书:刚上飞机。]   [何风雪:那你吃好喝好,别回我了,我没空。]   [骆京书:你在做什么?]   [何风雪:我在论坛舌战群儒。]   出发前,陆约给了骆京书时间收拾行李,他等在楼下。   骆京书洗了头发洗了澡,考虑到海城天气比京城炎热不少,而且又有沙滩,他怎么也得穿身应景的衣服。   男生上衣款式看前面倒还正常,裤子却是不到膝盖的短牛仔裤,一坐下来,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大腿,他身上见不着明显的汗毛,更显得皮肤细腻。   机舱内温度打得低,骆京书觉得冷气从裤管里钻进去,直往全身窜。   他找空姐要了条毛毯。   伸手接毛毯的时候,骆京书所穿上衣的全貌才得以呈现——后背是空的,只靠两条冷银色的细链固定着,一眼能望到最下边箍在腰际的裤腰,几乎整段后腰都露在外面,像泼进衣服的牛奶。   “你很多这样的衣服?”陆约靠在座椅里,手上拿了本杂志,出声问道。   “什么?”骆京书不明所以。   “你的衣服。”陆约往骆京书后背扫了一眼。   骆京书明白了。   “不多,这个衣服是我当服装模特的时候店家送我的,我觉得很适合旅游穿。”   骆京书没明白陆约聊这个话题做什么,难道是想要链接?   陆约翻了几页杂志,他目光略一移动,就能看见隔壁男生踩在鞋帮里那两条线条流畅细韧白皙的小腿。   以及对方但凡动作大点儿,衣服跟着摆动,腹部肩背都能隐约瞥见。   骆京书在找着睡觉的姿势,他找好了,打算跟老板打声招呼,告诉对方:我要睡觉了,有需要随时可以叫醒我。   他还未开口,就听见陆约的声音伴随着杂志纸页翻动的声音一起出现。   “到酒店后我带你去买衣服,参加婚礼需要穿正装。”   “费用我报销。” 第19章   骆京书想了想,陆约的要求没什么问题,毕竟不是去农家大院吃流水席。   “好。”   但为了给老板一个好印象,骆京书表现得很为对方考虑。   “不用买特别好,看得过去就行,反正也只是穿一次。”   “也可以租的。”   陆约漫不经心翻阅着杂志,“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骆京书的千言万语转化成了一句,“谢谢学长。”   接近三个小时后,飞机在海城宜谷机场落地。   广播里传来海城本地的介绍词和欢迎词,陆约在郎朗动听的女声当中合上杂志,一扭头,看见骆京书戴着渔夫帽,墨镜,顺便还抖开了一把遮阳伞。   察觉到陆约的视线,骆京书朝他看过去,“我怕被晒黑。”   陆约起了身,“应该的,演员应该有这个自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机舱,又并了肩。   “我现在还不算正式的演员。”骆京书有自知之明。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男生脸上却没有自轻之色,仅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出了一个事实。   陆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以后会是。”   “借学长吉言。”骆京书笑着说。   表演这一行,能活跃在大众视线里的就已经是金字塔了,多的是籍籍无名之辈,更多的便是转行。   出了机场。   天虽已擦黑,头顶无烈日,可迎面扑来的热浪仿佛就是整簇的火苗扫向面部,在机场里的清爽移到了室外立即荡然无存,满头大汗也就是瞬间功夫。   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两人跟前。   豪车在哪儿都少见,在哪儿也都能吸引不少目光。   豪车配帅哥更少见,一配配几个,更更少见,或有意或无意看过来的目光更多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却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人未出现声先至,“哎哟——”   他欢迎堂哥的夸张语气在看见陆约手中两个行李箱的时候戛然而止,不是,什么情况?   陆桀来之前被告知过陆约会带对象,但是他没想过,以陆约的性格,能帮人推行李箱,跟班似的。   "你好,我是骆京书。"男生主动开口,将被震惊得神游天外的陆桀拉回到场景之中。   陆桀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把车钥匙揣裤兜里,两只手使劲在裤子上擦了擦,把汗擦干净了,才伸手去接住对方朝自己伸来的手,“你好你好,我的名字叫陆桀,陆跟我哥一个陆,桀是桀桀桀的桀。”他发出一串怪异的笑声。   “......”   “哥,我叫什么,叫他什么?嫂子?”陆桀松了手,问道。   骆京书抢在陆约前面开了口,“你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年纪应该比你小点儿。”   陆桀已经看清了骆京书的下半张脸,对方只戴了墨镜,没有戴口罩,仅仅只是下半张脸,就是生活中难以见着的精致。   陆桀能看得出对方没抹口红。   他谈过十来个对象,这点常识还是具备的。   但即使如此,男生嘴角一扬,还是格外好看,加上鬓角的薄汗,才不至于漂亮得太假。   “我哥跟我提起过你吗?”陆桀有点不好意思,他捏捏地从陆约手中把行李箱接走了,装进后备箱。   转过身来时,他听见陆约用不近人情的口吻替骆京书回答了他   “没有,他应该是看出来的。”   “......”   陆桀用力关上后备箱,“哥,上车。”   陆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让骆京书先上了车。   骆京书坐下后,被车里舒服适宜得忍不住喟叹,他陷进座椅里直到陆约上车关好门,才想起来自己帽子和墨镜都没摘。   在骆京书抬手时,陆约已经先他一步用手指夹住了他的帽檐,帮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摘了帽子之后又摘了他的墨镜。   陆约把骆京书的帽子和墨镜一齐拿在了一只手中,没有要还给骆京书的样子,还伸手替骆京书整理了他的头发。   骆京书朝陆约弯唇笑了笑,高度配合,“谢谢宝宝。”   陆桀在前方开车,他从车内镜子里总算看见了陆约这对象的全容。   得,下半张脸上半张脸一样的好看,一点惊喜都没给。   陆约往后靠在椅背上。   骆京书自己又抓了抓头发,抓到满意了,他余光瞥见已经落到了陆约手中的自己的帽子和墨镜。   他垂下眼,想了想,而后直接倒在了陆约的肩头上,“陆约,我好累。”   离开京城之前,骆京书洗过澡也洗过头发,他一靠近陆约,温和清新的百合洗发水味道就袭进陆约的鼻息。   骆京书还真闭上了眼,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这郎情郎意的景象,恰好让前边开车的陆桀看见,陆桀以为骆京书这是睡着的样子,大喇喇的,“哥,你们学校的人都这么好看啊?”   陆约:“哪种好看?”   “你男朋友这样的啊?”   “他这种程度的少。”陆约毫不留情击碎了陆桀准备随地捡“骆京书同款”的希望。   陆桀在前边摇着肩膀学陆约说话,“他这种程度的少~”   后半截的路程,陆桀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他们这趟参加的是陆约小姑的婚礼,受邀宾客基本就是陆家自己人以及陆小姑的一些朋友,半数以上都是熟人。   陆约这也算等于带他见家长了吧。   骆京书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和光影投进车内,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车内很安静,一开始由于跟陆约距离太近,还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后边陆桀放了首歌,哪怕不是重金属的摇滚,也掩过了呼吸。   本来只是装睡的骆京书,在最后二十分钟的路程里,当真睡着了。   陆约能看出假睡和真睡的区别,骆京书睡着后,陆约才调整了姿势。   然而他一动,骆京书立即也跟着有了动作,对方用脑袋使劲拱了供他的颈窝,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陆桀在前边看着,只呈现了瞠目这一个表情。   原来陆约搞起恋爱来是这样的啊。   -   陆约在海城的别墅常年无人居住,只按月请人护理保养,待客住人仍是会缺东少西,长住能提前置办家什,短住三两天就用不着费这番功夫了,所以此行就住在陆约订的酒店里。   至于为什么是陆约订的酒店而不是陆小姑出这份钱......   “小姑跟我骂你了,说你嫌弃她订的酒店不好,偏要自己订,”陆桀下了车,一脚踹上车门,看不出来半点爱惜,转身就往车屁股方向走,边走边往下说,“我觉着小姑订的酒店挺好的嘛,吉利湾的日出多美啊。”   他向往又感慨的语气又一瞬间改变了。   “你订的这家酒店,跟小姑订的,一个东一个西,远不说,还贵!”对着迈巴赫都是动脚踹的陆桀,作出心疼五位数一晚的房价的模样,可信度不高。   陆约话不多,懒得解释。   骆京书适时结尾,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巍峨却又不失雅致的大酒店,若有所思道:“旧照片的落日好像是海城最美的。”   陆桀惊讶,“你还知道旧照片啊,你来海城玩过吗?”   “没有,”骆京书摇头,“在网上看见的。”   “不错,旧照片确实很有名气,上了全球必看十大最美落日。”陆桀嘿嘿笑了几声。   “不然这酒店怎么会贵成这死样子,”陆桀啧了声,转头对着骆京书又是一脸笑,“不过我哥肯定是专门给你订的啦,毕竟日出那么早,谁会看?”   骆京书含笑看向陆约。   陆约把遮阳帽戴在了骆京书的头上,压下帽檐,骆京书看不见人,只听得见声音。   跟平时差不多的冷淡语气,只是大概海城的天气太炙热,给他烤得有将要融化的迹象,带了些微的笑意,“我不觉得贵。”   陆桀:“切。”   走到酒店门口,自有行李车将他们的行李载进去,一路上,骆京书连行李箱的拉杆都没碰到一下,他有种自己真是跟着对象来旅游的错觉。   “我就不进去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帮小姑订会场,她不放心别人,就放心我。”陆桀蛮骄傲的。   陆约扶着骆京书的肩膀走进酒店。   陆桀使劲摇手,“等会见!等会我们一起吃饭!”   “等会要一起吃饭吗?”给了陆桀一个官方式笑脸后的骆京书,目光回到陆约脸上时,变得恭敬谦和,俨然是一名仪容得体的下属。   陆约将手臂从骆京书的后背放了下来,没了陆桀,他们之间重新拉开距离。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陆约说道。   “应该去吗?”骆京书问。   “你想去吗?”陆约将问题又抛给了他。   “先生,请将身份证交给我哦。”前台女士柔声地对两人说道。   两人暂停了对问题的讨论,各自拿出身份证,陆约往骆京书放在大理石台上的证件照片看过去。   他眼神给得坦荡,骆京书说道:“我身份证是高三的时候办的,跟现在差别应该不大。”   直到前台将两人的身份证拿走去扫描,陆约才淡然开口,“没有,差别挺大。”   “......”是间接说他老得挺明显?   人脸识别过后,证件归还给两人,对方紧跟着递过来一张房卡。   一张?   一张房卡?   骆京书看见陆约脸上没有半点异色,他忍了忍,还是追问了,“学长,我们俩住一间?”   “嗯,”陆约唇线平直,眼神扫下来,“陆桀他们可能会经常过来,看见我们分开睡两个房间,像什么样子?”   这样啊——   骆京书理解了。   陆约手掌回身将房卡递给运送行李的人,接着又补充道:“再说,公费有限,适当节源,我希望能以最低的成本达成最出色的工作目标。”   “能做到吗?”   骆京书失声半晌,随即扬起笑脸,“我能的,学长。”   -   进房间之前,骆京书都已经在脑海里构想着自己与陆约在一张大床房上划分楚河汉界的场景了,但是门一推开,是个豪华版的总统套房。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是客厅还有一张沙发。   进房间后直面的便是大弧形的落地窗,不管是客厅还是放置大床的卧室,都能将落日完全完整地纳入眼底。   此时,窗外的海平面只剩下最后一缕橙红的光线还悬在水面,却也将附近的海面照耀得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的银鱼跃出水面。   骆京书站在落地窗旁看了半天,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才回过神,并且转过了身。   “去把你带的衣服挂起来,放在箱子里会皱。”陆约已经换了拖鞋。   换了拖鞋也没比平时矮个几公分。   居然没有像许多男生垫个七八厘米的增高鞋垫。骆京书边走边想。   挂衣服的柜子是个半透明的咖色玻璃橱柜,空间挺大,一分为二,陆约使用了一个,还剩下一个给骆京书。   骆京书注意到,陆约带来的衣服基本就两个色,白的,黑的。   他敞开行李箱,露出五颜六色的衣服,跟颜料盒在箱子里边打翻了一样。   陆约正好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靠在沙发上,目光恰好落在他这个方向。   骆京书拿出一条浅蓝色的沙滩裤,一条明黄色的沙滩裤。   一件白色的大背心一件卡其色的大背心。   想到要参加婚礼,他也带一套像样的的衣服:一件格外喜庆的红色短袖。   清雅点的颜色也有,白色衬衫白色短袖,没有任何款式和剪裁精良度可言。   骆京书把自己的几套衣服全部都挂了起来。   柜子里,影影绰绰的五颜六色,像是一个小型的动漫世界。   他又将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摆到了洗手间,并趁机看了眼浴室。   还好,这种酒店都不会搞那些透明玻璃之类的东西。   从洗手间出来后,陆约已经离开了沙发,他拎着半瓶矿泉水,拿着手机,站在门口。   “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骆京书赶紧抓着手机就跟上了对方。   -   海城的晚上热闹非凡,光是外来的游客就足以让这座城市通宵达旦地欢愉,空气中热带水果的甜腻香气与海风携而来的砂砾粗糙的气味,美妙地中和,形成了一种海城独有的特别的气息。   陆约一直看着手机。   骆京书以为他们会去到当地著名的商场,结果陆约打车带他去了一家藏于别墅区内的手工西装定制店。   整栋别墅都被装修成了定制工作室的模样,空气中漂浮淡淡的香薰味道,店内挂出来的样衣并不多,老板正伏案在桌子上画设计图。   瞧见来人,“终于来了,你前几天催那么急,又是加钱又是插队的,我还以为你多紧着要,昨天就做好了等你来取,结果我还多余了一天。”   女人身着火红色的针织包臀裙,身材曼妙,脚底下却踩着一双人字拖,她哒来哒去,上了楼又下了楼,一手举着一套西装出现。   骆京书从出租车开进别墅区开始,便感觉到这西装必定不便宜,看见实物了就更肯定实物价格不菲。   “学长,太贵了。”小便宜可以占一些,为了生活不磕碜,大便宜占了多半是要人命的那种,骆京书还真不太敢。   陆约低头与他耳语,看似亲昵,却是没什么感情的老板口气,“什么场景使用什么造型,我说了算。”   “......”   老板把衣服往骆京书面前一怼,他的下巴碰上西装柔软的面料,   “陆约只给了我大概的尺寸,说不出具体的还给我发了照片,我大概做了一套,应该能穿。”她琢磨着,“去试试吧。”   说完就把西装往骆京书怀里一塞,“那个浅杏色的门是更衣室,去吧去吧。”   直到骆京书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门也锁上了,老板刚刚游刃有余的表情才彻底放开。   “这真是你男朋友?我靠帅啊!我还以为按照你那什么搞艺术的眼光会找个丑八怪当男朋友,然后指着他对我们说,这是艺术。没想到你虽然搞电影搞得让人看不懂,搞男朋友的眼光还是挺符合大众审美的嘛。”   “电影的确是艺术。”陆约拿起桌面盘子里的一块曲奇,咬了一口,瞳色如昏星。   “我听吴贱人说他是表演系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想,那明星我也接待过不少了,能有多好看,让我见识见识。”   “其实五官吧,算不上顶顶好......”   陆约不咸不淡地看了李蔷一眼。   “但是!”李蔷还没说完,“身上那股气质,很吸引人,感觉是甜的,又带着淡淡的苦,一种草本植物的味道。”   陆约吃完了一块曲奇,才给了李蔷评价,“你也挺艺术。”   “......”   李蔷正对陆约无语呢,更衣室的门打开了。   骆京书拽了两下衣摆,走到两人面前。   李蔷慢慢将嘴长大了。   男生这两下动作丝毫没有使他显得拘谨,反而看起来从容不迫。   西装的颜色使用了很浅的灰色,却并未使用商务西装那套规整得一定要符合国际标准的搞法。因为穿着者的年龄不大,二十岁不到,年轻得很,出入的也不是什么高级会议厅,而只是家人的婚礼。   所以李蔷设计的时候以休闲为主,腰身裤腿都没束紧,宽松如常服,但领口排扣面料包括挺括的肩部线条,一眼仍是西装。   它没那么严肃,任何人穿都不会太严肃,太过于紧绷,可具体能穿成什么样子,还是得看人。   骆京书穿就好看,他压得住一切夸张的衣服,况且这还并不算夸张,不管是款式还是颜色,都还算是非常低调,只是比起原本的要稍微破格而已。   沉闷的灰色在他身上变得活泼起来,而由于他那张脸,那双妖媚横生的脸,衣服被穿得不单单是活泼了,更多了几分风流气概。   幸好是年级还小。   李蔷心想。   “其实我当时画图的时候,我还挺担心的,因为常规款式最百搭,破格的反而很难穿,不过陆约说你可以,我就放心大胆地搞了。”李蔷围着骆京书转了一圈,也拍了一圈的照片,“我等会能发个朋友圈吗?”   骆京书点点头。   骆京书没钱,但识货,他弯着眉眼,不惹人讨厌的骄矜就翻涌上来了。   “我好喜欢,谢谢宝宝。”   宝宝?   李蔷讶然地看向陆约。   “你喜欢就好。”陆约扇形样的眼皮淡然地落下,他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应得不算热情,可对他的性格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了。   骆京书回更衣室去换下衣服了,又留两人在外。   李蔷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两个工作室专用的手提袋,“你刚刚那一副恨不得把我这店送给他的表情是搞什么名堂?”   换衣服比穿衣服要快,陆约还没回答,骆京书就从更衣室里出来了。   李蔷催促般地给陆约送眼神,陆约点了两下桌子,“曲奇给我送两盒。”   "......"   -   骆京书自觉自己的演技爆表,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也不觉得心虚了。   然而。   刚上出租车,陆桀那边打来了电话,他们订好了餐厅,就等他跟陆约便可以开饭了。   陆约没立刻回答,而是举着手机,看向骆京书。   骆京书肯定是以老板的需求为先,更何况他还白得了一套这么昂贵和好看的衣服。   别说去吃顿饭了,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能抢着干。   “我去。”男生用口型回答了陆约。   陆约收回目光,对着手机那头的陆桀言简意赅,“地址。”   海浪声已经吞没了逐渐稀薄的汽笛声,沙滩上的巡逻车开着强光时不时路过一趟。   帆布鞋踩到沙子的那一刹那,沙子就悄悄钻进了鞋里。   夏天的袜子很薄,骆京书感到有些不适。   看他东歪西倒,陆约伸手牵住了他,在骆京书不解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餐厅快到了。”   骆京书表示明白,该他上场表演了。   男生的手没什么肉,但很软,跟没有骨头似的,跟捏了几条果冻似的,还有着微微的凉意。   总之手感很好,陆约捏了捏。   陆小姑订的海边音乐餐厅,来的也都是年轻人,长辈都不来,长辈要去中餐厅吃每个人相距十万八千里一桌十万八万的高级包厢。   再加上晚上,海边,微腥的海风......一听就是年轻人的活动。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桀整蹲在角落里抽烟,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陆约和骆京书,舍不得丢掉烟,又急着打招呼,便深吸气一个劲地加速猛抽。   一踏上台阶,陆约便松开骆京书的手,转身面朝着骆京书,“把鞋脱了。”   骆京书“啊?”了一声,在昏影里望清陆约蹙起的眉,才弯下腰,解开帆布鞋鞋带。   差点忘了,方曦说过,陆约的控制欲强到爆炸,任何时候,任何人,对方更喜欢掌握主动权,也更擅长掌控人。   但骆京书不是很享受被人当小鸟雀的感觉。   哪怕是工作。   鞋带解开了,陆约却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谈过多次恋爱的陆桀躲在角落里,烟还没抽完,观众已经当上了,他可比没搞过对象的人懂得多,就他哥那碰了他都得去搓洗几遍手的死洁癖,能空手去碰人的鞋?做什么春秋白日大梦?!   他哥这分明是爱得死去活来了。   青年蹲下了也没塌腰驼背,他微微倾身,单手扣住了骆京书的鞋帮。   骆京书把脚从鞋子里拿了出来,他单脚站不太稳,小心地扶住了陆约的肩膀。   “我鞋子里很热。”骆京书低声道。   他是想暗示,你有洁癖,我鞋子穿了一天了。   一个当老板的,能给员工做到这地步,骆京书有点感动,还有点震撼。   陆约握住鞋帮,倾斜着在水泥台阶上叩了叩,细碎的沙子被倒出来一小捧。   他扫了眼离眼前不远悬着的那只脚。   脚型好看,足弓起得恰到好处,他穿着白色的袜子,半点脏了的痕迹都没有,干净得像穿了双新袜子刚准备出门。   将沙子叩干净后,陆约把帆布鞋重新放在骆京书的脚下。   鞋带也是陆约系上的。   “谢谢学长。”骆京书低声说。   陆约还没来得及应,骆京书余光就忽的瞥见了角落里叼着烟嘴瞪大眼睛的陆桀,他在震惊什么?他听见了?   骆京书心头一跳。   陆约眼看着要站起来。   “学长。”骆京书叫了对方一声,语气稍显急促。   没等陆约反应,他弯下腰,歪头在陆约脸颊上落下轻如羽毛的一个吻。   “你伺候得挺周到的,我奖励你一个吻吧。”骆京书此时不像一个人,倒更像一只狐狸了。 第20章   陆桀一屁股墩坐在了沙子堆里。   陆约背对着音乐餐厅里不断变幻地光芒,远处翻涌的潮水在他眼里也照样翻涌着。   他起身,拍了下骆京书的肩膀,颇有点领导对此感到很是欣慰的感觉。   “奖励累积在月底结清。”   骆京书顿时笑眼弯弯。   他这时候才看向陆桀,像是才发现似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陆桀弯腰把烟蒂摁灭了丢进了垃圾桶,“我出来抽烟,里边不让抽。”   “我刚刚看见你亲我哥了。”陆桀表情别扭,“我哥那么严重的洁癖,我还以为他谈恋爱都不想跟人亲来亲去的。”   陆约拉开门,头顶风铃叮当响了几声。   他回过头,目光冷淡,“你爱干净点,我就没有洁癖。”   餐厅内里比骆京书想象得要更宽敞,中间摆着几条长桌,绕着一圈则全是方桌与圆桌,灯光全使用金属质感的装饰,光影在地面繁复如花瓣。   在靠窗一个事业最佳的方桌边上,一个蓝色长发的女人站起来,朝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臂。   陆约牵上骆京书的手,走过去。   蓝头发的女人从位置上走出来,她素面朝天,却抹了金色的眼影。同时穿着一条黑白条纹的吊带长裙,左边肩头纹着一只羊头。   在昏暗的光线下,对方的眼皮一低一抬,像金蝶翅膀在眼上扇动。   她直接给了骆京书一个大大的拥抱,却避开了陆约。   “我是陆约小姑,你跟着他叫我小姑就行。”陆小姑看着也就才三十出头,打扮不仅是潮流了,是完全走在了潮流之前,这一身打扮,但凡换个人,就是活生生的灾难。   “小姑好,我是骆京书。”骆京书语气自然,表情里有着淡淡的腼腆,含量不多不少,正好让长辈喜爱。   陆小姑喜笑颜开。   “你怎么看上陆约的啊?”   “......”   坐下后,陆小姑开始给骆京书介绍人,处了她算是个长辈以外,其余都与骆京书是同辈人,但陆小姑混在他们这一堆人里,也压根看不出哪儿不搭,她都还不算是年纪最大的。   “陆约堂妹,陆植。她对象,李戊。”   “陆约堂哥,陆钛,他室友,刘不醇。”   “......你不用都记着,记不住名字你直接就‘喂’‘那个’就行,都能懂都能懂。”陆小姑扔了一本菜单给陆约,“看你们俩想吃什么,我们已经点了。”   看见菜单,骆京书才知道这家餐厅主营泰国菜。   “奶油南瓜汤我喜欢,试试骆京书。”李戊主动搭话,“或者试试木瓜沙拉,喜欢陆植。”   陆约替骆京书答了,“他不吃南瓜和木瓜。”   “为什么,好吃啊明明很。”李戊不理解,脸上写满了问号   骆京书发现李戊的语序不太对。   看出骆京书的疑惑,陆约淡淡道:“李戊在国外长大,他父母都是美国人,他自学的汉语。”   “那能学到这个水平,好厉害。”骆京书叹服了,他觉得中文正经学起来其实难度超高。   骆京书点了芒果糯米饭和冬阴功汤,比较常见,也没什么他不喜欢的食材,陆约就更简单了,他没点吃的,就要了一杯酒精饮料。   “陆约你不点你吃什么?”陆钛问道。   “小姑都点了。”陆约语气平静,早有预料来自对面的试探。   陆小姑倾身,“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只是想看看你对人家上不上心嘛。”   陆植喝着饮料,“关键是你谈恋爱谈得太突然了。”   她说完后,忽然朝骆京书粲然一笑,“你长得好帅。”   “谢谢。”骆京书后知后觉,难怪陆约刚刚替他回答了李戊。   “你不要多想,”陆钛坐在距离骆京书最远的位置开口,他背对着落地窗,“我们就想看看陆约的反应,这小子一根肠子上能绕九十九个结,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骆京书好笑道:“陆约很爱撒谎吗?”   陆植竖起手指,“不不不,陆约不是爱撒谎,他是心思深心眼多,并且他以前说过,不谈对象。”   骆京书暂时没感觉到陆约心思深心眼多,但凡心思深心眼多,给钱也不能大方成这样。   他反而觉得陆约和他们说的相反,分明是很坦荡磊落的一位老板。   “不谈对象吗?”骆京书手指习惯性地沿着杯壁刮,“那还不是谈了。”   靠在沙发椅里的青年撩起眼皮,扫了骆京书一眼。   陆桀瞧见,立马靠过去,小声说:“不要露出这种‘老子回家收拾你’的表情嘛,吓死人了!”   陆植嘻嘻一笑,“毕竟我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守信守诺,他要是做不到,他不会说的,所以......”   那陆约在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得是多掷地有声铁面无私...这得是机器人执行程序才能做到吧。   骆京书暗自想,同时下意识地朝陆约看过去。   他看对方的动机只是因为自己在心底腹诽对方,就像讲别人坏话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被讲的人。   陆约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已经在看着骆京书了。   见骆京书朝自己看来,他抬起手,捏了捏对方脸颊肉。   骆京书微怔,反应过来后立马朝陆约扬起一个生动明亮的笑容。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陆桀趴在桌子上,像极了一名爱情观察员。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却又毒舌得仿佛夹带私人恩怨的陆约会对一个人温柔起来。   服务生开始一道接着一道的上菜。   陆约稍作避让,他捏过骆京书脸颊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膝盖上。   大概是因为拥有着身为未来演员的自觉,表演系大部分学生,不分男女,都格外注重形象和皮肤保养。   骆京书的脸颊肉又软又滑,捏上去像捏了把嫩豆腐,仿佛稍微用力点,它就会在指尖碎了化了。   陆约捻了捻手指,在小姑的吆喝声中,用另一只手拿起了叉子。   -   今晚只是吃顿简餐,陆小姑的婚礼定明天下午,她说她上午起不来,其他人说下午这时间不吉利,她说前两次结婚都挑的上午,上午吉利,最后不还是离了。   饭毕。   陆小姑从一旁的手提袋里拿出两枚胸针推到骆京书和陆约面前。   “婚礼的时候戴上。”   “不是什么好东西,单纯做个装饰。”   胸针用了黄水晶,白金张牙舞爪地托底,外围绕着半圈纯银的一枝铃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伴郎吗?”骆京书发问道。   “伴郎是男方那边出,戴胸针是为了方便辨认自家人。”陆小姑说道。   她朝后倒去,靠在了椅子里,一双眼睛不停从骆京书和陆约脸上掠过。   “什么时候谈的?”   来了。   来了来了。   “年初,不过刚确定关系我就进组了,算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正式发展。”陆约语气不疾不徐,完全按照了之前他跟骆京书两人定下的剧本在回答。   陆小姑:“太忙了你。”   陆约看了眼骆京书,后者在把桌面上的纸巾折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方形的,三角的...   他这次回答得没之前快,思虑过后才答了小姑,“我已经把最近一年需要进组的工作都推掉了。”   “那就好,”陆小姑支起下巴,“你们呐,年纪小,你们不知道,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都需用心经营,这就跟养花一个道理。你养了花,你得浇水吧,你还得施肥吧,你还得时不时让它晒晒太阳,不能丢那儿撒手不管。”   “你要是撒手不管,这花要么过几天就死了,要么吧,它就被别的人给挖到自家院子里去了,你说对吧?”   骆京书忍笑,“小姑说得对。”   陆约反而气定神闲,“小姑大可放心,他跑不掉,别人也挖不走。”   陆钛正看着手中平板屏幕呢,乍一听这话,颇意外地瞧向陆约,“这不得了了。”   骆京书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陆桀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姑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你也就比陆钛大两岁,陆钛还是单身,你都结第三次婚了。”   陆小姑也不恼,“你跟陆钛换过十多个对象,就别得意了。”   换对象如换衣服在陆家好像是常见的。骆京书一顿饭吃下来,有了这个发现。   陆钛旁边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刘不醇,介绍时说的是陆钛朋友,但看两人之间的互动,应该不是朋友。   陆植和李戊看着还挺纯爱的。   还有两个女生,骆京书没记住名字,他感到有些抱歉。   陆约突然伸手在骆京书眼前晃了晃。   "在看什么?"   骆京书下意识就要回答“看那两个人”,但幸好,他在回答之前扭头看了陆约一眼。   对方平日四平八稳的眼神莫名漆黑锐利。   是在演吃醋吗?   骆京书用心想了过后,直言问:“你在吃醋?”   男生音量很低,还没有音响播放的音乐声大,其他人看两人也不过是在低声耳语,但陆约听得还挺认真的。   听了骆京书说的话,陆约眼神刺破昏暗,他脸上的表情在这时候无法看清,但骆京书能感觉到,陆约确实在盯着自己。   对方的眼神比十台摄像机对着脸跑更具存在感和压迫感。   昏暗中,骆京书后颈忽然一凉,他颈后一块肉被捏到了陆约的手里。   陆约捏着他的后颈,“知道我吃醋就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了。”   即使明知这是演的,骆京书也仍是产生了瞬间的酥麻感。   也有可能是因为不管是人还是其他动物,脖子都是命脉所在,一旦被掌握住,难免会引起生理上的抵触。   骆京书不得不承认陆约的技艺高超,纵观全场把控全局的导演,能拍就算了,还能演。   私下里,他真想拜对方为师。   -   散了伙,餐厅外的海风刮得格外猛烈,高大的蒲葵摇晃着它扇子般的叶面。   “我送你们回去。”陆桀特主动,”我没喝酒。”   陆约揽着骆京书的肩膀,“不必。”   “骆京书!加个微信吧,你给我推几个你专业的,我想交几个新朋友。”陆桀凑上来。   交新朋友?   陆约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陆桀立马就喜笑颜开,“哥,你对我最好了。”他以为陆约是要把骆京书的个人名片推给他。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陆桀低下头,看着页面上多出来的一个讨论组,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不是,陆约,你把我们三个拉个群是什么意思?”   陆约带着骆京书打车离开,独留陆桀在风中凌乱。   陆钛从后边走了过来,推了他一把,让他回了神,“歇了你那心思吧,你以为陆约眼瞎看不出来你那偷鸡摸狗的打算?”   “那怎么能叫偷鸡摸狗呢?”陆桀不服。   陆钛语气讥讽,对着亲弟弟也没有口下留情,“陆约跟我们不一样,他喜欢的怎么可能松手,让给你?”   “不是,他们难道不会分手?分手了不就轮到我了?”陆桀理所当然地说,“我也很有钱啊,我只是不懂艺术。”   “做梦呢孩子,”陆钛重重拍了两下陆桀的脸,“一本书一部电影能翻来覆去翻十来年,这样的人你以为他能随便放开手里的人?”   “但他不是创作工作者嘛,得不断接收新鲜事物嘛。”陆桀还抱着希望。   他还有话没说呢,娱乐圈这种地方,别说天天换了,一次谈七个,一周不重样,也不稀奇。   陆桀不觉得陆约能出淤泥而不染,也不认为骆京书能跟陆约一样。   陆钛好笑道:"谁跟你说的接收新事物,就得摒弃旧物了?"   "嘁。"   “我才不信陆约真的能谈下去,他控制欲那么强,洁癖那么重,骆京书才受不了他很久。”   陆钛给了他一脚,“用不着你操心。”   骆京书所乘坐的出租车内漫开淡淡的酒精味道,应该是陆约身上携带的,他喝的就是单纯的气泡水,而陆约喝的酒精饮料,说是饮料,实则酒精含量却不低。   车开了一段路,骆京书问道:“学长,我表现还可以吧?”   陆约扭过头,眸光淡淡地注视着骆京书。   在骆京书以为陆约会来一段专业评价时,陆约抬手,用之前在餐厅一样的动作,捏了捏他的后颈,“表现不错。”   骆京书不露痕迹地躲开陆约的手,陆约也很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抱歉,我酒量不是很好。”陆约用刚刚捏过骆京书后颈的手按了按太阳穴。   骆京书却好奇,“学长为什么会喜欢做这个动作?”   怕陆约误会,他还不忘补充,“不是说,表演的过程中,演员赋予角色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其象征意义的?”   “没有,我喜欢而已。”陆约虽然饮了酒,也说自己酒量不好,但酒精在他没怎么显色,只是眼神看人的时候多了一股“盯视”的意味。   青年半阖上眼皮,“不同的人物动作呈现不同的人物性格,动作不一定全都要有意义,只要足够符合人物性格。”   “学长是什么性格?”骆京书还挺喜欢跟陆约聊天的,因为不管自己说什么,陆约都不会一惊一乍仿佛他的问题很弱智。   “本色出演,你怎么看?”陆约反问骆京书。   骆京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应该很厌恶事情脱离掌控,更喜欢有计划的行事,并且保证事情的发展过程和结果,全部都在掌控之中。”   “说对了一半。”他半阖的眼皮掀开,淡淡地睨着骆京书,“我对人也是如此。”   陆约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天之骄子,不论有什么想法都不足为奇。   “但你可以放心,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你有权在任何时刻叫停,私底下我们也可以沟通相处的模式。”   骆京书脑子一抽,偏问了句,“那要真是你对象,就没有这个权利?”   陆约手指在膝盖上轻点着,“应该没有。”   靠。   骆京书目光投向窗外,心想,幸好自己只是工作,不是真男朋友。   -   到了酒店,骆京书本想着要不向老板提议再开一个房间,反正现在只有他跟老板两个人,没别的人。   结果刚一进门,陆桀就在群里发起了视频聊天。   陆约直接拒绝进入通话,“我去洗澡,你跟他聊。”   浴室的门关上后,骆京书自在许多,他接了视频,举着手机,换了鞋。   “你跟我哥到酒店了?”陆桀问道。   “刚到,你们到了吗?”   “我们也到了,现在在给小姑选手捧花,你帮着看看,哪种好看?”陆桀把镜头换成后置,对准了已经做好的一排排手捧花。   马蹄莲,郁金香,红白玫瑰,蝴蝶兰,洋兰,风信子......   “洋兰和马蹄莲。”骆京书没有选择困难症,选了两个看起来最适合陆小姑的。   洋兰的捧花很夸张,长度几乎到了地面,像头纱似的。而马蹄莲则是发黑的紫色,都很配陆小姑。   陆桀抠着脑袋,“黑色马蹄莲会不会不太吉利?”   “我哥呢?”他又问。   “在洗澡。”骆京书坦然回答,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找到了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陆桀把镜头又换了回来,他放大了对面的画面,看着画面里没半点畸变的美人脸,哪怕只露出三分之一,也足以想见全容。   “那你们不要睡太晚,明天早点过来吃饭,小姑订了午饭的。”   “你们住一间房?”陆桀跟才反应过来似的,“你们好幸福哦。”   骆京书不明白为什么陆桀明明比自己要大两岁,怎么还像个高中小男生一样,而且还是一个换对象如流水一样的幼稚小男生。   “我们肯定住一间房啊。”他说道。   陆约洗完出来,看见的便是没半点形象抱着抱枕瘫在沙发里的骆京书,骆京书举着手机,明显还在跟陆桀聊。   “我喜欢复仇者联盟,每个超级英雄的独立电影我都看了,我最喜欢黑豹!”   “阿凡达你看过吗?猩球崛起我也喜欢,”陆桀嗓门特别大,“我比较喜欢科幻电影,我哥不喜欢,他喜欢的我都看不懂,你喜欢什么?”   “乱世佳人?”   “斯嘉丽?”陆桀,“我好像听过......”   骆京书跟陆桀聊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他另一只手在平板上翻找着想看的电影。   猝不及防的。   一只手从上空伸来,拿走了他的手机。   骆京书一下弹坐起来,“你洗好了?”   “嗯,”陆约低头看着骆京书的手机屏幕,"睡了,挂了。"   说完,没等陆桀反应,他就切了骆京书与对方的通话。   “......”   骆京书茫然不解地看着陆约。   陆约刚洗过头发,时不时往下滴一两滴水珠,眉眼被洗刷得格外冷峻。   “陆桀会理解。”   骆京书眨了下眼睛,跟上了陆约的节奏和思路,“你是说......”   陆约难得挑眉,意外于骆京书的机敏。   “你们家的人,”骆京书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还真是,无拘无束。”   "....."陆约在骆京书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用干毛巾一边擦着一边淡声说,“我们家的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不太符合大部分人所认为的好的人。”   “或许不应该使用正常和不正常来形容一个生理心理健康的人,但既然生活在规则以内,这么说可能更方便你理解。”   骆京书:“感觉还好。”   陆约朝骆京书看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洗澡,洗完了我们商量睡觉的事情。”陆约说道。   “好的。”   骆京书不仅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是个麻烦精,在洗漱上面也是。   光是清理牙齿的就有洁齿粉冲牙器电动牙刷牙贴牙固体口气清新剂。   一部分每日使用,一部分三日一次,一部分一周一次。   骆京书从浴室出来时,奔涌而出的热雾恍若仙境,他整个人仿佛都被蒸得熟透了。   他又在外面吹起了头发,吹得半干抹上精油后,便出来走了两步,看了会儿电影,又跑回去,彻底吹干。   陆约想起来上次骆京书妹妹说的话。   洗漱工作完成,骆京书关上灯走过来。   “结束了?”陆约问道。   骆京书没去跟陆约坐同一张沙发,他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坐下。   身下白色的皮面沙发都没有男生本来的肤色白,他想一块通体温润的玉。   不管是头发,还是整个人,仅仅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到被拿在手里把玩的手感。   他头发洗过后没白日蓬松,柔顺地耷在额前,与瞳色为一色,使人想起他上次在麦宵剧组做的阴郁二次元妆造。   骆京书做出了长谈的准备,把脚从拖鞋里拿了出来,缩上沙发,他很瘦,但可能是由于骨架纤细,所以看着并不柴,反而显出一种精心养着的娇贵感。   陆约看了眼时间。   洗了一个半小时。   确实娇贵。   “学长请说。”骆京书看了眼电视屏幕的影片,一眼就认出来是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   陆约倒没准备长谈,“我睡沙发。”   “?”骆京书环抱着抱枕,怔了怔,"还是我睡吧。"   过了两秒钟,骆京书试探性道:“反正我们只是工作,也是校友,还是同性,一起睡也没关系的。”   他再怎么都没有让陆约睡沙发的脸,陆约掏钱订酒店,结果他睡床陆约睡沙发。   哈哈,要不是陆约比剧组里那些人还要公事公办,骆京书都快要以为对方是不是在打自己主意了。   陆约起身,“那睡吧。”   套房的大床别说睡两个人了,四个人也没问题,陆约进去卧室后,骆京书还坐在沙发里玩手机。他有很多消息需要回复。   [骆京书:我回家给骆京满骆京圆带吃的。]   接着是何风雪的。   [骆京书:宿舍里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跟陆约出去旅游了。]   [何风雪:OK。]   [何风雪:听说海城的海特别蓝,有几个大海湾也特别漂亮。]   [何风雪: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吗?这次得偿所愿了,还是公费!]   [骆京书:给你带吃的。]   [何风雪:mua!]   还有章洲。   骆京书很少与章洲聊天,他们宿舍有个宿舍群,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在群里解决。   章洲总是独来独往,骆京书与何风雪关系最好。   [章洲:对方向您分享了一个链接。]   [章洲:对方向您分享了一个链接。]   [章洲:对方向您分享了一个链接。]   骆京书点开链接1。   【新锐青年导演陆约被问及是否单身,疑似床上xp泄露,做ai如坐牢!】   【半老徐娘深夜问候陆约,专业的事就要专业地做!】   【某大佬为陆约献上108个清纯男模,前有风韵犹存半老徐娘,后有搔首弄姿翘屁嫩模,陆约口味究竟如何?!】   骆京书:“......”   “媒体胡编乱造,两者都不是我的口味。”陆约冷冷的音调自耳边传来。   他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了懒人沙发后面,正弯腰与骆京书一起看着手机屏幕。   见被骆京书发现,他直起身,“你手机放大了我的照片。”   这个解释挺合理的。   看八卦新闻被八卦本人抓包,骆京书有点尴尬地关了手机,“大数据推送,不小心点开了,我也不信。”是真不信。   陆约手里端着一杯水过来,眉眼深邃漆黑,“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网上基本都是捕风捉影去头掐尾。”   “而且,一定要谈论择偶标准的话,”陆约语气疏冷,“你更符合我的口味。” 第21章   骆京书心抖了一下,捧着手机,“是吗?”   “学长眼光挺好的。”他对自己的外形以及受欢迎程度有着清晰的认知,但同时他也知道陆约只是拿自己打个比方,不会当真。   陆约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早点睡觉。”   骆京书应了句“好的”,人还坐在沙发上。   他不是很想跟老板两人在都清醒的前提下一齐躺在一张床上。   即使都是男的。   即使同龄。   即使勉强算同行。   可一旦对方顶着老板的名头,那就怎么都无法完全敞开了和对方相处。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丢给他一句:你刚刚的表现我要给你计入月底考核,考核评级直接影响到你的年底奖金。   幸好陆约也没真催促他,只是提醒一句后便没再有动静。   骆京书玩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陆约的睡相很好,只占据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被子都没有乱,依旧平铺展着。   男生手掌撑在床垫上,尽量放轻动作,掀开被子。   他刚半躺下去,借着床头灯,他撞上陆约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骆京书喉头一紧。   他还没做好和陆约在床上夜话的准备,正苦思找什么话题,对方闭上了眼睛,像是重新又睡着了。   刚刚是被他吵醒了?   骆京书心惊胆战地躺下,关了灯,戴上眼罩。   套房空阔,无论哪里发出点什么动静都显得尤其响亮,骆京书不认床,听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海浪声,甚至还感到甚是助眠。   他身上混合了很多种味道,不难闻,但存在感很强。   骆京书一夜好眠,他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床的另一边已经不见陆约的身影。   房间外面传来脚步声,陆约在门口出现了几秒钟,丢下一句:“起床洗漱,我们去吃早餐。”   坐在床上的骆京书,浴袍松散,露出半个肩头,小半片白皙的胸膛,眼罩掀到了头顶,睡了一整夜不仅没有油光满面,反而容光焕发。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面时,陆约在看书。   “早。”骆京书打了个哈欠,和老板睡了一觉过后,气氛果然闲散自然了许多。   陆约视线扫过去,骆京书往回收的小腿只剩下最后一截,白得晃眼。   这样的肤色,要是进了某些剧组,还得往黑了抹,不过......倒是顶讨小女生的喜欢,是随随便便便能捧出道大红大紫的类型。   论实力和成就的话,陆约想起昨天骆京书在课堂上的表现,很灵,很有想法,前途不会太局限。   但需要有人捧,任何人都绕不开这一条,单打独斗在前辈们那个时代说不定能行得通,如今却没什么指望。   骆京书换上舒适的T恤短裤,跟在陆约后边下楼在酒店吃自助早餐。   五位数一晚的酒店,自助早餐聘请的都是高级面点师,星级大厨。   一走进餐厅,各种食物的香气简直能把人的骨头都香酥了。   骆京书转了一圈,看见不少海城的特色粉面和甜品,他站在蒸腾的白雾里,看了看菜单,说道:“一份牛肉煲,加一两粉,不要蒜,谢谢。”   热气熏得骆京书面皮发热,他端着砂锅粉找到陆约在的位置,在对方对面坐下来,脸都是微红的。   陆约的面前放着一杯黑乎乎的应该是咖啡类的液体,旁边的碟子里放着几粒蓝莓几颗红亮的圣女果,煎蛋吃了一半,剩下则是一片同样发黑的粗粮面包片。   骆京书看得一怔,“学长你减肥?”   陆约看了一眼骆京书那还在滚开冒泡的砂锅煲,淡淡道:“我早上习惯少量进食。”   “好吧,我习惯晚上少吃。”骆京书拿起筷子,海城的粉跟京城的不一样,更细更滑,作料放得少,讲究原汁原味,牛肉汤味道鲜美醇厚,比骆京书以前吃过的牛肉煲味道都要好。   “你饭量本来就不大。”陆约用勺子搅着杯子的咖啡,不疾不徐道。   骆京书“唔”了一声,他喝了两口牛肉汤,才抬起头,“学长怎么知道我饭量不大?”   陆约:“之前沟通剧情人设时你说过。”   骆京书吃得认真,“是吗......”   骆京书要的牛肉煲不仅是小份,粉也只有一两,但仍是剩了不少,他放下筷子时,见陆约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   他以为陆约是在不悦他浪费粮食,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奖金,说道:“我要的小份,但他们这儿的分量好像很大。”   “没事,走吧。”   上了楼,陆桀蹲坐在他们房间门口。   看见两人过来,陆桀站了起来,“终于回来了,快点快点,换了衣服,我们得去现场了。”   “怎么不下去吃饭?”陆约将房门打开,扶着骆京书后背让他先进去。   陆桀最后一个,他撇撇嘴。   “我跟我哥在那边酒店吃过了,反正随便吃点垫垫肚子,晚上小姑开新婚party,请了好几个大厨,我得把肚子留着。”陆桀大摇大摆走到落地窗边上停下,他背着手,少年老成的发出感慨,“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   叹罢,他举起双手摸着面前的落地窗,“在这里doi一定很爽。”   他一脸兴奋地扭过头,“你们做没做做没做?”   “......”   骆京书摸摸鼻尖,“我去换衣服。”   拎着手提袋进卧室时,陆约语气淡然地回答了陆桀的问题。   “还没有,但今天晚上可以考虑试试。”   陆桀提问归提问,倒真不是很想得到他哥的回答。   -   换了衣服出酒店,他们坐陆桀的车去婚礼现场。   “你们也是西装,我也是西装,怎么我穿就这死样?”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桀把脖子伸长,对着镜子不断拉拽领带的位置,并从镜子里不停地朝骆京书和陆约送去眼神。   骆京书的西装是灰色,陆约的也是,都是特别浅的冷灰调。   不同的是骆京书西装的款式要更休闲一点,看着依然像个大学生,只不过现在是有钱还有颜的富二代大学生了。   比秀场上那些模特还要好看,也比陆桀见过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   陆约的休闲味则淡了许多,他棱角分明的脸廓让西装也显得线条锋利款式笔挺,即使阖着眼一言不发,也攻击性十足。   “难道是因为我平时走亚比风?”陆桀自言自语道。   后面两人都没理他。   又开了一段路,陆桀敲着方向盘,不停偷看后面。   陆约这时候抬起了眼皮,“你想说什么?”   “那个,”陆桀挠挠脑袋,“其实小姑有个事儿没告诉你,但现在也没必要跟你说,不过我憋不住,我还是想说。”   “这次小姑婚礼,陆植本来打算给你介绍个对象的,人都提前过来了,没想到你忽然说自己有对象了,那男的还对陆植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身边一直没人,之前又说过不结婚,大家都挺担心的,担心你有病。”   “......”   “你们想多了。”   陆桀“嘻嘻”笑了一声,目光投向一旁在看手机的骆京书,“对了骆京书,我还没问,你家做什么的啊?   ”我单亲家庭。”骆京说话的时候,目光从手机上移走了两秒钟,“没有什么产业。”   “哦......哦...哦哦......”陆桀反应得抑扬顿挫,“父母离异?”   “不是,我爸妈只是恋爱关系,我爸失踪了,我跟我妈。”骆京书回答的时候,脸上轻松的表情看不出他心底有没有为此而动容。   “这样啊,你爸可真不是个东西。”陆桀真心不忿,他一直都很能共情好看的人。   陆桀还想知道多点儿,还想张嘴,嘴刚一张开,陆约冷声提醒,“专心开车。”   陆桀一下就把嘴闭上了。   得,还真把他当司机了。   婚礼场地在一处私人沙滩,风景好,但位置隐蔽,开着车弯弯绕绕要绕个二十来分钟,才能抵达。   远离景区和繁华地带的海边,没有浓重的商业气息,白色的浪花拍打在沙滩上,海鸥在两侧险峻的山体岩壁上暂做停歇,翅膀沾上的水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草坪碧绿,椰子树成林,当眼前开始出现白纱与许多玫瑰做成的门廊时,婚礼场地便到了。   “热死了我靠,小姑非不让穿裤衩,说不出片,要穿只能等晚上了,真烦。”陆桀一路走一路抱怨。   骆京书也热,他热得汗水从鬓角滑下来。   陆约看见,抬手很自然地帮忙抹掉了。   “...谢谢。”骆京书后知后觉想起来,陆约有洁癖。   “你热可以先把外套脱了。”陆约说道。   “可以吗?”   陆约点头过后,骆京书就将外套脱了,他预备自己拿着,没成想,陆约直接从他手里将外套拿到了他手里,同时绅士又亲近地揽着他的肩背往前走。   “陆桀说晚上有party,你去不去?”衬衫也是比较宽松的,走时会有风从衣袖衣摆处往里灌,还挺凉快的,但陆约的手臂和手掌,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衣服,热度比现在的气温还要高,冷不丁就烫得骆京书一哆嗦。   陆约垂眼看了眼骆京书,男生肯定是被热到了,一张脸被热度烘烤得更加艳丽。   “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我想去。”骆京书说道,“小姑肯定也希望我们去,学长你要是不想去,我跟陆桀去也可以。”   陆约预感到对方应该还没说完,还有下文,果然,骆京书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过,现在身为我男朋友的学长,真的放心让我一个人去参加party?”   去party上面玩儿这种活动,陆约一向不热衷,他连商业酒会都很少参加。   骆京书的心思很好猜到,对方也摆在脸上让他看了。   男生在这一块人生地不熟,出门肯定还是想要有自己人作陪,其他人都不合适。   “不放心,”陆约语气仍旧公事公办,目光深邃滚烫,“我陪你去。” 第22章   婚礼现场所有宾客的椅子都使用的是黑金色,椅背上绑着白纱系成的蝴蝶结,既有陆小姑自己的个性,也不失梦幻之色。   骆京书被陆约揽着过去在场零星的几个人打招呼时,面前几个人先是面面相觑,紧跟着才做出反应。   “靠,真谈了啊,我昨晚听陆植那丫头说,还以为她又在满嘴放炮呢。”   “你好,陆重山,我不是陆约亲哥,关系远得很,你跟着叫哥就成。”   “哥。”骆京书浅浅一笑,跟对方伸过来的手轻握了一下。   陆重山明显是这几个人里边的中心人物,他先开口说了话之后,其他几人才跟着开口。   “陆想。”   “陆欣然。”   “陆伽。”   ...   骆京书记忆力虽还不错,但一时间出现的陌生人名太多,他也就只记住了一半,腮帮子却是实打实地笑得发酸。   “陆约这小子怪癖多,他要是对你不好,跟哥说,哥帮你收拾他。”陆重山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有些憨厚,可眼神却充满精明感。   陆约回身拿了杯香槟递到骆京书手里,同陆重山说:“哪里的话。”   骆京书不多说话,把自己的人设塑造得温婉内秀。   他朝四周看过去,见着现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能有什么要帮忙的,小姑花钱请了专门的策划和团队,到头来还让我们自己动手,像什么样子?”陆重山说道。   “那我们的作用是什么?”陆伽忍不住问。   “我们去房间里看看小姑,待会堵门,找小姑父要红包。”   骆京书把一口没喝的香槟放下,陆约却没动。   “我们不去。”陆约看见骆京书俨然一副要跟上大部队的架势,“你想去?”   骆京书老实承认,“不是说有红包。”   “......”   婚房只是简单地布置了一下,陆小姑在海城有自己的度假别墅,但距离婚礼现场太远,她认为在车上会弄皱她的裙摆。   婚房里的人大部分都认识陆约,见他进来,都笑着打招呼,目光看见和他牵着手的人的时候,怔了下。   真把人带来了啊,他们还以为开玩笑的呢。   “难得你屈尊降贵出现在这种场合。”小姑坐在化妆镜前,撩起眼皮。   陆约冷淡道:“抢几个红包玩玩儿。”   “你差上那点儿了?”   往年家族里有谁结婚,陆约在现场生分得像是别家来的,从不跟兄弟姐妹打打闹闹,婚礼后的活动也不参加。   说他像个老年人吧,也不然,他酷爱一些户外运动。没有功课也没有工作,需要找灵感时,经常在一些山里徒步露营。   陆小姑估摸着,是骆京书想来玩儿,陆约才来的。   骆京书在沙发上坐下。   下午两点钟左右时,门外传来喧哗声,骆京书还在帮着伴娘叠千纸鹤,门忽然重重被关上,陆桀整个人贴在门上,“给钱!”   大家一窝蜂地挤在门口,等骆京书放下红纸鹤站起来,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外头传来委屈的男音,“我总共就带了一百个,剩下的我都放现场了。”   陆桀抱着一堆从门缝里抢到的红包,美滋滋转身挤出来。   陆约坐在沙发扶手上,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哥,你看我做什么?”陆桀不懂。   陆约朝他伸手。   “......”   陆桀心痛万分地抽了五个出来放到陆约手里,陆约没避着他,转手就给了空手而归的骆京书手里。   跟只是图个彩头塞十来块钱的红包不一样,五个红包沉甸甸的。   骆京书的心跳都因此加快了。   骆京书跟陆约的关系是假的,但婚礼现场的气氛又真实,现场不分男士女士,全部身着正装礼服出席,长辈坐在他们专属的前排位置,不跟一群年轻人胡闹。   在位置上坐下后,陆约拍拍骆京书的背,拎着他的外套。   骆京书微怔,“我自己能穿。”   陆约不动声色地回视对方。   男生只得被陆约“伺候”着穿上外套,他低头自己系上扣子。   头顶日光晒得头发都跟着发烫,脸皮更不必说,骆京书眼前闪过刚刚陆约的眼神,不得不说,对方将自己的性格如何用小动作体现的确是把握得相当精准。   台上身着鱼尾婚纱的新娘将手捧花抛至后方,被一个伴郎跳起来抢走了。   “不好意思,我也打算今年结婚了。”   台下笑起来。   陆约跟着气氛拍了两下手掌,看向骆京书,“来的路上,你说你父母没有结婚,你是记在你母亲名下?”   “对,我家三个小孩,都记在骆家。”骆京书不反感类似的问题,他从不为家里的事感到羞愧或者自卑,他是演员,自然更清楚人世间千千万万种人,便有千千万万种人生。   “你兼职养家?”   “我母亲叫骆怡,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骆京书膝盖上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片玫瑰花花瓣,他用手指拂开,接着说道,“她留下了几套房产,变卖抵消她的巨额违约金后,还剩下一些钱足以支撑我们生活,但她后来生了病,为了避免坐吃山空,我才开始兼职。”   “而且,若我初中就开始兼职,其实也没人会要我。”   骆怡......   “《绝爱蝴蝶》的女主,听说过。”陆约点头道。   道听途说的内容很多,无非就是影后如日中天之时选择与素人结婚生子,并推掉了大部分合作,开始淡出圈内。   然而她的爱情并不像她饰演的电影,她被抛弃,刺激成精神病,未完成的合作逐一上门索赔违约金......   当年也是闹得腥风血雨,无人不晓,不过到如今,骆怡这个名字都已经被忘记得差不多了,因为她在电影上留下的痕迹还不足以让她被终生铭记,可以替代她的人一抓一大把。   “家里主要的开销就是我母亲的病,高中的时候有些吃力,上了大学后就好很多了,拍广告当模特都挺挣钱的。”骆京书语气轻松,如释重负。   陆约将目光从男生白净的脸上移开,“你很优秀。”   骆京书粲然一笑,“谢谢学长。”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陆约接着道:“有合适的机会,我可以给你几个你适合的角色。”   骆京书把这当做对方被自己的悲惨经历打动后的情不自已,“谢谢学长。”   这一句比上一句要真实多了。   “你很喜欢演戏?”陆约问道。   “当然,”骆京书是喜欢,但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我要帮我母亲,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陆约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外界只当骆怡是因为男人疯的,但只有骆京书知道,她的疯是因为被抛弃后还被对方施行了软封杀,她连一个没几句台词的小配角都接不到。   直至现在,软封杀的指令一直延续到了骆京书的身上。   不然,趁着开学那阵风,他早就被看重流量的公司给捞走了,不至于销声匿迹。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利用我。”陆约坦言。   骆京书眼皮猛地一跳,他看出来了?   “学长你人这么好吗?”   陆约面上表情不显,“我只是希望你在为我工作的时候能有一个最好的状态。”   “好吧,谢谢学长。”   -   小姑婚礼准备的是西餐,骆京书一直不算喜欢,他跟陆约打了声招呼后,独自先回了酒店。   一回到酒店,骆京书就将衣服换下来挂到了柜子里,顺便还把红包数了一遍。   每个红包就包了999,五个红包就是将近五千。   这是他的了吧?   不用给陆约分吧。   把红包收好后,骆京书走进浴室,他冲了个十分钟的澡,浑身水汽,套着浴袍,一边往外走,一边双手在身后扒拉腰带。   他把自己摔到大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哪怕是钱很多事情听起来很轻松的工作,大半天下来,还是很累啊。   骆京书搓了搓脸,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午觉,醒了再叫餐。   他刚闭上眼睛,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骆京书看了眼来电人,陆约。   还是没多清醒,他趴在床上,食指划了一下屏幕,“喂,学长。”   他刚向电话那头的人打完招呼,手机里就传来一群人的起哄声。   “哟,学长~~~”   “没看出来啊,你们私底下喜欢玩学长学弟这样的!”   听见明显不属于陆约的声音,骆京书脑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困意跑得精光,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拿着手机。   陆约声音很低,很好辨认。   “我给你叫了午饭,吃了再睡。”   旁边又是一阵低笑。   “你怎么知道我要睡觉?”   “你走的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陆约在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怎么,你是骗我的?”   考虑到陆约现在周围不少人,骆京书清了清嗓子,把人设调整到陆约男朋友这个身份。   “没有,我真的在酒店睡觉,刚躺到床上。”男生语气带了点不悦的娇嗔。   他说完后,等着陆约给出反应。   都没注意到手机那边,比刚刚安静多了,彻底静悄悄。   没听见陆约说话,骆京书倒在床上,“你让我一个人回酒店,我都没说什么,你还......”   “骆京书,你是不是想我了?”陆约走进洗手间,避开了外面那群人,他拧开了水龙头,将另一只手放在水下,但水声清脆规则,不如人声沸腾吵闹。   骆京书不确定陆约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跟着对方抛出的话往下说:“想啊,当然想。”   陆约垂着眼,眸光尽数被眼皮掩了,“想谁?”   骆京书把手机换了一边拿着,贴着耳朵,“想你。”   “谁想?”   没有摄像机对着拍的自然场景,真实得让人恍惚,但骆京书清醒得很,他唇角勾起来,“陆约,我想你了。” 第23章   陆约将水关了,“知道了,我马上回酒店。”   骆京书听着手机那边安静了下来,以为表演结束,他把状态调整回去,“那学长我挂了,我睡个午觉。”   “好的。”   结束通话后,骆京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酒店空气中浮动着薰衣草和柠檬的香薰香气,引着人沉入睡眠。   窗外日光缓慢流淌,落在海面冷光粼粼,沙滩绕着湛蓝的海水,给海岸绘上了金边。   骆京书定了闹钟,在半个小时后准时醒来。   屋外传来说话的人声,他稍微恢复神识后,才分辨出外面的声音来自壁挂电视。   骆京书用被子蒙过头,缓了缓,彻底掀开,从床上坐了起来。   酒店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只有微末的脚步声,却全部都都被电影里的人声盖了过去。   陆约坐在骆京书昨天晚上坐过的那张懒人沙发里,遥控器放在手边,半阖着眼,由于窗帘合拢得严丝合缝,昏暗的室内光线氤氲在青年的脸上,一时间叫人看不清他是在认真观影还是已经睡着了。   骆京书轻手轻脚,尽量放轻动作。   离近了,他才看见桌子上摞在一起的白色餐盒。还未被打开过。   他想起来了。   睡前电话里,陆约说过给他叫了餐。   “醒了?”一道微哑的男声响起。   骆京书怔了一怔,低下头,“我以为你睡着了?”   “睡了几分钟。”陆约撩眼,可能是因为刚醒,他眼底的惺忪之意仿佛看的是午睡将醒的情人。   陆约目光从骆京书不小心露出来的白皙胸膛掠过去,不动声色,“叫的餐到了,我让人拿去厨房热,你先去洗漱。”   骆京书站在原地,“我以为你说回酒店是在演戏。”   “那边太吵了,找借口离开而已。”陆约已经走至一边,弯腰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他眼角余光暗然,“有时候可以不用演。”   骆京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洗把脸。”   男生转身往洗手间去,陆约还在等着电话,他看过去,“衣服穿好。”   似乎只是注意到后顺口的一句提醒。   骆京书意外地低头,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脚背。   “……”   “不好意思。”他以为自己辣到陆约到眼睛了。   吃午餐时,骆京书没换衣服。   餐桌放置在落地窗旁,热好的餐食放在棕黑色的实木桌子上。   落日咸蛋黄一样在海面浮沉,西沉的红日霞光万里。   “清补凉?”骆京书坐下后,看着面前一碗乳白如各色水果颜色混合的甜品,一眼便认了出来。   陆约递给骆京书筷子,“海城特色,在菜单上看见顺道就点了。”   骆京书很给老板面子,“看起来很好吃。”   “吃了再说。”   陆约可能是听惯马屁了,听见骆京书的话,脸上没有出现什么表情。   骆京书本来没对这种外送的当地美食抱有多大的期望,但当第一口清补凉喂到嘴里的时候,他便立刻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学长你以前来过海城?”   “没有,”陆约答道,“怎么这么问?”   骆京书:“海城是个旅游城市,我以为吃东西会很容易踩坑,我室友寒假来这边呆了半个月,他说没有一顿饭好吃,特色小食店都是外地人开的,”   “学长你提前查过攻略?”   陆约慢条斯理地用快递拆开汤煲里的鸡肉,语气四平八稳,“没有,碰运气而已。”   清补凉说是碰运气,桌子上其他几道本地特色小食却依旧不失美味,完全不失海城本地特有的风味。   骆京书不得不佩服陆约的运气,可能就这就是天选之子吧。   “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会儿,party的时间会比较晚。”陆约说着抬起头,看见骆京书已经在一边用勺子搅和甜品一边往窗外张望了。   陆约蹙眉道:“你吃好了?”   他知道对方胃口小,但没想到这么小。   骆京书放下勺子,把手掌贴到肚子上,“好像好了。”   他嘴微微张着,潋滟着湿润的水色,唇色是健康的粉色,进食过后的餍足使他神色不自主地有些走神,狐狸的特质看起来比人还要多一分。   陆约深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欲言又止,“好。”   骆京书起身,“我去漱个口,学长吃完了放着让我收就行。”   骆京书去洗手间后,陆约对面的位置便空了下来。   两份清补凉是不一样的味道,骆京书的主要是芒果和椰奶椰子冻,陆约却是西瓜和椰蓉椰子水,他不喜欢奶味太重的东西。   骆京书剩下那三分之二的清补凉,像凝固后的奶冻,点缀着明黄色的水果,椰奶甜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中。   陆约鬼使神差地探身,用自己的勺子盛了一勺椰奶。   他把椰奶抿进嘴里。   还是甜,但甜得不是很厉害,是能接受的甜度。   -   陆小姑的新婚派对仍在婚礼场地的私人沙滩,她租下整整三天用来举行婚礼使用,派对需要的布置和人手都从酒店出。   夏日晚上的气温居高不下,海浪阵阵,海浪声不绝于耳。   音乐与灯光落在海面与沙滩,将身着清凉的男男女女照耀得光彩熠熠。   骆京书穿着短袖和沙滩裤,在长桌边上取了杯酒精饮料,酒精味道很重,几乎没什么饮料的香气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往下流淌的酒精立刻发疯般灼烧着他的食道。   一只滚烫的手掌从后而至,贴在骆京书的脊背。   “酒别喝太快。”陆约提醒道。   骆京书差点被呛到,“学长?我以为你和陆重山他们在一起。”   陆约白日给头发打的发胶已经清理干净,落下来,看着跟骆京书是同龄人,只是面色淡漠,使人不敢靠近。   青年头发散落在额前,挡住几分晦暗的眼光,“跟他们没什么话聊。”   他讲得直白,让骆京书意外。   骆京书看着四周哪怕是穿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裤衩拖鞋的众人,也会在身体其他地方使用其他物品彰显自己的社会价值与地位。   陆重山躺在远处的一张躺椅上,裸着上身,举着香槟酒的那只手手腕上戴着七位数的腕表。   “跟我就有吗?”骆京书拿了第二杯香槟,问得很随意。   陆约过了会儿,才答:“你比他们好。”   骆京书手中纤细杯身里的酒液震颤了一下,“谢谢学长抬举。”   陆约意味深长地看了骆京书一眼。   喝完第二杯,末了,骆京书把被子放到身后桌子上,“学长我去水里泡一会儿,有事你就叫我。”   “学长帮我拿一会儿手机。”   陆约:“……我有事怎么叫你?”   “学长可以叫我宝宝宝贝和亲爱的。”骆京书头也没回。   “……”   他是真像一只心计满怀的狐狸,但他的心计从不是针对某个人而展现。   因为有人被他吸引到了,所以才认为他心计满怀,是狐狸。   陆重山注意他们这边好久了,等到那漂亮男孩子钻到水里了,他才从椅子上抻起来,小跑到陆约面前。   他见着陆约第一句话便是,“你要是想找个人你怎么不跟哥说?犯得着还专门去谈恋爱?这不是给你惹麻烦么?”   陆约端着杯饮料,“惹什么麻烦?”   陆重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陆约,“你别跟我装。你这身份,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被捕捉到了,那你简直就是活生生地给他输血。你不是东风,你成他衣食父母了你知不知道?”   “你手里的资源你能不给他?你人脉能不介绍给他?你就算把这些都抓在手里,他难道就不能打着你的名号在外边拿资源?”   “不是哥说你,太不清醒了。”   “好看是好看,但你别忘了吴贱男,拼命捧了个白眼狼出来,我是为你好,你别到最后步上吴贱男的路了。”   陆重山和陆约并肩靠着桌沿,他眯起眼睛,不远处骆京书已经独自在水里游起了泳,男生游泳姿势很有观赏性,可速度却也快。   “这么会游泳?你教的?”陆重山好奇起来。   “不是我。”   陆重山歪住头,“今天小姑婚礼,不少人我见着都得客客气气小心翼翼,他反倒八面玲珑毫不怯场,聪明,又从容……家世不像陆桀说得那么差。”   “陆桀跟你说了什么?”陆约把酒放到一边,目光从骆京书的神色转移到了远处正把两个美女逗得了乐不可支的陆桀身上。   陆重生:“他能说什么,你男朋友跟他说的什么他就跟我说的什么。”   陆约目光淡然,闲聊般,“那就从你这里打住,我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我的人。”   “……”   骆京书泡在水里,他游泳还是小时候骆怡请退役的游泳冠军教的,那时候骆怡只是为了给他最好的,他喜欢什么就能学什么,他脑子聪明,想学什么也都能学会。   不过当时学的大部分东西,到现在都用不上了,很多特长和爱好从古至今从始至终都是有钱人的游戏。   看着漫天星空璀璨,骆京书习惯往好处想,他现在借着工作,又人模狗样起来了。   身后的水面浮动荡漾起来,浪花蓦地变得比刚刚要大。   骆京书抹了把脸,在水里转身。   海风变得比刚刚要大了。   但周遭还是一样的热闹,十好几个人在他的周围声嘶力竭地打水仗。   在远处的乐队旁边的桌椅旁,五色的酒水不停被取用又补满。   陆约靠在椅子上,却被身前一个倾身几乎快要贴到他身上的年轻男生挡了大半部分,男生腰线妖娆,后背上有一枝鲜粉色的桃花花枝。   被缠上了?   追求者?   怎么不呼叫自己?   骆京书从水中逃出来,他将湿漉漉的头发掀起来,大步走到了陆约面前。   陆约抬眼,还没来得及张口,面容稠丽的骆京书皱起好看的两条眉,指着不速之客问道:“老公,他是谁?”   陆约却抬手,手臂圈住骆京书还湿淋淋的腰,拖到自己肩旁,语气平静地介绍,“小书,给你介绍一下,我堂弟,陆绒。”   “……” 第24章   陆绒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生。   而被惊讶注视的主角,骆京书,他的脸皮正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出现裂痕。他听见了自己脸面碎裂的声音。   糟糕。   冲动了。   “堂、堂弟吗?”骆京书不动声色地将眼底的尴尬化成惊艳,“好可爱。”   陆约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陆绒特别喜欢别人夸他,不管是夸的是什么,他本来还在好奇和打量,对方脱口而出一句“好可爱”,他对对方的好感度立刻就蹭一下窜到了八九十的分值。   “真的吗?他们都说我长得很讨厌,我今天还特意化了素颜妆的。”陆绒委屈道。   骆京书身边没有陆绒这种可爱类型的男孩子,他乍然遇上,觉得新鲜有趣,也乐意给对方免费提供一点情绪价值。   骆京书:“没有讨厌,眼睛很大很亮,睫毛又长还很翘,皮肤也很好,特别可爱。”   “谢谢宝宝。”陆绒自来熟,立刻张开双臂就要把眼前的帅哥抱进怀里。   对象?谁的对象?什么对象?可爱若是陆绒的优点,那么道德感略低就是陆绒的缺点。   陆约用手背不露痕迹挡开了陆绒。   陆绒瘪嘴不满地看着陆约。   “只是抱抱而已,没什么的。”   没人说话之后,陆绒主动朝骆京书伸手,“你好,我叫陆绒,我身份是学生,平时会兼职做富二代。”   “......”   陆绒露齿一笑,“因为不聪明,所以没办法当继承人,因为当不了继承人,就只能花钱花钱花钱,你要是想知道哪里最好玩哪里的东西是什么口味哪个产地的珍珠最大最圆总之吃喝玩乐,都可以问我。”   骆京书区分得出好恶,陆绒的真诚不似作假,他跟对方握了握手,“骆京书,我还在上学,比陆约小两届。”   “陆约跟我说过,我有记,你是表演系的。”陆绒说道,他不喜欢枯燥乏味的自我介绍阶段,一步跳过,傻笑着说,“你占有欲还挺强的嘛,我就跟我哥说几句话,把你吓死了。”   骆京书快要强颜欢笑了。   由于突发情况,骆京书暂时想不到特别好的应对,选择了顺着陆绒的话往下说,“可能是因为我很没有安全感吧。”   话一出口,骆京书心底泛起丝丝后悔之情。   在陆绒眼睛变亮以后,他真后悔了。   “为什么呢?”   如陆绒自己所言,他确实不算聪明,因为聪明人在到这里的时候,都会一笑而过,接着顺畅切到下一个话题。   “安全感这种东西,要是没有的话,肯定是我哥的过失,让他多多给你嘛。”陆绒话多,等不及别人回答,他便忍不住碎碎念。   此时,骆京书回不回答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陆约手掌贴在骆京书的后腰上,骆京书刚从海水里走出来,陆约的体温甚至显得灼热了。   “是我的错。”陆约嗓音低沉,大约是刚刚喝过酒的缘故,酒精划了一道嗓子,缓慢悠扬,似有醉意。   陆绒'啧啧'两声,一把抓上了骆京书的手臂,“今晚红酒是小姑自己去酒庄亲自挑的,我带你去试试!”   陆约的手掌,随着骆京书的远离,缓缓放了下来。   陆绒吃喝玩乐的确很有一套,他没有工具,就地取材,也能调出一杯颜色漂亮口味新鲜的酒来。   他摆了一排排颜色各异的酒水,讨好地笑,“你尝尝,看哪种比较好喝?”   骆京书垂着眼睑,头发已经在热空气里变得半干,只是稍显凌乱。   他酒量不错,没到千杯不醉的程度,但就算面前这七八杯酒他每种喝上两口,也不会使他产生醉意。   所以男生直接从最左开始喝起,每一杯都只喝了一小口。   有酒精烈得辣口呛鼻的,有清甜如果汁饮料的,还有奶味儿的。   “加了牛奶?”骆京书偏头看着乳白的酒液,好奇道。   “我不说,这是我的秘方,我准备用来开一家酒吧玩玩。”陆绒一屁股坐上桌子,把桌面酒水震得直摇晃,“怎么样?你觉得哪一种最好喝?”   骆京书分别指向最左和最右。   按照味道的刺激程度,最左带着奶味儿的最像饮料,甜得发腻,只有咽下去后,酒精的味道才会缓慢地挥发让品尝到。   最右的口味最烈,还没送到嘴边便能被浓烈的酒精气味给呛到,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极淡的水果发酵后的味道,入口,酸,涩,冲,甜几乎没有。   陆绒低头认真地盯着自己调出来的几杯酒看,“这几种酒我给别人也调过,喜欢1的绝对最讨厌7,喜欢7的最讨厌1,你怎么做到同时喜欢两种最极端口味的?”   骆京书用叉子叉了块芒果喂进嘴里,喝了太多酒,芒果一入口,也产生了发酵的口感似的。   他想了想,才缓缓答道:“我不喜欢温和,有种麻木迟钝人类进入迟暮之年的感觉,无精打采,很没有意思的味道。”   “没意思的味道......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形容呢。”陆绒沉思过后,笑得更灿烂,“不骗你,我最喜欢的也是1和7,但我感觉7不会卖得很好,因为它太烈了,而且......”   “而且什么?”   “它度数很高,我本来想叫它‘闻了就倒’,可感觉这名字没什么艺术感,不美,你觉得殇这个名字怎么样?”   “......还是前者比较好。”   跟陆绒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骆京书视野里的世界已经变得宛如信号不稳定的老电视机屏幕,时不时的,某块地方就会变成一坨模糊不清的马赛克。   并且马赛克还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面积也越来越大。   “......”   骆京书没有表现出来,他强撑着使自己看起来跟平时无异。   现在是上班时间。   上班时间醉酒,骆京书几乎可以料见自己被扣工资的场景了。   -   凌晨两点多,陆约在跟陆家的人作道别,骆京书不像之前一样和他站在一起,而是在不远处堆沙子。   “下次有时间再聚。”陆重山拍拍陆约手臂,眼睛却胡乱转着,“你男朋友呢?”   在得到回答之前,陆重山自己就先看见了骆京书,他别有深意地再度看向陆约,“记住我跟你说的,谈恋爱别交底,什么人都得防着点儿,记着吴贱男那小子的教训。”   旁边陆伽点了点头,“这个我赞同,骗了吴贱男的那个,现在还在外边打着吴贱男的旗号到处撕资源。吴贱男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心软下不了手给封了,也舍不得去堵他的路,哪怕是打声招呼也成,大家伙不给他面子,难道不给你,不给郑青礁,不给这一圈人面子?他倒好,犹犹豫豫,让那男孩搭上了李导新电影,李导昨天打电话问吴贱男,还祝他百年好合呢。”   陆约淡淡笑了一声,“骆京书跟那些人不一样。”   “哎哟,听听,听听,还不一样起来了。”   “有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说?”   “咱们也不是瞧不起人,咱们姓陆,就不可能为着外人着想,只会为着自己人着想。心眼子这个东西,它不分穷人富人男人女人,是人就能有,你这个男朋友......我看着可不想是没心眼的傻白甜,你最好保证他是真心喜欢你。”   陆桀靠在陆重山肩膀上,“是真心喜欢,那掏心掏肺就无所谓了。”   他把双手举起来,“都不用他说,直接就捧给他。”   接着他双手一翻,摆了起来,“耍心眼的话,那就什么也没有。”   陆桀成功将陆约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他见陆约似笑非笑,酒醒了小半,“怎么啦?”   陆约:“以后别在外面提骆京书的家世了。”   “啊..啊啊...”陆桀舌头刚刚还没大,这会儿的舌头就变大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想避开陆约跟尖刀一样的眼神都避不开,硬着头皮,“今天不都是自己人吗?什、什么外面......”   陆重山将陆桀推离自己的肩膀,陆桀摇摇晃晃地站稳,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着两人。   “对他而言,只有我是自己人,他不是我的所有物,谁都没资格在背后谈论他。”   陆约在家族里一般不常发言,就算被调侃,多数时候都只是一笑而过。   他的生活素来精简,人跟事他都不喜欢太繁琐的。   当年他的新电影上映,也被一群人笑话过,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可网上评分异常高。   陆约甚至没为自己的作品说过话。   “陆桀,明白了吗?”陆约挑了下眉,看似只是兄长对小弟善意的提醒,可眼神凌冽。   陆桀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一群人眼神心思各异。   陆约在家族里确实不活跃,可存在感却强,他本来是他母亲板上钉钉的接班人,家里的资产说是金山金山也不为过。可他上了高中却一门心思地跟着陆苇搞电影,偏偏电影搞得比他爹还要好,年纪轻轻就开始给国内电影界挣头脸。   他正经着姿态说话时,家里没人会不听的。   陆重山重重看了陆约一眼,转身离去,像是负了气。   场面倒没冷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倒是骆京书,还在奋力堆沙子,沙子已经堆得老高。   “陆约,可不可以走了?”   男生沙哑的嗓子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不满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陆约被人挡住了视线,微微偏身朝骆京书看过去。   骆京书拎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塑料铲子,从脚背到小腿上全是细细的沙子,腿就跟被砂砾裹住的珍珠似的,颜色温润白皙。   骆京书分明一脸醉意,却将脸努力绷得跟平时一样。   他又忘记了自己的搭档是控场能力一流的导演,第一时间精准捕捉演员状态也是导演工作的一部分。   陆约正要张嘴说改日再聚,骆京书一见他还要说话,更不满。   “能不能走了?我累了。”   一半儿的人扭头看他。   他表情看起来还算正常,没醉,看得出来装得很努力,可行为已经完全崩盘。   陆绒托着腮,小声道歉,“哥,对不起,我给他喝了度数很高的酒,我骗他我喝过,但我其实一直没敢喝,他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骆京书却看着不远处那团五颜六色的马赛克,清醒得很。   他看出来陆约和其他人似乎在谈什么不算愉快的话题,甚至气氛都因此变得僵滞。   他想,既然拿了薪水,给老板救个场也是他应该做的。   陆约朝他走过来了。   青年的轮廓在骆京书眼里有些模糊,对方似乎是低下了头,淡声问,“还有只拖鞋呢?”   骆京书脚上就只有一只拖鞋。   他自己也低下头,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确实只有一只。   两人张望着,看见了被放在沙子堆顶上的拖鞋。   “......”   “我自己去拿。”骆京书不好意思道。   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了沙子堆旁边,伸手把拖鞋拿到了手里,却没穿上,而是直接抛了出去。   男生回了头,眉梢眼角骄矜明艳,看着陆约,他启唇,“去捡。” 第25章   骆京书不是无理取闹的性格。   他见陆约没有动作,兀自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微凉的海风徐徐吹拂在脸上的感觉。   陆约这下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了。   陆桀机警,隔着老远,哪怕没听见对话,也能凭借动作、表情和气氛感知到眼下状况。   他几乎是飞奔而至,一个箭步,把沙子铲得漫天飞,弯腰拾起拖鞋,抓在手中就朝骆京书跑去。   陆桀吊儿郎当,单手拿着拖鞋递到骆京书面前,差点碰着他的脸了。   骆京书却动也没动,只是微微抬起脸,眯眼看着陆桀。   不够聪明的陆桀一头雾水。   此时,陆约走近,一言不发地抽走了陆桀手中的拖鞋,绕到骆京书面前,单膝跪在柔软的砂砾上,握起骆京书的脚腕,给他穿上了拖鞋。   陆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难怪我谈一个分一个。”   骆京书把手朝陆约递过去,像极了一只狐狸将自己尾巴甩给人类的屈尊降贵。   青年垂目端详着骆京书,想起还没签合同之前,骆京书小心纯善地提醒自己。   “会有点爱使唤人。”   “爱撒娇。”   但当时表现出来的行为也只是让他帮忙拎了会儿书包,算不上多骄纵。   沾染了点酒精后,彻底原形毕露了,白日温润如春日绵绵暖阳的男生不翼而飞,真面目是童年时代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大少爷。   陆约细细地思考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童年创伤的一种表现形式。   陆约让骆京书几根细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掌中,完全握住,将人带了起来。   “我们先回酒店了。”陆约朝陆桀说道。   陆桀还呆着,反应过来,追问,“反正你们明天晚上才走,中午要不一块吃饭?”   陆约看了眼骆京书,“下次再说,明天我和他去景点转转。”   马路边泊着等待乘客的出租车,陆约随便挑了辆空车,打开后座车门,先将骆京书塞了进去。   他以为骆京书会主动往旁边的座位挪,他好上车,关上车门。   后者却一动不动。   陆约看了他几秒钟,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才有了座位。   告诉司机地址后,司机打着方向盘,将车驶上已经空无一车的宽敞大路。   “喝酒了哇?”司机格外亮堂的嗓门蓦地响起,“喝得不少哇!”   陆约没喝多少,喝得多的人是骆京书,后者正看着窗外,看起来清醒得很。   但陆约不是喜欢与人闲聊交谈的个性,他“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司机见乘客是个闷性子,也断了话茬,没了下文。   骆京书手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了起来。   他上班时间的手机都调成了震动。   骆京书扭头看向陆约,“学长,你手机在震动。”   “......”   陆约探身,从骆京书手里把他手机拿走了,上面显示着外婆来电。   他手指轻点了下屏幕,缓缓滑动。   “您好。”   骆宝香被不是自己外孙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确认自己没打错,问过来,“你是谁呀?”   讲电话的时候,就算是陆约这种性子的人,也不能做到一个小动作都没有。   他捏到了骆京书的小拇指上面,像是无意识的,不由自主的。   “我是陆约。”   骆宝香这次反应了过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书书的学长对不对?他上回回家跟我说过,说你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他特别感激你。”   “他是这么跟您说的?”   看来骆京书没有跟他外婆隐瞒两人的真实关系,对方同样公事公办。   “对啊,书书工作能力很强的,人品绝对过关,你尽管信任他就是,”外婆在那边的声音中气十足,"对了,书书跟我说他这周末要跟你去海城出差,你们现在是不是在海城呀?"   “嗯,明天回去。”   “你们两个要多多注意安全,要是去海边玩,一定要小心,书书会游泳,但是你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待在海里,要是突然抽筋溺了水......你们两个都要小心。”骆宝香嘱咐了一大堆只和骆京书有关的,声音变小,才想起来得把外孙老板给捎上。   “好,谢谢外婆。”   外婆?   骆宝香一怔。   “小约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骆宝香顿时便不再感到生分,“那个......书书有空吗?我想跟他说说话。”   陆约看向骆京书,对方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有些疲倦的模样。   “他喝了点酒,估计接不了电话。”   “喝酒?”骆宝香在手机那头不停哎呀哎呀,“他酒量好,但酒品可不太好,喝醉了爱折腾人,旁边有谁就折腾谁。”   “是的是的!哥哥过年喝醉了给骆京圆穿我的公主裙!!!”骆京满抱着洋娃娃喊得很大声,能听出来她对哥哥这个行径十分不满。   骆宝香发愁,可远隔千里,她也没法过去照顾,只能拜托陆约,“虽然喝醉了是有点麻烦,但只要让他上了床,他就不会折腾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应该的。”陆约道。   骆宝香万分不放心地挂了电话,双手攥着手机半晌没说话,骆京满仰着脸,“你怎么啦?放心吧,他男朋友那么高,公主裙没有他能穿的尺码。”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担心哥哥跟男朋友睡觉吗?你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本来就是要一起睡觉的。”   被戳中心思的骆宝香差点晕了过去。   什么男朋友?那是老板!   -   酒店前台。   陆约牵着骆京书,让前台给酒店餐厅说一声,煮一份醒酒汤送到房间。   陆约往前走了,骆京书没动,“我想喝冬阴功汤。”   “......”   他们还是下午在酒店房间用的正餐,晚上的沙滩派对吃的虽然也多,可都只能算零嘴,吃着玩儿。   骆京书提出要吃东西后,陆约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的确还没吃晚餐。   陆约改成揽着对方的肩膀,强势地把人拖进了怀里,目光看向前台,“能做吗?”   坦白来讲,陆约的眼神并没有多冷漠,他看陌生人的眼神通常都是平静,不含有任何情绪的。   但这比她们只会嘶吼刻薄人的经理的威慑力要巨大多了,前台匆忙点头,“能,能做,东南亚的特色菜系都是我们厨师拿手的。”   陆约又报了几道菜名,前台一一记下后,他才带着骆京书进电梯。   电梯里,骆京书的手比没喝醉的陆约还要快,他按了12。   在他收回手之后,陆约取消了12,按了21。   骆京书:“我记得是12楼。”   他没骆宝香说得那么折腾得太厉害,见陆约没作声,他便跟着不再出声了。   出电梯后,陆约带着骆京书走到房间门口,他刷开房门,先把骆京书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进去,带上了门。   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陆约转身,将房门的第二道第三道锁都给用上了。   陆约担心员工喝醉了开门乱跑,出了事,他赔不起。   骆京书进门站在哪里,在陆约锁上门后,他还是站在原地。   在陆约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及时抬手抓住了陆约的衣袖,“我腿上有很多沙子。”   怕陆约不知道,他指着陆约看,不仅腿上都是沙子,两只脚也都是沙子,回来一路上都没掉完,还黏在皮肤上。   陆约眸子漆黑,平时看总是透着难以接近的傲慢之意,此时在暖色调的吸顶灯下,被晕染得柔软了几分。   他拿下骆京书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走进了洗手间里的浴室。   水声响起,花洒里的水由冷到热。   “骆京书,进来。”   骆京书这才高抬贵步,走进浴室。   陆约蹲在地上,氤氲的薄白热雾使他轮廓的锋利感变弱,他挽着衬衫的衣袖,已经将水温调试好了。   骆京书走到他面前,把拖鞋脱了,赤脚站在瓷砖上。   瓷砖被浇了会儿热水,已经不凉脚了。   陆约先用花洒将骆京书拖鞋上面沾的沙子都给冲掉,放到外面,再才给骆京书冲洗腿上的沙子。   “有点烫。”   陆约抬手把水温调低。   骆京书垂着眼,他发丝柔软却又乱,落在眉前,五官被水汽蒸腾得湿润秀丽,他静静地观察着陆约的动作,低声道:“你做得很好。”   陆约难得真笑了一回,无可奈何的样子,“做得好有奖励?”   “没有。”骆京书回答地掷地有声,“我没有钱。”   “我从初中开始,就没有钱了。”   陆约刚刚出现的笑意又缓缓消失了,他关了水,起了身,“你先洗漱,我叫了餐,你洗完出来后刚好可以吃。”   “那你给我送一件浴袍进来。”   陆约走出去,给他取了件浴袍。   骆京书接走了浴袍,在陆约转身后,叫住对方,“我一个人会摔倒。”   陆约回过身,他表情复杂,“你想要我帮你洗澡?”   骆京书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不配。”   他指着门外,“你在这里守着我,不要走,好不好?” 第26章   “......”   陆约一时间不知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难怪骆宝香说骆京书喝醉了爱折腾人。   过了半晌,他靠近骆京书,伸手搭住浴室门把手,“给你二十分钟洗澡,我在外面守着。”   门被带上后,里面迟迟没有响起水声,连脚步声都没有。   陆约刚想开口,就听骆京书的声音贴着门响起,“你在不在?”   这是明晃晃的不信任,还知道在里边呆着不动,待一会儿过后再试探外面的人。   要是外面的人说话不算好,他没脱衣服,就能直接冲出门把人叫回来。   哪怕是喝醉了,心眼也只会多不会少。   “我在。”   “好的。”   水声终于出现了。   陆约在外面低头翻着手机。   [陆桀:哥,对不起,我没恶意,就是他们问我,我就说了一下,我都没说他单亲家庭,只说家境蛮普通的。]   [陆桀:陆伽他们也没恶意,他们就是看见周围人被骗多了,担心你而已,你别生气。]   [陆桀:重山哥说给骆京书一个角色赔罪,他特意找人去讨的,你就别气了,未来你要是真能跟他走到结婚那一天,我们还不是把他当自己人对待。]   陆家不全是圈内人,三分之一的从事其他行业,但娱乐圈的空气里都漂浮着金子,这三分之一或多或少也能跟圈内搭上线。   陆约这一辈,也不尽是至亲,陆约的祖母是他祖父的第二任妻子,两位老人在结合后育有两子一女——陆约的父亲,陆桀的父亲以及新婚的小姑。   而像陆重山陆伽等人,都是祖父与头任妻子的孙辈。   到底隔了一层,没那么亲厚。   [不必了。]   [陆桀:不是烂片啊,是喻梦爱导的,反家暴题材。]   [你别告诉我陆重山要来的角色是让骆京书演家暴男。]   [骆京书还没那本事。]   [陆桀:演受害者的儿子。]   [陆桀:我把人设介绍给你发来,你要是答应了就去问问骆京书,算咱们的赔礼。]   [陆桀:文件/下载。]   喻梦爱是一名炙手可热的女性流量导演,能导片还能写剧本,从入行以来所出皆是精品,每次的片子都紧跟社会时事,但由于能力出色,哪怕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她也能拍得让人眼前一亮,风格独树一帜。   她的片子,哪怕是个没几句台词的配角,也足以令当红小花小生抢破头。   而且她跟陆苇还是大学同学,短暂地当过陆约一段时间的指导老师。   陆约花了三分钟,把剧本角色大概人设、戏份占比、表演难度深度、演员本人是否能吃到角色红利等全部在心里估计了一遍。   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迫不及待地就接了,管他什么角色,能蹭着喻梦爱,怎么都算是赚到了。   陆约不是这种想法。   不管正反面角色,新人还是多接一些讨喜的角色比较好。   [可以,但我还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陆约回复陆桀道。   陆重山他们不是不聪明,相反是太聪明了   这不,他们转头就送上了赔礼。   不是黄金也不是酒水,是骆京书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并且,要来的角色也一点都没含糊。   ——该角色是个高二生,与妹妹还有父母组成一个温馨幸福的四口之家,他本该维系这个家庭,却在察觉到母亲在被监视家暴时,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母亲这一边,并且最后由他亲手了解了他的父亲......是个不缺高光相当讨喜戏份也相当重要的角色。   [陆桀:行,那我跟重山哥说一声。]   骆京书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穿上拖鞋,明明矮了陆约半头,却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学长,现在轮到你了。”   说完后,他径直走出了洗手间。   陆约收了手机,打算等对方明日酒醒后再告诉他剧本的事情。   -   用晚餐的时候,骆京书还算安分,能自己拿勺子喝汤,拿筷子夹菜,没让人喂了吃。   他喝了几口汤,用筷子夹了一只野生斑节虾到陆约的盘子里,“帮我剥一下壳,谢谢。”   陆约在饭前就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这时候倒没像之前被要求帮洗鞋冲脚那么意外。   他垂眸,放下筷子,熟练的给虾褪了虾壳。   “我不吃虾头,虾尾也不要放进我的盘子里。”   对方只要完整的虾肉,其他的部分连就连他的盘子都不配沾。   陆约把虾肉给了他,虾尾和虾头放到了一旁的空饭盒。   骆京书清醒的时候,将自己的个性掩藏得十分好,哪怕是挑食,也挑得不甚明显。   而喝醉了酒完全就是另一幅模样,筷子碰到不喜欢的食材了都会蹙眉。   不过也不讨厌,他不哭不闹也不在地上撒泼打滚吐得满地,只是爱使唤人,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先吃完,一声不吭去洗手间清理了口腔刷了牙,回房间时,给了陆约一声晚安。   陆约在他后面很一会儿,因为还要收拾桌子,其实也可以放着等明天叫酒店的人来打扫,但食物的味道会在放置的过程中飘满房间各处,陆约无法接受。   等他忙完打扫工作和每日睡前的洗漱,时间已近早上五点,海面已经浮上了一层昏朦的金色。   他以为骆京书已经睡了。   没想到的是,他刚掀开被子,骆京书就掀开眼罩坐了起来,“你去沙发睡。”   “为什么?”   骆京书哪知道为什么,他脑子早已经全晕乎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因为它是热带鸟的巢穴,入侵者不允许进入。”   “......”   陆约没理骆京书,一只脚刚踩到床沿,男生灵活地扑了过来。   幸好陆约早观察道男生在偷偷蓄力,他稳稳接住了对方的推搡,轻而易举将对方压回到了床上。   骆京书头发本来就属于偏长那一类,绸缎般散在白色枕面,他平时对谁都笑脸相迎,此时气得脸都红了。   “你是热带鸟?”陆约将骆京书两只手腕攥到自己一只手中,压在头顶。   “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能在热带鸟的巢穴睡觉,我不能?”   “......你质疑我。”   “骆京书,睡觉吧,”陆约习惯性想去捏对方的脸,可又念起现在不需要表演,他收了手,放开骆京书,把人用被子捂住,“不睡觉的话,我只能扣你工资了。”   这下彻底不闹了。   到陆约关灯的时候,男生不知道什么又戴上了眼罩,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陆约这时候才真忍不住了,他手掌伸到骆京书头顶,重重地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   骆京书可能是念着怕被扣工资,没醒,一点反应都没有。   -   骆京书醒得要比陆约早,他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也不断片儿,喝醉后发生了什么,他连一个小细节都没忘。   他宁愿自己忘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早早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烦闷地翻着介绍酒店的杂志,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骆京书的心登时从胸腔拎到了脑袋里,在脑袋里砰砰直跳,震得他耳鸣。   陆约没跟他说话,转身去了洗手间。   骆京书合上杂志,打算主动认错。   他轻手轻脚走到洗手间门口,陆约正在刷牙,看见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镜子。   “学长,我昨天喝醉了,我不是有意的。”若工资是一年三万,骆京书也用不着心慌了。   一年六七十万的话,陆约值得。   陆约弯腰吐了泡沫,“我知道。”   “我没怪你。”   骆京书手指抠着门框,“那你,扣我一天工资吧,我没干活。”   不仅自己没干活,还颐气指使地让陆约干活。   陆约漱了口,洗了脸,他直起身,拽了条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之后,他才开口,淡淡道:“我找的是男朋友,不是保姆,你干什么活?”   时间已至午后。   金灿灿的日光洒满整个海面和沙滩,金色的天与海在末端交接,天是金色的海,海是透蓝的天。   两人换了衣服,先下楼找地方吃午餐。   骆京书仔细观察了陆约,对方还是跟平时一样公事公办的态度,他松了口气。   如果员工也能给老板评分的话,他可以给陆约打五星同时写一百字好评配图五张。   餐厅里,陆约先将昨晚陆桀发来的文件打开,给骆京书看了。   骆京书放下筷子,认真看着。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读完,眸子里是亮的,“你预备拍新电影?这个是你新电影里的角色?我喜欢这个角色。”   骆京书以为这是陆约即将面世的新作品,决定将情绪价值给老板拉满。   不过撇去这一点,单看角色人设,确实不错,他几乎可以料见这个角色有多圈粉。   男生藏下心底的酸意,只把羡慕和钦佩摆在脸上。   “喜欢?”陆约手指将醒酒器拿到了手里,随着酒液倾出,“那现在它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骆京书大脑宕机。   “陆桀把你家里的情况说给了陆重山。”   “然后......”这有什么。   “我不喜欢。”   ?   不太好解释。   一是陆约认为这种在背后议论他人的行为很无礼,二则是陆约天性不喜旁人对他的人评头论足。   骆京书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所以这是他们给我的?”   陆约吃着东西,默认了。   过了半晌,他才接着道:“喻梦爱执导,她的水平你应该很清楚。”   喻梦爱电影的主角配角,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自己后来自大作死的,几乎没有不红的。   在她的电影里,哪怕是脸谱化的反派,也能乘上风。   没有任何赔礼,比这更具有价值,对骆京书更具有意义了。   骆京书捧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我知道,谢、谢谢,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眼睛都有些发红,他知道这不算自己凭实力取得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任何光风霁月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最后大部分都只能落得喝西北风的下场。   陆约看了眼他,“你不用感到不安,除了主角是喻梦爱钦定,其他角色就算陆重山不举荐,也会有其他人举荐,但由于你是新人,以前也没什么作品,喻梦爱需要你试戏,最后能否被选中,还是靠你自己。”   “我会努力的。”骆京书轻声却又语气坚定地说道。   陆约打量了对方一会儿,被对方的喜悦感染到,忽的也理解了那些砸钱捧人就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的部分投资人的心思。   陆约倾身,看样子是要给骆京书倒酒。   骆京书捧着杯子,主动送过去。   但那酒都已经到瓶口了,陆约手腕一抬,酒液退回,摇漾着。   陆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放下醒酒器,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算了,今天晚上不想再伺候你了。” 第27章   骆京书哑然,他知道陆约的意有所指,指的是什么。   他讪讪一笑。   陆约没有给骆京书倒酒,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到自己的碗中,慢条斯里地剥起了壳。   他很快将一只虾的壳剥得干干净净,可却没有自己吃,他倾身将虾肉放到骆京书面前的碟子里:   “听说你吃虾,喜欢别人给你剥壳。”   骆京书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而陆约现在做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调侃他,或者说,调戏。   骆京书一言不发,从容不迫地将虾吃掉了。   他吃了几口菜,搁下筷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学长,是你帮我跟陆重山他们要的这个角色?”   陆约表情不显,“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不喜欢他们在背后议论我的人。”   骆京书微怔,露出些微的赧然,他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了。   可细想,好像说得也对。   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面前,他的的确确是陆约的人。当然,陆约也是他的人。   骆京书没在陆约的表达上流连,而是沉吟片刻后说道:"然后,他们就主动把这个角色给我了?"   陆约:“他们手里没有角色,是陆重山找喻梦爱讨要的。”   喻梦爱声名赫赫,如果不是陆重山,哪怕都身处圈内,骆京书也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跟对方搭不上关系。   而连他们老师都请不来学校讲课的角色,陆家的人居然可以在短短内,时间直接向对方讨要成功一个角色。   “谢谢学长。”   骆京书不在乎他人在背后的议论,就当提前适应出道后的日子了。   他只是没想到陆约会护着他。   不管在别人心中两人是什么关系,陆约是知情人,对方完全可以只将他当做挡箭牌。挡箭牌不需要人格尊严。   陆约太讲究细节了。骆京书暗自想。   落地窗外的日光在桌面上仿佛流淌着,将玻璃餐具描绘出了数种颜色,如同中世纪大教堂的彩绘门窗一般。   桌面的鲜花争相绽放,同样被日光染成深浅不一的金色。   骆京书把半碗饭吃完,“等会儿我们去哪儿?”   陆约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看日落?”   “陆桀之前说旧照片的日落最好看。”骆京书说。   “那我们五点过去,现在还早。”陆约说完过后,重新拿起筷子。   他吃相跟骆京书一般斯文,可饭量明显要比骆京书大多了。   骆京书朝前台背后的大钟看过去,确定了时间,“现在一点不到。”   哪怕不看大钟,只看窗外滚滚的热浪,也知道距离太阳落下的时间还早着。   “你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陆约漫不经心地问。   骆京书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片蜜瓜,他吃得有些走神,但却是在思考陆约的问题。   他只是一个打工人,怎么可能说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当然要以老板的意志为先,于是骆京书问了回去,“学长觉得有什么地方比较值得去?”   陆约想了想。   “附近有一个青年电影展,正好是这几天,想去看看吗?”   电影展?   这几乎是契合两人的专业了。   若不是实在没有依据,骆京书都可以怀疑陆约在来之前做过详细的海城旅游攻略。   ——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陆约居然无一踩坑。   如果不是提前做了攻略,那就是陆约天生旅游圣体。   他们用午餐的餐厅距离电影展就几百米的路程,两人步行。   现下,没有陆家人也没有其他观众,眼下不再需要两人表演,骆京书与陆约的相处恢复成普通的校友之间的模式。   两人走在一起看不出任何暧昧的迹象。   不是很熟。   骆京书穿得休闲清凉,背心前露胸后露背,浑身上下白成一个色,一看是从外地来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着的。   虽然他还带着墨镜,只露出了下半张脸,然而下颌在美人的脸上通常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唇色粉红,两颊没一丝多出来的赘肉,线条收得流畅又精致。   途中,陆约问骆京书要不要喝水。   骆京书以为是陆约渴了,主动道:“学长,你要喝水吗?我去买吧。”   “我请客。”骆京书决定表现一下。   陆约没有拒绝。   尽管天气炎热,大路上的行人还是格外多,大部分穿着清凉时尚,放眼看去,哪哪儿都在凹着姿势拍着照。   骆京书在甜品站,让陆约先点。   陆约在吃喝上面没有骆京书那么讲究,他只要了一瓶冰的椰子水,而骆京书要了一只椰子口味的甜筒。   电影展总共要持续一个星期,每天播放的电影都不尽相同,参与电影展的都是新生代青年导演携作品参加。   展出场地就在他们酒店旁边的一个玻璃球型的巨大的展厅,顶棚使用了琉璃,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   随着光线的变化,它的颜色也在棚顶发生着变化,整个球体展厅似乎在缓慢地旋转。   骆京书不知道海城有这个电影展,他靠着陆约才得以进入展厅。   “学长,我好像占了你很多便宜。”骆京书跟在陆约身后说道。   陆约看了一眼对方,后者脸上的真诚不似作假。   他带着骆京书往最大的一个展厅走去,口吻官方,“不用在意,一方面你是我的员工,你应该时刻跟着我,这不叫占便宜,这只是你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我看好你未来在影视行业之中的发展。”   骆京书似乎明白了,他受宠若惊:“学长是在捧我?”   作为表演系专业的学生,骆京书从一开始做选择之前便知道,在这个行业中,学历与实力的重要性远远低于人脉和运气。   即使在别人口中,他拥有万里挑一的美貌。   但表演系大部分学生都是从万万人中挑选出来的,他没什么特别的。   而现实真正的残酷之处在于,大部分拥有美貌的同行,他们同时还拥有天赋。   两人已经到达电影展中最大的展厅,展厅之中正在放映的电影是《低俗小说》昆汀的作品。   陆约的目光从电影转移到了骆京书的脸上,他凝视着对方,目光深不可测,“你怎么理解捧这个字?”   男生垂眸,想了想,斟酌着回答,“给予对方一定的资源、人脉、金钱,托举着他,达成双方都想达成的一个合作。”   他回答得很清醒又很委婉,如今圈内艺术家已是凤毛麟角。   大多数被捧出来的人,都已经被动或主动实现了工具化,他们是商人手中的锄头,专门用来挖黄金。   当然,艺人不是普通的锄头,艺人是一把漂亮的锄头。   陆约的眼神重新看回到电影上,说道:“那我没有捧你,我们不是合作。”   “我只是带你进入到了一个更利于你的环境,你会在这个环境里生长成什么模样,在于你而不在我。”   陆约不是商人,骆京书也不是漂亮的锄头。   骆京书悄然松了口气。   而这微弱的换气声居然也让陆约给注意到了,对方看似不经意,“你很害怕被人捧?”   骆京书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惊异于对方恐怖的敏锐度。   “我只是希望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如果在捧我的同时还能给予我一定的自由度,我不害怕。”骆京书很清楚,当变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把锄头的时候,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选择权。   他不想变成商人牟利敛财的工具......除非五五分成。   陆约听着,嘴角勾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你放心,我捧人不是你口中这样的风格。”   -   展厅内除了《低俗小说》这部经典电影以外,其他的则都是青年电影人携带的自己的作品。   而《低俗小说》这一部电影便占了足足一半面积的展厅,其中包括电影的放映厅,简介栏,没有公开过的一百多组剧照,以及凭票根可以兑换的电影周边和凭影评兑换的纪念奖章。   昆汀的作品个人风格强烈, 《低俗小说》出现在电影的黄金年代,电影使用大量的对白,风格迥异,诙谐幽默,但意外的毫不枯燥。   这部电影骆京书看过,在他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留给他的印象很深。   在观影的过程中,骆京书上网查本次电影展的买票流程。   网上攻略很多,可以大致估出本次电影展的质量,票不是很好买。   两人看电影都很认真,几乎没有交流。   只要是好的作品,哪怕是已经看过的电影,也不影响它每次都能给观众带来新的感悟和体会。   看完电影,走出放映厅,骆京书拿着票根兑换了一大捧周边回来。   还有时间。   两人又在隔壁看了三部分别不到半个小时的短片。   电影总的时间不算长,故事情节紧凑,人设立体丰满,立意大胆,镜头给得很能凸显导演的个人风格。   其中一部电影名为《难啊难》的同□□情短片,不仅给了骆京书很深的印象,电影男主还是他的学长吴文。   吴文的长相在圈内少见,五官算不上精致,甚至脸型也不是现在的观众偏爱的瓜子脸,而有些偏方。   可他有着一双自带故事感的眼睛,这双眼睛算不上特别漂亮,只是是沉静像湖水,湖面以下隐藏着无数未知隐秘,引人去探索。   骆京书为了支持学长,特意在门口买了几本电影展出售的诗集,上面有演员的签名,作者写的祝福,中间还夹了剧组的杀青特辑和剧照。   陆约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但他看出骆京书对《难啊难》这部片子似乎格外喜欢,还为此买下诗集,主动讨要男演员的周边。   陆约出声问道:“你是他的粉丝?”   “不是,”骆京书说,“吴文是我的学长。”   陆约了然,面上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工作人员看见骆京书怀中抱着这一大堆东西,主动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帆布袋给对方。   “谢谢,”骆京书笑眼弯弯,“电影很好,我们很喜欢。”   女生神采飞扬,激动起来,“是啊是啊,我们还提名了金蝶奖的最佳短片奖!你们太有眼光了!”   她情不自禁掏出赠送给影迷的周边戒指。   电影中的两位主人公是男同性恋,他们的定情信物便是戒指,也是贯穿整部电影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元素。   导演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将戒指找专人重新画图定制,批量定做后,打算将戒指赠送给每一个到电影展现场观影观众。   特别定制的戒指几乎比对着电影中主人公的戒指一比一复刻。   镂空的鎏金戒托,镶嵌了蓝色珐琅,故意复制电影中粗糙的工艺,珐琅精致高雅,戒托粗制滥造,像极了电影里的两名主人公。   女生拿出两个透明的盒子,一齐朝骆京书递过去   她以为两人是情侣,特意挑了情侣款,而不是相同的款——电影中,两位男主人公的戒指分别对应一枚浅蓝色和一枚深蓝色。   这太令人感到尴尬了。   骆京书想要开口让女生将颜色换一下,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接走了女生中的戒指。   陆约面不改色,语气淡然:“可以收下当做表演道具,节省一笔经费。” 第28章   骆京书跟着陆约一起拿走了戒指,“谢谢。”他对着女生笑了一笑,眼睛里被斜射过来的日光照耀得亮晶晶的。   跟陆约走在一起,骆京书发现陆约并没有戴上珐琅戒指,他垂下眼琢磨,琢磨出,陆约大概是真想省下这一笔开销。   不仅如此,男同性恋题材电影的周边,更是给两人的关系增加说服力。   陆约想得好周全啊。骆京书心底暗自想道。   “能拿吗?”陆约在骆京书感慨的时候,忽然扭头看着他。   什么?   骆京书还没反应过来,陆约就将他手里装满周边的帆布袋拎到自己手中。   “谢谢学长。”骆京书也不跟陆约客气了,弯唇一笑。   空了双手的骆京书,他一路走一路将戒指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做工粗糙的戒托在他细白的指间显得有些厚重,浅色的蓝在夕阳下透着微微的光,像从海底升上来的一个气泡。   他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戒指套到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开口戒,稍微有点大,但可以捏合,意外地好看。   “果然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骆京书把手伸给陆约看。   《难啊难》讲的是一对少年情侣破镜后在步入社会后又重圆的故事,镜头将两人的脸拍摄得唯美动人,感情线不明显,由一个又一个藏于暗处的亲密无间的小动作构成。   因为藏于暗处,看不见在一起,分开了也看不见,如班级内其他同学,与之分道扬镳。   陆约眯起眼睛,把骆京书的手和戒指合在一起看着,若不是知道主人的身份,这更像一只富家少爷的手,看起来没有经过风雨。   可也有另一种说法,被风雨冲刷洗礼过后的热带雨林,越是浇淋,越是助长蓬勃的生命力。   “幸好结局是he,我不喜欢be结局的作品。”骆京书庆幸。   “霸王别姬在你眼里算he?”陆约问道。   男生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约难道还真去背了前不久两人共同写下的个人资料详情?   “算he,”骆京书反应过来后,点头说,“程蝶衣变成真虞姬,怎么不算he?”   “我不喜欢段小楼。”   陆约:“我也不喜欢。”   “学长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段小楼跟程蝶衣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太清醒了,他一直知道他们演的是戏,所以他后来就算被时代洪流卷着走,他也清醒地知道外面的天变了,他们的角色也变了。但他的清醒,对在戏里醉生梦死的程蝶衣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他不守信。”陆约嗓音冷冷的,“我不喜欢不守信的人。”   陆约瞥了骆京书一眼,意味不明的,“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这句台词,骆京书也记得,一字不差。   陆约压着声音念,与程蝶衣当时激愤的语气全然不同,青年嗓音低沉,磁音重,一句一停,细听居然能听出几分幽怨的味道。   “电影中,段小楼是程蝶衣的师哥,戏里他是虞姬的霸王,他只需要做到他说的,戏外做一辈子的师哥,戏里做虞姬一辈子的霸王,他们唱一辈子的戏,”陆约语气淡然起来,“至于他们是不是一类人,不重要。”   骆京书听后哑然半晌才开口,“学长你好霸道啊。”   “有一种.......”   “什么?”陆约问。   “有一种强扭的瓜不甜,但该是你的瓜,不论甜不甜,你都要把它拧下来的感觉。”   陆约看了骆京书半天,“你的感觉没有错。”   骆京书眨了眨眼睛,"学长我们走快点,太阳快落了。"   -   旧照片日落湾的沙滩上有着不少人,有搭着帐篷打算在边上过夜的,有猜拳喝酒的,有立着画布写生的。   但更多的都是像骆京书和陆约这种特意过来溜达着看落日美景的。   漫天金光,云霞似是被落日染成了金色,海面同样铺陈着温柔的金芒。   骆京书今日出门穿着拖鞋,一踩一脚沙,跟没穿鞋似的。   脚下沙滩还残留着没散去的热意,又软又滑,像踩着云朵在行走。   完成了工作,骆京书就放松了很多,他边走边拍照,十足十是个游客。   陆约不小心看见对方的手机屏幕,拍的都是景,还有脚底下偶尔出现的死贝壳死海螺。   但都拍得......很难给出好的评价,几乎没一张像样的,只有颜色是对的,角度奇异,构图清奇,与肉眼看见的景色,两模两样。   拍摄这方面,陆约比骆京书要专业。   “我帮你拍几张照片。”陆约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用我的手机拍。”   “好啊。”骆京书一口答应。   两人拉开距离,陆约打开原相机,在光线好风景好人物也挑不出一丝毛病,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他毫不费力地拍下一堆照片。   加上骆京书的镜头感极好,他能看懂陆约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手势是需要他看镜头,什么样的手势又需要他将目光移开,看向陆约指过去的方向。   陆约将拍下来的照片传送给了骆京书,骆京书停在原地,一张一张放大了看。   他旁边,陆约站着等他看完。   “好厉害。”骆京书不由自主地感叹,“比相册里我自己拍的照片高一百个level。”   不仅是构图水平,还有人物和风景的协调性,不至于让风景盖过人物的风头,可也不是一味只顾着人物。   太阳下降的速度比拍照片的速度还要快,第一张照片的光线和最后一张照片的光线截然不同,澄亮的金色在到了最后时,暗沉下来,照片像生出了铁锈。   “我等会可以发朋友圈吧?”骆京书问道。   陆约继续往前走,“这是你的自由,不用问我。”   骆京书停着没跟上陆约,而是举起手机拍了一张陆约的背影,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四周的霓虹灯点起,镜头中的青年拎着烂大街的帆布口袋,身形颀长,腿长肩阔,步伐闲散。   骆京书低头将给陆约拍的背影照也添加进了九宫格,一边编辑配文一边在心底赞叹自己真是个优秀的打工人,时时刻刻都不忘了工作。   钱,他应得的。   晚上八点多,两人就在回京城的飞机上了,趁飞机还没起飞,骆京书盖着毯子,跟陆约各玩各的手机。   刚刚在酒店整理行李和酒店帮忙购买打包的特产,后面又往机场赶,骆京书一直没顾得上看手机,更加没看刚刚发的新动态评价如何。   [文新谷:99。]   [贺冬:文新谷我真的日了你全家,老子现在心里真的好难受,我感觉我的心里被塞了一头牛。]   [李冬至:海城吗?旧照片?我去过,那里的日落真的很顶!!!]   [白筝:羡慕,我都已经进组了,哭哭。]   [春词:陆约有多高?]   [甘孝柑:这组照片总算有点接近你本人了。]   [罗美裳:上次你直接用美颜,脸缩成了一条,给老娘面膜都笑掉了。]   照片不知道被谁转去了他们国戏的论坛,论坛就没朋友圈这么温和了。   [草草草草这组照片好好看!!!!!我上回看见他,他就长这样!!!]   [陆约拍的吧?这种水平,一般人根本拍不出来......]   [申请陆约以后给我宝宝拍一辈子照片,不然我怕他出道后要因为拍照技术而被粉丝和营销号天天攻击他脸崩了。]   [我上次真以为他脸崩了。]   [别提了,我还以为他玻尿酸打多了,怎么能拍成那样的?像胖版白素贞,不懂。]   [陆约这种级别的导演拿来拍游客照,emmmm,一言难尽。]   [楼上酸了。]   [私密马赛,你哥哥哪怕是玉皇大帝也得给老婆拍照,拍不好还得挨骂,看不惯也没用。]   [献身了,应该的。]   [心脏看什么都脏,比心jpg.]   章洲分享给了骆京书论坛链接,他看了一眼就关掉了。   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   骆京书打开飞行模式,关了手机,他刚将手机盖在大腿上,陆约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你朋友圈发我了?”   “发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是小情侣出门旅游。”骆京书说。   在飞机制造出来的轰隆声中,陆约气定神闲,“发合照岂不更好?”   骆京书笑道:“当时没想起来,而且你当时都往前走了,我就没叫你。”   待到飞机升上要求的高度,平稳飞行,轰隆声减弱。   陆约将手机打开,“我也发一条吧。”   骆京书见四周安静,他凑近到陆约耳边,“有wifi可以用?”   “没有。”陆约被男生吹拂过来的热气狠狠挠了一下半边身子,他余光朝对方瞥过去,骆京书那两瓣粉色的唇离他极近,唇形漂亮,看起来触感异常柔软。   “那......”骆京书不解。   “拍张照片,不需要网络。”陆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将相机打开,调成前置。   他在解答了骆京书的疑问之后,伸长手臂,直接将骆京书捞进了怀里,骆京书一头就栽进了陆约宽厚的胸膛,耳朵被热红了一小片。 第29章   骆京书从陆约的怀里直起身时,脸都是红的,他先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毯子捡了起来,拨了拨头发,说道:“拍好了?”   “嗯。”陆约操作着手机,"你要不要看看照片?"   那还是想看的。骆京书本来都已经坐正,此时又好奇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陆约面前。   晚上的航班,灯光如不特意打亮,环境会很昏暗,骆京书本来以为在刚刚如此仓促混乱的情景下,能拍得没有糊掉就已经算是难得。   但没想到的是,照片里的色调异常的动人,昏黄色调,天色将晚,令骆京书联想到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这张发给我。”骆京书看向陆约。   陆约:“好。”   下了飞机后,骆京书才给手机联上网,看见了陆约发的朋友圈,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片。   下边有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他能看见。   [陆桀:狗不活了。]   [陆绒:美丽的男演员和行走的人形摄像机男导演天生一对。]   [夏小年:这张也拍得好看,我就知道骆京书朋友圈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车还停在机场,陆约开车送骆京书回学校。   骆京书的作息规律,到了时间,困意自然而然地就来了,不分何时何地,更何况此时还是在舒适的车内,在车载音响开始播放一首低缓优雅的钢琴曲时,他耷拉下了眼睛。   “这个音质......”他喃喃道,“你改装过?”   “嗯。”陆约抬手把车内灯关了,“你睡会儿,到了叫你。”   骆京书真的睡着以后,陆约戴上手机的蓝牙,接了好几通电话。   “暂时没有档期。”   “没有在组里。”   “课不多。”   “忙。”   “你别管我忙什么。”   他最后一个电话是喻梦爱打来的,对方止不住地笑。   “陆重山为了这事儿,叫了我十声奶奶,我又不缺孙子,我就是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跟自家兄弟姐妹都动气。”   陆约开着车,目视着前方,像是车上没骆京书这个人似的。   “不会让您失望的。”   “哎哟!”   “那你跟我说说,你给这么高的评价,是于公还是于私?”喻梦爱看着陆约长大的,哪怕后来跟他爸陆苇天天撕来撕去,祸不及子女,她对陆约格外关照。   所以喻梦爱格外了解陆约的性子,严谨、一丝不苟,原则性极强,他在圈内也用不着长袖善舞,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没有什么要给谁脸面的规矩。   喻梦爱之所以会这么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约对着自己亲爹也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像是直接拿角色给自己对象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但绝不可能发生在陆约身上。   哪怕陆重山把角色给过去了,陆约也不会接受。   哪可能像现在这样,还“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约这时候才朝骆京书看了过去,车内不冷,但骆京书还是像一只猫一样缩着。   后者把脑袋抵在车窗上,半边身体都转了过去,脖颈和下颌拉出一道流畅漂亮的弧线,露在视野中的皮肤只有巴掌大的面积,像浮动在海底的乳白色水母的柔软质地和颜色。   “都有。”陆约回答喻梦爱。   喻梦爱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了不得了不得,那我到时候一定好好带他,角色的戏份要不要再改改?”   陆约想了想,“不用,您正常导戏就可以。”   “真不用?那别的老板塞演员进来可都是有戏份时长要求的。”   “他不是塞进去的,他靠实力。”   “你......你给我说说,什么实力?”   “我跟他说了,要试戏,用不用他在于您,”陆约嗓音低缓,“那个角色我看过,他能演,但能不能达到您的要求我不确定。他是我的男朋友,您是我的老师,我希望双赢。”   喻梦爱听懂了后,咂舌道:“你的意思是,他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可以不用他?”   “是的。”   “你对他这么苛刻啊?”   路遇了红灯,陆约将车停下,他松开方向盘,朝后靠上椅背,棱角分明的五官清晰深刻,气息却并不是很凌厉。   “他还是新人,实力不够拖了大家的后腿,是在捧杀他,对他的职业生涯没好处,”陆约缓缓道,“况且,他对自己比我对他要苛刻。”   喻梦爱听不进去,表示磕到了,“你连人家的职业生涯都规划好了?”   陆约沉默了半晌。   在绿灯亮起来之后,他重新打着方向盘上路,语气略带调侃,“您女儿的名字,不也是在您在暗恋海老师的时候想好的?”   “......挂了。”   宿舍还有最后十分钟就要熄灯了,陆约将车停在了宿舍门口,骆京书手忙脚乱解开了安全带。   “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啊。”他留下一句话,从后备箱拎着行李箱和几手提袋的特产,跑上台阶。   -   骆京书带回来的特产也给三个室友分了一份,章洲拿了特产,眼神充满幽怨,“我给你发的链接......”   “看了,都是假的。”   章洲:“陆约那种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管他干不干净,反正骆京书只认钱,又不和他睡,但当着不知情室友的面,骆京书动情道:“我相信他。”   章洲:“你没救了,你以后要被他用来压他的黑热搜。”   何风雪这会儿趴在床上,直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他才开口,"反正只是谈谈恋爱,又不结婚,无所谓。"   “趁着年轻,还能从陆约手里多扒拉点资源,真爱往后排排,是吧书?”何风雪朝骆京书抬抬下巴。   骆京书都还没来得及给何风雪反应,于祈的脑袋从帘子后面冒了出来。   他按了几下手机,把屏幕举下来,冲着骆京书的脸,“热搜。”   #陆约恋爱了。   何风雪脸色一变,“我靠我来看看。”   章洲抱着手臂,“我就说。”   热搜的排名不算高,但也在第一页,话题的发起人是个二十几万粉的狗仔号,发了组模糊的九宫格,异常标准的偷拍角度和高糊偷拍图,甚至要把两个人的脑袋圈起来放大,才能看得清谁是谁。   陆约太年轻,要奖项有奖项,要实力有实力,要流量也有流量,一直是众多演员和演员粉丝眼里的香饽饽。   他的一言一行一直都备受关注,一是因为他的脸值得,二则是因为大家都很关注他的工作计划,看看又是谁家啃到了这口大饼。   结果。   恋爱了?   [陆约粉丝吹的事业批,还吹吗?]   [天呐海边散步好浪漫!]   [他对象是男的耶!]   [挖出来了吗?好像很帅的样子,呜呜呜呜呜呜,头好小,头身比好好,呜呜呜呜。]   [不会是给下部电影炒作吧?]   [你别说,陆约这小子挺会找的。]   [脸都看不见......]   [根据我追星二十年的经验来看,这肯定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怎么还没找出来这个人,粉丝加把力啊!!!!]   “幸好,他们没把你挖出来。”何风雪松了口气。   “不然肯定要挨骂。”章洲笃定。   于祈挠挠脸,“我怎么觉得会给骆京书吸一波粉呢?反正现在网友颜值即正义,骆京书长成这样,她们顶多骂一句‘你这该死的大美人’,不会下狠口骂。”   骆京书:“......你真了解他们。”   “那是,我初中就开始玩网了。”   骆京书没继续关注热搜,反倒是三个室友抱着手机在广场上为他冲锋陷阵起来。   他推门站在阳台上取衣服,打算洗澡。   “骆京书,电话!”于祈嗷了一嗓子。   何风雪抓着他的手机,从门框上的窗户,把手机递给了骆京书。   陆约打来的。   骆京书把电话接了,“学长。”   “我已经让人把热搜撤下来了,希望没有对你造成困扰。”陆约不慌不忙。   骆京书不由自主挑眉,“我以为学长故意的。”   “故意什么?”   “没什么。”骆京书想了想,还是没说,是他把陆约想得太坏了。   陆约却明白了骆京书的意思,“买这种热搜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你。”   陆约虽然是导演,可颜值圈粉太多,粉丝大多嘴里说着我哥哥靠实力吃饭,是导演,但不管谁蹭着陆约了,他们都将对方当成情敌狠狠撕对方一番。   骆京书还没出道,别说粉丝体量,根本就没几个粉丝,真对上了,骆京书得被按在地上打。   骆京书大概懂了。   “那以后可以公开吗?等我红了的时候。”   老板给他开工资,他迎合老板的话,也没什么吧,反正他跟陆约都不会去深究这个以后具体是什么时候。   骆京书更加没底气自己能在工作合同的一年期限以内变成当红,他都没有作品,怎么红?   “可以。”陆约的嗓音低沉,可并不厚重,如他给外界的印象一般谨慎清冽,仿佛任何话语从他嘴里而出,都经过深思熟虑。   骆京书伸手接住了意外掉在怀里的短袖,“那他们肯定会骂死你。”   刚出道的新人演员,粉丝只会抓着正主搞事业,一出道就恋爱,在粉丝眼中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应该的。”陆约低声道。   晚上最凉快的阳台一下就又像回到了正午时刻,热浪席卷全身。   骆京书嗓子在瞬间干涸发疼,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细想陆约的回答好像也没有越界,他握着手机,拇指不小心擦过了自己滚烫的耳根,身体某个开关好像被触动了,他眼睛眯起来,将手机放到嘴边,“那不行,我会心疼。” 第30章   陆约那边平静规则的呼吸消失了几秒钟,恢复正常后,“睡吧。”   骆京书把手机放到旁边洗手的台子上面,他不会做挂老板电话的那一方。   “晚安。”陆约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等骆京书取完睡衣转过身来时,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来,   热搜的热度到半夜就降了下来,学校里的知情人士都默契地没有在广场上显眼包,平时在自己圈子里聊归聊,拿到网上说,要是被发现,那还混不混了?   骆京书有个微博号,艺考那天申请的。   因着“#艺考国戏新晋校草”的热搜词条,短短几天时间,他涨了近三十万的粉。   不过由于后续热度没跟上,很快就销声匿迹,到现在也才不到五十万的粉丝。   他个人简介的代表作还是高中班主任走关系让他出演的一部配角校园戏,戏份不算多,还是个小反派,播出后剧本身反响平平,演员也没吃上什么红利。   论坛里他的热度倒是居高不下。   [老天......怎么还上热搜了?]   [撤了已经。]   [哟,这么快!陆约还挺护短,知道这时候暴露骆京书是药丸。]   [这下约丝还说这是包养么?撤热搜的钱可比买热搜要多几倍。]   [陆约又不差钱。]   [还在嘴硬......]   [是很爱了吧,我学姐有骆京书微信号,她截图发给我看了的,陆约给骆京书拍的照片超级好看,完全是电影摄影的水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你的人会捕捉到你最美丽的时刻。]   [再说有人要破防了。]   [骆京书今年20岁,院内老师亲口认证的天赋流,未来可期!]   [那个,钟饮的新电影不是要开机了?听说骆京书在里边演一个小配角,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好久没拍戏了,上一次拍戏还是高中那会儿吧。]   [钟饮?勾石一样的演技,还爱耍大牌,我看了剧组配置,所有人给他抬轿的一个破电影,扑街预定。]   [好可惜,骆京书为什么接不到戏啊,不应该的啊......]   翌日,骆京书和何风雪起了个大早,去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   麦宵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虽没到对骆京书点头哈腰的地步,可也客客气气,连带着何风雪都跟着沾上了光。   骆京书戏份少,用不着他发言。   他和何风雪一起站在最边上,大部分媒体和摄像机只对着前面的部分人拍摄,拍不到也不想拍后面的人,没什么意义。   钟饮戴着墨镜,接过话筒,笑得一脸乖巧,全然不见剧本围读时的傲慢无理,他看着镜头,斯斯文文地说道:“大家好我是钟饮,能参与这部电影的拍摄和制作,和欣赏的导演还有演员一起合作,我很高兴,希望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欢欢乐乐地相处。”   镜头里将他拍摄得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熟知他本性的众人,脸不红心不跳地附和。   主演和几位重要的配角发过言之后,麦宵接走了话筒,他哎哎两声,朝站在最边上的骆京书招手,“那个,小书,你也来讲两句。”   下面的镜头跟机枪炮筒似的,齐刷刷调换方向,对准了最边缘的位置。   镜头中的男生五官清晰分明,小脸小头,长腿长手臂,虽穿着低调,可却令镜头都乍然变亮了。   骆京书手中被强制揣了个话筒,他看着麦宵脸上略带讨好的笑容,反应了过来。   他很快找到镜头,将话筒送到嘴边,男生气息平稳,咬字清晰,声音清亮但语气诚恳坦然,“这是我第一次参演电影,感谢导演和编剧给我这次机会,希望电影的拍摄顺顺利利,票房大卖,谢谢。”   听见骆京书很上道的cue了自己,麦宵的眼睛都笑眯了。   这才对嘛。   像陆约那样的资方,都是背后的男人,背后的男人上不得台面,不能拿在这种场合下说,得感谢导演,感谢观众,感谢粉丝。   “这个啊,这个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小演员,试妆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我特别满意。”麦宵拽着骆京书,对着镜头,另一手在半空中挥着,还不忘把钟饮也招来,“钟饮,我很好看,很有天赋的一个孩子,我这电影......你们就等着瞧吧。”   下面笑倒一片。   开机仪式结束后,骆京书便要回学校,他戏份少,加起来连着拍也用不了三天,等到了他的戏份,工作人员会提醒他。   回学校的路上,何风雪看着手机,一头黑线,“开机仪式的广场都在讨论你和钟饮。”   “钟饮的粉丝在骂你。”   “不过好多路人闯来了,他粉丝控不住了,哈哈。”何风雪幸灾乐祸的。   麦宵有些才华,导戏也有自己的风格,以前拍的电视剧和电影成绩都还不错,大钱小钱都给投资人挣过。   但就是没什么话语权,班子有,本子有,投资才是最大的难题。   为了这几斗米,剧组几乎所有人的腰都得弯着。   热搜词条是片方花钱买的,只是没想到广场上没几个讨论电影的,反倒是为着演员打了起来。   钟饮在镜头下明显不如骆京书好看。   路过的人哪怕是粉丝都能看得出来,那可爱型的小男生就是没有五官浓墨重彩的艳丽型具有冲击性。   [天道好轮回,钟饮上次嘲笑女演员黄脸婆的事情我可没忘。]   [骆京书,好好听的名字,好会起。]   [他去年艺考你们没上桌吗?@骆京书,这是他的账号。]   [已关注,我爱玩养成。]   [不是有人爆料说钟饮不允许剧组有人比自己好看的吗?这次怎么允许了?]   [可能他觉得自己更好看?]   钟饮在片场看见了广场上全是嘲笑自己的,气得脸都扭曲了。   钟继在旁小声说:“这热搜可不好撤,听说带了骆京书关键词的热搜都比较贵,买就比平时贵几倍,要是撤,还得翻几倍,你忍忍吧。”   “为什么他比较贵!”钟饮更生气。   钟继:“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反正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彼时,陆约正在和小组讨论着这次期末考试的摄片题材。   “立意,先把立意确定了吧。”   “动物,校园暴力,家暴,关爱留守儿童,关爱少数群体,人与自然,反诈骗,世界和平......随便挑一个吧。”   “哎,陆哥,钟饮的粉丝在打骆京书哎。”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钟饮粉丝不是很疯吗?”   方曦把钢笔卡到耳朵上,“好像是因为开机仪式,麦宵对骆京书的待遇比对钟饮还要好,钟饮粉丝不服气。”   “什么待遇?站c位了?”   “不是,麦宵让骆京书发言了。”   “神经病吧!钟饮粉丝怎么也跟钟饮一样,世界中心癌晚期。”   陆约看着一群人围着桌子讨论的不再是作业,而是八卦,他叩了两声桌子。   一群人立马就静了下来。   方曦快速坐下,“校园暴力吧,这个话题好拍,有热度,比较容易能引起共情,而且演员也好找,表演系随便拉几个就能上,留守儿童咋拍啊,我最不喜欢拍小孩,不听指挥,反诈骗......我觉得咱们作业就挺诈的......”   大家叽叽喳喳地热议着,差不多确定后,等着陆约拍板,于是朝陆约看过去。   陆约身后被拉至一半的酒红色窗帘挡了,他背着光,大半张脸都浸在暗影里,光线在他脸上切了一条明暗分明的分界线,他垂着眼,眼下被抹上一道灰影,像在走神。   方曦从桌子下面撞了下陆约膝盖,“陆哥。”   陆约撩起眼,“可以。”   “不是,你听了吗你就......”   “校园暴力,可以。”陆约语气冷淡。   小组会议散会后,方曦在教室走廊追上陆约,“陆哥,你实话实说,骆京书挨骂,你是不是心疼了?”   “你去哪儿?”方曦不仅没有得到陆约的回答,还发现陆约跟自己要去的都不是一个方向。   没课不回家,反而朝学校里面走,干嘛干嘛?   陆约看了眼时间,“他马上下课,我过去接他下课。”   方曦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下课?”   “我男朋友。”   “......”   方曦要早知道看起来像极冷面阎王的发小是个恋爱脑,他肯定不能让陆约见着骆京书。   现在好了,完全开始不务正业了嘛!   -   骆京书不关注网上的骂战,但他有注意到他微博粉丝在疯涨。   上一条发的日常博评论也在激增,除了夸他的,就是骂他的人和帮他骂骂他的人。   看见那些“煤老板都喜欢你这样的”“认干爹还是认干妈”“糊逼别蹭”的言论,说心里没感觉是假的,他又不是机器人。   下边讲台上的老师在跟大家商量着期末考试的时间,骆京书低头退出微博,又打开,又退出,往复几次后,他将片方官微上午发的那条庆祝电影开机的微博转发了。   [开机大吉,票房大麦/撒花/撒花]   他要是默默无闻躺平任骂,钟饮粉丝觉着没劲,骂几天也就歇了。   而且钟饮粉丝也默认糊逼应该躺平任嘲。   然而骆京书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他这一转发,在钟饮粉丝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何风雪在旁边看见了,发出了充满震惊和钦佩的由衷的一声:“我靠......”   难怪年迈的外婆精神病的妈年幼的弟妹都没能将骆京书打倒呢!   转发完微博后,英语老师正好将期末考试的时间确定,老师不管教室里的哀嚎遍野,合上书,踩着高跟鞋潇洒地离开了教室。   骆京书正要关了手机去收拾书包,屏幕上方跳出来陆约的消息。   [SVIP财神:我在你们教学楼外面,接你下课。]   [SVIP财神:这种时刻,我应该在你身边,否则旁人只会质疑我们的关系,猜测我们的感情破裂。如果有人插足,那会很麻烦。] 第31章   骆京书看着消息一愣。   他跟何风雪说过之后,收拾了书包,快步朝楼下跑去。   这工打的,跟真谈上了似的。   国戏专业少,学生也只求精不求多,骆京书是话剧影视表演专业,两个班,一个班22人,一个班23人。   骆京书小跑到教学一楼时,上课的学生基本都已经走得没剩下几个了。   楼前空荡荡的院子,陆约弯着腰正捧着手机在给一簇丁香拍照片。   听见脚步声,陆约直起了身,他收起手机的同时朝来人看过去,“过来露个面。”   看见骆京书将要开口说话,他朝远处的芦苇丛看了过去,“你吃饭了吗?”   骆京书本来想的就是要不请陆约吃个饭,麦宵电影里那个角色,多亏了对方才拿下。   国戏北园背后有一条美食巷子,卖有不少京城本地的特色小吃,不仅有卤煮火烧豌豆黄,还有炒肝驴打滚。   只是骆京书不吃内脏,任周围人再怎么跟他安利卤煮他都难以下口。   除了小吃类,馆子餐厅更是不少。   平日学生要不吃食堂,要不就在这巷子里开开小灶。   “学长我请你吧。”骆京书看着琳琅满目的招牌,主动开口道。   陆约没应他的,“你想吃什么?”   “春香面馆你吃过吗?”骆京书指了一指几十几米开外的一家明黄广告牌的面馆。   陆约毕竟也是国戏的学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说过。”   “那吃面?”骆京书说。   陆约点了下头,“好。”他对食物没有骆京书对事物那么挑剔。   春香面馆主打的是海鲜面和蔬菜面,其他品类也有,只是专门来吃的学生不多。   基本来这家面馆的,都是奔着海鲜来的,虽然价格高,可海鲜都是当日空运,货真价实。   店内比从门外瞧着要宽敞数倍,坐着几桌学生,一边低声聊着天一边享用着食物。   打着哈欠的老板拿了两张菜单过来。   老板眼熟骆京书,但不眼熟陆约,眼不眼熟的,直接莽就对了,“男朋友?”老板摸着自己铮亮的脑袋,“啥时候找的啊?”   “有几天了。”骆京书垂下眼,笑了笑。   “有几天是几天啊?难怪刚刚有几个小姑娘丧着脸说叔叔有男朋友了呜呜叔叔有男朋友了呜呜,我寻思着,她叔有男朋友,干她啥事儿啊,合着这说的是你吧?”老板反应得很快,他琢磨通了,转向了陆约,“也是帅哥,不错,我就见不得那些找牛粪的。”   老板话多,打了招呼后还给陆约这位生客介绍了几样卖得最好的招牌。   骆京书:“我还是要蟹钳面。”   陆约翻了两遍菜单,和骆京书一起将菜单还给了老板,"和他一样。"   老板离开他们这块儿后,骆京书才抽了几张纸巾朝陆约递过去。   陆约接过的同时,说道:“你经常来这里吃?”   “不算经常,一个月可能会来一次,”骆京书回答后,沉吟了会儿,兀自笑,“大概是因为我给老板的印象比较深刻?”   一个月才可能会来一次,能留有多深的印象,多半是因为骆京书的脸惊艳到让老板过目不忘。   这会儿太阳已经将要落下,几缕暗芒偷偷摸摸地从窗角擦着男生白润的鼻梁而过,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   落日将众多事物晕染成金色,骆京书也不例外,他皮肤白,染金了看起来像极富光泽感的白色波斯猫的皮毛,高贵又慵懒的模样。   哪怕国戏外貌佼佼者众多,也很难有人能对着骆京书做到过目就忘。   不单单是脸,他气质太吸引人。   像被烛火烤热至上升气泡的杜松子酒,温热柔软的同时又富有酒水的芬芳。更像东北雪深三尺地里的劲松,大雪犹如云朵般倾轧着它的枝头,它冒着断枝的风险被迫承载着难言的重量,又同时吸纳重量让对方变为与自己一体的美丽风景。   他并不尖锐,甚至柔软,甚至可以被弯曲成任何形状。   “纵情狂想今日开机,恭喜。”   “谢谢,不过我只是过去凑个人数。”骆京书本来还在发呆,“要不是学长,我可能连这个凑人数的机会都没有。”   “钟饮要是在剧组为难你,你可以找我。”陆约打量着骆京书的一颦一笑,对方脸上没有出现被钟饮粉丝谩骂的低落和伤怀情绪。   “当然找你,”骆京书伏在桌子上,与陆约拉近了距离,“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嘛。”   骆京书喜欢站主动位,掌握主动权,在他眼里,主动权就等于话语权。   牵着别人走,让对方根据自己的反应给出反应,远比待在原地被动地提供反应和情绪要令人感到舒适自在。   殊不知,他主动靠近的样子宛若一只讨食的猫。   陆约自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捻了捻,在骆京书完全没心理准备的时候,抬起手来,轻轻搭在骆京书的发顶,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两位,面条好咯!”老板端着两碗食材一模一样的手擀面过来,碗底“砰”落桌,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同频怦然。   -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谁也不提那完全不应该也不正常的一次暧昧。   一个是为了工作。   另一个,可能,也是为了工作。   隔了几日,喻梦爱的助理来电通知了骆京书面试的酒店。   骆京书跟何风雪说了声后,搭车赶去酒店。   喻梦爱已经看了十几个人的戏,电影里女主儿子的角色还挺重要,得帅,得年轻,演技得好。   但看的这十几个人里边,没一个让她满意的,她看得直打哈欠。   “我要求也不高啊,我知道小年轻的演技肯定不如那帮老的,所以我就要求他们能把台词说清楚,别给我呲牙咧嘴,情绪表达到位,这很难?”   助理张绫收拾着桌子上的物品,“不难不难。”   副导玩着手机,“陆重山推的那个孩子来了没有?”   “还没有,我通知他的时候他还在学校,应该快到了......”   “什么陆重山推的,陆约推的。”喻梦爱拍的最多的就是爱情片,比谁都懂。   “叩叩。”   张绫探着头,“请进。”   门把手被拧了半圈。   跑得气喘吁吁,头发也乱了的男生探着上身望进来,“请问《我看见明天》试戏是不......”   短暂的惊艳过后,张绫将人认了出来,“骆京书?”   “是的。”   “进来吧。”张绫走过去,握着门把手将门彻底拉开,待男生进了房间后,她重新推上门。   副导的眼前一亮又一亮,在看见脸的时候第一亮,在看见整个人的时候第二亮,他倾身靠在了桌子上,“嗬!不错!”   喻梦爱明显也满意,但她得控场。   她从手肘下边抽了一张纸条给张绫,张绫转递给了骆京书,“试试。”   骆京书把书包放在了椅子上,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后一路跑进酒店,乘了电梯又一路狂奔到房间门口,心跳快到耳鸣,他没听清张绫的话,但大概了解意思,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好。”   纸条上只写了两句话。   “当你的母亲告诉你,她决定再给你父亲一次机会。”   这两句话指的当然是喻梦爱已经开始准备的新电影,骆京书却一愣。   喻梦爱指了桌子上一瓶水让骆京书拿着喝几口先润润嗓子。   那天跟陆约通话时,陆约语气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话里话外,分明都是把眼前这孩子当心肝在疼,她可不能给人嚯嚯坏了。   “开始吧。”喻梦爱一脸慈祥。   张绫会给他一些提示。   但张绫只是助理,不是演员,她将女主的台词念得毫无感情,跟旁白似的。   “我昨晚与你父亲,还有你的奶奶以及姥姥坐下来谈过了,他们说你正处于高中,是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说你妹妹还小,你们不能没有父亲。如果离婚,不仅起诉成功需要漫长的时间,我也只能在你跟你妹妹之间二择其一,我不能抛下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你也千万别认为我是完全为了你们,我不希望你们因此感到愧疚,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我,是妈妈拖累了你们,是妈妈看错了人。”   男生眉头微蹙,他怔然地看着眼前,眼睛慢慢红了,但倔强地没落下一滴泪来。   “我不需要那样的父亲。”他因为奔跑而导致的嘶哑腔调在这时候恰到好处。   “你带走妹妹吧,留下我,我已经长大了,他打我我可以还手,我没关系,等我考上了大学,我可以离开这里,你跟妹妹可以一起去我上大学的城市,我们一起生活,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男生眼泪始终都没掉下来,哪怕仓皇无助又生气,为自己只能成为母亲的拖累,而无法成为母亲的靠山。   结束后,张绫眼神惊喜,“戏很好耶!”   副导看向喻梦爱,“喻导怎么说?”   喻梦爱托着腮,不停抖着腿,“不错。”细听,她声音都在颤。   她就说陆约怎么能那————么有底气呢。   还“他的实力”~   确实是个大宝贝,有悟性有想法,年轻,也不缺灵气和天赋,简直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骆京书感谢了喻梦爱,“谢谢喻老师。”   喻梦爱收了桌子上的钢笔,喝了口水,擦了擦桌子,做了一堆假动作,拉长了让骆京书等待的时间,“回去等通知吧,张绫,记得把车费给他报销了。”   张绫喜笑颜开,“同学,加个微信!”   喻梦爱爱惜对方,才多拖着对方,创作行业不缺天赋型,但仅仅只有天赋也行不通,脚踏实地、谦虚、好学...好的品行才能让他们走得更稳更远。   骆京书走在酒店的走廊里,他对自己的表演有信心,只是不知道喻梦爱能不能看得上。   毕竟他的竞争对手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隔了一堵墙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骆京书想着电梯来得正正好,却在转角撞上步伐略显急促的陆约。   男生差点撞进对方怀里,虽然没真贴上,但陆约身上极淡的药香香水味还是袭入了鼻息,微涩的当归虽然味道冷淡,却来势汹汹,极其霸道强势。   陆约看骆京书踉跄,下意识伸手,骆京书先站稳,他伸到一半的手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学长怎么来了?”骆京书意外道,“喻老师也叫了你?”   陆约气质斐然,慢条斯理得看不出刚刚赶路时的焦急,“过来看看,顺便学习。” 第32章   “你试戏结束了?”陆约接着问道。   骆京书点点头,“正准备回学校。”   陆约有条不紊,一项项问着,“喻导看了怎么说?”   “让我回去等通知。”骆京书的脸上没有出现失落的表情,虽然这句话他也从其他导演制片的口中听过,但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有区别,骆京书能分得清楚。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希望,喻梦爱的眼神充满欣赏和善意。   “等通知?”   “嗯。”   骆京书低头看了眼手机,“学长我得先回去了,我下午满课。”   陆约侧身,看着骆京书走到电梯面前,男生伸手按了下行键,还停留在这一层的电梯直接就将门打开了。   “拜拜。”骆京书朝陆约笑着挥手。   电梯门合上后开始下行。   陆约侧着的身体直接往后转了回去,他跟着也按了电梯的下行键。   这时候,走廊传来脚步声,喻梦爱的身后跟着张绫,两人一起出现在了走廊。   喻梦爱一眼就认出了陆约的背影,讶异道:“陆约?你怎么来了?”   张绫叫了一声陆老师。   “路过,过来看看。”   “我这都结束了你才来,你要是早上来还能帮我参谋参谋。”   张绫使劲朝陆约眨眼睛,“你那个男朋友刚刚才走,你没碰见他?”   “碰见了,但他赶着回学校。”陆约的语气不冷不热。   他回答完以后,略低下头,想了想,才问:“你跟他说让他回去等通知?”   “昂,是啊。”张绫替喻梦爱点头。   喻梦爱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这个答复他都满意,你不满意?”   见陆约不说话,喻梦爱乐不可支,“你之前不是说按规矩来?”   陆约表情没变,“您开心就好。”   喻梦爱算是看着陆约长大的人,陆约的成长过程并不算十分顺利与健康。陆约的父母是青梅竹马,各自有各自的事业追求,生下陆约后便像恢复单身了似的,陆约由几个保姆照顾着长大。   因为父母的缺席和媒体的围追堵截,更是直接导致他失声了一整个少年期。   他的性格既不像圆滑文艺的父亲,也不像雷厉风行的母亲,喻梦爱亦从不计较陆约说话的傲慢和直接。   能重新开口说话,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骆京书回到学校上了一下午的课,同时接到两堂课即将要期末考试的通知。   以及期末汇报演出的紧张感又出现了。   骆京书他们小组的剧目在这学期开学没多久就已经选定,是与《雷雨》同作者的作品《原野》。   他们这一届男生多女生少,骆京书他们组甚至只有一个甘孝柑。   但甘孝柑死活不演花金子,难度太大,于是花金子这个角色一路推,推到了骆京书头上。   《原野》和《雷雨》同为曹禺的作品,《原野》一直备受争议,表演形式也更多是以话剧或者舞台剧出现。众所周知,话剧对演员表演的要求只会更高更严苛。   何风雪拿着手在骆京书头上比了比,“就是高了点儿,其他的可以靠化妆,反正又不用穿裙子。”   “而且,反正仇虎是贺冬演,贺冬那么高大壮。”   “到时候你还能利用工作之便,让陆约来帮我们排练。”何风雪嘿嘿直笑。   骆京书:“有点不太好意思。”   “你们都情侣了......”   “假的~”骆京书无奈道。   何风雪叩着下巴,“是吗可是论坛里说得很真啊。”   骆京书看着装天真的何风雪,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压着他,“论坛刷多了会变成cp脑吗?你好歹是唯二的知情者。”   “唯二?”   “还有一个是我外婆。”   趁着汇演排练还没开始,骆京书在周末回了趟家,他把从海城带的特产也一并带回了家。   他弯腰抱了骆京圆,又抱了骆京满,捏着骆京满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真得少吃点了,你不是也想做演员吗?”   “胖子就不能当演员吗?”骆京满嘟起嘴巴。   “能,但是戏路比较窄。”   在家吃过午饭后,骆京书和外婆领着骆京圆骆京满一起去探望了骆怡。   骆怡没有认出来骆京书,她赤脚踩在医院的草坪上,在金光闪闪的太阳底下,将双手举在头顶,缓慢地转着圈。   她停下来后,定定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两大两小,口齿清晰:“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   久病床前无慈母,骆宝香一个白眼朝骆怡飞了过去,“要不是你儿子,你哪来的明天?”   “骆京书?”她眼神疑惑地叫出了骆京书的名字。   骆京书微微怔了一下,他轻笑着点了头,“是我,我是你的儿子。”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她重复说道。   骆京书模仿着她的语气,“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骆怡在太阳底下笑靥如花。   骆宝香牵着衣摆,低头擦了擦眼角,她站起身,“我去里边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钱。”   “哥哥,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骆京满仰着头问道。   “明天又是一天,任何一天。”骆京圆小声回答。   “你怎么知道?”骆京满瞪大眼睛。   “妈妈和哥哥经常看的电影里面,有这一句台词的。”骆京圆说道。   骆京书悠悠地转过头看着骆京满,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你要好好学习了。”   骆京满大声背诵着ABCDEFG......   “外婆不是给你们买了英文版故事书?”   “小哥和哥哥会就行了,我可以不用会。”   骆京圆在旁边细致地给骆京满解释知识是自己的,不能因为别人会就觉得自己不用会。   骆京书手机响了一声。   骆京书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头顶日光暴烈,他用另一只手挡在屏幕前,勉强看清屏幕上弹出来的新消息。   [张绫:试戏成功,恭喜你成功拿到了陈桐该角色哦,请仔细阅读以下内容...]   回复张绫后,骆京书心脏产生瞬间的失重感。   即使他看出喻梦爱对他当时的表现是满意的,但对方会不会用自己,他对此没有任何把握。   当场说得好好的,没过几天给他一句“我们很抱歉...”的情形数不胜数,次数多到令骆京书已经麻木。   骆京书伸手拽了下骆京满的辫子。   “哎哟!”骆京满抱着头,“哥哥你做什么?”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骆京书确定不是做梦后,轻声道。   骆京满:“AAA......”   骆京书弹了下她的脑门,“笨。”   男生下手很轻,在烈日底下笑着,眉眼如画,明眸皓齿。   “手机响啦!”骆京满一只手挡着脑门,一只手指着骆京书手中的手机。   骆京书看了眼,是陆约发来的。   [陆约:听喻导说你试戏通过了,恭喜,我请你吃饭,地址稍后发到你的手机上。]   “谁啊?”骆京满问。   “老板请吃饭。”   “老板还请吃饭啊?”   “......”   -   陆约挑的地方在骆京书家附近,华灯璀璨的夜晚,瀑布从商场顶楼倾泻而下,骆京书乘坐扶手电梯直达顶楼的露天中餐厅。   “先生,到了。”   “谢谢。”   陆约整个人几乎全被屏风挡住,只露出一双正翻着菜单,骨节分明的手。   听见侍应生的声音之后,陆约的眼神朝外投来。   骆京书在座位上坐下,对面递过来菜单,“看看你想吃什么?”   "谢谢学长。"   骆京书点了几道菜,把菜单给了旁边的侍应生,看向陆约,"学长你从学校过来的?"   “家里,”陆约语气一顿,“不远。”   “是喻导告诉你我试戏通过的吗?”骆京书用匙子舀着送上来的免费甜品,“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收到张绫的消息刚两分钟不到。”   男生竖起两根漂亮的手指,又细又直。   “嗯。”   陆约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一个主动提出请吃饭的人,他也没动桌子上的甜品,更加没有看手机。   他目光一会儿在骆京书捏着匙子的手指上,一会儿又在骆京书被甜品滋润得红润饱满的嘴唇上,一会儿还落在男生往下吞咽东西时上下滑动的不明显的喉结上,以及喉颈下方些下敞的领口。   骆京书从家里出来,穿得随意,白T和牛仔裤,但即使穿得再朴素,也不影响路过的侍应生或者顾客,哪怕过去了,都还频频回望。   陆约靠着椅背,头顶灯盏在他脸上落下灰影,他回头叫住一名端着空酒瓶过去的侍应生,沉声道:“你好,麻烦把我的屏风移给他使用。”   “......好的。”   等骆京书抬头时,那挡人的本来半折起来的屏风已经全部展开,自己被全部挡住,陆约那边留了空出来上菜。   骆京书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陆约手指相互扣着,不咸不淡,“举手之劳。” 第33章   餐厅内很安静,古筝乐声都比人声和脚步声要明显。   骆京书也不由自主地将声音压低了说话,“我本来以为喻导不会选我。”   “为什么?”   “因为一些事情吧,反正不管我面试什么剧组都挺不顺利的。”骆京书把送上来的凉拌秋葵往陆约面前推。   骆京书的个人隐私,陆约没深问。   “这家的宝塔肉不错,尝尝。”陆约示意侍应生将菜式放到对面的人面前。   骆京书放下匙子,捡起筷子,“我以前来这里吃过,学长也来过吗?”   “......没有,菜单上它的前面写了推荐。”   “万一不好吃......”   “下次再请你吃好吃的。”陆约接过男生没说完的半句话,淡然道。   宝塔肉形似宝塔,油润洪亮,骆京书只吃了两口,下意识地把菜推开,“腻。”   他每样各吃了几口,猫咪一样的胃口。   陆约作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老板,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一直吃这么少?”   “没钱才吃得很少,不过不是因为饭太贵了买不起,而是因为适当的饥饿能让人一直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我们这种人跟学长这种人不一样的啊,我们的人生是尖朝地的宝塔,摇摇晃晃,一个不慎就会轰然坍塌,但学长你们呢,你们是真正的宝塔,即使抽掉任何一层,依旧能够屹立不倒。所以保持清醒对我们这种人很重要,我们要确保我们的每一个选择的正确率都大于失败率。”   男生的口吻没有怨怼更没有敌对,平铺直叙得像在照着书念出。   陆约:“会饿吗?”   骆京书弯唇一笑,“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饿的。”   吃完饭,陆约让侍应生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都分开打包,“很多都没怎么动,你可以带回去。”   打包的饭菜只是顺便,陆约在结账的时候又顺手买下了两盒餐厅推出的应季小蛋糕。   “能看出你妹妹挺喜欢美食的。”   “因为她胖?”   陆约:“......挺可爱的。”   走出电梯后,陆约又送骆京书回家,在车上的时候,骆京书系好了安全带,忽然道:“我突然觉得,学长好像对我太好了点儿?”   “突然?”陆约注意着后视镜。   “嗯?”   陆约将车开出停车位,“我是第一次当老板,没经验。”   “你以前的老板都是怎么做的?”   “起码会压榨我一下吧,”骆京书思考着回答道,“但是为学长工作,让我产生了你是我男朋友而不是我老板的错觉。”   “这是你的工作范畴,也是我的角色人设,”陆约侧脸轮廓分明,脸上没有掺杂一丝私人感情,“如果没有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的话,那只能说明你我的演技不过关。”   “......请我吃饭也属于工作范畴吗?”骆京书手指摸索着安全带的边缘,问道。   “促进了解,加深默契,以便更高质量的完成工作,不算?”陆约语气平静。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学长想跟我做朋友呢。”骆京书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像狐狸,但让人觉得他此刻毫无心计。   吃饭的地方距离骆京书的家步行也不需要多久,陆约将车停靠在小区门口的路边,人与车一齐被掩匿在墨色般浓厚的树荫之下。   “你觉得是就是。”陆约的右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扭头看着骆京书,“而且我觉得,如果关系变成朋友的话,能够让我们的工作关系看起来更自然,你怎么看?”   “可以啊,”骆京书当然愿意,“能跟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放在以前,骆京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跟陆约这类人成为朋友。哪怕是表面的。   不过应该也不是表面的,陆约跟那些人不一样,多数人口中的朋友只是工具的另一种说法。但陆约至今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他亲口承认的朋友屈指可数。   陆约垂目,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他眼底仿佛用力地抽搐了一瞬,他奇异般地笑了一声,他不常笑。   他捏住骆京书明显比自己小了一个号的手,“合作愉快。”   握完手以后,陆约主动松开了手,帮骆京书按下安全带的搭扣。   骆京书扭身去开车门,“学长,你忘记开锁了。”   陆约将锁打开。   “书书在家啊?我包了些牛肉馅的饺子,等会送你家去啊!”   一下车,门口就有同院子里的长辈亲热地朝男生打招呼。   -   期末汇演的排练前,麦宵通知骆京书去拍他角色的戏份。   天色其实已晚。   但红兔这个角色出现的画面都是在晚上,麦宵在电话里说过,拍摄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就能拍完红兔所有的戏份。   麦宵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着陆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都亮明牌给骆京书撑腰了,却没说让人家演个戏份多点的角色,或者让组里编剧给红兔这个角色小改一下,比如把两分钟的时长改成二十分钟什么的。   养成系?   麦宵琢磨不出来人物动机。   “各单位准备!”麦宵手里拿着对讲机,“清场,演员就位。”   “第67场第2镜第1次,AC——tion——”   镜头里,原来还是个卷毛的钟饮已经被人工将头发拉直,他从裤子里摸出半盒被压瘪的烟,抖出一根到手心,丢向对面。   烟轻的,但白蝶这个角色说一不二,丢的力道很重,骆京书饰演的红兔不免得将头一偏。   “真是,能别惹麻烦了吗?”白蝶抓着头发,再把自己两个空裤兜翻出来,“我们这个月赚的钱全他妈拿来给你赔人家医药费了!”   白蝶说完后,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把红兔的头发,摔门离开。   红兔总是在给队里惹麻烦,他经不起激,偏偏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驻唱,隔三差五就跟人产生冲突,老板拉不住,队友拉不住,只有作为队长的白蝶能拉得住。   他脸上时常带着伤,创可贴快成为他的时尚单品和个人特色了,但这让他更迷人,更引得顾客点名让他出场。   只是他是个搞贝斯的,又不是下海卖屁股的,哪怕只是被人调戏两句,他也能举起贝斯朝对方的脑袋砸下去,他冷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令人完全意想不到他的脾气居然能如此暴躁。   红兔今年17,烟龄却已接近六年。   他扭头拉开背后的抽屉,在里边乱翻一通,找出一只将近报废的打火机,他连打了两次,都只是打出一星火点子,第三次才打燃,火苗微小。   这个镜头挺重要的,麦宵注重角色背后的故事,他不拍扁平人物,所以哪怕只是一个戏份一闪而过的角色,都得有所表达。   但给骆京书的剧本却没有写明具体要怎么表达,上面只写了:抽烟,抽两口后停下。   骆京书按着剧本说的只抽了两次,还燃着的烟头在他手里转了半圈,火星直接被他攥进了掌心里。   “嘶——”   声音是麦宵身后的助理发出的,她不仅不由自主发出了感同身受的声音,还出现了痛苦面具。   麦宵却是一脸惊艳和赞叹。   这么多年的被人砸钱捧的小年轻接触下来,他差点以为全员漂亮笨蛋的漂亮爸爸了。   “OK,这条过了,我们接下一个镜头!”   骆京书掸掉了手心里的烟灰,他用拇指搓弄着掌心不小心被烧到的小黑圈,没破皮,就是燎了一下子。他在学校里研究过怎么攥能看起来很用力但又能让火星不烧到自己的技巧,只是成功率不怎么高。   剩下的镜头除了最后一个,全是打斗戏,有红兔打别人的,也有别人打红兔的,群演不少,麦宵爬上一架梯子,举着喇叭,他说开战就开战。   人一多了起来,想要把效果控制得好,难度也跟着增加不少。   “不是,那个白衣服的,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两个打人怎么还手牵手?”   “小心摔倒,小心道具,我还要再利用的!”   红兔戏份少,从头到尾连衣服都没换过,骆京书就也不用不停跑更衣间,他只需要补妆。   “哎呀,这不是咱们的血浆,这是真伤到了啊。”Max举着粉扑,惊讶道。   骆京书:“没事。”   红兔的最后一个镜头,骆京书照旧一条就过了,他仰头看向LED屏实际是绿幕的时候,眼中的祝福无比真切。   他此刻有多为曾经的队友感到欢欣和高兴,镜头外的观众就有多为他感到心酸。   麦宵敢打包票,这个讨人厌的角色最后肯定不会被观众骂活该,骆京书把他变得很丰满很讨喜,说不定还能给这个角色圈不少粉。   拍摄过程比麦宵想象得要顺利多了,也比骆京书想得要顺利,剧组还要继续拍,骆京书独自在更衣室换了衣服,自己给自己卸了妆。   他离开的时候,钟饮也正好离开。   后者一头直发,比小卷毛的发型看起来要更成熟一些,只是表情......   “你在跟陆约谈恋爱?”他吊着眼,傲慢得很,将骆京书拦在片场门口。   “还以为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呢,结果跟我一样,都是个卖屁股的。”钟饮撇撇嘴。   “......”   骆京书不接他的招,更无视对面单方面的剑拔弩张,疑惑道:“我记得你家不是挺......”   “我家是我家,我是我,就算是我这样的小少爷,要想摆脱家里演戏,也是要做一些很恶心的事情才可以。”   “明白了。”骆京书轻轻点头,他表面风轻云淡,却在心底忍不住感叹,钟饮好像不是恶毒反派,而只是一个坏脾气的傻白甜。   “这么晚了,陆约不来接你吗?”钟饮微抬起下巴,“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骆京书体贴道:“今天太晚了。”   “太晚了怎么了?因为太晚了就不来接你,他以为这是工作吗?还是你觉得他比你有钱,你不敢使唤他?”钟饮逼问着眼前的男生。   骆京书有些不太明白钟饮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呢?”他轻笑着问道。   “我的想法如果你看不明白的话就说明你不需要知道。”钟饮掷地有声道。   他当着骆京书的面,不仅不让路,还大大方方拿出了手机,他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谈的是什么鬼恋爱。"   钟饮不知道打了谁的电话,接通后,“这么晚了,你不来接骆京书吗?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带他去我家了。”   骆京书已经猜到了电话那边是陆约,他目光微微一凝,在钟饮挂了电话之后,才问,“你认识陆约?”   “我不认识,我金主认识。”   骆京书头一次见敢把我有金主挂在嘴上说的。   圈内能混出头的艺人,多多少少有点背景,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提及,担心被别人听去拿了做文章。   “你为什么要管这些呢?”骆京书好笑道。   钟饮不喜欢骆京书笑,他太清楚骆京书有多好看了。路人甚至还专门出了对比视频,钟饮差点气死了在了自己的粉丝广场上。   “我还没见过圈内有真爱呢,我不相信,我想见识见识。”   “那你今天估计见识不到了,”骆京书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语气略显得遗憾,"今天太晚了,陆约应该不会来。"   “谁说的?”钟饮抱起手臂,好像自己扳回了一局,“他说马上来。”钟饮得意道。   骆京书怔了怔。   马上来?   他想要再确认一次时间,屏幕却主动亮起,陆约刚刚发来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在东郊公交车站或者就在片场等我。] 第34章   片场外有专供休息等待的长椅,骆京书坐在上面,无言看着已经好半天没有一辆车路过的空旷马路。   他弄不清楚钟饮的好坏了,但能肯定的是,脑子不算很好。   钟饮坐在骆京书的旁边,低头将一杯冰美式一口吸了一半,喟叹一声,“啊,爽!”   “你知道你们这种人最容易在什么事情上栽跟头吗?”钟饮扭头看着骆京书。   “爱情,对,就是爱情,演技越好的人越容易被各种各样得感情打动......这可能就是我演技不好的原因吧,他们都打动不了我。”   骆京书听得忍不住笑,“那我有打动你吗?感觉你刚刚发挥得挺好的。”其实比网上骂得要好多了。   “啊......”钟饮揉了揉耳朵,瞪了骆京书一眼,“你在撩我吗?”   “......”骆京书敛起笑容,“那你挺容易被打动的。”   “我没有。”   陆约的车在路边停下,他拔了钥匙,解开安全带,一侧头,便看见那个金色头发的男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骆京书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对方年纪看着肯定要比骆京书大一些,但举止稚气。   骆京书游刃有余的样子,温柔得像对待路边的一只猫。   骆京书在看见陆约的时候,站起身,他扭头对还坐着的钟饮道了别,抬脚朝陆约走过去。   陆约穿着短袖长裤,一眼便能看出是从家里过来,穿得十分随意散漫。   他将骆京书迎上车,顿了几秒钟,才道:“学校现在已经熄灯了,你是回学校还是......”   “我带了钥匙。”骆京书说道,而且这个时间,除了章洲,另外两个夜猫子肯定还没睡。   陆约启动了车,“去我家里吗?去我家比回学校要近。”   他开得不快,并且在说话之后看了看窗外,语气不含什么情绪,“如果你要回学校,那我送你到附近车流量大的地方,你可以打车回去,车费我给你报销......抱歉,我实在有点困。”   骆京书看着陆约。   后者平静到淡漠的神色有困倦隐隐地藏匿在其中,他头发散在额前,跟平时一样又不一样,平时一眼就能看出打理过,现在一眼也能看出是从床上刚爬起来的。   “好。”骆京书点了下头。   “嗯?好什么?”   “去你家吧,”骆京书调整了一下姿势,“如果学长不觉得打扰的话,那我就叨扰了。”   -   陆约的住所在最繁华的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他将车驶进地下车库,进入电梯刷卡后,电梯自动朝所要到的楼层移动。   电梯打开,眼前便直接是客厅,完全是性冷淡才会喜欢的装修风格,出现在视野里的墙型桌椅柜体几乎没有出现圆弧的,全是锋利的尖角。   玄关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幅的仅用几根线条勾勒出的人体画。   “你身上有烟味,”陆约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新的拖鞋放到骆京书的脚边,抬眼,“你抽烟?”   “演戏需要,”骆京书收回看画的目光,把手掌摊开,“我刚刚还被烫到了呢。”   男生掌心有一个微微发红的小圆圈。   陆约还没看清到底烫没烫伤,那几根手指头就蜷缩了起来,“不过只是被燎了一下,没烫伤。”   陆约直起身,他朝里边走去,“要吃点东西吗?”   骆京书是有点饿了,拍戏还是打斗戏对体力的消耗极大,但他刚刚没好意思说他要下车买东西吃,现在能说他可以点外卖么?   “你不是困了?我点外卖吧。”   厨房是开放式的,陆约已经背对骆京书打开了冰箱。   他沉声道:“我不喜欢家里出现外卖的味道。”   骆京书:“......”   好挑剔——   外卖怎么他了——   陆约拿了几个保鲜盒出来,他绕过岛台,"我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   骆京书跟在他后面,“学长你一个人住吗?”   “嗯,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陆约的家中没有门,四通八达的,骆京书也终于看见了弧形,那便是通向书房卧房的通道,是曲面的大白墙,格外能凸显主人家的性格。   陆约取下来的衣服还套着防尘袋,“可能会有点大。”   不是可能,是一定。骆京书心想,陆约的肩宽都超出自己不少,怎么样都会大的。   给了骆京书衣服,陆约又拉开抽屉,取了条新的内裤递给骆京书。   骆京书看着陆约手里这条黑色的还有着折痕的内裤,“其实......”算了,他还是得换一下的,拍打斗戏的时候他出了一身汗,戏服只包括上衣和裤子,不包括内裤。   陆约:“都是送你的,不用还给我。”   骆京书:“还的话,内裤也没办法还吧。”   “别人穿过的,学长还会要吗?”骆京书本来就是个爱玩笑的性子,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对他着迷了。   美人最好还是得无趣一点,有趣的美人容易使人自作多情。   头顶吸顶灯微弱的光线不仅没有照亮过道里的事物,反而使陆约眼神晦暗。   “只要男朋友的。”他低沉的嗓音撞在两侧的墙壁,抨进骆京书的耳中。   随着身后灯盏一盏盏自动熄灭,陆约打开了浴室的灯光。   浴室......   同样没有门。   骆京书起先以为是自己没搞懂这家里的机关,他手指在墙壁上四处摸索,也没能摸出一扇门来,连扇磨砂的门甚至透明的门都没有。   陆约似乎也为此懊恼住了。   但表情不明显。   “家里只有洗手间做了隐蔽处理,公共浴室和主卧浴室都没有,你要是介意,去主卧的浴室也可以。”   那还是算了,主卧算是私人领地中的私人领地了,踏进去的话,不仅意味着入侵,也意味着在他人的地盘被他人为所欲为的风险。   “厨房能看见吗?”   “我不会看你。”   骆京书粲然一笑,“其实都是男生,看了就看了。”   骆京书走进浴室后,陆约转身回到厨房。   厨房与浴室斜对着,浴室被墙壁挡了三分之二,陆约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取了块牛眼肉出来,考虑到骆京书不喜欢西餐,他直接眼肉切粒,和着彩椒爆炒出锅。   两个人吃也不需要太多,骆京书饭量又小,他再炒了一份菜心和虾仁就收工了。   骆京书洗完出来时,陆约把厨房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他正在用纸巾擦着手,“吃饭吧。”   “这么快?”   “......”陆约没有戳破对方。   骆京书在陆约对面坐下,他身上也出现了跟陆约一样的沐浴露的浅淡香气。   陆约的衣服他穿上身后确实显大不少,他不像穿着睡衣,他像是被陆约的睡衣包裹着。   “衣袖.....”   衣袖也宽大了一圈,在骆京书夹菜的时候垂下来,陆约及时伸手给他挡住。   骆京书保持着手臂悬空的姿势,看着陆约放下碗,偏头帮他把衣袖给挽起来了。   对方做什么无疑都一丝不苟,连衣袖都挽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而且。   和陆约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骆京书几乎没在陆约身上发现圈内贵人们普遍存在的恶习。   哪怕不看圈内,只看富家少爷这个身份,也鲜少有人能像陆约这样不沾香烟,待人不说多温和,但绝对足够尊重。   偶尔,甚至是体贴,就像现在。   骆京书嚼着鲜嫩多汁的牛肉粒,在想,如果陆约面对的是自己真正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学长是出国之后学会的做饭吗?”骆京书好奇道。   “不是,我还在国内的时候就会做饭。”   “家里难道没有保姆或者厨师?”   “有,只是我比较喜欢创造而已,将完全不相关的食材放到同一个盘子里,使它色香味俱全,很有意思。”   骆京书头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陆约抬眼,眼神淡淡地看向他,“你不会做饭?”   “不会。”骆京书茫然地摇摇头,忽觉挺不好意思,富少爷会做饭,他一个穷打工的居然不回。   陆约点点头,“理解,你对食物太挑剔了,这样的人不适合做饭。”   又吃了一会儿,陆约忽然道:“你可以不用叫我学长,太生分了。”   “那叫什么?”   “随你。”   “陆约。”   “嗯?”   骆京书头皮一麻,有些慌忙地用筷子去夹菜,几次都没夹起来,陆约看见,给他碗里夹了一根菜心。   “还是不叫大名了,感觉好奇怪,好冒犯。”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陆约是老板。   骆京书又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陆哥?陆哥......方曦不也是叫你陆哥?”   “陆哥...陆哥......陆哥......”   陆约咽下一口饭后,喉结空滚一遍,他制止了骆京书继续喃喃,“你开心就好,吃饭吧。”   饭后,骆京书主动洗碗,他不会做饭,但洗碗他在家也常洗,这个他擅长。   他洗完碗,擦着手绕过岛台,一绕过去,就与正在浴室的陆约撞上目光。他没想到陆约居然没有在主卧洗漱。   陆约的身材出乎意料的好,他平时穿着衣服时压根看不出,平时看着挺拔颀长,肩背宽阔可不宽厚,但此时看,确实该有的肌肉一处都不缺,形状流畅漂亮且不过分夸张,而身高直接配合着输出极为强势的压迫力。   陆约已经洗完了,他正在擦着胸前的水珠,看见骆京书出现,他扯过架子上的浴袍,穿到身上,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着腰带。   “抱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约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说的,都是男生,看了就看了。”   骆京书点了点头,大概是从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的同龄男性,他脸有些发热。   “陆哥身材挺好的。”   “好吗?”   骆京书再次点头。   陆约偏了下头,尽显散漫,语气不算熟络,但也绝不冷淡,相反,还有零星的调戏玩笑之意,“那就当是你的月度奖励?” 第35章   骆京书笑着婉言拒绝,“用陆哥的腹肌当奖金也太多了。”   陆约不得不承认骆京书嘴甜会说话。   “碗已经洗了,我今晚在哪儿睡?”骆京书没再将目光和话题放在陆约的身材上,陆约找他只是为了工作,并且为人正直,他知道,但骆京书真不保证自己面对着几乎挑不出缺点来的陆约能从始至终不起歪心思——陆约又不是秃顶大肚子老头。   陆约转身,带着骆京书走到一个宽敞,布置简单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钉在墙壁上的几片银色铝板,放了几本书,剩下便只剩一张床了,方方正正的床垫,尺寸很大,一扇小面积的落地窗,窗帘半遮,底下白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已经一片静谧,只剩零散如星的街灯。   同样没有门。   但隐蔽性不差,因为这个客房算是位于整套房子最边缘的地方,远离了主卧和主要的活动区。   “明天早上有课吗?”陆约问道。   骆京书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学校,我早上也有课。”陆约站在本应该是门的地方,他手指触碰上灯的开关,“睡吧。”   骆京书掀开床上的薄被,他爬上了床,一回身,才发现陆约还没走。   抬眼撞上对方晦暗的目光,他口里莫名发涩。   下一秒,开关被按下去,头顶的灯灭了,只剩外面埋在墙里的一条薄薄的灯带作为照明用。   陆约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道。   房子的另一头,陆约回房间时,顺手打开了靠支架立在角落的电视,他几乎没花什么时间,流畅地打开了一部几年前的高中校园剧,直接跳到了当集的片尾曲。   片尾曲温柔婉约,像风铃敲击着木窗,树叶在枝头碰撞,几道潺潺泉水在尽头交汇。   青年没躺也没坐,他站在屏幕前。   屏幕滚动鸣谢着所有荧幕前荧幕后的工作人员。   从主演到配角,从特邀出演到友情出演,从制作组到灯光组摄影组......   陆约在床尾无声坐下,他面无表情将进度条拉了回去,在出演列表滚动后的第3秒按下暂停。   片尾使用的字体小得很难看清,糊成了一团白色。   骆京书的名字下面就是陆约。   一般,观众连片尾都会直接跳过,更别提仔细看完出演人员的名单。   而如今围观他们恋情的粉丝和路人也还没考古到这里。   骆京书也不记得了,忘得一干二净。   四周万籁俱静,屏幕背后的落地窗外一片漆黑,陆约面无表情地将进度条反复往回拉。   他期待着骆京书发现并且想起来的那一天。   他会惩罚他。   骆京书也还没睡,他回复着何风雪的消息。   [何风雪:真不回来啊?]   -你还没睡?   [何风雪:刚跟于祈打完游戏,马上开始酝酿。]   -明天我直接到教室上课,帮我占个座。   [何风雪:啧,你们别最后搞什么假戏真做了。]   -应该……不会吧。   [何风雪:怎么又是应该了?]   -他人挺好的。   [何风雪:好人卡?]   -不是好人卡的挺好。   [何风雪:ok,那我明白了。]   [何风雪:你们今晚做吗?]   -拉黑了。   骆京书给手机定好闹钟以后,将手机放到了床垫最边上。这房间连个床头柜都没有,虽然宽敞,可也空旷得可怕,好似呼吸都在这时候产生了回音。   他将自己与陆约相遇直到今天,中间所有的经过都笼统但一件不落的完整地回忆了一遍。   他才发觉,一切都顺理成章得不正常,陆约也几乎无可挑剔,如果不是确定他的成长之路与陆约没有过任何的重合,他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抱有目的直接冲着他来的。   心血来潮。   骆京书打开了手机,看了眼陆约的微博个人主页。   陆约最新一条微博居然是他们一起去海城时骆京书随手拍的落日,配文只有简洁的三个字:很好看   热转的第一条留下评论:哥,你就一年没出新作品,摄影水平下降这么厉害吗?   骆京书磨了磨后槽牙。   骆京书看了眼评论区,发现全是最近冲进去讨论陆约与他的恋情的。   [我过去看了他的微博,也就长得好看点儿啊。]   [怎么跟那么个糊逼在一起?]   虽然都是热评,但点进全部回复,几乎全是骂声。   [那叫也就?你给我再找一个出来。]   [美貌是稀有资源望周知。]   [能不能不要给人分三六九等?电视上美女看多了就以为满大街都是美的么?我们学校年年都一大把985但还没出过柏原崇呢。]   [漂亮草包,有什么用?]   [拜托,美貌不是恒久的......]   [所以人家当年艺考六第一你们是一点都不看啊,不过——这好像也侧面印证了你们更在乎看重美貌而不是实力,脸真的不疼么?]   ...   [能别吵了吗?吵分了我磕什么?——来自于苦丑逼cp已久的可怜网友。]   骆京书把手机再次关闭,攥在手里。   网络上出现的最多的字眼,便是“不配”,并且是外貌上的不匹配,而是社会地位和资产的不匹配。   骆京书闭上眼睛,半张脸被薄被掩住。   先不说他跟陆约不是真情侣,就算是,他也是顶配。   -   清晨,早上六点多,骆京书坐在餐桌前吃了陆约做的早饭,他都没真醒。   “你不困?”骆京书惊讶道。   “我去接你之前已经睡了五个小时。”陆约穿着常服,他把盘子里的草莓倒进了榨汁机,另一边放着一只细长的手提玻璃杯。   骆京书吃着抄手,“你昨晚说你很困。”   “当时挺困的。”   抄手是牛肉番茄馅,馅料饱满,汁水充足。   陆约的家是神奇的家,吃的喝的全是骆京书喜欢的。   “你自己包的?”   “超市。”   好吧。   陆约将草莓汁榨好装瓶,放到了骆京书手边,"你带去学校喝。"   骆京书朝草莓汁看过去时,陆约已经在对面坐下来开始享用他那份早餐了,分量比骆京书的那份大许多。   骆京书看着草莓汁,想问什么,又欲言又止。   算了,道具罢了,没什么好问的。   快要上课的时间,陆约却没将车直接开到上课的表导楼楼下,陆约说那太刻意,他将车开到停车场,下了车后与骆京书一起步行去了教室。   骆京书到教室的时候,何风雪已经在教室了,他拉开椅子让骆京书坐。   “吃早饭了吗?”何风雪从桌子里掏出一袋面包,他一边吃一边问。   “在陆约家里吃过了。”   “家里吃的?那你们得起多早啊!”   “我睡醒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   “陆约这么贤惠?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他会是那种阿姨做饭多放了一粒葱就会用眼神把人杀死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额,好吧,是我看走眼了。”何风雪又把面包塞了回去。   “昨天拍摄怎么样?”   “基本都是一条就过le 。”   “钟饮没找你麻烦吧?”   “算不上找麻烦,不过如果不是他给陆约打电话,我昨晚说不定就回宿舍了。”   “我后来特意去微博小红书豆瓣小组做了深入了解,尤其是在咱们学校的论坛,那里边的消息基本都铁真,”何风雪低声道,“钟饮这人脑子不好但心思挺多,离他远点,因为他有时候作恶,他都不觉得自己在作恶,以前还直接把一个小配角摁水里,差点把人给摁死了。”   “知道。”   “下午要是没事的话,我们组把汇演的剧本顺一下吧。”   “好。”   中戏每学期的课程并不少,骆京书就读表演系,除了演员必备的声台形表等课程外,还有各大学统一的马基行政等课程,每学期开的课程也都会有所不一样,会逐级深入。   下午,骆京书就迎来他大一下学期的形体课期末考试,考完后,这学期这门课就算结业了。   他们的老师唐丽菓本来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十年前成为国戏表演系形体课的教师,舞蹈演员便成为了她的副业。   此时,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坐在排练室的最前方,在班级花名册上勾勾写写。   练功服将人体包裹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松垮的布料,从手臂到胸腹肩背再到臀腿,每个人的比例,肌肉含量和线条,在这种时候都暴露无遗。   “我发誓,压腿是我最讨厌做的一件事情。”贺冬把腿劈开,腰弯下去,头也跟着压下去,但很快,他的脑袋又慢慢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换完衣服的骆京书从后门进来了。   男生四肢纤细修长,肩颈线条更是傲然如天鹅颈,经常锻炼的挺拔的肩背使得他头肩比例和头身比例一般优越,他并不瘦弱,每一处都有形状漂亮流畅的肌肉包裹着他,哪怕是与模特相比,骆京书也不显逊色。   骆京书进了教室后,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他压腿压得轻松且动作漂亮,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这场考试对他而言,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文新谷推了把贺冬,“别看了,人家都有主了。”   “看看怎么了?陆约还能飞过来把我眼睛抠了不成?”   热过身后,唐丽菓按照学号,一个个叫了过去她面前考。   今天考试的内容提前一周便发到了群里,只提供了一段古典音乐。   学生需要自己将本学期或者结合上学期所学到的内容与音乐联系起来。   贺冬又是第一个,他扯了扯上衣,走到中间。   “老师好,我是贺冬,我的学号是20......”   唐丽菓憋不住笑,“行了,你直接开始吧,讲这些虚的。”   “那果果你放一下音乐吧。”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贺冬将自己的手臂打出去,他打得太用力,有些像军体拳。   当他朝后旋转时,正好撞上托着腮观看得一脸认真的骆京书,贺冬的脸涨得通红。   再一跳跃,他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后门,倚门而立的陆约,贺冬的脸又在这时候转为煞白。   骆京书前面几个同学考完后,唐丽菓低头看了眼名单,翘起二郎腿,柔和一笑,“书书?”   骆京书放下托着腮帮子的手,撑着身后地板站了起来,他光只是站起来,都引起班上同学一片故意为之的夸张的“哇哦——”   本来只是作为观众,只是看着的陆约,在骆京书走到教室中间位置的时候,打开了手机的相机,对准了他。 第36章   唐丽菓按下了音乐的播放键。   脚下是浅杏色的木地板,整面大镜子对着人,骆京书赤着脚,他身体轻盈,不管是做什么动作,翻滚、跳跃、旋转...落地几乎都轻轻的,比教科书上的图画更要流畅好看。   演员不仅要讲究好看,还有身体和面部的情感表达,情绪也是考试中的一个考点。   陆约只拍了十秒钟不到就将手机关了。   他倚在门框上,眸光淡淡地看着教室里的男生。   音乐时长只有一分半,短暂得只来得及几次呼吸。   靠近后门坐着的两个女生终于发现了陆约,一仰头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对方此刻神情专注,无暇顾及其他人对他的打量与审视。   陆约手指轻轻敲击着手机壳背面。   哒。   哒。   节奏和心跳,和音乐的鼓点,和骆京书踩在地板上的步伐相合。   骆京书轻松完成收尾动作,鞠躬谢幕时,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了在身后后门处的陆约。   他怔了一下。   唐丽菓叫了下一个学生的名字。   考试结束的时间不等于下课时间,但唐丽菓直接放人了,骆京书拎起地上的水杯,穿上鞋,等大家都走了,让何风雪也先走了,他最后一个出教室。   “陆哥。”他有时候的嗓音听起来……跟他身体一样柔软。   陆约看着对方毛绒绒的发顶,他手指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声音低沉,“我需要你陪我去吃一顿饭。”   对方把工作说得很委婉动听。   骆京书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练功服,“那我先去换个衣服。”   “好。”   骆京书转身往他们这一层楼的更衣室走,他走了两步,转身,“陆哥等我,我马上回来。”   陆约眼神深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骆京书的身影消失在一扇门后,陆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迈步走进了他们的教室。   在外面做观众和在里面的感觉不太一样。   导演系的学生也要学这些,不仅声台形表,还有摄影,美术,编剧......这个教室,导演系的也来上过课。   陆约在骆京书踩过的那几个位置一一走了一遍。   “陆哥?”   骆京书扶着门,气喘吁吁的,“走吧。”   还不是下课时间,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上车后,骆京书才问吃什么饭。   陆约说是陪他祖母吃饭。   见、见家人?   陆约祖母的身份在网上也是透明的,毕竟她儿子陆苇是公众人物,如今陆约也是,陆家家中有几口人分别从事什么行业,也早就被扒了个干净。   在路上。   骆京书用手机一查就查到了,陆约的祖母是一位古琴艺术家,国内殿堂级别的演奏家,退休以前曾是国音民乐系教授,退休后,卸下所有职务,在家专注创作,代表作品在业内业外都享有盛名,只偶尔在各音乐大学开展一些讲座,但一票难求。   浏览完陆约祖母的百度百科后,骆京书的感受只有佩服二字。   也难怪陆约第一部电影作品现世就揽获国内外不少电影奖项,他的成长过程与环境,一直在给他施浇着养分。   表面上看着是同样还没抽芽的树苗,却能长得比同一批的都要快,甚至超过前辈们,就是因为他的根系早已经在幼年以及少年时期被浇灌养护得粗壮无比。   “有什么我到时候需要注意的吗?”骆京书私以为,像陆约祖母这一类艺术家,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独属于她的小性格小偏好。   陆约想了想,淡淡地瞥了骆京书一眼,“她可能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   “你还这么年轻。”骆京书不解。   陆约:“因为她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所以有一个算一个,早结婚,早安心。”   骆京书敲着膝盖说道:“结了婚也可以离婚啊。”   “我没想过结婚后又离婚。”   “那要是对方想呢?”圈内结了离离了结结了又离的戏码屡见不鲜,只是圈外人难以知晓,知情的人只当家常便饭,不稀奇。   “他想,我就得离?”陆约说到这里,又瞥了骆京书一眼,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仅仅只是一句不解的反问。   骆京书却莫名的心虚,把视线放到了车窗外面,看着窗外已经变得陌生的街道和景物。   “快到了?”   “还有一会儿。”   -   陆约祖母独自带着两个保姆居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区,这一片别墅区出了名的绿化率高环境好,香樟白杨白桦栾树各样绿树促成林,昂贵的造型树修造出一片接着一片的景观园林,车窗不时被柔软的树枝扫到,密林后的湖面,几只黑羽天鹅在探颈啄食着食物。   车开进别墅侧面的车库。   刚下车,墙壁上的可视门铃响了一声,一位阿姨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   “少爷回来了!”   转到车库的院子里,挡在中间的栅栏门自动朝两旁分开,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就一个漂移从远处跑了来。   骆京书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腰忽然被旁边的陆约一把箍住,他整个人双脚都离了地,栽进了陆约的怀抱里。   很快,骆京书听见了气喘吁吁的吐息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他从陆约的怀里将脸挣扎着看向身旁。   是一只兴奋得恨不得跳上天的阿拉斯加。   它趁乱舔了骆京书的手背好几口。   “朱丽叶!”阿姨拿着一圈绳子小跑过来,利索地给狗上了绳子,拉到一边。   阿姨:“估计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太激动了……欸?这位是?”话说着说着,阿姨的目光就被骆京书吸引了。   “阿姨好,我叫骆京书,是陆约的男朋友。”   一听见是男朋友,阿姨的眼睛都笑没了。   哎哟。   长得比花园里那些开得跟彩虹一样的月季还要好看。   陆约在骆京书看向他之前,放开了骆京书,他神态自然,“朱丽叶是我祖母养的狗,性子很跳脱活泼。”   “没关系,我不怕狗。”骆京书看着那只刚出来就狂吐舌头的阿拉斯加。   它比他见过的所有阿拉斯加的体型都要强壮魁梧,黑白的毛色在太阳底下闪烁着金银的光点,毛量旺盛,额骨宽阔,四肢粗壮,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眼神很清澈。   骆京书伸出手,小心地摸了它一下。   朱丽叶立刻伸着懒腰,前爪在地上刨了刨,朝面前的男生“汪”了一声。回音漾来。   “走了。”陆约攥住骆京书的手肘,过了栅栏后,他揽上骆京书的肩背,几乎将男生整个人都拢进了自己怀里往前走着。   后面的阿姨牵着不停往前蹦的朱丽叶,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门开了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琴谱的老人放下书,回过头,“在屋里都能听见朱丽叶在吵,吵吵吵,真是......”   老太太身旁是挑高的音乐厅,幕布地毯以及摆放整齐的众乐器,或恢弘或小巧精致,房子内部仅仅只是扫一眼,就能觉出主人家一定从事着与音乐相关的行业。   吴默梅眼神跟阿姨刚刚一样,转到了骆京书身上,不过这次是骆京书主动打招呼,“祖母好,我是骆京书。”他没说自己的身份,陆约应该提前告知过。   老太太说了句“稍等”,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换了另一副眼镜,她仔细瞧了瞧男生,“骆京书?”   “我还以为陆约骗我玩的!”吴默梅确认过后,站了起来,老太太一身白玉色的盘扣旗袍,年华虽不在,但依旧是美人气质。陆约眉眼有几分像她。   骆京书笑了笑。   他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吴默梅歪打正着说对了,陆约还真是骗她的。   吴默梅把骆京书从陆约手中夺走,拉到了沙发中间坐下,她摆出了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骆京书的目光下意识去寻找陆约的身影,对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放心。”陆约用口型轻声道。   “喜欢吃什么呀?阿姨正好在做饭。”   骆京书想着,反正关系是假的,随便说吧,哄老人家开心了就万事大吉。   “祖母,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他刚说完,一旁的陆约发出了一声轻笑。   “......”   吴默梅:“不挑食好啊,我最喜欢不挑食的孩子,不挑食才长得这么好呢。”   吴默梅虽然是位老艺术家,但跟骆京书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她没有一点架子,哪怕热情洋溢,所有的对话也都是点到为止,不像许多家长问学业问家庭问家业。吴默梅只问了年龄。   不过骆京书能看得出来老太太很好奇,但估计是问太多没礼貌,吓着自己,愣是只聊了些家常。   “我跟陆约是一个学校的,不过我是表演系。”骆京书主动说了自己的专业。   吴默梅捂住嘴,很惊喜的表情,“同行!”   “算是吧。”   “陆约摄影很棒的,从小就很棒,我们出去玩儿都是他拍照拍视频,他爸的水平都不如他,以后多让他给你拍。”吴默梅偏着头,隔着骆京书去看陆约,“听见没有?”   陆约正翻着老太太那本被搁到一边的琴谱,他没点头,“他不一定愿意让我拍。”   “我没有。”骆京书嘟囔了一句,像是嗔怪,像是撒娇。   男生反应太快了,又自然,陆约反而慢了一步,后者跟上来,伸出手,微凉的手指捏了捏骆京书后颈的软肉,无声宣示主权的动作,更多意味着纵容。   骆京书被突然这一碰,浑身过电般颤了一下。   吴默梅倒觉得小情侣的互动甜得很,她笑眯了眼睛,“陆约喜欢拍电影,有机会你们还可以共同创作电影呢。”   老太太双手捧住脸颊,“多么美好和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啊。”   骆京书歪头笑了笑,“能跟陆导合作,是我的荣幸。”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但这只是玩笑,他哪够得上陆约的片子。   “什么荣幸啊真的是,”吴默梅恨铁不成钢似的,“那是他应该做的!”   吴默梅的心似乎天然就往骆京书身上偏,被偏心的主角动手扶都扶不正。   陆约:“嗯,我应该做的,新电影为他量身制作,满意了吗?”   “什么态度啊你?”吴默梅指着陆约。   骆京书瞥了陆约一眼,陆约放下手里的琴谱,他倾身,冷淡锋利的眉眼迫近骆京书,“我态度不好?”   平时不苟言笑的陆约,仅仅待在同一空间就已经很有压迫力了。故意施压,忍不住垂头称臣的冲动更甚。   但骆京书只是略扬嘴角,“有点,以后注意。”   男生的表情,像一只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动物。   陆约注视了他几秒钟。   骆京书在陆约开口之前起了身,“我想去洗手间。”   陆约指了一个方向。   在骆京书离开后,吴默梅倾身从茶几上端起瓷杯,她抿了一口被子里的清茶,语气缓缓但肯定,“那孩子,现在还不喜欢你吧。” 第37章   陆约:“嗯。”   “你很清楚嘛。”吴默梅将杯碟轻轻放回到了茶几上,"既然心知肚明,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呢?你就算把他带到我眼前,他也只会认为是在工作的啊。"   “他看你的眼神,真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哦。”老太太意味深长,事不关己,隔岸观火,如在看台上的一场戏。   陆约陷进沙发里,不清高也不颓唐,“因为生气。”   “生气什么?”   陆约没说话。   吴默梅笑着问,“那他知道你在生气吗?”   “不知道。”   “那你是在气什么?”   吴默梅太了解陆约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话,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现下能跟她这个老太婆说这么多已经算特殊对待,后面明显是不打算继续说了。   她笑着翻了两页琴谱,抬头时,骆京书正好回来了,男生身后跟着狂摇尾巴的朱丽叶。   走到陆约面前时,朱丽叶给了陆约一个眼神,继续仰头眼巴巴地瞧着骆京书。   陆约伸长手臂揪了一下朱丽叶的耳朵,“它很喜欢你。”   骆京书索性蹲了下来,那只巨大的毛绒绒的狗头立即就凑到了他的跟前。   他抓住朱丽叶两只耳朵,揉了揉,"感觉到它很喜欢我了。"   大狗被养得太好了,浑身的毛都柔软蓬松,虽然有一股淡淡的狗味,但很健康。   男生既然能在艺考中拿到了六所学校的第一,他的外形自当无可挑剔。   偏又正好不是木头美人,眼皮一撩一闭,唇一抿一勾,风情万种,活色生香,世间千万种情感都被他囊括了。   陆约注视了他一会儿,看向不远处在擦拭着琴键的阿姨,吴默梅也跟着看了过去,问道:“小羽,该开饭了吧?”老太太笑眯眯地问道。   “马上呢,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晚餐厅与待客厅隔了两面墙,中间隔了一间屋子,到顶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但看封皮像是专门用来收藏的。   穿过长廊,阿姨已经将餐具都依次放好了,她拉开桌子最前的椅子,“吴老师先坐,今天炖了老鸭汤,您最喜欢的。”   骆京书本来应该坐到陆约对面,但想了想,还是绕了半圈,坐到了陆约下面那个位置。   “我想挨着你坐。”他低声道,但音量刚刚好让吴默梅听见。   吴默梅眼里的慈爱都快溢了出来,她摆摆手,“没事没事,你随便坐,我们家不讲那些规矩。”   阿姨端着一杯颜色鲜亮的草莓汁出来了,她轻轻放到骆京书手边,“加了牛奶,加了冰块,尝尝?”她满眼希冀。   骆京书早上也喝了陆约榨的草莓汁。   他低头抿了一口,发现比早上的要好喝,早上的没加牛奶,也没有冰块。   “谢谢。”   在阿姨回厨房后,骆京书才忍不住问陆约,“你们家很喜欢草莓?”   他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只不过草莓不是一年四季都会供应的水果,反季草莓只能去一些特定的超市才能买到,而且价格使人望而却步。   “嗯,阿姨喜欢买草莓。”陆约没说自己家很喜欢,他喝加了冰块的凉白开。   骆京书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注意力被端上桌的精致的菜肴吸引走了。   分量很少,似乎更着重食物的色,像出自美术大师手下的艺术品。   骆京书夹了一节乳白的像藕带一样的东西,喂进嘴里清甜香脆,嚼了一会儿才品出笋的味道。   陆约接过阿姨手中的勺子,给骆京书盛了碗汤。   “祖母的规矩全在食物上讲,你跟她应该会有些共同语言。”   岂止是有些!明明是很有!   桌子上的菜几乎没有一样让骆京书感到难以入口,每一道菜都做到了色香味俱全,完全满足了观赏性的同时又兼顾了食物的口味。   吴默梅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放到了旁边垫着棉布的托盘,她吃得优雅,咽下后,才说话。   “明天没课的话,今天在家住下怎么样?晚上听我弹琴?”   陆约用公筷给骆京书碗里夹了菜,不咸不淡,“我的课差不多都结了,你呢?”   骆京书意识到陆约是在问自己。   “我晚上要做小组作业。”男生表情为难。   陆约点了下头,“好,那吃完饭我们回去。”   看着陆约的云淡风轻,吴默梅只淡笑摇头。   吃完了饭,阿姨飞快将餐桌收拾干净,从厨房里端着一个蛋糕慢慢走了出来,同时还打着节拍唱着生日快乐歌。   骆京书一愣,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今天不是来陪陆约祖母简单地吃顿饭,而是眼前这位老人的70岁生日。   骆京书跟着唱完了后面的生日快乐歌,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有买礼物。”   吴默梅连连摆手,“不不不,不需要对不起,陆约也不买礼物的,我刚刚说了呀,我不讲那些规矩,陆约也说了,我只在食物上面讲究。”   “小羽,切蛋糕吧。”   骆京书已经饱了,但还是硬塞了一小块蛋糕进肚子里。   吴默梅则是只吃了几口,她招了招手,从阿姨手中拿走一支绿丝绒的长条形首饰盒,递给骆京书,“见面礼。”   她看出骆京书要拒绝,将礼物往前更近的送,“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哦,希望明年你也可以来陪我过生日。”   骆京书能看出吴默梅是真的很高兴,虽然这栋富丽堂皇的房子里格外冷清,过来给她过生日的也只有陆约一人。   时间还有一会儿。   骆京书拿着球和朱丽叶在院子里玩,朱丽叶兴奋得上蹿下跳,它会积极地捡球,然后含回来,丢给眼前虽然没见过但它很爱的男生,让对方继续丢,它好继续捡。   骆京书喜欢狗,骆怡以前养过,不过后来被他爸打包行李的时候一块给打包带走了。   陆约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和狗玩得满头大汗的男生。   吴默梅擦着琴弦,“你出去和他一起玩儿嘛。”   “我现在的角色是他的老板,玩球,不合适。”陆约语气淡然。   吴默梅瞥了他一眼,“在这里偷看就合适了?”   “......”   陆约无奈地侧头,正好看见朱丽叶跳起来直接将骆京书扑进了全是月季的花圃里。   "哎呀......"   吴默梅的话都还没喊出口,坐在椅子上的陆约就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朱丽叶的重量压得骆京书眼前一黑,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在骆京书的脸上滴了好几滴黏糊糊的口水。   更别提从四面八方拢过来的月季枝条,它们都很软,而且都带着刺,无孔不入。   “Juliet!”   略显严厉低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大狗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两秒钟,接着飞快从花圃里逃了,蹲到一旁,摇着尾巴,一脸讨好。   骆京书手在空中挥了好几下,都没找到着力点,反而被月季坚硬的刺给扎得将手往回缩。   他眼前出现一道影子,挡住了炫目的落日,陆约弯下腰,几乎是揽着他的背将他抱出花圃的,月季的刺在他衣服上勾出呲啦呲啦声。   “Juliet很会蹬鼻子上脸,别太惯着它。”陆约很快放开骆京书,语气难得温柔了一回。   陆约说完后,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摘挂在骆京书头发上的枯黄叶片。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一起。   陆约的眼神直勾勾的,比花圃里那些刺扔来还让人头皮发麻,骆京书将头偏开,觉得好像还有月季枝条挂在陆约身上,呲呲啦啦响个不停。   男生耳朵不自觉变得绯红,比挂在屋檐上的红日更要红,像缓慢漾开的云霞。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以调整状态。   还是不够专业。   “我们可以回学校了。”摘干净骆京书头发上的叶片,陆约熟稔地拍拍对方肩膀。   两人上了车后,吴默梅往后退了两步,不舍地看着车里的人。   陆约寡言少语,反而是骆京书,他放下车窗,趴在窗户上挥了挥手,“祖母,放假我跟陆约再来看您。”   吴默梅一下就笑开了。   “下次一定住一晚啊,我亲手给你好吃的。”   骆京书用力点头。   -   车窗放上去后,车内逐渐被舒适的冷气充满,骆京书把手里的盒子拿着,“陆哥,等回学校了你把这个拿走吧。”   陆约没看也知道是什么。   “她送给你的,你拿着,算是工作中的福利。”   骆京书将盒子揭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盒子里是一枚个头不小的高冰种平安扣。   “太贵重了陆哥......”他不太懂翡翠,但也知道这快接近玻璃质感的翡翠价值一定不一般,最少也值小二三十万了,这能拿来当见面礼吗?   回想到陆约的财大气粗,骆京书不禁想,陆家人是不是真把钱当身外之物了,还是把钱不当钱?   “吴老师从年轻时起就开始收藏翡翠,别小瞧她,这样的东西她有一大箱子。”陆约像是在说石头一样的语气。   骆京书还是想还回去。   他已经开始心虚了。   这贵重得超过了他工作能带给陆约的价值。   骆京书甚至害怕,害怕陆家是不是图他什么,可他浑身上下搜□□净了加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哪怕是挑肾源......陆家估计也有全国顶级的医疗团队提供服务,哪用得上他。   “你实在不想收的话,下车的时候放到后座就可以。不过吴老师有检查的习惯,下次再见的话,你最好把它戴上。”陆约开着车,语气跟之前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好。”骆京书没有一点留恋地盖上了盒子,回身放到了后座。   察觉到副驾驶男生的一系列动作,陆约本来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攥紧。 第38章   骆京书下了车后,陆约开车返回祖母家。   何风雪和两个室友以及贺冬文新谷还有甘孝柑也陆续到了表导楼的小教室。   “约会回来啦~怎么不过个夜再回来啊~”于祈双手托腮,笑眯眯的,亦假亦真,“就这么几个小时,他舍得放人?”   “怎么不舍得?”骆京书从书包里拿出纸笔,他坐下来,表情坦荡自然,“你们又不是外人。”   “哎哟——”   起哄的要数贺冬分贝最高,他一张脸都变得通红,看着骆京书的眼睛满教室乱瞟,没有落脚处。   文新谷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行了,把剧情场次这些顺一下吧,贺冬,剧本带了吗?”   “带了带了,我给每个人都打印了一份,骆京书,这是你的......”   围着桌子的几个人,除了骆京书,其他人齐刷刷翻起了白眼。   他们讨论的是期末汇演的剧本《原野》虽然他们是表演系的学生,但其实除了表演,与编剧相关的也得学,各种各样的作业与汇演,都会一定程度上考校到学生的编剧能力。   “花金子就定骆京书了。”何风雪在剧本上不停画着圈,“我演白傻子,没什么戏份的我可以客串,不过得隔几场戏,不然换妆造的时间不够。”   贺冬抬起手,“仇虎......但是我想加点戏份......”他眼睛莫名变亮。   “闭嘴!”所有人异口同声。   《原野》是一部深度剖析了充满缺陷的人性的优秀的剧本,人物性格鲜明,特征也鲜明,看起来像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但实则却是描述了几种不同的人在命运之中的挣扎。   花金子是剧里的女主角,她与仇虎先产生感情,但仇家为焦所戕害,花金子也成为了仇虎好友焦大星的媳妇儿,待仇虎出狱,花金子焦大星两口子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仇虎决定复仇,他杀了焦大星,带着花金子出逃,逃到原野上,仇虎被自己的良心所折磨着,自尽在荒茫的原野之上,而花金子则在原野之上,朝远方跑着。   贺冬简直太喜欢仇虎这个角色了,虽然鲁莽了点儿,但却是活脱脱的美强惨嘛。   更何况,跟花金子还是旧情人。   花金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花金子的扮演者是骆京书。   甘孝柑圈住了自己的角色,“那我就演花金子的婆婆。”   “他们的儿子......”   “让我弟来吧,那傻逼喜欢现眼。”   “剧情还得再设计设计,设计得更有意思一点儿,把冲突强化,人设也强化。”   “花金子都快跟仇虎睡了,还不够有意思?”   “......脑子只有这点东西了?”   “文星谷焦大星,有问题吗?”何风雪抬眼,问道。   “我没问题。”   贺冬:“那他岂不是本色出演,他本来就看不惯我。”   “剧本里是你看不惯他。”章洲说。   角色定下来简单,前提是跟骆京书同个小组,大家潜意识里会把最不好演的角色推给他,骆京书人美心善,只会客气地推拒,接着便将任务接下来了,而且通常还会完成得比他们都好。   不过既然是学了表演,大部分人的眼睛都盯着主角,少有人会冲着配角去,那些不讨喜的丑角就更莫谈。为着角色争抢把汇演搞砸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组也吵,为着剧情吵。   原著不能拿来就用,他们得让它变得更利于呈现到舞台上,能更直观让观众感受到戏剧化的冲突,人物在剧情下的成长和转变。   甘孝柑要给花金子加试探焦大星和仇虎的戏。   贺冬说要再给两口子添个女儿。   何风雪转着笔,看向骆京书,“书,你的意见呢?”   骆京书翻着桌子上薄薄的几页纸,“就按照之前的来吧,之前的不都请教过老师了?”   “不过,仇虎的鲁莽和焦大星的软弱可以弱化一点,一点就可以。”   甘孝柑拿着笔,“我来看看。”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几人才从表导楼离开,贺冬伸着懒腰,“那可说好了,这就定了,不能再改了!”   何风雪挥挥手,搭上了骆京书的肩膀,“谁改谁去吃3食堂的凉拌苦瓜。”   走下台阶了,湖面的风吹过,杨柳摆动起来。   “你脖子上怎么有伤?”何风雪低声问。   骆京书下意识用手掌去贴脖子。   “衣领遮着了。”何风雪指了指,说道,“怎么弄的?”   骆京书把手指放进何风雪指的位置,忽然摸到了一条血痂,轻微刺痛。   “工伤。”他道。   “工伤?”何风雪立刻就要看,“假扮男朋友能有什么工伤......”他眼睛蓦地瞪大,“该不会是......”   “还没到为工作献身的时候。”骆京书语气轻飘飘的。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何风雪倒是好奇了。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就是时候了。”骆京书扬手,挥开了即将要落在自己肩上的一片黄叶。   何风雪撞了下骆京书的肩膀,“清醒点啊,这娱乐圈里一个圈套着一个圈,陆约那类人,就是最中间那个圈子的,咱们,最外面的,小喽啰,玩玩可以,捞点有价值的好东西,但别动真格的,不然肯定吃亏。”   骆京书朝何风雪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聪明,怕你被陆约诱骗而已。”何风雪说。   骆京书却懵懂,“我怎么觉得陆约挺纯情的。”   “啊?”   在路上,都还没到宿舍门口,何风雪给骆京书分享了一个论坛里的帖子。   一个“有关校园三十位名人面相分析,包括但不限于事业、家庭、夫妻伴侣子女、x生活等”的帖子。   骆京书打开,草草看了前面几个人的分析。   滑到陆约时,第一行用了几个成语:心机叵测、如饥似渴、荒淫无度、欲壑难填。   -   很快,陆约他们的小组作业也将名字确定了下来。   《苹果树》   “剧本我搞起来挺快,反正咱两个专业互相帮忙嘛,你们导,我们编,但我们还差角儿啊!”方曦不停磨着大腿,“演戏……我们几个可不擅长。”   一个国字脸的男生小声说:“我倒是能演,但我这形象,我都怕到时候人家说打我打得好。”   “勿要以貌取人。”一名女生示意。   过后,另外一个男生说:“但咱们这样的,确实不行。”   “陆哥倒行,但我们不能没有掌舵人,没有让船长去烧煤的道理。”   “去表演系找几个,要么给钱,要么,哼,”说话的男生将拳头攥得嘎吱响,“跪下求他们!”   “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就是,表演系最近在准备期末汇演,哪有空搭理咱们?”   “就是,前个儿我问赵飞飞要不要来试试咱们女二,好家伙,吐我一脸口水!我真该让她那些小粉丝看看她那飞扬跋扈的样儿!”   穿着黑衬衫的女生小心地摸着桌子上的几叠A4纸,使劲朝围着桌子的众人送眼神。   “那个,陆哥的男朋友不是表演系的吗?听说人缘好演技好性格好盘靓条顺号召力还强,陆哥,你去找你男朋友说说,让他来协助协助咱们。”   “骆京书?”   “是啊是啊。”   提议个人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凭着陆约的名字,学校里也有大把人愿意协助他们完成作业。   但一旦脑海里出现了骆京书的脸,那那张脸自此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他们一拿起剧本,一看见主角名字,自动就给套上了骆京书的模样。   这一行的人很难将就,闪闪发亮的眼睛渴求地盯着陆约。   陆约从窗外收回视线,他撩开了不知何时搭在膝盖上的窗帘布,冷声道:"我去找他说。"   在众人面色皆是一喜之后,陆约停顿结束,声音小了一个度,却给了大家一记闷棍,“但他性子骄,我的话不一定管用。”   一群人对视了一眼,本来还算安静的小教室立刻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担忧失望还是在给什么人捧场子。   “哎哟,陆哥您说话什么时候不管用过?”   “就是~您什么人呐,他什么人呐,你们俩什么关系啊?那男朋友的话都不听?他骆京书还想听谁的话啊?”   “那可不兴谁的话都听。”   “不兴不兴。”   方曦瞧了这群人一眼,要说看脸色这件事情,还真没几个人比他们这群人会看的。   他们之间甚至有人是跟着陆约从美国回来的,真要说十分了解陆约,没有;但陆约的喜怒,他们把握得没有十分准也有六七分准。   陆约像是身形舒畅了,他眉尾上扬,但表情仍是淡淡的,他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眼,偏头用手指懒懒地撑着额头,道:“我们感情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好。”   “屁!”瞅准了时机的国字脸满脸都写着不信,“我瞅着,感情明明好得很! ”   “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感情不好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   窗帘倒下来的阴影里,陆约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成平时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我去请他,来给我们演男主角。” 第39章   骆京书在表导楼的排练室。   他正在排练。   他演的是花金子,是个充满生命力聪明又果断决绝的女人,她被焦大星他爸焦阎王抢走给焦大星做媳妇儿,虽认命给人家做媳妇儿,可脾性没改,还是个火辣辣的火烈性子。   因为只是排练,不需要穿戏服,骆京书还是穿着常服,只不过是赤着脚。   这会儿正排到花金子和男人焦大星发生争执这一幕。   骆京书伸直了手臂,葱白一样的手指差点戳上了文新谷的鼻子。   他瞪着一双眼睛,“你就跟你老娘过去吧,还来寻我做啥?”   文新谷把自己缩起来,唯唯诺诺,又不认可骆京书说的,“那是我娘啊,娘话是多了些,你多让着她,她到底是我娘啊。”   “你娘?那我是谁?”骆京书毫不留情拧了一圈文新谷的耳朵,“你娘说什么你都听,让你早上八点起你不敢八点过一分起,你娘不让你跟睡,你就不跟我睡,那你找我做啥?你娶婆娘做啥?你睡你娘的炕去,吸你娘的奶去!”   这是反串,却一点没让人产生违和感,骆京书的每个小表情都带着小媳妇儿的幽怨,动作和语气又将角色本身的泼辣给表现了出来。   陆约来到排练室外,文新谷正跪在骆京书脚下发誓,“今晚我一定和你睡。”   骆京书坐在凳子上,抱着手臂,听见这话,直接一脚蹬在了文新谷的肩膀上,文新谷轻盈地扑了上来,抱住骆京书的腰就往上摸,嘴里喊着,“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还不成吗?那娘哪能当婆娘。”   文新谷伸手试图去扒骆京书的衣服。   骆京书的腰杆本来都快软了,这会儿直接给了文新谷的手背两下子,语气娇嗔,“什么媳妇儿,我可不认。”   贺冬在旁边看着,捂着胸口,牙都快咬碎了。   何风雪蹲在地上,习惯性用手机记录着。   然后他就看到了出现在镜头里的陆约。   一幕结束。   文新谷跳起来,“我刚刚好像忘词了。”   贺冬提议,“亲密戏太亲密了,我有点不适,我觉得可以适当删减。”   甘孝柑托着腮,还是一脸笑,“不要,我觉得很好看,很养眼,文新谷戴着眼镜,好适合演这种窝囊废。”   “到时候骆京书换上红衣服红裤子,肯定更好看。”于祈说。   章洲跟着看见了陆约,他看向骆京书,“你男朋友。”   骆京书这才朝前门看过去。   他刚刚演得太入迷了。   他对陆约笑了笑,没过去打招呼。   甘孝柑作为本次汇演的组长,她拍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排练时间我们群里约。”   道了再见后,何风雪跟着两个室友走了,骆京书在墙边穿上鞋,拎着书包朝陆约走过去。   “我先去洗个手。”骆京书说道。   “书包我帮你拿着吧。”陆约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勾住了骆京书的书包肩带。   “谢谢。”骆京书空着手朝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骆京书洗完了手出来,陆约问他的角色。   “花金子。”   “花金子?我以为你会选仇虎,仇虎的人设不错。”   焦大星虽懦弱,但他对老爸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仇虎要杀了不知情的昔日好友,又要面对着泄密的昔日情人,更何况,花金子是女性角色,反串的难度很高。   “我不太适合仇虎这个角色。”骆京书对自己的形象有着清晰的认知。   走了一路,陆约这时候才把书包还给骆京书,淡声道:“我这里有个你适合的角色,不过只是我们的小组作业,你想试试吗?”   骆京书一秒都没用,戳破了陆约,“是不是找不到演员了?”   他语气自然,令他跟陆约的关系显得像关系亲密的多年好友,又想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   话说出口,骆京书没觉得自己语气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先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   那就是,陆约的作品,哪怕只是小组作业,都不可能缺演员,因为陆约一直都没有正式拍过作品,他之前拿奖的也是一时兴起拍的短片。   “的确是,”陆约顺着骆京书的话说了下去,“他们眼光太高了,只看得上你。”   啊?   这样?   骆京书自然知晓陆约小组里那些人,这夸人的话太直白了,他耳根一热,“谬赞。”   陆约极快瞥了一眼骆京书微红的耳根,语气温和,“怎么样,要来吗?”   骆京书乐意之至,但理智尚存。   “我要先看看剧本。”   两人坐在学校里的咖啡厅,方曦刚刚一听骆京书要看剧本,立刻就把剧本打包发到了骆京书的手机上。   方曦还不忘附带一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让陆哥给你付片酬。   陆约点了咖啡,他倾身问着专注看剧本的骆京书,“枫糖美式可以吗?”   “可以。”骆京书点头。   剧本已经是成品。   短片里共有三个主要角色,一男一女为被施暴者,另外一个男生则是拯救者角色。   他们希望骆京书出演的就是类似于拯救者的这一角色。   三个人是同学,一男一女是兄妹,另外一个则是他们的邻居,兄妹俩都被同学霸凌,在反抗无果以及邻居在向学校和家长以及警察求助无果后,邻居用一把刀连捅十七人,其中包括一名警察。最后邻居也被击毙。   “17个?”骆京书不可思议地看向陆约。   “为什么要设定这个救赎者的身份是邻居?”骆京书好奇道。   陆约接过做好的咖啡,“因为他是兄妹两人自己想象中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他每个阶段的变化也表明了兄妹两人希望的建立、破坏直到最后的崩塌。”   骆京书翻着手机,“我看兄妹俩戏份很少,大部分都是回忆。”   “主角只有你一个,兄妹俩在最开头就死了。”   “一个讲述复仇的故事。”   “可以这么说。”   “但难度挺高的。”文件上的时长写着十三分钟,要在十三分钟内切换数种极端状态和情绪,对他一个大一学生而言......他不好说。   “我......”   陆约侧头看向他,“没信心?”   骆京书低头想了会儿,他关了手机,“可以试试。”   陆约却将视线收回,抿了一口咖啡,语气是不近人情的公式化,“如果你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我用不起。”   水满则溢,骆京书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   陆约把服务生端来的咖啡往骆京书的面前推了推,“想好再回答。”   “哪怕只是十几分钟的短片,也需要无数人倾注心血,虽然舞台只能呈现几个人,但使它呈现的却有数十人甚至数百人。试试?不过只是提前给结果的好坏找理由,提前撇清自己。骆京书,你也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吗?”陆约淡淡道。   “当然不是。”骆京书深吸一口气,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大口,他咽下去,朝陆约一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   陆约的确是个公事公办的人,骆京书感觉到了。   刚刚的某个瞬间,骆京书竟然有点害怕对方。   不过,在骆京书改口后,陆约浑身的冷锐便淡去了,他抬手,揉了揉骆京书前额的碎发。   “那我们安排你跟其他人见面。”   -   “你好你好,我是方曦!”方曦身体语言极其夸张。   其他人一哄而上,”什么啊,你不是早就认识吗?!”   方曦被抱起来丢到一边后,其他人才开始介绍自己。   “尤加利,圈名。”   “魏名。”   “苗叶。”   “计红江。”   “纪舒。”   尤加利和方曦是小组的编剧,其他都是导演系的,跟陆约一个班。   “吴汲和宋瑁今天来不了,他们今天在剧组。”吴汲和宋瑁是另外两个角色。   “其余角色我们还在找,年长的角色直接从圈里拉就行了,或者找老师顶一顶。”方曦坐上桌子,他看向骆京书,“就是对主角要求挺高的,台词也多,书你没问题吧。”   骆京书点了下头,“没问题。”   方曦看向陆约,“陆哥,你给书付片酬吗?”   小组作业没有付片酬的规矩,杀青后请吃个杀青饭就差不多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立刻就明白了方曦是故意的。   陆约也心知肚明,“付片酬。”   “付多少啊?这镜头这么多……”方曦把剧本翻得哗哗啦啦作响。   陆约想了想,没直接说付多少,他向前倾身,笑着看着骆京书,“你觉得我付你多少片酬比较合适?”   骆京书望进陆约的眼底,看不清真容,宛如沉静冰冷的湖,但此刻湖底翻涌着暗潮,潮水都朝眼前人涌去。   骆京书叩了叩桌子,两声响后,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毫不犹豫低头在陆约的眉间。   “陆导,片酬就这个吧。”   “我靠……”   一群人看见陆约被调戏,马上就拍桌尖叫,他们其他人别说调戏陆约了,天天看脸色都看得胆战心惊的。   尤其是方曦,他还看见陆约耳根有些发红。   他手忙脚乱掏着手机,手机都在他手中跳了起来,他抓紧时间拍下这一幕。   这不是骆京书头一次主动亲陆约了,陆约仰头看着对方,他跟很多演员交流过,其中不乏国内外影后影帝,也合作过一些知名演员,但他从来没在他们任何一人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娴熟得没有丝毫露痕的表演。   饶是陆约也不得不承认,骆京书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   骆京书笑得像只挑衅成功后的猫。   因为觉得自己表现得好,所以被陆约打量审视着也没有一丝心虚和躲闪。   以至于陆约按着他的脖子往下压时,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陆约张口就咬在了骆京书的脸上。   骆京书脸白嫩,留下牙印。   男生捂住脸,露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怔愣。 第40章   骆京书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击,会被咬一口。   不疼,酥酥麻麻的,从面皮蔓延到全身,令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人数众多的小教室。   “那个,继续吧。”骆京书摸了摸脸,说道。   “哎哟,继续吧,继续什么啊?继续啃来啃去吗?”方曦领头起哄,他就爱看这样的,刺激,额,刺激刺激灵感。   骆京书拿着剧本,他微微一笑,直接起身,“再见。”头也不回,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狠心又无情。   连个背影都不给多看。   方曦讷讷拍了两下手掌,“牛啊,牛啊。”说真的,他挺喜欢骆京书的性格,没架子,玩得起,也不是出于讨好谁,就是真的能玩到一起,和他待着舒服。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啊,你说对吧,陆哥?”方曦翘着下巴,使劲阴阳怪气。   陆约也起了身,他叩了两下桌子,“散会。”   方曦一跃上桌子中间,贵妃式躺法,他歪着身子,撑着头,敲了两下桌子,仿着陆约,“散~会。”   即将要到电梯口的拐角处,骆京书抱着剧本出现在陆约面前。   “我以为你走了。”   “等你一起走。”   反正是二楼,走楼梯可能比坐电梯还要快,两人并肩下楼。   楼道里,骆京书没忍住,他又摸了一下脸,虽然咬得不重,也不疼,但他能摸到十分明显的牙印。   陆约作风优良,牙齿齐整,口气清新,牙印应该不是歪七扭八的那种,应该也不会感染什么怪病。   “抱歉,我之前说过,我不喜欢事物脱离掌控,包括人,”陆约悄道,“月底我会给你划账。”   听到划账二字,骆京书表情就更无所谓了。   其实,再咬几口也没事,随便舔,随便咬。   走出表导楼,艳阳炽烈,骆京书停在大门口,抖开太阳伞,撑上头顶。   陆约明显没他那么讲究,都已经走下台阶。   “伞给我,我撑。”陆约回头,朝骆京书伸手。   骆京书低头看着陆约的掌心,漆黑的长睫毛眨了一眨,他走下台阶,把伞柄递到陆约的手中。   “我怕晒黑。”骆京书在伞下说道。   陆约瞥过去时,后者已经将墨镜也架上了墨镜。   墨镜一戴,骆京书整张脸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没剩下多少了。   “开机时间大概在这周末,具体时间我们会在群里通知。”一路走,陆约一路说道,他似是无意,“对了,暑假档有部校园电影上映,你在里面有戏份?”   骆京书猛地扭头,什么电影?他怎么不知道?   “片名叫蝴蝶与夏天。”   路边湖面波光粼粼,骆京书盯着看了很久,才想起来,“我高三暑假是演过,但最后制片说上不了,没说原因,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   骆京书在里面演了一个对女主矢志不渝的深情男二,戏份不多,但足够痴情、苦情。   “能上了?”骆京书拿出手机,他们之前的剧组群解散了,现在要看只能去那些个工作人员的微博查看。   他直接在微博搜索片名,上映时间是7月20,热门有主要参演人员的单人图,骆京书在第三张。   骆京书心跳怦怦然,“我以为上不了了。”   他那个父亲,估计是不想看见他入这一行,他走一条道,对方便切断一条,不给任何机会。   陆约把伞朝骆京书那边倾斜,挡住烈日,“恭喜。”   “上映了我请你看。”骆京书说。   男生戴着墨镜,只隐约看得见眼睛的位置和形状,黑乎乎的一团,陆约还没有凑近观察的资格。   他凭借对方的语气和上扬的嘴角判断,对方此刻心情不错。   “我给你包场。”陆约说。   骆京书一下连呼吸也凝住,“包场,吗?”   陆约坦言,“你为我工作,也算是我朋友,包场可以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骆京书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了。   他跟陆约现在有感情可谈了。   跟老板谈感情,不妙。   他还不起陆约这份情。   陆约望定骆京书。   “就当我惜才。”   骆京书一转念,他不确定地问:“陆哥,你现在是在捧我吗?”   陆约之前说过这个问题,陆约说自己捧人不是这样的。   但骆京书还是反复确认,不想会错意。   “不是。”陆约说。   话题岔开,骆京书神态自然,“陆哥,我请你吃饭,我知道一家大排档。”   骆京书说的地方也是在学校后面那巷子,太阳落的速度飞快,两人坐下时,已经用不着撑伞戴墨镜了。   点单时,骆京书问:“陆哥,你喝酒吗?”   “不喝,我等会要开车。”   “我喝。”骆京书点了一扎啤酒,“他们家的冰啤酒特别好喝。”   骆京书没怎么吃东西,他喝了不少啤酒,陆约一直充当着倒酒的角色。   能看得出,骆京书今天是真的高兴,他大部分时间的神态,都像是面具上的颜料,涂涂抹抹,美得跟画儿一样,跟随着场景,随时更换。   他举着杯子,半杯明黄的酒液在杯子里摇来晃去。   他额头抵在手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嗓音袅袅糯糯,好听得紧。   “虽然我不知道电影为什么能上映,但我知道,关念要气死了。”   “他害怕我在娱乐圈出头,应该是怕我翅膀硬了,跟他作对,曝出他……的往事。”   一次性的杯子被冰啤酒冰透了,把骆京书的手指头也冰得微红。   “我早就不在乎他了,他怎么样和我无关,”骆京书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冲对面的陆约扬起一个略有些傻气的笑容,“我就是想站到大荧幕上,让我妈看见,说不定她的病就能好了。”   陆约表情淡淡的,他眉心微蹙,只是也不明显,他伸手碰到啤酒瓶,腕一转,给骆京书空杯子里倒了杯水。   骆京书低头认真一看,也当酒喝了。   陆约静静地用目光描绘对面男生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眼睛比镜头好用,但记录是导演的本质。   他用手机将骆京书现在的模样拍了一张照片下来,照片里看不出主角红了脸,顾盼生姿的桃花眼,歪着头,在昏黄的灯下,越发像只狐狸。   陆约清楚,他做不了这纷扰红尘之中的幸存者,他有所贪,有所图。   -   近九点,学校各条路上学生最多的时候,晚自习也恰好是这个时间下课。   一排排的树影下,是刚下晚自习的学生洪流,不过不是所有学院所有专业所有班都要上晚自习,只是少数,人流持续不到五分钟,就散光了。   陆约搀着骆京书的腰,使对方不至于跌倒。   没有亲密得没眼睛看,但两个身形颀长外形优越的男生贴在一起走,还是有够吸睛的。   偷拍照在两人还没到宿舍的是,就传到了论坛。   [鹿鲸今日份动态,图片jpg.7张。]   [在哪儿?我要去偶遇。]   [我靠,骆京书颜值也太顶了,糊成这样还能看清鼻梁和下颌线,牛逼!]   [陆约怎么一脸爽到了的表情?]   [陆约不是一直都这样?我一直觉得他不是你们说的x冷淡风格,我一直都觉得他x欲特别强,特别烧,能把人日死的那种。]   [别传到外面去了,我昨天回学校遇到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的粉丝了,给我钱,让我把她带进学校,还背着一大炮,热闹我们自己看看就行了,外面的人鱼龙混杂的,别给他们惹麻烦。]   [真的希望有些人能管管自己的粉丝,天天嚷着我也没办法有什么用,之前我们宿舍里的东西都被偷了。]   [收到。]   [收到。]   [我记得歌剧院的文雪喜欢骆京书。]   [喜欢他的多了去了。]   [陆约的唯粉这两天好像去微博团建了,论坛打不过。]   [微博也打不过啊,路人吃口cp粉,谁管配不配得上,配不上更香,没品的东西。]   距离骆京书所住的那栋宿舍楼就剩最后百来米的路,骆京书抱住一棵老垂柳不肯撒手。   陆约弯着腰,看着刚结束晚自习,三两成群从身后过去的校友,路过时,不约而同看他们一眼。   噫~小情侣~   “你不回宿舍?”   “回。”   “那你站起来。”   骆京书虽然站起来了,但是抱着树干的手没有松开。   陆约捏着他的手腕,男生手腕纤细,稍微一捏疼了,他就松了。   同时手背挥了陆约下巴一下,“啪”的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约挨了一耳光。   陆约没放开骆京书的手腕,直接一拽,把人拽进了怀里,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往前走。   骆京书的脑袋撞到了陆约的肩膀,他闷哼一声,估计是撞疼了,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怒瞪着陆约。   “我是大明星。”   陆约低头看了他一眼,应和,“嗯,你是大明星。”   “我的墨镜......”   陆约抱着骆京书,把手中书包也交了过去,空出手,从骆京书裤兜里摸出了他下去戴过的墨镜,戴到了骆京书的脸上,"好了。"   骆京书手指顺着陆约的肩膀,慢慢攀到了脖子,顺着颈侧,刮着皮肤轻轻过去,指腹停在了喉结的位置。   他轻巧地掐住了陆约的脖子。   “你还能呼吸吗?”骆京书偏着头,在陆约怀里跌跌撞撞,问道。   陆约喉结滑动,“能。”   醉意在骆京书脸上杳不可察,他清醒得像是滴酒未沾。   他微微仰起头,将下巴抬了起来,他在陆约的唇角嗅闻,像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又充满巡视意味的动作。   “只有我喝酒了。”   骆京书手指还在往中间收紧。   “你没喝酒……”   “导演,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他松了手,却开始企图用手指往陆约嘴里送,陆约把头偏开,眼中颜色浓如墨。   “喂,你......”骆京书带着呵斥的不满,   “唔!”下一秒,骆京书墨镜后面的眼睛瞪大。   陆约的放任到了头,男生被箍紧了腰,挣脱半分都别想,他刚为着说话张开的嘴被塞入青年的食指中指,柔软的舌躲都没地方躲。   骆京书被迫将头仰了起来,大口吞咽着唾液,却差点将陆约的手指吞得更深。   落在路人眼中,他们只像是靠在一起讲话耳语。   骆京书戴着墨镜,又正好了遮住了他充满醉意、凄惑的眉目。   看见从骆京书眼角滑下来的泪迹时,陆约把手指抽拿了出来,他目光注视着骆京书,动作轻佻地把手指的濡湿擦于对方的脸颊上。   “我不喜欢别人掐我脖子,下次注意。”陆约语气温柔,嗓音低冷。   骆京书醉着,但心尖颤了一颤。 第41章   骆京书微愣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清醒,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不可置信他人对自己的冒犯。   男生抬起手,不重,可也轻,啪啪拍了两下陆约的脸,“下次注意的应该是你。”   “......”   但他如果不是被欺负得一脸媚色,此刻的动作和语气,应该能够更具有威慑力。   而这一幕,又被挪到了论坛里。   [我日了……]   [我该说陆约脾气好呢还是脾气好呢?]   [陆约毒唯在家气成河豚。]   [……扇我。]   [认识方曦,陆约脾气确实好,除了在专业上很难搞以外,但扇脸,应该不行。]   [谁去试试?]   [看过骆京书有一次的小组作业,他演少年将军,耍枪的那种,不像没力气的小白脸,但怎么跟陆约比起来,软成这样?]   [你不懂,钢筋谈起恋爱来也得软。]   陆约举着骆京书的手机,他摘下骆京书脸上的墨镜,企图人脸识别。   骆京书仿佛提前预料,把头扭向一边。   陆约几乎快亲上他了。   青年捏着对方的脸,对上了手机,解锁后,打开微信,给何风雪拨去了语音。   “歪?”何风雪在往脸上刮着泥膜,刷墙一样。   听见听筒里陆约的声音后,何风雪瞬间把翘在桌子上的腿放了下来,他站起来就朝外面走去,“我马上下来。”   何风雪从陆约手中接走了骆京书,他揽着骆京书远不如陆约那么轻松,被压得闷哼一声。   “我记得他酒量很好的啊。”   陆约看着骆京书差点摔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扶着骆京书的手肘,抬眼,“可能是因为心情好。”   “那个,学长,”何风雪半张脸糊着泥膜,做不出自然流畅的表情,他肌肉坚硬,“不然你跟我一块儿送他上去吧?”   何风雪本意是与陆约一同扶住骆京书。   陆约也如他所愿伸手相助。   只是陆约一伸手,人就到他怀里,没了何风雪的事儿,他独立夜色中,茫然不知所以。   他下楼干什么的来着?   “学长!我给你带路......”   “我们住7楼,”何风雪走在前面,指了指电梯,“我去按电梯。”   骆京书靠着陆约的肩膀,他此刻很安分,闭着眼睛,像是昏昏欲睡。   何风雪看着陆约一手搀腰一手扶着骆京书脑袋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两人说不定可以真的发展发展。   “720。”何风雪刷开宿舍的门,“学长要是有事,以后可以来我们宿舍找骆京书。”   陆约走进他们的宿舍,“我之前给他点过外卖,只是我手机不方便拿,只能劳烦你了。”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何风雪指了一个位置,“这是他的位置。”   陆约扶着骆京书在椅子上坐下。   他扫了一眼骆京书的桌子,不算整齐,但也没有十分乱,教材都放在书架上,护肤品摆放在书桌一角,笔记本摊开着,写了三分之二,字很漂亮。   听见宿舍里好像进了别的人,于祈和章洲一起把脑袋从床上探出来。   看见陆约,于祈的第一反应是狂咽口水,倒不是因为对方外形气质优越得远超国戏大部分人,而是因为陆约带给他行峻言厉的感觉,压迫感太强了。   不明白骆京书怎么会跟陆约谈上的,背景再硬也不行啊,会萎。   “学长好。”于祈含糊一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倒是章洲,把陆约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才道了一声学长好,接着问,“他怎么了?”   “喝醉了。”何风雪弯着腰,给另外半张脸抹上泥膜,他抹完了,直起身对陆约说,“学长你把他放这儿就行,我去给他打水擦脸。”   陆约却已经将衣袖挽起,“我来吧。”   何风雪先是一愣。   可陆约没给何风雪开口的机会。   “他的毛巾......”   何风雪立刻殷勤上去,“在这儿!”   陆约接走何风雪递来的脸盆和毛巾,在狭小的浴室里接着热水,热雾喷腾而起。   他接完水,浸润毛巾,在阳台将水拧走,只拿着毛巾回到了宿舍。   骆京书低头在玩着手机,只不过手机拿倒了。   手掌捧起他的脸时,他表情淡淡地看着陆约,红润的唇启开,“你碰我了。”   骆京书想将脸从陆约手中撇出去,但明显没有成功,反而仰得更高,明明是被擦着脸,现在搞得反而像被掐住了颈项。   质地细软的热毛巾轻柔地擦过男生的面皮。   “眼睛闭上。”陆约低声道。   骆京书分明被伺候得很舒服,他闭上眼睛。   隔壁上铺的于祈此刻已经把头又探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太奇妙了,太不可思议了,网上传言果然不可信。   给骆京书擦完脸后,陆约将脸盆和毛巾各归各位,他没在宿舍久留,便离开了。   骆京书本来就醉得不狠,他被擦了把脸后没多久就转为清醒。   何风雪愣是等到骆京书洗完澡上了床后,才和他耳语。   “你们怎么像谈恋爱似的?我说的是真谈,不是演戏!”   “说明我跟陆哥演技好。”   “陆哥”这就叫上哥了?   “但是他刚刚给你擦脸,那样子,不太像是演戏......”何风雪欲言又止。   骆京书卷了卷被子,他脑袋晕晕乎乎的。   “演戏。”   何风雪却说:“他要真这么会演,不仅能当导演,还能做演员了,演技比科班生还牛逼。”   “而且他今晚就算把你直接丢宿舍,也没人会说什么,谁家演戏演成这样?只有你们两人在的时候也这样?”   “不这样。”   “那不就对了!”   骆京书下巴压着手背,他手指在枕头上缓慢敲击,“我不觉得。”   “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份工作。”骆京书不再趴着,改为仰面躺下,他怔然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我是演员,我只需要负责将我的戏份完成。”   “万一陆约没在演呢,他要是......喜欢你呢?”何风雪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知道这种成为现实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放眼圈内,童话故事少之又少,但穿着不合脚水晶鞋起舞的灰姑娘却是随处可见。   骆京书闭上眼睛,他扬起嘴角。   “那他就是我的汤姆,但我不是黛西,我是黏在他皮鞋上的一只吸血虫。”   “他其实也不是汤姆,才华、品行……都不是。”   从何风雪的角度,只能看见骆京书像扇子一样的睫毛,眼睛闭拢后透露出小动物才有的温软无害。   “看在你快睡着的份上,我原谅你说自己是吸血虫,”何风雪声音低低的,“以后别这么说了,也别这么想。”   “我们一定能成为大明星。”何风雪语气坚定。   骆京书笑了一声。   -   之后的时间被期末考试、汇演排练占满,接到《苹果树》试妆造通知时,骆京书刚结束排练,他急匆匆赶过去。   这次骆京书见到的不止负责拍摄和片场其他工作人员,还有上次没有出现的两位演员:吴汲和宋瑁。   宋瑁梳着可爱的梨花头,她现在脸上被化得青青紫紫,但笑起来阳光灿烂。   “你好,我是宋瑁,玳瑁的瑁,你可以叫我瑁瑁,我是大二的,早就听说过你啦。”   “吴汲,大三。”男生穿着高中生的校服,胸前还别了铭牌,上面的名字是他的角色名,高一年级。   “我是骆京书。”骆京书拉开椅子坐下,等着化妆师化妆。   造型团队一看就不是学生,推着两排衣架在排练室后面,有两个男生在挑衣服。   宋瑁像是看出来骆京书的疑惑,“陆约找的造型团队,他好像准备把这次的短片拿去报奖。”   “感觉要拍意识流了,我跟吴汲的角色真可能没几个镜头。”宋瑁垮下脸。   吴汲按着手机,低头回应,“题材太大众了,没那么容易。”   “试试呗。”宋瑁又帮着小组说起话。   “好了,这样差不多吧。”化妆师林斓退后一步,她收了刷子,“等陆约来了让他看看。”   旁边一直有在扛着摄像机在录像,转着圈儿的录,骆京书没说什么话,也尽量少说话。   “下一个。”林斓离骆京书近,很顺手地把人拽到刚刚宋瑁呆过的位置,“就你了。”   她起先没看骆京书,埋头在自己工具箱里倒腾,只见她往手心挤了一泵乳液,扭过头来打算先看看演员长相,这一看,她就“哇塞”了一声,明显是下意识的。   宋瑁在一旁,“好看吧?方曦他们还真是会挑人,还是陆约男朋友呢。”   “呀!”林斓将乳液抹上了骆京书的脸,接着直接捧住了,端详左右,“我工作太忙了,只听说陆约谈了个对象,但不知道他居然把对象拉进剧组了?”   林斓眼睛泛光,“陆约不是最公事公办的?”   宋瑁:“传言吧。”   “明明是我们亲眼见着的。”   “男朋友又不是公事,男朋友是私事,对吧?”宋瑁朝骆京书眨眼睛。   林斓笑着开始给骆京书上妆。   “今天要把几个妆造都定下来,所以肯定需要一些时间,你对什么东西过敏也记得要说哦。”   《苹果树》里的男主,早期是阳光开朗的,随着兄妹俩自杀后,他的气质沉下来,到最后求告无门,跌下去,直至最后开始疯狂杀人,跌进地狱里。   做的第一个妆造是最后一个阶段的。   不用鼻青脸肿,怎么死气沉沉怎么来。   林斓细细地在骆京书脸上涂涂抹抹,甚至是勾勒。   过程太枯燥乏味了,林斓忍不住跟他聊起天来。   “你跟陆约是怎么认识的啊?”   骆京书四平八稳,“他看了我的期末汇报演出……”   林斓用力在虎口处敲着化妆刷,“什么?他居然是见色起意?”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年底年初那段时间吧,后来他跟组去了,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开始约会。”   林斓好奇,“他除了有点钱长得还不错以外,没什么优点,太难伺候了。”   她表情夸张,“我最怕给他打工,钱给再多我都害怕,要求又细又多又高,每次都被批得啥也不是。”   “有什么可喜欢的……”   宋瑁在一旁偷笑。   骆京书思考过后,反而一本正经道:“他是我见过最绅士的人,工作的时候也很有魅力,我们又是同行,也算同龄人,共同话题很多,在对待电影创造的态度上,我们相同。”   “他……让我产生了与他共同完成一部作品的冲动,这对我们这一行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我想跟他生个孩子’?”骆京书看着镜子里的男生,青涩稚嫩,真诚得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快要动心动容了。   太会演了,真是的。   长条形镜子有太多视野盲区,一道身影都走到他旁边他还没发觉,直到头被一只大手掌住。   等到骆京书讶然抬头时,对方已经撑着他的椅背,弯下腰,偏头在他唇上亲昵又自然地碰了一下。   一触即离后,陆约直起身,询问起工作进展,“衣服挑好了?” 第42章   负责的服装的两个男生,每人手中拎了两套衣服。   “这几套,哪一套比较合适?”   陆约看着,像是在思考抉择。   骆京书还呆呆地坐着,他没回过神,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惊住了。   这就亲了?   太自然了吧?   他心里的洪水已经泛滥,冲垮堤坝,卷着残垣断壁,一切都变得一塌糊涂。   但他面上什么都不显,仰头看着陆约,“你来啦?”   他笑起来模样很甜。   陆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掐了一把他的脸。   林斓发出惨叫,“我的妆我的妆,求你了大哥,工作时间别调情!”   “不好意思。”陆约退到了后面,将骆京书暂时交到了她手中。   林斓捧着骆京书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她刚化好的妆。   过了半天,陆约也在服装上面做下了决定,他挑了套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这一套。”   衬衫面料挺括,版型方正,不是从市场上随便买来的九块九商品,全是一些牌子看在陆约的面子上,倾情赞助。   浅色只用在短片里的前几场戏,到后期,骆京书身着服饰的颜色会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单一。   “另外三套不要么?”   陆约摇了摇头,“先把他现在这个妆的衣服找出来,要拍定妆照了。”   “好的,我们马上。”   陆约工作状态时,居然比平时的话要多不少,也没那么冷淡,但明显的,公事公办的意味浓重了起来,甚至对着骆京书也没敛起。   他用掌心托着主演的脸,尽量不擦碰到妆面,他左右端详,一旁林斓忐忑得不行。   “眼睛……”陆约瞥了一眼林斓,“化得太亮了。”   “你没看剧本?人设呢?”   “看、看了。”林斓在心里委屈得开始咬化妆刷。   “重新化。”   室内,除了使用工具时发出的声音,半点人声也无,气压莫名变低,不像是工作状态,倒像是战时状态。   宋瑁也不敢嘻嘻哈哈,她跟吴汲在一旁完成了拍摄,换妆时,林斓的两个助手上前开工。   这跟骆京书印象里的小组作业不太一样,这像专业的剧组。   学校里学生的小组作业缺东少西是家常便饭,一个人承担好几项工作更是屡见不鲜,只要最后能完成作业,最好是低成本的高质量作业。   但陆约显然不是敷衍了事,他完全按照拍摄的流程和规矩来。   这种作业自然不会有什么投资商,骆京书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陆约将拍摄作业的费用全给包揽了。   妆容上面终于审核通过了。   换上陆约亲自挑的衣服,这一天时间全用来确定角色每个阶段的妆造以及定妆照了。   一直拍摄到晚上十点多才收工,方曦已经憔悴下来了,他合上剧本,挠了下头发,“收工,我请吃饭吧,去的举个手。”   总共也就十二三个人,有四五个人说去不了,一问都是要去约会。   方曦却追问,“这都十点多了还约什么会?”   “床上约。”   “......草。”   “吴汲你也不去?”方曦叫住已经背上书包的吴汲。   吴汲给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他余光扫了一眼陆约和骆京书,"不了,你们这儿有男同,我恐同。"   他走得很利索,很忙不迭,很迫不及待。   骆京书这才知道原来吴汲是恐同的,但如今这个时代,大家对同性恋接受良好,鲜少见恐同。   他有些意外。   方曦说,是因为吴汲初中时期放学撞见他爸跟他一个相熟的叔做那事儿,高中时期又撞见他妈跟他干妈做那事儿,所以……   骆京书理解了。   陆约在一旁帮着其他人收拾散落的道具,他工作起来没什么架子。   “你去吃饭吗?”陆约一边收着,一边问骆京书,“还是要去约会?”   骆京书朝陆约看过去,对方也正好看过来。   他脑子有些昏沉了,这好像是两人今天的第一次对视。   从那个吻之后,哪怕中途他跟陆约产生对话,但也心照不宣地将目光错开。   “你不就是我男朋友,我跟谁约会去?”骆京书手里拎着书包,低声道。   陆约点头,“也是。”   方曦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一家大排档,乌泱泱地一堆人过去,因着提前联系了老板留一个包厢出来,隐私性的问题不用担心。   宋瑁拿着开瓶器熟练地撬啤酒瓶,撬开一个,往人怀里塞一瓶,骆京书提前说:“我不喝酒。”   他没忘记自己之前喝酒做过的事情。   在海城,还有,那天晚上……幸好陆约没扣他工资。   “那不喝,”宋瑁把酒递给了陆约,眼睛却还看着骆京书,她的话没说完,“你跟陆约谈多久了啊?”   “没多久,几个月。”陆约回答。   宋瑁开完了酒,撇嘴,“怎么,不让人说话啊?”   陆约表示请便。   宋瑁把菜单划到了骆京书面前,她托着腮,笑嘻嘻的,“陆约人好吗?”   “特别好。”当着外人的面,骆京书当然会给足老板面子。   方曦坐在陆约手边的位置,他小声地“嘁”了一声。   陆约扫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会说他不懂情趣,我感觉他一板一眼的。”宋瑁说道。   骆京书暂时没觉得陆约一板一眼,起码在剧情的把控和调度上,陆约很会把握节奏,而拥有这项能力的人,绝对不可能不解风情。尤其,陆约还是导演——他应该比大部分人都懂得怎么玩弄情趣。   “挺好的,”骆京书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形容陆约时的贫乏,他手指揪着桌布,随口道,“陆导很会玩。”   一旁方曦被酒呛得满脸通红,宋瑁则是竖了个大拇指,“你说的最好是真的,我们都没看出来。”   陆约波澜不惊靠着椅背,他眉目笑与不笑都显得不冷不热,疏离感太重。   此刻也是,他也是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   看起来并未因此感到害臊,反而习以为常。   宋瑁看着两人,“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谈呗。”   “可是我打算出道了立清纯玉女的形象,被人扒出来就不好了。”   “这种人设已经过时了,现在比较时髦的是把男人当狗玩的大女主人设。”   方曦和宋瑁还有其他人从恋情聊到学校八卦再到圈内八卦,圈内八卦他们知道得有限,只是一些边角料,但真实性毋庸置疑。   陆约取了两只一次性手套,他慢条斯理地剥虾,将剥出来的虾肉放到了骆京书面前的盘子里。   骆京书用筷子拨了几下,才夹起来喂进嘴里,他声音很低,嘴里还含着食物,说话的话,就更含糊不清了。   “你亲我了。”   陆约剥虾的动作慢下来,骆京书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疑惑,或者其他的什么,陆约就开口了。   “结束后我会划钱到你的账上。”大概是嗓子被冰啤酒浸润过,骆京书觉得对方的话让他感觉到有些发冷。   骆京书看着自己空掉的盘子里又被放了一颗虾肉。   “会很多吗?如果划账的话……”   陆约语气当真公事公办了,“按照当时签的合同,我应该给予你补偿和奖励,只是合同上没有明确数字,我按照你年薪的十分之一补偿给你,可以吗?”   “……可以。”   剥完第三只虾,陆约摘下了手套,他拿起手机起了身,“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   他没有要带着骆京书的意思,骆京书主动道:“我还没吃饱,我等会自己回去。”   “好。”陆约拉开椅子。   陆约走后没多久,骆京书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是新消息提醒。   他银行卡收到了一笔一百万的划账。   骆京书握着手机,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宋瑁被他突然起来的起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她不解地抬头。   “我也吃好了,你们慢点吃,我先走了。”骆京书取下挂在椅背上的书包,绕了大半张餐桌,拉开门走了出去。   宋瑁打了个酒嗝,“怎么……他们两个看起来怪怪的?”   方曦摇来晃去,“奇怪就对了,情侣就是要偶尔奇怪,要是跟偶像剧一样,那就有些假了。”   骆京书追出大排档,他站在门口,略感慌乱和茫然,左右两条马路早就看不见陆约的身影,陆约不住学校,他要走,应该就是回家了。   [感觉你好像生气了。]   骆京书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职业缘故,他确实能敏锐地察觉到交流对象的情绪变化,刚刚陆约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本来还在好好的剥虾,只是因为自己一句“你亲我了”,氛围顿时就产生了变化。   是不是不想付钱啊?   没有收到陆约的回复,骆京书没掉头回包厢,他在路边的奶茶店买了杯冰茶,边喝边往宿舍走。   为什么要转账一百万?   骆京书想不通。   这钱收得他良心不安。   像是打劫打来的。   他们宿舍几栋楼地处位置最偏,越走,路上的人就越少,左边是一片没什么水的湖,杂草丛生,淤泥一直堆积到路边,但被绿茵茵的草给捂住了,白日看着甚是欣欣向荣,夜晚就阴气森森。   身后传来几个男女生的嬉笑打闹声。   骆京书焦急等着陆约的回复,心不在焉,免得挡路,他主动往边上让。   只是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就被人从身后用力地搡了一把。   他身形一歪,直接摔了下去,柔软的草皮底下是淤泥,沁出黑水来,立刻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   那几个人都戴着口罩墨镜,还戴了帽子,有男有女,分明不是路过,而是一直跟着他,此刻他们居高临下。   一个女生直接撕开了手里奶茶上面那层塑封,把带着冰块的大半杯奶茶照直泼向骆京书的脸。   “劝你识相点,赶紧跟陆约分手,别想着攀高枝走红。”女生语气冰冷。   骆京书踉跄地从泥地里爬了起来,他目光冷着,一言不发地拿起手机,抹掉上面的水,准备报警。   “骆怡……”一个名字从其中一个男生口中说出,“是你妈妈吗?”   看着骆京书停了动作,他们才笑起来。   “既然你在乎你妈妈,那你......喂!你想死吗?”出声说话的人一开始还在为自己拿捏到了对方软肋而洋洋得意,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骆京书已经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几人立马大惊失色。   骆京书打着电话,冷静地与对方叙述着眼前的情况,眼前的几人扶着墨镜仓皇逃离。   他打完电话,拾起地上的几只奶茶杯子。   乱扔垃圾,没素质。   -   一个小时后,骆京书坐在了距离学校不算远的派出所里,也看见了刚刚那几人的真容。   “……未成年人,最大的才14岁。”   骆京书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他半身淤泥水痕,不过天热,已经半干了,只是泥水会留下泥印子。   他的脸在灯光下能被看得清楚,是一张骨骼皮相极佳的脸,艳丽又不柔弱妖媚,面无表情时像寒冬腊月的霜,美则美矣,但冷得人不敢直视。   靠墙站着的几个惹事小孩,总共五个,有四个因此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几个孩子的监护人赶来后,又是打又是骂,又是扯着骆京书的手腕央求。   骆京书按着额头,无奈。   “都是手机闹的,我家孩子平时很乖的,肯定是被网上那些人煽动了!”   “快点,快点给哥哥道歉!”   “一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   看穿戴行头,之前又能准确说出他母亲的名字,还能混进国戏校内,想必身份不一般。   “那个,你是国戏的对吧,”染着红头发的女孩的父亲,他从口袋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张名片,“你联系他,他手上的剧本你随便挑一个,真的是抱歉啊,我闺女脑子不好……”   “你才脑子不好呢!”   “她抢我男朋友!”   骆京书:“......”   当父亲的这一位,直接抬手抽了女儿一耳光。   跟刻板印象里的有钱不太一样,该抽还是抽,而且下手不轻,那女生差点被扇滚在地,旁边立刻就有警察过来训斥不能动手。   骆京书靠在椅子上,看着推到面前的谅解书。   几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确实没办法拿他们怎么着,骆京书能屈能伸,不浪费时间做没有结果的事情,他在谅解书底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麻烦是因为陆约才找上门的,那让人心惊胆战的一百万在此刻变成心安理得了。   “谢谢啊真是谢谢你,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   “对对对。”   几位家长都极为抱歉又忐忑地看着面前漂亮得过了头的男孩子,哪怕一身狼狈,都掩不住气质里自带的光华。   越来越觉得对不住了……   他们没有现金,掏手机转账似乎也不太符合身份,便给名片,给骆京书塞了一大把名片。   骆京书粗粗扫了一眼,竟然全是圈内人,制片,编导,监制……   “真的真的很抱歉……”一名女士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让骆京书想起骆怡。   “没事,”骆京书将那一沓名片叠起来,他垂着眼,“我已经签了谅解书,只要没有下一次,我不会曝光你们,还有他们。”   他将谅解书收起来,轻轻在桌面上磕了一下,警告意味分明。   出了派出所,骆京书目送那几个孩子被推搡着上了自家的车,无一不是豪车。   骆京书在夜色里立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叠名片,直接丢进门口旁边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伴随着这一声响,一辆大众车在派出所门口来了个急刹车。   -   “陆哥……”   “我很抱歉。”   骆京书不知道陆约是在抱歉什么,他动了动身子,语气轻松,“这种事情不是意料之中吗?只是被推了一把,幸好没有被捅一刀。”   他必须得这么说,给自己留下后路。   万一他的粉丝也跑去找陆约麻烦怎么办?虽然后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甚至都难以混进陆约所在的小区。   车是往学校方向开的。   “骆京书,搬去我那里住。”陆约还穿着白日那一身衣服,也不像是从家里赶来的。   他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这是骆京书明显感受到的,而不是看出来的。   骆京书从自己衣袖上剥了快泥点子下来捏在手里,“陆哥,你家是员工宿舍?”   “我送你回宿舍收拾东西。”   陆约明显不是在讲玩笑话。   骆京书笑不出来了。   “没事,真的没事,不用麻烦。”他都收了一百万了,现在就是让他去那湖里游两圈也没问题。   他觉得陆约有些小题大做了,太过紧张了。   混娱乐圈的,谁还没几个癫子粉丝?他以后也会有的。   陆约眸光平静,“你在我那里会更安全,而且,几乎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关系。”   骆京书无法反驳了。   车停在了宿舍楼下,这还是陆约头一次把车直接开进这条路。   看着骆京书走上台阶后,陆约将车熄了火,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靠着驾驶座的靠背,一直看着宿舍大门入口的方向。   他眼神泛着冷冷的乌光,不着急骆京书何时出现。   只觉得,再耗下去没什么意义了。   此时此刻的720。   章洲:“我记得之前你的毒唯还给何风雪寄假肢,他们真是越来越变态了,现在还真人上阵——”   于祈:“好可怕,捞够一个亿就退圈好了。”   何风雪:“你要去陆约那儿住?”   何风雪是两人关系的少数知情人之一,他不行了,他现在已经百分之八十肯定了陆约在打骆京书的主意,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陆约是个神经质工作狂。   “那你要注意安全。”何风雪不放心道。   于祈趴在床上,“跟男朋友住,有什么安全好注意的?他们又生不了孩子……”   "我指的不是这个安全……"何风雪欲言又止,但好像这么解释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万一陆约图的是骆京书那两个肾呢?   骆京书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要复习的教材,拎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下了楼。   他刚走不到两分钟,何风雪就收到了骆京书的安慰短信。   是一张银行收款短信。   何风雪看清后,顿时放心地躺回到枕头上。   目前有三件事情可以确定了。   1.陆约一定对骆京书有意思   2.骆京书的人身安全已得到保障   3.骆京书的屁股岌岌可危   -   这次是暂住,不是借宿一晚,陆约详细地把自己如今住所的每个细节介绍给骆京书。   “观影室,不过我很少使用,柜子里都是绝版碟片,你要是感兴趣,那些都可以看。”   “全部么?”   “嗯。”   “次卧的衣帽间,面积很小,你东西要是放不下可以放到主卧的衣帽间,我那边还有很多空余。”   “书房,我一般在这里工作,你要是工作或者学习,应该也是在这里,次卧目前没有书桌。”   骆京书手指从书房中间那张工业味十足,没什么人情味和烟火气的哑光铝合金书桌桌面滑过去,他点点头,“好的。”   站在开放式淋浴间外时,陆约关上里面的灯,淡然道:“我已经联系了厂家,他们明天会过来量尺寸,给这里装上门。”   骆京书:“……谢谢。”幸好他刚刚在宿舍迅速洗了个澡。   “我现在要做饭,你……”   “要吃。”   陆约都还未问出口,骆京书就给了他回答,前者挽起衣袖,但后者没立即去整理行李箱,而是跟在后面。   骆京书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他也不打算帮忙,因为他真的对厨房里的事情一窍不通。   他只是想问一些事情。   “吃饭的时候,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陆约打开冰箱,他的脸色在涌出来的冷气中显得更冷,更不近人情。   骆京书站在一旁,突然有些后悔发问了。   可骤然拿到一百万,还是问清楚的好。   天降大馅饼,他得搞清楚有毒没毒,才敢下口。   陆约拿出番茄、鸡蛋、手擀面,合上门,打开冷冻层,拿了一盒螃蟹出来。   “没有。”门关上,他才回答。   可听起来不像是没有。   此刻的公事公办是在别人身上会出现的公事公办,但陆约的公事公办从始至终都不是这样的口吻。   所以骆京书敏感地感到奇怪,他想问清楚,给予老板一些员工的人文关怀。   骆京书跟着陆约的脚步,目光跟着陆约的动作,“我当时的话还没说完。”   陆约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续上。   但骆京书知道自己往这个方向询问是对的了。   他紧跟着说:“你亲我了,为什么?”   “我以为要在一些特别紧急的情况下,才需要产生接吻这样的剧情。”他解释道,耳朵却莫名地开始红了。   “又不是真的拍电视剧,接吻只不过是情侣相处的日常。”陆约的语气明显变得比刚刚好多了。   “好吧。”骆京书的声音被流水声湮没。   他手指撑在被冷气熏染得冰冷的岛台上,垂着纤长的眼睫,一眼看不出心中所想。   红彤彤的西红柿和鸡蛋摆放在一起,无端的鲜艳又有活力。   柿子皮流下一道道亮丽的水流,骆京书盯着它们直到底下积满了一个小水塘。   仍然奇怪得很。   他想到前几天何风雪顺口说过的话。   “那给一百万也太多了。”骆京书喃喃道。   最好没听见,他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钱而已,我不缺,”陆约取了把菜刀在手中,他手指托住一个番茄,利落地旋切掉了底部,“一遍又一遍地划账太麻烦了,一百万算给你的半年的奖励。”   这样啊。骆京书点点头。   不过,他又瞬时反应过来陆约这句话里包含的其他信息。   “陆哥,你的意思是,你还会亲我吗?”   刀锋停着不动了,冷银色贴着鲜红的柿子肉,熟透后的汁水顺着手指滴下来。   陆约的心情像是变好了一点。   他侧头看向了骆京书,似笑非笑,“你想的是一百万换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好大的口气。”   骆京书笑得有点尴尬。   但依旧好看,他是还没熟的柿子。   陆约用极短的时间细细地扫了男生一遍,收回目光,继续打理他的柿子,却开口严谨地补充道:"一百万换一个舌吻,那样的话还比较划算。" 第43章   骆京书笑,“我不太擅长吻戏。”   不擅长吻戏?   不擅长?   青年冷白的脸上,一双眼变成了不知名的寒潭,只是他情绪从不外露,垂着眼专注于处理手里的食材,更难察觉。   “拍过吻戏吗?”他轻描淡写,一个柿子被他直接削掉了一半进池子里。   骆京书摇头,“没有,所以我说不擅长,因为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陆约眼神温和地漾开,点到为止,“吃辣吗?”他淡声问道。   后面两个柿子的待遇也好了许多。   被询问的后者差点没跟上他话题的转移速度,愣了几秒钟,才点头,“可以吃。”   但回答完后,骆京书摸了摸脸,“太辣不行,我怕长痘,太明显的痘妆面遮不住。”   陆约动作慢了下来,空出来的间隙用来确认骆京书的话。   能吃演员这碗饭的,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角色以外,在外形上几乎是各有各的出众。   男生的脸在灯下白皙莹润,别说痘了,毛孔都瞧不见什么。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   陆约做饭的时间里,骆京书去房间里整理了自己带来的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将书放到了书房空置的书柜格子里。   他没带多少东西,本来也就没有长住的打算。   书房与厨房只有一墙之隔,这一墙也被切割成了几个方块,空处用镜子填满。   骆京书放完书以后,他站在书架前,注意到了头顶上方那个格子里放了一个相框,只不过相框是照片向里,看不见照片本身。   书柜里大部分都是与专业相关的书,不止与导演相关,与摄影,与演员,与人体……几乎看不见几本闲书。   光看书房,有种墨守成规的观感。   但一转身,面对着这样个性化的居所,没有人能张口评出一句墨守成规,这简直是十足胆大,放浪形骸。   饭后,骆京书抢着把碗筷洗了。   在他收拾好一切后,陆约拿着两本书从主卧的方向过来,“复习?”   骆京书只稍愣,便点头,“好。”   骆京书的成绩一向都好,他在陆约对面坐下,连翻书的频率都与对方差不多。   看书的时候,书房静悄悄的,或许是因为房子的空间太大了,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约起了身,他在厨房制造出了一系列动静,再回来时,他端着两杯水坐下,一杯放到了骆京书面前。   陆约坐下后,像是中场休息了,他靠着椅背,一只手托举着玻璃杯,一只手虚虚搭着桌沿,他目光若有似无地短暂停留在骆京书的脸上。   “骆京书。”   骆京书“嗯”了一声,但眼睛还是盯着书在看。   “如果你那位父亲一直在暗中妨碍你,你的所有作品都将无法面世,你还会不会继续做一个演员?”陆约问道。   骆京书这才抬起头。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约:"区别是……"   骆京书笑起来,有几分腼腆,但更多的是狡黠,“假话一般都更加丰富动听,比较能提供情绪价值。”   像他对面坐着的这一类人,其中的大部分应该并不关心真实的情况如何,他们只想听自己想听的。   如果学习的休息时间,老板需要听个乐子放松放松,骆京书就说假的,如果不是,那就前者。   换做其他人,骆京书都不会给对方选择的机会,直接上一套假的。   可陆约是个好人——   “真的就可以。”陆约将水杯放下,做好即将开始倾听的姿态,给足了骆京书尊重。   骆京书手指在书本上点了点。   陆约很难不去看他,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就很难办到。   “不会。”   “但是等我赚够钱了,我会杀回来。”   “我不仅仅是为了继续我母亲的梦想,也是因为我真的喜欢演戏,但如果没有钱的话,”骆京书托着腮,摇了摇头,“西北风可不管饱。”   他佯装不知地说下去,“不过现在的情况比我以为的要好,之前一直压着的电影暑假就能上映,关念可能松懈了吧。”   陆约轻轻点了点头。   “这对你而言是好事。”   陆约没告诉骆京书,他去查过,不管是演员还是幕后工作者,或者是掏钱的投资者,这其中没有名叫关念的人,能够干预到电影上映的人,想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不知道是骆京书撒谎了,还是那个叫关念的人撒谎了。   如果是前者,那无伤大雅,如果是后者,站在骆京书的角度看,太残忍了。   “休息吧。”陆约起了身,他将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同时,伸手拿走了骆京书面前的书。   他垂眼将两人的书叠在了一块儿,转身放到书柜格子里。   骆京书都还没反应过来,陆约已经离开了书房。   主卧的方向,传来一连串琐碎的窸窣声,播放起了电视剧,听背景音,还是校园小甜剧。   怎么?   像陆约这种把镜头语言和故事表达看得比命还重,轻傲的青年导演,也会看糖水剧?   -   清早,骆京书打开课表看了一眼,十点的课。   他抱着手机跟人一起藏进被子里,明明窗帘已经是厚重的黑棉布。   外面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想必是陆约起了床。   过了十来分钟,骆京书已经又要睡过去了,他手指抓着被子,脚步声靠近时,他睫毛颤了颤,以为自己在梦里。   “早餐想吃什么?”陆约声音很轻。   印象里,他应该用一种研讨“电影制作中的视觉效果”的语气提出疑问。   骆京书睁开眼睛,但眼神完全没有聚焦,过了几秒钟,他像是已经作过回答,重新提起被子把头蒙得严严实实。   陆约看着对方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他往窗外看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忍不住吞咽。   再将目光收回时,骆京书不知何时已经又睁开了眼。   “生煎,你会做吗?我想吃。”男生声音嘶哑,怎么听怎么看都是没睡醒。   陆约走出次卧后,骆京书继续蒙着被子睡觉。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好像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对方为自己做得好像太多了。   吃完早饭问问陆约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家务好了。   早饭并没有眨眼就送到嘴边,骆京书彻底睡醒,坐在床沿回神时,他听见关门声。   陆约去了趟超市,冰箱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更别提生煎。   他刚将两大袋菜品放到岛台,余光的视野里就晃进了骆京书的身影,对方穿着短袖短裤,浑身上下通体雪白,白成了一个色,那眼下的痣在此刻被衬得越发分明妖冶,但他本人还懵里懵气。   “你现做生煎?”骆京书不可思议道。   骆宝香也会做饭,但面食一概不会,都是买成品,味道说不上坏,但也不算好吃。   陆约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拿了两盒生煎出来,“不会。”   “但我打算学。”   陆约买了现成的,一盒六个,两盒十二个,大小均匀,表皮松软雪白。   “那我先去刷牙洗脸,然后我来给你打下手。”   饭后回到学校,骆京书的大部分课都已经结了,只剩考试,他十点进考场,一节课刚过,他就交卷出了考场,何风雪晚他几分钟。   “怎么样怎么样?”何风雪兴奋得两眼冒星星。   骆京书搞不明白一场考试有什么可兴奋的,“题目不难,还……”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昨晚跟陆约过得怎么样?”何风雪纠正,并强调。   “……我们在一起复习看书。”   “……”何风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我还以为你们会擦出点什么东西呢。”   “哪那么容易擦出来,我不是傻白甜,他也不是。”骆京书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时,接着边走边与何风雪说话,“你要是说他想包养我,也比擦出爱情火花的可能性要大。”   何风雪不赞同,“不见得的吧,包养可都是直接明码标价的。”   “我这不算?”   “你觉得算?”   骆京书想得比何风雪还要缜密细致,何风雪是个粗脑筋,正是因为没何风雪脑子那么粗,骆京书才不会想岔了。   宁可不想,也不能乱想,回头把工作弄丢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下午两点有排练,别忘了。”何风雪得提起说,他直觉一直都挺准,他总觉得陆约不对劲,可陆约这人也不是他们能接触得上的,所以到底怎么不对劲,他没机会探察更多。   衍生下来的,比如,如果他不提前提醒骆京书,待会中午,陆约说不定就会把人抓走。   骆京书按着手机,点头,“好。”   “下台阶了您,看着点儿啊。”何风雪阴阳怪气骆京书走路看手机。   “去你的。”骆京书回完了消息,笑着推了何风雪一下。   何风雪扶着肩膀,“回谁消息?”   “陆约的。”   “他找你干嘛?”   “问我下午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他载我回去。”   何风雪啧啧了两声,“我就知道。”   骆京书将手机收了起来,“不过我已经跟他说了一整个下午我们都要排练。”   走了一段路,骆京书觉出不对,“我怎么感觉陆约更像是那个打工的呢?” 第44章   期末汇演在即,加上学期末除了考试会占用一两节课,其他时间几乎全部闲着,所以骆京书几乎日日都要排练晚上九十点钟。   除了排练,骆京书还要兼顾陆约那边的小组作业。   白天,骆京书吃食堂,晚上和陆约一齐在家开小灶,但大半个月下来,两人还是共同一块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导演人是这样的。”骆京书安慰陆约。   陆约也安慰骆京书,“表演人……”   其实没怎么影响到骆京书的形象,他的脸是百搭款,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些。   “你们汇演的票还有吗?”陆约忽然问道。   骆京书在复习着最后一门功课,他点开手机,“我问一问。”   他问何风雪,何风雪平时比较关注这些事。   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两个月前就没有了。   国戏期末汇演的票不售出,基本只有校内人士能拿得到,或者凭借认识的人得到票,汇演时间也只持续一个星期。   骆京书看向还在等回答的陆约,遗憾道:“没有了。”   没有就算了。这是陆约的想法。   但他又没来由地默然了会儿,突然接着问:“演员,不都有家属票?”   家属票?   “可,我的家属票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被要走了。”骆京书怔然。他没家属,家属票留着也是留着,票一出来,就被人哄抢走了。   陆约朝后靠去,“被谁要走了?”   骆京书垂下眼,扫不进去书上的字,陆约刚刚看他那一眼探究性太强,他头皮都从前到后地麻了一遍。   气氛有点奇怪。   “给校友了。”   陆约看了骆京书的发旋半天,略一低下头,再抬眼时,他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想去看看。”   他戴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敛起侵略性时又变得冷淡漠然了,骆京书又自在了。   “我去找人要。”骆京书翻了一页书,说道。   余票不是没有,骆京书找了何风雪,何风雪问了甘孝柑,甘孝柑直接把自己的票让了一张。   基本都没人留着票,但她的票一张都没给出去,听说陆约要,她才舍了一张出来。   骆京书在排练的时候道谢,她哼了一声,“我根本就不想把票给那些不懂欣赏的人。”   国戏每一届都有不少在入学前就已经有了粉丝量的学生,期末汇演前,许多粉丝会想方设法地弄票到国戏看自己偶像。   所以不少人也会把自己手里的票高价卖出去,甘孝柑之前被一个学长的粉丝扛着炮追着拍,害她直接从学校体育场的观众席上摔着滚了好几圈。   “但是,陆约他那种人,能瞧得上我们这种小学鸡把戏吗?”甘孝柑好奇道,“我可听说了啊,他那人,看着话不多,但是批起人来,那可是连珠带炮的,到时候让他看就看,别张嘴。”   骆京书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等会排练结束,我们要去试戏服了,”甘孝柑忐忑的表情突然转变成了期待和兴奋,“我还从来没看见你穿过女装呢,花金子的衣服都是红色,要不你试试穿红肚兜吧!”   本来还在浅浅笑着的骆京书,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排练吧。”   “哎哎哎,你试试嘛,红肚兜很好看的,到时候你贴个乳贴……”   排练到尾声时,陆约给骆京书发来短信,还不是微信。   [有个麻烦,请你帮忙。]   短信发送成功之后,陆约手指一顿,他几乎是瞬间摁灭了手机,把手机丢向了桌面。   对面咬着笔头盯着剧本的方曦一惊,“干嘛呀陆哥?!”   “说错话了。”陆约撑着额头,略显深沉。   “撤回啊!”这还有什么好摆脸的?   “发的短信。”   陆约说完后,桌子震了震,他倾身把手机拿到手里。   [骆京书:工作吗?那是我应该做的,陆哥客气了。]   方曦几乎要爬到桌子上了,他想看看陆约是给谁发错了短信,又是发错了什么内容。   依陆约的性格,他很难有说错话的时候,而且,就算说错了话,至于这么紧张吗?让他都看出来了。   陆约把椅子朝后倒去,椅背靠在了墙上。   方曦看不见了,“那我不看了。”   骆京书结束排练,和小组成员走在往戏服店去的路上,才顾得上回复陆约的消息。   大约是住在一起久了,相熟了,就算是老板,不秒回,也没那么紧张了。   陆约和他说,他爸妈的干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今晚他们家里人要给这个干儿子接风洗尘,对方想见见自己。   陆约还说,他爸妈这个干儿子,曾经非常狂热地追求过他,恶心的不恶心的手段,都试过一遍。   [骆京书:那我冒昧问一问,他好像很讨厌的样子,为什么你爸妈会认他当干儿子?]   陆约:初中的时候资助过,后来请人算了一命,他能旺我父母事业,所以……   “......”   [陆约:你现在在哪儿?]   骆京书看着只有几步路的戏服店,加快编辑消息的速度:学校里的红玫瑰戏服店。   -   “原野是北方农村的背景吧?”老板虽然不是国戏学生,可天天跟戏打交道,她听了戏的名字后,热情地在衣架上扒拉。   “这边这边,这些都能穿,你们按着角色自己挑。”老板很快推了两排衣架出来。   她推出来的衣服,都是按照戏的背景挑的,但老板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怎样的,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范围。   成员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快就在两排衣架里挑出了自己中意的戏服。   “符合角色吧这个?”贺冬拎着一件假皮毛内衬的夹克比在身上,“感觉很魁梧。”   “你只需要穿得像个囚犯就行了。”文新谷漠然道。   “滚你爹的。”   甘孝柑挑好了自己的戏服之后,冒着腰从衣架上一件件翻过去,还真让她刨了一件肚兜出来,“对,就是它!”   肚兜上还绣着一对鸳鸯,颜色极艳,布料极软,稳稳地挂在人的裤腰上也不是难事。   骆京书转过头来,都还没看见,只看清了一抹红,那抹红被贺冬一把夺走,他拿在手里抖了抖,往自己身上一比,朝骆京书看了过去,他老脸一红,把肚兜丢回给了甘孝柑,“什么玩意儿?要穿你自己穿,这要是上电视,都过不了审。”   骆京书伸了手,从甘孝柑手里将那件肚兜拿在了自己手中。   肚兜是女生穿的,骆京书骨架再小,穿女生的也不合适,但他还是很捧场地比在上身,抬眼也不知道问谁,眉眼无端现出风情,“好看吗?”   一圈人不停点头。   真好,骆京书玩得起,还跟大家一起玩儿。   他穿着衣服,他穿着衣服啊,他这不是穿着衣服吗?   文新谷撞了贺冬一下,“鼻血。”   “我靠我靠我草……文新谷你是不是贱,你怎么骗我?”   老板也凑了过来,她歪着身子,“哎呀哎呀,反串吗?男生穿肚兜,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不是,”骆京书把肚兜挂回到了衣架上,转身道,“是反串,但是不穿肚兜,红色的衣服和裤子就可以。”   “你皮肤白,穿红色肯定好看,我找找啊我找找。”老板娘说。   一圈人又忙活了起来。   正忙着时,老板那双往满店各个角落转的眼睛看到了正往店内走的两个男生,她埋着腰,大声招呼客人,“要什么类型的随便挑啊,秦朝的汉朝的魏晋南北朝的隋唐的民国的校园的职业的应有尽有啊!”   方曦:“我们找人,不租衣服。”   听见熟悉的声音,骆京书才从一堆衣服里把脸露出来。   “方曦?”   没等骆京书跟陆约打招呼,何风雪拍着手停下翻找的动作,“我感觉符合角色的,你都穿不了,你能穿的……都不太好看,跟我们整体画风不太相符。”   陆约看了一圈店里的衣服,这些衣服隔一段时间又会上新,但每身衣服都得过百来人的身,租了洗洗了租,除非烂得不能再烂了。   “去我家里挑吧,我爸收藏了不少戏服。”陆约看着骆京书说。   “好啊好啊!”甘孝柑一拍手,觉得自己送票送的真是很值,“有肚兜吗?”   “肚兜?”   和陆约一起走的路上,骆京书才告诉陆约,为什么甘孝柑会提起肚兜。   车里安静了许久,才响起陆约的声音。   “我跟他们一样的想法。”   “嗯?”骆京书在看成员们试穿衣服的照片,“什么想法?”   “好奇你……”侧后方一辆车硬挤进来,一下把陆约的话也给挤断了,陆约打了大半圈方向盘,为了躲开这辆车,骆京书也被甩得撞上了车门,砰的一声。   “嘶——”   “没事吧?”陆约看样子是在路侧停车。   “没事。”骆京书摇头,一摇,眼前什么黑点甩了过去,他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看见了自己指腹上的一抹血迹。   靠……   他有些呆愣,下意识朝陆约看过去。   血迹颜色特别艳,陆约余光立马就注意到了,他加快车速,在旁边将车猛地停下,看向骆京书,还有对方手上的血。   陆约眼神一冷,表情带着疼意。   “流血了,”骆京书张嘴,他看着陆约的脸,对方的脸在视野中一点点地变得模糊,他声音也开始变得含糊,“陆哥,我有……有点晕血。”   男生脑袋慢慢,慢慢地就朝车窗的方向偏了过去。   “骆京书?”   陆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拍了拍骆京书的脸。   额头上那条口子很短也很浅,挂了一滴血珠后便没动静了,但骆京书却扎扎实实地晕厥了过去。   陆约沉着脸,踩下油门,飞速开往医院。   幸好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医院不远,就几分钟,陆约钥匙都忘了拔,下了车,大步如流星绕过车头,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骆京书直接栽了下来,正好倒进了陆约的怀里。   陆约差点忘记了去解安全带。   他倾身探进去,呼吸都不由自主急了起来。   陆约将骆京书打公主抱在怀里,片刻不敢停的往急诊跑。   被抱着跑和在车里坐着肯定不能比,颠得很,刚进医院的大门,骆京书就醒了。   他脑袋从陆约的肩膀上抬起来,先是看见了陆约的喉结,接着是下颌,然后才勉强看得见陆约的眼睛。   “陆哥?”   陆约听见骆京书的声音,他脚步慢下来,又停了,低头看着骆京书,男生脸色微微发白,那条口子在他脸上突兀又刺眼。   就在陆约以为骆京书肯定会挣扎要下地,他也做好了放手的准备的时候,骆京书搂着陆约的脖子更紧了一些,他重新靠着陆约的肩头,闭上眼睛,“陆哥,这是公主抱吧,继续前进。” 第45章   骆京书晕血,在急诊室输了半个小时葡萄糖就完事可以离开了。   他额头上伤口不深,一小道口子,去晚点自己都好了,护士给擦了擦碘伏。   “会留疤吗?”骆京书小心问。   “跟蚊子包似的,留个什么疤?”护士说道,说完,给他伤口贴上了一张敷贴。   骆京书摸着额头,望着陆约,玩笑道:“怎么办?今天肯定没办法给你爸妈留一个好印象了。”   陆约拎着书包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顿了顿,自然地接上骆京书的玩笑话,“在我这里有个好印象就行了。”   出医院时天已转为暗蓝,陆约的父母来了两次电话,陆家住得地方比较偏僻,到时,天擦黑。   大门缓缓展开,看不见尽头的花廊弯弯绕绕,灯火通明的别墅在不远处,旁边有一棵冠如巨盖的老榕树。   “我爸很喜欢花草,种得有点多。”停车时,陆约解释道。   “很漂亮,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院子里,朱丽叶早已经蓄势待发,骆京书被她扑了个正着,虽然早有准备,可朱丽叶体重如山倒来,骆京书还是不免得往后退。   他后背撞在陆约胸膛上,陆约眼疾手快从后扶住他的手肘,骆京书回头,“谢谢陆哥。”   朱丽叶的兴奋在接收到陆约的眼神时,冷却下来,四只脚站在地面上摇尾巴。   “少爷回来了?赶紧进来吧,马上就开饭了。”   骆京书往前刚踏出一步,他垂在身侧的手就被陆约握住了。   “我好像又是空手来……”骆京书很自然地回握对方。   “没事,我爸妈和我祖母一样,不讲究这些礼节。”陆约道。   客厅里,张勼正被陆誊缠得脑袋疼,一听见阿姨说陆约回来了,趁此机会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看见骆京书时,她眼前一亮,她还以为陆约会跟那些搞艺术的一样,找些奇奇怪怪名曰个性的另一半。   今天这么一看,看人的眼光还是正常的吗。   “快进快进,等你们好久了,小腾一直催我,让我催你们快点。”张勼看向骆京书,“你好啊,我是陆约的母亲,你叫我勼姨就成。”   “勼姨好。”站在骆京书面前的女人,容貌年轻,化着柔和的淡妆,但却藏不住女强人自带的凌厉感。   骆京书叫完人,她往身后一指那泡面头,“陆约的父亲,你是表演学院的,不用我介绍,你肯定认识,你要是不认识……”   “要是连我都不认识,趁早退学去隔壁师范念书。”陆苇喝着茶,不咸不淡道。   “陆苇老师好。”   陆苇这才给了骆京书一个正眼,他伸手,“坐吧。”接着把桌子上的零食往那个位置面前扒了扒,“吃吧。”   在骆京书叫人时,陆约已经接过了阿姨递来的拖鞋,随着他弯腰亲自将拖鞋放至骆京书脚边时,单独坐一个沙发的陆誊,目光冰冷。   “干妈,小书还没叫我呢。”陆誊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张勼一拍脑袋,“哎哟,我给忘了,小书,那是陆誊,我干儿子,他应该比你大一岁,你叫,叫陆哥?”   “陆哥是我,别瞎叫,”陆约淡淡道,“就叫陆誊。”   陆誊指甲掐破了手心的皮,他浅笑着,“是啊,我跟小书差不多大,叫什么哥。”   骆京书换了鞋,直起身,看着陆誊,“你好。”   还真不叫哥了。   张勼的眼神在骆京书的反应下,从惊艳变得惊喜,不卑不亢,游刃有余,好孩子。   阿姨在此时走到了张勼的身后,“张总,可以开饭了。”   “吃饭吃饭,边吃边聊。”张勼直接对骆京书上手,把人拽到自己旁边,走在了最前头,陆约被落下了。   骆京书下意识回头看了陆约一眼,那眼神被陆约硬品出隐隐的无措和依赖,陆约心脏像是被狠攫了一下,他正欲跟上去,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   “哥。”陆誊红着眼睛。   陆约只低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将手缩了回去。   陆誊的脸很白净,像白瓷一样,眼珠比大部分人眼珠的颜色都要深,看着人时,似乎总是有千万种委屈无声流露,像一只被丢进猛兽遍布的丛林里的幼鹿。   “你喜欢他什么?”陆誊看往餐厅的方向,他表情略有不服,但更多的是委屈,这种委屈也只在陆约面前显露,刚刚在骆京书面前,他表情控制得很好。   陆誊不停追问:“因为他长得好看吗?从小到大,我们见过的漂亮男生还算少吗?比他好看的,又不是没有。”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凭什么喜欢别人不喜欢我呢?”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唱独角戏比与人争执更要难受,因为这种难受之中,还夹杂着难堪。   陆约脸上的神色,带有淡淡的讽刺和嘲弄,“所以,论好看你不如他,论才华你不如他,论人品……你爬过我的床,也不如他,我凭什么喜欢你?”   陆誊的脸变成惨白。   “陆誊,还记得我失声那几年吗?”陆约目光冷淡,丁点暖意都寻不见,“你在背后说,陆家的未来不会交给一个哑巴,你以为你是陆家人了,实际上,只有你这么以为。”   “哥,是为了他,才这么伤我吗?”陆誊的脸色难看至极,“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阿姨在这时经过,陆誊急忙将头扭到一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陆约却在这时候,微微倾身,他语气罕见地变得温和了,“17岁那年,我重新开口说话,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亲口向他告白。”   言至于此,青年直起身。   陆誊还没蠢到听不明白,“你那时候就喜欢他了,你……”   “所以我希望你能分辨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分辨清楚他的,如果你在他面前撒泼耍横,”陆约这次停了很久,他眼神冷得吓人,“陆誊,你知道我不会客气对你。”   站在陆约面前的男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十四岁那年,陆约失声,为了开解陆约,张勼抱回来一只小狗,小狗三个月大的时候,陆誊将小狗按在院子池塘里活活淹死,陆誊以为证明他在陆家的地位的时候到了。   陆约在看见小狗尸体并调出监控查明后,一声不吭地将陆誊也按进了池塘里和小狗被淹死的同一个位置。   不论陆誊如何挣扎,陆约都没松手,陆誊一辈子都记得冰冷的池水灌进鼻息耳道的感觉。   然而,在他呛水昏厥被送进医院后,陆苇张勼两口子并未责备陆约,只让他别欺负弟弟,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誊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他就是看见网上消息才回国的。陆约从小到大性子就冷淡,对谁都不热情,他以为,只是玩玩而已。   -   陆约坐到骆京书旁边,张勼正拿着一瓶开过的白葡萄酒,“明天没课的话,今晚就在家里歇下吧。”   “嗯?陆约?”张勼去看陆约,“我跟你爸好不容易都在,下次坐在一起吃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陆约给骆京书碗里夹了片羊肉,没说话。   骆京书瞥了一眼对方,先回答了,“我明天没课,陆哥,你呢?”   "我也没有。"陆约这才点头。   张勼神色复杂,调侃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书才是我儿子呢,让你在家住,这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吗?”   “既然决定过夜,小书,喝一点?”张勼晃了晃酒瓶。   骆京书将自己的杯子递过去。   张勼不清楚骆京书酒量,只倒了几口的量,接着给陆约倒了半杯,又去看陆誊,“小誊,杯子给妈妈。”   “我自己来吧。”陆誊声音嘶哑。   他拿着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仰头直接一饮而尽,又开始倒第二杯,只是还没倒多少,酒瓶就空了。   “阿姨,再开一瓶。”他将酒瓶放下。   陆苇看着陆誊喝酒这架势,“豁”了一声,“回一趟国高兴成这样啊?那走那天得伤心死咯。”   “我不走了。”   “干妈,我不想去国外了,我想回国。”   骆京书拿着筷子认真吃东西,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听得太认真,陆誊明显也不欢迎他。   张勼对骆京书格外关注和关心,陆苇则不然,陆苇谁都不关心,他看起来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使用的碗碟都跟大家不同,吃着饭时,神态游离在外,喝着一种颜色红中带绿的果汁,泡面头使他看起来格外具有艺术家的氛围。   “陆哥。”骆京书捏着筷子。   “嗯?”   “你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陆老师那样?”骆京书好奇。   陆约朝他爸那边看了一眼,难得出现嫌弃的表情,“不会。”   “爸。”陆约叫醒陆苇。   陆苇缓缓抬起眼,“做什么?”   “期末汇演的戏服没租到合适的,我要去你的陈列室挑,等会把钥匙给我。”陆约的口吻当真公事公办。   “哦,好,弄坏了你赔。”陆苇反应寡淡。   然后又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阿姨给陆约添了好几次酒,骆京书一次都没添,他怕自己喝多了在别人家里闹笑话。   “陆哥,你酒量很好?”   “不如你。”   “酒量不如我?”骆京书不敢相信。   “嗯。”   骆京书想了想,"那你还喝这么多?"   陆约早已经放下了筷子,他吃着水果,眼底昏朦,语气也昏朦起来,“怎么,怕我喝多了像你欺负我那样欺负你?” 第46章   对面的陆誊看着这一幕,就差将一口牙给生生咬碎了,他看不懂爱不爱的,但起码陆约从来没对任何人用那样的表情交谈。   张勼也看着,但看的不是骆京书和陆约,而是陆誊。   她给身后阿姨眼神示意。   阿姨走上了前,给陆誊盛了一碗汤,放下来时,道:“小誊,你不能这样。”   骆京书感觉自己都快被陆誊那明晃晃的醋意给烧着了,今天的工资不是白拿的。   “你爸妈,迷信至此?”骆京书音量极低。   陆约手指扶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摇晃,“他赶上了我妈投资挣钱的好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也信?”骆京书听着这话音,好像有那意思。   “……你觉得呢?”   骆京书说不出话来。   “我不信,我只相信事在人为。”陆约冷淡道,“烧香拜佛求不来我想要的。”   骆京书点头表示赞同。   陆苇最先离席,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紧跟着张勼也因为接了一个电话,离开后迟迟未归。   “我去找我爸拿库房钥匙,你跟我一起。”陆约起身。   “我在这里等你吧,”陆苇明显是上楼了,骆京书不太习惯踏足他人的私人领域,“陆哥快去快回。”   离开时,陆约眼神薄淡地瞥了陆誊一眼,陆誊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偌大餐厅,只剩下了一个阿姨,主角是骆京书和陆誊。   陆誊穿着很漂亮的小西装,看打扮装束,他更像个富家少爷,陆约的关注重点一向不在穿戴上面,舒适为主。   “叮”   他用餐叉敲了敲瓷盘边缘。   骆京书抬眼看向对方,“你好。”   “......”陆誊抱着手臂朝后靠去,“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你知道?”   “嗯,你是因为陆约喜欢我不喜欢你吗?”骆京书神色坦然,说完后,甚至还优哉游哉地挑了块水果喂进嘴里。   对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或者说是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陆誊涨红了脸,他恼怒,但陆约的警告深刻于心,他干瞪着骆京书,张了张嘴,挤出来一句,“你们长久不了。”   骆京书不咸不淡,回击得轻而易举,“当下他是我的就行了。”   陆誊咬牙咬得牙根发酸。   他在脑海里翻了数遍,没有翻出更有力的反击,从小一起长大算什么,对方与陆约本身就有少年之谊。   看见骆京书还在慢慢往嘴里喂东西吃,陆誊冷静下来,思考着。   过了许久,陆誊问道:“你知道我哥以前失声过吗?”   “……知道。”   “那你……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好的吗?”   骆京书垂着眼,他看着沙拉碗里所剩无几的水果,斟酌着回答。   “作为陆约的家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说完后,向陆誊笑了笑,面庞美好得像初春落日下的金色蝴蝶。   陆誊微微一晃神,移开目光。   就是这样一张能轻易蛊惑人心的脸,让陆约能开口说话的?   陆誊试探无果,他有些泄气。   骆京书放下手中的餐具,他用纸巾擦拭完嘴角,开始慢慢饮水,只用余光打量了陆誊一会儿,后者也并未察觉。   对方询问的目的太明显了,骆京书并不知道陆约的失声是怎么治好的。但工作过程中,最忌讳直言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打几个弯,模棱两可地回答,全凭对面自己理解,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骆京书站起身,他将椅子推回去,陆誊目光跟随着他。   他想从对方身上找出缺点来,光凭肉眼看,对方身上没有缺点,他游刃有余的姿仪像是他生活一贯如此。   但他听张勼提起过,骆京书的家庭条件十分一般,没有父亲,母亲是个精神病,家中还有一老两小,全家人都指着他过活。   精神病……   “骆京书,”陆誊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底下闪烁出冷冷的光,“你不知道,精神病有很大的遗传概率吗?”   骆京书脚步稍顿。   陆誊身后的阿姨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誊,你再胡闹我就去叫张总过来了。”   陆誊一下就将头扭了回去。   骆京书反而回头,冷冷淡淡,却又带着隐隐的无可奈何,“那又怎样?”   他话音刚落,陆约就拿着钥匙从不远处出现,骆京书撇下陆誊,朝陆约走过去。   对于陆誊的态度和话语,骆京书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只是一份工作,而陆誊就是工作过程中遇见的奇葩。   -   推开库房的门,陆约打开灯,骆京书呆了呆,刚刚那些许的不快在看见这些堪称艺术品的戏服之后,尽跑光了。   库房也是陆苇个人的陈列室,陈列柜依墙摆放,柜内各式各样的戏服次第展示,或鲜艳活泼,或华丽庄重,多是古代的戏服,按照朝代都有清晰的分类,每套戏服也都有写明它曾经用在哪部剧那部电影的角色身上。   整个库房,宽阔如大型仓库,厚重如同博物馆,使人一踏进来,就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都是陆老师收藏的?”骆京书站在了一柄红玉缂丝刀扇前,那红玉如血,艳丽无芳,顶上一道暖色调光线,更加使之看起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陆约关上门,“他每部作品都会带一些东西回家收藏。”   “不一定都是昂贵之物,”陆约朝库房的西南角看过去,“石头,树根,羚羊角,碎瓦,他觉得有意义,就会放进来。”   “陆老师真是吾辈楷模。”骆京书闭眼夸。   陆约看了他一眼,“走吧,带你去挑你需要的。”   从过道中走过,拐了好几道转角,才来到一面全是短袄长裤戏服的陈列柜前。   短袄颜色款式不一,红色的有好几套,大体看都差不多,但凑近了细看,才发现有的是缎面,有的是麻衣粗布,有的绣了花,扣头也是各用各的。   陆约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这面柜子的钥匙,他将柜子打开,目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骆京书许久,灯下,他眸光漆黑乌亮,骆京书本来还算自然自在,被看得久了,他闻到空气中的酒精味道,想起来,陆约刚刚吃饭的时候饮了不少酒。骆京书无端不再自在。   良久过去,陆约取了两套女式的红衣出来。   “这部红色电影是他十年前的作品,电影北京是北方农村,刚好是冬季,衣服的码数也都偏大,不然里面塞不下衣服,看起来单薄,不像回事。”陆约合上柜门,他扶着骆京书手肘朝外走。   “直接拿走?”骆京书惊愕。   陆约:“这里没有试衣间,你难道准备当着我的面脱衣服?”   骆京书立马主动往前迈步。   两人从库房里出来时,陆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客厅,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手里的戏服。   看清陆约手里那两套戏服,他浑身有关艺术家的气息在瞬间跑光了,他窜起来,“你小子会挑,挑最贵的两件儿,这俩可是纯手工,那上面的花儿是我请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棉花都是用的最好的,那扣子是我请非遗传承老师定制的,你站住!站住!”   陆约一把攥住骆京书的手腕,“快跑。”   骆京书都没时间思考,被陆约带着跑了起来,陆约腿长,擅于运动,在后面几步,快到房间时,陆约一把搂住骆京书的腰,直接把人塞进了房间。   陆苇在门外大喊大叫。   “陆老师是不是不同意?”骆京书踌躇。   “不是,”陆约淡定道,“他只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诉说创作想法和过程的机会。”   “要是让他抓住,你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骆京书明白了。   “先试哪一套?”他看着陆约手里两套戏服问道。   陆约将领口有白色兔毛的一套递给骆京书,“洗手间右转。”   房间大得像一套房。这是骆京书转身面朝着整个房间时产生的观感。   陆约在与卧床半扇墙之隔的书房翻开一本书,书是人体肌肉详解。   楼下张勼还在与人通电话。   听她聊了几分钟,洗手间的门从里面被轻轻打开了。   骆京书并不矮,他的身高在男生里面也算高挑的,他只是骨架不够粗壮,显得纤细。   充满乡土气的大红色短袄穿在他身上却不丝毫不令人觉得土气,反而贵气艳丽,领口那一圈雪白的兔毛抑住了这种艳丽,中和得秀丽文雅。   裤子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骆京书两条腿细长笔直。   几乎没有他穿不了的服饰。   骆京书一边走,一边微扬着下巴,方便系上最后一颗一字扣,但最后一颗扣子被毛领掩住,扣子好几次从他手中溜走,他又要翻找半天,但他自己却又看不见情况。   “就这一套吧,正好合适。”陆约目光停在骆京书身上,他合上书。   骆京书把手摊开,领口敞开了。   “有颗扣子我找不到,陆哥……”他又不敢使劲扣,万一弄坏了,他可赔不起。   陆约没说话,他将还在嘀咕着的骆京书拉到了自己眼前,骆京书的声音慢慢消失,变为无。   靠得近了,酒精的气味也重了,陆约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气味,只是被白葡萄的酸苦给搅乱了。   陆约的手指有些凉。   未免产生身体接触,骆京书只得将下巴昂起来,他直面陆约正脸,陆约眼睫细长,不算浓密,与他性格一样,疏朗冷淡,于是使眸光也显得愈发冷淡逼人。   但今晚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陆约的目光被酒精熏出了热意,也间接影响到了骆京书。   不知道是谁呼吸了谁的呼吸,总之是搅到一起混到一块儿了。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陆哥,刚刚陆誊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失声是怎么痊愈的。”   陆约手指顿了一顿,他将深藏在毛领里的扣子翻出来,“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其实我不知道,我唬他的,免得我们关系暴露了。”骆京书笑眯了眼睛,暗自得意。   陆约目光里的那层热意迅速退温,变得比平时还要冷淡。   “很棒。”他意味不明道,不像贬,也不像夸。 第47章   空气里让骆京书感到奇怪的东西,在慢慢散去,最后恢复正常。   “我出去一趟,你可以把另外一套也试一试,看你比较喜欢哪一套,我们直接带走。”陆约说完后,将骆京书单独留在了他的卧室。   骆京书摸着已经系好的领口,嘀咕,也不怕他偷拿东西。   门外,阿姨正好上楼,她面色复杂,踌躇着犹豫不决。   “您说。”陆约停下脚步。   阿姨便站到了陆约跟前。   她声音很低,像蚊子嗡嗡,只说给陆约听的话,没打算让旁人也听见。   “刚刚……”   阿姨说完后,目露难色,“小誊可能是因为还小,他还不懂事。”望着同样年纪尚轻的陆约,阿姨又觉得自己刚刚说出口的理由太站不住脚了。   “骆京书比他小一岁。”陆约性子冷,从他口中难以撬出软话,更别提现下他心情极差,语气便更冷。   他大步下楼,阿姨小跑着跟在后面。   陆誊还在餐厅,嘟嘟叨叨的,像抱怨,像咒骂。   陆约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桌子上的餐具已经被全部撤走,重新摆上了鲜花和木雕,陆誊面前立着几瓶红葡萄酒,看见陆约,他先发制人,“今天是给我接风洗尘,但是准备的酒却是你喜欢的。”   “你对骆京书说了什么?”陆约冷冷地逼视着他。   他对陆誊的耐心从陆誊溺死家里的狗那天开始便归为零,并且再未有过起伏。   陆誊呼吸急促起来。   “他找你告状了?”   “陆誊,”陆约看穿了陆誊那一脸惨色背后的狡诈,“再有下次,我会亲自送你出国,没收你的护照。”   陆约的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还说:“订明天的机票,回你的地方去。”   赶他走?   “哥!”   这趟回国,他求了张勼足足半年,百忍成金,他终于回国。他想留在京城,在国内多好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有人都捧着他,除了陆约。   “我们已经五年没见了,你一见到我,就赶我走……”   “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眼泪从陆誊的脸上滑下来,“就因为我说他也会被遗传精神病,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陆约静静地看着他哭啼不休,眼里的冷意欺雪赛霜。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连回答都大差不差。   “就因为,就因为他让你找回了声音,所以你就喜欢他,你就爱他?”陆誊凄惨地笑。   “小誊……”阿姨试着在中间周旋。   陆约却在这时候看向了她,轻描淡写,“订明天上午的机票。”   阿姨只知道点头应好了。   她很清楚,张勼和陆苇一个痴迷于名利声色,一个沉浸于自我世界当中,他们无所谓陆誊是什么样的人,陆誊跟家中那些漂亮的摆件没什么区别,所以陆誊的去留他们也不关心,不止陆誊,他们同样不关心陆约。   就如此次陆誊突然回国,张勼陆苇未将陆约作何感想放在心上,陆誊要走,那便走吧,陆誊要回来,那便回来吧。   陆约可以做主陆家九成的事宜,其中就包括陆誊。   “哥!”陆誊嘶吼。   陆约走到了外面,骆京书站在门口,他朝陆约扬起嘴角,“我不小心听见了……秘密。”他尾音咬得重重的,清晰得像是夏日嚼碎冰块的咔嚓声。   他一双狐狸眼,漆黑明亮,映着白脸皮,更像狐狸。   骆京书的心其实已经跌宕了一回,他现在是茫然,且无措的。   他知道陆约失声了,后又好了。   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可听陆誊刚刚口中的意思,却和他有关。   陆约的眉眼,淡烟疏雨般的冷静,冷静到骆京书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岔了。   陆约抬手,到一半,手又放了下来,揣进裤兜,像是把一腔心思也一块揣着藏了起来,“我先去找我妈,有点事。”   他有条不紊,从骆京书肩边走过去。   骆京书目光看着墙上那盏格外古朴精致的灯。   里头的光线摇曳起来。   身后远去的脚步声重又近了,他手腕倏忽被握住,他被扯着转了半圈,陆约扯的他,陆约又回来了。   陆家有个后花园,花丛里奢靡地亮着灯,映衬着幽蓝沉静的夜色。   朱丽叶吐着舌头,蹲坐在两人之间,一会儿看一眼陆约,一会儿看一眼骆京书。   “我想了想,还是我跟你的事情先讲清楚比较好。”陆约一瞬不瞬地看着骆京书。   骆京书怕被他看似的匆忙移走目光,又觉得藏秘的人不是自己,他怕什么?   目光移回来,他看起来赤诚、纯真。   可这是个说过的话当做耳旁的风的骗子。   “我们以前认识?”骆京书从陆约冷落的眼睛里看见了埋怨。   陆约拿出手机,他低着头,面容一片冷色,他翻了很久,放大一张照片,手机在他手掌转了一圈,正面朝向了骆京书,这是一张两人合照,看见合照里的人,骆京书哑然,他维持不了游刃有余,张了张嘴,罕见慌乱,“对……对不起。”   “无碍。”陆约将手机拿了回来,可他看起来并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若真的没关系,那就不会有那一纸骆京书占尽便宜的合同,此刻,陆约也不会站在骆京书的面前。   照片里的人是少年期的骆京书和陆约,两人那时候都还年少,青涩稚嫩,骆京书那时候就已经分外靓丽,而陆约那时候比现在要多的是阴郁和漠然。   但两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会有挨在一块儿吃东西的合照。   陆约撕开骆京书的假面,“我在机场没等到你。”   那年骆京书16,陆约19,那时候陆约的失声还没完全好,他在国内外都过得艰辛,跟组骆京书所在的校园小甜剧是陆苇的建议,多接触接触国内的同龄人,说不定就好了。   骆京书被人介绍,说那个不会说话的是星二代兼富二代陆约,还是最能培养电影制作人的AFI学生,可就是不会说话。   陆约在小甜剧里演一个被骆京书欺负的小角色。   剧本里,骆京书有时候还得推搡对方,每次拍摄结束,骆京书都会给对方送点吃的喝的。   骆京书从来没想过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那时候少年意气,记恨着关念,潜意识里更有些厌恶这等“人上人”。   但陆约对他好,将他的角色改得不那么脸谱化,加深与主角团的爱恨纠葛。   陆约在国内没有停留特别久,他的戏份一结束,翌日就要回美国。   骆京书记起来了。   他说:“我明天去送你。”   最后,他当然是没去,不然陆约现在不会站在他面前,找他算账。   骆京书不喜欢陆约这一类人,也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对方的存在如云如烟,换种天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烟底下生活的人,要吃饭,要穿衣,要打工,要照顾发疯的母亲,怜弱的弟妹,日益衰老的外婆……   骆京书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那个随口而来的“我去送你”,还有那个人,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时间,不过三四年而已。   骆京书不是蠢货,他慢慢想,慢慢说:“所以你强调了好几次,你喜欢守时守诺的人。”   “那日在海城的酒店,我说身份证照片是高三拍的,差别不大,你否定了我,说差别挺大的,因为你早就认识我。”   越说,骆京书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重,怎么搞得自己跟负心汉似的?   何风雪还说陆约可能喜欢他,他还以为这可能会发展成一部校园甜口偶像剧。   却没想到,这明明就是复仇爽剧,复仇对象是他,爽的是陆约。   怎么报复?   不发工资还是扣掉奖金?   骆京书是演员,虽然还没正式入行,可演戏他信手拈来,他的算计不写在脸上,也不写在眼里,藏在他的性格里。   陆约眼神被朦胧夜色吞没了大半,给人感觉没太多情绪,可无缘由使人感到心慌不已。   “你以为我会报复你?”   被猜中心中所想,骆京书肩膀抖了一下。   “我已经报复过了。”   啊?什么时候?   骆京书看起来很疑惑。   陆约口吻冷谑,“回国后,我没有联系你。”   尽管骆京书已经换过一次联系方式,但陆约如果想要联系对方,不是难事。   “我们的故事如丘而止,我花了几年时间思考这个剧本是否还有续写的意义,”灯光将陆约的影子披露得长长的,他声音冷清凛冽,“但制作人的第一堂课就不是寻找意义,而是我喜欢。”   骆京书身体里像过了一遍电。   两人身旁是一株枫树,此刻还是绿的,如墨水般浓稠发黑,树冠开阔地笼住树下的两人。   哪怕曾经相识,也要公事公办,估计也是对方报复的一环吧。   腹黑还幼稚。骆京书心想。   陆约曾是他的朋友,现在是老板兼新的朋友,骆京书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表情应对,因为太复杂了,他甚至想跑路,他还感到一丝难堪。   “我那时候太忙了,太累了。”陆约是个好人,骆京书没撒谎。   那时候骆怡的状态很不好,她在医院咬人打人,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用约束带将她捆上了,她挣扎得手腕脚腕鲜血直流。骆京书与骆宝香两人轮流在医院守着,稍微一松神,骆怡抱住旁边的人就开始咬。   骆京书的生活一地鸡毛,没有与人谈理想和未来的情致,他那时候总觉得,哪怕是活到明天天亮,等到太阳出来,也要拼尽力气。   陆约坐着飞机飞走了,骆京书的年少稚气也是在那时候飞走的。   但骆京书不喜欢诉苦,更不喜欢把苦表露在脸上。   陆约却道:“我已经不怪你了。你来不来,你是的自由,你忘了我,也是你的选择。”   青年看似持着无情的客观态度,但如果他低着眉时,眼里没有那若有似无的戾气的话,骆京书就信他。   “别生气了。”骆京书的脸艳丽得鲜稠,“我以后会努力工作,报答你。”   “不用。”陆约漫不经心,“这份工作本来就是为你量身定制,你随意即可,我并不是很需要你的服务。” 第48章   骆京书哑然了。   那……   他摸了摸鼻子,游刃有余的表情中掺杂了几分无措,“当时,我妈病得很重。”   “我没有再分给其他事情的精力。”   骆京书觉着这个解释在陆约听来一定很苍白,人生了病,需要做检查,需要看护,需要医药费,所以穷人的生活是繁琐的,每个步骤都只能自己完成。   而陆约他这样的人,再麻烦再耗费物质的事情,也只用一句话就能办妥。   那个时期的骆京书,不仅要驮着频频发疯伤人自伤的骆怡,还要准备高考,他又是艺考生,流程繁多,来往于几所不同地区的戏剧学院。   骆京书那时甚至都不觉得辛苦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他麻木地在路上奔波。   维持一段不到一个月的友情,在正处于至暗时刻的骆京书看来,回报率太低,不值得。   只是,骆京书没想到被他放了鸽子的对象,会找上门来。   他现在已经能喘口气了,所以各种情绪纷沓而至。   光影从陆约的斜后方洒下,只有眼窝那儿有一小片光斑,看不清他此时是喜是怒。   “辛苦了。”   听语气,好像没生气。   骆京书暗暗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发酸,因为他清楚,一旦陆约要使用这个理由为难自己,那他真是堕入万丈深渊了。   以后行事,还是得再再再周全一些才行。   “那么,”骆京书朝陆约扬起笑脸,“好久不见,陆约。”   陆约眼皮微微上抬,将骆京书的明眸皓齿纳进眼底,他往下咽气,喉结滑动,咽的是那口被人放鸽子还被遗忘的气。   他伸出手去,与骆京书轻轻一握,“好久不见。”   在首都机场那日,考虑骆京书可能会睡懒觉,起不了太早,陆约订的是中午飞美国的飞机,班级小组要启程跟组一部好莱坞大电影,机会难得,陆约自然也珍惜。   头顶穹隆不断有飞机滑过去,有离地的,有落地的。   陆约一直在改签机票,直到当天晚上十一点,他要等的人也没来。   小组里的几个同学脑子里只有电影,文化无国界,他们不歧视亚洲人,还因为陆苇是陆约父亲,而对陆约另眼看待。但教授在翌日给刚落地洛杉矶的陆约发来邮件:我给你布置一份留校作业…   那次跟组是与陆约无关的属于其他人的漂亮履历。   陆约性格偏执,控制欲强,但他划定的可接受的范围却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在骆京书的电话号码变为空号前,陆约想道,只要骆京书联系他,随便什么理由,他都相信,都会原谅对方的失约。   骆京书辩无可辩,他垂着头,手指戳着朱丽叶毛绒绒的脑袋。   “我记得你那时候喜欢吃片场外面那家海鲜馄饨……”对方的少年印象在骆京书的脑海里逐渐清晰,“等放暑假了,我们一起再去吃。”   陆约答了声好。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他匆匆扫了一眼陆约的脸色,还好,没有异变。   其实光线太暗了,他看不太清楚。   陆约转过脸,他看着花坛里葱茏繁茂的月季,多是直立月季,长成了拥挤的小树林。   若不是陆誊,他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将往事托出。   这件事情他有重要用途,起码它应该发挥一些该有的作用,而不仅仅只是老友会面,互诉衷肠。   “少爷,张总请您过去。”   阿姨的身影出现在小门后。   张勼坐在前面花园的凉亭中,她面前放着一套茶具,见陆约来了,“上等普洱,尝尝看。”   陆约从头到脚的规整,越规整,规则感越重,也就越凌厉。   他坐下来后,"我不喝茶。"   张勼笑了笑。   “你就这么把,”她朝屋内抬眼,又收回,“带回来,不怕陆誊找你闹?我耳朵可受不了他那小孩子脾气。”   陆约口吻像是在说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我让人订了机票,明天送他回美国。”   张勼摇了摇头,同样像是在感叹与自己无关的人,“你可真狠心,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握着杯子,抿了几口茶,下定决定了才开口说:“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个姑娘回来呢,结果你喜欢的是同性,同性……生孩子可怎么办呢?陆家偌大家产,你准备怎么办?”   屋外天热,陆约解开袖口,挽了上去,语气冷清,“你们再生一个异性恋,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但前提是他不是不婚不育的异性恋。”   “呵,”张勼冷笑了一声,“算了,你喜欢的人,我也会喜欢你,但作为母亲,我好心提醒你,别让自己的感情变成他人的垫脚石,就和吴家那小子一样。”   吴剑兰前不久丢人丢上了热搜,他在娱乐圈是籍籍无名之辈,引起网友关注的是“三千万豪车车主抱车痛苦高喊某当红小生出道前姓名,该小生当即出来否认‘我与吴先生素不相识’”。   “我……”陆约凝视着张勼身后的深夜,“无所谓。”   张勼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她不懂,也不认可,用夹子夹了几片茶叶放到茶壶里,开水冲下去,烟雾缭绕,“你倒是大方,不计较。”   “有吸引他靠近我的资本,我应该感到庆幸。”陆约好整以暇,淡淡道。   张勼只听着,没有看陆约,她用心一想,翘起嘴角,“也是,毕竟当初你爸也是靠他那张脸吸引的我,不然我才不会选他,神经兮兮。”   “唉,只是这结了婚,有了孩子,他现在这样,真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只剩神经。”   “去休息吧,好好休息。”   -   骆京书当天晚上在二楼的客房休息,半夜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舔过来,他被吓得睡意全无,开了灯才看清是朱丽叶。   朱丽叶睡在了客房的地板上,第二天早上跟着骆京书一块儿下了楼。   阿姨早已经是一脸焦色,“哎呀,怎么还跑楼上去了?”   陆约眼神沉沉地看着在地上打滚撒娇的朱丽叶,向骆京书说道:"她会开门,也知道哪个房间睡着家里的哪个人。"   朱丽叶很喜欢骆京书,骆京书离开的时候,她被阿姨牵着,趴在地上呜呜地叫。   骆京书已经上了车。   陆约蹲在朱丽叶面前,摸着她的脑袋,从阿姨手中接了几粒冻干喂给了她吃。   不舍归不舍,冻干还是要吃的。   在她吧唧吧唧时,陆约才低声道:“谁教你跟我抢人的?”   阿姨一脸笑,“肯定是因为少爷喜欢的人,少爷的狗也喜欢呀。”   陆约站了起来,日光刚出,他脸上宛若覆了一层薄霜,凛冽冷厉。   他在旁边水池洗了把手,回来时,看着阿姨道:“昨天晚上我嘱咐您的,希望您可以办到。”   阿姨颈后一凉,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以,可以可以,一定可以。”   阿姨是看着陆约和陆誊长大的人,陆约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是跟张勼陆苇在一起时间的数倍之多,她心肯定是偏着主家亲儿子,可陆约沉默寡言,陆誊一张嘴变着花样地能撒娇能哄人,每回都把阿姨哄得心软。   不过这次,阿姨没有辜负陆约的期望。   中午时,陆约收到一条陌生电话号码的短信:我恨你。   陆誊根本拧不过陆约,他拥有的是宠爱,是糖果,是七色泡泡,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然而陆家的全部资源,都只供着陆约使用。陆誊只能捡陆约剩下的。   陆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也没有身为天之骄子的倨傲,更不为这个身份感到有愧。   就像张勼将他丢在家里,他从二楼窗台掉下去摔断腿时,他没有怨恨命运不公给他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母亲,他也没有在陆苇利用他上热搜给自己的新电影造势时感到委屈和不平。   人的感知力是有限的,陆约的感知力几乎全部付诸于电影,所以他坦然接受命运的所有赠予和夺去。   朱丽叶还在呜呜直叫。   陆约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时,副驾驶正往外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骆京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朝朱丽叶挥手,“拜拜,改日再见。”   既然和陆约是老朋友,那么就算工作合同到期,应该也不影响他们经常见面。   朱丽叶的不舍有了回应,她更加兴奋了,阿姨差点没拽住绳子。   陆约步履从容,他眯起双目,不像骆京书那样温软明媚,反而危险偏执。   刚刚错了。   不是坦然接受命运的所有赠予和夺去,要除开一个人。对于骆京书,感谢赠予,不容夺去。 第49章   期末汇演开始那天,轮到《原野》的场次前两个小时,演员们就在后台就位了。   骆京书穿上那身红衣时,大家伙差点没敢认,兔子领减弱了他的狐狸味儿,看起来……居然还挺乖巧的。   贺冬扯了扯自己的皮草大袄,还有里面的囚服,低下头,眼神闪烁,“感觉不太对啊。”   “不太对就对了,你是囚犯,人家村花,对什么对。”   何风雪探出手,摸了摸衣服表面,“料子好好,陆约对你也太好了,这样的衣服能搞到手。”   “是他爸收藏的。”骆京书拽了拽衣袖,衣服刚刚好,半点大的都没有,但穿在身上确实很舒服。   “先上妆。”甘孝柑把贺冬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她挥着化妆刷,“村花先化,囚犯最后。”   甘孝柑在网上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她对化妆信手拈来,能很快化出一个符合演员又恰合角色的妆容出来。   花金子的妆很好化,骆京书也异常适配这个善良聪明又有自己的小算计的乡野女性。   骆京书的眼型不需要再强化,沿着眼周晕染浅色的眼影即可,他皮肤太白,粉底液也得使用颜色深一号的。   但他是男生,所以借用了头套,脑后挽了一个发髻,发髻上还插了一朵红艳艳的月季花。   一眼看去,若忽略身高和肩宽,当真不辨雌雄了。   妆容全部确定无误后,花金子扶了扶自己的老太婆头套,“老了五十岁有没有?”   没人安慰她,纷纷点头。   剧里只有两个女角色,花金子算一个,焦大星母亲算一个,焦大星是一个愚昧的老年农村女性,对儿子焦大星管得很严,焦大星性子软,母亲也怕,媳妇儿花金子也怕,两个人掉水里还没死,他就会先跳进水里一了百了。   于祈上完洗手间回来,惊异地告诉大家,“外面有人送了两个花篮!”   “而且还是很少见的红白荷花和莲蓬,好多路过的人拍照呢。”   上台前的最后十来分钟,骆京书和小组成员迅速把台词过了一遍。   布景早已经准备好。   一辆火车头出现在观众视野内,薄烟袅袅,贺冬迈着踉跄的步伐第一个上场,他逃出来了,他要复仇!   何风雪蹲在地上,手里卷着剧本,但眼睛却看着贺冬的表演,“说真的,贺冬演得不错,可一看他我就想笑。”   贺冬的独白结束后,该何风雪饰演的白傻子上场了。   何风雪咽了一口唾沫,他扯了扯衣服,把剧本丢到一边,拾起地上的道具鞭子,高声唱:“年过二十五,衣破没人补,白天要放羊,晚上老婆想……”   仇虎一声大喝,打断了白傻子的畅享,白傻子吓得跳了一跳,拔腿就跑,仇虎撵上,正伸出手去,白傻子却被绊倒在地,“哎哟喂!”   何风雪本就脸小,脸上五官也生得灵,做什么表情都自然灵动,引得底下观众连连发笑。   方曦也来了,他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和一旁吴汲说:“多亏你搞到了票,不然我跟陆哥可就错过了这么可爱的小男生。”   吴汲皱了皱眉,“不要和我聊这种话题,我恐同。”   没劲。   方曦把脸转给旁边陆约。   陆约也婉拒,“专心看戏。”   仇虎与白傻子这一情景结束后,布景很快改换成了在农村房屋中的境况。   中间摆上了一张痕迹斑驳的四方木桌,两条长凳,旁边摆上一个老旧掉漆的柜子……   方曦正经学编剧的,国内外各式各样的剧本他看了不少,《原野》作为曹禺作品,他当然也熟知。   这一场是花金子和焦大星的戏,他知道花金子是骆京书反串的,早就万分期待了。   不过,他没指着骆京书能饰演得多好,《原野》这个剧本里的人物本身就各有极端,极其难演,尤其是花金子前跟仇虎有情,后跟焦大星结合,见到仇虎后又暗搓搓去报官,但在仇虎杀了焦大星后,她又跟着仇虎一同出逃……   花金子是甩着手绢出来的,这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她在长凳上坐下后,文新谷饰演的焦大星窝窝囊囊地跟在后面,唱道:“好茶一杯身安康。”   花金子斜睨了他一眼,似娇似嗔,“好酒一口入梦乡。”   骆京书一开口,方曦就长大了嘴,他的“卧槽”还没卧出口,就被眼疾手快的吴汲捂住了嘴。   方曦比了个ok,吴汲松开他。   “声线都变了,不愧是陆哥喜欢的人啊!”   “我头一回见反串得这么好的。”   红色与骆京书尤为相配,他皮肤在舞台灯光下简直发着光,但演员的魅力不是单靠脸展现给观众的,而是演技,一颦一笑都得引着观众去探究他所饰演的角色,爱角色之爱,痛角色之痛。否则,再美也白搭。   唱到尾声,花金子的表情已经有些变了,她使劲拧着手绢,焦大星也是一脸的难色。   “金子,那毕竟是我妈,我的妈也是你的妈,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你妈你妈,你怎么不跟你妈过去?”   焦大星往地上一坐,摊着手脚,“为什么女人总是要为难女人,为什么女人总是不肯团结女人?”   他的额头被花金子戳了一下,“焦大星,我问你,你疼我不疼?”   焦大星将头低着,含糊,“疼。”   “那我跟你妈掉河里,你救我,还是救你妈?”   “啊?”   “我说,我跟你妈掉河里,你救哪一个!”   “我……我妈……我……我你……”   “你快说,说救我,不救你妈,快说!”   骆京书将花金子的耿直泼辣饰演得十成十,他表情拿捏得好,骄横起来也完全不让观众讨厌,反而让观众忍不住在心底替那懦弱的焦大星作答:救你救你,不救咱妈。   剧到尾声时,花金子被仇虎牵着往前跑,他们停在一处地方,仇虎问花金子后不后悔。   花金子头一甩,发髻上的海棠掉了下来,“后悔?我这辈子只有跟着你的时候,才像真正活着,后悔,哼,没有的事!”   “但是……”   背景音里传来火车鸣笛声,遥远,悠长。   花金子朝鸣笛声的方向眺望,“火车!虎子,带我去那黄金铺路的地方!”   “花在笑,草在摇,百灵声声唱歌谣……”   仇虎凄然地笑:“可现在只有你能去了。”   仇虎要自尽,两人拉扯起来,花金子泪流满面。   “你走,我要你走,你现在就走,跑啊!”仇虎杀了焦大星,害焦大星母亲杀了孙子,追兵快来了。   “你走!”   枪声一响,群鸟振飞。   花金子抹着眼泪朝远方跑去,跑向前方黄金铺路的地方。   白傻子的吟唱声响了起来,“雨无常,风无常,下雨未必真凉爽,刮风未必真苍茫……”   方曦悄悄垂泪,“别说,演得真挺好。”   “这趟来得真挺值的,去年雷雨演那啥啊,精神病院。”   演员谢幕讲话时,下面好多人才发觉花金子的饰演者是男生。   “我靠我都没注意,我还说这版花金子怎么瞧着起码一米八呢。”   “我看了外面定妆照,但看戏的时候我又忘了。”   “我早就知道是他,我冲他来的。”   “宝宝!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打败资本!”校内粉丝不明真实原因,但歪打正着了。   方曦眼睛尖,他看见后边座位好几个蠢蠢欲动想上台送花的,“陆哥,可以送花了。”   陆约这才抱着早已备好的花束离开座位。   他起身时,骆京书认出来他,毫不吝啬给了对方一个灿烂的笑靥。   陆约穿得休闲,他走到过道时便有不少人认了出来,长手长脚,气质凌然,普通T恤能被他穿出正装的派头,舞台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仿佛上台去给人颁奖的。   送给骆京书的是一束荷花,骆京书低头看见含苞待放的花苞时,微微一怔。   刚刚于祈说外面的花篮,也是荷花。   荷花这种花,是漂亮草包,用来插花十分不划算,没有任何性价比,早上还鲜艳着,过几个小时不仅能蔫,还能发黑。   但骆京书手里这一束,却像刚从池子里采摘的。   “谢谢。”   -   汇演时间持续一周,《原野》每天一场。他们的第一次呈现取得了很高的评价,在网上都有不小的热度,于祈本身就有粉丝量,居然还引得粉丝无票往表演厅闯。   一周下来,几人都瘦了一圈。   但看着最后完整的表演视频,众人都觉得值得。   骆京书比他们还要累一点,除了按场次的汇演和每天的排练,陆约的小组作业也拍摄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几个镜头。   陆约要求奇高,骆京书很难在他手里一遍就过,他甚至都想过,以后陆约要是找他拍戏,得加钱。   “晚上我们出去聚餐!庆祝!”于祈拍案,“累死老子了!”   群里所有人都附和。   “我要喝啤酒!”   “我要吃小龙虾,三斤!”   ...   骆京书忙里偷闲,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动态。   [汇演,圆满收官/图片/图片/图片。]   配图是第一场汇演结束后在后台他抱着荷花的自拍,还有一张是站在台上谢幕的他拍,以及一张剧照。   [荷花是陆约送的,今晚有约不用谢我,我在现场。]   [真的有人连这么紧吗?实况图呢……]   [猫猫的眼睛,好大好大,小猫,小狐狸。]   [发一张和陆约的合照吧!]   [恭喜恭喜,辛苦了。]   [网上能看到吗?]   [宝贝,你的新电影明天上映了,路演名单里好像没有你。]   骆京书只回了最后这一条:太忙了,去不了。   退出微博后,骆京书点进微信,在群里发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后,才看见陆约的消息:期末汇演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那天从陆约家回到学校,骆京书便把对方的备注改为了名字,他几乎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他这份工作,完全是陆约看在旧情的份上做的慈善。   从那天晚上的情形也不难看出,陆约其实并不需要自己提供多无可挑剔的服务,对方应该是希望自己能想起他。   说起来,骆京书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陆誊,如果不是陆誊,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朋友。   除了上大学才认识的何风雪,骆京书从未有过真心待他的朋友。   不过骆京书没有怨怼过,因为他也也没有精力对别人付诸真心,他不值得,所以他对自己的处境很坦然。   但现在既然出现了,骆京书也会尽力回馈对方。   骆京书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他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我今晚有约了。   陆约:和谁?   “组员,大概八九个人吧,有的人会带对象。”骆京书在群里好像瞄到了。   陆约:他们带对象,你带吗? 第50章   “那你去吗?去的话我就带。”骆京书反应很快,问对面。   -时间,地点。   结束聊天后,骆京书在组群里告诉大家,陆约也去。   骆京书身后床上的帘子“唰”地一下拉开了,于祈探着脑袋,“陆约也去?”   章洲:“他去做什么?他那样的人,会愿意跟我们一起吃大排档?”   于祈扒着帘子,“你蠢,他去肯定是因为骆京书去。”   骆京书听后没什么反应,他在想其他的事情。   在其他人眼里,自己跟陆约还是情侣的身份。   他也知道了陆约找他,其实为了当年他的失约,而并不是真的有这一份需求。   到现在,陆约都没提终止合约,放任继续。   骆京书也不好问,他一个拿钱办事的,问自己能不能拿了钱,活不干。   大排档在学校附近,不过附近几所大学,包括国戏,都放了暑假,只有少部分学生留校,坐在大排档里的顾客,比平日里少了许多。   甘孝柑带了女朋友,于祈把自己的暧昧对象也带上了。   前者一看就内向,坐下后就低着头,菜单给她,她顺手就给了甘孝柑。   而后者……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贺冬挠着脑袋。   “真眼熟啊!”何风雪也附和。   骆京书先认出来,“初荣,年初那个特别悲情的电影《去春天啊》是你主演的。”   “哦!哦哦哦哦哦哦!”贺冬拍着桌子,"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那电影我们老师还让我们写影评,说跟一般爱情片不一样。"   “评分很高,9.6。”文新谷说。   章洲:“演得特别好。”   “谬赞了,出道之作,还有很多不足。”   一桌子人,除了于祈,心底顿时都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出道之作就这么牛逼,那他们这些天天在剧组客串有时候甚至都混不上正脸的草根算什么?   贺冬难受得灌了两口酒,余光撇到骆京书,骆京书旁边留了个空位。   “陆约还没到?”   骆京书:“……我给他说的时间是八点。”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出头。   但放了假,都没事,待在宿舍把回家的行李收拾好,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提前出来吃东西。   陆约还在学校的剪辑室里,他看着骆京书发来的消息,打了行字过去。   “我等会过来,你们先吃,不用等。”   方曦伸头来看,“谁啊?”   “骆京书。”   “哦,”方曦已经盯后期盯得有些呆滞,圈内编剧其实不管这事,但他们小组作业拢共才几个自己人,“陆哥,你应该把骆京书也揪这里来。”   “算了吧,”尤加利推了下眼睛,“他表演系的,表演系可不懂后期。”   计红江:“演员只在乎自己的镜头够不够美,够不够多。”   椅子滚轮在地上响起,陆约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这个镜头保留。”   陆约指的是一个男生抬头看天的镜头,几处取景,但都还是有些模糊,只在最后一秒,变得清晰,可又很快被男生脸上滑下来的眼泪将镜头又给模糊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够完美。”计红江十分客观地给出评语。   话题一下就歪了。   尤加利拍着桌子,“说真的,骆京书好适合电影,那镜头都没法把他的脸拉宽,主要还是眼神,眼神里全是戏,真的好拍,可惜我不是什么知名导演,不然我就让他当我的利男郎!”   “……”   陆约看向尤加利。   剪辑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器材运行的嗡鸣。   “保留保留!这个镜头好,保留!”尤加利麻溜地进入工作状态,躲开陆约那刀子一样的打量。   陆约也不用时刻盯着他们,到了时间,他就走了。   可大排档的那一头,陆约没来,让他们先吃,但已经到了的众人都自觉只捡桌子上的花生米吃。   花生米眼见着下去了一大半。   他们不吃,骆京书也不吃,只吃了几块凉拌黄瓜。   “来了来了。”何风雪撞了一下骆京书的胳膊。   其他人的头抬得比骆京书还要快。   陆约虽然也是学生,但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他被广泛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家世,。   在这一行,拥有显赫的家世,其实无法博得持续性和心悦诚服的注视。   不管娱乐圈被搅合再糜烂不堪,但事实上它仍是属于创作行业,本质上,真正拥有才华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认可,不论是同行,或是观众。   陆约踏夜而来,宛若锦衣夜行,他穿得一身宽松,导演系的都这样,不喜花里胡哨,追求舒适,追求艺术。   他一坐下,除了骆京书,其他人也跟着挪凳子,清嗓子,调整坐姿。   青年脸上表情很淡,几乎没有,眼中只有理性为尊的漠然感,幸好对方戴了眼镜,看着和气不少。   “不好意思,来晚了。”   甘孝柑摆着手,“不晚不晚,说是八点嘛,是我们饿死鬼投胎来早了。”   她说完后,朝老板高喝,“老板,可以上菜了。”   老板上了一大扎啤酒,大家都自己给自己倒,到陆约时,骆京书吃力地拎起那大半扎。   “我来吧。”陆约轻松地从骆京书手中拿走了那一扎黄澄澄的冰啤酒。   “你怎么……”都是男生,力气怎么差这么多?   陆约倒完后,将啤酒放回去,说道:“除了经常扛器材,我也会健身,你呢?”   “……”骆京书拿起一串羊肉递给陆约,“食不言。”   -   饭吃到了快十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是话多的那几个在说话,陆约基本上不参与他们的插科打诨。   但结账时,陆约却站了起来,他并不像传言中的高高在上,“我请你们吃。”   章洲喝得醉醺醺,“陆老师以什么身份请我们啊?”   “自然是骆京书男朋友。”   骆京书正用筷子戳着一块烤饼,戳了好几次都没戳中。   陆约这,也太能演了。   结完账后,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众人也该散了。   “下学期见!”   “我明天回去要染头发,我要把这玩意儿染成七彩的!”演员的一切都是为了角色准备着,老师不让他们染发。   “骆京书新电影票房大卖!”   “那我浅浅包一场吧。”   初荣握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于祈正往他肩膀上靠呢,他倏忽就站了起来,朝陆约走了过去。   “陆老师,我是骆京书的朋友,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骆京书听见自己的名字,慢悠悠地转过了头,陆约扫了骆京书一眼,“抱歉。”   说是骆京书的朋友也不行啊。   初荣的脸上滑过一抹失落和尴尬。   幸好是晚上,其他人又都喝得醉醺醺的,不然大家如果都看见这一茬,真挺没面子的。   “你加我吧,”骆京书把自己手机拿着递了过去,上面是他的微信名片,“加我也是一样的。”   初荣初出茅庐,奋力想多寻一些机会,也是人之常情。   他有天赋,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不会拒绝他了。   可惜他碰上的是陆约,陆约这样的人,可能更喜欢自己去寻,而不喜欢送上门来的。   尴尬和无措被缓解冲淡,初荣感激地看着骆京书,“谢谢。”   骆京书笑着摇摇头。   被冷落的于祈,不满地摔下了筷子,“我走了。”   初荣见状,忙去追。   一下,都走光了。   骆京书啃掉了最后一口蜂蜜烤制的饼,擦完手,才拎着书包站起来,“陆哥,我们也走吧。”   骆京书现在暂住在陆约家里,不过两人要没有共同的行程,基本就是各忙各的,顶多偶尔一个晚上能撞到一起,坐下来吃一顿饭。   上车后,骆京书边系安全带边说道:“陆哥,我明天就回家了。”   陆约启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嗯”了一声。   过后,他才道:“走的时候我送你。”   “谢谢,不过不用了,”骆京书看着医院护士发来的视频,骆怡对着镜头在叫书书,说我想你,“我明天要先去看我妈。”   “骆怡老师?”陆约鲜少听骆京书提起她,“我送你过去。”   “我自己过去。”骆京书还是拒绝了,这次拒绝得更快。   陆约没再说话,镜片后的目光凝了几秒钟,他伸手看似随意地调整了车内镜,镜子一晃,将副驾驶男生的脸收纳进来。   后者表情带着隐隐的抗拒,眼神黯然。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骆京书脸上的抗拒消失,嘟囔,“我难道是小学生吗?”   “对了,陆哥,”骆京书伪作坦然,问出了在心底盘桓多日的问题,“你说你不是很需要我的服务,是不是你并不是很需要有人帮你挡掉桃花,你这是为了以前的事情,那么现在,我还需要继续为你工作吗?”   难怪之前那钱掉得犹如天上的馅饼,不仅美味还量大。   骆京书以为陆约会说需要。   “我考虑考虑。”陆约的语气又开始公事公办起来。   “好……好的。”骆京书回应过后,开始在自己加的各大兼职群剧组群里翻看有没有什么最新招聘。   -   翌日天没亮多久,窗外日光昏朦,陆约起床上洗手间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他洗了手,走到次卧,被子被铺平,床上已经空了。   骆京书的那只小行李箱也拎走了。   骆京书不在家的时候,陆约来逛过次卧几回,包括房子里的其他各处,骆京书几乎没在这里留下太多有关自己的痕迹。   所以走的时候,轻而易举,合上箱子便能走,就像从未来到过。   陆约脸上没有惺忪的睡意,他目光如霜若雪,笼着淡淡的黯然之色。   骆怡最近状态比以前好了一点,护士乐呵呵地说:“昨天还写了日记呢,我拿给你看看。”   母亲状态转好,这让骆京书都忘了自己的电影今天上映。   骆怡举着一只气球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骆京书的脑袋,骆京书蹲在草地上,看着护士送来的日记。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大不如前,但不影响阅读。   -7.14,我苏星了,我在一座,房子里,只有我,外面,有蓝色的蜻蜓,它们亭在我的chuang台,它们和我说,外面正是夏季,我想出去,想出去,放我出去   想吃槽子糕   书书,妈妈对不起,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吧,把我丢到马路上,垃圾池,护城河,不要爱我了,书书……   后面的整篇空白写满了骆京书的名字,越写越乱,最后成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骆京书沉默良久,才将日记本合上,“写得挺好的。”他声音有些哑意。   护士低声道:“你也别难过,骆老师现在说话就是这样。”   “没事,”骆京书把日记本递给护士,问道,“我能带她出去走走吗?”   “可以是可以,但有时间限制,中午之前回来,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给医院打电话,我们去接。”   “出去哪儿啊?”   “电影院。”骆京书牵住骆怡的手,他神态温润,只有眼眶微微发红,“带她去看电影。” 第51章   六院地处偏僻,在门口等车时,骆京书拿出口罩,“你得戴上它。”   骆怡戴上了口罩,但她不习惯戴墨镜,骆京书把自己的鸭舌帽压在了她的头上,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最近这段时间,骆京书手头宽裕了许多,将之前便宜没好货的护工给换了下来,现在请的看护对骆怡尽心尽力,每天换着花样给她扎头发。   今日骆怡难得出门,她特意给骆怡梳了一个粗粗的麻花辫,还扎上了一大朵粉色的布艺蝴蝶兰头绳,白色的棉麻连衣裙更是显得她飘逸出尘。   骆京书像她,不管多夸张的配饰到母子俩的身上,都不会喧宾夺主。   看护阿姨也跟着一起,骆怡对骆京书是好奇的状态,但更亲近每天陪着自己的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那你怎么办?”阿姨吴惜华担心地看着骆京书。   “没人认识我,您多虑了。”骆京书坦坦然然地笑,“但认识我妈的人可多了去了。”   骆怡当年好歹在国内爆红过,也提名过国外电影奖项,只不过后面那口气没续上来,加上忽然宣告结婚生子,境遇一落千丈……   骆京书带骆怡到了家附近的广场,打算看完电影后带她吃个饭,再回家看看。   “书书,爆米花。”骆怡小声提醒骆京书。   骆京书低头取票,“好,要什么味道的?”   骆怡看向吴惜华,吴惜华给她介绍菜单上那几个招牌口味。   “奶油。”   骆怡虽然戴着口罩帽子,可还是很惹眼,她曾在万众瞩目的场景下也不怯场,气质本就卓越,甚至还有人都走过了,还在频频回头。   工作人员在打包爆米花的时候,一抬头,看见骆京书,愣了愣。   “不是,你……”她回头去看身后的海报。   好像,但又不是十分像,眼前这个男生要好看点。   “谢谢。”骆京书一把抓过爆米花,塞到骆怡怀里,“走吧。”他对吴惜华说道。   进了放映厅后就要好多了,厅内昏暗,哪怕还没开始播放电影,开着灯,也不会像外面那般让人无所遁形。   骆怡低着头,跟着吴惜华往自己的位置走,骆京书跟在她的后面。   方曦没吃早饭,刚睡醒,就被陆约抓来了电影院,他边啃三明治边道:"这要不是骆京书的电影我真的懒得来,我不喜欢这电影的导演,特别爱摆架子教训后辈。"   “哎,陆哥,那是不是骆京书啊?!”本来都快最后一排四仰八叉的方曦忽然弹坐了起来,骆京书实在是好认,跟那手办似的。   陆约这才从平板上抬起目光,但骆京书已经坐下了。   “那儿呢那儿呢!不过他还带了一个女孩儿,戴鸭舌帽的那个,给人感觉还挺美的……”方曦含含糊糊地说,“怎么,你俩看电影都分开看?”   方曦:“好艺术啊你们!”   陆约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要来,只是碰巧。”   “那我过去打个招呼……”方曦说着,屁股已经离了座,他的腰都还没来得及直起来,放映厅的灯一下灭了个干净。   “哎呀,”他又只能坐下,“看完电影再说。”   电影主题就是讲青春,亘古不变的内容是好坏学生迟到早恋运动会球赛班级全员唱k,题材看不见太大的创新,但胜在小演员面孔新鲜,青春洋溢,女主人设勇敢坚定,是个温暖人心的小太阳。   男二戏份不多,底色比较悲凉,父母一口气不顺就对他进行混合双打,女主帮助过他几次,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暗恋上了女主,单看会觉得有些懦弱,但角色由演员塑造。   骆京书化着伤痕累累的妆出现在画面上时,甚至有女生小声喊:“不要打他……”   电影里的男二,形容清瘦,目光憔悴凄清,看什么都是死气沉沉,只有在望见女主时,会露出隐隐的光亮。   或许,为了适配角色,导演要求过骆京书减肥,他在电影中看起来比现在要瘦非常多。   “剧情挺好的,我还以为男二要黑化呢。”方曦靠在陆约的肩膀上,“我要不是同行,我都想拍两张了,有几幕的构图真的挺好,陆哥你学一下。”   上午场的影院没什么人,放映厅只坐了一半的人,还有很多空位。   不然也容不得方曦时不时就产出一句影评。   电影最后是开放式结局,男女主分手后几年,女主站在国内的首都机场,她要把自己的航班信息发送给一个人。   只是电影没有将她最后的选择发出来,只有一部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两下,然后被人拿起。至此,电影真正结束。   前面忽然发生一阵哄闹。   “肯定是发给男主的啊,女主跟男二一直就只是朋友,根本不来电!”   “商量好一起报南大,男主悄悄去了深大,女主为什么还要选他?”   “你根本就不懂爱情里面的容错率有多高!”   方曦看得傻眼了。   “这有什么好吵的,这不就一个叙述手法?”   周围人围观了会儿,灯亮起来后,开始陆陆续续离场。   骆怡主动牵起骆京书的手向外走,骆京书只愣了愣,他心底久违地回暖发热。   方曦立马就要起身跑过去打招呼,陆约一把就将他拽坐回来,“等会再走。”   “为什么?”   陆约靠在椅背上,眸子里乌光沉沉,脑海里却是昨天晚上骆京书黯然却又抗拒的表情。   “骆京书应该不会想在这里看见我们。”   方曦一无所知,不明白陆约在说什么。   -   坐在休息厅里,坐着一排面色焦急又兴奋的人,他们手里都举着一部相机,不停抖着腿。   在捕捉到目标人物时,尾端的中年男人戴上墨镜,撞了撞旁边的人,“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   “你想吃什么?”骆京书压低骆怡的帽檐,到了饭点,商场里的人多了起来,电影院大厅里更是拥挤哄吵如菜市场。   “我记得你喜欢西班牙菜,楼下……”   “呀!”吴惜华突然被怼过来的镜头吓了一跳,她头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手舞足蹈地挡在骆怡面前。   “请问是骆怡老师吗?”相机伸出摄像头,直接撞上了骆怡的肩膀。   骆怡被吓了一跳,直往骆京书怀里躲。   “骆怡老师,请问是你吗?!”分贝更加高,语气更加直接尖锐。   “骆怡老师,外界传言你被你的丈夫抛弃,是真的吗?!”   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数众多,将大厅里其他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直到一声真正震惊的呼喊穿破所有人的耳膜,“你是骆京书!今天是你新电影的首映,你为什么会跟骆怡在一起?”   有一半的摄像头对焦了男生略显慌乱的脸,骆京书抿着唇,只顾着保护骆怡。   骆怡在咬他,疯狂地撕扯。   大厅里许多都是年轻人,不一定认识骆怡,可骆京书的名字,抬头就能在海报上面看见,看热闹的众多也举着手机加入,影院出口被挡得水泄不通。   “骆怡老师,请问你息影多年,有没有复出的想法呢?”   “骆京书是您的儿子吗?!”   “听说骆京书被圈内软封杀是因为您的缘故?”   “啪”   不知道是谁伸手过来,趁乱揭掉了骆怡的帽子,毛衣一下掉在地上,瞬间就被踩得没影了,而骆怡半张脸都暴露在了镜头底下。   骆京书沉着脸,用手挡住,更用力地抱住骆怡朝外挤。   这下,不仅是这些伪作粉丝的狗仔变得兴奋,就连看热闹的群众也有人将骆怡认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是骆怡!我以前的女神!!!”   “好漂亮啊骆怡!”   “骆怡老师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恶意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又混杂着溢于言表的喜欢的崇拜,宛如混着糖果的枪林弹雨。   眼看着要挤出门口了,骆怡却忽然从骆京书怀里挣脱,狠狠朝一个人推了过去。   扛着相机的狗仔便趁机扯掉了骆怡的口罩,骆怡尖叫了一声,“书书救我!”   现场终于看见了骆怡的正脸,一片哗然,变得更加哄吵。   骆京书将吴惜华推了出去,“去叫保安。”   接着,他一拳就打在了那个扯骆怡口罩的狗仔脸上,他倒地哎哟哎哟叫唤。   倒地的狗仔顺势拽住骆京书的衣领,“你怎么还打人?亏你还是公众人物!”   骆京书气得发抖,“放手。”   现场一片混乱,骆怡抬手试图挡住那些闪光灯,她看着骆京书神色冰冷的侧脸,脑子里越来越疼。   一件外套突然披在了骆怡的头上,骆怡惊慌地挥手,被后来的青年按了下来,“骆老师,我们是骆京书的朋友,你先跟我走。”   方曦将骆怡半揽半抱地拖出了人群,身后跟着的人不依不饶。   陆约一个个挥开伸进来的手机和相机,他走到骆京书旁边,弯腰攥住那狗仔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拧,狗仔吃痛松手。   “谢……”看清陆约的脸,后面那个谢字,骆京书没能顺利说出口。   “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们尽管继续。”陆约将狗仔的手腕丢过去,嫌脏似的甩了甩手。   "他们是公众人物……"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陆约冷冷道。   短暂地沉默过后,那几个兴奋得想要多搞点事出来的狗仔明显熄了火。   陆约牵起骆京书冰凉的手,后者手指攥成拳头,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陆约走在前面,拨开围了一周的人,朝外走去。   有几个粉丝明显想跟上来,骆京书回头,朝她们眨了眨眼睛,笑道:“别跟了,我又不会退圈,以后会经常见面的。”   -   方曦和陆约约好在一家餐厅的包间见面,餐厅老板是吴剑兰,他正好在店里,拎着把扫把把那些长枪短炮挡在了外面,“找死啊?连老子的店你们都敢闯?”   “我们吃饭……”   “低消一千一人,欢迎光~~~~临!”   “......”   骆京书看见骆怡时,他立马甩开陆约的手,大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你没事吧?”   骆怡喝着一杯茶,看表情神态完全看不出是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她戳了戳骆京书的脑袋,“你为什么不叫我骆老师?”   见她状况稳定,骆京书才起身朝陆约和方曦道谢。   方曦跑得满头大汗,歇着呢,“骆怡居然是你妈,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啊?”   “我小学时候特别喜欢骆老师,我还专门买了碟,后来骆老师息影……”   陆约:“他还绝食。”   方曦:“……”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骆京书记得陆约和方曦都不住这附近,还这么早。   骆京书还记得,他早上从陆约家走的时候,陆约都还没醒。   方曦想说是他打算来找吴剑兰蹭饭。   但陆约回答得比他快,语气却一如平时,不疾不徐,“我想你会好奇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作品,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碰见你。” 第52章   骆京书眨了眨眼,以为陆约这是在演戏,很配合地将眼皮羞赧地垂了下来。   方曦受不了这眉来眼去的腻味。   他麻溜从兜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的小册子,翻开一页空白的,朝骆京书面前递,“能让骆老师给我签个名吗?”   陆约正要伸手拦截,骆京书虽然为难,却也将小册子接下了,“但她可能,签不了。”   “啊,什么意思?”方曦不如陆约知道得多。   他以为这是偶遇了已经息影多年的女神携子出游。   骆京书神态自若,“我初中的时候,她就生病了,现在记不住人,记住的常用字也不多,她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可能会让你失望。”   方曦的嘴长大了,他看看骆京书,又看看捧着茶,完全看不出精神有问题的骆怡,“你开玩笑的吧?”   骆京书懒得解释,他把小册子放到骆怡面前,笔也给她握着,“妈,你粉丝让你给他签个名。”   “签名?”骆怡眼神疑惑地看着骆京书,“我的?”   “我的名字叫什么?”骆怡追问。   陆约给了方曦一个“看吧”的眼神。   方曦却怔住了,“为什么?”   问题一问出口,方曦就觉得自己没那知情的资格,立马又道:“算了别说,别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骆京书没有言语,伸手想要从骆怡手中把笔和册子拿走,但却遭到了骆怡的拒绝。   她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得规规矩矩,伏在桌面,她的表情困惑艰难极了,笔尖用力按在薄薄的纸上,画出了一个连笔的签名出来。   是骆老师的签名,只是不那么流畅,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似的。   骆京书和陆约方曦都围看着,骆京书眼睛有些发热,方曦的角色倒是变换得很快。   “呀,骆老师好棒!”方曦接过骆怡双手捧送的签名,“我回去就给它裱起来,您当时很少出席活动,也没有官方的粉丝后援会,更加不怎么参加饭局应酬,而且我当时太小了,想要您的签名可是难上加难!”   “荣幸。”骆怡对方曦温柔地笑了笑。   尽管明白对方只是凭借肌肉记忆和生理反应做出回应,但方曦依旧感动得无以复加。   “可以吃饭了吗?!”吴剑兰的脑袋从门后伸了出来,“菜单在桌子上,赶紧点,我去拿酒,我要和你们小酌两杯。”   陆约扶着骆京书肩膀,后者坐下后,陆约在他旁边坐下。   陆约拿着菜单,越过骆京书,最先递给了骆怡,“骆老师先点。”   骆京书手指在桌子握了握膝盖。   方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陆哥不是不会做人,是不想对他们这些狐朋猪友做人,这对着未来的他妈,还是挺会做人的。   这不,骆京书感动得都快哭了。   骆怡点了几个颜色漂亮的。   骆京书看了后,把不能吃的抹了,换成她平日喜欢的菜式,只给自己点了一道芦笋焗百合。   他将菜单给陆约,抽空给吴惜华发去短信,让她先回医院。   陆约没点,菜单转到了方曦手里。   方曦:“你们啊真是,都不爱点菜,我就喜欢!”他噼里啪啦摁下去。   没一会儿,吴剑兰拎着两瓶苏皖产的白酒鬼鬼祟祟钻了进来,往桌子上一搁,“最近不爱喝洋酒,试试国产的。”   “这是……”他最后才瞧见骆怡。   -   吴剑兰本想大侃特侃,但骆怡也算得上是长辈,他拘谨起来,又舍不得出去。   “我记得,骆京书你那电影是不是今天上映,待会儿哥给你包几场。”   “饭钱我也不要你的。”   方曦嘁了声,“不然你还打算收钱?”   “我一早就说了请客啊!”吴剑兰仰头倒了一小杯白酒进肚子里。   “陆哥你怎么不说话?”   陆约放下筷子,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牛肉汤锅,“注意你的口水。”   骆京书忍不住笑了一声。   吴剑兰:“......”   方曦不乐意看吴剑兰那蠢样,圈子里一块长大的不代表感情都一样的好,顶多算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或者一个窝里的蚂蚱。   吴剑兰没什么心眼,与他们关系算得上不错,只是他的爱情观实在是太令人咂舌,有时候聊不到一块儿去。   “话说……”方曦将话题转移,“那些狗仔是怎么知道骆京书在这里的?”   “骆老师都息影这么多年了,你也没什么名气。”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骆京书摇了摇头,将刚夹出来的牛肉放到盘子里晾着,“可能是在路上被谁注意到了,联系的狗仔吧。”   艺考结束后的那半个月,骆京书也被这样围追堵截过,狗仔嗅觉灵敏,不放过一切可以吸引眼光和被热度眷顾的消息。   方曦想不通,“你又没什么名气,骆老师也息影不再产出,你们能有什么热度?你们的热度现在可能还不如那些流量蹭破块皮。”   “……”   陆约抬眼,悠悠地看了方曦几秒钟。   “咳,咳咳,”方曦也觉得自己刚刚这话好像伤人了点儿,“所以,为什么?”   “他和骆老师分开单看确实没有热度,可绑在一起,新人演员骆京书是昔日影后之子,已经足以爆个热搜了。”   “再加一条,影后昔年风光不再,精神恍惚不似常人。”   方曦倒吸了口气,“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骆京书倒淡定,他把生牛肉裹了蛋液,将它按进沸腾的锅里,缓缓道:“那就不是关念做的了,关念是世界上最不希望我和我妈的名字同时出现的人。”   “关念是谁?”方曦和吴剑兰异口同声。   陆约不作答骆京书的私事。   “我爸。”骆京书说。   “所以你艺考后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借上那股风,是是亲爸在搞鬼?”方曦酒量好,喝了点酒,脑子反而转得比平时还要快。   “你等等你等等,”吴剑兰伸手挥了挥,他喝酒上脸,此刻整张脸猴屁股似的红,“我记得当年骆老师不是跟一个挺大的人物在一块吗?关念这名字,我没听过啊。”   方曦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陆约看着骆京书脸色开始一点点失去血色。   包厢里的突然沉默说明了一切,只有锅里的汤水还在热热闹闹地欢呼沸腾。   “算了,我……”骆京书不在乎那个人,他选择这一行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想要长成一棵对方无法再撼动的巨树,然后,治好骆怡的病。   他不会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为生活奔波的那些岁月里,纠缠过往不放,对他这种人来说,最不划算。   “我帮你找。”说话最少得陆约在此时淡声开口,虽然言简意赅,却莫名让对面的方曦和吴剑兰后脊生凉。   陆约放下筷子,他姿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眼底一片冰凉,“你说他不想看到你和骆老师的名字绑在一起,那就不让他如意,借着这次的事件抛饵,让网友提供线索,挖他出现。”   “只不过,饵料丢下去,什么样的鱼都可能钓上来,”陆约扭头,注视着缄默不言的骆京书,“对你的影响大概是正面的,只是骆老师……”   方曦听明白了,他激动地拍了一掌桌子,“正好骆京书新电影上映,我们可以把狗仔这事儿推到那人头上。有骆老师当年的作品和名气在,热度肯定低不了。到时候是说他抛妻弃子还是说他做贼心虚于是在亲生儿子新电影首映当日捣乱,就全看网友的判定了。”   “他不是想把骆京书和骆老师的路堵死?那骆京书你就踩着他,迎风而上,我们辅助你,冲他一把!”   这对骆京书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约他们三人全是圈内的,手中握有的资源人脉不一定比那人少。到时候打上擂台,他将能获得巨大的流量和唾手可得的利益。   吴剑兰低头看着手机,晕晕乎乎地说:“其实到时候只需要把水搅乱就行了,骆老师和你已经上了热搜了,还是热搜第一。”   “当年的影后,在事业巅峰期,突然宣布结婚生子,其他一切未知,现在突然有了消息,还被拍到了正脸照……这热度真是恐怖,啧啧,不要白不要啊!”   但是——   骆京书看了眼一旁小口喝汤的骆怡,在心底叹了口气。   “谢谢,但我妈近期病情刚好转,我担心……”   “这好办啊!”方曦就差爬到桌子上了,“陆哥家有私人疗养院,把骆老师送过去就行了,那安全系统保准不会出问题。”   方曦把脑袋扭到骆怡那边,“骆老师,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方曦笑眯眯的,“扫清你儿子成名之路上的绊脚石啊。”   骆怡朝骆京书看过去,骆京书欲言又止。   她眼中充满了探究,后来变成坚定,“谢谢,我愿意。”   骆京书看着骆怡的神情,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对方此时此刻的神情太熟悉了,就像还没生病那时候。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骆怡抬手,爱怜地摸了摸骆京书的脸。   但下一秒,她手拿开,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山药片,“我想吃那个。”   陆约离得比较近,他倾身用公筷夹了两片山药到骆怡的碟子里,骆怡朝他笑了笑,温柔道:“辛苦你了,你也跟着书书一起叫我妈妈吧。” 第53章   方曦都没给陆约反应的机会,舔着脸,“我呢我呢?骆老师,我也可以叫你妈妈吗?”   骆怡抿唇笑,“不可以。”   吴剑兰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那就这么办。”陆约没有如骆怡的愿,他在谈正事时,一丝不苟得如同一台没有制动的人形机器。   “那我去安排营销和公关咯。”   “还是用我家的人比较好,”陆约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手指捏着茶杯,不是故意戳吴剑兰心窝子,只是缓慢陈述,“你上次的丑闻,公关后反倒被对面吸了一大口血,说你仗势欺人玩弄小演员……”   “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吗?!吴剑兰语塞,抓狂道。   方曦也记起来了,“对,差点把我都给扒出来了,吓死我了。”   “那我去盯着,陆哥最近还要忙我们的小组作业,顺利的话……报上去百分之八九十能拿奖。”   方曦敲着桌面,“要是拿了奖,可以把关念拖出来轮一遍,人天生就会同情弱势的那一方,要是弱势,还漂亮,那更是绝杀。”   “只要关念不出现,那就让他当骆京书的永久性血包。”   “行了行了,那好歹也是人家亲爹。”吴剑兰拦着越说越变态的方曦。   骆京书一直有在听,他只是心情复杂,所以没怎么说话。   见方曦和吴剑兰担心自己下不了这个手,他笑了笑,举起了自己面前他一直没动的那杯苏皖白酒,“我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哎呀,啊呀,这么客气……”吴剑兰大着舌头站起来,双手捏着杯子碰上去。   方曦只是坐着,陆约也坐着。   这还只是吴剑兰和骆京书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被郑青礁搅得不是很愉快,但吴剑兰没郑青礁那些心眼,在他看来,陆哥的男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用餐后,陆约开车送骆京书和骆怡回医院。   “你回医院后直接收拾东西,账单上的余额你可以申请退到你的支付账户上,陆家的疗养院很安全。”   “好。”   “陆哥,谢谢你。”   陆约嘴角往两边牵了一下,结果余光一瞥,发出肺腑之音的男生埋头刷手机刷得很是投入。   不愧是表演生,在演戏这点上,导演,还是编剧,都比不了他们。   [起猛了,骆怡居然有儿子了!]   [起猛了,骆怡的儿子居然是骆京书!]   [起猛了,我小时候骆怡就长这样,我现在大四了,骆怡怎么还长这样?]   [能不能别当私生,粉丝好恐怖,我感觉他俩都被吓到了。]   [后来帮忙的是陆约吗?他们见家长了!]   [为什么从来没人曝出骆京书他妈是骆怡,这一届网友实力不行啊!]   [骆京书不错啊,居然没有利用自己亲妈的名气,准备靠自己吗?]   [他又不是婚生子,要是利用骆怡,完全就是自爆卡车。]   [???]   [骆怡当年息影是为了一个男的,没领证就给人生孩子,后来被那男的甩了,那个男的把她甩了之后,动用手段把骆怡复出的路全给堵死了。恋爱脑一个,不知道有什么好吹的。]   [那这么看,骆京书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是自保吧,不然那男的对他也不会客气的啊。]   [楼上的智商令人捉急,骆京书是他儿子他还能不知道?他又不是在骆怡怀着孕的时候甩人,骆京书应该也是他养大的。]   [我朋友的姐姐是圈内的,她就被提醒过,不接也不进行任何和骆怡骆京书相关的业务,不过她只是个小透明,算不上大佬。]   [一路看下来,这不是富豪怕自己丑闻曝光所以对昔日恋人与亲生儿子进行软封杀吗?]   [这次私生歪打正着做好人好事了。]   [好阴险……]   [居然是这样的吗?]   [emmmm我为什么觉得是骆怡想借子上位呢?]   [+1,大家还是别把女明星想得太单纯了。]   [谁上位等自己变得比儿子还糊了再上位?]   几个平台吵得不可开交,网友各持己见。   营销号和各大v更是纷纷下场,急赤白脸地隔空分析喊话,就差把自己站谁写脸上了。   骆京书知道这已经是运作后的效果了,若关念只手遮天,他和骆怡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热搜词条上,也不会被人看见。   他关了手机,不再分出心神关注。   “到了。”陆约将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吴惜华在病房里焦急地等待着,她收到了骆京书要带骆怡出院的短信。   “阿姨,这段时间谢谢你了。”骆京书将工资付给了阿姨,还多给了一些,“我妈的事情,还希望您能帮我们保密。”   “应该的,应该的,我肯定谁也不说!那我整理东西,你先去办手续。”吴惜华很是不舍,遇到这样好伺候的精神病人和家属实在是太难得。   骆怡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医生护士都算是熟人,骆怡趴在护士站,小声说再见,还让护士长差点掉了眼泪。   “去好点的疗养院,说不定养好的概率能大点。”大家都表示理解祝福。   骆京书牵着骆怡的手,坐着陆约的车,将她送进了一座完全看不出是疗养院的园林别墅区。   整个疗养院不到三十个病人,每个医生只需负责两个病人,每个病人单独一栋房子一套护理系统和团队……   护士笑意盈盈地接手了骆怡,“骆老师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你不进来?”骆怡转身。   “我还要上课。”骆京书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骆怡跟着护士走了,骆京书则和陆约一起离开了疗养院。   -   “陆哥,等我以后挣了钱,就把疗养院的费用补给你。”骆京书在心底直叹气。   看来,不管陆约最终考虑得出的结果是什么,以及那纸合同终止与否,他可能都还得继续给陆约打工。   “不用,”车从林间密道当中驶过,光影在陆约的脸上明明灭灭,使他眼底的神色也晦暗不明,“疗养院的流水每年都没有计算进陆家,太少了。”   骆京书:“……”   “再说了,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钱。”陆约接着往下道。车顶出现异常茂密的绿荫,车内变得昏暗,暗潮分不清情景地朝外涌动。 第54章 x   骆京书把目光看向车窗外。   “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男生声音缓缓的,大半都被窗外密林挠过车窗时的呼啸声给吞没了。   陆约努力听清,忍不住伸手调低了车内音响的音量,调得近乎为无。   “在乎的不是钱,是优质的服务。”   不如听不清。   陆约喉头滚了滚,头上像挨了一棍隐隐作痛,他将车载音响的音量再次调高,暂时不想听见骆京书说话。   车从盘山公路一路驶下来,郁郁葱葱杂乱无章的密林逐渐变得稀疏,驶入庞大车流后,日光炽烈,行驶在柏油路面上的车被照耀得像一颗颗流动的钻石。   音响里播放的是拉赫第二交响曲,骆京书依稀能分辨出是第三乐章,他跟着哼了一段,注意到陆约在看他,把声音咽了下去。   “这段时间我要继续忙小组作业,”陆约又调低音量,淡淡道,“我准备用它拿几个奖,你如果有事,联系方曦或者吴剑兰……吴剑兰有时候不太靠谱,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可以联系吴汲。”   “但我们不熟。”这些人中,骆京书就跟方曦还算熟一点。   “他们只是给我们办事,要那么熟,有什么用?”   说得,好像也是啊。   时间过去得不久,陆约将骆京书送回了家,骆京书扶着车门,“陆哥,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陆约抬眼看向骆京书的眼睛,混沌不明的眼底思绪万千,“我还有事,下次吧。”   骆京书目送陆约驾车离开。   这段时间忙,他都没怎么回家,本来想带骆怡回家呆两个小时,也被意外给打断取消。   他挠挠头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哥哥!”骆京满从楼道里跑出来,举着一只风车。   “你怎么下来了?”   “我在阳台上看着你下的车,我来接你,你吃饭了吗?”   “吃了。”   骆宝香焦灼地等在家里,骆京书一进门,她就把骆京书拉到客厅沙发坐着,把“要抱要抱要哥哥抱”的骆京满推到了一边儿。   “你妈……”骆宝香担心得直冒汗,“怎么上新闻了?刚刚你小花姨跑来跟我说的,说你带你妈出去看电影,被狗仔拍了,你们的关系也被曝光了,现在网上都在讨论你们。”   “你怎么带她出去了啊?”   骆京书倾身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骆宝香擦汗,“我给我妈转院了,转到了一家私人疗养院。”   “转……转院?”   “嗯,陆约家里开的。”   “那肯定很贵,你哪来的钱?”   “他说,免费。”骆京书自己都觉得这馅饼简直是像是撕开他的嘴硬塞进来的,而且塞得正是时候,令人无法拒绝。   看着骆宝香分外不解和镇静的眼神,"他为什么要帮你?"   骆京书把自己与陆约以前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是出于旧友之谊,不是别有用心。   “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跟那不得好死的杀千刀的正面对上,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拿什么和他斗?”   “你别看网上这些人现在骂他骂得欢,这些人都是可以被操控的,他们就是河道里的水,开哪条道,它们就往哪条道里流!”骆宝香恨得咬牙,她可没忘,当年自己这一家子差点被逼上绝路,作为顶梁柱的骆怡知道自己不能再演戏之后,一个晚上就变成了一个疯子,家里的一切落在了她一个什么都不懂老家伙和一个将将初一的孩子肩上。   要不是骆京书当时选择激流勇退,变卖近乎全部房产,不仅房子,包括车子首饰箱包,能卖的全部卖了去应付上门讨要违约金的甲方门,同时借用骆怡账号宣布息影,不再进行一切和娱乐圈有关业务。   至此,那个男人才停下对他们全家的截杀。   她看着骆京书,已经变得浑浊的一双老眼被眼泪拥挤得更加浑浊。   那时候,骆怡正当红,她工作忙,不是在剧组就是在跑通告,家里就交给了关念和骆宝香,关念很顾家,一手饭菜做得比骆宝香还要出色,照顾孩子更是手拿把掐一点毛病都挑不出,骆宝香对关念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作为外婆,她最清楚骆京书的性子有多骄横,且都是被骆怡和关念一手娇惯出来的。   而她也最清楚,对于关念的背叛,除了疯掉的骆怡,受伤最深的就是骆京书。   初中以前的骆京书,与关念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他的性格、爱好、习惯,都与关念息息相关。   他是自己父亲亲手植进土里的树苗,在最重要的生长期的时候,他的父亲兜头给他淋了一盆硫酸下去。   现在骆京书长大了,旁人皆赞叹他葱茏茂密的树冠,馨香扑鼻的花,挂满枝头的硕果。他们不知晓深刻在树干上的伤疤,他本该更强壮葱茏。   “哥哥,喝水。”骆京圆端着一杯温水过来。   骆京书接了水后,没喝,只是握在手里,他看着水面漾开的水纹出神,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般澄澈又锋利。   “既然有机会出头,我不想我们再躲躲藏藏。”   骆京书笑了笑,却透露着冷淡,“陆约愿意帮我。”   “可他要是靠不住……如果他是关念的人……”在骆宝香的眼里,关念是宇宙级别的坏蛋。   “关念何德何能,能把陆约当棋子?”骆京书这回笑得情真意切,“陆约是真心想帮我,我相信他。”   骆宝香也不懂这些,更不知道陆约到底是什么背景,她胡乱点了点头,愿意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骆京书。   “这段时间你们要注意安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应该就好了。”   “那你呢?你不是放暑假了?你不住家里?”   “我回学校住。”这处老房子,关念并不知情,骆京圆骆京满的存在他应该也不敢确定,现在网友的视线主要集中在他和骆怡头上,他不希望这处位置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暴露。   尽管吃过了饭,骆京书还是陪着弟妹和外婆又吃了小半碗。   骆宝香帮他整理了几套衣裳,用一只小箱子拎出来,“那你妈现在住的疗养院具体在什么位置,我有时间就过去看看她。”   骆京书说了个地址,骆宝香愣了愣,“好远,我还是不去算了。”   “……”   -   骆京书给辅导员打了声招呼,又回到了学校宿舍。   他自己跟着教材编小场景剧本,反正大二也是要学的,网上的言论他没有特意去关注,就连微信上的消息,也需要连翻好几页才能翻完。   [贺冬:你妈是骆怡?骆怡!骆怡是你妈啊!]   [文新谷:6。]   [甘孝柑:我特别喜欢骆老师演的一个角色,那个守节寡妇出轨然后差点被烧死的铃儿,我现在还存着那电影的海报呢,你帮我找骆老师,要个签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么么哒~]   [白筝:骆怡是你妈妈啊?我的老天奶!]   [罗美裳:牛逼啊骆京书,星二代~]   [于祈:?这热搜上的词条,你确定不是重名?]   [章洲:你与骆怡老师确实有几分相像,我们之前居然都没看出来。]   骆京书打开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啊,星二代,混得这么惨的星二代,估计也只有他了。   风向明显是陆约这边的人在引导,全是对骆京书和骆怡有利的讨伐,只是对面也不弱,骆京书新电影首映,认为这是片方为了热度和流量搞出来的噱头,实际当年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息影的微博是骆怡账号自己发出来的,现在又说是被人害的,当年怎么不说?   骆京书看了几眼,心烦,把手机丢开了,洗澡睡觉。   他在学校住着,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大概第三天,有人从自己废了多年丢一旁没管的手机里翻出了当年存的狗仔偷拍照。骆怡和关念当年不是没被拍过,但关念都捂得很严实,所以当时无数人想扒,都没能扒得出来。   网友拉了一堆上了年纪的男演员男歌手男主持人男运动员出来比对,一个接着一个pass。   有看戏的一名歌手被拉进了泥潭,马不停蹄地澄清:不是我啊!不是我!我是同性恋,我跟我老公都在一起快二十年了,干嘛呀你们!   晚上,有热心网友拿出了一张合照,照片中的众人西装革履,服饰是统一的黑色,里面的人皆是京城能排得上号的名贵。   站在第二排边缘位置的一个容貌清秀,气质温和的男人。他手臂垂在身侧,手腕上戴着一串浅蓝色的珠串,与狗仔照片里面的男人手腕上的珠串一模一样。   刚发没多久,照片就被吞了。   但许多网友已经保存了。   [大眼你尽不干人事,你就捞吧你。]   [他好像是程家的,本名应该是叫程念。程家背景不好说,挺复杂的,水太深了,如果是他的话,那就不奇怪了。程家家风严谨,当家的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没找人暗杀骆怡已经算客气了(我不是赞成这种做法的意思)]   这张照片由方曦发到了骆京书手中,同时,他还得到了更全的资料。   [方曦:关念这个名字是假的,他叫程念,跟陆家是一个档的,但程家的水更深,背后的关系网更复杂,手段也更阴狠。而且,论辈分,陆哥还得叫一声叔。难怪吴剑兰差点没公关下来,还是陆哥亲自找人才给撑下来。]   [方曦:你们的关系就算曝光了,对程家也造不成什么伤害,程家看重名声,但名声并不能对他们产生实质性的伤害和影响。]   骆京书将程念的照片点开,这像是在酒会上被拍到的,对方与往昔相比,更显风度从容,他没看镜头,含笑看着远处。   他看得眼睛发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方曦:我没想过报复,我只是希望他能停止对我们家的围追堵截,不再妨碍我们的选择,仅此而已。   蜉蝣撼树本就是笑话,骆京书不会为报复这种人而活着,他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人头上。   [方曦:你能这样想就最好,我们会帮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但是,他如果要见你,见不见?]   [骆京书:不见。]   [方曦:那我们要不要宰他一笔,程家的钱可不少/流口水。]   [骆京书:……]   [方曦:什么意思?]   [骆京书:能宰多少宰多少。]   网上已经因为这个爆炸性新闻炸了锅,那可是程家,京城豪门总共也没几家。   更遑论,程家的名声最好,家族的人都非常低调,从不宣扬奢华,可每次需要捐款时,程家都是上千万上千万地捐款。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豪门,竟然对拥有自己血脉的孤儿寡母赶尽杀绝。   网上到底还是普通人居多,众人对这种压迫感同身受,讨伐如同沸腾飞溅的开水一般无法压制。   程家的方式明显是冷处理和锁热度。   私底下,他们联系上了吴剑兰和方曦,吴剑兰直接就把幕后推手陆约供了出来。   “不是我们干的啊!是陆约让我们干的!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呜呜呜呜呜。”   接到陆约电话时,骆京书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才下楼。   一出宿舍楼,骆京书就看见了陆约停在路边的车,没看见人。   四周都静悄悄的,超市也没有开门,放了暑假,学校里的人少了大半,少数留校的人无法使它热闹,只有夜色在流淌。   骆京书自觉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弯下腰,“陆哥。”   “上来。”陆约看着他。   骆京书坐上副驾驶后,车也没有启动,但车门被上了锁,骆京书听见了清脆的一声“咔哒”。   “这是——”骆京书看着自己刚刚从座位上拎起来的绿白相间的小蛋糕,“你家有小孩?”   陆约心情好像还不错,他挑眉道:“你是小孩?” 第55章   “买给我的?”骆京书很快反应过来。   陆约:“路上看见一家甜品店新店开业,全店七折,充值1000元,半价。”   在骆京书微微讶异的眼神下,陆约淡定地拧开了一瓶水,“该省省,该花花。”   骆京书移开目光,“宿舍里不能放,那我现在能吃吗?”   他做什么之前都询问一下的样子有点乖,虽然长得并不乖觉。   陆约喉结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骆京书将蛋糕盒子四周系的绑带解开,揭开了盖子,动物奶油淡淡的香气从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里朝车内散发,蛋糕旁边插了一枝桃花,应该是巧克力做的。   他低头,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对待甜食,骆京书一直保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甜食吃了会心情好,所以他会吃,可是甜食使人发胖,使皮肤更易氧化衰老,所以他不会吃。   两相抵消,骆京书一般不吃甜食。   但知道骆京书喜欢甜食的人不多。   骆京书拆开甜品店配的勺子,勺子质感很好,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他划了一匙,小心喂进嘴里。   清淡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   “程念联系了我,他想见你一面。”陆约的声音,在骆京书吃了几次蛋糕后响起。   骆京书勺子滞停在半空中,又落下,他刮下一大勺奶油,面无表情地喂进嘴里,潋滟的眼尾微扬得冷淡无情,“不见。”   静了几秒钟,他针尖对麦芒的语气软和下来,“我回答过方曦这个问题,如果要见面的话,我不见,骆家其他人也不会见。”   原因挺复杂的,一是由于他的确不想见,二是与他见面的不一定是程念,也不一定只有程念,最终目的可能也不只是见面。   因为他是程家需要解决的人。   他不出现,程家就拿他没办法。   “这是程念让我交给你的。”陆约倾身,从车前捏起了一张薄薄的卡片,“里面是1.6个亿,一个亿给骆老师,你的母亲,剩下的你们兄弟妹三个平分。”   “我担心被追踪,已经将金额悉数转出到我的名下,你可以放心收下、使用。”   骆京书嘴里的奶油甜得发苦,他又塞了一口进嘴里,才堪堪将苦味压下去。   他知道陆约有钱,程家能跟陆家打个来回,自然也差不了,可1.6个亿,超过了骆京书一开始的料想。他以为是一百万,两百万,至多五百万,结果出手居然是这样的天文数字。   或许,这对程家来说也并不算多。   但在这之前,不论骆家几个人活得有多难堪,程家都没拿出过一分、一文。   “封口费吗?”骆京书把卡接到了指尖,转了一圈后,他微侧着头,车内太暗,他目光看起来似有泪光闪动,但待看清了,便只是伶仃笑意。   陆约颔首。   “好多啊。”骆京书喃喃。   在他们一家人为了生活费奔波的时候,程家给封口费一出手就是1.6个亿。   骆京书闷头,把腿上的四寸小蛋糕吃完了。   他吃完了之后,还用叉子刮着托盘,愣是一点奶油和面包都没剩下,低着头,他看着跟被舔过似的托盘,“糟糕……”   “原来一夜暴富是这种感觉。”骆京书后脑勺枕着座椅靠背,他仰起头。   “你可以不用再为我工作了。”陆约的声线,与骆京书天差地别。   骆京书从构想的童话世界走到现实中,看着身旁的“老板”,“工作还是要工作的。”   “我看起来像是中了大奖就辞职的人吗?”   “……”   陆约看着他,眼神分明在说:难道不是?   “但是,我的确想告诉你,你可以不用继续为我工作了。”   在骆京书懵然的表情中,陆约抬手关掉了车内灯,唯一的照明消失后,两个人的呼吸变得极有存在感。   “或者说,”陆约把音响也关了,语气温和得与平时相比判若两人,“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升级的其他业务?”   骆京书把卡收好,表情切换得自然流畅,“当然有的,老板。”   “将假男友升级成真男友的业务,有吗?”陆约目光攫人,似火苗般蛮横窜起,将车内温度蓦地灼燃升高。   骆京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望着陆约的眼睛,看见对方目光凝成了一团火。陆约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他很快反应过来。   他有预感,之前就有。   他跟陆约老早之前就相识,但时间不过短短三个月不到,他也……并未很将对方放在心上,他太忙了。   但陆约就这么送上了门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作为报复,可提供给骆京书的,却是他当下最喜欢的。   只有因为别的,不是因为友情,才会这么的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骆京书这点都察觉不出来,那他也用不着学什么表演了。   只是他不相信。   骆京书知道自己还不错,不错的长相不错的成绩不错的性格,但这些加在一起,都不应该不错到让陆约念念不忘好几年的程度。   更何况,家里出事后的那几年,也就是上大学以前,他挺狼狈的,面上眼底都写满了倦怠疲惫,应该不太符合使人一见钟情的标准。   还是说——这在陆约的眼中,是,艺术?   骆京书哑然失言的表情落入陆约的眼底,陆约不再看他,逼仄的气氛松散了些许。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有些突然,我确实也没有深思熟虑……”   骆京书这才注意到,陆约又是一副片场打扮,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两粒,他没说完话,沉吟了两秒钟,回身从后座取了东西,是一束紫色鸢尾花,只有不到十枝,包装只是简单的白色纸和白蕾丝。   另一件,由骆京书自己打开。   是《乱世佳人》斯嘉丽曾经佩戴过的紫水晶项链和手链,这是一套。   “这是……”骆京书掌心发热,碰都不敢碰。   “原版在几年前已经被拍卖,我送给你的是我让人照着电影里原版做的仿品。”   紫水晶在昏暗的车内显得幽深神秘,优雅到了极致。   “跟原版几乎一模一样。”骆京书手指摸到了冰凉的紫水晶,还有周围价值不菲的钻石作为陪衬。   他将礼盒轻轻合上,还了回去,“很漂亮。”   陆约垂下眼。   “你不考虑一下?”   骆京书将礼盒又往前递了几公分,“陆哥,现在不是时候,而且……我对你没感觉。”   陆约紧握方向盘的手指慢慢松下来,他把礼盒接走。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翻江倒海,阴霾淹没了他,但又很快隐没,难窥丝毫。   “朋友,还能继续做吧?”陆约保持着他一贯以来的风度。   骆京书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那,”陆约沉声问,“你能接受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追求你吗?”   难得,对方眼神中居然流淌出了温柔,使得平日清冽冷淡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骆京书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他轻声道:“你不是第一个想做我男朋友的。”   “也不是最后一个。”   喜欢过他的,正在喜欢的,都太多了,在骆京书的印象里,他们大抵都长着同样一张脸,表情并无不同,羞赧着,对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充满希冀。   但陆约有点不一样,他出现的方式就不一样,以做生意的借口强势进入骆京书的生活,又以同行的便宜参与他的学业与工作,再通知骆京书,他们之间曾有旧情。   旧情,放在口中当砝码惹人反感,乍然出现,却是加分项。   所以在骆京书心里,陆约跟其他追求者不一样,无关乎他的家世和外形。   可这点砝码,还不足以使骆京书点头。   这又不是会议室里的谈判。   “嗯……”陆约赞同骆京书说的,他幽深的目光看向了骆京书怀里的鸢尾,“花收下,起码我们现在还是‘情侣’关系。”   骆京书听明白陆约所说,“合同不终止?”   “因为我想经常和你见面。”陆约坦言道。   骆京书轻轻抽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我的?别人喜欢我不奇怪,怎么陆哥你也……”   潜意识里,骆京书觉得自己表面上那些吸引人的特质,可能对陆约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他虚伪市侩,一听就跟艺术沾不上边。   “一种感觉,对着你才产生的感觉,对别人没有过。”陆约看起来冷静凌冽得应该坐在能一眼俯瞰整个京城的大厦办公室中做着流水动辄数亿的公司决策,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前者理性,每分每秒都可以成为刹车的节点;后者感性,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本质上,骆京书和陆约是同一种人。   换一种性格,骆京书应该就不会学表演了,因为程念不许。   “你以前都没有谈过恋爱吗?”骆京书惊愕的表情不像是演的。   “没有,”陆约反应得很快,“你谈过?”   骆京书立马否认,“没有,我担心出道后变成我的黑历史。”   “……”   “演员可以谈恋爱。”陆约目光灼灼,在昏暗的车里,滚烫如火星。   骆京书不是察觉不到,他无视掉后,笑了笑,桃花眼敛得妖冶,“我太漂亮了,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需要经过更大的考验。”   他以为陆约这样一个喜爱公事公办的人会与他探讨演员的定义。   等待答案的间隙,陆约点点头,突然倾身拉近了与骆京书的距离,他乌黑的眸子端详骆京书良久,然后才道:“说得没错,你太漂亮了。” 第56章   骆京书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车内静了半晌。   这段直接就被他自然地跳了过去,“十点要熄灯,我先回宿舍了。”   说完,骆京书回头看着陆约,等待回答。   男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会说话似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不过动人不是因为看着陆约,而是因为本身就动人。   陆约将车锁打开,“晚安。”   在骆京书待在学校的半个月里,网上战火纷飞,他在网上没有发言,微博动态还停留在不久前,可评论和点赞却增加数倍。   更有网友显出神通,扒出这些年程家对骆怡和骆京书的围追堵截。   而骆京书新电影也屡次被送上热门,导演接住了这泼天富贵,没忘挖井人,道出,这部电影本来是上不了的,没有原因,就是上不了。但前段时间出现了好心人在背后周旋,这部电影才得以成功上映。   [何其恶毒,不说骆怡为了他推掉那么多资源,我说她一句瞎了眼活该行吧,可孩子无辜,这就是冲着逼死他们全家去的!]   [骆京书的粉丝真的心都碎了,我们在网上剪的单人视频一点流量都没有,永远上不了热门。不露脸模糊化处理的氛围感能超过百万赞,带人名就不行,很多买股粉top粉都跑路了,后援会只有七十多个人谁敢信啊!]   [接程家逃税罚款两百亿。]   [不太理解,既然不让进门,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人家,还跟人生了孩子……]   [程家真的不给他们一个名分么……]   [程念儿子都高中了,谁要他们程家的名分?]   热度持续了半个月,然后就慢慢降了下去,方曦说只能到这儿了,快到程家容忍极限了。   骆京书成了这场舆论中的最大赢家。   无人知情的巨额封口费先不谈。他出演的电影从上映开始便一直稳居当日票房第一,一部青春疼痛片,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斩获10亿票房,已经是非常少见的成绩。   与他相关的词条不再限流,过往几年的边角料全部都挖了出来,愣是半点可以拿来讲坏话的都没有。   其中,他艺考期间的一段采访视频,点赞超过了千万。   男生面孔尚且青涩,头发剪得很短,棱角分明的脸与轻佻上扬的言行融合得恰到好处,他眼中闪烁着晨曦般的光芒,不卑不亢,“如果顺利的话,我会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演员。如果不顺利的话,我会成为一名演员。”   [该死的程念,让我现在才发现我的宝宝。]   [这张脸要不是程念,估计早就火了,而且演技也好,在蝴蝶与夏天里简直吊打男女主。]   [也不晚,下学期才大二,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等着他吧。]   [这次真该谢谢那几个狗仔,让程家见识到我们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庞大的!]   人民群众的力量确实庞大,程家的事情还没过去,他们又接连扒出了骆京书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他在里面的镜头不多,后面还被剪掉了不少,这部电视剧的投资商和制片人后来一块进去了,悄无声息地开播,悄无声息的结束。   [不要小瞧了我们cp粉。]   [陆约居然也演过戏!]   [原来那么早就认识啊,我说呢,]   [感觉这次骆京书翻身,陆约也有参与呢,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更好磕了。]   [小情侣发张结婚照出来庆祝一下。]   网友纷纷表示磕到了,骆京书却发觉自己处在一个正尴尬的境地。   工作干不下去了。   只不过,对外他与陆约依旧是情侣关系,除非他们宣告分手。   可从目前来看,陆约肯定不会配合他。   骆京书本来还好奇,陆约如果是对自己早有想法,为什么不在见面时便道明?现在他明白了。   陆约把他赶进了一线天,左右无路,后退不得,只能往前走。   陆约在忙小组作业,但有每天点好了早餐送到骆京书的宿舍,不止早餐,午餐和晚餐也是同样,下午还有甜点水果。他自己却并没有现身。   让骆京书松了口气。   他很清楚,陆约和其他追求者,不一样。   小组作业将会呈递克莱蒙费朗国际短片电影节、申城国际电影节以及金鸡百花电影节,所以陆约整个暑假都在忙着修他的片子。   要不是临近开学才联系一回,骆京书差点都快以为对方之前说的“追求”是随口开了句玩笑。   [陆约:作业已经呈交了,出来吃饭吧,在我家。]   骆京书看着“在我家”三个字,脑中警铃大作。   可陆约应该不是那种人。   [陆约:方曦他们也在。]   哦……   骆京书明白过来,这算杀青宴,他立即回复:我马上过来。   陆约也回复得很快,像是在手机那头候着似的:   我在你宿舍楼下。   ?   -   骆京书收拾好自己后,背着书包很快下了楼,迈出宿舍楼时,他便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银色大众。   烈日滚滚,几乎能将人烤焦,直至变成一股气流。   男生在车窗外弯下腰,叩了叩车窗,打了声招呼后才打开车门上车。   车内一直开着冷气,凉爽宜人,他刚坐下系上安全带,一杯果茶就从侧边递了来。   “这个很甜。”骆京书面露难色。   “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奶茶店的果茶。”陆约将盖子拧开,“甜度很低,你应该会喜欢。”   骆京书这才将信将疑地收下了。   杯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是塑料杯,而是玻璃,里边也只有一片柠檬一片西柚,冰块应该早已经化掉了,只有水珠不停从杯壁滚下。   骆京书低头抿了一口,酸大过于甜,但意外的不错。   见他喝了,陆约才启车。   方曦他们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不过不算专门等,因为他们得洗菜择菜洗水果切水果,总之,陆约只负责烹饪,其他的活都归他们负责。   门咔哒一声,在女声提示开锁成功后,陆约先进来,他顺手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了骆京书之前穿过的拖鞋让他换。   一群搞创作拍电影的最是口粗心细眼还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意思啊陆哥?凭什么我们是一次性拖鞋啊?”方曦叫唤。   “因为我们跟陆哥的关系只是同事咯。”尤加利扭着肩膀,甩着手里的两根空心菜。   骆京书笑了笑,换了鞋,只觉得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陆约起初看似公事公办,对工作以外的一切事务都持漠不关心的态度,实则早已经把每一步都安排好了,包括现下的情景。   厨房里汇聚的都是剧组里的几个骨干,也是他们小组的主要成员,吴汲还是没来,其他人倒都到了,都聚在厨房打下手。   骆京书帮不上什么大忙,陆约给了他一碗蒜剥着。   方曦探着脑袋,“陆哥,有酒没,我想喝点儿。”   “明知故问吗你这不是,谁不知道陆哥家有个酒窖,他这里难道还能缺你一口酒?”魏名吊着嗓子,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陆约所在的方向瞟。   “就是就是。”计红江也跟上。   方曦看似苦恼得不行,“可我今天开车来的。”   “叫代驾呗,”苗叶一脸懵懂,“实在不行,陆哥这儿不是有客卧吗?喝了酒的可以在客卧将就一晚。”   “但是……”这下,魏名是真苦恼了,“陆哥家的洗手间没有门……”   他说完以后,眼睛才瞪大了。   “不是,有门呐!我居然才注意到,陆哥!你什么时候给你家公卫装上门的?你开窍不搞艺术了?”他抱住那扇门,爱不释手,以后在陆哥家来玩再也不用憋屎了。   陆约低头给燃气灶开了火,冷淡答道:“给骆京书装的。”   “这样啊~~~~”   “不对啊,犯不着啊,你俩住一块儿,还要什么门啊?”魏名不解。   骆京书听了半天,这时候才抬起头,“就算是情侣,也得适当保持距离,尊重隐私吧。”   “说得对。”尤加利很是赞同地点头。   陆约这时候已经炒制好了底料,他将红油滚滚的汤底倒入铜锅,“方曦,开饭。”   “好嘞。”   桌子上摆了三口铜锅,汤底都不一样,红油、椰子鸡还有海鲜锅底,一桌子的配菜更是琳琅满目,就连最普通的豆芽也能赞一声漂亮,切片的牛肉采用了和牛,菌类除了松茸,其他的在市面上都少见。看似普通,实则无比奢侈的一顿火锅。   “干杯!!!”   杯子里澄澈的酒液碰撞时溅出来几滴,在热气蒸腾的汤锅上方,烟火气浓浓,热闹但不喧哗,冷清的屋子里唯这一方算是人间极乐。   方曦一口将杯子里的香槟全倒进嘴里,“开动!”   尤加利被他这喝法吓到,“你是真打算留宿啊!”   “不留宿我难道还请代驾?”方曦晃晃脑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车。”   尤加利点点头,接着看到了骆京书脸上,“骆京书,骆老师这段时间还好吧?”   “她挺好的。”骆怡疯了,这件事情倒是被隐藏得很好,任谁都没挖出来,只当她如今彻底息影,不再问娱乐圈任何事。   “那就好,程念儿子还在网上开小号喷人,他们家的人真是一路货色。”计红江不屑道。   陆约往骆京书碟子里夹了两只煮熟后的虾仁。   骆京书这才注意到,陆约面前也放了一杯酒,不过跟方曦喝的香槟不是同一种,他喝的是,白的。   看见骆京书目光一直幽幽地盯着酒杯,陆约才低声道:“我最近在试各地的白酒,比葡萄酒要烈,你要喝点吗?”   骆京书的杯子里是香槟,只不过与方曦的不是同一种。   “我是在想,你喝了酒,我待会儿怎么回去?”骆京书以为自己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这下陆约喝了酒,还是白的,肯定是不能开车了。   这是个好问题。   陆约放下了筷子,他托住腮,眼皮压下来,幽暗的眸子剩下一半,被酒精熏染得像一把刀,刮红了骆京书的脸。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第57章   旁人见两人靠得近,只当是小情侣在调/情,才没有人给骆京书声援。   方曦更是举着酒瓶,越过桌面,“哎~~~喝点儿~~喝点儿~~喝完好办事儿~~~”   “……”   杯子里的酒,再多一滴就得溢出来。   莹莹亮。   骆京书弯起眼睛,看着陆约,“我应该喝吗?”   他眼睛在灯下黑白分明,唇角带笑。   陆约先退回了自己的营地,他把骆京书杯子里的酒倒了一半到自己的杯中,淡淡地看向方曦,“他喝不了,我替他。”   “啧啧啧。”方曦咂着嘴坐下。   被陆约分过后,骆京书的杯子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香槟,这对骆京书的酒量而言,小菜一碟。   他仰头饮尽后,动作不明显地又给自己添了半杯。   接着便继续烫菜吃饭。   “这一届的竞争还挺大的,作品都还没呈交全,我就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计红江把筷子头戳在盘子里,眼睛一直盯着在锅里翻滚的山羊肉。   尤加利,“要是空手而归,肯定就是方老师的错啊,方老师的剧本太烂!”   “我去你们这么对我?”方曦伸出筷子去夹那片羊肉,被计红江用筷子敲了敲,口型提醒“我的”。   一部作品,成了,或者败了,不能单看一人,全剧组上下,哪怕只是一个推着摄像机跑的,都有一份力在里面。   “只是短片,”陆约靠着椅背,语速很慢,一边想,一边说,“下半年若是有时间,方曦,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毕业后的事情了。”   方曦吸溜着粉条,“曹老师之前不是说有个五角恋的好本子吗?但他捂着只让我看了一点点,说非得等你毕业了让你拍,回头你问问他呗,他傲得很。”   “曹寻?”骆京书在熟悉的响当当的编剧名单中,只找到了一个姓曹的。   方曦点点头,“对,他的本子基本都是冲着拿奖去的,所以在圈里特别抢手。”   曹寻二十二岁的时候,处女作问世,影片《我和她们》拿下金鸡奖的最佳编剧奖,后面一年,他卖出三个原创剧本,参与其中两部的电影制作,三部作品全部拿了奖,其中他最费心血的一部作品更是冲上了国际,在几个享有盛名的电影节留下了姓名。   圈内几乎没有演员不想出演他创作的角色,哪怕只有寥寥几秒钟的镜头。   但他可能是因为尚且年轻,赚够钱了就什么也不卖了,写了也不卖,把一群叫价的公司急得跳脚。   得到答复后,骆京书低下头抿酒。   方曦的目光却一直停在骆京书的脸上,他观察了半天,忽然拍了一掌桌子,“那剧本里的男主,我感觉有点像骆京书啊!”   他旁边的尤加利撞了一下方曦。   曹寻的剧本,不是骆京书能够得上的,不提倒好,这提了,不是让人难受么……   方曦也乍然回过了神,他哎呀了一声,摆摆手,“那什么,我随口一说,其实那本子我都不知道全貌,我瞎说的。”   骆京书微微笑着解围,“是我的荣幸,回头电影上映,我一定多看几遍。”   坐在正对面的魏名从骆京书眼中没看见半点不悦和失落,热雾蒙蒙的后面,如名画上被细细描摹出的美人。   他只看走神了几秒钟,一错眼,就与似笑非笑的陆约撞上目光。   陆约朝他微抬下巴,示意他吃东西,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骆京书没注意到,他一块萝卜咬了一口,如今他失业了,萝卜也不能往陆约碗里放,就这么搁着吧。   “我吃好了。”他放下筷子,萝卜还在碗底。   陆约只瞥了一眼,就拿过了骆京书面前的碗,他端着碗,将被咬了一个缺口的萝卜几下吃完。   一桌子的人都是自己人,挤眉弄眼只认为这是在喂狗粮。   只有骆京书知晓,真实性质和他们以为的有出入,陆约是在追求他。   一顿饭吃完,干活最少的两个主动承担起收拾再将碗筷冲净放进洗碗机的工作,开车来又喝了酒又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爱车的方曦早早冲了澡,提前霸占了陆约家里的客卧。   其他人一一道别后,客厅安静下来,酒水里的酒精、水果、香料的味道还漂浮在空气里,是刚刚热闹留下的残余。   陆约站在岛台,他弯腰拾起了一束还没拆开的白玫瑰着手修剪插瓶。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咔嚓”,陆约的声音响起,他喝过酒,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你之前的衣服都带走了,如果你要留下来的话,我去给你找干净的睡衣。”   骆京书想了想,客气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陆约看向他,目光沉沉如水。   男生已经走到了玄关,他喝了不少,可没醉意,弯腰换鞋系鞋带时,身形稳当,“我下楼打车回学校就好。”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得跟陆约产生交集,可他不是必须得跟陆约在一起、谈恋爱。   “陆哥,”他拿起了放在玄关上的包,“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他比放假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要客气了。   刚开始的客气是为了拉近距离,留下好的印象,是为了求职成功。   现下的客气,是为了拉开距离。   关门声响起,陆约看似淡然地收回了目光,他不紧不慢地用园艺剪剪完了剩下的几枝玫瑰,垂眼默然了半晌。   他没顾得上收掉岛台上的残枝败叶,追出了门去。   -   保安给骆京书开了门,斜对面的大厦外立面出现了电影《蝴蝶与夏天》的电子海报。   海报上面,骆京书的站位比之前要放大了些许,之前他只有小小的一个,甚至不放大,都不是很能看得清脸。   电影的反响比预料的要好太多,其中不乏骆京书的功劳,他如今的形象既有着为母勇闯娱乐圈的伟岸,又有着被邪恶势力打压的凄惨破碎感,可以说是各种性质的粉丝都吸来了不少。   她们想要的,骆京书都有。   骆京书站在原地看了起码有五分钟,才开始用目光搜寻能打到车的位置。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送你回去。”   声音先至。   骆京书如已经提前料到似的,他回头,“你不是喝了酒吗?”   “我打车送你回去。”陆约看着远处已然不再喧哗的街道说道。   没给骆京书说话的机会,因为骆京书永远都有话说。陆约不由分说攥住骆京书的手臂,带着他往容易打到车的路边走。   陆约的体温要比骆京书高一点,隔着衣服,骆京书也能感受到。   他手掌很大,掌心的温度最高,同样不由分说,穿透骆京书的布料和皮肤,直达皮下,让骆京书的体温也被迫变得和它一样热,和陆约这个人一样强势。   路边的车不少,陆约带着骆京书沉默地往前走,一辆空车隔着老远便看见了客人,踩着油门冲向他们,接着在他们面前稳稳刹车。   开了车门,陆约回头,才看见骆京书一脸的若有所思。   “作为朋友,牵手应该不算越线。”陆约口中虽然说得好听,是个君子,可眼神不像,他眼神就是正在对骆京书实施着惨无人道的进攻。   骆京书先上了车,紧跟着,陆约也上了车。   说出学校地址后,司机哟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两人,“难怪呢。”   车程有点长,骆京书刻意忽视了陆约的存在,在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后,骆京书下了车。   接着,他在陆约要下车的时候,飞快关上了车门。   车窗放下来,骆京书在车窗外,弯着腰笑眯眯地与陆约对视。   “拜拜。”   司机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不像朋友兄弟。   “我们走不?”他回头,看着被丢在车上的青年。   陆约看了眼学校大门,他陷进车座里,蒙在暗影中的眼神却灼烈发烫,过了半天,他才看向驾驶座,“送我回刚刚上车的地方,多谢。”   -   骆京书没有留宿。   方曦第二天早上醒了,没见着骆京书和陆约赤身裸体抱在一起。   这件事儿让他耿耿于怀好几天,他一度以为两人吵架了。   开学后,骆京书多了几门专业课,《蝴蝶与夏天》的导演陈微加了他的微信,问他要不要参加剧组的庆功宴。   电影因为骆京书的缘故而搁置,无法上映,陈微当时一怒之下删了他的好友,骆京书没记恨,换成是他,忙活几个月的工程因为一个人打了水漂,他估计也会愤怒。   [陈微:陆约说去接你,那我就不安排人到你学校了啊。]   骆京书:陆约?   [陈微:对啊,陆约,这次多亏了他,我们电影才能上映,也多亏了你,我们电影的热度快赶上那些商业大片了。]   陈导演把水端得很平,情侣要夸一起夸,免得回去了在被窝吵架。   骆京书和陆约已经小半个月没见面了,室友也没感到奇怪,找同行就是这点不好,忙起来,小半个月见不着面是家常便饭,要是跟了组,一连好几个月不见面都正常。   陆约会联系他,问他要不要出来吃饭,他若不去,餐厅的外送会送到他的宿舍。不知道是陆约把当时他写的食物喜恶翻出来照着点餐还是他本来就记得很牢,送到骆京书面前的食物,没有出现过他讨厌的食材。   哪怕没有见面,陆约也没有一刻处于隐身状态。   骆京书隐约有种感觉,陆约是想要在他的人生和生活里扎下根,比如自己的作品,以后得每一部可能都会出现陆约的身影,自己的生活由陆约维持,他的工作与梦想离不开陆约的构建。   于是,他在地面上枝繁叶茂,以陆约为名的根系在地面下绵延万里,蔚为壮观。   骆京书叹了口气,太厉害了,实在是厉害。   这样缜密的心思和手段,干什么不行?用来追他?多不值得。   与陈微聊完,骆京书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何风雪听见他要出去,趴在床上,“给我带我们经常吃的那家板栗糕~”   陆约在楼下等他,“我车在停车场,走过去吧。”   骆京书点点头。   “再过两个月,曹寻的剧本就能制作完成了,我们预备在明年的三月左右开机。”陆约忽然开口道。   骆京书虽然不明就里,但很捧场,“恭喜!”   “恭喜什么?”陆约唇畔带笑,他眼神很深,像藏了许多东西。   骆京书张了张嘴,接着一笑,"当然是恭喜你的新电影开机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是我的。”陆约突然停下来,他双手插在兜里,垂眼看人时透着一股认真的深挖感,“这个剧本是我拜托曹寻给你写的,所以它不是我的,它是你的。” 第58章   骆京书一时语塞,他手脚转凉,良久过去,他才强笑着说:“陆哥,你在开玩笑。”   陆约示意两人边走边聊。   “你要是不想接,剧本可以先搁置,我可以等。”陆约的口吻随意得像是在说一盘骆京书现在不想吃的水果。   “不是。”说不想的话,骆京书自己都觉得虚伪,他坦然承认后,好奇,“你追人都这么大手笔吗?”   曹寻那种心高气傲的人,最恨的就是别人向他提要求,更何况是直接为个人写定制剧本,这不符合他高呼的“创作是自由的”口号。   “除了你,我没追过别人。”陆约看着骆京书略有些失神的侧脸,说道。   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嗯……是吗?”   骆京书的生活节奏从初中就已经被打乱了,比起物质上猛然变得窘迫,让他很长时间无法接受的其实是程念毫不犹豫的对他们的狠心抛弃。   他会大提琴,会油画,英语日语西班牙语国内好几地的方言他都会,对骆怡的剧本过目不忘……他那时候有儒雅多才的父亲,有正当红的影后母亲,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价值连城。   直到他和骆怡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世人常说爱有条件,而骆京书亲身验证,爱不需要。   每个人,都有被弃如敝履的可能。   可只要不产生联系,可能就没有可能发生。   高傲如骆京书,做过一回垃圾,没理由再做第二回。   陈微早就点好酒等着两人,包厢还有电影的男女主演,副导和制片,几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出品人投资人也来了。   不难看出,他们心情相当的好。   坐在中间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女人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抱起了一束花,她起身直接将花放入到了骆京书的怀中,“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伸手:“云莱影业,文鸣。”   “你的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以前也是没办法,放心,以后就都好了。”   男生低头嗅了嗅怀里的亚百合,他脸上没有哀怨不平,“谢谢。”骆京书笑着说道。   文鸣又看向他身后的陆约,“陆约,坐啊,站着干什么?我还能欺负你的小男朋友不成?”   陆约揽着骆京书的肩膀到桌边坐下。   骆京书手里的话被不知道是谁的助理接走放到一旁,他右手边的电影里的男主扮演者张璟,文鸣与陆约说完话后,路过张璟后面是,手指捏了捏张璟的脸,“好好表现。”   骆京书隐约听说过,张璟在云莱影业有人。   酒桌文化在哪个行业都少不了,明面上人人喊打,背地里喝得昏天黑地。   经文鸣提醒后,张璟接替了助理的工作,他从容不迫地给几个投资大佬倒酒又敬酒,更没落下导演和制片。   骆京书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璟看起来比于祈的男朋友要游刃有余多了,倒酒时被不怀好意地调侃也能轻描淡写地拨回去。   敬完一圈酒,张璟已经有些脸红,他拉开椅子时,脚下踉跄,骆京书及时扶了他一把。   “谢谢。”张璟低声道,他忍不住望向骆京书旁边的陆约,对方在与陈微说着话。   “你不去敬?”张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问道。   骆京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将衣袖放下来,对张璟粲然一笑,“当然去。”   他拿起杯子,可他人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投资人之一就比他先站了起来。   “小书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的钱可就都打水漂了,哥敬你一个。”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圈内,像骆京书这种没背景的小糊演员,地位可能是剧组里最低的,对方这算有意套近乎了。   看在谁的面子上,暂且不清,出于什么,也不清楚,反正不可能全是因为他带给电影的热度和关注。   骆京书不深究,到手的好处总之归了他,他起身,他杯口低对方一段,酒很满,被撞洒了一些,顺着指尖往下滴,他没做声。   陆约本来只是视线扫过去,看见这一幕,他先是把骆京书拽了回来,从对方手里接走了这杯满满当当的红酒。   骆京书坐下了,陆约站起来了。   “李总,先干为敬。”他没给对面开口的机会,仰头将酒一口饮尽,精巧的玻璃杯在他指间转了半圈,杯底朝下,“您随意。”   陆约从不仗着家世耀武扬威,所以部分人还真能在他面前做做长辈的样子,他一贯低调,跟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样。   敬给小演员的酒,对方也没有表现得不情愿,陆约夺过去喝了,杯子还直接盖在了桌子上,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至于?   李百洲鼻子碰灰,其他本想找骆京书喝一个的接连打消了念头。   谁之前说这跟张璟一样,是个情儿的?   文鸣能把张璟推出来供他们取乐,陆约这个连酒都不给陪一个。   文鸣招来侍应生,指向骆京书,“麻烦给他送一杯酸奶。”   “……”   侍应生送来酸奶后,文鸣拿了瓶白酒,倒满后,看向陆约,“陆约。”   七拐八弯一下,文鸣算是陆约的姨,陆约认命地喝了一杯。   文鸣的出手让其他几个家伙搞明白了,那个小演员动不得,陆约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拂他们面子。   今天一定要给这个重色轻亲的小兔崽子一个教训。   骆京书本来没放在心上,等到他吃完了半碗饭,喝完了半杯酸奶,又吃了不少鱼肉,对面的攻势还没减弱,甚至连陈微都加入了。   张璟靠着椅背,“他应该快醉了。”   “文总千杯不醉,我至今还没见谁能把她喝倒过,都是她喝倒别人。”   恰好,张璟刚说完,陆约脚下就发飘,他往后跄跌了半步,骆京书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对方。   陆约目光垂落道骆京书脸上,不咸不淡,不太高兴。   “文总,这杯我替陆约喝。”骆京书从陆约手中把酒杯拿走,他仰头,脖颈雪白纤细,喝酒的姿势极其流畅漂亮。   他酒量本来就比陆约要厉害不少,半瓶白酒下去,他脸色都没变一分,对面除了文鸣,都有些头晕了。   李百洲瘫在椅子上,手指点着两个年轻人,摇头晃脑,“上阵,什么兵?”   饭吃完时已经是深夜。   骆京书一手抱着花,一手搀着陆约,陆约应该是醉了,走路靠在骆京书身上走,两人身上的酒气熏得路人捏鼻子。   骆京书本来想叫代驾开陆约的车先把自己送回学校,再让代价把陆约送回家,可陆约这个样子,单独回家,可能会在车里睡一晚也说不定。   他虽然是有点没良心,可还不至于没良心到狼心狗肺的地步。   哪怕看在朋友的份上,他也不会放着陆约不管。   将陆约住所的地址报给代驾后,骆京书才开始调整姿势,陆约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动一下都很吃力。   对方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脖颈上,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酒味,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滚烫炙热,骆京书感觉自己那一块的皮肤都像快要开始融化了,他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陆约的手寻到骆京书放在腿上的手,覆住后,手指穿插指缝。   骆京书深呼吸一口,直觉今晚可能不太平。   车驶入车库后,代驾开着小电动快乐离去,车内开了冷气,没开窗,酒气全被关在了车里,熏得他头晕脸热。   陆约把他的手抓得很紧,骆京书挣扎不开,只能用手臂稳住花,别扭地用手指去勾车门。   他勾了好几次,终于摸到了,但是打不开。   ?   骆京书想起来,刚刚代驾离开的时候,把车钥匙给了陆约。   他看向陆约,车内没开灯,太暗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陆约的眼睑,手中的花就被一把抓住,粗鲁地掷去了前座。   陆约将骆京书压到了车门与车座的夹角之间,被抓住的那只手被拧到了腰后,骆京书的胸膛被迫向前挺起,两颗年轻的心脏紧紧地靠到了一起。   车窗外的照明灯照进来的一束,恰好只顾及到骆京书的一只眼睛。   男生只慌张了半刹,镇定下来后,眯起眼睛笑,“陆哥,什么意思啊?”   “骆京书,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陆约垂眼睨视着骆京书,看得极其认真,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们能回家后坐着聊吗?”骆京书感觉自己呼吸都费劲。   陆约面无表情地看了骆京书半天,突然笑了一声,骆京书的头皮隐隐发麻。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说话?”陆约的笑容敛了起来,黑暗中只隐约见其轮廓。   骆京书眨了眨眼睛。   陆约的气息却忽的又柔和了下来,他没得到回答,似乎转眼忘了,醉懵了似的栽进了骆京书的颈窝。   “有点热。”他吐出的气息,给骆京书颈窝捂出了一片密汗。   说完后过了半天,陆约才抬起了头,“会接吻吗?”   在陆约的记忆中,骆京书在影视作品中没有出现过吻戏,但断开联系的那几年,陆约不知道。   他一只膝盖顶开了骆京书的膝盖,单膝跪在其间,距离拉得更近,骆京书几乎是在一锅沸水当中思考着。   “那接过吻吗?”陆约追问,眼神紧紧追随。   “我演的角色,”骆京书咽下一口唾沫,口中干渴,“都是配角,和女主的吻戏,轮不上我。”   “嗯……”   “你这几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起码认识的最初,骆京书还没有现在这么长袖善舞。   只有借着酒精,彼此又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才方便说矫情的话。   但骆京书是个在独处时,都不会放任自己自怨自艾的性格。   “还好。”尽管没说实话,可陆约的关心,还是让骆京书心里不禁感到暖烘烘的。   陆约这个人,其实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   陆约自说自话起来,“所以你以后听话,就不用吃苦了,我什么都给你。”   “听话?”骆京书失笑,凑近了陆约的脸,似揶揄,似挑衅,“陆哥,你想做我的金主?”   上方的人蹙了下眉,不太喜欢这个称谓。   “那时限估计是一辈子了。”陆约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骆京书眸光闪动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陆约的,在同一频率上。   陆约在他心底跟其他人不一样,各种意义上的不一样。   “我不是好人。”骆京书难得坦诚一回。   陆约另一只手插/入到了骆京书的发间,拢玩着他的头发,“我也不是。”   “接吻吗?”陆约紧跟着问。   骆京书的眼睛一明一暗,他直视上方的人,下巴被捧着往上抬了起来。   “你不用回应,不用对我负责,是我强迫的你,这样的烂人,由我做十分钟,你做个好人。”   骆京书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妖冶的脸碎成粉齑。   他的眼神变化被精明似鬼的青年导演分毫不落的捕捉到,最擅长镜头语言的导演,他能拍出一个演员最美好的角度,同样,他也能挖掘出一个演员最阴暗的地方。   陆约干燥炙热的唇沿着骆京书微凉的下巴循循往上,与骆京书唇角相帖时,两人的呼吸都顿然加重。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会捧你到云端。”青年呢喃完,温柔不再,狼一样一口叼住骆京书的唇。   几乎没给任何的缓冲,陆约舌尖强势撬开骆京书的齿关,摧枯拉朽般地扫荡,骆京书的腮帮子不知何时被掐住,他唇舌成了一朵汁多还甜的花蕾,任人采撷。   骆京书没回应,也回应不了,他口腔的空气被陆约霸道贪婪地抽干,心脏好似缺氧于是发紧发疼。   他身体在陆约的怀里发颤,嘴角垂涎,身体发软时,陆约似乎才想起来怜香惜玉,含着怀里男生馨香柔软的唇瓣,一点点慢品,一寸寸深入。   骆京书不知道时间到没到,他被亲得神识凌乱,只知道陆约放开他时,舌尖还勾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情色至极。   陆约用手掌擦掉骆京书脸颊上的汗,将他整个人搂紧了怀里,重重地咬了一口骆京书的耳尖,骆京书咬着牙没有发出呜咽声,后知后觉陆约的确算不上个好东西。   导演的手掌不知何时越线贴到了演员的左胸前,明明只是贴着,骆京书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对方一把从胸腔里抓了出来。他的一切都在陆约的手心无所遁形,无处可藏。   骆京书深吸一口气,仰起脸,他打破沉默,“陆导,还满意吗?”   陆约却不跟着他的节奏走了,宛如凭借骆京书的喘息和心跳找寻到了别样的灵感,单刀直入道:“你对我,不是没感觉吧。” 第59章   演员没有能逃过导演火眼金睛的微表情,自然,像骆京书这样既有天赋又刻苦的演员,同样人没有能在他面前扮演成功。   骆京书的呼吸在陆约的审视下,一分一秒地慢下来。   但空气还是滚热滚热的,持续无声地沸腾。   “你感受到了,所以呢?”骆京书处于下方,可眼神却让他变换了位置,他仰起下巴,在陆约干燥灼热的唇上轻轻一碰,对方立刻就要吻下来,他却推开。   “你也有感受,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骆京书不像个纯真的男大学生了,他在昏暗的光影下,皮肤雪白细腻,眸光水色潋滟,像只纯真的男妖精。   陆约瞳孔微微一动。   他眼睑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过去,他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握住了骆京书的后颈,“我的心意,让你想死?”   青年眼神火热地逼视着骆京书。   骆京书想坐起来,但陆约不放人。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相信你。但你或许不懂,我这样的人,”骆京书眼底笑着,发声却显得艰涩,“我的人生…… 我真正被爱的时刻,是死亡的最佳时机。”   “可我还得活下去,我的外婆,我的母亲…”   “为什么?”   骆京书纤细柔软的手臂揽上陆约的肩膀,笑容有多亲昵,说出口的话就有多冷血,“人们汹涌的爱意其实只停留在当下那一瞬间,我的人生必须永远绚烂。陆哥,你应该明白?你比我更像个完美主义者。”   陆约的手指缓慢地开始收紧,捏得骆京书皮/肉有些隐隐作痛。   “那换个身份,如你所说,我做你的金主。”   “和男朋友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随时提出结束关系。”   “男朋友也可以。”   “不可以,”陆约的手掌沿着后颈来到了骆京书的下颌,他眼珠漆黑,“在我这里,恋爱关系只能转为合法婚姻。”   骆京书心脏发紧,表面上却哑然失笑,“那我若直接卷着铺盖跑了呢?”   陆约漫不经心垂下头,与骆京书面贴着面,“你不会。”   “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陆约蹭着骆京书的鼻尖,他鼻息间的酒气愈发浓重,淹没了骆京书,让他眼神都变得迷惘了起来。   陆约:“而且,并不完全是那种关系,你也可以把他当做过渡期,适应期,叫停的权利在你手里。”   “骆京书,我们试试?”   气息间流泻出来的热气,让骆京书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簌簌挺立。   他眼中的漠然淡了些,“那你会不会抛弃我?”   陆约还没回答,他嘴角弯了起来,“你不会,因为你没有这个权利。”   男生的表情让陆约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过只是一个正在学表演,前途未卜的高中生,面对着剧组里一圈的专业人士以及年纪轻轻便手握奖项的在校导演生时,表情跟此刻相差无几。   他是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的,可他也是不安的,因为毫无背景的人群所谓的底气来源,有可能与泡沫没有分别。   “我们签合同。”   陆约捧住骆京书的脸,“条件你提,时限你填,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只签字、盖章。”   骆京书眨了一下眼睛,呼吸近乎快要消失不见。   “陆哥,这不像你了。”   陆约笑了一声,莫名有些冷,不过可能是由于他音色如此,他唇角的笑意是暖的。   “骆京书,我的原则和底线是为了让其他人尊重我才会存在,但你不需要,你甚至可以打破它们。”   陆约的语调明明听着公事公办,可内容却与公事公办无半点关系。   对方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解决了骆京书主要的后顾之忧,更重要的是,陆约若是成为叛徒,他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骆京书可不会在合同里对对方心慈手软。   “那我们试试,”骆京书将目光投进陆约的眼底,语笑嫣然,“什么时候准备合同,叫我一……唔!陆……陆哥……你!”   陆约像蛰伏已久的豺狼,穷凶极恶地扑咬刚刚才点头同意和他结成伴侣关系的美丽男大学生。   车里的空间狭小安静,唇与唇之间交融产生的水声和衣料摩擦产生的窸窣声不绝于耳,令人面红耳赤。   陆约一边深吻着骆京书,一边放开骆京书的手腕之后,顺着探进骆京书的衣摆,他手指没有持续往上,只是停留在了腰腹、胸下。   他手指湿热,描画着骆京书的肋骨的形状。   痒意让骆京书不禁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他忍不住小口喘气,想要叫喊,声音却被陆约吞没进了他的口中。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骆京书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做出了与他大脑指令相反的行为——他在主动把自己往陆约的手中送。   骆京书的腰很细,还软,可也没到柔弱无骨的地步,反而能在腰背摸到肌肉的形状和走向。   车内昏暗无比,陆约的喘息声加重,他不用看,仅仅只是抚摸,也知道手底下是怎样一片耀眼无双的春色。   陆约吮着骆京书的唇品尝,绵密得使人头皮发麻,骆京书手指从一开始攥着陆约的手臂,到搭上陆约的肩膀。   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掀了起来,车内的空气还是比衣服里的温度要低,不同温度的对撞,骆京书身体一颤。   骆京书本想说这是不是有点快,但在开口之前,他却发觉,陆约的手指没有夹带太多的情色意味。   男生昂首,在昏朦的光影里与陆约对视。   陆约懒懒地睁着眼,却一直在看着他,同时吻他。   那是一种终于握到了缪斯之手后的餍足,餍足之下,是兴奋,是势在必得。   骆京书没能回成学校,他当晚留宿在了陆约家中,两人在书房伏案书写合同条款到凌晨,之后,骆京书被拽进了陆约家的主卧,醉意仿佛此时才在陆约身上显现。   陆约只开着壁灯,按着骆京书,剥了骆京书的衣服,几乎将骆京书全身上下都抚摸描绘了一遍。   “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陆约手指停在男生的两侧髂骨,像两只蝴蝶暂时在上面做了停歇,小腹是平坦光滑的水面。   骆京书微微眯起眼,人畜无害,“见色起意?”   “不算,我当时是在想,到底是怎样的骨骼皮/肉,促成塑造了这样一个你。”陆约从骆京书身上翻身下来,给对方套上了睡衣。   他指尖不小心刮到了对方的喉结,骆京书抬手就一把攥住了陆约的手腕,支起上身,“陆哥……”   陆约用漆暗的眸子看向骆京书,几乎没给对方作反应的时间,手掌推在骆京书的肩上。   骆京书陷进枕头里,晃神间,陆约炙热的吻降落,两个人的唇舌在一片被酒气熏染产生的火热中迅速会面。   陆约在这时候展现出了惊人的体力和肺活量,他手臂从骆京书的后背穿过,将他按向自己怀里,骆京书单手勾住了陆约的脖颈,另一只手被陆约托在掌心。   混在一起的唾液,吞咽着。   陆约用手指将骆京书额前略长的碎发拢向脑后,露出光洁、布满密汗的额头,他洁癖很重,此时却吻下去。   如他所说,骆京书是来打破他的原则的。   光是接吻,骆京书就冒了一身的湿汗,他被陆约抱在怀里,酒精、之前残留的沐浴露的味道、隐隐的汗味、床单干燥的芬芳混在一起。   再睁开眼时,已经天明了,厨房传来声音。   骆京书起床,冲澡。   -   《蝴蝶与夏天》下映时,票房达到了30.03亿,电影的官方号放出了一个彩蛋出来。   与男主无关,与女主无关,是男二的。   一个摇摇晃晃的镜头对准了坐在骑行车上的男生,看黑领带白衬衫,应该是电影里的高中时期。   头顶梧桐树树叶洒下来同样摇摇晃晃的光影。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晃动,只有骆京书在其中清晰明媚。   “你跟电影里的男二性格一样吗?”   “不一样。”男生摇头,否认得很果决,“林满很善良,他有些太善良了,所以很多人和事都可以成为他的妨碍,于是在部分人眼里,他的犹豫有些没必要,不过我能理解他,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那你是什么样的?”   “我啊?”男生抬起头想了想,接着粲然一笑,“我想要的,我当然会争取。”   举着镜头的人又问:“那你如果是林满,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不觉得有人会不喜欢我。”骆京书笑得弯了眼,但又很快严肃起来,“但她如果就是不喜欢我的话,我也不会喜欢她,我做不了默默守护付出的林满。”   “听起来你很绝情哦。”   “哪有。”   “多情咯?”   骆京书歪头,学着发问人的俏皮语气说话,“你瞎讲咯?”   [天呐他性格好好。]   [感觉是人生目标很明确的人,可攻击性居然不强。]   [男二的人设真的一般,有点软弱,还阴险自私,但是骆京书把他演得好好,我看完电影都快以为骆京书是本色出演了,可这个视频一出,我发现骆京书跟林满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耶!]   [男主女主粉丝别问为什么只发男二了,名场面全是男二或者男二跟女主的,女主跟男主表白的戏被嘲上热搜,评分一开始8.7,男主前女友爆料男主劈腿,评分降到7.2,还好意思喊不公平?谁来为骆京书的第一部电影发声啊?!]   [骆京书多多营业!]   [什么时候发点和陆约的糖给京晚有约吃?好饿~]   [下部作品是什么?]   [不是,骆京书家粉丝好好笑,因为大量新粉涌入加上之前买股粉跑路,所以各种账号平台的管理都不启用新粉,老粉里的富婆小姐姐自掏腰包请了专业的管理团队,笑死我了。]   骆京书在当日下午,发了张和陆约牵着手的照片。   “这算不算炒cp?”   陆约用自己的账号转发:假的才需要炒,真的不需要。   曹寻在陆约的微博下面评论了一个问号,底下热评也出现了几个问号,是陆约圈内的几个好友。   骆京书粗粗翻了一遍,发现自己只认识里面的方曦,其他几个听说过,但陆约没带他见过他们。   电影在网上上线后,骆京书收到了一笔来自云莱影业的打款,文鸣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说这是红包。   骆京书仔细地数了一遍零,五百万。   好——大的红包。   骆京书扭头就说要请室友去吃饭,于祈躲在窗帘里,“我不饿,你们要去自己去吧。”   于是骆京书和何风雪还有章洲一起出门。   吃饭的时候,何风雪和章洲才同骆京书说,“你现在发展的不是挺好吗?于祈心里可能有些落差,你别管他,让他自己调理。”   章洲还是那句话,“陆约他们那种人靠不住,你也不是没吃过亏,应该比我更明白。”   何风雪咬着筷子,“章洲你真的好像唐僧,让我减肥护肤练嗓子,让骆京书注重事业少谈感情,还要负责于祈的心理状况,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骆京书忍笑,“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章洲白了何风雪一眼,“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好啦不说了,”何风雪敲了下杯子,端起汽水,“让我们庆祝,骆京书终于熬出头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程家这块绊脚石妨碍的如今,才是骆京书真正的起跑线。   “国庆什么安排?”章洲问,“我打算去上几天的台词课。”   “我想出去玩。”   骆京书低头想了会儿,“我去陪陪我妈吧。”   国庆假期让本来沉寂的空气喧嚣了起来,大家呼朋唤友地旅游、聚餐、玩游戏,只有骆怡所在的疗养院从始至终地安静。   照顾骆怡的护工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地便开始在厨房准备饭菜,还给骆怡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骆京书带着外婆和弟妹到院子里时,骆怡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却忍不住伸长脑袋朝落地窗外张望。   “这里好漂亮……”骆京圆被骆宝香牵着,小声说。   骆京满小跑到门口,敲门。   骆怡来开的门。   “妈妈。”骆京满有些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她和骆京圆跟骆怡感情并不深厚,骆怡生下他们后就直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他们印象里,这个女人是他们妈妈,可也是个疯子,会打他们,踢他们,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书书?”骆怡看都没看骆京圆,只认识骆京书。   “我给你买了槽子糕,进去吧。”骆京书牵上骆京圆冰凉的手,进了洋房的门。   护工这时候擦干了手,站在厨房里接电话呢。   “骆老师状态很好,我每天给她放她以前拍的电影和广告,还有她儿子的,她很喜欢看,神智比之前清楚了不少。”   “陆先生,骆老师家里人已经到了,您什么时候到?”   护工挂断电话后,见着阿姨已经在倒茶拿水果之后,放下心又回到了厨房。   骆怡欢天喜地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电视直接开始播放她曾经的作品。   骆宝香从一走进院子就忐忑不安,坐下后更是心惊胆战。   “这得要多少钱啊?”骆宝香坐立不安,“欠人家这么多,可怎么还得起?”   “还得上,程家给了我们那么多钱,在这里住一辈子也够用。”骆京书递给骆怡一块槽子糕。   骆宝香这才想起来,现在他们家有钱了。   “多亏了陆约,他人是真热心肠,我还以为有钱人都跟程念那杀千刀的一样。”骆宝香松了口气之后,夸赞起陆约来。   骆京书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他好像还没告诉骆宝香,陆约现在算他半个男朋友。   电影播放中,骆怡突然掰开自己手里的槽子糕,一分为二后,同时将两半分别递给了骆京圆、骆京满。   两个小孩吓了一跳,看表情都知道魂都差点吓离了体。   “谢谢。”   “谢谢。”   骆宝香看着这一幕,心底突然冒出希望渺茫的希冀,骆怡说不定真的有望好起来。   陆约是他们家的恩人啊,供柱香都是可以的了。   骆宝香正想向骆京书提一提自己的想法,骆京书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我看着你妈,你去接电话。”   骆京书拿出手机,放下书包走到了一边。   “陆哥?”   “你在疗养院?”陆约声音冷感很重。   “国庆过来看看,”骆京书说完后,拖长尾音“嗯”了一道,“你想跟我约会?”   手机那边的青年沉吟良久,接着响起“砰”的一声,像什么门被带上了,接着,陆约略显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是的,所以我现在过来找你。” 第60章   陆约到的时候,厨房的饭已经快做好了。   他给骆家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包括骆怡,也包括两个小的。   骆京满抱着奥特曼一下跳到了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奥特曼,骆京圆喜欢洋娃娃!”   “谢谢陆约哥哥。”骆京圆轻轻摸着洋娃娃金色的长发,同样爱不释手。   陆约接过阿姨递来的水,“听骆京书提过一句。”   骆宝香觉得这份周到有点太过于周到了,不像是老板对员工的周到,说是朋友对朋友的周到,好像也不是。   可陆约送给她的是一套老年人专用的按摩仪,她没心思去想那许多不对劲了。   “你从家里过来的?”骆京书看了眼陆约的打扮,不像在学校里那般敷衍了事,挽起裤脚下工地也无不可。   青年穿着偏休闲款的正装,戴了腕表,袖管裤管熨烫得不见一丝褶皱,连皮鞋都擦得铮亮。   他气息愈显凛冽,平日里就肆意散发的压迫感在此时更甚之。   骆京书从上看到下后,看回到陆约脸上,“陆哥?你这是为了和我约会才穿这么正式的吗?”   陆约握了握骆京书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又松开。   “晚上有一场小型的导演之间的交流会,在瑞洲酒店,”陆约简单地回答完,侧眼注视着骆京书,“每个人可以携带一名家属,你想去看看吗?”   骆京书:“我还以为是真的约会呢?”   陆约的眉轻轻地拧了起来,“你觉得这不算?”   “……”   骆京书面无表情地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下去。   喝完水之后,他舔了舔沾了水的唇角,“那我也需要穿正装?”   “不用。”   “那你……”   “我要发言。”   骆京书恍然大悟。   “那会议会进行到几点,我还要回家。”男生陷进沙发里,他抱着抱枕,微长的碎发垂落一致。   他最好还是笑着,不笑的时候,阴郁味像绵绵不绝的阴雨天,柔软却潮湿。   陆约紧随其后靠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侧毛绒绒的脑袋就倏忽靠拢,速度很快。   只不过,骆京书在靠他耳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距离保持得刚刚好,越了界可却没有零距离的触碰到。   “你喷香水了?HJ的沉香?”骆京书笑眯眯地抬起头,“我以为你会用订制的。”   陆约垂眼就能看见骆京书精致白腻的鼻尖,像梨花花瓣般的质地。   他有些走神。   “我妈比较讲究那些,我平时不怎么用。”言外之意,是他不追求私人订制。   骆京书刨根问底,“那你今天怎么用了?上台发言还需要喷香水吗?”   “不需要。”陆约淡声答道,接着在骆京满和骆京圆两个小孩的嬉闹声中,毫不犹豫低头咬了一口骆京书的鼻尖。   男生捂住鼻子,受到惊吓后像一只猫一样把脖子缩了回去,和陆约拉开了距离。   骆京满高举着奥特曼,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俩。   “可以吃饭了。”阿姨将餐桌整理了出来,招呼着。   陆约握住骆京书的手臂,把人拎带了起来。   “你刚刚是在明知故问。”   “对啊,你要跟我算账吗?”骆京书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已经算过了。”   男生皮肤很白,恰好,陆约咬得也不轻,过了这么一会儿,鼻尖上还能看见两个浅浅的小红印子。   “疼吗?”陆约压低声音,看了眼跟过来的骆宝香。   骆京书一怔,摇头,“当然不。”   骆宝香走到半路,去捞两个到处跑的小孩,暂时是跟不上来了。   陆约把落后半步的骆京书捞进了怀里,他怀中的沉香香气更重,却不猛烈,像强势裹覆而来的气雾和湖水。   “不疼就好,”他气息喷洒在骆京书的额头,俯首极快地在对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不知道是鲜少闻到持重清贵的沉香还是因为被裹在他人怀里的缘故,骆京书的脸热了起来。   他推开陆约的时候,骆宝香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跟上来,“站这儿干什么,吃饭去呀!”   不算大的长条形餐桌上摆满了菜品,煎煮烹炸拌等都不缺,阿姨将椅子挨着拖开。   骆怡拽着她,“一起吃吧。”   骆宝香立刻也就跟着说:“对,坐下来一起吃。”   阿姨脱了围裙,不太好意思的在做末端的椅子坐下来,“鲢鱼送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我切成块,腌过后裹了面糊炸了两遍,又熬了番茄汁淋上,一点工业的番茄酱都没加,酸甜口的,你们试试看。”   “我喜欢酸甜的!”骆京满举着筷子,“谢谢阿姨!”   骆京书不吃鱼皮,他只沾了一点番茄汁给阿姨捧场,番茄汁调得不错。   “小约今年是大三对吧?”骆宝香语气亲切地问。   陆约低头正在挑鱼刺,听见骆宝香的问题,他抬起眼,“大四了,下学期毕业。”   “前途无量,前途无量。”骆宝香联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但有为长得还一表人才的青年,出手帮了自家那么大的忙,好人有好报,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之前真是多谢你帮忙,我们家的事情肯定很棘手,拖了这么多年,我跟书书甚至连那畜生的名字都没搞清楚……”骆宝香本来只是客气,说到这里,真伤心起来了。   那十来年,她也是把程念当亲儿子看的,没成想,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阿姨眼疾手快递了纸巾过去,骆怡吃饭吃得安静又认真,听见低泣声,眼神都没给一个。   骆宝香的眼泪又被她这模样给气了回去。   老太太很快调整好情绪,又问:“那你以后就是专职拍电影了?”   “嗯。”   “那好啊,正好你跟书书你们关系好,以后还能互相帮衬帮衬。”   骆京书忍不住笑,“我能帮他什么啊,占便宜还差不多。”   骆宝香觉得自己这是在给骆京书开路,从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眼神在恨他不识相。   陆约把挑完刺的净鱼肉放到了骆京书碗里,语气平静,“我跟骆京书是朋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骆宝香露出马到功成的欣慰的微笑。   “我要吃那个……”骆京满指着离她最远的一盘金黄色的炸果子。   在桌面以上的一片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喧嚣之中,骆京书低头,默不作声地将碗里的整块鱼肉翻了一遍,没有鱼皮,也没有刺。   最先吃完饭的骆京书,坐在桌边等着众人,他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陆约最先察觉对方的百无聊赖,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他便感觉自己的膝盖被人踢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像猫爪子在底下抬起来挠下一把。   陆约抬眼朝对面的男生看过去,骆京书靠着椅背,手中拿着手机一脸思索。   察觉到对面的人在看自己,骆京书撩起眼,表情懵懂,“陆哥,你也吃完了?”   演员在演戏的时候知道自己在演戏,负责摄像的导演也知道他在演戏,可骆京书是合格并且优秀的演员,没人能看出来他在演戏。   陆约再低下头的时候,他膝盖又被踢了一下。   他琥珀色的眸子在骨型锐利的眼窝当中,面无表情时冷得像刚从雪里捞起来的。   眼皮耷拉下来后,眸色加深,宛如雪夜。   骆京书再踢向他时,陆约挡在膝前的手直接接住,将男生的脚腕轻松地纳入掌心握紧。   掌心中的温度最高,可露在外面的脚腕偏偏是温度偏低的,被陆约握住的时候,一簇火苗就毫无预兆地从小腿往上窜。   骆京书只保持住了表面上的镇静,但慌乱,也就几秒钟。   他索性挪了挪椅子,拉近距离,小腿直接搭在了陆约的膝盖上。   骆京书手肘抵着桌面,托着腮,偏头看着吊顶上的水滴状水晶一颗颗数了起来。   但在陆约微热细长的手指,沿着小腿肚摸上去的时候,他闲适的表情凝滞住了。   陆约西装笔挺,领带挺括平整,表情偏向精英式的淡漠和事不关己,清隽矜贵的眉眼之中看不出一丝一毫他此时动作的强势和下流。   他不仅摸,他还揉。   小腿肚的肉是最饱满的,况且骆京书此刻肌肉处于放松状态,于是还柔软,一团肉在陆约手中被揉/捏成了各种形状,它像即将要在人类的手中融化成沸水了。   骆京书的后槽牙咬紧,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羞耻。   他深知自己蹬鼻子上脸的德性,对方软,他硬,对方硬,他还是硬。   总之他就是喜欢挑逗欺负人,更抗拒不了迎难而上。   两条小腿似乎都不属于同一个人了,起码搭在陆约膝上的不属于他了,它叛逃后属于了陆约,在敌方手中低/吟臣服。   筋皮肉还连接着,没有断开,它被抚弄得浪荡的神思也传入到了骆京书的心脏与大脑,使骆京书的神识也跟着浪荡了起来。   饭后,骆京书差点走不了路。   陆约是个坏心眼,他总算见识到了。   -   红日西沉时,陆约载着他们离开疗养院。   阿姨给骆怡披上披肩,骆怡追出院子,小跑了两步,没追上,甩手就回去了。   护工在微信上给骆京书发语音,“骆老师生气哦。”   骆京书坐在副驾驶打字:你给她放她拍的广告,几分钟就好了。   回复完以后,骆京书略回了一半儿头,看着后面正在低声教训调皮的骆京满的骆宝香,“外婆,我等会跟陆约出去办点事,你们先回去。”   “这天等会就黑了……”骆宝香往车窗外看了眼,刚出发没一会儿,太阳就剩下了几丝缥缈的影子,“晚上办什么事啊?”   “工作上的。”骆京书简洁答道。   骆宝香继续问:“那你晚上还回不回?你要是回,我把楼下的门给你开着,你之前那钥匙不是不见了?”   “看情况吧。”骆京书含糊地朝陆约看过去,陆约没直接和他对视,但从车内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后者一眼。   骆京书察觉到了,他弯起眸子,面庞美好得像一片月亮。   陆约先将祖孙三人送到了小区外,骆宝香一直说着谢谢,谢谢,“过两天来家里玩啊,我做饭给你吃,书书都好些年没带朋友来家里玩了!”   陆约说了句“好”。   交流会的举办地点在瑞洲国际酒店,酒店矗立在灯火通明的明兴汇,陆约将车停到露天的停车场,熄火后,弯腰在座椅下面拿出两张工作牌,递给了骆京书一张,“你可以拿在手里,也可以挂在脖子上,只有进场才需要。”   工作证没什么特别的,上面就写了“合美影视交流”。   骆京书以为背面还会有,他将工作证翻过来,白的,看无可看。   他还在低头研究工作证,陆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已经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有什么问题?”陆约语气不咸不淡。   骆京书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好奇,都有哪些导演来参加?”   “我爸,喻梦爱……”陆约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忽然一顿,“对了,喻梦爱那部电影的开机时间推迟,她有没有通知你?”   骆京书眨了眨眼,“没。”   “……没事,听说她还想再磨一磨剧本,具体的开机时间确定后肯定会通知你。”陆约手臂从方向盘上滑了下来,搭在腿上,敲了两下,看向骆京书,“一直没有开机你都不好奇?”   骆京书翘起嘴角,释然之中有着无奈,“经常被溜,我习惯了。”   就算面试通过,哪怕是已经开始拍摄了,被突然宣布换人也时有发生,甚至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开机的也有。   骆京书可以不遵守规则,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被业内划进规则之内。   陆约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来,他周身的气压变低。   “陆哥,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骆京书还有心思谈笑。   “像什么?”   “像我的经纪人。”只有经纪人,才会为了艺人动辄被换掉而苦大仇深老不高兴,骆京书看热闹的同时,不免也觉得有些窝心。   这些事情,他没对骆宝香说过,骆宝香大概能猜到,却不问。家中的困境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选择把它捂得严严实,维持着表面的无事发生,也是维持着这个家。   陆约没跟着骆京书一块笑,“我想做的不是你的经纪人。”   骆京书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他愣住后,半张的唇像是在无声地对陆约发出邀请。   盛情难却。   骆京书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后脑勺已经被覆上了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将他朝前带。   陆约伸手把人带到了眼前,另一只手扶着骆京书的腰。   “我现在亲你,可以吗?”陆约礼貌地问,每个字都比上一个字的音节要更沙哑,要咬得更重。   骆京书诧异陆约这次居然还询问。   之前揉他小腿的时候怎么不问?   骆京书将距离拉得更近,他舌尖从齿关唇间探出来,勾着舔了陆约的嘴角一下。   陆约眼皮重重一跳,他喉结上下滚了一遍,表情依旧维持着淡然。   “可以,还是不可以?”   骆京书看着他的眼睛,“可以,但是……”   “交流会的时间快到了。”   陆约贴上了男生的唇,字音很轻地飘进骆京书的嘴里。   “我没那么重要,他们也是。”   说完后,没给骆京书继续说话的机会,陆约些微侧头,衔住骆京书的唇瓣,骆京书的唇肉眼看并不十分饱满,他实际上长得多情又薄情,任何一处都给人这种感觉。   可含在嘴里又是另一种感受了,唇形仿佛生来就是给接吻准备的,大小刚好,厚薄刚好。   陆约一开始还算温柔,越温柔越深入。   骆京书感觉到对方正在逐渐朝自己压过来,他被压倒在副驾驶,陆约心思缜密,亲吻的同时,没忘记放倒座椅。   一上一下更方便了。   陆约一边爱不释口地亲着骆京书,一边情色地揉着骆京书的颈后。   眼前是陆约模糊却好似又分明的轮廓,但鼻息间的沉香味道清晰得很,不知道是谁的吞咽声传到骆京书的耳朵里,骆京书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陆约在上方,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上方的青年气势迫人,眼神浓稠如墨,冷峻的眉眼在这时候俨然动了情,有种摄人心魄的危险魅力。   骆京书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开了。   “陆哥?”骆京书的嗓子也好像被亲过一遍,湿漉漉的嘶哑,还发着软。   陆约动手给他扣上了扣子,“抱歉。”   骆京书任陆约给自己系着扣子,他目光穿过陆约不断动作的指缝,在车内昏朦的光线里,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   “陆哥。”他这次声音更软了,还有些小心。   "嗯。"   骆京书微微支起上身,嘴唇贴着陆约的耳廓,“你可能需要去一趟洗手间了,或者,我下车等你?” 第61章   陆约眼神乌沉沉地看了骆京书一会儿,他似乎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眼神,几乎让骆京书以为对方会就着这个姿势在自己身上解决。   过了良久,青年深呼吸了一大口气,调正了骆京书的座位,坐回到了驾驶座,他理了理领带,眼神重回清明,“走吧。”   骆京书下了车,他腿型细长笔直,裤管轻柔地包裹着双腿,大步迈开,边走边稍作低头,将工作证挂上了脖子。   “真的没关系?”男生认真地朝陆约下面看过去。   “骆京书,”酒店辉煌的光线打在陆约冷冽的眉眼上,明明白白染上了零星笑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轻浮,轻薄?”   骆京书与他并肩往酒店大门走,“你已经轻薄过我了。”   走进旋转门,陆约很自然地揽住骆京书的肩膀,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人带进了怀里,同时俯身贴到了骆京书的耳边,眼底漆黑如墨,“我喜欢你,那不叫轻薄,如果我对你没有正常男人该有的欲望,你才应该质疑我。”   骆京书半张脸都被陆约呼过来的热气熏得酥酥麻麻的,他抬手,揉了揉耳朵。   交流会在三楼专门举行各种大型会议的会议厅,厅内灯光要明不明,座位几乎看不见空的,台上有人在讲话,骆京书定睛仔细一瞧:陆约他爹!   “小陆老师?请跟我来吧。”坐在门边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来人,立马走过来引路。   骆京书被陆约牵着手,他低声问:"小陆老师,他们叫陆苇老师怎么叫,大陆老师还是老陆老师?"   “正常叫陆老师。”   工作人员带着两人一直走到了最前面的那几排,光线也逐渐变亮。   骆京书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眼扫见了不少认识的业内大腕,他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约按到了座位上。   台上的陆苇朝迟到的两人看过来,表情似有不满。   陆约扯了扯领带,“不用管他。”   陆约说完后,撞上骆京书旁边一名女士的笑眼。   他低声介绍,“徐老师,这是我男朋友,骆京书。”   “徐珍梨导演。”   “徐老师好。”骆京书很乖觉。   徐珍梨素面朝天,短发齐肩,笑容亲切大方,“早知道了,还用得着你介绍。”   她说完后,弯腰从自己的帆布口袋里拿了一盒牛奶出来,递给骆京书,“门口登记处送的,给你喝,你应该还在长身体吧。”   “谢谢徐老师。”骆京书收下牛奶。   陆苇讲完话后,主持人将大屏幕上的画面切回交流会主题,他提到陆约的名字,陆约说了声“我上去了”,便离开了座位。   父子俩身形其实挺像,尤其是在侧边台阶上下交错的那一刹那,只不过陆苇如今沉迷“艺术”,与陆约的丰神俊朗相差甚远。   灯光从陆约背后扫来,陆约低头将u盘连上电脑的转换器。   大屏幕上跳出陆约讲话的主题:镜头的灵魂。   骆京书往后靠去,镜头美学一直都是陆约最擅长的。   他看过陆约的全部作品,其实不多,而且由于资历尚浅,又还是学生,他两部作品都是短片,稍长一点的二十九分钟,不到半个小时,短一点的更只有十分钟出头。   然而就是这么两部完全称不上正式电影制作的作品,却将国内能拿的短片奖全拿了,同时他本人也跻身进知名青年导演行列。   哪怕有人怀疑过他背后是陆苇在掌镜,都没怀疑过作品的水准。   事实上,也不可能是陆苇代替掌镜,因为陆苇的摄影风格与陆约截然不同,连喜爱使用的色调都不相同——陆约偏好青蓝冷色调,陆苇则偏爱暖色调。   骆京书拆开了牛奶的吸管,认真地听着陆约的发言。   陆约的发言同他本人性格无二,连PPT也和他的性格如出一辙,从主题到小标题,脉络清晰,立意分明,没有一点多余的配音,插图,全是硬货。   台上的灯光是明亮的,从他头顶径直照下,明暗在脸上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如雕塑般俊美的面容完全经得起苛刻的头顶光线。   他完全脱稿,从容不迫,娓娓道来。   骆京书含着吸管,眨了下眼睛,难怪说,人在认真工作时候散发出的魅力,是不可抵挡的。   他听得认真,肩膀忽的被旁边的徐珍梨拍了拍。   对方冲他眨眼睛,“陆约从小对自己就很严格,你跟他在一起,很受罪吧。”   ?   “他好像,没要求过我什么。”骆京书想不出来。   徐珍梨忍着笑,“你不知道,陆约家的狗会的技能比别家的狗要多。”   骆京书被逗笑。   “回归镜头的本质,它实际上是……”陆约目光掠过男朋友所在的位置时,话音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骆京书奇怪地朝台上看过去,发现陆约在看自己,他毫不犹豫朝对方抛了个媚眼过去。   陆约平静地移开目光,他侧开脸,看向后面的屏幕。   留给下边人的半张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起。   -   交流会结束后,骆京书坐在门口的登记处等陆约,陆约被一堆前辈围着。   工作人员坐在骆京书旁边,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我在网上刷到过你。”   骆京书一盒牛奶喝了大半天还没喝完,他含着吸管,茫然地转头。   “蝴蝶与夏天,你演的,演得特别好,我闺蜜哭完了两包纸巾。”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掏出工作用的小笔记本,翻开后,小心递过去,“可以给我闺蜜签个名吗?她特别喜欢你。”   骆京书放下牛奶,大方地接过笔。   他签了名字之后,沿着名字花了一圈小花,工作人员开心又感激地托腮在旁边欣赏。   “我以前学过画画,好看吧?”   “好看好看!”   骆京书又在下面补了一只简笔画兔子。   陆约问候完那一众老家伙过来时,骆京书已经将那页纸画满了,他弯下腰,负手看着。   “你以后肯定会拿奖,拿个什么最佳男主角奖,你演技真的特别好!”   “拿影帝,可以吗?”   “我觉得你可以耶!”工作人员恍然大悟,她大悟后,望见了近在咫尺的陆约,蹭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静太大了,骆京书想不知道都不行,他握着笔抬头,迎着炫目的光线,他眼前发晕,“啊,小陆老师来了。”   将工作本还给工作人员后,骆京书跟着陆约离开会议厅。   “我在上面发言的时候,你跟徐老师聊了什么?”   骆京书想了想,这一想,想得要比平时久。   陆约侧脸,低下头,看似要吻上他了。   “不能说?”   骆京书心跳猛地跳了一下,可表面上半点看不出来,他像狐狸一样讨好地笑,只是看不出半点讨好之意。   “徐老师说跟你谈恋爱很受罪,因为你要求太高了。”   陆约却没笑,“我好像没要求过你。”   “那一开始你跟我签合同。”   “不希望你联想到别的,而且那纸合同要求你什么了?”   骆京书答不上来。   “你要求我拿你的钱。”出电梯时,骆京书轻声道,说完后,他走到前面去了。   他露出点小时候的影子,是陆约没见过的样子。   大厅里,陆约不管旁人,一把捞着男生的腰把人带了回来。   “去我那里,还是我送你回家?”   骆京书:“回家。”   陆约表情不变,沉声应,“好。”   “你没有不开心?”过旋转门时,陆约依旧揽着他。   “做//爱不是谈恋爱的目的,况且,”陆约低头垂视着骆京书,“你还没有答应和我成为情侣,如果有转正的那一天,我不会问你之前的问题。”   骆京书好奇,“哪个问题?”   “去我那里,还是送你回家。”   骆京书点点头,他被推着上副驾驶时,手臂搭在了车顶,他回过头,撩眼看着陆约,“陆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陆约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揣进了副驾驶,同时钻进车里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青年贴着骆京书的面,淡淡陈述,“毋庸置疑。”   -   国庆后没多久,陈微通过微信告诉骆京书,《蝴蝶与夏天》有获奖的可能,奖还不小。   骆京书猜了一圈,陈微才说自己报了好几个,但最终应该是花落华表。   “最佳男主我报了张璟,评委组的第一轮投票就被刷下来了,男配我当然报了你的名字上去,我估摸着,提名问题不大。”   骆京书将消息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他回复了导演一个:好的,跑到陆约那里。   [和你有关吗?]   不是骆京书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但华表在国内电影奖项中的地位崇高,而且背后也不乏复杂的关系网,综合来看,他不可能有机会。   [陆约:应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用把功劳归结于我。]   [陆约:请你吃饭?]   骆京书应约时间是晚上,他穿了件深紫的薄夹克,内里是浅杏色长袖衬衫,衬衫衣袖和衣领都盖住了夹克的衣袖衣领,他头顶上压了一只白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隔远了看,只看得见小巧的下巴。   他或许只是随便一穿,但在外形条件的加持下,他像刚从T台上下来或者刚拍摄完几大时尚杂志后的模样。   陆约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了。   骆京书上了大二,专业课变多,课后的作业也成倍增加,表演系的作业又不只是动笔那么简单。而且骆京书嘴上不说,实际上对自己的要求拔得无比高,好几次陆约在微信上问他在哪儿,他都在练功房里泡着。   “吃什么?”上了车后,骆京书摘下帽子,甩了甩脑袋。   陆约没启动车子,看着他,“你头发长长了。”   骆京书随手勾起一绺到手里,“是有点。”   “去我家吃饭,吃完饭后我给你修一下。”陆约说着,启动了车,开始往校外驶离。   骆京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先问“为什么是去你家吃饭”还是应该先惊讶“你居然会理发”。   “就我们两个吗?”骆京书问道。   “嗯,超市只送两人份的菜。”   漏洞百出的回家,骆京书看着车窗外,忍不住笑,果然不管是谁,追求起人来的时候,都完全不讲道理和逻辑。   车行驶了大半个小时,才驶入地下停车场。   陆约将车熄了火,车内安静下来,骆京书试着扒拉了车门,没开锁。   对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动作起来,他开了车门锁,推开车门,“下车。”   骆京书抓着帽子戴到头上,他还在调整帽檐,手腕就被抓住,他被往前带得一个跄跌。   跟了几大步,骆京书反手挠了挠陆约的手心,“陆哥,你是饿急眼了还是怎么了?”   陆约按亮电梯,电梯门直接打开,“是饿了,不过马上就开饭。”他淡定回答骆京书的问题。 第62章   指纹锁确认无误后,门缓缓朝外推开,陆约彻底拉开门,骆京书走进去后,一边脱鞋一边好奇,“这么快就开饭?你就有人在做饭?”   话音刚落,他被揽着腰,反身回正后,靠在了门板上。   陆约拿掉骆京书鸭舌帽的同时,含住骆京书的唇舌。   彼此都是讲究的人,鼻息间的味道清醒好闻,骆京书很快反应过来,他微微张开嘴仰着脸,这样接吻会舒服点。   陆约一开始还算温柔,温柔得光凭亲吻就让骆京书塌了腰。   之后的力道才开始变重。   陆约手掌轻易捧住骆京书的脸,似乎是觉得骆京书的嘴张开得还不够大,他掐住了对方的腮帮子,俯首压下去,水声越发清晰。   骆京书的耳朵从耳尖红到了耳根,他试图回应了几秒钟,却没能成功跟上陆约的节奏。   拼个你死我活的接吻,他嫌累,不如躺平享受服务。   男生里面的衬衫扣子在接吻的过程中,无端敞开了几颗,一直到腹部,只剩下两粒还在扣眼里卡着,上面的部分像是要跟着外套一起,被褪下肩膀。   他体重不算轻,起码没有干瘦如柴,太瘦或者太胖对演员的戏路都会产生的一定的影响和限制。   可却被陆约轻而易举地一把给抱了起来,陆约将他放到玄关的柜子上。   陆约湿热的唇炙热地落在骆京书的喉结上,他喉颈一直露在空气当中,有些凉,起码温度比起两人面上的温度要低许多。   不算特别明显的喉结被陆约含进嘴里,口感像一块质地偏软的温玉。   骆京书的身体微微发着抖,他额间冒出细密的汗。   陆约的吻没再持续往下,他沿着下巴,重新吻上骆京书的唇。   唇角相碰时,骆京书食指轻轻戳在陆约的肩膀上,他眼底一片水色,媚气横生,“陆哥,这就是你说的开饭?”   “要怎么理解都随你。”陆约的嗓音沙哑得都快听不清字眼了,他眼睛昏成了墨色,望进去,就好像要将望的人也拽进去。   衣服被剥了大半,漂亮皮囊底下跃动的心脏失去遮掩,声音清晰可听。   陆约深吸一口气,他将衣服重新拉回到原位,一颗一颗地扣上扣子,在他打算把最顶上的扣子也扣上时,骆京书出声道:“太严谨了吧。”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顿在原处,过了会儿,他才罢休,没将全部扣子都给扣上。   外套被脱了下来,挂在了玄关。   在家里不用穿太多。   骆京书跟在陆约身后,“吃什么?”   陆约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只体型可观的面包蟹,又一只,接着是两把骆京书没见过的绿叶青菜,还有土豆和西红柿。   “蟹钳面,吃吗?”   “吃。”   螃蟹还是活的,被放进水池里就活了起来,骆京书取了一只筷子,他弯腰把筷子放在蟹钳中间,螃蟹晃了晃钳子,直接就把筷子夹住了。   骆京书不会做饭,他几乎没进过厨房,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   他坐在高脚凳上,面前被陆约放了一碗蒜。   做饭不一定需要蒜,但让骆京书安心坐在岛台边上,蒜就派上用场了。   看着陆约站在水池前,用剪刀熟练利落地处理螃蟹,螃蟹挥舞着钳子也没能碰着他,他不改冷淡面色,手起刀落。   “你在国外的时候,”骆京书忽然开口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陆约“嗯”了一声,他抬眼见骆京书欲言又止,垂下眼皮,“我在学校那边有房产,国内的保姆也在美国,不用那样看着我。”   也是。   骆京书无奈地想,像陆约这样的人,要同情也轮不上自己同情。   “既然有保姆,你为什么还喜欢做饭?”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因为你喜欢创造,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螃蟹处理完毕,陆约像是没听见似的,着手开始处理一旁其他等待处理的食材。   没听见算了。   骆京书也不喜欢重复,他当自己没问过。   在骆京书放弃得到回应之后,陆约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个人认为,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就应该从各个方面,着手增加自己的优势,而不只是被动地等待。”   他手中动作未停,听起来只是闲聊而已。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骆京书被噎了一口,他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发自内心地被触动了。   谁没用心,谁用了心,拥有无数追求者的骆京书,最是明白两者的分别。   正常来说,陆约本来应该是最不会用心的那一类人,他的出身注定他就算不用心,也会有人前赴后继,而这是陆约所在圈子里的常态。   骆京书动作机械地剥着蒜,低声道:“万一最后,竹篮打水呢?”   陆约站在骆京书的对面,他微微低着头,居然笑了一声,“骆京书,我既然决定打水,就不会用竹篮当做工具。”   出奇的自信,可却不让人讨厌。   极大可能是因为陆约的自信主要是在折腾他自己,而不是折腾别人。   骆京书看了陆约一会儿,他把剥完的蒜推出去,像猫一样慵懒地趴在了桌子上,睫毛不满地耷拉下来。   “哥哥你快点做饭吧,我饿了。”   陆约动作一顿,他指间一滑,土豆就从手里溜了出去。   -   没过多久,华表奖的获奖名单出炉,骆京书与圈里两位前辈共同提名最佳男配奖,网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我就知道我的不离不弃是对的!!!什么是天赋!这就是天赋!]   [他是新人,这么顺利就拿奖吗?]   [被那些酸鸡气死了,但凡动动指头搜一下也不敢说骆京书走得很顺利,要不是程念逼退骆怡,骆京书早就是童星出道,以他的天赋什么奖拿不到?至于快二十岁了还只一个配角提名!]   [我就知道,骆京书只有惨兮兮的他们才会像个人,一旦骆京书开始发光了,他们就变成妖魔鬼怪了。]   [期待——]   [骆京书没有工作室也没有造型师,辛苦陆老师啦@陆约]   [陆约去吗?]   [陆约好像没在受邀名单里,他都好久没拍电影了,怎么去?]   [我只是想磕糖,不是想看他的电影,他的电影我看不懂,看了就想睡觉。]   [陆约跟他爸一样爱搞艺术。]   [天呐,最后不会也变成陆苇那样吧,书书你可得盯着点儿!别让他继续搞艺术了!]   [我们骆京书还是新人,能获得提名已经感到万分荣幸了,骆京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需要继续学习和努力,同时也祝贺两位前辈老师。]   [别谈恋爱了,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   [造型弄好点,不说什么高定,起码也得是独立设计师的优秀作品,不要随便接广告,敢接微商你们就死定了!@骆京书@陆约]   颁奖礼的当晚,骆京书在后台共用的化妆间,他坐在一面镜子前,任造型师给自己坐着发型,他低头翻着手机上粉丝的评论。   好严格啊她们。   @陆约做什么?   造型师看看骆京书本人,又去看镜子里,对自己的手艺感到十分满意,可也没忘夸夸底子好的骆京书。   “你头骨长得可真好,真圆,发际线也长得好,颌面也正,随便做什么发型都好看。”   镜子上有着明亮刺眼的白光,方便着手造型,清楚找到瑕疵。   骆京书的面皮在这样的强光底下,都找不出任何的毛孔和细纹,仿佛自身带了磨皮美白的滤镜似的。   他抬眼朝造型师说了声谢谢。   造型师弯下腰,拔出一支浅粉的唇彩涂抹在骆京书的嘴唇上,涂得非常薄,但留下了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可又非常不明显,主要是提亮。   在造型师的帮助下,骆京书换上陆约让人送来的西装。   西装完全按照骆京书的身形剪裁,从肩背到手臂,流畅无比,腰间收束,西装裤管笔直锋利,庄重不失活泼,却更不失贵气。   “这次颁奖礼后,骆老师也应该考虑考虑签约公司,或者找个经纪人了吧,”造型师围着骆京书转了两圈,查漏补缺,“骆老师年少成名,代言肯定少不了,有眼光老道的经纪人帮忙把把关比较好。”   骆京书低头整理着袖口,想到粉丝说的“接微商广告你就死定了”,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正逢造型师往上看。   明艳俊秀的美貌直击人心,今夕何夕?   入口传来脚步声,有人问好:“小陆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陆约淡然颔首,他抬手挑开帷幕,偏着头,看着骆京书,“好了吗?”   陆约不是评委,也不是颁奖嘉宾,他只是来观礼的,考虑到他与骆京书的情侣关系,主办发将两人的位置安排到了一起。   认识骆京书并且愿意与他搭话的人屈指可数,即使年少成名,可他毫无背景,又有程家虎视眈眈,前途未卜。   可陆约不一样,一路上都有老前辈主动和陆约说话,有些是陆约家里公司的签约艺人,有些是陆苇的好友、合作伙伴、学生等,关系网铺开的浩大程度令人咂舌。   骆京书并没有因为被区别待遇而产生不平,偶有顺带与他说话的,他不卑不亢地回应,没有架子,却更加没有讨好之意。   这是他的事业,不是陆约的,他大可不必因为陆约而否定自己的工作成就,妄自菲薄更加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颁奖典礼还没有正式开始,嘉宾席位已经陆陆续续落座了三分之二,一眼看过去,全是大荧幕上的熟客,更有多部口碑作品加身的老师们。   过道比较窄,陆约走在骆京书的前面,骆京书紧随其后。   走不了两步路,陆约就会回头看他。   陆约的背影笔直挺拔,什么场合穿什么服饰,他穿着与骆京书同款的西服,骆京书贵气得像个富家哥儿,他倒像是要上台就国际经贸形式发表看法的。   从陆约的宽肩窄腰长腿上面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后,骆京书的眼神看向了整个现场,没有错过任何一处角落。   颁奖典礼会在网络上全平台全程直播,华表奖也是国内影视行业最具代表性和含金量的电影奖项之一。   这是很熟悉的景象。   骆怡也曾经像众星捧月的女神一般站在台上,手捧鲜花,谦卑地说着自己的获奖感言。   那时候骆京书就坐在电视前面的地毯上,他不是很能听懂,看懂,父亲就坐在后面把他抱着,给他解释妈妈拿的是什么奖。   “这个奖厉害吗?”   “厉害。”   “那我以后也要拿!”   家里至今还收着骆怡获奖时拍下的照片。   子承母业,骆京书如今也即将要站上去了。   骆怡过去有多辉煌,骆京书想,自己会延续她的辉煌。   目光一晃,骆京书在人头攒动的席位之中看见了一张多年不见却异常熟悉的脸。   对方即使西装革履,却依旧文雅内敛得像个书生,骆京书每次对着镜子装模作样扮弱时,能在自己身上看见五六分对方的影子。   程念明显也看见了骆京书,他身后坐着的人应该是助理,手拿平板正在低声同他说着什么,他却没有听,镜片后的目光,柔和地投向骆京书所在的方向。   程念当时出现,是以摄影师的身份。   他很有自己的风格,在圈内大受欢迎,各家的粉丝也都赞不绝口,可他却独独爱给骆怡拍摄照片,骆怡是个浪漫主义者,柴米油盐打动不了她。   用骆宝香的话说就是:喜欢的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   但骆怡却一头扎进与程念火热的爱情之中,醉生梦死。哪怕到现在,都有很多网友对骆怡恨铁不成钢,说她是恋爱脑,为了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事业,家庭,也间接影响到了骆京书的前途。   骆京书却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他敬佩骆怡的勇气,敬佩她不论做什么都一往无前,在她的眼中,她喜欢的一切事物都没有高低之分,她甚至愿意为它们付诸生命。   演戏是,爱情也是。   况且,程念装得那样好,他比电影里的父亲还要优秀,他好得不像话,他为了家庭,放下热爱的摄影事业,骆怡拍戏,他便在家教导骆京书。   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历史文学,音乐美术,人文地理,各地习俗……在小时候的骆京书眼中,他真以为程念无所不能,以为父亲就该是程念这样的。   他以程念是自己的父亲而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自豪。   而就是这样一位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亲手击碎了骆京书宛如童话般美好的童年。   长大后,那些回忆也因为程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围追堵截而变得令人恶心了。   骆京书不咸不淡地迎上程念的目光,程念还是记忆里那副模样。   他记得程念有一个儿子,已经念高中了。   如果不是之前在陆约的帮助下与程家对垒,骆京书可能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骆京圆骆京满才几岁,程念居然另有一个已经高中生儿子。   程念本来就不是人,只是披了张人皮,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   陆约发现骆京书没跟上来,他往回走,走到骆京书站的地方,才跟着发现程念。   陆约没骆京书体面,他表面冷淡,实际上圈内都知道他轻狂傲慢得要命,做事是,做人也是。   青年朝程念送去阴鸷漠然的一眼,牵着骆京书的手,往两人的座位所在处走去了。   骆京书的手很凉。   -   坐下后,骆京书才发觉自己流了整个后背的冷汗,手心里也都是冷汗。   他重新找回心跳和呼吸,调整好状态以后,才发觉陆约从坐下以后,就一直看着他。   “我好像失态了。”骆京书笑着说道。   他习惯性地笑,实际上笑起来也确实好看,但真笑还是假笑,陆约分辨得出来。   “你很难受,”陆约戳穿他,“所以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   骆京书的嘴角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感到有些失重,将脑袋靠到了陆约的肩膀上,他平静地看着舞台上炫目的灯光,一眨不眨。   “时间过去得很快,但他一点都没有变,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他真该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恨一定大过于其他所有情感。   “幸好我妈疯了。”过了良久,他又喃喃道。   身后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这个年轻的声音一直到骆京书和陆约两人的背后才停下。   骆京书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看见了程念的助理。   助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骆京书,“颁奖礼结束后,程先生想见你,这是见面的餐厅的地址。”   说完后,助理又停顿了许久,才接着道:“程先生说了,他不逼你,去或者不去都是你的自由。”   骆京书细长的手指捏着名片转了两圈,是市中心一家人均超过三千的餐厅。   笑意在他脸上漾开,骆京书抬手,将名片随意地塞回到了助理的上衣里,“不去。”   助理没说什么,程先生说了骆京书有拒绝前去的自由,他揣着名片回去了。   陆约捋了捋骆京书有些变乱的发型。   “这像是下战书,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你会去。”   骆京书摇了摇头,“我不想去,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是父子情,那也得是真的才有得叙。   可程念于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骆京书都有些佩服程念了,居然能装得了十几年,比演员更像个演员。   骆京书的座位旁边是吴思,她穿着礼服姗姗来迟,看见骆京书,她主动问好,“暑假之前我们见过,吴思,我跟陆哥是朋友。”   年纪最轻的影后,骆京书当然认得。   见骆京书没忘了自己,吴思脸上的笑才有了几分真切。   “我是颁奖嘉宾。”她道,“可惜这回拿奖没我的份。”   她出道时间异常早,运气也好,入了演艺圈,才知道成名与获奖都离不开运气的加成,哪怕运筹帷幄犹如诸葛亮再世,也不得不承认造化弄人。   而吴思就是命运的宠儿,从剧本到制作,从家庭到公司,从所遇到的导演和同事,无一没有为她提供事业上的帮助。   骆京书被她逗笑,“你已经很厉害了。”   骆京书和她谈笑时,没想到给最佳男配颁奖的嘉宾就是吴思,轮到她上台颁奖时,她指指台上“我去了啊”。   吴思穿着一袭粉色的抹胸长裙,头发全都挽了起来,跟初次见面的运动衫女孩相差甚远。   颁奖嘉宾总共有两位,男女各一位,男演员同样是各项奖项加身的前辈。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将现场的氛围给调动了起来。   “他年纪尚轻,可扎根于演艺事业已经数年,这次,他携作品而来,让所有观众都期待不已。”   “哦?他是谁呢?”   男性颁奖嘉宾激动得握住话筒,身后的大屏幕不断闪烁着电影画面以及被提名的几位演员,还有作品的名字,过往履历。   “你很期待吗?”对方没有直接说,颁奖现场响起一片笑声。   吴思大方地笑着,“李老师,你教我上课的时候可没教捉弄观众这一项。”   陆约朝骆京书的脸看过去,对方脸上亮晶晶的,估计是造型师洒了金粉之类的东西,不过就算没有这些装饰物,男生的眼底在此刻光芒的照映下,也同样灼亮得惊人。   “紧张吗?”陆约压低声音,凑到骆京书耳边问道。   骆京书点头,老实道:“有点。”   “无碍。”陆约牵起骆京书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揉着。   的确是紧张,连手指都僵硬了。   吴思展开手里的名单,她目光看向了自己座位旁边的骆京书,笑意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重回状态。   “哇——这位可了不得了!”   骆京书没有错过吴思那一瞬间变换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仪态松散开,靠回到座椅中,完全放松了。   “陆哥,我不紧张了,我拿不到这个奖了。”   陆约蹙眉,还没出声,话筒里传出响亮的一声:“让我们恭喜,李阚老师!!获得本次的电影最佳男配角!!!”   底下响起如潮的掌声,只有陆约,看着淡定的骆京书,移不开目光。   随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演员从侧边走上舞台,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所饰演的电影中的片段。   情绪饱满,十分具有冲击力。   骆京书跟着大家一起鼓掌,脸上喜悦的笑容情真意切。   见陆约不言,骆京书扭过头去看他,“其实我能提名已经是优待了,《蝴蝶与夏天》本来也就不是特别优秀的作品。李阚老师为了一部电影能深扎基层数月,为了演好乞丐,还真去沿街乞讨过,我还没有这么为之努力牺牲过。”   “所以李阚老师获奖,实至名归。”   陆约当然清楚骆京书说的这些,他是导演,自然也能区分得出来好坏高低。   骆京书天赋异禀没错,可电影题材拖了他的后腿,整部电影的制作也算不上精良。   一个演员单靠自身绝对无法成为优秀的演员,从剧本到电影最终上映,不论缺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我知道客观没错,但是……"陆约最终没说下去,只是将手掌覆到男生的后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表面上看起来,他比骆京书更像是没摘到花的人。   骆京书心头的乌云散了不少,随即眼神狡黠地看向陆约,“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拿奖,对吧?”他仗着被喜欢,开始恃靓行凶了。 第63章   最终,骆京书拿下了提名最佳男配角的纪念奖杯和证书,陆约请他喝酒。   在家里。   大衣放在后台,骆京书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将脸上的妆卸干净,套上挂在衣架上的羊绒衣,循着不算明亮的走道,往外走。   走道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化妆品的,香水的,酒精的,各种算不上环保的装饰品的。   墙的另一边还有说话声,有人在充满激情地喊着要举办庆功宴。   男生不受影响往前走的身影在蓝白红绿的灯带下面风姿卓然,他微微垂着眼,风轻云淡。   走过狭长曲折的走道,才到达外面的厅堂。   对面有一个七八米高的水泥台,栏杆上系着各种颜色的应援横幅,黑压压的人头蹲守在栏杆后面,马路对面也全是粉丝,一整条马路边全蹲满了,手中头上都有着能辨别身份的饰品。   每看见有人出来,她们就会站起来张望,发现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又失望地坐下。   骆京书出来时,也同样被盯着看。   他摸了摸大衣口袋,尴尬的是,没有帽子,也没有口罩。   群体当中应该也没有他的粉丝,他也不好朝她们笑,回头就把他发网上说他没点数不要脸。   陆约的车从停车场驶出,拐过弯道后,朝骆京书站的后门处加速开来。   男生站在台阶上,低头划着手机,大衣只是披在西装外面,形单影只没使他看起来落拓,反而遗世独立。   有闪光灯对着他不停按下快门,粉丝也不是只拍自家,拍了好看的别家还能拿去卖钱。   陆约把车停到门口,探到副驾驶,推开了车门。   骆京书迈上副驾驶,身体的大半都已经坐到了座位上,正要收腿关门,车外响起一声惊呼,“骆京书?”   蹲在树根底下,有几个女生抱着包朝他跑来。   为首的短发女生惊讶地捂住嘴,“你本人怎么比微博上好看这么多!我都没认出来。”   他的怀里被硬塞了一束花,“我们进不去,只能在后门等,花是你喜欢的鸢尾。”   骆京书抱着花,惊讶的神情隐藏着感动,“我以为,没有人会来。”   “怎么可能?虽然后援会刚正式成立,我们经验还不足,但是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些是粉丝给你的信,有的来不了,我帮忙都收集起来了。”   “我从你高二开始就关注你了,你可得好好拍戏不准谈……不准乱搞。”粉丝看了一眼驾驶座的陆约,话音猛转。   “你还是去找个助理吧,后面要是有什么活动,你一个人多累,而且也不安全。”   “这是礼物。”   一个巨大的纸箱被放到了骆京书的腿上,骆京书低头扫了一眼,芬迪的包。   他忙还了回去,“我不收礼物。”   “啊,这样啊?”对方看起来很失望。   “那可以拍几张照片吗?你刚刚出来我们没认出来,都没拍多少照片。”   骆京书任她们拍了好几分钟,才关上车门。   “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   趴在车窗上说再见的骆京书,在车子启动时,还没来得及坐直身体,迎面就被丢了件东西。   他还给粉丝的包,被拆掉了包装直接从车窗扔了进来。   骆京书揉着发麻的脸,在镜子里看见陆约不悦和担心的目光,他瓮声瓮气,“我没事。”   “回去之后我在微博上说一声,让她们以后都别破费了。”   陆约淡然道:"她们今天喜欢你,明天也能喜欢别人,甚至为了其他人转头伤害你,不用太当回事。"   无良的粉丝,或者毫无底线的明星,圈内比比皆是,漏勺随便一网,都能舀到一大把。   太当回事儿,又或者太不当回事儿,都容易出问题。   骆京书把名牌包放到了后座,拿出袋子里的手写信,他随便拆开了一封,浏览着信纸上娟秀整齐的字体。   “但被人喜欢的感觉挺不错的。”骆京书看完一封信,才对陆约刚刚的话给出反应。   空旷的马路上只剩下红绿灯一如白日。   车轮在斑马线以后停住。   陆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看着骆京书,“我喜欢你,你感觉如何?”   骆京书拆信的速度慢了下来,经过几个动作之后,彻底没有下文。   “感觉……”擦掉了唇彩,骆京书的唇也还是犹如桃花般的粉,他喃喃,像是自语,拖长了尾音,用一定要他人竖着耳朵听才能听清的分贝,悠悠然说下去,“我也挺喜欢你的。”   红灯还有23秒,陆约熄了火,放开方向盘,解开安全带。   他撕下道貌岸然的外壳,掐着男生的下巴,近乎野蛮地压着对方深吻。   两个人的呼吸都在瞬间急促深重起来,陆约在最后的五秒钟放开了骆京书,他凝视着后者姣丽的面庞,退回到了驾驶座。   红灯刚好跳为绿灯,银色的车身如流星驶过斑马线。   车在药店门口短暂停了几分钟,陆约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后座后,上了车,却没立刻启动,他看向骆京书,“你可以接受这种速度吗?”   骆京书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   他浅笑,“应该可以吧,试试?”   “那我尽量不给你叫停的机会。”陆约打燃油箱后,扶着方向盘,重新上路。   -   后面的这段路,车速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   骆京书还有心情举着奖杯自拍,发微博:很高兴,很荣幸,辛苦各位工作人员,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也谢谢在场外等候我的粉丝,下次再见!   [书书好棒,妈妈亲!]   [宝宝这是你吗?沃日你腿这么长啊!]   粉丝放的是别家粉抛出来的生图,图片里的男生面庞艳丽绝伦,大衣里面的两条腿又直又长,慵懒随意地站着,明明一身黑,却成了暗夜里的璀璨明珠。   [神仙站姐!]   [恭喜恭喜!]   [那今晚是不是要跟陆约睡觉庆祝一下啊?记得直播哦,我爱看。]   [看见颁奖礼直播了,宝宝特别帅,陆约也还不错,但他垮着一张批脸,这次就暂时不夸啦。]   [今天的造型很好,上次两次热搜,豆瓣也都是夸的,但是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没有工作室还没有经纪人和助理吗?难道准备搞家庭作坊?现在是很重要的上升期吸粉阶段,就算你以后准备走实力派路线,也不能没有粉丝。团队速速建立起来,听见没有!]   [事业粉癫了。]   [怎么说呢,骆京书这种其实非常吸事业粉,以后有得头疼了,她们比正主还操心正主的事业。]   骆京书挑了几条可爱的评论回复后,副驾驶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他沉浸和粉丝互动,被吓得一抖。   陆约抽走了骆京书的手机,摁灭后,让它滑进了骆京书的大衣口袋里,他俯身解开了捆着骆京书的安全带,贴着骆京书的耳边,“接下来你的时间,应该属于我了。”   他牵着骆京书下车,两人都是风度翩翩,刚从纸醉金迷的名利场退下来,手中拎着回归原始的安//全//套。   门打开,陆约吻住骆京书的同时,推上门,伴随着门自动上锁的声音,骆京书从火热的吻中挣脱,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接着笑意盈盈地抬眼,“说出霸王别姬的三句台词,我就和你做。”   陆约本身不苟言笑,却笑了。   他贴着骆京书的唇角轻咬他。   “有戏不算戏,无戏才是戏。”   话音中,骆京书外面套的西装掉在地上,留挺括的马甲与衬衫,陆约在开口时,轻柔地扯开了骆京书的领带。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陆约再抵着骆京书鼻尖说最后一句时,他的呼吸吞没了骆京书的呼吸,同时深看进骆京书的眼里。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   台词这个东西,陆约信手拈来,他甚至念出了与原作全然不同的语境。   “如果你需要一篇完整的影评,我的书房里有。”   “还有什么条件?”   骆京书嫌热,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顺手往下一指,那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药店纸袋,最大号的掉了两只在外面。   陆约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明白骆京书是什么意思。   大半个小时后,陆约知道了。   骆京书穿着他的浴袍,没长许多,却仍是显得大了,过于宽松了,他给床旁桌上放了一瓶威士忌,杯子里加了冰块,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半杯。   看见陆约时,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面前的位置,“请坐。”   骆京书拆开了包装,一把握住陆约的,认真比划。   “我还没戴过,让我积累积累素材吧,万一以后拍戏有用到的地方。”   威士忌有一股焦糖的味道,掺了冰,冷,甜,刺激,陆约看着胸前毛绒绒的脑袋,“没有戏需要做这些。”   “那可不一定。”   “嘶——”   男生诧然抬头,眼睛瞪大,“不好意思,我没经验。”   过了几秒钟,骆京书泄气,"这个有点小,你太大了。"   陆约已经凝视注视了骆京书许久,他一口酒没喝,但因为骆京书开了酒瓶,卧室里全是酒精的味道。   对方的脸从底下泛出红晕,随意系着的浴袍散得大半,哪怕不刻意地看过去,也可以一眼看到底。   骆京书很漂亮,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很漂亮。 第64章   陆约拽着骆京书的手腕,一把将人拖到了怀里。   床是软的,加上酒精的作用,酒量算不错的骆京书跌得头晕目眩。   他在迷失方向之际,陆约俯首吻住他,从温热的喉结,一直到干燥却泛着一股焦糖香气的嘴唇,吮吸得像是在品尝一道味道极好的佳肴。   借力的时候,骆京书手指无意识抓到了陆约黑色浴袍的胸襟,随着自己身体的瘫倒,他将陆约的浴袍也拉散了。   陆约没有持续深入,他惊人的自制力时常都使骆京书咂舌。   骆京书眼睛湿润,疑惑地看着对方。   陆约没有犹疑,反而目光灼热坚定。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合约情侣,我们是恋人,”陆约手指擦拭着骆京书的唇角,“我需要你也肯定认同这一点。”   骆京书微愣,他脸上的动情慢慢地收回了,他刚刚还在心底揶揄陆约的自制力,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收放自如。   “你会做一些,比方说,承诺,给我吗?”骆京书任衣服滑在臂弯,他头发散在额前,后脑勺的发梢也有些长了,柔软地贴在后颈。他的粉丝很喜欢他现在头发的长度,说是出资贵族的艺术家。   随着酒水入杯如铃响的声音响起,陆约将刚倒的一杯威士忌递给骆京书。   骆京书接到手里后,一饮而尽。   昏朦的灯下,陆约开口,“你是指希望我说一些有关于‘永远’‘永不’‘我发誓’,诸如此类的话?”   骆京书看着陆约,从对方逐渐变深了颜色的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他对比了自己与陆约的神色,比起陆约,他还是要青涩稚嫩许多。   两人的膝盖面对面抵在一起。   骆京书甚至通过这小面积的接触,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   陆约看着骆京书,突然笑出了声来。   “富有浪漫主义的小骗子,承诺对你而言应该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与骆京书拉开了距离,他走到地上,离开了主卧,很快又端着一枚黑色的盒子回来了。   青年重新坐到骆京书面前,他打开盒子,最上面的是一枚戒指,他想了想,将戒指戴到了骆京书的中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它戴到无名指。”   骆京书手指搭在膝盖上,他没有动作,看着陆约展开压在盒底的一沓纸。   “这是我在瑞士一家银行专门为你开的一个保险柜,上面有有关保险柜以及负责工作人员的全部资料。”   “这是,”陆约顿了一下,“前不久我请人为你成立的一家工作室,你现在应该很需要它。里面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从我母亲公司里挑选的老员工,维系资金走陆氏娱乐的账户,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但因为刚组建,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熟悉磨合。”   “我母亲也提了条件,她要占百分之一的股份。不过她没有管理的职权,只是分红,本来她想要百分之六十,我帮你谈下了五十九个点。”   “虽然多个股东会多一些麻烦,但背靠陆氏,陆氏娱乐的资源和团队你都可以使用,我觉得比较方便,而且都是自己人,也比较放心。”   “经纪人的话,我让吴思的经纪人带你。”   “吴思她不是没有签公司吗?”骆京书的惊讶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只是人设而已,她的经纪人是李籇。”   “李籇?!”   李籇今年应该已近四十岁,他是草根出生,十四岁成了京漂,还没成年,就从事过数十种行业,阴差阳错成了一个网红的助理。   凭着灵活的脑子从旁鬼鬼祟祟地“指点”,当时那网红也好说话,真听他的,转型成了演员,再利用“街头暴打渣男前男友”噱头吸引流量,当时的女性主义还在萌芽阶段,该网红凭借泼天的流量和独特的人设接到了人生第一个主角。对方后来一路走到影后的位置,其中都离不开李籇的手笔。   而李籇后来带的演员,几乎没有一个次的,早在他不满三十岁时,金牌经纪人的头衔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头衔。   现在李籇闭关,手底下艺人就只有一个了,还是个佛系的,一年里有八个月都在道观修行。   除此之外,还有以骆京书名义购买的信托基金,赠予骆京书的几处国外房产。   “那几处房子我都去实地考察过,法国,西班牙,瑞士和新西兰,可能还有挪威和新加坡,都是我大学时期在想要与你一起生活时买下的,风景都不错。国内的房子我没有给你准备,你应该会有自己的想法。”   “房子的物业和维护,我交到了五十年后,你可以不用操心。”   “我在法国波尔多一家酒庄的股份赠予给你,但我希望酒庄将不对外出售的葡萄酒寄到你家里的时候,你可以邀请我到你家品尝。”   “基本上就这些了,手续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你签完字就是百分之百。”   骆京书一贯觉得自己爱钱,尤其是在经历了家变后。   他将生活里的每个人都变成可以估价的数字,他则是一把算盘,他计算别人的价值,也把自身的价值计算得一清二楚。   头一回,他脑子被已经计算清楚的数字砸崩盘了。   陆约把证件和合同等一本一本,一叠一叠收起来,放到盒子里,放到了骆京书腿上,“这对你来说才是永恒,‘我爱你’不是。”   “但是,”骆京书无法说服自己了,“太多了,真的。”他声音都在发抖。   赠予的太多了,背后暗含的东西也太多了。   这是他做一辈子演员都挣不到的东西。   “那你……”   “这的确约等于我的全部了,但骆京书,钱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只是一串数字。就算此刻我破产了,我依旧不会穷困潦倒,我依旧可以漫步在国外任何一条洒满夕阳的街头,购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可你不同,你什么也没有。我的重新开始是从数千万数亿开始,你的重新开始是从负值开始。我把这些给你,是希望你和我一样,拥有平等地做一切选择的资格,简单来说,我希望你毫无负担地快乐、自由。”   “并且,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我了,我也希望你不受任何桎梏、拖累,勇敢地告诉我。”   骆京书低着头,“你之前说,在一起了,就没有分手的机会。”   “我现在给你。”陆约手指搭上骆京书的后颈,他眸色漆黑,"我不保证你抛弃我的时候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但骆京书,我现在给你准备了匕首,你那时候可以使用它们,刺向我。"   男生喉咙像黏在了一起,这可能也是一种“承诺”,但不是他以为的那种。   他没有看不起其他承诺的意思,因为起码在发誓永远的那一刻,所有人应该都拥有真心。   只是鲜少会有人用自己的全部,为这一刻,甚至一瞬间的真心买单。   “对不起。”骆京书忽然低声,说道。   陆约身形僵滞,他慢慢和骆京书拉开距离,他眼中有钝痛,只不过隐藏得很好。   “你的标准,是……”   “我是说,对不起,我那时候不应该失约。其实那天我没有兼职,我只是觉得你没那么重要,我也觉得我对你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你是陆苇的儿子,大家都捧着你,即使你不会说话,也有人专门为了你去学手语。我知道我也应该像他们那样,而且我更应该那样,还要比他们做得更好。”   骆京书抬起头来,他眼睛红了,却一滴泪都没有,“可你走的那一天,我很早就醒了,我在想,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一定要巴结讨好你?就因为你的身份?就因为你可以给我我需要的东西,资源、人脉、金钱,一个焕然一新的人生?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凭什么去做这一切恶心的事情的人是我?凭什么我一醒来就要面对有着精神病的母亲,还有两个只知道张嘴要饭吃的小东西……凭什么我才十六岁,就要担心全家明天会不会去流浪这种事情。”   他再度低下头时,眼泪才砸在浴袍上,但很快被白绒吞噬了。   陆约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地响起。   “所以那天,你是故意失约的。”   骆京书没有说话,答案摆在两人之间。   陆约很快下了床,他拿了几张纸巾回来,俯身轻柔地擦掉了骆京书脸上的眼泪,“我去次卧,你好好休息。”   谈崩了。   三个大字从骆京书的脑子里清晰地蹦出来,他脸色转为惨白色,不过强颜欢笑,"那,这个还你。"他把刚刚陆约给自己的东西还回去。   陆约没接。   “我是有点生气,可我们是恋人这一点不会变。”他语气有些公事公办,俯身亲吻骆京书额头的嘴唇却干燥滚烫。   “已经过了十二点,做/爱的事情明晚再说。”   “你能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我很高兴,虽然不是我爱听的。”   “晚安。”   外面的光亮了一会儿,接着熄灭了。   骆京书朝床面倒下去,他抹了把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心脏还在狂跳着,因为他刚刚在陆约的面前摘下面具。   他一定伤到陆约的心了。   他一直在伤陆约的心。   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甚至不认识对方。   他承认,他的确把陆约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怕后来陆约多次提醒他,他也没有想起来,他也没有因为“我喜欢信守承诺的人”“跟高中时候差不多”这样莫名其妙的回答而产生两人可能早就认识的怀疑。   陆约每一次暗示,都没有回应,他一定很伤心。   就这样,骆京书心安理得地被对方追求,然后在陆约和他摊牌的这一天,他也摊牌了,摊牌自己那一天是故意没有去机场。   陆约在向他示爱,可他在伤害陆约。   即使,这对骆京书而言,同样也是朝对方示爱。   可他又凭什么以为,陆约会爱他这样一个满口谎言、自私任性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好吧。   因为他漂亮,而且优秀,善言还坚强,虽有天赋却坚持努力练习,形似蒲草可神似松柏,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他只是觉得自己伤了陆约的心,他也挺难过的,他并未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骆京书睡不着。   他连被子都没有盖上,四肢裸露在暖气中,他本人毫无所觉。   如果是情侣,在同一屋檐下,却没有躺在同一张床上,很奇怪,而且令人很难过。   骆京书清醒地坐了起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但愿陆约睡着了,那么明天早上他就可以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对方的床上,是因为梦游。   男生穿上拖鞋,过道里铺上了夏天没有的地毯,走起路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次卧点着微弱的灯,看见光线,骆京书以为是促进睡眠的床头灯。   他屏住呼吸,出现在了次卧的门口。   靠在床头看书的陆约撩起眼皮,他表情淡淡的,但眼底有两簇被骆京书点燃的火苗。   ?   !   ……   骆京书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胸口涨得发疼,但笑容依旧体面得体,“我上洗手间,顺路来看看你有没有,哭?”   “既然没有,那我就放心了,我……”他边说,边转身,一背过身,他的表情就天崩地裂,太尴尬了,他要回学校。   身后穿来脚步声。   骆京书被连鞋都来不及穿的陆约追上,揽着腰丢到了次卧的床上,他被摔懵了,瞪大眼睛。   陆约深吻了他一会儿,手掌抚摸到骆京书腰际时,他翻身下了床,却又很快回到床上。   仅仅只是接吻,骆京书就有些如身处云山雾海之中了,他被掐着脸,将嘴张开,嘴里被探进了一根还是两根手指他都不清楚。   他耳廓被陆约亲昵地吻着,让他感觉自己是一只羊羔。   “主卧和次卧隔着多功能室、书房以及公卫,而且主卧有卫生间,你怎么顺路?”陆约低笑着问他。   不管骆京书具体时因为什么,半夜访问,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骆京书在乎他。   看着骆京书迷蒙潋滟的眼,陆约呼吸一滞。   他想,他不需要答案了。   浴袍是很方便的,带子只需要握住一边就能拽开全身。   骆京书有着为演艺事业奉献终生以及终身的自觉,他身上没有凭肉眼可见的大块肌肉,所以线条流畅,像液体般丝滑地贯穿全身各处,但将手掌贴上去时,他身体止不住颤抖时,下意识产生反抗时,一直有在锻炼的肌肉才会显露出它们的存在。   他漂亮,藏在漂亮底下的是蓬勃的力量和生命力。   陆约爱不释手,直到它们发热,发软。   可当骤然降下的冰雹打进芭蕉叶最柔软的部分的时候,骆京书还是忍不住浑身变得僵硬。   陆约喜欢做菜,不仅因为创造和它可以成为爱情里的优势,还因为他拥有着等到一道美味出炉的无穷尽的耐心。   他一边用亲吻安抚骆京书,一边却持续地。   骆京书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他慢慢从中体会到飘到云端上的快乐,他忍不住勾起脚趾,白缎子似的手臂挂在陆约的脖子上晃。   而当陆约停下时,他眉梢眼角,浮上浅浅的不满,还用膝盖撞陆约的腿,提醒他。   陆约亲吻着骆京书的额头,“你别怕。”   骆京书疑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浑身软成一滩水,声带都软了,没有发力点,只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过去半晌,骆京书才明白了陆约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疼得清醒回笼,再不撩拨,挣扎要跑。   可却被陆约从上而下牢牢地按住了,他像条通体雪白的小白鱼在浪里扑腾,他觉得自己溺水了。   他分明是鱼,却溺水了。   水灌进他身体里的时候,他不仅感到呼吸困难,还感觉到疼痛,他眼眶里的泪水成串地掉落,甚至抽噎。   甚至,陆约的吻落下来时,他都觉得那像是在活生生剥他的鱼鳞。   他看着陆约,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水意,陆约差点就在他的目光下。   可不行,不能这么简单。   摇起来的水面促使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小白鱼,他感觉自己要被这片水域给吃掉了,他企图用尾巴去驱赶对方,却被一把抓到了手里,亲吻了个遍。   感觉到冒犯的水浪对他施行的进攻变得更加猛烈,但奇迹般的,他又是不怕水的小白鱼了,他觉得这是他温暖的家园,他被浪花撞击得很舒服,很快乐。   可不间歇的浪花让他感到有点累,快乐不恒久,他希望对方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小白鱼讨好地哀求,泪盈于睫地哀求。   直到他被最后一击猛浪冲到了岸上,他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流水从潺潺小溪在身体里流淌。   短暂地休息过后,他又被拽了回去。   陆约食髓知味,可他知道不能太过,在骆京书的抽噎都变得像猫低声叫唤后,他才勉强自己停下。   不等他抱对方去洗澡,拥有良好健康作息的骆京书又累又困,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   学校最近的课在期末阶段会变少,一个星期的三两节课也都用来了考试。   那晚之后,骆京书在大家排练期末汇报的演出时,都只是在旁边看着,他说自己不舒服。   “不舒服就坐着吧。”何风雪指着排练室的小板凳。   骆京书皱眉,“谢谢,不过,不用了。”   陆约其实给他搽了药,后遗症也没那么痛,他自己娇气,总觉得还有东西。   他们这次汇报的节目是《雷雨》大家都摩拳擦掌,暗下决心一定要像上学期那样,一举拿下学期最佳评价。   要是其他人像骆京书这样几天不参加排练,他们早就不满了。   可骆京书却早在他们还在摸鱼打屁的时候,就已经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了,第一次排练时,只有骆京书的故事线完整流畅地顺了下来,其他人里面也就何风雪好一点,剩余的都磕磕绊绊。   排练时间结束后,天色将晚,骆京书走出表导楼,看见陆约的车停在不远处。   看见骆京书,陆约下了车朝他姿态悠然地走来。   青年在卫衣外面套了件灰色的大衣,灰色比黑色还使他气质显得冷淡又卓然,五官在冬季更是显得清冽,使人不敢与之对视。   大概也就不到百米的距离,骆京书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陆约很快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饿了。”骆京书说道。   陆约目光从他的狐狸眼慢慢滑到他粉红丰润的嘴唇上,“我也是,我们先去吃饭。”   “先?”   “嗯,吃完饭后我带你去见见李籇和工作室的众人。”   骆京书企图没事找事的心思歇了,他笑起来,“你去吗?”   “我陪你过去。”   “那你背我。”   陆约蹙眉,出现不解的神情,他虽然注重艺术,但也不会忽视逻辑。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逻辑?   骆京书走下一步台阶,“屁股痛,你背我上车。”   陆约的眉心这才松散开,他看了眼来往的三三两两的学生,什么也没说,在骆京书面前转过身,将宽阔的背提供给骆京书,他嗓音冷淡但却总是纵容,“上来。” 第65章   骆京书轻盈地跃上陆约的背,真正接触到的陆约远比看起来的宽厚温暖。   晚饭吃了京味十足的烤鸭,陆约订了一个小包厢,骆京书对鸭子算不上讨厌,可也不算喜爱,因为首都不少烤鸭店他都吃过,没有特别,也没有惊喜。   但陆约今晚带他来的这家烤鸭店却比他以往吃过的味道都要好,烤鸭皮酥脆,肉嫩而不柴,鸭架熬制的汤鲜味十足。   “鸭肉要做得不柴很不容易。”陆约用饼皮卷好鸭肉和……“我不要葱,我要酸黄瓜条”,陆约筷子换了个方向。   他把卷好后的鸭肉卷放到骆京书面前的盘子里。   骆京书吃相斯文含蓄,一口食物要嚼很多次才会咽下去。   两人吃饭都不怎么爱说话。   骆京书吃完时,陆约起身去结账。   他托着腮,另一只手像一只猫爪子搭在桌沿,叩了叩。   他没收下陆约的全部赠予,陆约看起来很喜欢波尔多那家酒庄,于是他就拿走这一家酒庄。   其余的,除了工作室和经纪人是他迫切需要的以外,剩下的他都还了回去。   骆京书并非不敢接,只不过摆在他面前的金额越大,就越说明陆约的决心。   他不想背负那些东西,然后在随时可能产生变化的将来,因为他做的选择不是陆约想要的,而产生他最不喜欢的罪恶感。   况且,他拿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拿更多。   骆京书在思考时,目光落到对面的座位上,陆约的外套放在椅子上。   他整理了随身物品后,起身走到对面,将陆约的外套搭到臂弯,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大厅有着低声嗡嗡的食客和端着托盘炉子,步伐匆匆的侍应生,骆京书看了眼头顶的指路牌,走下台阶,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过去。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能惯着那杂种敢跟我抢地盘,我上去就是一记耳光,打得他……哎哟!”一群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从另一边的过道走来,一个背对着门口倒着走还手舞足蹈的男生,直接撞上骆京书。   他没看路撞了人,回头却是一脸的不耐烦,没看见撞了谁,高腔先吊起来了。   “不是你没长眼睛啊?还是你眼睛长屁——”   头顶鹅黄的光线从男生疏朗的睫根洒下来,把每一根都刷成了浅金色,他目光茫然又不解,如玉的眉头蹙了起来,面皮下的骨骼似乎都在发着光。   就连侍应生路过他身边时,也要小心,尽量不让炉子的炭火味儿熏过去,这群半大小子却莽撞地直接撞向对方。   “不是,不是,你,我,不是,”谭瑞辰的脸在对方的眼神下迅速涨红,他理了理卷在里面的衣领,一把扯了一个同伴推到前边,“他撞的。”   挡箭牌立刻敬礼高喊,“私密马赛私密马赛,我眼睛长屁股上了哥哥,哥哥饶了我吧哥哥!”   骆京书觉得他们有点可爱。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陆约结完账回来了,他目光很快地扫了这群小男生一眼,又很冷,让人想哆嗦哆嗦。   “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骆京书把外套递给陆约,“陆哥,我贤惠吧。”   陆约接了外套穿到身上,手臂伸进袖管里时,顺便将还在卖乖调皮的骆京书扶近了怀里。   “只是拿个衣服也算?”他好笑道。   骆京书耸耸肩,脸不红心不跳,“对我来说,算。”   两人走出了餐厅,谭瑞辰才抓着脑袋,“我怎么觉得,这个男的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挑的嘛,偶像~”   “小辰,骆京书啊,你没认出来?我们都认出来了。”   小伙伴们幸灾乐祸,勾着肩搭着背嘻嘻哈哈往前走,谭瑞辰后知后觉地崩溃了。   “你们怎么不提醒我?!我草,我要让你们全部人破产!!!”   -   陆约驱车往骆京书的工作室开,工作室选在了僻静景色好的区域,隐蔽性也不错。   夜晚,来往车辆比白日少了许多。   副驾驶的座椅放低,骆京书蜷缩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陆约开车很稳,不过他车速本来也没多快,他瞥了骆京书一眼,因为在开车,不能看太久,又只能收回。   青年不知道自己对骆京书是否能称作是朝思暮想,但骆京书的确是除了创作以外,让他日也想夜也想的唯一存在。   教授曾经说过,创作无法独立,创作一定是从人衍生而出,人类就是创作的源头和目的。甚至是,创作本身。   陆约那时候不是非常明白,直到他的第一部短片拍摄完成。   它其实从骆京书皱着的眉头当中诞生,哪怕它看起来跟骆京书不沾一点关系。   在这之前,他以为缪斯是无能无知者剽窃的借口,因为起码有相当一部分人所谓的缪斯就是将缪斯拆解分块然后安装到自己的作品上。   原来真正的缪斯,是对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使他的信徒生产出一场酣畅淋漓、龙卷风式的创作。   即使此时此刻他正恬静地睡着。   一抹明黄色闯进副驾驶的车窗玻璃,那是一辆敞篷跑车,引擎声一定震天了,不过陆约的车里不受影响。   谭瑞辰让好友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按喇叭按喇叭按喇叭按喇叭。   “一辆破大众,隔音这么牛逼?”   好友把脑袋探长,“哪个厂子改的?”   “别停他。”   “不要吧~很危险,我驾照才拿一年呢,回头整得我爸不让我开了,而且,那是陆约,他妈可凶了,我不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急赤白脸快吵起来了,旁边那辆大众竟然自己停了。   大众车停靠到马路边后,张扬的跑车也挪过去,贴着停。   副驾驶的车窗慢慢放了下来,刚刚睡醒的男生趴在车窗上,抬手晃了晃,“你们好啊。”   谭瑞辰好友叫付飞,好看的人谁不喜欢?他立刻就要握手。   结果谭瑞辰直接从副驾驶趴到了他身上,伸长手臂,“你还记得我吗?烤鸭店那个。”   骆京书眨眨眼睛,表示没有忘。   “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是你的粉丝,虽然你演的电影我不爱看,但我拿了三十万包场呢,我觉得你特牛逼你知道吗?主要是,程念他儿子跟我是死对头,你没看那段时间他的脸,拉得跟他妈一条丝瓜似的,直接把我爽成你的粉丝了,而且你知道吗,你好看,你太好看了,你比电影上还好看!”   谭瑞辰一张嘴叭叭的,比一堆珍珠鸡加一起还要吵。   大众车驾驶座的青年司机靠在椅背上,双目平静地看着前方,手指却在膝盖上时快时慢地敲。   骆京书表情为难,“但是我不能加粉丝,不然其他人……”   “你管其他粉丝干嘛啊,他们买张电影票还得攒零花钱呢,小爷我比他们可有钱,杂志代言包场我随便砸,你还不赶紧抓紧我!”   谭瑞辰一言一行都张扬又自我,是个寸头,耳钉眉钉唇钉闪闪发光,兴奋得脸都是红的,和他叛逆的外表不太相符。   “不用给我砸钱,我比较希望你能更关注自己的生活。”   谭瑞辰一愣,怎么不要钱呢?   骆京书随身带着笔,他拿出笔,“我给你签个名可以吗?”   谭瑞辰呆呆地把手掌伸过去。   还是头一次有人让他多关注自己的生活。   “那要是掉了,可以再签吗?”谭瑞辰看着骆京书脸上那两排长长的睫毛。   骆京书收了笔,笑得灿烂好看,“有缘就会有下一次的。”   两个男生像打了胜仗一样,和跑车一起鬼哭狼嚎地离开。   -   车窗滑上去,骆京书揉了揉脸,“外面好冷,风像刀片。”   他说完后,发现陆约在看手机,“你怎么看手机不看我?”   “眼不见心不烦。”   “……”   陆约像是在翻阅什么东西,最后发了一条短信出去,他将手机放到一边,扭头,语气沉冷却莫名恶劣。   “我想起来,他叫谭瑞辰,他的母亲是我小姨的闺蜜,不过已经过世五六……七年了。”   骆京书好奇,“嗯?”   “谭瑞辰的后妈把他视为己出,作为她孩子的亲生母亲的闺蜜的姐姐的儿子,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她一声,适时督促孩子的学业。”陆约慢条斯理,有条不紊。   “陆哥!”骆京书惊讶,“你怎么这么坏?”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陆约解开安全带,他反手从后座取了一条围巾,探身到副驾驶,给被刚吹了风的男生围上,“在床上的时候。”   陆约在最后将围巾系紧,他目光静谧到深邃,底下仿佛暗藏漩涡。   而他淡然的充斥着冷意的语气,冲淡了他像处于发//情期兽类的情色意味。   骆京书微张着嘴,显露出讶异。   但任人作弄不是他的风格。   他闲适地靠下去,像是被侍候得很惬意的模样。   他眼睛眯起来,纤细白皙的手指拽了拽陆约的衣领,懒洋洋地启唇,“衣冠。”   接着将手掌贴到了陆约的左胸前,他能感受到底下瞬间绷紧的肌肉,看来陆约并没有在下面添加其他的衣物,而且,陆约也会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骆京书更自在,他看着陆约越发漆黑深浓的眼睛,"禽兽。"   骆京书不知天高地厚,像一根火柴,“刺啦”一下,将本就开了空调,暖意渐生的空气,直接点燃。   大火最先是从陆约的眼底熊熊燃烧起来的。   青年的手探进了已经系好的围巾内,握到了骆京书柔软滑嫩的脖子,他指腹时轻时重地按揉着骆京书的喉结。   他知道这个位置对男人而言有多敏感,尤其是骆京书这种刚开荤的小狐狸。   骆京书自己也知道,他和刚刚陆约一样,浑身也绷紧了。   陆约见骆京书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昏朦,唇边扯开一丝微末的笑意,他俯到骆京书耳畔,礼貌地冒犯对方,“你会介意在车上吗?” 第66章   这下,骆京书的瞳孔都张大了。   陆约手掌绕到他的后颈,将他按响自己,越过答案,“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骆京书以为是要在车上做,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和危机意识让他不安地在陆约的禁锢之中扑腾了两下,可很快,灼热的气息从陆约口中渡遍了他的全身。   陆约的手掌探进了男生的毛衣衣摆,比柔软的针织物还要柔软的是骆京书的腰肢。   拥着骆京书亲吻的青年衣着分毫不乱,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清贵端庄,优良的家教和为社会所赞许的宠辱不惊一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骆京书眉眼稍抬,陆约冰片一样的侧脸,也的确如此。   然而,陆约却一边用舌头撬开他的齿缝,一边将手掌顺着他的后裤腰塞进去,温吞又力道十足地揉着他的屁股。   对方没接着做下去,那样需要的时间有点长,他们下面还要去办其他正事。   直到下车时,骆京书的眉梢眼角都还风情潋滟,围巾都捂不下,围巾只把他红润得有些发肿的嘴巴挡在了下面。   骆京书一手捂着围巾,一手放在陆约的羽绒服侧兜,他转着头打量面前这座三层楼高,几乎都是由红砖砌成的房子。   房子外面有白色栅栏,再外头有几排常青树,各种各样的爬藤类植物长在墙角,如今入了冬,它们枝叶萎缩,只剩根系在地下猥琐发育。   这一片几乎都是这样楼层不高的精致小楼房,没一栋看起来像是居家生活用。   落地窗后,一个男人先看见了走进院子里的两人,提前跑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工作室的同事没有很多,算上有一对正在医院生孩子的夫妻档没到场,其余七个全都在了。   李籇比骆京书想象得要年轻,他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近几年由于手底下只有一个艺人,更是开始了所谓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谁能想到,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影后了的吴思居然是他带出来的呢?   骆京书向众人问过晚上好后,工作室的负责人郑明月向他介绍每个人的名字和职位分工。   郑明月黑衣黑裤,利落短发齐耳,不施粉黛,眼神威严,让骆京书想到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郑明月:“暂时就这些,因为现在的工作量还很小,人手已经完全够用了。未来工作量增加时,会再行招聘,或者直接从陆氏挑,公司里吃闲饭的不少。”   李籇揉了下鼻子,郑明月身后的好几个人也都喝的喝水,清的清嗓子。   陆约撞了一下骆京书,“喝咖啡吗?”   “拿铁,多加牛奶。”   郑明月目光如炬,看向身后,“拿铁要多加牛奶,王百合,记一下。”   王百合戴着鸭舌帽,帽檐稍微上抬,她是骆京书的助理,有需要的话,她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离开骆京书的身边,不过郑明月说暂时没这个必要,有工作时再说。   王百合很快就从茶水间端着一杯冰咖啡和一杯热拿铁回来了,她低声道:“我不止考过咖啡师,我还有厨师证,导游证,会计证,育婴师证……很多,我还会散打,郑姐用我就是因为我一抵十八,省钱。”   骆京书抿了一口拿铁,发现做得比许多咖啡厅的还要好喝,细腻丝滑,甜但不黏腻,他眼睛亮亮的,“好喝,你好厉害。”   王百合笑了一下,在看见自家太子爷的时候,笑容顿时又消失了。   陆约眸光淡淡的,他虽然几乎没怎么发言,存在感却不低,他目光从回到座位上的王百合身上收回,缓缓开口,“你们的老板不是我,不用看我脸色,就算讨好我,我也不会给你们发工资。”   “……”众人呼吸一滞,接着其中的五六个都尴尬得又开始各种小动作。   没办法,他们都是从陆氏过来的,如今虽已转到了骆京书工作室的旗下,可一时还没适应。   李籇则比较直接,他在最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全球顶奢珠宝品牌之一卡地亚联系了他。   他本来还以为对面的意向是吴思,结果对面点名骆京书。   这样的顶奢品牌,不管是全线代言人全球代言人或是支线、大使,都不会启用一个新人,骆京书甚至还没有作为主角出演过一部作品。   “我们还很关心骆怡女士的身体,请代我们向她问好。”   郑明月反而淡定,“陆约的《苹果树》不是已经入围了克莱蒙费朗短片电影节的国际竞赛单元?骆京书背靠着陆氏和陆约,陆约不见得不会为骆京书牵线搭桥,国际影星指日可待!待到那时候代言费水涨船高,他们岂不是……”   骆京书被忽然一下变得情绪激昂的郑明月吓得一愣,可看着除了李籇,其他人一脸的“到时候我们工作室的艺人肯定红透全球半边天”的与有荣焉,难怪郑明月能被陆约调过来。   会买股的品牌尽是,但卡地亚倒不会,之所以会有合作意向,对方将缘由表达得很清楚——请代我们向骆怡女士问好。   而是否真的要开始合作,估计也得等《苹果树》的成绩出炉以及后续资源和营销路线。   但不管如何,骆京书的前途,板上钉钉的一片大好。   哪怕是一棵伤痕累累的树苗,也有资格参于天穹。   -   落地法国克莱蒙费朗,温度比在首都时还要高点儿,但依旧还是得穿着厚实的羽绒服防冻。   《苹果树》与其余一百多部影片共同入围不同竞赛单元,又由评审团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作品颁发奖项。   在听到《苹果树》同时拿下国际短片大奖和最佳短片演员奖时,骆京书迟疑了两三秒钟,才起身走上领奖台。   《苹果树》并不是一个孤胆英雄为死去的受害者报仇的故事,而是英雄报仇后,转过身,发现自己也曾参与了霸凌。   于是在面对被自己霸凌过的人,他露出惊慌,说出了之前被他杀死过的加害者的辩白词。   “我那时候还小。”   “我是开玩笑的。”   几句台词和乱晃的镜头,直接将《苹果树》推到了一个另一个高度,以及引发的另一个思考:他杀人,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看别人惊恐时产生的乐趣?   骆京书的口语标准得令人赞叹,他秀美得像博物馆美人画的东方面孔更是少见。   反倒是陆约,只是说了一句:“It's an honor。”   获奖后的一个月,陆约在网上销声匿迹,骆京书的热度一冲再冲,曹寻更是莫名其妙发了一条微博:@骆京书。   没了   网友和各路营销号纷纷出动,猜测曹寻是盯上骆京书了,打算让他演自己下个本子的主角呢。   还有说曹寻是在向骆京书表白的。   [不信不传谣,这么闲都来看我们的《蝴蝶与夏天》《苹果树》吧!]   [曹寻又发什么癫?撬墙角看我不骂死你,温桑。]   [感觉,这次营销号说的是真的。]   营销号不仅传出骆京书下次会进曹寻的组,更是还提到了骆京书会在六月有一个顶奢珠宝品牌大使的代言空降,无考察期无宣传曲无埋线,空降。   粉丝整日忙着辟谣,工作室看着热度和递来的一个接一个的代言、杂志、活动邀请、剧本,笑得合不拢嘴。   五月初,陆约、曹寻、方曦等人的新作《徒有虚名》官宣演员阵容。   主演:骆京书。   配角:……   [恭喜宝宝!!!!]   [天呐好牛逼,第一部主角就是曹寻的原创剧本!]   [该死的程念,这些本来早该是我们宝宝的!]   [陆约你真的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制作团队全是你自己人,你在干什么?光明正大以公谋私么?你当导演的还有没有点艺术追求了?你不是导演,你是你老婆背后的男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恶心骆京书了,完全是资本推上来的。]   [一部短片在国外拿奖就算了,国内也拿奖,徒有虚名一看也是准拿奖的班底,他也太顺风顺水了。]   [接红眼病的哥哥姐姐年少爹跑路自己除了上学兼职还要带孩子拍戏被各种溜各种开拍完了不让上映直接换脸,好不容易出了头直接忽视演技,岁月史书说他靠后台。]   [不是粉,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啊。陆约虽然说是有点那个,但是陆约对自己作品一直都很严格,我还专门去看了《苹果树》的花絮特辑。工作的时候,陆约基本一视同仁,好几个镜头,骆京书拍了十几条他才过。对待电影,陆约一直都有自己的态度,能不能不要抹黑他?]   六月,卡地亚官宣骆京书为品牌大使,同时在国内多个广场、街区、商圈铺设地广等。后又新增高奢香水代言以及国内家喻户晓的手机品牌   紧接着,《徒有虚名》正式开机。   李籇的业务能力,骆京书算是见识到了,代言都挑最好的给他谈,并且一定能谈下来。   其实圈内艺人的代言,也跟经纪人手里的资源和业务能力息息相关。   如果给他一个真的无所事事的经纪人,他还真有可能开始给微商打广告了。   这段时间,骆京书一直在连轴转,电影开机后又好了许多,踏入片场,看着熟悉的摄影机和监控器还有场记板,骆京书发觉自己是真的喜欢拍戏。   《徒有虚名》写的是一名貌美的男子在民国的时代背景下,如交际花一般游走在各种男人或者女人之间,他是滥情不忠的代名词,但同时见到他的人,都愿意为他倾囊。在回到家后,这些神不知鬼不觉为对方掏空了钱包的男男女女又都会狠往地上吐一口唾沫,“biao子。”   事实上,他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他的钱,因为时代下的各种缘由,全部都花在了学校里。   最后他的行为败露,检察机关以“欺诈”的罪名逮捕了他,游街示众,有女学生为他喊冤,他们便要扒了她的衣服。   “扒我的,扒我的,别扒女学生的……”   骆京书读了几十遍剧本,曹寻大概是恨死了陆约要求他做事,所以主角从头到尾就没顺利过,磕磕绊绊到结局,变成一个疯子在讲台上板书。   所以在这种故事里,演员一定得瘦,瘦得风一吹就倒,瘦得像被大雨摧残后,颤颤而立的丁香花。   可精神又不能倒,骨头又得硬,眼神更是得明亮坚毅。   拍摄才进行到五分之一,骆京书便在曹寻的暗示下,减重了十斤,他本来就瘦,如今更瘦了。   陆约起先不知道,但很快他就摸了出来。   不仅腮帮子的肉掉了不少,下巴也尖了一些,腰更是细了一圈,屁股也小了。 第67章   骆京书在临时租用的民房里睡午觉。   拍摄场地不在首都,而在申城一处比较偏僻的街区,老房子没有空调,过了六月,南方的空气如开水覆面。   他睡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地上和桌子上各立着一台电扇,房间还有一台工业用的大电扇,呼啦啦地噪音极大。   骆京书的头发没剪,留得越发长了,他剥掉了外面那层厚厚的棉袍,只穿着背心短裤仰面躺着,现在睡着了,额头上还在冒汗。   “吱呀”一声。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方曦探头,“睡着没?陆哥请大家吃下午茶了。”   他声音很小,因为房间一个连着一个,睡着的人不止骆京书,还有其他工作人员。   只有三两个听见有吃的有喝的,迷蒙着眼从凉席上爬了起来。   光影浮动,骆京书热得一身汗,他把脸转向电扇那边,模糊的世界都被飞速旋转的扇叶子给搅碎了。   《徒有虚名》的主角叫沈青衫,他在烈日下多敲一扇旧情人的门就多脱一件衣服的时候,会不会也在想,不是夏天,是冬天就好了。   一抹极冰不知从哪儿出现,贴到了他的脸上,贴的时间很短暂,两秒钟就不到,但却让骆京书瞬间清醒。   他眼睛睁大。   陆约把对着男生脑袋吹的电扇挪远了,俯身在沙发上坐下。   骆京书缩着腿,坐了起来。   “凉茶,加了陈皮和苦艾,解暑。”陆约给深棕的满杯液体插上吸管,递给了骆京书。   骆京书双手撑在沙发上,只把脑袋凑过去了,含住吸管。   “不用再减重了,你现在这个状态在镜头里正合适。”陆约举着杯子,只觉得骆京书身上每块骨头都比前段时间清晰了不少。   抱着时的感受尤为显然,细细的一条,又软,稍微用点力气都像是能给他折断了。   骆京书喝完一口冰的,懒懒地倒向了陆约的肩膀,“我是热瘦的。”   陆约没说话,骆京书撩眼看着他,“毕业快乐。”   六月是属于陆约的毕业季,但陆约几乎是一头扎进了剧组,连毕业典礼都没回去参加。   骆京书回学校的次数比他多多了,他还得上课以及参加期末考试,还有期末汇报,他在剧组也只需要负责自己的戏份,陆约却要盯全程。   “外面有蛋糕,让王百合给你拿?”   “不吃。”骆京书拒绝得很果断,他重新窝回沙发里,像一只马上又要进入午憩的猫。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把剧本翻了出来,上面全是他自己做的笔记,好几个颜色穿插着,估计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从陆约的角度看过去,男生背对着他,面无表情,盯着剧本的眼神岿然不动。   眼睛也不眨一下。   “怎么了?”陆约就着骆京书喝过的吸管喝着凉茶,状似随意。   骆京书隔了一会儿才有了反应,他重新坐起来,把剧本平放到膝盖上,用演员看导演的眼神看了一眼陆约。   “等会的吻戏是实拍还是借位?”   沈青衫在电影里情人众多,摸过去摸过来的更是不少,但接吻镜头却只与女友有——新来的实习女老师和现在的所有人一样,相信了沈校长内里和表面同样的光风霁月。   一颗颗冰凉的水珠沿着塑料杯壁往下滚,碰到指尖,又顺着手指淌进手心。   陆约回答得没那么快,如果提问的是其他人,这很好回答,因为这是一个再愚蠢也没有了的问题。   “随你。”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骆京书歪着头,“那实拍好了,我一直都比较敬业。”   陆约一把把骆京书手里的剧本拿了过去。   电影着重写沈青衫的风情风骨以及乱世中的各路人马,有关沈青衫的恋爱线少之又少,连接吻都只是一触即离。   看完一整段剧情后,陆约语气不改,“可以借位。”   “哦……”骆京书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从门外透进来的阳光,穿过宽阔梧桐树叶,无数光斑落在房间里,光斑随着男生的呼吸在他身上浮动。   院子里挤满了工作人员,陆约走过去将门合上,门栓也被他拨了下来。   房间内立刻变得明亮又昏朦,日光像是被一层宣纸给包裹住了。   骆京书被按着肩膀躺下去时,小小地挣扎了两下,光斑在他脸上跃动,“陆导,工作时间。”   陆约摘下腕表时,顺便瞧了时间,他沉声道:“还有快两个小时。”   “做这么久……”   陆约忍不住笑,这笑放在任何人脸色都显得太淡了,可出现在陆约脸上却稠丽动人,眉眼中的冷冽也掩藏起来了。   他低头啄吻着骆京书的唇,“你当我是发动机?”   骆京书“额”了一声,舔了舔唇,“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自认为自身体力不差,也不会羞于床事,相反,他欣赏陆约,喜欢陆约,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和拍戏一样的投入和愉悦。   可有时候,和陆约做,变得跟吃火锅一样。火锅只有第一口是最美味的,每回的做/爱也是第一次最沉醉享受。   陆约体力比他好,技术更是越发娴熟,也更热衷于。   每回到后面,骆京书都有些神志不清说胡话了,骆京书甚至思考过陆约有可能故意的。   因为在那种时候,陆约就能引导着自己说出任何他想听,但自己平时不会说的话。   陆约将骆京书软得像柳条的腰肢捞到臂弯,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热得滚烫的嘴唇贴到了一起,凉茶带来的凉意早就被新一轮热度给席卷吞噬了。   两处口腔里的温度变得同样热意滚滚,骆京书怕热,背心的布料薄得像纸片,浸了汗,贴着皮肤,露出底下的曲线。   骆京书很快就被陆约吻得将脑袋后仰,陆约手指穿过他发间,将他抓了回来,重新展开新一轮的深吻。   空气无端变得更加热烘烘,陆约的身体更是。   热汗从脊背中间的弧度往下淌,短裤底下,两片屁股上都有密汗在闪光。   陆约将骆京书放到了沙发上,但也没让他躺下。   骆京书腰后垫了靠枕,他睫毛都汗涔涔的,他垂着眼,被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陆约的心跳震得胸口发麻。   陆约用手腕撞开了骆京书想要合上的腿,他单膝跪在之间。   陆约眼皮耷拉着的时候看着生人勿近,骆京书差点就以为他是准备咬断自己。   “脏。”骆京书颤着声音,小腿肌肉都在抖。   下午的温度持续拔高,外面的人声变得越来越不清晰,潮湿滚烫的空气简直要把人都给热融化了。   嘶哑的蝉鸣里,骆京书被逼得掉眼泪。   结束后,陆约起身,他将嘴里的东西吐进了垃圾桶,接着灌了一口凉茶漱口。   骆京书还在大口喘气,他泪眼朦胧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见陆约把凉茶递给自己解渴,他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显然是嫌弃。   陆约挑了下眉,直接先自己喝了一口凉茶,弯腰捏着骆京书的下巴,把凉茶渡到了骆京书口中。   陈皮的味道完全冲淡了那股淡到可以忽略的腥气。   陆约在茶几上抽了纸巾,弯腰给骆京书擦拭着,“还有时间,你再睡会儿,我跟曹寻方曦去安排下午的镜头。”   “太热了。”哪怕睡着了,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陆约把纸巾丢了后,开门出去了,骆京书有气无力地躺下来,他以为陆约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结果没过几分钟,陆约拿着把蒲扇回来了。   他在茶几上坐下,一边看着时间一边说:“你睡着了我再走。”   在蒲扇的上下扇动中,骆京书看不全陆约的脸,他脸上的汗水慢慢地干涸了,空气变得干燥凉爽。   骆京书枕着手臂,他眼睛半眯,热意被驱散后,他舒适得毛孔都绽开了,但打扇子的人通常都很累,得一直不停地摇扇子,因为一旦停下了,炙热就会立马卷土重来。   骆宝香也给他打过扇子。   骆京书不知道陆约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在蝉鸣声和一阵接着用一阵的凉意中安然入睡,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参与了人生第一次试镜。   他面对着乌泱泱的人潮做自我介绍,在导演的安排下随机表演剧中片段。   在这些人的最后面,一名面容模糊的少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随着距离拉近,骆京书才看清,那是陆约少年时的模样,冰冷漠然得像一座绝不融化丁点的皑皑雪山。   骆京书在梦里才想起来,原来陆约从他试镜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他,只不过他从未发觉。   -   剧组加紧拍摄完了骆京书这两天的戏份后,他在王百合的陪同下,赶回首都参加最后一堂课的期末考试。   考试结束后,骆京书和何风雪一起走出表导楼。   楼下的空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对教学楼而站,他正在看着路边绿植的简介牌。   何风雪不认识,看也没看,骆京书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程先生。”   程念后背一僵,他直起了身,缓缓转身,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又慈爱,“不嫌热的话,陪我走走?不然去我车里?”   骆京书态度平和,他看了看四周,不愿意等聊完自己就与程念在微博上上演一场父子情深。   “你车在哪儿?”   很快,司机将程念的车开了过来。   上车后,程念从手提袋里拿了一盒巧克力,是国外进口的一个十分小众的牌子,“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谢谢。”骆京书接下来后放到了一边,“但现在不爱吃了。”   程念倒没有露出伤怀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显得有一丝遗憾。   “那我们谈正事。”程念看着对面这张肖似骆怡的脸,语气不禁又柔和了下来,加上骆京书怎么说,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感情,血缘上也有着联系,这是他跟骆京书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司机下了车。   “今天我找你,是希望你回去后能找陆约聊一聊,他搅黄了我好几单生意,我没有出手,是考虑到他年轻,我们与陆家又是旧识,”程念微微笑着,“他应该是为了你,毕竟我和陆家井水不犯河水。”   骆京书表现得诧异,“陆约只是个拍电影的,他没那么大本事吧,陆家不是他母亲在管理吗?”他看起来仿若不知情,其实他也是真的不知情。   “张勼最近几年都在研究人工智能市场,房地产另有人在管,陆约想插手轻而易举,而我公司近期好几次的投标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后我们预先想要的,都落在了陆氏头上,我们不得不多想。”   “陆约把你看得很紧,若不是这次他在申城导戏,你又正逢考试,助理没跟来学校,我可能还是很难见到你。”   “骆京书,我是好心提醒,陆约到底不懂这块市场,出了事,这个版块会让张勼损失数十亿,你应该听说过张勼。你觉得,一个金钱至上的投机主义者,会不会饶了陆约?”他甚至没有用威胁的语气,还是骆京书记忆里的那样,语重心长,充满耐心。   骆京书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着,过了会儿,他轻笑一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眸子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文雅温和的中年男人,像是在求解惑,“程先生,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抛妻弃子的丈夫和父亲,他的血脉是有情有义的?”   程念好像愣住了。   骆京书嘴角的弧度变大,“比起我妈,我其实更像您一点。”   谈话不欢而散了。   程念没有显得不高兴,他在骆京书下车时,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骆京书站在已经被晒到发烫的路面,他顶着日光直射,不急不缓,“丧偶后,她一直都很快乐。”   程念眼皮抖了抖,他带上车门。   司机是以前的老人,他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感叹,“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念摘下眼镜,有些疲累,“我只有一个儿子,你说的是哪个少爷?”   司机立马噤了声。   -   回到宿舍,其他三人已经拎着提前整理好的行李箱麻利地溜之大吉。   骆京书整理了几件衣物丢进行李箱,同时接了陆约的电话。   “你可以在首都休息一周,下周有你的镜头。”他语气公式化得像是两人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骆京书本想俏皮一下回复“收到”,可刚刚程念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盘桓,欲言又止后,他还是打算当面问陆约。   “怎么?”陆约察觉道骆京书莫名踌躇的语气。   “想去意大利玩。”骆京书随口一说。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这几个月都在组里,时间不多,等拍完戏我们一起去。”   骆京书蹲在行李箱前,他用缓慢而又深情的语气说道:“然后,我们一起行走在波西塔诺的艳阳下。彼时,在克雷马,看着我的脸,与我四目相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他挑逗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反倒是陆约直到骆京书笑完他都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好吧,可能不好笑。   可陆约这次安静太久了,生气了?不该拿电影开玩笑?   “所以,”陆约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很低,情绪不明,使人莫名感到紧张,“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你想要在春天,还是夏天?” 第68章   骆京书吓得把电话都挂了,他很少真正惊慌失措。   因为也没有圈内人,会在二十岁出头就宣布结婚,隐婚倒有可能,直接跳过结婚、有个孩子的也可能。   但无法忽视的剧烈心跳,清晰可听,他惊慌,它惊喜。   电话被挂掉了,陆约一直盯着屏幕直到它黑屏,他坐在一排监控屏后面,戴着一只草帽,只露出微冷的半张脸。   “吃饭了。”曹寻塞过来一盒盒饭。   陆约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把盒饭也放了过去,拿起了一瓶水,拧开的时候,他问:“如果你向你的恋人询问结婚,他忽然把电话挂了……”   “骆京书把你电话挂了?”曹寻反应很快。   “……他爱我。”陆约答非所问,口吻很冷淡。   曹寻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看着有点像刻板印象中的宅男,但衣袖一挽,花臂。   “我确定你是爱他的,毕竟你付出的代价可比他大多了。但在这种所拥有的资源、社会地位完全不对等的前提下,你怎么确定他爱你?他绝对非你不可,但不一定爱你。”曹寻说完,大口刨饭。   陆约拧开了瓶盖,他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水,停顿过程中,他没说话。   他与骆京书之间的关系,没有剖开给不相关的人看的必要。   而且,真爱往往不需要辩白。   “手机。”曹寻没再说下去,他示意陆约去看手机。   手机上是张勼发来的短信: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英国陪我吃顿饭。   陆约顿了会儿,“五个月后。”   张勼发了一长串问号过来。   曹寻躲在后面偷看,笑得呛了一大口饭。   陆约坐着剧组的折叠椅里,他压低了帽檐,抱着手臂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国内证监会将成立针对金晟房地产的专项调查组。   本来只是秘密进行的审查,却无故上了热搜。   [哦买噶,哦买噶,哦买噶!]   [最害怕房地产出事了……]   [金晟应该不要紧吧,背后靠着程家呢。]   [什么事儿啊,知道不?]   [好像是,欺诈?欺诈什么?程念是缅北大股东啊?]   [但愿只是例行审查。]   [都成立专案组了,怎么可能是例行审查,一定是犯了大事!]   骆京书看见热搜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陆约,他这时候还在陪一家人在欢乐谷玩。   他给陆约打电话。   “我看见热搜了。”   陆约也没有遮掩,他抬手示意大家休息,才低声说:“只要是做生意,想找错处总能找到,只看错处够不够重罚的分量,程氏根基太深,根本找不出能让它伤筋动骨的事情。金晟不同,金晟虽然只是程家的分支,可它是程念的全部,程念还是更适合做个摄影师。”   欢乐谷人挤人,骆京书靠着栏杆,身边不停有人过去,他戴着渔夫帽,将脸转向鲤鱼池,它们的鳞片在水底下都泛着粼粼的光。   等到它们游完一圈,骆京书才开口道:"谢谢你,陆哥。"   对程念的公司面临着怎样可怕的危机,骆京书的心情还没复杂到不忍心,他只是没想到,程念居然也有今天?   骆京书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会被这只大手掐得死死的。   “他前几天来找过我,希望我能找你聊聊,让你停手。”骆京书缓缓道,“我本来想等见面了再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停手?”   “哥哥,”骆京书将手机听筒放到唇边位置,“你就大胆地向前走。”   陆约在那一头抵着额头笑了起来,他在片场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很少笑,正在休息的不少人朝这边张望过来。   “恭喜你,你这次可以多休息半个月了。”陆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啊?开除我啊。”   “我要去伦敦呆几天,晚上出发。”   骆京书轻轻应了一声“是吗……”,“那我想你呢。”   陆约沉吟了几秒钟,“我不从申城出发,我从首都出发。”   “我们见一面。”   -   傍晚,天变成了一片发暗的橙,几抹丝状的红云漂浮其间,在首都机场落地起飞的飞机被染成了一只只橙色的纸鹤。   陆约坐在大厅,腿上放着一叠五颜六色的纸,确实是在叠纸鹤。   他坐在正对门口的座位,但凡从这个入口进来的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叠一只纸鹤,他要往门口的方向看上七八次。   出租车停在陆约给他的入口前,骆京书付了车费后,抓起座位上的帽子和墨镜戴好后,才推开车门。   手机在他掌心不停震动,他一边看两边来往的车一边过马路还一边接电话。   他已经看见陆约了。   “喂。”   “骆老师不见了。”   “我跟保姆按时带骆老师散步,走到半路,骆老师说渴了要喝果汁,保姆就回去拿,然后我们走了一段路,路上碰见了野百合,骆老师要自己去摘。我哪能让骆老师去钻树林,就让她在原地等我,我去摘,也就十几米的路,结果就我转身走那一段路的功夫,骆老师就不见了!”   骆京书刚过完马路,他止住步伐,让电话那头不停在哭的看护先冷静,他心脏有些失去了知觉,看着大厅里面的陆约,缓慢道:“先去保安室调监控,看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她应该还没走远。”   骆怡还住在家里时,他们没经验,她也走丢过,对骆怡自己来说肯定不算走丢。   “那您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我这边还有点事。”   骆京书仰头看了看天,暮色已经四合,各处灯管亮起,身后车灯屡次打在他的身上,他眼前眩晕。   男生重新看进大厅,陆约低着头认真叠着纸鹤的样子清晰得能看见他的睫毛、发丝。   叠到第二十八只纸鹤时,陆约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白色的板鞋。   他手里的动作停下来,撩起眼皮,“我以为你不来了。”   骆京书不跟他说话,也没坐下,他侧过脸去,勾着挂在耳朵上的口罩绳子摘了下来,另一边却还挂着没取。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骆京书弯腰在陆约的唇上碰了一下。   他保持着跟对方近在咫尺的距离,“但家里还有事,我现在得走了,陆哥,你不会生气吧?”   “什么事?”陆约把手里的纸鹤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事。”骆京书重新戴上口罩,“再见。”   他转身离开时,步伐明显变得很急。   天黑后的首都城璀璨辉煌,而疗养院身处的地方却像什么童话中女巫所居住的地方。   平时没开的灯全部都开了起来,每条路上都有保安开着巡逻车在用强光手电四处扫照,出山的几个路口都被封锁了,以免骆怡直接跑到外面去。   骆京书赶到疗养院时,看护把骆怡手腕上戴着的金属腕带拿出来,“我只找到这个。”   看护和保姆满头大汗,一脸的张惶内疚。   “监控看了吗?”骆京书用手指摩挲着腕带断掉的位置,很光滑的切面,他心开始往下沉。   “今天下午,疗养院电路检修……”   “临时?”   “不,昨天提前通知了的。”   房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只能听见院子里的虫鸣。   骆京书的沉默不言让看护越来越害怕,她哭着坐下来,“骆老师平时都不乱跑的,要做什么都会提前说,今天我就转个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整座疗养院都没找到她,她怎么跑这么快呢……”   骆京书转过身,他掏出手机,按下数字,他对着接通电话的人,沉声道:“我要报警,我母亲被绑架了。”   看护的哭声戛然而止。   然而不等警察到来,程念携手爱人骆怡在国馨酒店召开记者发布会的词条就爆掉了几个平台的热门。   看护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骆老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保姆朝骆京书看过去。   骆京书低头看着手机,他每次呼出的空气都是凉的,他想控制自己使自己冷静下来,身体还是违背他的大脑指令。   愤怒、不甘、委屈、恐惧像海啸一样击打着他,他身体发抖、摇晃,脸上的血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什么啊,骆怡怎么又跟程念在一起了?]   [豪门的诱惑力可真大啊。]   [程念不是结婚了吗?]   [好吃好吃,再来点。]   [我就说了吧,骆京书能这么快走红奇怪得很。什么被雪藏什么被抛弃什么一人养全家,都是团队策划出来的人设,说不定程念的老婆就是骆怡。]   [别乱说行不行,程念老婆不是她,又不是查不到。]   [那骆怡是小三。]   [专案组能不能把这件事也查一下,我想吃。]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星为了红真的是不择手段,老母亲看见儿子走红了,估计在家坐不住了,想复出捞金了。]   [我现在骆京书的面相都变了。]   [我关注了一位大师,之前就说这一家人心机非常深……]   直播画面里,程念在发言,他摘下眼镜,又戴上,犹豫之中又隐有坚决,他对着话筒,轻声道:“我与妻子在三年前就已离婚,离婚后,我一直与骆老师有联系,她一直不肯原谅我。”   说完后,他低头苦笑。   骆怡表情柔软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有关对骆京书做的事情,我很抱歉,其实我不知情,但我并不想告知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   “是您的前妻吗?”记者尖声问。   程念没有直接回应,“她是我孩子的母亲,不止是前妻。”   “之所以开这次记者发布会,是为了向骆老师表明我的决心,我已经离婚,说服家中,我会和她成为合法夫妻,一直敬她,爱她,永远不会再放弃她。”他声音有些发颤,甚至眼泛泪光,他伸手握住骆怡放在桌子上的手,“我发誓。”   骆怡肩膀瑟缩了一下。   有眼尖的记者注意到,“可以让骆老师说两句吗?骆老师一直没有说话。”   骆怡被不断闪烁的闪光灯刺到眼睛,她用手臂挡着脸,但咔嚓声不绝于耳,像是有剪刀在一下接着一下剪她的耳朵,她耳朵发热发疼,她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   她低声发出了一个“不”的字音,又说“我想回家”,她朝门口张望,“书书怎么还没来?”   她看向了镜头,骆京书在镜头外。   看护一把抓住了要出门去的骆京书,“您去哪儿?”   “您要是去了,您就必须要帮您的父亲了,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骆老师是精神病。”   骆京书小瞧了程念,或者说,低估了程念的阴狠。   男生拿掉看护的手,淡淡道:“我去帮他达成所愿。”   程念要的不就是陆约高抬贵手,只要他跟程念是一家人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甚至,连陆约都是程念的自己人了。   走出院子时,骆京书身形晃了晃,他扶住栅栏,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程念吃的苦,想到陆约各种帮自己,痛得把嘴里咬出一满口血。   -   话筒几乎怼到了骆怡的脸上,程念贴心地替她挡开,“她不是很喜欢说话,这些年一直在照顾家庭,不太习惯镜头了。”   大家表示理解,还有感动。   话筒在往回收了,却忽然被伸过来的手给一把夺到了对方的手中。   骆怡双手死死握住话筒,她眼神仿佛出现了一抹清明,乌黑的长发掩在她的耳畔,一整张清丽的脸露在镜头下,与如今的骆京书几乎有八十分的重合。   “我没有照顾家庭,”她一开始吐字还有些含糊,后来像是找到了一口气说很多话的方式,说一句,深呼吸一次,“我一直住在精神病院,是我的孩子,我的骆京书,在照顾家庭,还有我的母亲。”   骆京书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是首都六院的病人,我的医生是李寸心主任,如果我给你造成了烦恼,请拨打下面的号码,它们是199……”她对着镜头,背诵着骆京书在时一遍一遍教给她的话。   在她脑海的画面里,男生板着脸,表情严肃,“骆老师,当你想见我的时候,就可以对着别人说这句话。不可以忘了,我会检查的。” 第69章   发布会的镜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准骆怡还是对准眼角嘴角都在抽搐的程念了。   骆怡怎么会住在六院?她是精神病?   程念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员关掉了直播。   但之前的画面也完全足以引起轰动了。   [我就说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骆怡当年红的时候,把伞都给了场外的影迷,自己淋雨,她这样的人,不会是什么见钱眼开的小三。]   [骆京书比程麒大啊,说骆怡小三的在想什么?]   [精神病,why?]   [程念你坏事做尽!]   [有可能是装的。]   [骆怡是影后,演个精神病信手拈来。]   [老天,说骆怡装病真的是人类吗?这对她和程念都没好处,尤其是对程念。]   [骆怡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但以后复出的话,可以试试本色出演。]   当年名动一时的影后如今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网上言论好坏掺半。   不管是她如今的不名一文还是她患有精神病的事实,都足以令大部分人毛孔绽开,感到兴奋。   骆京书仅戴着帽子就闯进了发布会,王百合大力推开了围着骆怡的记者,骆京书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骆怡,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会起诉你。”他眸子里注满了碎冰。   程念站在原地,不急不缓,似乎无人可以撼动他,“我是你的父亲。”   骆京书揽着骆怡朝外面走去,记者分流大半追向他,王百合张开双手,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她扬着下巴,“别追,我会打人的哦。”   “欺负精神病,你们真是越来越让我开眼了。”王百合吐槽了一句,转身去追骆京书。   程麒看见他们过来,将门打开,骆京书丢下一句谢谢,王百合气喘吁吁掏出一叠骆京书的签名照,“要不?”   “我不是他的粉丝,”程麒淡淡道,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收下了,“但我用得上。”   回到工作室的保姆车上,骆京书拿走外套,手指捋开糊骆怡脸上的头发,“骆老师,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吗?”   “他不是,他是……”   “他不是,他骗你的。”骆京书微笑着说道。   王百合在对面看着这样的骆京书,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在她的认知中,包括通过这段时间一起工作时,骆京书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轻松明朗的。仿佛没有事情能让他不高兴,面对任何人他都游刃有余,就连李籇那种看明星跟看弱智一样的货色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还是王百合头一回看见骆京书不高兴,哪哪儿都写着“我不高兴,我很不高兴,我非常不高兴”。   宛若乌云,缓慢又柔和地让整片天际都阴沉了下来。   骆怡对以前认识的人基本能保持一个熟悉的印象,对程念这种和她在一起十多年的人,她印象只会更深。   所以程念轻而易举就把她带走了,哄着她,重新与自己建立夫妻关系。   “对不起。”骆怡掐着手指,小声说。   王百合递来两瓶水,“喝点水吧。”   “现在是回家还是回疗养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骆怡呢,真漂亮。   “回家吧。”骆京书连轴转,心情大起大落,此刻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给我一下。”他朝王百合伸手。   屏幕上显示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大部分都是骆宝香打来的,她肯定看见网上的消息了,剩余部分则是老师同学们的。   他现在没有心情挨着挨着回复。   未接电话翻到底了,都没有出现陆约的名字,他想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其余还待处理的事情,骆京书全权交给了工作室。   骆宝香在家里快要急得灵魂出窍,两个小的抱在一起看着脏话一句接着一句的骆宝香,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门外出现了动静,接着门被打开了,两人才从沙发上跳起来。   “骆宝香,哥哥和妈妈!”   骆京书低头换了拖鞋,“外婆,给骆老师换身衣服。”   “骆京圆,我要喝水。”   骆宝香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很快把骆怡拉到卧室,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骆京书把之前那条巴宝莉的裙子丢到了垃圾桶。   “到底怎么回事啊?”骆宝香快要急上火了。   “没事。”骆京书坐在沙发上,下意识说道,见骆宝香差点跳脚,他叹了口气,大致讲了一遍。   骆宝香张大了嘴。   “这么说……”骆宝香拍着膝盖,“你跟陆约在谈恋爱?”   “……”   骆京圆正站在沙发上给骆怡梳头发,“谈什么恋爱?”   “有些日子了,你没看网上?”骆京书隐约觉得骆宝香重点好像错了,但此时能让她转移点注意力也好。   “我以为你们还在演戏。”   “没有,没再演了。”   “那这件事儿,怎么办啊?闹大了,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妈是精神病,你是精神病的儿子,你怎么办呀?”骆宝香担忧得皱纹都变深了,日子好不容易才变好,仿佛一朝又快回去了。   “是精神病的儿子又不违法。”骆京书喝着水,他表情像雨后的小城般安宁恬静。   “骆京圆,你梳得我有点痛。”   骆京书垂着的眼皮在听见这句突兀的话后,略抬起来,他眼珠怔怔地转向骆怡所在的方向,“骆老师?”   骆京圆不明所以,捏着梳子,“我动作很轻的好不好……”   骆怡抱着手臂,“就是很痛啊。”   她看向骆京书,茫然又关心,“你在跟谁谈恋爱?陆约是谁?”   骆宝香那老树皮一样的脸忽的回了春似的变光滑了,她眼睛瞪圆了,圆滚滚的身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扶住额头,“我要晕过去了,快去拿我的药。”   骆京满小跑到电视柜前边拿降压药。   骆京书笑看着骆怡,眼底涌出湿润的泪意。   骆怡的情况没有真正好起来,只不过这段时间在疗养院的治疗明显起了作用,加上今天晚上发布会的刺激,她起码能认出骆京圆了,还给骆京圆扎了两条漂亮的长辫子,对骆京满却还是认不出。   “陆约呢?”骆宝香喜极而泣,连程念都顾不上骂了。   “他在国外。”骆京书刷着手机,不管是微信还是电话,对面都没有任何来信。   -   工作室和陆氏底下的分公司联手,雷厉风行,专案组的审查也加快速度了。   最后的审查结果公示,金晟房地产从六年前便开始亏损,为了稳定市场和股价,财报从六年前开始便出现造假虚报情况,而在金晟早已停止运营的业务板块,金晟也一直在运作该板块进行非法融资等,多项结果显示,金晟涉嫌虚报的金额达八百多亿,根据国内《证券法》……   同时,金晟房地产董事长程念涉嫌非法拘禁精神病人被问话拘留。   尘埃落定后,砂轮擦燃火苗,张勼把打火机丢到茶几上,她拨了下头发,说道:“现在你满意了?以后我们跟程家可成死对头了。”   她把手机还给了陆约,“回去吧。”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管家将行李箱放上后备箱,正想回头跟少爷说可以出发去机场了,一回头,少爷人不见了。   陆约虽然撑着伞,但伦敦今晚的雨斜着飘,他黑色风衣上全是水珠,此时他侧站着,在跟人通电话。   “我马上回国。”   “生气了?”   “给你带了礼物。”   法庭宣判了金晟董事长程念的判决结果,数罪并罚,没收全部财产,罚款5.12亿,同时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接到陆约电话时,骆京书在去探视程念的路上。   “哦。”   “没生气。”   “不要。”   在陆约连续几天没有消息时,骆京书就察觉到对方可能出事了,可陆家势大,哪怕出了国依旧遍地是陆家的人。   对方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被陆家自己人给扣下了。   骆京书以为是张勼知道了陆约在背地里的动作,于是限制了他,制止了他。可后续针对金晟和程念的打压却比之前更加迅猛。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扣留陆约?   接到陆约的电话,对方语气一如平时,骆京书松了口气之后,心底泛起酸胀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并未觉得自己非陆约不可,爱情是一种跟任何人都可以发酵出来的东西。   但此刻,骆京书以为,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他只是听见声音便想哭了。   监狱的空气不同外面,外面艳阳高照,监狱的走廊里却凉森森的。   骆京书摘下墨镜拿在手里,他与警察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最终,警察推开一扇门,“五分钟。”   骆京书与程念之间隔着一面玻璃,程念穿着橙色的马甲,他气质还跟以前一样,柔和到有些温吞,还是戴着眼镜,有些短短的胡茬从他下巴处生了一片出来,他望着骆京书,平和从容。   程念拿起了话筒之后,骆京书才拿。   “你妈还好吗?”   “我跟我前妻确实早就离婚了,那天我真的是想与你妈重修旧好,不仅仅是利用你我的关系制止陆约。不过我承认,如果不是有利可图,我的确不会这么做,因为程家不会允许。”   “其实,你说你更像我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了,因为从小到大,你都表现得更像你妈妈,善良得有些傻气,哪怕长得聪明。我之所以会相信,是因为我记忆的骆京书,绝不会露出那样冷漠的笑容。”   “可你出乎我的意料,不顾未来的星途,也不屑于程家的身份。”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对不对?只是你不再认为我是你的父亲了,所以你对我才无动于衷。”   骆京书漫不经心的表情这才变了变,他抬起眼,朝对面看过去。   “事已至此,我并不想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老父亲头上。他没有逼我,只是希望我做对的选择。对骆怡,对你,都是我做的。”   “而我也亲自向他们证明,我不适合做生意。”   “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留给你了,但是陆约,他应该很爱你,我希望你幸福。”   骆京书不知道程念忽然提到陆约做什么,而且还一脸欣慰感慨,或许,程念现在对陆约做咬牙切齿的表情会更加适合他的处境。   “你应该不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告诉你,那小子……”程念莫名其妙笑起来。   他擦擦眼泪,“张勼愿意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麻烦,接受你的一切。但她给陆约开出的条件是,十年后退出娱乐圈,不再接触有关演艺圈的一切事务,接手陆家。”   骆京书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知道陆约有多热爱电影,就跟自己一样,所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他心脏跳到嗓子眼,“你怎么知道?”   “骆京书,你不是我们这类人,所以你不知道。可我们所有人,有关的,无关的,我们都知道。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这项交易对陆约来说,同样也是公平的,他也没有亏本。他跟张勼,都是赢家。” 第70章   陆约回国那天,首都下雨,但雨不是特别大,飞机准时降落。   骆京书捂得严严实实。   这段时间网上声潮大,作为经纪人的李籇自然喜不自胜,全是他乐见其成的积极影响,他把前面那一批已经通过一审的代言全部推了,条件又往上拔了一截。   但却苦了骆京书,他出门必须得全副武装,能够凭借一两眼就认出他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且,不断有人摸到他家的小区门口,把骆宝香吓够呛,直说自己不认识什么骆京书,更加不是骆京书的外婆。   他琢磨着把这套房子卖了,换个新的,大一点的。   出口处围满了人,大大小小的牌子举过头顶,骆京书离他们远远的,墨镜后面的目光清晰地穿透茶色镜片。   明亮的甬道不断有人出来,一侧延至头顶的透明玻璃照映着灰蒙的天,骆京书等得无聊,抬手把怀里鲜花里面的紫色雏菊往上扯了一截,这样好像更有层次感?   算了,好像不如之前的,骆京书又把手伸到底座握住杆子往下摁。   他正摁着,一双干净得崭新的球鞋踏入到了视野里,“送给我的?”陆约不冷不热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男生一脸讶异地抬起头,随后就是惊喜。   骆京书比自己想象得要更想见到陆约。   他连手里的花都忘了先给陆约,扬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脑袋的鸭舌帽帽檐撞着陆约的额头,往后落去,陆约抱住骆京书的同时,手掌接住了帽子。   陆约将脸往骆京书颈窝里埋了埋,男生对香水三分钟热度,用得很杂,今天身上是一股股淡淡的茶籽茶花味道,浸了雨水,香味带着些冷不丁的凉意。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抱了很久,还是骆京书先要松手,他身体朝后退开时,才发觉陆约抱自己抱得有多紧,有多用力。   不算大的花束被两人的拥抱给挤扁了。   “给你的,陆哥。”骆京书答了陆约之前的话。   陆约松开行李箱的拉杆,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没有任何额外包装的铂金素戒,“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戒面并不宽,中间镶着一整圈的祖母绿,戒指内侧刻着一面盾牌?   骆京书心跳怦然,“为什么是盾牌?”   陆约垂着眸,“大概,”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是一种祈愿,祈愿它能保护你。”   喉间涩然,哑了声的骆京书被陆约拉上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保姆车,王百合坐在副驾驶,早早地就将挡板拽下来了,“去哪儿?”   “我家。”   “他家。”   王百合把陆约的住址报给了司机。   陆约脱下风衣,小心地没压到那束花,他把戒指戴到了骆京书的无名指,“可以吗?”他已经戴上了。   骆京书眼睫抖了抖,“我说不行呢?”   “那戴右手?”   骆京书噗呲一声笑了,“陆哥我发现你控制欲你真的很强。”   陆约没有暴露后的惊慌,反而越发从容,“我好像提前告知过你。”   骆京书将手指攥了起来,陆约表现得看不出来一点和失落有关的情绪,还是和往常一样,他应该不打算告诉自己他跟张勼的交易。   那自己要不要问?   骆京书坦诚面对自己不是个无私的人的事实,可他做不到占尽好处,成为最多获利者后,还要装作一无所知。   “陆哥,程念说,是你母亲帮了我。”他轻缓地开口,心上的重负也因此挪开了。   “嗯,”陆约只是微怔,接着便点头认了,“怎么了?”   陆约的反应太平淡了,他明明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这让骆京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是不是跟你说,我三十岁以后就不能拍电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陆约手指捻起一朵雏菊,花蕊是明黄色。   雏菊在他指间旋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拍电影?”   他把花放下,将背包勾到手里,从里面拿出了钱包,骆京书差点以为他要抽出两张票子,在空中再甩两下,说,“看见没,就是因为这个。”   陆约打开钱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照片,他朝骆京书递过去。   照片里的人,大概十岁?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西装,领带打得十分漂亮,他领带的颜色跟旁边的裙摆是一个颜色,他蹲在地上,一手还拿着一只甜甜圈,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这时候的眼睛还只是狐狸眼的雏形,弧度更大,偏圆,不像长大后,狭长得妖媚。   而且还亮晶晶的,瞳孔里映着拍摄人身后的烛台。   骆京书有些不确定,“这是我?”   陆约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是我。”骆京书确定。   “那你问什么?”   “为什么是我?”   骆京书不记得自己初中以前认识陆约,看场景,看着装,这都不是后来的他。   见男生一脸茫然,陆约扯了下唇角,他把照片从对方手中拿走,重新放到钱包里,合上,丢进背包,拉上拉链,一气呵成。   “只是一次酒会上的偶遇,骆老师带着你,你不认识那个圈子的同龄人,感到很无聊,于是找到一个角落里的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不爱讲话,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点头,摇头。你反而说了很多,说以后你会成为像骆老师那样的大明星,会拍很多很好看的电影。”   骆京书的嘴巴微微张开,他不是震惊,他几乎失感。   陆约牵过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使他手心朝上,陆约用食指指腹点在了他手腕正中间,接着循循往上,痒意直达心脏。   “没有被切断,完整,直达终点,这是一定能成为大明星的手相,你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陆约含着笑,只是很淡,“骆京书,他想问你,你如今是大明星了吗”   骆京书呐呐,“还差得很远。”   陆约合上他的手指,“所以你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不必为我的选择感到气馁,我只是换了条路,但我的终点没有变过。”   “可你说,你喜欢电影,喜欢拍电影。”骆京书简直要落泪。   “是你让我喜欢电影的,”陆约纠正他,“很遗憾,我当时太小了,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时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懂,后来才明了那种感觉。”   “况且,就算不再掌镜,我依旧可以创作电影,只是使用了不同的方式而已。”陆约气质中总蕴含着一种运筹帷幄,明明他把自己的全部都抛了出去,可他却表现得好像得到了更多。   “就如同写字,我只是不再使用钢笔,并不是没有其他笔可用,对不对?”他语气变得柔软,像是在哄着年纪小闹别扭的小情人般。   他曲起手指,关节抵上骆京书的脸颊,两人身后漆暗的车窗里,映出骆京书脸上湿漉漉的泪珠。   -   这一遭过去,骆京书跟陆约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一般,骆京书就整日对李籇和王百合装聋作哑。   什么“最好别被拍到,容易被乱写”啦。   什么“给唯粉一点活路”啦。   什么“秀恩爱的微博一年发一次就够”啦。   还有跟骆怡有关的,比如:骆老师情况如何?有几个给她的邀约送我手上来了……   但天高皇帝远,李籇在首都,骆京书和陆约在申城拍戏,跟着的人只有王百合。   可王百合年纪也不大,被陆约几句话就唬得找不着北,对着李籇直呼“你怎么能棒打鸳鸯?你掉进钱眼里了吗”,把李籇气得找吴思唠了半宿。   吴思顺风顺水,也不理解,“代言都接十几个了,大半高奢,你还想怎样啊哥,做人别太贪了。”   李籇想起自己那个在道观里修习的艺人,他收拾了行李,说也要过去修习几天。   十一月的时候,《徒有虚名》杀青,粉丝给全剧组都送了水果拼盘和奶茶,骆京书自掏腰包回请了她们一顿麦当劳。   当晚,剧组吃杀青饭,几乎全员到场,会喝酒的喝酒,不会喝酒的喝果汁酸奶,剧组资金组,好吃好喝的紧着点,爱唱歌的也不缺家伙什,棋牌麻将配套,所有人都没闲着。   骆京书酒量好,被敬了一轮酒也没显出醉意。   "再整一杯,"曹寻搭上骆京书肩膀,跟他碰了下杯子,“其实我之前不怎么喜欢你,也不怎么看好你,花瓶么不是。结果你一拍戏,就让人不觉得你好看了,这实在是种本事。”   听起来不像好话,可也没有特别坏,骆京书把杯子的酒饮尽,“多谢夸奖。”   “打扰一下,骆京书是哪一位?!”一个特别亮的大嗓门儿在门口扯着嗓子喊。   一群人朝他看过去。   送花的看着短信上的“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一头雾水,“不是,哥们玩儿呢?”   “我是。”骆京书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他穿着简单的孔雀绿毛衣,一张脸白得像块软玉,眼下有被酒精熏出来的两团潮红色,灼灼如桃花。   “咳咳,这个,玫瑰花,签收一下。”送货人看着来人,差点走了神,他把手机放下,心想这哥们儿的备注确实没错。   骆京书以为是粉丝送的,先签收了,可等门关上了,他才回过神,粉丝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吃杀青饭,怎么送?   剧组的人都围了过来,多的是看热闹的,一只眼睛看骆京书这边,一只眼睛看陆约那边,忙得不得了。   “咦哟~”   “哎哟,哎哟,哎哟!”   “玫瑰花?”   粉白相间的玫瑰,送货员用推车推来的,目测几百朵,体积庞大。   骆京书终于在花里找到了不显眼的粉色卡片,上面写着:杀青快乐!!!爱你的谭瑞辰!!!!   后面还跟了一行小字:怎么给程麒那贱狗送签名照不给我送啊ww~   “……”   骆京书没想到是谭瑞辰送的,但以谭瑞辰的家庭实力,想弄到他吃饭的地点确实不难。   他正琢磨着,手中的卡片被人抽走了,格外重的酒气,接踵而来的是陆约格外清醒肃冷的一张脸。   “他挺有心的。”   骆京书心尖被陆约夸得直颤悠。   据骆京书所知,谭瑞辰把自己有着十几万粉丝的账号的昵称改成了“骆京书今天和我在一起了吗”,网友都知道这是位阔少,只是不知道具体身份,如今阔少一朝陷入情网,对方还是有夫之夫,属实让人兴趣盎然。当天甚至还上了个位置不低的热搜。   谭瑞辰是改爽了,陆约也算是找到理由借题发挥了,骆京书可是在床上被折腾惨了。   如今还来?   骆京书都怀疑谭瑞辰是不是陆约派来的卧底。   他把卡片塞回到玫瑰花里,“我还是更喜欢陆哥送的大丽花。”   浅色系的大丽花,花朵饱满硕大,花瓣一层层展开,像混入蜜糖的牛奶,骆京书的确更偏向陆约的眼光。   只是在这时候说,未免显得有些刻意讨好了。   陆约拖着骆京书的手腕往外走,“王百合留下结账。”   骆京书挥着手,“玫瑰花送你们啦,自己拿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接着毫不犹豫扑上去哄抢,进口厄瓜多尔玫瑰,不要白不要嘛。   骆京书被陆约按进副驾驶,他探身给对方系上安全带,骆京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提前离席好像很没礼貌。”   陆约凝视着他的脸,“不然你想继续被他们灌酒。”   那算了。   他想回酒店了。   他困了。   骆京书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好困哦陆哥。”   陆约轻笑一声,眼底蕴藏着显而易见的危险,“不急,有你睡觉的时候。” 第71章   酒精没让骆京书醉,但让他反应比平日里迟钝了些许,听到陆约的话以后,他跟着说了重复了一句“不急”。   陆约抽身时,捏着他的下巴,重重吻下去,离开时仿佛克制极深。   酒店是剧组统一订的,既然是公费,又是长时间,都只挑选性价比最高的酒店,一定程度上控制经费。   但骆京书不跟剧组住在一起,他住的酒店由陆约自掏腰包安置去了附近规格更高的酒店,一晚的价格是四千多,不过包月有优惠。   早上出门时,酒店工作人员已经将屋内整理收拾了一番,床上用品也全部更换了一遍。   骆京书最喜欢的就是这家酒店的床,他进了房间后,骨头散了似的扑进去,“我们的家里以后也可以买一张这样的床,陆哥,你去问问他们的床垫是什么牌子的。”   他说完后,身后没有声音,他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回头。   黑影罩下来,一层柔软的布料蒙上他的眼睛,严严实实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加上酒店灯光本就暧昧昏茫,目光能获取到的一丝光线,反而平添恐惧。   擦着他脸颊过去的手指有些凉。   “我刚刚洗手了。”陆约双手握着藏蓝色条纹领带的两端,绕到骆京书脑后,动作轻柔了打了个结,但最后收紧时,用了些力道,骆京书仰起脸。   骆京书的嘴微张着,红晕如潮水漫上脸,他像一只待宰的羊羔。   “我还没洗啊。”   陆约绕到床头柜,他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住他和骆京书自备的一管东西,挤了小半管到手上。   骆京书在听,听自己周围的,整个房间里的动静,听酒店拖鞋从这一块地板走到那一块地板上,他依稀能辨认出陆约所在的方位,他现在大概在做些什么。   可猜到,和面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唯一的一缕昏茫也被挡住了,骆京书咽咽口水,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领带在他脸上仿若被放大了似的,他脸太小了。   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被挡住了之后,他看起来变得特别好骗,好欺负。   陆约将润滑在掌心捂热之后,才给骆京书用。   可比起体温,仍是显得有些凉。   骆京书往后缩。   陆约只是轻安住他的髋部,淡声威胁,“你不要让我真的把你绑起来。”   骆京书手指将白色的被单攥住了,被抓出来的几道褶皱像雪山下的绵延沟壑。   他顿了几秒钟,“你在哪儿?”   他手指被掰开后,手腕被握住,陆约牵着他,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骆京书不是一定要碰到陆约才觉得安心,他眼睛被蒙住了,怎么都无法安心。   所以他的手只是在陆约肩上暂时搁置了两秒钟,接着,他抬起腿,将小腿搭在了陆约的左肩。   骆京书用手肘支起上身,明明眼睛都被挡住了,可整张脸还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撩拨之意。   “你吃醋了。”   陆约没喝酒,反而像喝了酒的人,失去理智。   他只能庆幸自己刚刚用领带蒙住了骆京书的眼睛,他认为自己的眼神一定会吓坏骆京书。   “有点。”陆约声音很低,醇厚温和,可他的动作与他的回答不符。   他在一根手指之后,直接增加到三根手指,把小狐狸脸上的得意洋洋撕得荡然无存。   对待各种各样的情绪,演员的敏锐度本来就很高,骆京书更是个中翘楚。   骆京书清楚陆约的性格,知道陆约在床上其实很克制,很体贴照顾自己。好几次,骆京书都以为陆约要忍不下去了。   尽管有时候陆约借口“折腾”他,但好像也还是没动真格的。   今晚不一样,有些蛮横,有些粗暴,空气里的温度都好像上升了十几度。   陆约听着骆京书各种讨饶,说自己受不了,他一边将自己送入一边观察着骆京书的表情,知道这离骆京书能承受的临界点还差得远,对方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在哀求:能放过我算我运气好,不放我就再想想办法。   直到挡在眼前的领带被揭开,映入骆京书眼帘的是陆约汗涔涔的胸膛,肌肉线条分明,附着着一层薄且亮晶晶的汗水。   骆京书小口喘息着,他眼神慢慢聚焦,撞上上方陆约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黑漆漆的,像大地陷入冬眠后,所有动物都在忍饥挨饿时,一头狼发现了一只落单的鹿。   “你身材很好。”骆京书不止一次感叹,他不喜欢太夸张的肌肉,陆约这样的就刚刚好,美感与力量感兼备。   他将手掌贴到陆约的胸肌上,两人都颤了一下。   陆约握住骆京书的手腕,偏头吻着他的手心。   骆京书以为这就是结束后的温存,今天该差不多了,他大腿内侧酸得很,失去了部分知觉,不知道该怎么将两条腿合拢。   “继续吧。”陆约将摘下来的领带绕上骆京书的手腕,将他在床上翻了个面,与另一只手腕一同绑在了背后。   陆约揽着腰使骆京书坐起来,却不是坐在床上。   骆京书狭长的眸子瞪圆,只剩下了眼尾那一点翘尾巴。   这次结束过后,骆京书的讨饶就不再是侥幸,而是真心实意的了,他浑身的筋肉都发着酸,陆约碰他一下他都抖。   可陆约很快又面对面压着他做了一次。   陆约没有一直保持强节奏,他会给骆京书喘气和休息的时间,让骆京书存蓄体力。   洗手间里,陆约抱着骆京书在花洒下接吻,骆京书觉得对方有着将自己生吞的架势,他回应了一会儿,彻底把自己交给了陆约。   -   杀青后,骆京书和陆约一起回了首都,骆京书落下了好一些课,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他几乎都在学校补课、补作业。   放寒假后的第三天,骆京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爸自杀了。”   自杀的是程念,说是用牙刷自杀的。   骆京书没把消息告诉病情已经好转许多的骆怡,他跟程麒说:“节哀。”   程麒挂了电话。   程麒是程念与前妻的儿子,与谭瑞辰读同一所国际高中,之前的记者发布会,程念让他守着门,他直接就把门给骆京书打开了。   说是大义灭亲也好,说是决不违背良心也好,程麒当时只觉得程念恶心,他不是帮骆京书,他就是也想恶心程念一把。   程念的葬礼,众多名流哪怕看在程家老头子的面子上也得去一趟,教堂的吊钟浑厚悠远,白色菊花摆满两道。   骆京书没去,陆约也没去,张勼去了。   程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得对着身为“杀人凶手”的陆家人保持应该的体面,葬礼结束没多少天,就有消息说程老头子病倒了,吃饭都得插管子直接往胃里送,程家一堆人恨张勼和陆约恨得咬碎整口牙。   骆京书却在寒假期间,给骆怡打下手,帮她准备了一个简单的粉丝见面会。   来的粉丝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六了,骆怡给她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现场哭成一团,结束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   [骆京书是坐在边上,挂着工作证戴着鸭舌帽的那个吗?]   [这也认得出来?]   [因为他手上有陆约送的那该死的戒指,除了演戏的时候,就没摘下来过!]   [他好可爱啊,在陪妈妈上班吗?]   [不放心吧,骆怡毕竟还是个病人。]   [没人告诉我骆怡这么漂亮……]   [骆京书是真的好看啊。]   [他好久没电影上映了,最近都在干嘛?]   [新年档好像有个什么男团电影,他在里面跑了个龙套,我看了预告,很帅。]   是麦宵那部电影,骆京书在里面饰演了一个沉默寡言却无比暴躁的叛逆贝斯手,他镜头不多,当时全部戏份拍下来就只用了几天。   不过,骆京书还是在电影上映前在微博宣传了这部电影。   [几分钟镜头?不要啊!!!]   [哥你以前是真糊。]   [麦宵在家笑掉下巴了。]   粉丝猜测得无比正确,麦宵一直压着这部电影没上,和徐梦爱一样精明,各种借口都用上,一个想等着骆京书被陆约捧红时,在流量最大的时候上映,一个也是这个打算,等骆京书流量最大的时候宣布开机。   电影制作时,麦宵把骆京书能用的镜头全剪了进去,零零总总加起来快八分钟。   看在骆京书的份上,麦宵也多给了何风雪一分钟的镜头。   他认定现在就是电影上映的好时候。   大年初一,骆京书客串的电影票房达到九千万,位列当日所有电影中的票房第三名,前两名都是十分具有号召力的大前辈,还是最适合新年看的全家欢。   电影中,骆京书所饰演的角色与他本人形象相差甚远,过长的刘海快遮住了眼睛,若不是五官精致如画,简直就是杀马特现世。依赖于骆京书的演技,将这个暴躁小孩诠释得甚至有些讨喜,观众理解他每次的跳脚,每次的挥拳,以及电影最后的彩蛋,他还在街头流浪,昔日队友则万众瞩目,他眼中是欣慰与喜悦,更是引起了多数观众的共鸣和疼惜。   [害,这就是不合群导致的吧,不过他要是不退团,这个团就不会遇到它的伯乐了,怎么说呢,都是命。]   [钟饮演技变好了?]   [虽然镜头很少,但我最喜欢这个贝斯手,感觉透过他看到了我自己,我现在正在被好朋友们孤立中……]   [客串也演得好好。]   [可怕的天赋。]   麦宵乐得当晚订了个蛋糕送到骆京书的家里:新年快乐,书书。   “……”骆京书看了眼卡片,放下了,他把蛋糕给了骆京圆,骆京圆拎着蛋糕,小跑到骆怡身边。   “妈妈切!”骆京圆眨着眼睛,看着骆怡。   骆京圆是个鬼灵精,撒娇精,像家里养的小狗,爱对家里的老大卖乖,加上骆怡转好,她头一次知道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整个寒假都只知道围着骆怡转,骆京满还是老样子,永远插不上话。   “我下楼买件东西,等会上来。”骆京书走到玄关,边穿外套边说。   “外面冷,多穿点。”骆怡动作僵硬地切着蛋糕,因为思绪还是没有回到最健康的状态,她切得乱七八糟的。   旁边的骆宝香攥着拳头,用表情加油打气。   看着这一幕,骆京书忍不住笑了声,取了围巾,拿了钥匙出门了。   “哥哥!”   骆京满气喘吁吁追了出来,“我陪你去。”他眼神躲躲闪闪的,和大方开朗的骆京圆完全不一样。   “来吧。”骆京书走回去,牵上他的手。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外面有着窸窸窣窣的落雪声。   “哥哥。”   “嗯?”   “我发现我长得像爸爸,是不是因为这个,妈妈才不喜欢我?”骆京满将骆京书的手攥得很紧,他在抖。   骆京书脚步微顿,在转角处,他停下来,“你见过程念?”   “没有,”骆京满摇头,“电视上看的。”   岂止长相,骆京满的温吞都像极了程念,但是……   骆京书蹲了下来,他给骆京满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揉了揉他的脸,“生养你的人才是你的爸爸。”   “妈妈是我的爸爸。”   “差不多吧,所以她不会不喜欢你,她生病了,还不知道怎么喜欢你,和哥哥不一样。所以你要主动一点,你看,骆京圆好几次去抱她,是不是也被推开了?”   骆京满想着,点了点头,好像是。   骆京书笑了,“那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骆京满往前走了一步,“我要跟你一起,你回家了,骆京圆就会霸占你。”   骆京书垂下眼,表情复杂,过了半晌,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叹了口气,“那走吧。”   他没什么东西要买,今天是大年初一,骆京书家没有拜年这项安排,但陆约却要忙着应酬。   对方忙里偷闲,此刻正在楼下等着。 第72章   室外冷得厉害,雪光把青灰色的黑夜照映得犹如白日,路灯像钻石点缀其中,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又被小区孩子们铺了一层薄薄的爆竹皮。   骆京书把小半张脸藏进围巾,伸手把骆京满的帽子顺便也给他戴上了。   大门口,一辆银灰色的大众停在对面,车顶上是已经看不出一丝绿的白色树冠,行道树被积雪包裹成了一棵圆球。   车里开了灯,昏黄色,光线萦绕着驾驶座陆约的脸,看起来雾蒙蒙的,不甚清晰。   骆京书弯腰叩响车窗,陆约下意识就想去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坐着聊。   但一转头,他看见了紧紧依偎着骆京书的小男孩。   陆约直接下了车。   有孩子在场,该说的不该说的最好都别说,陆约从大衣口袋里拿了一叠厚厚的红包,像一本中华大辞典。   他把最厚的那一个给了骆京书,其余的交给骆京满,“你和你妹妹,还有你妈妈和外婆的。”   骆京满抱着一叠红包,没见过这么厚的压岁钱,“我们都有?”   “嗯。”   “谢谢陆约哥哥,”骆京满兴高采烈地往回跑,“那我趁热乎,把红包给他们。”   骆京书回头看着骆京满那跑得越来越小的背影,小孩很少这么高兴过。   但要是知道陆约的最终目的是支开他,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当着陆约的面,骆京书低头数起了钱。   他睫毛往雪地上垂着,鼻尖润亮,认真计较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陆哥,你真大方。”他抬起头,笑嘻嘻的。   陆约把手摊开。   “什么?”骆京书疑惑。   “礼物。”陆约不客气道。   “没有。”骆京书把钱揣到大衣口袋,“但是……”   他小气极了,用手指在陆约的掌心写了一遍新年快乐,还问陆约“满意吗”。   “我看看你的手相。”骆京书暴露了少时的爱好,雪光明亮,不费力气就能看清陆约掌心纹路,陆约也任由他研究。   骆京书不停呼出温热的气体,他看得很认真,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指沿着纹路的走向描画。   “这是生命线,你的生命线有些曲折,差不多吧,我记得你以前都说不了话了。”   “这是事业线,你看,这里有分叉,”骆京书讶异,“真准,你以后要接手家里的事业。”   “这一条你知道是什么线吧,爱情线,你的爱情线没有我的生得好,你的歪歪扭扭的,不过很长,”骆京书碎碎念着,“但是没有分叉,这点很好,说明你和我虽然磕磕绊绊,但是可以白头到老。”   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围巾上,烘得湿热,骆京书感到不舒服,把围着脸的围巾往下拽至领口。   他的脸已经变得红扑扑了,像颗将熟未熟的桃子。   陆约视线压得很低,刚刚好挤进骆京书的唇齿当中。   在说什么。   快要听不见了。   不过几秒钟时间的走神,一抹微凉顺着无名指指尖一直绵延到了无名指的最后一节,平嵌了一圈海蓝宝石的铂金戒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与陆约之前送给骆京书的戒指,大同小异。   陆约目光颤了颤。   骆京书演了半天,总算演完了,他知道自己在演戏方面挺有天赋的,可能不能逃过陆约的火眼金睛却是个未知数。   还好,陆约被自己的美色和胡说八道迷走了大半心窍,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年前在蒂芙尼定做的,漂亮吧?”   陆约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的脸上却出现了明显的笑意,他嘴角扬起来,给人的厉色都淡了许多。   “这是,新年礼物?”   骆京书点点头,挑眉,“难道你刚刚以为我的新年礼物是给你看手相?”   “差点。”陆约一点都没给骆京书面子。   “因为我演技太好了吧,”骆京书叹了口气,“其实我……唔!”   陆约在骆京书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拦腰将他箍进怀里,低头衔住他的唇,吻了好一会儿,在骆京书面红耳赤的时候,陆约才放开他,只是仍然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骆京书,你会考虑结婚吗?”陆约声音很低,“和我。”   在陆约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人头顶上又开始往下落雪花,大片大片的,像洁白的鸭绒 。   骆京书用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它们融化汇成了一滴水珠后,他才抬起头,笑容明亮粲然,“不会。”   “因为我们本来就会结婚,就像雪花本来就会融化。”   下雪时的气温没有冰雪开始消融时那么冷,攒在积雪和冰层下面的低温释放出来了,给了首都临春前的最后一次寒潮。   蓄势待发的草芽此刻还蜷缩在冻土中,默默等待着暖阳来袭。   冬雪初融,春天的太阳使所有藏起来的动植物开始活动时,工作和学习的日子也开始了。   陆约手指上的戒指上了一次热搜。   [我记得陆约是不怎么戴首饰的吧?]   [无名指的戒指,可不是普通首饰,别搞得他好像是单身一样。]   [骆京书幸好是从出道开始就跟他在谈,不然粉丝要跑光。]   [赚钱了就给老公买大钻戒吗?]   [这组照片拍得挺不错,戒指也好看,乍看那一圈海蓝宝像刻上去的浪。]   [陆约之前的唯粉还是挺多的,不过最近已经被骆京书的粉丝和cp粉轮得不敢说话了。]   [结婚了吗?]   [不要着急结婚啊……这几年先专心事业吧,两个人都是上升期呢!!!]   陆约帅得再怎么惨绝人寰,他是幕后工作者,在大众视线里并不常出现,加之他也不常活跃于网络,甚至于除了骆京书和几位老师前辈,他没有公开与其他人互动过,哪怕大家完全没有接触过他,对他的评价和体会也都是一水的“冷淡至极”。   但这次带着戒指关键词的热搜,他却在词条广场里回复了好几条路人的评论。   [没有链接,是骆老师专门定制的。]   [我只知道是蒂芙尼,设计师是谁具体得问骆老师。]   [我跟骆老师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不过一直有结婚的决心。]   晚上,一条不知是指骆京书还是指陆约的词条上了热搜:毒唯地狱。   -   喻梦爱编剧的电影在立夏那日开了机,骆京书提前几个月就拿到了剧本,他将台词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人物小传写了厚厚的一本。   电影拍摄城市在西南山城,城里的各条道路百转千回。   王百合早有耳闻外乡人在当地迷路概率百分百,提前做了攻略,但第一天仍是载着骆京书用了三个小时才到达五公里外的目的地。   骆京书提前准备的除了台词和熟悉角色,就是学方言。   电影里说方言的情节不多,角色急眼了或者彻底放松了,说的都是方言,他不希望自己的表演被不够标准的方言影响,早早地就开始学习了。   陆约本来不知道,他只知道骆京书在学方言,具体什么成效他不甚清楚。   直到他在首都,给骆京书拨去电话,对方接起电话,就是懒洋洋的一句“干啥子”。   男人沉默良久,抵额笑了。   “剧本里有这句台词?”   “没有,我在练习语感,你觉得怎么样?还标准吗?”   陆约点头,“不错。”   各方面,两人都有不谋而合的相同之处,他们眼中的世界相差无几。   骆京书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他看了眼认真在点菜的王百合,几乎将脸贴到了手机屏幕上,他声音变得很轻。   “下次我们做完了,我就说‘巴适得板’给你听……”   “……骆京书,”陆约的嗓音像带了一把小钩子,将骆京书本来正常的心脏钩得收紧成了一小团,“但是你每次在最后只会哼哼,说不出话来。”   王百合点完了单,抬起头来时,“书,你的脸怎么红了?餐厅不热啊?”   骆京书将额头贴着餐桌,像只战败的公鸡,无力道:“因为我的脸皮太薄了。”   和王百合一起吃完火锅,酒店送上来两盏甜品,说是陆先生点的。   王百合吃着甜品感叹:“好幸福啊,我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   骆京书靠在沙发里微笑。   南方逐渐炎热起来,骆京书的水土不服姗姗来迟,他拍戏的同时要兼顾学校里的功课,还有一些推不了的商务活动以及杂志拍摄,之前养起来的几两肉飞快地掉光了。   立春前他刚拍摄了开年大刊,24小时销量直逼10万。   接着,卡地亚和另一高奢品牌共推了GQ的金九杂志封,湿发造型的貌美青年令所有人眼前一亮,不少人虽然不追星,冲着封面好看也买了。于是,当天销量直接突破了30万。   他声名鹊起了,金钱名利丰收的同时,烦恼也随之袭来。。   一日,他当天戏份拍摄结束,王百合在酒店前台问今天餐厅都做什么吃,他累得很,想先上楼。   他进了电梯,一个和他一样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也进了电梯,对方先按下楼层,和骆京书同层。   可到了房间所在的那一层后,对方却迟迟不动,骆京书低头看着手机,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没走出去两步,一道巨大的力压上他的背后,骆京书直接被扑倒,走廊虽铺着地毯,可这么硬摔下去,他还是疼得有短暂的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是刚刚和他同乘电梯的那个男人,对方从背后抱住骆京书,口中念念有词。   “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你跟我走吧,我很有钱,我喜欢你……”   骆京书在男生中不算力气特别大的那一类,加上连日的辛苦拍摄,他体力本就下降得厉害,他大喘着气,被对方压得内脏都发疼。   幸好王百合上来得很快,她竖起双目,平时的吊儿郎当无影无踪,一把拧过男人的手腕,对方想还手,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便断在了王百合手里。   同层还有其他客人,骆京书的帽子掉在了地上,他抓起来戴在头上的时候,视频已经被拍到了。   视频并不完整,客人们出现得比较晚,只拍到了后半段,不然他们就上去帮忙了。   但远在首都的陆约看见后,一个电话都没有,直接连夜赶了过来。   陆约赶到酒店的时候,骆京书刚擦了药睡下。   王百合自认失职,面对陆约的时候,只恨自己不会缩骨功。   男人的风尘仆仆反而加重了他气息中的威压,让人简直喘不上来气。   骆京书平躺着,雪白的被面跟随着他的胸膛,如白云浮动。   他脸上还残留着受惊后的无措表情,碎发底下的额头,有着一块面积不小的淤青,估计是被扑倒的时候磕到了。   陆约用手指小心撩开挡在前面的头发,没敢直接用手去碰,而是问一旁杵着的王百合,“看了医生没有?”   “他说不用,只是有几个地方撞青了,我买了药,已经都擦过了。”王百合声音都在抖。   “还有其他地方?”难怪房间里,药水的味道这么重。   “膝盖,肩膀,髋骨那个地方,还有小腿,”王百合闭了闭眼,跟上刑场似的,“还有后背,一整片!”   果然,她回答完后,陆约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昏黄柔软的酒店光线,在这时候却偏偏充满了凉意,陆约坐在床上,眼底缓慢结霜,越来越冷。   “后背是那个人身上的一些挂件蹭到的,还有那个人用手肘撞击的,我看了,都是皮外伤,我还……还会跌打损伤……”   “休息一晚,明天回首都。”陆约的语气又恢复成了往日的不咸不淡。   王百合松了口气,“那我去订机票,大概几点?”   “随你。”   王百合没明白。   “我等会让李籇重新给骆京书安排助理,你可以回去了。”陆约给骆京书捻了被子,动作有多温柔,语气就有多不近人情。   他之前说过,骆京书才是工作室的老板,他不用他们讨好。   这不是随口一说,但却有条件。   骆京书醒来时,陆约在他的房间,王百合却不见了踪影,以为王百合忙去了。   他对昨晚的事情还有阴影,看见陆约卸下强装的坦然自若,赖在陆约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   浴袍领口宽松,陆约嘴里敷衍着骆京书,手指却挑开后领,入目就是一片带着红色的青紫,还有被银饰刮出来的血痕。   陆约在,骆京书就安心,他委屈完了,后脑勺枕着陆约的大腿,“大明星啊,可以理解。”   陆约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脸,“我给你换一家酒店。”   “好。”骆京书没意见。   “助理,我也给你换了。”陆约抬眼,眼神完全是上位者才会有的淡然和无动于衷。   衣帽间,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笑得有些傻气的男生,推着骆京书的两个行李箱走出来,“骆老师,叫我明稞就可以。”   骆京书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他坐起来,顾不得拉正衣领。   他目光触到陆约的,他聪明,都不需问,呼吸一窒后,骆京书从沙发上下来,“我要王百合。”   陆约的眼神像一张全是死结的网,他早先就说过,他不可抑制的控制欲。   可这张网,这些死结,却在面对着骆京书时,一点点地散开。   已经快登机的臊眉耷眼的王百合临上飞机了,她不喜欢陆氏的虚与委蛇和假模假样,这趟回去,她甚至都想好辞职了。   差点离开之时,她又被一个电话叫回了酒店。   王百合回来了,明稞也没走,骆京书有了两个助理。   陆约却不高兴,但骆京书嘴甜,缠着他喊了几声哥哥,他就又恢复如常了。   “别再受伤了,别落单,”陆约捏着骆京书的下巴,“不然我不知道我到时候会不会限制你接戏。”   “你不会。”   陆约似笑非笑,“你大可以试试。”   骆京书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约,他认真地观察着陆约的表情,像一只竖起耳朵,警备四周的漂亮波斯猫。   “那我就不喜欢你了。”骆京书薄唇启开,直接点炸。   “你不会。”陆约和骆京书有着一致的自信。   骆京书靠着落地窗,“你大可以试试。”   灼热又粗暴的吻朝一脸挑衅的骆京书压过去,骆京书手腕被拧到了身后,陆约用手臂护着他的后背,吻却用力得磨破了骆京书的嘴角。   “约法三章吧。”陆约贴着骆京书的唇,眼神漆黑。   “1,不许受伤。”   “2,不许说不喜欢。”   “3,不可以说不爱。”   骆京书垂着眼,小口喘着气,还在平复呼吸。   陆约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他的唇角,“触犯的话,我就把你关起来。”   “那你犯了呢?”骆京书声音嘶哑,语调却像在撒娇。   “你把我关起来。” 第73章   私生在赔偿一系列费用后,拘留了十五天。   事情不大,却把在道馆里修身养性的李籇吓坏了,他连夜收拾了行装下了山,准备聘用一些从赛场退役的好手来给手底下的艺人们当保镖。   骆京书还是该拍戏拍戏,只是小心了许多。   不仅他小心,王百合也越发谨慎,骆京书虽然好讲话,完全不像部分艺人对待助理那般颐指气使,可他背后是陆氏,陆氏以后又会全权交给一点都不好讲话的陆约。   陆约的一口一个“我不是你们老板”,这话可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这是说给骆京书的。   平时若无事,陆约自然就隐身,可一旦在骆京书的事情上有疏忽怠慢之处,他立马就会像这次处置王百合一样快刀斩乱麻。   工作室里的人逐渐都听说王百合差点被踹回总部,战战兢兢了个把月,在确定陆约没有大换血的动作后,才彻底放下心。   十一月的月底,骆京书才在喻梦爱的剧组当中杀青,吃过杀青饭后的翌日,骆京书在王百合和明稞的陪同下回到首都。   十二月,骆京书和他的粉丝们迎来一个好消息,《徒有虚名》通过了戛纳电影节的第一轮审核,进入了评审团的审核阶段。   [骆京书是完美的,不完美是他年纪轻轻就戴上了戒指。]   [两个帅哥在一起真的很浪费,一个帅的一个丑的,那世界上就会多两个幸福的人。]   [骆怡怎么样了?听说她好了不少,可以拍戏了吗?]   [骆京书发日常,很久没发微博了哦。]   [1月行程,工作室能快点吗?我们要做数据。]   安安静静的一个月里,骆京书用来出戏了。   陆约担心他陷进去,带着他去看了好几处房子。   首都房子寸土寸金,骆京书还需要格外考虑安保问题,加上骆京书偏爱绿化做得好的,骆京满和骆京圆又还要上学,骆宝香喜欢热闹。   这么下来,符合标准的就没剩多少了。   但陆约还是让人选了好几处,他带着骆京书挨着都看了一遍。   最后最符合要求的是陆约所在的小区里的一套二手房,房主准备移民,所以要将房子出手。   骆京书:“陆哥,你故意的?”   转了一圈,转到了陆约的地盘。   房子将近四百平,房主在国内是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房子内部使用了大量风格大胆的撞色,门全部做了隐形处理,室内的装潢和许多家具她带不走,都留下来了。相应的,价格也不便宜。   骆京书将自己所有的片酬都拿了出来,陆约又给他添了一小部分,房子成功买下来。   听到骆京书买了套房子,可把骆宝香吓坏了,她以为骆京书是干了什么坏事才有了这么大一笔钱。   “主卧挺大的,你跟骆老师商量一下,看谁住。”骆京书没告诉骆宝香,他跟陆约早就没分你我了,经济上缠成了一团,被窝里也是。   骆宝香看了那房子,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你呢?你住次卧?”   骆京书完全没有要住的意思,“陆约跟我们隔着两栋楼,我去他那儿住。”   “……”   骆宝香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过了会儿,大概是实在是憋不住,“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像什么话?父母也没见过……”   她明显对程念的所作所为还存有阴影,害怕陆约是下一个程念。   骆京书把骆宝香的话,当玩笑一样随口说给了陆约听。   -   房子里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多,骆京圆抱了一只简易的鱼缸进来,养了几条小金鱼。   骆怡则买了好几盆一米多高的绿植,骆京书只认识其中的鸭脚木,绿叶袖珍却又繁茂。   乔迁之喜也算一门喜事,只不过骆家亲戚少,只有骆京书外公的兄弟姊妹的子女们,又已经多年没有过来往了,骆京书还是初中以前时常看见他们上门来做客。   这次他婉拒了不熟悉的亲戚的上门道贺,只叫了陆约,一家人一块吃个饭。   骆宝香和阿姨在厨房忙着做饭,骆京书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拼拼图,拼图有三千多块,成图是他粉丝公认的一张电影中的神图。   他开着直播,在粉丝的指指点点下和她们一起完成这份拼图。   因为是过年,大家都闲着,直播间里不仅有粉丝,还有网友,人数达到了十万加。   [进度好慢啊,脱粉了。]   [算了,看在没做妆造都这么好看的份上,回粉了。]   [感觉要拼到下次进组……]   [宝宝好聪明,做什么都做得又快又好!!!]   [骆京书已经被惯坏了。]   [书书新家好漂亮,你后面那张pacha和我家的一样。]   骆京书往身后看了一眼,“上一任房主买的,她没带走,送给我了。”   他的身侧就是落地窗,外面在下雪,扬扬洒洒的,但屋子里有暖气,他穿着一件很薄的藏蓝色毛衣,领口很松,露出比雪还白的锁骨,微偏着脸,头发温顺地落在额前,眉梢眼角带着点热气熏出来的红晕,像春天的桃花提前在他脸上绽放了。   镜头是骆京书随便找的一个角度,方便大家能看见他和拼图,主要是拼图。   所以他的脸时不时就因为他更换坐姿而消失在屏幕里。   [救,陆约出现的时间都比骆京书长。]   [陆导别来刷存在感了真的,我们没说什么你不能听的,都是希望你们百年好合这样的。]   [为什么陆约在你家过年啊?]   [书书,让陆约把他的卫衣链接在微博回一下。]   骆京书按下一块拼图,“他今天穿的那件黑色的?那是我在实体店买的。”   直播间里响起敲门声。   [有人敲门!谁来拜年了?]   骆京书推着骆京圆,“你去开门。”   骆京圆趴在地上,“我不去,骆京满你去。”   骆京满也不去,他在写奥数题。   陆约在厨房帮忙。   “我去开门,你们等一下。”骆京书从地上站起来,镜头对着的方向是餐厅,直播间里的观众看不见门口,但能听见细碎的声音。   骆京书没趴在猫眼看,能到门口的访客肯定拿到了上楼的权限,他以为对方联系的是厨房里那几个。   他直接把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五颜六色盛开得灿烂非常的鲜花,张勼把头一歪,“不请我进去坐?”   张勼身后还跟着戴着毛线帽穿着薄羽绒服的陆苇,陆苇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清了清嗓,“新年快乐啊。”   这两人……   骆京书完全不知道他们会来,他把人迎进了屋,给了拖鞋。   陆苇登时就背着手在房子里转悠了起来,“这房子不错,比陆约有眼光。”   张勼没有陆苇随和,她把花放到餐厅后,便如同身在会议室一般,脊背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浑身气势引得骆京圆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到处乱爬。   骆宝香在看见这对夫妻的时候,惊讶地“啊”了一声,陆约给她介绍后,她瞬间丢下锅铲变得热情熟络。   张勼显得很得体,“陆约祖母怕冷,去国外了,要等立夏之后才会回国,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吃个饭。”   她话说得坦白直接,把重点都说明白了,骆京书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他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向陆约提起的骆宝香的话。   这不是什么恭贺新年和乔迁,这是见家长!   也是为了让骆宝香和骆怡放心,见过家长了,就不是坑蒙拐骗了。   事情的性质变了,骆京书变得拘谨了,他捏了半天衣角,在听到张勼指着电视背景墙说“我觉得等过完年了,两个孩子可以去拍一张合照,挂上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直播!没关!   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暴涨到了20w加。   [天呐,这是在谈婚事吗?]   [张勼声音好御!]   [之前还有人说陆约不是男朋友,是金主,这下谣言不攻自破了。]   [陆家人还挺好的,也没搞什么豪门瞧不起平民,感觉跟我们差不多。]   但是在听见张勼说了句什么“两个亿,拍照费用”这样的话之后,弹幕全是破防的喊叫。   大家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一抹蓝色影子在镜头前慌乱地晃了一下,直播就中断了。   张勼意外地欣赏骆怡,离开的时候,还特意互留了联系方式。   年后没多久,骆京书回学校上课,他已经大三,这学期结束后基本就没什么再待在学校里的时光了,他推掉了几乎全部的活动和电影邀请,戛纳电影节的颁奖礼也是工作室代去的。   《徒有虚名》拿了一堆奖项后,骆京书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提升自己上面,因着手里的资源多得用不完,加上工作室闲着也是闲着,骆京书把何风雪薅到了自己工作室。何风雪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在骆京书说“你赚钱我也能分到啊”之后,他才答应签合同。   学期末汇演时,何风雪因为出演了一部现偶的反派男二有了不小的热度,他兴冲冲要请骆京书吃饭,骆京书遗憾地告诉他:亲爱的何风雪,在你读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意大利的飞机上了。   “……”   意大利仿佛吸收了太阳全部的热度,热浪滚滚,骆京书从早到晚地吃冰激凌。   在罗马呆了几天之后,陆约看不下去骆京书天天吃冰的喝冰的,两人挪窝到了多洛米蒂避暑,打算待几个月之后再去其他地方。   节奏瞬间变得悠然了起来。   山路蜿蜒,雾气缭绕,起伏绵延的高原和山脉,所住酒店临近刀锋山,山上的温度很低,骆京书也不再一杯接着一杯地吃冰喝冰。   陆约在国外照样开车,不仅有越野车,他还给自己和骆京书各准备了一辆山地车。   他们沿着驴友走过的路徒步,在浅金色的日光下滑翔,在玻璃水一样的湖边、山脉脚下露营,沿着绚丽房屋之间的小路骑行。   骆京书在国外不用像在国内那样把自己全副武装,所以网上一直有人在偶遇他和陆约。   [羡慕!!!!]   [我还以为是甘南还想说我也去偶遇呢。]   [感情真的好好,为什么这么好?这都两年了吧,在娱乐圈算金婚了!]   一日,酒店外滂沱大雨,两人预先安排的行程泡了汤,骆京书裹着被子,在落地窗旁盘腿而坐,看雨。   草甸上群开的花被雨淋了之后,看不出来颜色。   顶上乌云一团一团的,好像还有的是水藏在里面,可以拧个没完没了。   风景因人而异,放在几年前,骆京书只会觉得这雨是在找事添堵,待它们都被装进回忆里后,他看着瓢泼大雨,也觉得另有一番风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骆京书还没来得及抬头,下巴就被人捏住,陆约朝他吻下来。   在这段时间,陆约比在国内做得要频繁,也要更狠。   骆京书朝地毯上倒去,陆约继续吻他。   陆约的眸子比窗外山谷的颜色还要暗,他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汽,应该是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吻了一会儿,他说道:“睡醒之后没看见你,特别想要你,发现你坐在外面看雨,本来不想打扰你的,所以我去冲了个澡,结果更想了。”   陆约顺手剥掉了骆京书的衣服。   “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在这种时刻,我才觉得我们完全属于彼此。”陆约将骆京书禁锢在自己腿上,他声线偏低,嗓音偏冷,就着哗啦哗啦的雨声,听得人后颈发麻。   “骆京书,再说一遍,我不是第一个想做你男朋友的。”陆约语气凶险地哄着骆京书。   骆京书微眯着眼,他又不傻。   他打算把送出去的把柄和刀子收回来了。   “你不是第一个想做我男朋友的,也不是最后一个,”骆京书仰起嘴角,细密的小汗珠让他整张脸亮亮的,他抬起头,在陆约唇角亲了亲,“但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两人心脏同频震颤。   “陆哥,等回国了,”骆京书手掌抵在陆约的胸膛,垂着眼,“你,我,我们结婚吧。”   窗外的雨如瀑布般从玻璃上奔腾而下,风从山谷之间穿梭而过,群山发出温柔的呼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