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相亲相到老实人   本书作者:喜水木   本书简介:接档文《死后成了竹马的猫》   宋时眠双目失明,在好友的怂恿下,终于向新生活迈出第一步——   决定去相亲。   媒婆问他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鉴于自己的情况,宋时眠委婉的表达诉求:   不用太高,老实温柔一点,工资一般,主要是不嫌弃他是个瞎子。   一星期后,媒婆找到了他,声音里透着激动。   “按照你的要求,找到了。对方一米七,在一家超市当职员,性格老实,朋友都说他很温柔,绝对不会嫌弃你是个瞎子。”   于是,他和对方来到一家咖啡厅相亲。   在宋时眠的对面,男人狭长的眼眸微敛,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扫过,眼底翻涌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他抬手,将方糖放进咖啡里,西装袖口上别着的蓝色宝石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身形高大挺拔,一举一动透着矜贵。   “厉潮,我的名字,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男人声音低沉,不笑的时候,眉梢间像落满了一地的冬雪,冷得刺骨。   宋时眠觉得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老实人。   他就这么和厉潮结了婚。   两人婚后生活还算和谐。   只是一米七五的宋时眠站直身体只能靠在他媒婆嘴里一米七的老公肩膀上,只是他老实憨厚的老公在某些地方格外的不老实,让他经常错过第二天的早饭。   他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下去。   直到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老公开始人格分裂。   食用指南:   1、受眼睛是后天瞎的,会好。   2、具体看第一章 作话。   …………   预收《死后成了竹马的猫》   文案:   姜珩在他十八岁那年被告知他是真假少爷里被抱错的那个假少爷。   还没等他从这个消息里缓过来,一辆大货车侧翻,他被当场压死,一命呜呼。   再醒来时,发现他穿越到了几年后,还变成了一只无主的流浪猫。   姜珩举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在风中凌乱,“……”   这让喵怎么活?   毫无生存经验的姜珩在把自己弄得灰扑扑、脏兮兮后,痛定思痛,决定找个冤大头人类碰瓷。   于是他溜进了死之前报考的大学里。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周斯礼。   他的竹马,也是他哥。   脏兮兮的小猫从草丛里一头扎出来,撞在周斯礼的鞋上,然后娇气的倒在地上,碰瓷的意思很明显。   周斯礼本来是要走的,可看着小猫那双灿若繁星的眼时,他顿了顿,蹲下身,伸出指尖戳了戳小猫的脑门,声音温和,“你要跟我走吗?”   “喵~”   顶级饭票,启动!   —   周斯礼,就读于A大研二哲学系,学校公认的男神,风评好到让人叹为观止。   他为人温和有理,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言谈举止挑不出半分错来。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跟他表白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他一个都没同意。   有人好奇周斯礼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笑着道,“像太阳那样的吧。”   —   只可惜,他的太阳在他二十岁那年永久沉入海底。   至此,   他的世界再也照不进一丝光亮。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 治愈   主角视角宋时眠互动厉潮   一句话简介:遇到老实人就嫁了吧   立意:哪怕陷入黑暗,也要勇敢追逐光明 第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午后阳光依旧刺眼,方怡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   风从咖啡店门口掠过,放在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香樟的树梢在地面抖落一地的碎金。   年轻店员的视线从风铃上移开,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得益于优雅的环境和良好的地段,遇见咖啡馆一度成为C市最有名的相亲胜地。   而在这里工作了两三年的方怡对于任何对相亲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她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算着自己还有多久才下班。   叮咚——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棍子落在地上的敲击声。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温度直达三十多度,连狗都不想出门,何况是人?   方怡慢吞吞的又打了个哈欠,没在意这多出来的声音。   直到她耳边响起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你好……请问这里是遇见吗?”   还没打完的哈欠就这么收了回去,方怡直起身子,朝旁边看去。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青年。白衣黑裤,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微长的头发被随意拢着,在脑后扎了个很短的马尾,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什么,耳边散了好几缕碎发。   或许是阳光太过于刺眼,方怡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忽地亮了一下。   没等到她的回答,宋时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贸然踏进去。他伸手扶住旁边的门框,又喊了一声,“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方怡这才如梦初醒,“有、有的……啊对!这里就是遇见咖啡馆,请问你是要喝咖啡吗?”   “是这样的……”宋时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唇,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我约了人,预定了这个位置,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方怡接过他递过来纸条,才发现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   他这是……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宋时眠解释,“我是盲人,看不见,所以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叫完后似乎发现不礼貌,又连忙吞了进去。   瞎了后的半年,宋时眠对这些异样已经接收良好。   无论是目光还是话语。   店员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着急忙慌的从柜台里面出来,犹豫着伸手扶着他的手臂。   “您跟我这边走。”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棍子,顺着店员的力道跟在她旁边。   咖啡馆里的冷空气很足,不消一会就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气。热气消散,好不容易安抚住的忐忑又占领了高地。   “等……等等!”   宋时眠的步子停在原地。   周围没什么声音,他推测并没有什么人,于是他往店员那边凑了凑,小声询问,“那个……请问一下,这个位置有人来吗?”   今天的客人不多,方怡对每桌的人了如指掌。   “没有,你是第一个来的。”   宋时眠顿时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   看着他紧绷的神色,方怡了然,在心底微微叹气。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也逃不了相亲的命运?不过想着对方的眼睛,她大致也能猜到为什么。   宋时眠局促的坐在位置上,又局促的点了杯咖啡,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一股坐立难安的气息。   为了今天的相亲,他起了个大早。   虽然选的咖啡馆离他家不是很远,但作为一个才瞎了半年的盲人,每一次出行对于宋时眠来说就是一场豪赌。   赌对了就能成功到达目的地。   赌错了……   只能默默待在原地等待路人救助。   本来他还想好好捯饬一下自己的,但想着自己外套反穿和一黑一红两只袜子的优秀战绩,宋时眠默默的选择了经典穿搭。   好在最终他还是成功到达了目的地,甚至还提前了一个小时。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   何灿的电话将他从等人的焦灼中解救出来。   她似乎是一下飞机就给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疲倦,“怎么样?见到对方了吗?”   宋时眠捂着手机小声道,“还没有呢。我们约的三点,现在才两点多。”   何灿问他,“你已经到了?”   宋时眠骄傲的仰起嘴角,“可不呢,小宋精准到位,甚至都没出动路人。”   何灿冷酷无情的打击他,“出租车接送都能迷路的话,我看你二十多年的饭算白吃了。”   她活像宋时眠的妈,感觉宋时眠去相亲就像是白菜主动去找猪拱,愁得她在飞机上恨不得原地跳机,现身坐在宋时眠身边,看什么样的猪敢来拱她家的白菜?   “我跟你讲,相亲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给你的那些问题你都记住了没?到时候就一个一个的问。还有啊,你给我多点心眼好不好?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宋时眠对此很不服,“我一个瞎子,存款都没有,他骗我什么?”   何灿咬牙切齿,“你是对你那张脸一无所知!”   越说她越不放心,“要不你别挂电话,把手机静音放旁边,我听着。”   宋时眠觉得她在小题大做,“你放心好了,我都跟媒婆协商好了,不会骗我的。”   “媒婆的话也能信?!”   宋时眠哼哼,“怎么不能信了?我充了钱的,是他们的VIP客户。”   何灿,“……”   何灿开始怀疑自己同意宋时眠去相亲这件事究竟对不对?   “你是怎么跟媒婆说的?”   宋时眠不敢说实话,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话,“就……就按照你制定的标准。”   其实具体情况是他把何灿的标准跟媒婆说了后,两人在电话里顿时相顾无言,最后是媒婆犹豫着打破沉默。   “小宋啊,你的情况我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来我们这里相亲的也不是没有残障人士,但是也没见哪个残障人士定你这么高的标准……”   “你看啊……”她跟宋时眠分析,“虽然你人长得不错,但容颜终究会老去,这过日子,靠的是两个人互相迁就,脸好看是过不了日子的。   你是名牌大学毕业不假,但你眼睛这个情况,恐怕也出去工作不了,那你这学历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张白纸,到头来还不是要指望对方?   你再看你提的这些要求。什么家里必须有房有车,年薪不能低于三十万,长相不能太难看,身高不能低于一米八,长度……呃……长度?”   宋时眠红着脸打断媒婆的话,“啊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媒婆说的其实也没错,人不能既要又要,他都成残障人士了,怎么能制定这么高的标准?   扪心自问,如果他眼睛是好的,让他和一个眼盲的人在一起,他不见得能同意。   今时不同往日,哪怕他知道媒婆多半在忽悠他,但他既然走上相亲这条路,还是得认清自己。   总的来说,现在的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所有。   而脸,带给他的不一定是好事。   于是看似在媒婆的忽悠下,由何灿制定的标准一降再降。   媒婆说长得好看的花心。   宋时眠,“不用太好看就可以。”   媒婆说比他高的人家暴他打不过。   宋时眠比对自己身高,“我觉得一米七左右就可以了。”   媒婆说赚钱多容易起别的心思。   宋时眠,“有个稳定的工作最重要。”   媒婆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脑袋后面去了,“哎呀,宋先生眼光真不错,这老实人啊在我们这里最受欢迎了。不过就是因为太受欢迎了,你得排队,但是,只要你成为我们这里的VIP,我立马给你开一个加速通道。”   宋时眠脑袋一热。   啪——   把钱付了。   现在面对何灿的质疑,他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生怕引起她的怀疑。   在何灿眼里他千好万好,他不想让她知道,权衡利弊之下,他只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你放心好了,媒婆说了,那人就跟我说的标准一模一样。”   “真的?”何灿质疑。   “那你说,他是干什么的?”   宋时眠卡了卡。   “呃……是一家超市的老板。”   其实是超市员工。   “多高?”   “快一米九了。”   快一米七了。   “年收入多少?”   “开超市嘛,那肯定赚得多。”   其实一个月三千五。   何灿越问心底的疑虑就越大,可那边的负责人在催她去交接业务,她只能把疑虑暂时放在心底。   “你自己注意点,小心被骗,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宋时眠忙不迭的挂断电话。   他心虚的把手机收了,在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他知道何灿是为他好,但他清楚自己的情况。曾经的他不管是怎么样的,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废物。   说是相亲,其实是他卑劣的想找个人来照顾自己。   叮咚——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   宋时眠伸手摸到跟前的咖啡,慢吞吞的喝了口。   难言的苦味在唇齿间漫延,他皱着眉头把杯子搁下。   他找不到方糖放在哪里,只能遗憾的放弃这杯咖啡。   不远处响起服务员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脚步声。   午后的咖啡馆很安静,优雅的钢琴曲静静流淌,那脚步声不急不缓,最终停留在宋时眠跟前。   宋时眠茫然的抬起头。   哪怕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克制又隐晦的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你好……”   对面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哑。   “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厉潮。我的名字。” 第2章   厉潮……   宋时眠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还没有所反应,对方就坐在了他面前。   灯光从男人头顶倾泻而下,在对面青年的脸上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   他脸上的墨镜在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摘了下来,露出精致的五官。瞳仁很黑,里面倒映不出任何色彩,乍一眼看去,仿佛一对无机质的玻璃珠。   听到落座的声音,青年纤长的眼睫不安的向下扫,挡住那双眼睛,声音里透着几分局促。   “你好……”   “我叫宋时眠。”   对面没说话。   宋时眠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觉的抠了抠裤缝,尴尬得头皮发麻。   救……救命,何灿没教他开场白要怎么说。   这时候店员走过来,把菜单递给厉潮,“先生您好,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厉潮没看菜单,眼神落在对面身上,“跟他一样就可以。”   店员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抱着菜单离开了。   听着远离的脚步声,宋时眠没忍住小声抱怨道,“你不应该点这个的,很苦,比我的命都苦。”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低沉悦耳,笑得宋时眠没由来的浑身酥了一下。   他的相亲对象声音还挺好听。   宋时眠恍恍惚惚。   “我看到你发给媒婆的要求了。”   对面的厉潮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一定要全都满足吗?”   宋时眠谨记何灿的教诲,“这是底线。”   厉潮没说话。   宋时眠伸手挠了挠脑袋。相亲对象的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沉默寡言了。   不过老实人嘛,这种场面这种反应正常,要是游刃有余他才更应该担心。   思虑再三,宋时眠决定主动出击。   “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情况吧。   眼睛你应该知道,是瞎的。我这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疾病,医生说属于基因缺陷,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案例。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慢慢看不见。我半年前完全眼盲,生活还算可以自理,不会很麻烦别人的。”   宋时眠说完后心脏不由自主的悬起来,支棱着耳朵,生怕漏了对面什么声音。   眼盲的残障人士不比其它,因为看不见,很多事都做不了。别说工作,连照顾自己都很困难。   他以为对方会嫌弃他,抑或是提出各种质疑或要求。   可他万万没想到,厉潮在听完后,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可以治吗?”   宋时眠愣了愣,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卷缩一下。   “之前看过新闻,国外好像有研究这方面的医疗团队,可能过两年会有药吧。不过……”他顿了顿,“这费用……”   说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朝厉潮保证道,“你放心,如果以后我想治了,绝对不会用对方的钱的!”   厉潮没对这个保证表态,而是问他,“还有呢?”   “还有什么?”   “除了眼盲,还有介绍吗?”   宋时眠的大脑卡了一下,磕磕绊绊的开口。   “还……还有……哦!我家就我一个人,父母在两年前车祸去世了,家里目前没什么存款,但有一套房。我会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工作,工资的话……勉强够养活我自己。”   宋时眠感觉自己像相亲市场上那些找不到对象的男人一样,致力于给对方画大饼。   “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可以不用买房,我会在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工作的话,我才瞎了没多久,所以做起来比较耗时间,但后面熟悉了,会快很多,工资也会比现在高,不会很麻烦你的。”   对面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是换了个姿势。   不知道宋时眠画的大饼里哪句话取悦到了对方,他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又笑了起来。   “这么好吗?”   他抿了抿嘴,不好意思道,“也没有,毕竟日子是两个人过的,总要互相迁就。”   “可是……”厉潮笑了声,“目前的情况看来,是你一直在迁就我。”   店员轻手轻脚的把咖啡放在厉潮面前,悄悄低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手交叠,姿势懒散。西装外套的扣子被完全解开,洁白的衬衫下隐约可以窥见紧实的肌肉纹理,脊背宽阔,不怎么宽敞的桌子下险些放不下两只大长腿。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厉潮朝她看了过来。   在对上她目光的那瞬,男人眼底的笑意敛了下去,眉梢往下压了压,眉目间显出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淡和疏离。   店员被他冷淡的目光冻得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的收回目光,僵着身子离开位置。   宋时眠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发生了什么。   他是第一次相亲,不知道一般的相亲是个什么样的流程,只能尽可能的彰显自己的价值。   “总之我就是这么个情况,再加上我年纪也不小了,比起轰轰烈烈的爱情,我更倾向于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我知道了。”   厉潮道。   他抬手揭开放在旁边的糖罐,修长的指尖捏着勺子,慢条斯理的放了几块糖进去,光影落在他脸上,五官显得异样的深邃,袖口上别着的蓝色宝石袖扣散发着温润的光。   “我的资料媒婆应该和你说了。名字是厉潮,目前在一家超市当职员,身高……”   他往宋时眠身上看了眼,眼底沁出笑意,“如你所见,不到一米七,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一个爷爷,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没什么经济纠纷。”   “哦……”宋时眠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疯狂在脑海里思索着何灿临时给他补的课,斟酌着问道,“那你有什么爱好吗?”   厉潮想着车库里多到快放不下的车和满柜子的手表有些沉默,“平时就上班,偶尔打打游戏、散散步,周末会打球。”   那和他差不多。   宋时眠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那你之前有谈过对象吗?”   厉潮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勺子碰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没有,一直单身。”   宋时眠惊呼,“好巧哎,我也是。”   厉潮将两人的咖啡换了个位置,“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对面的青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厉潮盯着他的笑看了几秒,克制的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暗哑,“喝喝看,这回的咖啡没有这么苦了。”   宋时眠不明所以但听话,闻言朝放在桌上的咖啡摸了过去。   因为看不见,他的动作很慢。瓷白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抚上杯壁,然后慢慢聚拢,捧起杯子,低着头,慢吞吞的喝了口。   喝完后,他的眼睛微微瞪大,“真的不苦哎,你在里面加了糖吗?”   “嗯。”厉潮应了一声,看着自己面前换过来的那杯咖啡,有些想喝,但还是按下了这种想法。   宋时眠又喝了一口,没听见厉潮说话,忍不住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是有一个问题。”厉潮道,“来的时候吃饭了吗?”   宋时眠早餐吃得晚,再加上他来得早,没来得及吃午饭。他打算相完后再解决。只不过他低估了那顿早餐的续航能力,才这么一会,他的肚子就忍不住开始唱空城计。   但他没想到厉潮会问这个问题,捧着咖啡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吃……”   厉潮打断他,“我还没吃饭,待会陪我去吃个饭可以吗?”   宋时眠一杯咖啡喝完,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搭上了厉潮的手臂。   手下的布料顺滑挺括,摸着料子感觉就不一般。   “左转。”   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看见宋时眠摩挲手臂上的西装布料,厉潮解释,“因为要来相亲,所以借了一身西装。”   宋时眠依言向左转,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的觉得你这衣服的料子挺好的,所以才没忍住摸了摸。”   “喜欢?”   厉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宋时眠却诡异的品到了纵容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根有点热,局促的松开手,“应该挺贵的吧?”   “还好。”厉潮把他松开的手又抓了回来搭在自己的小臂上,“一百块钱可以租一天。扶好我,周围桌子多。”   掌心下手臂的温度很高,热意隔着衣服传到宋时眠的手掌心,连带着他的心也忍不住被烫得瑟缩一下。   “其实没必要的,我又看不见。”   “我知道。”厉潮道,“可是我还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宋时眠的耳根更红了。   他往兜里掏手机,“等会我来付钱吧……”   厉潮却直径带着人出了咖啡店,阳光落在宋时眠脸上,他的眼底蒙上一层白朦朦的光。   “不用,我已经付了。”   “啊……”宋时眠有些愣,“你什么时候付的啊?AA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旁边的人又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带到哪里去,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宋时眠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等等!肩膀?   他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堵厚实的胸膛。   宋时眠开始做数学题。   以知他的身高为一米七五,对方的身高不到一米七,那双方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才能让一米七五的他向上伸出手摸到对方一米七的胸肌?   这胸肌……   这手感……   宋时眠悄悄在心底吸溜了一下口水。   怕对方误会自己是色狼,他松开手,又接着往上摸了摸,终于让他摸到了一截下巴。   他小猫似的挠了挠,声音有些郁闷,“你怎么比我还高啊?”   厉潮缓缓道,“我来之前穿了增高鞋垫。” 第3章   餐厅里放着和咖啡厅差不多的钢琴曲,不知道厉潮是不是定包间了,宋时眠感觉周围很安静。   他手里拿着男人递过来的茶水,还没从刚刚的震惊里缓过神来。   垫了增高垫……   数学废物捏了捏指尖,在心底默默思量。究竟是多高的增高鞋垫才能垫出这种无敌的效果?   思量来思量去,他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踩着高跷的男人形象。   宋时眠,“……”   厉潮不知道在宋时眠心底他已经变成了脚踩高跷的杂耍艺人,他翻了翻手里的菜单,询问他,“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宋时眠矜持道,“我无所谓的,你看着来就就好。”   厉潮道,“芹菜吃吗?”   宋时眠,“不吃。”   “胡萝卜?”   “哒咩!”   “西兰花?”   “拒绝。”   “……”   厉潮看了眼他瘦弱的小身板,把他不爱吃的都勾掉,看着点了几道菜。   宋时眠道,“你刚刚请我喝咖啡,我请你吃饭吧。”   他百度过了,相亲最忌讳白嫖了,这样会拉低好感度的。   不过他今天的相亲对象像个冤大头一样,不仅悄悄把咖啡钱付了,甚至连饭钱也打算自己付。   “不用,我在网上预定的位置,预定的时候就把钱付了。”   宋时眠,“那你跟我说一下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厉潮不动声色道,“用了券,不好算。这样吧,这次我请,下次你请怎么样?”   宋时眠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一条小鱼,那么明显的钩子在他面前晃,他还傻乎乎的自己主动上钩。   “好啊,到时候你可别把钱再给付了。”   “不会。”厉潮掏出手机,“这样吧,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下次可以约个时间。”   宋时眠加上了厉潮的联系方式,拿着手机喜滋滋的想,媒婆说得不错,他的相亲对象果然是个老实人。   没想到,他也有遇见老实人的一天。   而老实人厉潮正在垂眸看着手机里新增的联系人。   头像是个傻乎乎咧着嘴笑的卡通太阳,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唯一一条是前天发的。   【在第二十次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后,小宋在某多怒而下单十双同样颜色的袜子,下次见面可别说我没洗袜子。】   厉潮的指尖在那条朋友圈上方顿了顿,视线沿着手机向下移,看向对方在桌子下面的双腿。   黑色裤子将青年的脚踝盖得严实,看不见里面的袜子,但他看见外面同款的运动鞋却是左右各一种颜色。   宋时眠为了方便,买的鞋都是同一牌子。他没想到的是,他躲过了袜子的错位穿搭,却没躲过鞋子的错位穿搭。   厉潮收回目光,退出朋友圈,顺手点了个置顶。再回神的时候,宋时眠朝他抛出了聊天的橄榄枝。   “你平时工作忙吗?”   “还好。”厉潮回答他,“最近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到五点半,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   宋时眠刚毕业时,眼睛的问题已经变得很严重了,跑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治疗方案,直到他完全眼盲后都没找工作。   目前在做的翻译工作还是何灿牵的线。   在网上接单,时间自由,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就可以。   所以这么久了,宋时眠还没体验过何灿嘴里当牛做马拿窝囊废的感觉。   他有点好奇。   “我看媒婆说你在一家超市当职员,主要是干什么?卖东西吗?”   厉潮含糊其辞道,“差不多吧,摆放物品和卖东西。”   “那平时肯定很辛苦吧?”   “还行。”   “你是自己租房住吗?”   厉潮拿出手机,当着宋时眠的面点开一个文件,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回答道,“对,不过过两年想买房,想给另一半一个好一点的未来。”   说完后,他补充,“我们超市有良好的晋升机制,我只要努力工作,到时后就能升主管。这样的话,经济压力会小很多。”   宋时眠越听对他就越满意。   毕竟暂时的贫穷不算什么,没有上进心才是最可怕的。   服务员站在没有关上的门边敲了敲,“你好,要现在上菜吗?”   厉潮关掉手机屏幕,微微颔首。   服务员垂下眼,端着菜走进来。   这家餐厅有钱也不一定能来,在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在这里上班,眼睛和嘴一定要管好。   不过,对面青年那双没什么神色的眼睛还是引得他多看了一眼。   就在服务员愣神的功夫,他听见那个青年开口了。   “那你升到主管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啊?”   厉潮看着手机,默了默,缓缓道,“五千。”   咔哒——   他话音刚落,服务员手里的汤险些没端稳,惊险地在他手里晃了晃。   看着汤平稳的放在桌子上,服务员悄悄松了口气。   五千一个月的工资?   这碗汤都快有五千了。   他没忍住,朝厉潮看了眼。   男人端着碗,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衬衫的袖口被叠起来,露出劲瘦的手腕,上面的手表在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他舀了小半碗的汤,里面放好勺子,放在宋时眠跟前,“这个汤还不错,可以先喝一点暖胃。”   宋时眠伸手往前一摸,果然摸到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碗。   男人全程都很贴心,默不作声地做了很多事,却没有让宋时眠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媒婆之前把他的资料给他说的时候,宋时眠在心底多多少少进行了些推测,来之前甚至还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   毕竟,面对一个超市职员,他不敢奢求和对方能有什么灵魂上的共鸣。   不过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下,相亲对象带给他的感觉简直超乎他的预料。   宋时眠有些开心。   他喝了口汤,入口的温度刚好,他有些愉悦了弯了弯眼睛,“五千很高了,和我现在的工资差不多。”   服务员恍恍惚惚的出了包间。   他拿出手机,搜了搜男人手腕上的那只表。   限量款,有价无市,目前已知的售价一百多万。   嗯……   看完后的服务员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   很好,有钱人癖好他根本不懂。   —   这顿饭宋时眠吃得很开心。   吃完了依旧是厉潮送他回去。   他坐上副驾,伸手想摸安全带在哪里,结果刚抬起手腕,厉潮就朝他探了过来。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胸膛压在他脸上,鼻尖全是厉潮身上的香水味,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混合着温热的体温,闻得宋时眠耳根有些红。   “你……”   他磕巴着开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抱歉。”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连带着胸腔都发出细微的震动,声音落在宋时眠耳朵里,酥酥酥麻麻的一片。   “我只是想给你系安全带。”   鼻尖的香水味道越发的浓郁,宋时眠感觉自己的脸都跟着红了起来。他往后缩了缩,恨不得和椅背融为一体。   他的胸膛在他脸前,可头却在他耳朵边,那他们现在是个什么姿势?   宋时眠看着眼前的黑暗,脑海里却慢慢勾勒出双方此刻的姿势。   弱小无助的他缩在位置上,而他的相亲对象,一个才认识半天的男人正探着身子往他身边勾安全带。他的手一只克制地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另一只则往他的另一边伸过去。   远远看去,就像是……   把他抱在怀里一样。   没瞎的时候,看过的小说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涌进宋时眠的脑海。   其实这个过程很快,加起来不到半分钟,等厉潮离开的时候,旁边青年的脸颊浮上了一层很浅的粉。   比远处的晚霞还要诱人。   他缩了缩脖子,把脸埋下去,以为这样对方就看不见。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全被收入眼底。   一阵渴意从心底爬了上来,厉潮觉得嗓子痒得厉害。他偏过头,轻轻地咳了一声,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动作带着几分慌乱的意味。   “你住哪里?”   宋时眠伸手在底下的座椅上抓了抓,才缓解了心底冒上来的那股尴尬劲。   他把自己家的地址给他说了后,假惺惺的开口,“会不会耽搁你时间啊?其实我打车也可以的。”   都坐上去了才说这种话,宋时眠觉得自己虚伪得可怕。   厉潮笑了声,没揭穿他的小心思,道,“我请了一天的假,这一天都有空。”   换了西装,垫了增高鞋垫,喷了香水,还请了一天的假……哪怕厉潮没说,宋时眠也看出来了,他对这场相亲很重视。   至少比他自己重视多了。   想到这里,宋时眠默默的在心底给厉潮又加了几分。   临近夏季,天气炎热,哪怕接近傍晚,空气里的温度还是很高。   厉潮贴心的把宋时眠那边的窗户降了些,好让风进来。   宋时眠吹了会风,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我记得媒婆说你没有车,你开的车是哪里来的?”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好一会才回答,“借同事的。”   看出来了,他的相亲对象比较好面子。   宋时眠道,“其实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的,相亲看的是人品,别人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   厉潮问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时眠,“……”   宋时眠卡住了。   毕竟当面说出这种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超前了。   青年脸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霞又爬了上来,厉潮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看了眼,心底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不满意吗?”他问。   “也……也没有不满意。”   “也没有?”他慢悠悠道,“那就是不怎么满意?”   宋时眠觉得对方就是故意的,“要是我说不满意,你会把我从车上丢下去吗?”   “不会。”   厉潮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声音淡淡,“我只会反思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争取让你满意。”   这话说得……   宋时眠动了动嘴,脸上的红意更加明显。   宋时眠的小区不远,过了红绿灯拐个弯就到了。   厉潮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率先开门下去。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动手前先问宋时眠的意愿。   “介意我扶着你下车吗?”   他话是这么说,但手已经放在了宋时眠的手边。   宋时眠自暴自弃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我说不介意你会不管吗?”   “不会。”厉潮笑了声,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他头顶,“可能到时候我会当一个没素质的人。”   这种时候,宋时眠觉得他的相亲对象好像没有那么老实。   他被厉潮牵着,慢吞吞的朝电梯走去。   厉潮按下宋时眠所在的楼层,低头垂眸看他,“宋先生,我下次还可以约到你吗?”   宋时眠站在里面,握紧手里的棍子,听见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声音,紧绷着身体说了句“可以的”。   厉潮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   他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回去。   不远处站着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站在车前拍照。   “这啥?库里南吧?这款落地价好像八百多了,我们这破小区有人开这车?”   “这一看就是外来的,我们小区能有人开得起这车?”   正说话间,余光看见了不远处穿着西装走过来的男人。他气场强大,面容矜贵,直直的朝着几个年轻人谈论的车走去。   厉潮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着急走,而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置顶。   上面的聊天界面空荡荡的。   他抬手,打字。   【你到家了……」   删掉。   【你自己坐电梯……】   删掉。   编辑了半天,聊天界面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厉潮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退出聊天界面,   他这才看见室友中午发的消息。   【潮哥,你哪里去了?导师找你。】   周柯一局游戏结束,收到了厉潮的消息。   他男神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高冷得就跟传言里的一样——   金融学院永远捂不化的冰。   就连回他的消息也只有两个字。   【相亲。】   什么相亲?   周柯把视线往上移了移。   【潮哥,你去哪里了?导师找你。】   【相亲。】 第4章   相亲!   周柯一震,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我没看错吧?你去相亲了?】   【开什么玩笑潮哥?喜欢你的人能从宿舍排到食堂,你还用去相亲?】   厉潮没回他。   可周柯是个自来熟,大学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厉潮的高冷。   对方的沉默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输出。   【还是说,你跟电视里演的那样,身为豪门继承人,身不由已,迫不得已要去联姻?】   半分钟后,他收到了厉潮的回话。   【没有,自愿的。】   周柯看着这几个字,探出头,看着外面渐渐黑下去的天,摸了摸脑袋。   这天也没变啊。   怎么厉潮年纪轻轻的、大学还没毕业就要去相亲了?   -   宋时眠决定奢侈一把。   具体表现为:   把想点了很久但舍不得的那家外卖点了。   外卖还没到,何灿的电话先如约而至。   “累死我了,和那群外国人沟通真累。老外说话直接,你是没看见我们经理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笑死我了。那老头在国内的时候,大家看他年纪大,再加上资历老,说话都敬他三分,能不和他计较就不和他计较。结果人家外国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被骂得险些血压飙升,昏了过去。”   宋时眠摸索着坐到阳台的吊椅上,“那他们没有骂你吧?”   “骂我?”何灿笑了声,“老娘全场业务最屌,那么多外国人坐在那里,说话噼里啪啦的,还得指望我翻译呢,谁敢骂我?”   “先别管我,倒是你,相亲对象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宋时眠抱紧怀里的抱枕,脚尖往地面上一踢,整个人往后荡去。   明明已经分开了一个多小时,可他有种对方那股香水味还萦绕在他身边的感觉,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有些灼人的体温和低沉的声音。   “还……还行……”   大大咧咧的何灿理解不了宋时眠的委婉。“什么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那可是要结婚的对象,能将就吗?”   何灿眼里的宋时眠,性格温吞,脾气又好,流入相亲市场简直就是在脸上直接写上“好骗”两个字。再加上他看不见,简直就是一拐就走。   “我跟你说的那些问题,你有问吗?”   宋时眠荡得晃晃悠悠,脑袋有点晕,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她的问题,“问了,都问了。”   “那他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说他是家里的独生子,爸爸妈妈健在,还有一个爷爷。”   “他爸他妈是干什么的?”   “呃……”   “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呃……”   “家里有欠外债吗?”   “呃……”   何灿咬牙切齿,“宋!时!眠!”   宋时眠老实巴交道,“可是我感觉他人很好啊,我们见面喝了咖啡还吃了饭,都是他请的客,他怕我一个人不方便,还送我回来。”   他强调,“送到小区楼下的电梯口,还帮我按了电梯。”   何灿抓住重点,“他开车送你回来的?”   宋时眠可不敢跟她说车是租的,含糊其辞,“啊……嗯……”   “什么牌子的?”   “姐,我一个瞎子,你问我什么牌子?”   何灿,“……”   宋时眠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可是我觉得他挺好的,虽然条件可能没有那么好,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很好。”   何灿在那头嘟囔,“好又不能当饭吃。”   宋时眠弯着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可对现在我的来说,对我好可以伺候我吃饭。”   “算了!算了!”何灿道,“说不过你,反正我是要把关的,如果你真的打算和他接着发展下去,等我回来我是要见见他的,我非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我知道了。”宋时眠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说起这个何灿就气。   “还不知道呢,原本我就是一个小主管,是陪那个傻逼领导过来充场面的。结果那老头啥也不懂,甚至连人家说什么都听不懂,到头来所有事情都离不开我,真的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   她恶狠狠道,“他给我等着吧,听说过几天公司高层要来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海外的这个业务这么重要,不把他撸下来我就不姓何。”   一说起八卦,何灿就停不下来。   “你知道新来的高层是谁吗?”   早上起得早,宋时眠有些困了,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应付何灿,“谁啊?”   “据说是马上毕业的太子爷。我们公司属于分公司,大boss手一挥,就把我们公司丢给太子爷历练了。”   “嘶!”宋时眠吸了口凉气,“这就是小说照进现实吗?”   何灿吐槽道,“我们这破公司早就不太行了。因为是分公司,再加上老总是大老板的亲戚,没什么业绩要求,里面的管理乱得不行,到处都是裙带关系,比起能力,舔得好才是王道。”   “当初要不是瞧中它的薪资,我都不乐意去。本来都打算辞职了,一听要换领导,我打算再观望观望。”   宋时眠道,“那万一新来的太子爷也不行呢?”   何灿开玩笑道,“那我就回家种地去了,我奶还留了两亩地给我。”   宋时眠顿时笑了起来,“你说的种地是指把学校试验田里的水稻当杂草拔掉的那种吗?”   何灿,“……”   何灿道,“你胆子越发的大了小宋同志,都敢这么跟学姐说话了?”   宋时眠跟她告饶,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才把人哄住。   挂了电话,他才听到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厉潮跟他发了条消息。   想着他看不见,发的是语音。   宋时眠点了两下手机屏幕,播放语音。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低沉悦耳,透过手机屏幕传过来微微有些失真。   “你耳机落我车里了。”   宋时眠下意识的朝裤兜里摸去,果然,他早上胡乱塞进去的耳机已经不见了。   -   暮色四合,江边的灯光秀准时开启。   桥上站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目睹这场盛景。   而在江边最高的那栋建筑上,通透的落地玻璃把地下的景色尽数收在眼底。   厉潮半阖着眼,底下五彩的灯光在他脸上交织,明明灭灭的一片,看不透脸上的神色。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进入聊天界面,又退出去。   手机百分之八十点电量,账号余额充足,顶楼的信号很好……   众多因素排除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对方没回他消息。   距离他发过去过了足足二十分钟。   “小潮啊……”   他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开口,“按照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的你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历总。”厉潮打断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是来谈公事而不是听你回忆过去的。”   历宏达脸上的表情一僵,但想着他的身份,还是忍了下来,“这谈公事是不假,但要是冷冰冰的谈,回头你跟你爸一说,那我可就冤枉了。   公司的事慢慢说,不着急。这家餐厅可是我预约了好久才约到的,今天刚好是每月一次的灯光秀,这个位置最好了,我们边吃边看,慢慢谈。”   “对了。”他朝服务员招招手,“今天见到小潮高兴,把我存在你们这里的酒拿出来,我们不醉不归。”   厉潮把手机搁在跟前的桌子上,心情不怎么好,“不喝,我开车来的。”   历宏达旁边的秘书格外有眼力见的说道,“没关系,我不喝,到时候我送您回去。”   厉潮又拿过手机摁亮,晚上八点三十。   半个小时过去了。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了。”他兴致缺缺,“有事说事,我明天还要去见导师。”   老总当久了,这还是历宏达三番五次的被人这么下面子,他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小潮,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这个叔叔的面子也不给吗?”   “叔叔?”厉潮笑了声,笑意半分未达眼底,“据我所知,我奶奶就生了我爸一个儿子,你是哪门子的叔叔?”   “你!”历宏达气极,“怎么说我也姓历。”   “姓历的多了去了,来个人说是我表哥,再来一个说是我叔叔,你要不要先和他们比一比谁比较亲?”   历宏达在分公司当总裁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说过,当场气得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厉潮,我是看你才刚毕业,想着请你吃饭提点你两句,你到好,就是这么对你叔叔的?我看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等到被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谁对你好!”   厉潮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谁对我好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你。”   “历总……”他勾了勾唇,“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毕竟你这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与其在我这里费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趁我还没来的这段时间,你要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如果被我抓到把柄,你猜你还能不能安享晚年?”   “至于公司的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具体事宜,到时候会有人来专门跟你沟通。”   说完后,他懒得跟他在这里耗,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拿着手机就出了包间。   楼下的灯光秀已经接近尾声,游客陆陆续续打道回府,街边行人很多。   男人拎着西装外套走得缓慢,一天过去,一早打理好的头发散了两缕碎发下来,搭在眉梢,冷峻的五官多了一分柔和。   来往的女生频频朝他看去。   厉潮捏着手机,喉咙有些痒,残留的烟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他无视掉周围的目光,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卖部。   老板低着头在玩手机,眼前忽然覆盖住一片阴影。   他抬头,看见穿着西装的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他跟前抽出三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男人手掌宽大,棒棒糖在他手心显得莫名的有些袖珍。   “多少钱?”   老板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三块。”   厉潮低头付了钱。   在支付成功的瞬间,置顶的聊天界面忽然多了个红色的1。   【不好意思啊,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吧?】   厉潮走出小卖部,靠在路边的榕树下,眉眼骤然柔和。   【没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耳机给你。】   【我都可以,主要是看你。你上班很忙吧?要不你发个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不忙。】   厉潮打字。   【最近可以休假。】   【那明天可以吗?顺道请你吃饭。】   厉潮看着那几个字,慢慢地笑出声。   头顶的榕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树下灯光斑驳。   他拆开一根棒棒糖送到嘴里,甜橙的滋味慢慢化开。 第5章   晚上十点,厉潮才回到宿舍。   另外两个室友在组队开黑,宿舍里满是亲戚含量极高的问候。   周柯没参与他们的活动,正在生死时速的赶论文。明天就是他导师的截止日期,急得他抓耳挠腮的试图创造出新词汇来降低他的查重率。   厉潮回来他是第一个发现的。   男生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宿舍有些逼仄,身上的西装量身定制,出自意大利某个高奢的私人品牌,一举一动透着矜贵优雅。   周柯叼在嘴里的辣条惊得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包装袋,“不是我的哥,你这是干嘛去了,穿成这样?”   厉潮把嘴里的棒棒糖两三下咬碎,把棍子丢到垃圾桶里。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子,露出里面紧实的肌肉,“相亲。”   周柯论文也不改了,一骨碌从位置上站起来,“真去相亲了?你是被绑架还是自愿的?”   劣质香精做成的棒棒糖齁甜,厉潮皱了皱眉,喝了小半瓶水才压下那个味道。   他没回答周柯的话,打开柜子,抽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里面两个室友的游戏已经打完了。其中一个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看见他出来,友好的把烟盒递过去,“潮哥,来一根?”   带着热气的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滴,划过厉潮高挺的鼻梁,晃悠悠的坠了下去。   他把毛巾盖在头上,随意的擦了擦,五官在夏夜里泛着冷。   “不了。”他回绝男生的好意,“戒烟。”   男生收回手,挑了挑眉,“怎么忽然就戒烟了?”   “味道大。”   见他这么说,男生也不再问,只是在心底感叹厉潮的毅力。之前的时候还跟他们一块吞云吐雾的,现在说戒就戒,果然不是一般人。   临近夏季,温度高,厉潮也懒得吹头发,就这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椅子上。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他打开手机,目光停留在对话框上。   【那明天可以吗?顺道请你吃饭。】   【可以。】   【那等你下班?】   【好。】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厉潮垂着头,碎发落在他脸上,有些凉。他表情很冷,隐约能看见一点懊恼。   是不是他说话太冷淡,所以才不理他?   他盯着手机,像是在研究什么很重要的课题。   周柯端着泡面从门外进来,好奇的探过去一个脑袋,“潮哥,看啥呢?表情这么严肃?”   厉潮下意识的把聊天界面退了出去。   周柯虽然没有打探厉潮隐私的想法,但架不住眼神好,瞥见了给他发消息的人。   “你妈对你可真好,动不动就给你发消息。”   说完后他举起手里的泡面,“我就是不小心看见的,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想法,里面的对话我可一个字都没看见。”   厉潮这才看见他母亲给他发了消息。   【算算日子,你的药快吃完了,明天早上管家会送过来。】   厉潮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拉开抽屉,才发现原本满满一抽屉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被他吃完了。   【早上我要去见导师,宿舍有人,让他直接放到宿舍里。】   那头似乎在等他,消息回得很快。   【小潮,快到周末了,你……你这个周回家吗?】   厉潮嗅着空气里浓郁的泡面香味,感觉烟瘾又犯了。   他面无表情的拆开一颗棒棒糖塞到嘴里。   【再看吧,忙。】   对面隔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他。   【听说你今天去见了历宏达,还闹得有些不愉快?】   【其实你不想上班没事的,你还小,不用这么早接触公司的。都是你爸爸不好,非要让你去试着接触公司业务,也不管你愿不愿意。】   【至于历宏达,你爸已经教训他了。那个公司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练手的,所以这几年也没怎么管过,没想到,倒让有的人在那里心都待野了。】   咯吱——   椅子从地板砖上拖开,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   周柯从泡面里抬起头,看见厉潮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出了宿舍。   夜风从走廊里穿堂而过,几个刚刚回来的男生和厉潮插肩。他端着杯子走到尽头的小阳台,在那里接热水。   前面有几个男生在排队,嘴里谈论着哪个女生漂亮。   厉潮垂着头,有些安静的看着手机。   见他迟迟不回消息,那边又接着发了条过来。   【妈妈没有在说你,妈妈只是希望你开心。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厉潮抿唇。   【周末会回来,没有生气,晚安。】   打完字后他把手机收了,目光掠过旁边的围栏,往下看去。   学校宿舍十一点半关门,这个点楼下还有很多黏黏糊糊、难分难舍的小情侣。   他身后又来了两个男生,也看见了楼下的景象,其中一个抱怨道,“靠!大半夜的只能吃泡面就算了,接个热水还要看这种画面,真想把世界上的情侣通通都杀光了!”   朋友笑他,“我看你就是没有对象嫉妒。”   “我嫉妒个鸡毛,这恋爱,狗都不谈!”   厉潮面无表情的接了水,回到宿舍。   抽屉里的药很多,光是说明书就长长的一截,里面全是看不懂的外文。   这么多年,厉潮对它们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吃多少、该什么时候吃。   周柯泡面已经吃完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喝汤。一扭头,就看见被厉潮放在桌子上的那堆药。   真的是一堆。   花花绿绿的,一把都抓不完。   哪怕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但每次看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胃顶得慌。   厉潮像是没有感觉,等杯子里的水凉了点后,慢吞吞的喝了口水,垂着眼,塞了一颗药进去。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放在一边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亮了亮。   【图片】【图片】【图片】   【我选了好几家网上点评还不错的餐厅,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   宋时眠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胎单身第一次去相亲的缘故,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厉潮。   可恶啊!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区区一个超市职员,就这么把他给拿捏了?   他又抱着被子翻了回来。   一只手窸窸窣窣的探出被子,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   手机的无障碍模式对他这种盲人很友好,特别是开了读屏功能后,指哪读哪,简直不要太方便。   至少对宋时眠来说,使用手机和他没瞎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点到了之前和厉潮的聊天对话,听着对方冷淡的回复,有所缓和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他的相亲对象好冷淡啊。   宋时眠翻身。   难道是不喜欢他?   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吃饭?   宋时眠又翻身。   难道是他生性冷淡?   也对,媒婆给的资料就是人老实,话不多。老实人嘛,沉默寡言正常。   宋时眠安慰完自己后,又翻了回来,搜索要去哪里请对方吃饭。   一开始他想随便找个餐厅就可以,毕竟之前他也吃过很多经济实惠的小餐馆。双方的经济实力都不是很高,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可厉潮带他去吃的那家餐厅太好吃了。   连续吃了半个月外卖的宋时眠恨不得把碗都啃了。   于是那些曾经他以为味道还不错的餐厅顿时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   睡不着的小宋同学开始打开大众点评。   挑挑选选找了几家评论还不错的餐厅,想了想,把图片发给厉潮,让他来决定。   他捧着手机,等了会,也没等到厉潮的回复,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宋时眠叹气,觉得自己莽撞了,这个点发消息,搞得像是他很迫不及待一样。   就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对方却回他了。   【抱歉,刚刚没注意看手机。】   【看着都很好吃,让我选,我还一时间选不出来。】   宋时眠落下去的笑又开始挂在嘴上。   【我听评论说了,第一家环境好,不过有点小贵,第二家味道不错,不过人多,环境没那么好……】   说到这里,宋时眠存了点自己的小私心。   【不过听说第二家周末有活动,不仅打折,酒水还免费。】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一个活动,只要当天去消费的,凭小票可以参加抽奖,奖品是一个特大号的毛绒玩偶。   宋时眠拍了拍自己的床,觉得有些空,急需某些东西填满。   说来惭愧。小时候的宋时眠胆小又爱哭,小宋时眠一到晚上就不敢一个人睡觉,抽抽噎噎的去他爸妈的房间非要和他们一起睡。   后面他妈实在受不了,去商场买了个玩偶给他。   小小的宋时眠抱着企鹅玩偶,他的母亲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好了,以后企鹅陪着你睡觉,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跟宋时眠强调,“玩偶被妈妈施过魔法,等你睡着后,只要有邪恶生物来伤害你,企鹅就会化身为战士保护你。”   每次宋时眠睡醒的时候,小企鹅总是躺在床下,身上还会染上可疑的灰尘。   母亲说,那是企鹅晚上守护他的证据。   后来宋时眠大了,也明白企鹅不是因为战斗躺在地上,根本就是他不好好睡觉,翻身踢下去的。   每天晚上守护他的,是为企鹅施上魔法的妈妈。   可哪怕这样,他还是习惯了在床上放上一个毛绒玩偶。   后来读书住校,宋时眠不想被同学嘲笑,渐渐的戒掉了这个习惯。   再后来……   夏季雨夜潮湿,他总能梦到童年。   那里有一扇总是紧闭的窗,有蓝色的小企鹅,有爱他的爸爸妈妈。   醒来的屋里空荡荡,眼前的黑暗再也照不进任何光明,房间里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宋时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床空得可怕。 第6章   那家餐厅的活动在周末,而第二天是周五。   宋时眠原本第二天请吃饭的计划就这样往后推迟了一天。   周五,小雨。   他在床上躺到快十点才慢吞吞的起床。   之前养在阳台的花在他看不见后存活得越发艰难,宋时眠判断它们还有没有活着的唯一办法就是摸一摸叶子还健在不,只要叶子还在,那大概率问题不大。   不过他也会定期给花浇浇水。   算一算日子,今天差不多也到了浇水的日子。他摸索着给花洒装满水,慢吞吞的朝阳台那边走去,昨夜阳台的窗户忘了关,冷风进来,吹得宋时眠打了个哆嗦。   他弯下腰,花洒在他手里倾斜,结果没把握好方向,淋湿了裤腿。   青年蹲下身,摸到了湿漉漉的裤脚。没了阳光,早晨的水冷得刺骨,冻得他躯体微微僵硬。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冷静地陈述:   在小宋瞎了的第六个月零十天里,第十次浇花,第六次淋到自己。   十分之六的概率。   也就是说,十次里他有六次在收拾自己造成的烂摊子。   宋时眠扶着墙站起来,想笑一笑,可嘴角的弧度刚扬起来几秒就落了下去,最后变成一个格外难看的表情。   这么久了,他应该习惯的。   他想。   他也只能习惯的。   冷风裹挟着雨水越过开着的窗户拍打在脸上。   宋时眠放下花洒,把窗户关上,恹恹的想。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糟糕。   -   厉潮出门的时候雨还没那么大。   他没带伞,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拉得很低,只能看见半截脸。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单肩挎着一个包,卫衣宽松,使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伶仃的背影从香樟树下穿过,雨水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的论文指导老师是个快六十的老头,精神看着很好,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   看见厉潮站在门口敲门,和颜悦色的朝他招了招手,“进来。”   他拉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论文递给他,“我看了,你的论文大致没什么问题,有几个地方用词不太准确,我帮你改了。你回去改改,最后再打印一份最终稿出来就可以了。”   厉潮接过论文,神情是一惯的冷淡。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你……”教授看着他,犹豫道,“你的天赋不错,如果有读研的想法可以……”   说着他看向男生冷峻的五官,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算了,是我多嘴,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回去再好好看看,争取答辩的时候取一个好成绩。”   厉潮一一应下,正要回去,结果教授叫住了他。   “你等等,我叫了其他人,待会开个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沿着窗外梧桐的枝叶淅淅沥沥往下淌。厉潮沉默着靠在窗边,看着雨水洗刷地面,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帽檐挡住表情,看不见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很久都没移开。   终于,悬在半空的指尖落了下去,敲了敲屏幕。   漫长的思考化成了简短的三个字。   【早上好。】   叮——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学楼顿时喧闹一片。几个学生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跟他一起来开会的另外几个人。   不怎么大的办公室里坐了五六个学生,厉潮和谁都不熟,坐在塑料凳子上沉默的靠着墙。   鸭舌帽被他摘了下来,发丝略显凌乱的搭在额头,听着教授嘱咐答辩的事宜,思绪有些涣散。   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是没起还是觉得他很烦?   办公室不宽敞,男生的一双大长腿没敢撑开,有些难受的换了个姿势,听见教授忽然提起他的名字。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答辩了,你看看你们有的人写的论文,都这个时间了还要大改!数据数据不正确,论点论点没依据,再看看人家厉潮同学,从一开始就没让我操心过,现在人家都定稿了。”   “你们不懂的,找不到我或者不好意思找我的,就去找他。现在不抓紧,等到被打回去二辩有你们哭的。”   教授说完,坐在厉潮旁边的几个学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男生依旧垂着眼,冷白的指尖捏着手机,表情冷淡,眉目间像蓄着融化不开的冬雪。   见有人朝他看过来,他没什么感情的抬起眼。眼眸狭长,瞳孔如墨般漆黑,仅一眼,冻得那几个学生猛地缩回脑袋。   阔怕……   让他们问厉潮还不如来被教授骂一顿。   教授恨铁不成钢道,“赶紧给我回去改论文,最迟这个周定稿!”   厉潮顺着人潮下了楼。   雨比他来的时候大了很多,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梧桐枝叶在门口舒展,雨水淅淅沥沥。他旁边站着跟他一起开会的两个女生,两人看向他,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厉潮。”   她手里拿着一把伞,“我们看你好像没带伞,我们俩躲一把,要不你把这把拿去?”   她说完后,有些紧张的抬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因为下雨,光线很昏暗,男生冷白的指尖拎着鸭舌帽,他微微低下头,把帽子戴在头上。   话很少,但没传言中那么目中无人。   “谢谢,不用了。”   厉潮拉低帽檐,转身踏进雨里。   空气里起了层浅浅的雾气,男生高挑的背影显出几分萧瑟的意味。   女生手里拿着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呆。   朋友撞了撞她,“怎么样,被冷到了吧?传闻中的高岭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女生抿抿嘴,撑开了伞。   朋友还在旁边感叹,“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谈过恋爱。”   女生道,“按照小说的套路,他这时候应该有一个出国的白月光。”   朋友,“所以现在是序章?”   女生,“第一章 ,回国。”   两个女生笑了起来,打打闹闹的去食堂。   “吃什么啊中午?”   “遇事不决,去一食堂三楼吃鸡公煲。”   “……”   -   宋时眠猪瘾犯了,想吃一食堂三楼的鸡公煲。   他跟何灿抱怨。   “学姐,你说,为什么一食堂的鸡公煲不能送外卖?”   两边时差不同,宋时眠的清晨是何灿加班的夜晚,做不完的工作让她差点原地黑化。   “鸡公煲而已,自己点个外卖。”   宋时眠道,“这边的鸡公煲都让我点完了,始终没吃到那熟悉的味道。”   何灿,“这样吧,你去群里随机选一个学弟,说给你送鸡公煲可以加一个学分。”   宋时眠,“……”   何灿原地发疯,“那死老头,去泡温泉点洋妞,把所有工作都丢给我,迟早有一天我要和这个公司同归于尽!”   宋时眠心有余悸的挂断电话,琢磨着中午要吃什么。   他到这时候才发现厉潮给他发了个消息。   那时候他在浇花,没看见。   【早上好。】   【早上好啊,抱歉,刚刚没看见消息。】   厉潮回得很快。   【没关系,我以为是我打扰到你了。】   宋时眠想,他还怪客气的。   【没有。我有时候不太能知道别人给我发消息了,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的。】   【好,知道了。】   他又问。   【吃饭了吗?】   这可问到宋时眠心坎上了。   虽然他和厉潮才认识没几天,可对方总给他一种特别沉稳可靠的感觉。在何灿那里吃了瘪,听见他这么问,宋时眠下意识的吐露心声。   【你知道A大吗?我之前在那里读书,里面的鸡公煲让我至今念念不忘。】   【想吃?】   听着那几个字,宋时眠没忍住笑了起来。   怎么说得跟霸总一样,难道他想吃他就给他送不过来不成?   【怎么,你要送?】   【从A大到你住的地方半个小时,你等我。】   宋时眠这才有点慌了。   【不是,你怎么送?我就是开玩笑的。】   毕竟猪瘾这种东西,瘾过了就没了。   可厉潮没回他消息。   等了一会宋时眠有些坐不住,他怕对方真的丢下工作去给他买了。   他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接得很快。   “怎么了?”   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给自己的相亲对象打电话,半熟不熟的那种尴尬感后知后觉的把他淹没。   “我刚刚就是开玩笑,你不会真的去买了吧?”   厉潮道,“我就在学校里,很方便的。”   宋时眠愣了愣,“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怎么会在学校里?”   他话音一落,对面好久都没说话,久到宋时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机信号不好,他没听到。   在他忍不住再次开口之前,厉潮说话了,“我在附近的超市上班,来这里吃饭。”   A大并不限制外人进出,再加上它的食堂是出了名的经济实惠,偶尔有人来这边蹭饭不足为奇。   “好巧啊,学校旁边好像就有一个大型超市,你是在那里上班吗?”   “嗯。”厉潮顿了顿,“对,在那里上班。”   宋时眠笑了起来,“我之前经常去那里,说不定我们还见过呢。”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瞬,“我去年才来的,那时候你已经毕业了。”   他问宋时眠,“芹菜吃吗?”   宋时眠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吃上面。   “不吃。”   “白菜要吗?”   “要。”   “苕粉?”   “加!”   “藕片?”   “煮!”   “……”   相约鸡公煲窗口的两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的看着高大的男生拿着手机在她们面前讲电话。   他的神色和之前相比,肉眼可见的泛着柔和,声音不大,但两个女生就在他后面排着队,听得很清楚。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菜单,把电话那头不吃的剔除,然后剩下的全勾上,煮鸡公煲的小哥哥面前的锅都快塞不下了。   两个女生面对面,用眼神无声交流。   【白月光回国了?】   【这白月光吃得还挺多。】   【……】   【高……高冷学神霸道爱?】 第7章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空气里一股潮湿的味道。   宋时眠给自己加了件外套,打开文件,点开语音朗读的动作熟练得可怕。   浪费了一早上的小宋同志决定趁着东西送来的间隙把剩下的一点尾给收了。   厉潮说半小时到,二十五分钟后就站在了宋时眠的小区楼下。   他没发消息,而是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厉潮靠在车上耐心的等着对方接电话。   他身上的卫衣被淋了个半湿,忽闪的灯光照亮他帽檐下的脸,眉眼微敛,长且直的眼睫盖住眼底情绪,周身氤着潮湿水气,攥着手机的指尖冷得有些发白。   可被他另一只手提着的鸡公煲却被保护得很好,连滴汤都没洒出来,里面的热气把白色塑料袋糊上一层雾气,诱人的香气从里面漫延开来。   宋时眠很快就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雀跃,“到了吗?”   “嗯。”   厉潮应了声,“到了,我在楼下。是给你送上来还是你下来取?”   “呃……”宋时眠呆了呆,“是你送过来的啊?”   说完后,他发现这话像是不欢迎对方来一样,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找的跑腿,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送过来……”   “不麻烦的。”厉潮道,“我下午没什么事。”   “啊?你不上班吗?”   厉潮面不改色,“下午休假。”   宋时眠在电话里笑了声,“你们超市的假期还挺多哈……”   他把自己家的楼层和门牌号告诉厉潮,“你直接上来吧,我们小区没有门禁卡,你直接坐电梯上来就可以。”   厉潮挂了电话。想了想,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放到车里,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发型才上去。   他到的时候宋时眠已经把门开了,手扶着门框倚在旁边的墙上。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是……厉潮吗?”   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厉潮”两个字在嘴滚了一圈,有些含糊的吐出来。   A市靠南方,气候湿润,多山多水。宋时眠长成了典型的被温润山水滋养出来的模样,五官线条柔和,身形单薄,站在那里就像一株纯白的栀子花,轻柔无害。   声音也偏柔和,含糊不清时就像是无意识的撒娇,尾音仿佛带着勾子,勾得厉潮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男生的身形顿了顿,然后才若无其事的从电梯里走出来。   “是我。”   他道,“下次等我按了门铃再开门,这样不安全。”   宋时眠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味道,听着厉潮的话,他无所谓道,“我家又没什么值钱的宝物,我一穷二白的,还是一个瞎子,怕什么?”   怎么会没值钱的宝物呢?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最值钱的宝物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毫无所觉的在猎人面前露出自己纤细的脖颈,引诱着去占有。   只可惜,眼盲的猎物根本看不见猎人眼底浓郁到极致的占有欲,魂都要被猎人手里的诱器勾了过去。   “那个……”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谢谢你帮我带吃的。”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对面笑了一声,然后鸡公煲的香味顿时离他更近了。   同时,厉潮的声音也近了,“我帮你拿进去还是你自己拿?”   宋时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给我吧。”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修长素白,从居家服有些长的袖口里探出来,手腕消瘦,骨节突出,伶仃的一截,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厉潮举起来的打包袋又收了回去,“不介意的话我帮你送进去吧。”   宋时眠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人都到家门口了,他不请人进去坐坐实在有点过分。   他侧开身子,把身后的门让出来,“进去坐坐吧,外面好像还在下雨,可以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朝厉潮露出一个笑。   外面雨不停歇,橙黄的灯光从青年身后倾泻,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暖色的光晕下。   而电梯口感应灯熄灭,红棕色的门将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宋时眠则站在门口,邀请他进入那个暖洋洋的世界。   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厉潮眼底的光骤然暗了下去,呼吸在那一刻停滞,随之响起的是他鼓噪的心跳声。   不应该去的……   他想。   他们才刚认识,于情于理他不适合逗留的。   可宋时眠又朝他笑了,声线拖长,像是在撒娇。   “要进来坐坐吗?”   “打扰了。”   在鼓噪的心跳下,厉潮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   宋时眠站在玄关处扶着柜子,感受着旁边陌生的温度和味道,神色恍惚的抠了抠手底下冰冷的台面。   话说,别的相亲对象也像他们这样吗?   第一天刚认识就去吃了饭,第二天就可以“登堂入室”。   那第三天是不是就可以去领证了?   “要换鞋吗?”   厉潮的声音很好听,属于那种光听着宋时眠能给他配一张秒杀全场的脸的那种声音,拽拽的、高傲的,要是网恋的话,他能被这把声音迷得五迷三道。   可现在,这个声音是他的相亲对象。   对方好像对他还挺满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双方谈好了就可以结婚的那种。   宋时眠,“……”   宋时眠耳尖挂着可疑的红晕,结巴着开口,“是……是不是有点早了?”   厉潮伸手脱鞋的手微微一顿,“什么?”   眼前的青年身体猛地一僵,明明看不见,动作却格外的快,几乎全凭肌肉记忆熟练的打开柜子,刷地一下抽出一双拖鞋。   “拖鞋在这里,不用客气。”   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朝前面走去。   厉潮看着他走了两步,眉心一跳,两三下换了鞋跟在他身后,在他即将撞到眼前的柜子上时拽住了他。   “小心点,你前面有柜子。”   厉潮拽得急,宋时眠一时间没站稳,身体往后仰,跌进一个略带凉意的怀里。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下一瞬,他就从那个怀里出来了。   厉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似乎比平时低沉,带着喑哑。   “抱歉。”   宋时眠面无表情。   宋时眠脚趾抠地。   宋时眠无声尖叫。   他是猪吗啊啊啊啊!为什么在自己家都能撞到?   他被厉潮扶着恍恍惚惚的坐在餐桌旁边,整个人羞愤欲死。   和刚刚的社死相比,撞上柜子这种事情都显得无伤大雅了。   果然,看不见就容易想入非非。   厉潮眼睁睁的看着宋时眠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把手里打包的鸡公煲放在桌子上,开口道,“我不是故意推开你的,只是我身上被雨淋到了一点,有点冰。”   宋时眠自暴自弃的把脸靠在餐桌上,“和你无关,是我太差劲了。”   “之前还跟你说我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结果转头不仅让你送饭,还让你看了笑话。”   说着他把脸又换了个面摊着,像生闷气的猫。   “在你心底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灯光明亮,从厉潮的角度能清晰的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脸颊的软肉被冰冷的餐桌挤得微微变形,唇色泛着健康的红,说话时,唇齿张开,恍惚间,厉潮像嗅到香。   他被这香引诱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离宋时眠的距离不到半米。然后垂着眼,看猫儿毫无防备的在他眼底舒展。   居家服宽松,宋时眠又瘦,他趴在桌子上时,肩胛骨把衣服顶起一个弧度,后颈大片雪白的皮肉在他眼底无声绽放。   厉潮的眼神一寸寸地暗了下去,眼尾爬上一抹猩红,呼吸加重。   浓稠的阴暗在心底滋生。   太近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他稍稍伸出手就可以按在那片雪白上,宽大的手掌甚至可以把纤细的后颈完全掌握。害怕的颤抖也好,难受的啜泣也好,都是他一手给予的。   “厉潮?”   青年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厉潮如梦初醒般的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狼狈的躬起腰,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没用,你可以自己出门,有可以赚钱的工作,很厉害。”   他补充,“我现在的工资都没你高。”   宋时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听他这么说,歪了歪头,把脸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不会。”   对面的人像是在隐忍什么,声音哑得可怕。   “你从来就不是麻烦。”   宋时眠觉得自己又行了,他直起身子,决定化当初的社死为食欲。   打包盒的保温效果还可以,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冷。   出于吃货的直觉,宋时眠第一勺就舀到了鸡肉。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漫延开来时,他险些落下幸福的眼泪。   鸡公煲窗口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以至于让他毕业了还念念不忘。   他边吃还不忘问候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对了,你吃了吗?”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被辣得泛红的唇上,本就汹涌的情/潮越发的难以收拾。   “吃了。”   他说。   可看向宋时眠的眼神,却像饿了八百年一样。 第8章   下了一早上的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想法,空气里雾气越发浓厚。   白天黑夜对宋时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他怕厉潮看不清,于是开了餐桌头顶的那盏灯。   天色昏暗,坐在餐桌边的宋时眠温暖明亮,像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光源。   厉潮的目光克制地从他脸上移开,打量着这套房子。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地上没什么杂物,除了必要的摆件,其余的能不要就不要。明明不大的空间,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空旷。   阳台的边缘养了几盆花,枝桠长得凌乱也没人修剪,叶子有些蔫,没精打采的垂着头。花盆底下有一滩可疑的水迹,被主人收拾了一半,另一半没收拾到。   宋时眠道,“旁边有水,冰箱里有饮料,你想喝什么自己去倒,我这个样子,倒个水得磨蹭十多分钟。”   厉潮问他,“你想喝吗?”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冲他笑,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意思,“可以帮我拿瓶饮料吗?谢谢。”   厉潮很享受他的使唤,起身去给他拿饮料。   厨房依旧很空,由于长时间不使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厉潮看着屋子里的景象,那些曾经的幻想都被鼻尖潮湿的味道具象成画面,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宋时眠比他想象的还要过得艰难。   他拿着饮料靠在冰箱上,有些难受的闭上双眼。   瞬间,他的脑海被无数个声音淹没。   废物!   废物!   没用的废物!   那声音尖锐极了,一步步蚕食着他的理智,试图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厉潮?”   青年清润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没看见冰箱吗?”   厉潮睁开双眼,缓缓吐了口浊气,起身出了厨房。   宋时眠吃得肚皮滚圆,没什么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大脑有些放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幅度的歪了歪脑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厉潮把瓶盖拧盖,把水塞到他手里,“刚刚在厨房里洗了个手。”   他往外面看了眼,雨幕连绵,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但宋时眠所在的楼层高,窗户一关,听不见什么下雨的声音。   “雨停了,我该走了。”   眼底的青年像猫一样无意识的舒展身躯,神情柔软又无害。   厉潮的的呼吸缓缓加重,艰难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再不走,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时眠愣了愣,直起身子,“那个鸡公煲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厉潮道,“不贵。”   “不贵也是钱。”宋时眠道,“那么远带过来给我吃就很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不给你钱。”   “宋时眠……”   厉潮喊他的名字,缓缓道,“不是麻烦,是我想找借口见你。”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多远我都会来的。”   不是麻烦,是求之不得。   他看着青年慢慢涨红的脸,别开脸,捞开放在一边的车钥匙,“我先走了。”   咔哒——   关门声响起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宋时眠的耳朵里。一时间,屋子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他抬起腿搭在椅子上,然后红着脸抱着手臂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啊啊啊啊!!   他是被撩了吧?   他一定是被撩了吧!   老实人都这么会撩吗?   宋时眠恍恍惚惚。   相个亲给他相出恋爱的感觉了。   而另一边……   厉潮靠在门上木着脸好久都没任何动作。   电梯口的灯亮了又熄,只有安全通道牌子上的绿光勉强照亮一个修长的轮廓。   许久后,他伸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拿起手机想发消息,但打了又删,最后聊天界面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一片。   他沉默着收下手机,进了电梯。   -   下了一天的雨,楼下的小卖部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穿着黑色卫衣,头上扣着一顶帽子,连伞也不打,被雨水淋湿了也不在意。   从老板的角度只能看见客人有些锋利的下颌,声音低沉,带着漫不经心。   “来包烟。”   厉潮抬起修长的指尖在柜台上点了点,随便点了个牌子。付了钱,拿着烟就进了车。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的车位里,初夏的雨水还带着凉意,拍在车窗上交响成慌乱的乐曲。   他萎靡的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任由辛辣的味道将他淹没,满腔的苦涩。   为了见宋时眠,他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的场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再斟酌。   刚刚那番话,是情难自抑的意外,不在他的排练范围内。   他听了后,会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潮自嘲般的咬着香烟。   轻浮?浪荡?   还是觉得他心术不正?   总归不是什么好印象,甚至还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一个正常的、刚认识了两天的相亲对象说不出这种话来。   厉潮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任由香烟的辛辣将他淹没,心情随着骤降的雨一并沉没。   直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把他从晦暗的思绪里拽出来。   声音是他亲手设置的,专属的,某个人的。   冷掉的躯体因为这道声音有些回暖。厉潮睁开眼睛,手里的烟因为慌乱的动作戳到掌心都没发觉。   他猛地坐直身体,掏出手机,巴掌大的屏幕照亮他泛白的脸。   短短的四个字,将他从地狱拽回人间。   【路上小心。】   他看着那四个字,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每笔每画都嚼碎了吞咽进去。   “学长……”   高大的男生拿着手机靠在方向盘上,低低地笑出声。   “你不应该纵容我的。”   过分的纵容,只会换来不知节制的索取。   人心,从来就不是可以满足的东西。   -   宋时眠喝完了一瓶汽水才把脸上的红晕消了下去。   红晕是消了,可原本就塞不下东西的胃快要被撑爆了。   他开始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在客厅踱步消食。   宋时眠的恋爱经历总结起来不过是沙包大个拳头,横看竖看都是零。   大学之前的宋时眠在为考大学而努力,将老师的不要早恋坚持贯彻到底。到了读大学时,他的视力问题更严重了,哪怕带着眼镜,十米开外依旧人畜不分。   在同学眼里他就是一个高冷不爱说话的形象,只有宋时眠知道,当一团马赛克跟他打招呼,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世界上无助且崩溃的人又多了一个。   也不是没人跟他表白,不过他知道他眼睛的最终结局,不敢耽搁人家,都给拒绝了。   所以,哪怕他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其实一点恋爱经历都没。   而没有恋爱经历又渴望来场恋爱的人,用一句话总结就是——   不经撩。   何灿甚至还怀疑他有点恋爱脑。   但她没抓到宋时眠的把柄。   在宋时眠的认知里。相亲嘛,那不就是相好了就可以快速结婚的那种?毕竟,不奔着结婚来,还相什么亲?   厉潮和他的进度是有点快,不过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毕竟和他在网上搜到的那些资料相比,厉潮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了。   他是奔着和厉潮结婚的目的去的,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是跟他一样的。当听见他那些直白的话时,他没有感觉到对方在冒犯他。   对于一个刚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说出这种话,大概率不是海王就是在钓鱼。但对于刚认识了两天的相亲对象,宋时眠只读到了一个信息——   他的相亲对象很满意他。   也就是说,他在媒婆那里充的VIP会员可以不用续费了。   宋时眠在客厅晃了十分钟,觉得胃没有那么难受,才想起来问候一下刚刚离开的厉潮。   罪过、罪过,接受了人家的投喂,连人走了都不知道问候一声。   对于他的消息,厉潮的回复永远很及时。   【路上小心。】   【我以为……你生气了。】   宋时眠的指尖按在消息的位置,语音助手没什么感情的把这段话读出来。   连听了两遍之后,他不得不相信这是厉潮发给他的消息。   可是……   宋时眠有些茫然的看着虚空。   哪怕他瞎了,他也能感觉到他当时的脸红得堪比猴子屁股。   所以,厉潮是从哪里判断他生气的?   【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了?】   【因为……】   那边停顿了好久,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我们才刚认识。】   宋时眠还是不能理解。   对面似乎放弃解释了,而是转头问他。   【你对别人都这样吗?】   【哪样?】   【完全不设防,刚认识就可以带回家。】   【可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害我,所以才让你进来。】   对面沉默了。   宋时眠捧着手机想,他也没有主动带他回家啊,难道不是厉潮自己跟过来的吗?   两分钟后,一则文章推送到他手机上。   【警惕!当陌生人跟你提这些要求时赶紧跑!】   第一条赫然就是不要把住址告诉陌生人。   宋时眠,“……”   他没忍住跟何灿吐槽这件事。   但何灿的重点完全歪了。   “什么!你带刚认识两天的相亲对象回家了?”   宋时眠跟她强调,“不是我带,是他自己来的。”   “他来你就让他进去,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呢?”   宋时眠道,“可是人家冒着雨给我带鸡公煲,我怎么好意思就让他这么回去?”   他补充,“在这种破天气还愿意给我带鸡公煲的人能是什么坏人,他就是天使!”   救他狗命的天使!   何灿,“……”   何灿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哪天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怎么可能?”他道,“我能感觉得到,他不是坏人。”   或许是从小眼睛就不好的缘故,宋时眠对别人磁场的感知很明显。喜欢他的他不一定能感觉到,但讨厌他、对他抱有恶意的他一看一个准。   和厉潮相处以来,他从来没在他身上感觉到恶意。倒是有一股他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何灿气得当场就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文章推送。   AI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读得还有几分抑扬顿挫的味道。   “警惕!当陌生人跟你提这些要求时赶紧跑!   第一,不要把你的住址告诉陌生人。   第二,不要把陌生人带到家里。   第三,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宋时眠,“……” 第9章   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竟奇迹般的晴了。   宋时眠依旧起了个大早。   他和厉潮约的是晚上,但他打算把手里剩下的翻译工作先完成了,好腾出时间专心去吃饭。   手里头的这篇文献晦涩难懂,宋时眠查了很多资料才把里面连读起来都很困难的中文转换成英文。   大致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只差校对。   如果是以前的宋时眠,校对工作花不了他多少时间。但现在的他,最头疼的就是校对。   没有技巧,全靠听力。   通篇的英文听下来,宋时眠觉得自己强得可怕,甚至可以去联合国做同声传译了。   等到他终于核对完发给对方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阳光火辣辣,宋时眠的胃空荡荡。   忙绿了一早上的宋师傅决定开始点外卖。   外卖还没选好,厉潮的消息倒先来了。   【这家店很好吃,要尝尝吗?】   明明说的是疑问句,下一秒就告诉他已经下单了。   短短三天被投喂三顿的宋时眠举着手机还没缓过来,下意识的用语音回他。   “不用了,我都打算开始点外卖了。”   他用语音,厉潮也用语音。   “点了吗?”   “呃……只差下单了。”   那头笑了一声,“那还好,说明我还没有错过。”   什么错过不错过啊……   真的是。   宋时眠用手揉了揉脸,“真的不用,你要是真的觉得好吃,可以推荐店铺给我,我自己点。”   “觉得好吃就想让你也尝尝,一时间忘记了,如果觉得过意不去,把钱给我就行。”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松了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蛮害怕欠别人人情的。   他忙不迭道,“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对方报了个数字给他。   “好便宜啊,比我自己点的便宜多了。”   厉潮道,“我有他们家的会员卡,可以打折。”   他跟宋时眠商量,“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我来接你可以吗?”   宋时眠愣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了,你不是没车吗?”   厉潮面不改色道,“同事出差了,他的车托付给我,目前是我在用。”   宋时眠想,他同事活像个冤大头,自己买的车,到头来是同事在开。   说实话,他也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打车,在路上总能收获各色各样的意外。   但矜持,是刻在小宋骨子里的必修课。   “这不好吧,多麻烦你呀……”   “几点出门?”   “五点。”   厉潮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如果矜持是门必修课,那么小宋同学期末大概率是要挂科了。   五点出门,四点五十厉潮就给宋时眠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到了吗?我在穿衣服,等我一会。”   厉潮靠在电梯门口,姿势懒散,“不着急,慢慢来。”   他是不着急,但宋时眠不好意思让人等,三分钟后就拿着导盲杖出了门。   他没想到厉潮会上到家门口等他,所以在电梯口听见他的声音时愣了愣。   “你怎么上来了?”   他歪了歪头,以为对着的是厉潮的方向,“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你上来了?我好给你开个门,把你留在外面什么的太失礼了。”   厉潮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站直身体,按下下行键。   “没关系,是我自己要上来的,跟你没关系。还有……”他顿了顿,“还记得我昨天给你发的文章吗?”   说起那篇文章,宋时眠就想起AI抑扬顿挫的声音:   “第一,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简直了,就那么几条,条条都在指着他的鼻子骂。要不是何灿也发了一篇过来,他都要怀疑那是厉潮写的。   宋时眠为自己挽尊,“这不一样,你又不是骗子,也不是陌生人。”   因为是晚上出门,他怕降温,加了件墨绿色的翻领衬衫,刚刚穿得急,领子没叠好,还直愣愣的立着。   叮——   电梯到的声音响起,厉潮牵着人的胳膊把他带进电梯,垂眸看着宋时眠的衣领,眼底染上一丝笑意,“衣领,没叠好。”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立起来的衣领。   社死的事件多了,他已经开启无所谓的摆烂模式,脸都没红一下,抬起没拿导盲杖那只手理了理。   但一只手总是不得章法,弄了半天还有一半朝着天上翻。   厉潮往他那边靠了靠,“介意我帮你吗?”   宋时眠把手一放,低下头,“麻烦你了。”   他看不见对方,但从气味和温度判断,厉潮似乎又朝他那边近了点距离。鼻尖全是一股他说不上来味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被阳光晒过的青草香味。   暖烘烘的。   熏得宋时眠的耳尖有点红。   对方的体温比他要高,叠衣领的时候指腹无意蹭过后颈的软肉,烫得宋时眠无意识地瑟缩一下。   跟前是厉潮的胸膛,身后是电梯的墙。宋时眠紧贴着墙。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叠衣领,他就像是个被猎人逼到墙角的弱小猎物,浑身紧绷着,小脸是肉眼可见地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对方叠得也太久了。久到宋时眠觉得空气里有股他读不懂的氛围,让他没忍住把头往头仰了仰。   后脑勺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碰到冰冷的墙壁,而是一只宽厚的手掌。   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很轻地揉了揉。厉潮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别乱动。”   他嘴上说着别乱动,可心底的恶劣完全藏不住,手上的动作一慢再慢,等到薄红爬上青年的脸颊,欣赏够了后他才开口。   “不管我是不是骗子,事实是我们才认识了不到几天。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陌生人。”   他这是在回答进电梯前的问题。   人都是希望对方不要把自己想成坏人,只有厉潮,在他开门后,跟他说:   请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任何一个陌生人,包括他。   “为什么要这么说?”宋时眠问他。   厉潮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宋时眠的距离。   “电梯到了,我们出去吧。”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因为他心底比谁都清楚,他才是那个目的最不纯的人。   他的纵容和信任不会让他心软,只会让他忍不住想索要更多。   -   旁晚的空气还带着燥热,夕阳念念不舍的在天边染了半边红霞,最终隐了下去,更深的墨色渐渐漫延开来。   风里带着夏的味道。   宋时眠说的店铺在一条比较有名的美食街,周边就是大学城,一到周末,人多得不像话。   才一下车,宋时眠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人潮声,闹哄哄的,夹杂着路边烧烤的味道,一下子将他拽入热闹的人间。   他拿着导盲杖在面前敲了敲,碰到了一个石墩,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没等他绕过石墩,厉潮就拿着车钥匙从另一边绕了过来,“我拉你。”   这种时候他也不顾上麻不麻烦对方,顺势就把手搭在他手臂上,“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选这么热闹的地方的,还得麻烦你照顾我。”   厉潮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侧身替他挡开迎面而来的人,“不麻烦。”   他相亲对象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少。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宋时眠在里面品到了一丝老实憨厚的味道。   还好他没进公司,要是以他这个性格进了公司,还不得被欺负死?   他扶着厉潮的手臂,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往他那边靠去,“你中午点的外卖是哪家的?太好吃了。”   吃得他连一口汤都没剩,合理怀疑是小猪投胎转世。   “喜欢?下次还给你点。”   这话说得……   宋时眠道,“你告诉我名字,我自己点。”   厉潮道,“我有他家的会员卡,可以打折,如果你自己点的话会贵好几倍。左转。”   宋时眠跟着左转,“什么会员卡,优惠力度这么大?”   “搞活动送的,现在没有了。”   “哦。”语气里充满了可惜。   “可是……”宋时眠又扭捏起来,“老是麻烦你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厉潮顿了顿。这两天他勉强摸清了点他的底线,试探道,“如果合适的话,我们以后还会结婚,为自己未来的伴侣花钱天经地义。”   奔着结婚去的宋时眠没觉得他说的话哪里有问题,甚至还觉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的同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羞愧的。   他何德何能?第一次相亲就相到了传说中的老实人。   他拍了拍厉潮的胳膊,“你就是太老实了,做人不能太实诚,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拍完后,他发现了个问题,“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又比我高了?”   厉潮还没从他老实人的夸奖中缓过神来,下意识道,“哦,垫了增高鞋垫。”   为什么会觉得他老实?   厉潮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评价他。   而听了他回答的宋时眠,“……”   果然,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地方。   他斟酌着开口,“其实男性的魅力不一定要用身高展现,除了身高还有很多加分项的,比如人格魅力什么的……”   厉潮笑了声,声音懒洋洋的,“是吗?可是一想到我的身高我就自卑,不穿增高鞋垫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宋时眠沉默了。   宋时眠决定尊重他人爱好。   毕竟,人无完人。   厉潮带着他拐弯进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宋时眠发给他图片里的店名赫然就在眼前。   他垂下眼,看着青年一副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他的自尊不敢说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宋时眠摇头,“你开心就好。”   不用管他死活。 第10章   周末再加上搞活动,来这家店吃饭的人很多,甚至还需要排队。   旁边是卖烧烤的,香味飘得老远,闻得宋时眠有些心不在焉。   厉潮站在他前面,高大的身躯把他和来往的人隔绝开,形成一个安全地带。他还没从刚刚的话题里抽离出来。   “你……不喜欢我高一点吗?”   宋时眠嗅了嗅鼻子,凭借他多年的吃货经验,老板应该在烤鸡腿。   “还好吧……”他漫不经心道,“比起身高,我觉得诚实更重要。”   厉潮沉默了一瞬,“垫增高鞋和说谎相比,你觉得哪个更讨厌?”   开始烤牛肉串了。   “啊……要这么比的话,那应该是说谎吧。毕竟说谎的情节可比垫增高鞋严重多了。”   这回,旁边的厉潮彻底不说话了。   宋时眠勉强从牛肉串的香味里回神,“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   厉潮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往里挪了两步,靠着身后的墙,“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五分钟,如果遇到什么立马给我打电话。”   宋时眠以为他要去上厕所,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放心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青草的芬芳从他鼻尖掠过,如风一般又远去。   宋时眠伸手抠了抠墙壁,有些无聊,想带上耳机随便找本小说听听,结果发现他的耳机还在厉潮那里。   两人从见面到现在都快过去一个小时,愣是没一个人想起当初约这顿饭的初衷是还耳机。   周围人声鼎沸,宋时眠奇异的在嘈杂的各色声音里好像听见了他的名字。   像是为了印证不是他的错觉一般,一个人停在了他面前,语气由怀疑变成了笃定。   “宋时眠,真的是你。”   宋时眠万万没想道,出来吃个饭的功夫还能遇见熟人。   “你是?”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坦然的开口,“抱歉,我看不见。”   左烨的目光看向他没什么色彩的眼睛,顿了顿,“原来传闻是真的,你真的瞎了?”   瞎……   宋时眠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是啊,瞎了。”   见他这样,左烨也露出一个笑来,“你还记得我不?二班的左烨。不过,你记不得也正常,当初的宋大学霸怎么可能会记得我这种无名小卒,倒是你的名字我等如雷贯耳。”   两年过去了,宋时眠哪里还记得隔壁班的大学同学?不过左烨这个名字,他影影约约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没办法,他只能维持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对了。”左烨道,“学霸这两年在哪里上班?你这样子应该没公司要你吧?呆在家啃老?”   这回,哪怕宋时眠眼瞎也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同学”不怎么喜欢自己了。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难道长得好看也是种罪?   他微笑,“听左同学的口吻,你一定是在前一百的企业工作吧?毕竟我毕业的时候收到了很多家名企的offer,你这么优秀,不会比我还差吧?”   左烨的脸扭曲了一瞬,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在读研呢。就我们学院的李老师,出了名的难进,一般人他都不收。”   宋时眠阴阳怪气,“难怪你是二班的。”   他动作及其夸张的捂嘴,“呀!之前李老师跟我联系来着。他说他手底下有个学生挤了别人的名额进来,科研科研不行,学术学术不精,这都快毕业了,连论文都写不出来。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左烨的脸瞬间就黑了,“宋时眠,我劝你别太过分。”   宋时眠无辜道,“难不成还真是你?”   左烨,“……”   宋时眠,“对不起啦,一不小心戳到你痛脚。”   左烨道,“我看你就只有那张嘴会说,瞎了不好好待在家里,还有心思出来乱跑?怎么,是被人丢这里了?”   宋时眠道,“眼睛不要就捐给我,没看见我是在等人吗?”   左烨梗了梗。   他万万没想到宋时眠长着一张温顺无害的脸,嘴皮子能这么溜。   就在他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扳回一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劳驾,让让。”   他条件反射的回头,对上一双狭长冷冽的眼。   男生手里拎着打包好的烧烤,从他身边穿了过去,站在宋时眠身边。   “你朋友?”   宋时眠实话实说,“大学同学,不熟。”   他发现一个比左烨还要严峻的问题。   他的鼻子失灵了,牛肉的香味都飘到跟前来了!   左烨的目光在厉潮身上扫了一圈。   他家是不怎么有钱,但架不住A大富二代多,时间久了,对一些奢侈品多多少少耳濡目染。   眼前的男生光是那身行头就足够他几年的生活费,个子又高,往那一站,气场和周边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莫名的感觉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宋时眠,这是你朋友?”   宋时眠大大方方道,“我相亲对象。”   他知道,他说完后肯定会遭到左烨的嘲笑。曾经的学霸如今沦落到和超市职员相亲,对方还是一个喜爱穿增高鞋垫的人(划重点)。   不过宋时眠做事一向大大方方,如果他害怕丢脸,当初就不会同意去相亲。   世俗的眼光他没有办法去改变,但他不想厉潮因为他感到自卑。   只要他觉得好就够了。   而且,他的相亲对象是真的很好。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左烨竟然没有抓住增高鞋垫的把柄嘲笑他,而是选择离开了。   道别的声音匆忙到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时眠,“……”   完了,不会被他刚刚的真诚打动了吧?   厉潮刚回来,没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随口问了嘴,“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宋时眠抿着唇,不好意思道,“聊了会毕业后的发展。”   他这会笑起来看着腼腆又清纯,一点都看不出刚刚阴阳怪气的模样。   小宋同学素质不详,总结起来就是遇强则强。   而厉潮则看着左烨离去的背影暗了暗眼神。   挑眼盲的人问他发展怎么样?   呵!   宋时眠咂巴一下嘴,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真的坏了。   “厉潮。”他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厉潮看了眼手里的牛肉串,“这街上什么味道都有,你说的具体是什么?”   宋时眠越靠近他这股味道就越强烈。   完了,厉潮上了个牛肉串味的厕所。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牛肉串的味道。”   还真是小狗……   厉潮没忍住笑了,“是吗,可能是你出现幻觉了。”   宋时眠对厉潮的老实人人设坚定不移,甚至无条件的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可能是吧?那我应该挂什么科?耳鼻喉科?还是精神科?”   他觉得精神科的可能性比较大。   厉潮道,“我看过一篇文章。文章说当出现嗅觉错误时,其实是口腔内部出了问题,你闻到牛肉串的味道是因为你想吃牛肉串,所以味蕾下意识的模拟牛肉串的味道,味蕾味道的分泌导致嗅觉失衡,所以才闻到牛肉串的味道。”   宋时眠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听着又该死的合理。   当然了,这和厉潮一本正经的语气脱不了干系。   “那这要怎么办?”   “很简单,张开嘴,把嘴里对牛肉串的幻想哈出去就可以。”   宋时眠狐疑,“真的?”   “文章是这么说的。”   宋时眠心里不太相信,但嘴巴却很诚实,真的当着厉潮的面缓缓张开,试图把厉潮所谓的幻想哈出去。   然后……   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串热气腾腾的牛肉串。   宋时眠,“!!!”   厉潮说,“看,幻想变成现实了。”   周遭人潮依旧鼎沸,牛肉混合着孜然的香气在他舌尖漫延。一切离宋时眠那么近,却偏偏又感觉那么远,只有他的心跳耳边越发的清晰。   一声响过一声。   完了。   宋时眠想。   他要栽了。   他面对左烨的刁难都没这么无措过,连心心念念的牛肉串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囫囵咽下,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抚住狂跳的心脏。   “你……你不是去上厕所啊?”   “不是。”厉潮道,“去买了个串。”   毕竟某个人馋得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他买得不多,就几串尝个味道,毕竟待会还要吃饭。   宋时眠咬着串,神色有些恍惚。   他心底此刻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酸酸的,还夹着一点涩。像挂在枝头还没成熟的小果子被人咬开了点皮,里面的汁液被迫流出来,毫无防备的就要像他人展示自己没成熟的果肉。   宋时眠选择把自己再次包裹起来。   他猛撸了几串肉,把心底那股异样咽下去。   世界的纷纷扰扰跟他都没关系。   而他,宋时眠。   一心只为干饭忙。 第11章   和厉潮认识没几天,两人除了吃饭还是吃饭。   比起相亲对象,宋时眠跟愿意称呼他为饭搭子。   他们要去的是一家烤肉店。因为美食街临近大学城,来往的学生很多,再加上他家味道好,他们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   要不是厉潮给了他几串牛肉串垫胃,宋时眠都怀疑自己可能坚持不了那一个小时。   等到交了钱拿着小票进去,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位置上,像个大爷一样等吃的。   后桌估计是一家人,小孩子的声音很吵,还有大人无奈的制止声,热热闹闹的响成一片。   宋时眠在热闹的喧哗里沉思。   他好像选错地方了。   厉潮带他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餐厅高不高档不知道,但环境很安静,甚至还是独立的包厢,流淌着优雅的钢琴曲,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而他呢?   看了一晚上的攻略,最终选择了一家闹市里的烤肉店。   环境……嗯……后桌的家长已经开始动手打孩子了,包厢是没有的,音乐……哦……是一首土嗨土嗨的DJ。另一种意义上的不一般。   趁着四下无人,宋时眠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带相亲对象吃烤肉丢脸吗?】   没有这条搜索结果,但弹出了相关搜索:   【第一次约会吃什么很减分?】   就你了。   宋时眠坚定的双击。   怕被别人听见,他做贼似的把音量调得很低,低着头,鬼鬼祟祟的把手机放在耳朵边。   “注意,当你的男朋友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带你去吃这些东西时,一定要提高警惕,因为这可能是他不爱你的表现。”   宋时眠接着往下听。   第一条赫然就是路边摊。   大排档名列第二。   他还没听到第三,厉潮回来了。   他取了宋时眠爱吃的东西,把碟子放在桌子上,看了眼埋着头鬼鬼祟祟的某人,犹豫着开口,“你怎么了?”   宋时眠猛地从位置上弹跳起来,露出一个欲盖弥彰的笑,“我……朋友跟我发消息呢。”   厉潮瞥了眼他手机界面上蓝色的百度边框,没说话。   他坐在宋时眠对面。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觉承担烤肉的责任。他之前没做过这个,动作有些僵硬,看着旁边桌的动作,勉强掌握了点要领,动作逐渐娴熟起来。   先是淋上香油,再把把淹好的肉放在里面,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他的五官,眉眼也被染上几分烟火的气息。   宋时眠闻到了跟前滋滋冒油的味道,后桌的孩子被家长强制捂嘴,世界暂时恢复安静。   他像是置身于热闹的烟火当中,喧闹的氛围和浓烈的味道将他渲染出人类模样。   自从瞎了以来,他好久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但他不知道厉潮喜不喜欢。   面前的碟子传来轻微声响,相亲对象的声音哪怕在嘈杂的烤肉店里依旧很抓耳。   “这个熟了,尝尝看。”   宋时眠摸索着找到筷子。说实话,味道有点生,但他还是弯起了眼睛,“很好吃,谢谢你。”   哪怕学得再怎么像,没进过烤肉店的大少爷终究还是做不到完美。   不过宋时眠吃得很开心。食材是他喜欢的,东西是烤好了放在盘子里的,他除了吃什么都不用操心。他没有理由不满意。   吃了一点后,宋时眠问厉潮,“你为什么会来相亲?我听媒婆说,你今年好像才二十二。”   要是读大学的话,估计还没毕业呢。   厉潮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的下了碟鸭肠进去,“家里催得急,没办法。”   “这样啊。”宋时眠叹气,“我也是,看来大家相亲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家里催。”   厉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家里不是没人吗?”   宋时眠端起旁边的果汁喝了口,没什么形象的摊在椅子上,“是我外婆。”   “她年纪大了,我又是这个情况,她不放心我,说什么也要看我成家。”   其实是想看见他有人照顾。   两天的相处让他感觉多多少少了解了点厉潮,喜不喜欢先不论,就现阶段来说,他至少符合外婆口里另一半的要求。   “我……”宋时眠摸着杯壁,思考措辞,“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相亲其实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就现阶段来说,我对你很满意。毕竟当时媒婆也说了,外在、钱什么的都是虚的,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他笑了声,“听着是不是很像在画大饼?可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   一事无成,瞎着眼,活得像个累赘。   没人会喜欢累赘,也没人愿意接手一个累赘。   有的话,可能只是传闻中的老实人吧。   可厉潮的老实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对于宋时眠这个累赘,他不仅没有赶紧跑,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想上前去接手。   “所以,因为外婆你才去相亲吗?”   他相亲对象的重点老是歪。   宋时眠回答他,“算是吧,可能还有点我自己的想法。”   厉潮把烤好的鸭肠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那你对我满意是因为喜欢我还是觉得我合适?”   这话问得……   宋时眠可耻的红了红耳尖,心里有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可他和厉潮才认识这么几天,搞得像他很不经撩一样。   他咳了咳,正色道,“那当然是因为你合适了。相亲,找的不都是合适的吗?”   他转移话题,“你难道不是吗?”   厉潮没说是不是,只是在听见他说“合适”时暗了暗眼睛。随即语出惊人,“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宋时眠嘴里的果汁差点喷了出来。   他伸出手,有些狼狈地摸到旁边的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嘴。   “你……你对我就没什么要说的?”   厉潮,“比如?”   宋时眠卡了卡,“比如你真能接受我这个情况?又比如你家里能接受?”   “我能接受,家里也能接受。”   想了想,厉潮补充,“你很好,他们都很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端的虚假意味。   宋时眠当然不信他说的是真的,试探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抽空见个面?”   厉潮顿了顿,“好。”   好?   这就好?   直觉一向靠谱的宋时眠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怎么感觉厉潮比他还要积极的样子?他不会真的像何灿说的那样,要被骗了吧?   -   抽奖的地点在前台。   操作很简单,把小票给前台的工作人员,然后把手伸进旁边的箱子里。里面有很多纸条,打开有字的就是玩偶,空白的就是什么都没有。   说法很粗糙,但宋时眠跃跃欲试。   厉潮把小票递给前台女生,女生核对了下,笑着开口,“可以了。”   周围的人很多,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颜值优越的两个人身上。   宋时眠看不见周围的目光,兴奋的往厉潮那边靠了靠,透着不自觉的亲昵,“你来还是我来?”   话是这么说,可他脸上横竖写着三个字——   让我来!   厉潮自然不会跟他抢,“你来吧。”   青年抬起手,从墨绿色的衬衫袖口里伸出手,肤色在灯光下透着温润的白,像一块上等的暖玉。他歪了歪脸,丝毫没发现两人有些亲昵的距离。“可以帮我一下吗?我找不准位置。”   厉潮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喉结攒动,无声搭上他的手。   宋时眠被牵着把手放进箱子里。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抓出一张纸条。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语运气都还可以,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中奖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紧张得把手里的纸团攥得皱皱巴巴的,忐忑着递给厉潮,“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中?”   厉潮拿起他手里的纸条。   明明是一个最多不过几百的玩偶,他却被宋时眠感染得莫名有些紧张。缓缓吸了口气,才打开纸条。   厉潮的想法很简单。不管纸条里是什么,宋时眠一定会“中奖”。   他要的,他都会给他。   指尖慢慢地将纸条撑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拿着纸条的男生动作停在了原地。   前台没忍住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随即笑了起来,“恭喜这位先生,你中奖了!”   宋时眠一把抓住厉潮的手臂,“你看,我没说错吧?我运气爆棚。”   “是。”厉潮把那张纸揉了揉,踹进兜里,“很厉害。”   玩偶是个傻乎乎的熊,很大,宋时眠抱着的时候把脸都挡住了。   厉潮把熊接了过去,冷淡的眉眼和熊傻乎乎的五官靠在一起,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他对那些目光熟视无睹,让宋时眠拿好导盲杖,带着人回家。   宋时眠空荡荡的床终于迎来了一个小伙伴。   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熊放在床上,给厉潮发了个路上注意安全的消息,算好距离,一个猛扑,跌在床上。   他抱着熊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没忍住笑了起来。   很开心,不止是因为熊。   滚了没一会,他接到了媒婆的回访电话。   可能是他充了钱的缘故,媒婆的声音没了之前的中气十足,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心虚。   “宋先生,对于我们之前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你觉得怎么样啊?”   宋时眠翻了个身,“我觉得他很好。”   “真的?”媒婆狐疑,“你真的觉得他满足你的那些要求?”   “当然了。”宋时眠道,“很满足。”   他夸赞媒婆,“不得不说,你们机构还挺好的。”   “啊哈哈……”媒婆终于笑了起来,“你满意就好,这位厉先生啊,可是我们针对你这个VIP客户精挑细选出来,绝对量身定制。”   “既然你很满意,那后面的几场相亲我都给你推了?”   宋时眠无所谓的挥挥手,“推吧推吧……”   媒婆喜滋滋地挂了电话,转头又给厉潮打了个。   她没见过厉潮,但对那冷到极致的声音很有印象。   “那个……厉先生,刚刚我给宋先生打电话,他说他对你很满意,还把后面安排的几场相亲都给推了。我们当初都说好的,你看这尾款……”   “账号。”   媒婆的笑声压都压不住,“哎!我知道了,我这就发给你。不是我说,你和这宋先生一看就是天作之合,老有夫夫相了。自从这同性婚姻合法以来,找我相亲的男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没有谁能像……”   “嘟——”   电话挂了。 第12章   厉潮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抬头看向头顶的小区。   这个时候将近九点,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小小的窗户透着橙黄或白亮的光。   他抬起指尖,轻轻地在一楼点了一下,慢慢往上移。   一……   他在心里默数。   二……   三……   ……   十五……   数到十五的时候,他的指尖停在那小小一方的橙色光芒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像他的指尖把那扇窗的光芒给盖住了,可又像那光从他指尖溢出来,连带着那截肉都带着橙色的光晕。   他就这么靠在位置上,盯着那扇窗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慢吞吞地收回手,打道回府。   厉家的别墅这个点灯火通明。   江清韵正靠在沙发上敷面膜,余光瞥从外面进来的厉潮,坐直身体,含糊不清地开口,“你这是干嘛去了?晚饭也不吃。”   厉潮上楼的步子顿了顿,回答她,“去吃饭。”   江清韵闻言眼睛亮了亮,“和同学还是女朋友?”   不过想着厉潮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她不用猜也知道结局,“算了,妈妈就不该多嘴问你的。”   她道,“别忘记了,明天是体检的日子。”   厉潮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看着又闭上眼睛倒在沙发上的江清韵,忽然开口。   “母亲……”   江清韵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嗯?”   厉潮道,“我去相亲了。”   江清韵,“嗯?”   “嗯!?”   “什么?”她猛地坐起来,“你说你干什么去了?”   “相亲。”   江清韵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出题,“你爸逼你的?”   厉劭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不是。”厉潮道,“是我自愿的。”   江清韵,“……”   她把脸上的面膜揭下来,“团团啊,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跟妈妈说的,或者是你有什么地方不满意,觉得爸爸妈妈做得不对的你就说,不至于用这种方法……”   厉潮无奈打断她,“我没病母亲。我是自愿的,也很喜欢他。”   “呃……”江清韵道,“你的相……相亲对象?”   相亲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的艰难。   “是的。”   “他想见见你们,我们要结婚了。”   江清韵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径略过厉潮回了房间。   “肯定是因为我今天没午睡的原因。年纪大了果然就得注重养身,这不都出现幻觉了。”   厉潮,“……”   -   宋时眠还不知道厉潮在家里丢了个炸弹。   他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左烨的事,越想越疑惑。   小宋同学决定动用自己的人脉。   ——他的大学室友。   陆林其人,名字虽然普普通通,但人可一点都不普通。   农村出生,仅靠一分压线进了A大,常年混迹于各大兼职产所,八卦中心集产地,人脉和消息多得让宋时眠感到可怕。   以他爱钱的性子,宋时眠以为他毕业了会选择工作。但没想到这厮竟然去考研了。好巧不巧,正是左烨嘴里那位李老师座下的学生。   果然,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他拿着手机找到了陆林。   【兄弟,问你个事?】   【你认识左烨这个人吗?】   那头估计在冲浪,回得很快。   【这傻逼,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丫的跟我在一个小组,明天就要交作业了,你知道他去干嘛吗?】   宋时眠道。   【我想、大概、也许,他可能出来嗨皮了。】   【靠!你怎么知道的?那厮竟然出去吃东西,还是和妹子!老子在群里@键都摁烂了,他给我带妹吃东西?带他妹啊!】   【话说,你怎么突然说起他?】   【因为他带妹吃东西的时候遇到我了。】   【!!!】   【真假?这么巧的吗?】   【是挺巧的。不过,我发现他好像不是很待见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林回答他。   【左烨那人心眼比针尖还要小,长得人模人样的,干的都不是什么人事。要是他记恨你的话,估计是因为当初奖学金的事吧。】   这回宋时眠彻底迷惑了。   【什么奖学金的事?】   【看出来了,您老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左烨那厮跟你一样拿了两年的奖学金,想艹学霸人设,但他成绩科科不如你,看起来不像学霸,倒像个笑话。】   【大三期末考的时候,我们两个班合成一个考场考,他坐你斜对面。他被你压了两年,没想道剑走偏锋,作弊去了。好巧不巧的,应该是被你发现了,你一直盯着他那边看,被老师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收下去的纸条。】   【要不是他家里有点关系,别说取消奖学金评选,他连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估计是因为这个,他才记恨你到如今。】   听完后的宋时眠有一下六点总结:   ……   离谱!   简直离谱!   身为主人公的他为什么不知道发生了这些?   【你确定发现他作弊的人是我?】   陆林斩钉截铁。   【不是你还是谁?我都亲眼看见了,你那眼睛像明灯一样照在左烨身上,任何猫腻在你如火一般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宋时眠,“……”   【你确定你嘴里的像明灯一样的眼睛是我脑袋上这双人畜不分的眼睛?】   【哦,现在还瞎了。】   别说作弊,他连左烨坐在哪里都不知道。   大三,他眼睛离瞎也不远了。   看会书就一阵一阵的疼,不仅疼,还会伴随着黑暗。于是他看会书就不得不看会风景洗涤一下。   等等……   宋时眠好像发现了华点。   【那个左烨当时坐在哪里?】   【这谁还记得啊。不过,应该是靠窗吧,我记得那天的太阳把他的脸照得青一阵白一阵的,可精彩了。】   宋时眠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往那边看了。   他以为他在看风景。在别人眼里,他慧眼如炬,随机抓到一个作弊同学。   好好好……   大义灭亲是吧。   宋时眠心累。   宋时眠不想说话。   陆林并不知道这短短的几秒宋时眠经历了什么。   【他欺负你了是吧?没关系,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比如?】   陆林嘿嘿一笑。   【明天的小组作业上没有他的名字了。】   宋时眠顿了顿。   【不愧是你,改天请你吃饭。】   【别。话说,我这两天还想找你呢,我还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   宋时眠懒洋洋的瞌着眼,吃饱了,有点犯困。   【我听何灿学姐说你在接翻译的活,我这里有点门路,你要不要听听看?】   听他这么一说,宋时眠顿时来精神了。   【什么活?】   【两三句说不完,要不我们见面聊?】   宋时眠同意了。不过他知道陆林跟着李教授,平日很忙,不好意思耽搁他的时间。   【我来学校找你吧,顺便请你吃饭。】   【兄弟请什么请。再说了,这活得你干,给别人可能还干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宋时眠还是很承他的情。毕竟文献翻译这种活,并不是时时有,他完成了手里这单,下单还没着落呢。   陆林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这两天都有空,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一下午吧。我明天还要去汇报呢。】   事情就这么说定。   -   周一是个晴天,阳光火辣辣。   厉潮把论文定稿交了后回宿舍。   都中午了,三个室友还在呼呼大睡。听见开门声,只有周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潮哥,你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厉潮看着手机上的十二点,有些沉默,“交论文。”   听完后,周柯双眼无神地躺了下去。   躺了没几秒,他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厉潮正坐在位置上看助理发过来的资料,看了还没十分钟,就被周柯的声音打断了。   “哥,打球去吗?就缺你一个。”   厉潮头也不抬,“不去。”   脆弱男大当场暴风哭泣,“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求你了,那班孙子约战来着,还直言我们学金融的都是弱鸡,这你能忍?”   “能。”   好一个能。   “潮哥,待在宿舍多无聊啊,要多运动,出去拥抱阳光,拥抱篮球。”   厉潮道,“今天三十二度。”   周柯,“……”   他道,“算我求你了哥,没你真的不行。”   厉潮摁亮手机看了眼。   十二点了,然而今天早上七点打的招呼依旧没有回复。   可能是天气真的热的缘故,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手底下的资料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室友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男生的眉梢往下一压,合上手里的资料。   “走吧。”   周柯顿时就笑了起来,“哥,你以后就是我爸爸。”   厉潮正在打开衣柜换球衣,闻言动作微微停顿,头也不抬,“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这天,热是真的热,连树上的蝉鸣都歇了声音,空留一地热浪。   室内的篮球场都被霸占了,他们只能去室外。   两队人马在篮球场碰面。   厉潮一只手抓着篮球,懒洋洋的跟在周柯身后,垂着眼又给宋时眠发了条消息。   周柯的声音在他前面响起,“这打就打,怎么还请外援呢?这兄弟我好像没见过吧?”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李辰临时有事,他来顶一下。”   又有一道声音,“你好,我是外国语那边研二的学生,左烨。”   厉潮抬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左烨在自我介绍完后,也看见了站在周柯后面的厉潮。   他脸上的笑就这么僵住了。   高大的男生拍了拍手里的篮球,声音没什么起伏。   “好巧。”   “又见面了。” 第13章   左烨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格外难看。   “你不是……为什么……”   周柯敏锐的在空气里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撞了撞厉潮,“哥,你认识?”   “不熟。”厉潮冷淡道,“见过一面而已。”   左烨那边的人牵头人也靠近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开口,“你认识他?”   左烨没说认不认识,只是问,“他是谁?”   “他啊?”朋友道,“厉潮,金融学院的,富二代的金字塔尖尖,据传闻性格不太好,人比较低调,你不知道正常。”   “看他这样子,你得罪他了?”   “不过……”朋友又道,“你们学院在东,他们学院在西,谈个恋爱跟异地恋一样。而且研究生跟本科生基本没什么交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还没等到左烨的回答,那边厉潮把手里的篮球一抛,“不是说打一局吗?怎么还不开始?”   ……   指针缓缓指到两点,阳光依旧刺眼。   空旷的室外篮球场边上缓缓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两个人女生打着伞正在往里看,她们看不懂两队激烈的比拼,视线完全落在在场地中间奔跑的男生身上。当看见他一个跳跃,稳稳地投进一个三分球后,发出一声压低声音的尖叫。   “好帅啊!”   上半场还没结束,比分已经拉到了23:6,对面几乎是完全被压着打。   周边的人越聚越多,男女都有。周柯如同开屏的孔雀,当着众人的面撩起球衣擦脸,露出练了许久才有的六块腹肌,只差没把哥很迷人写在脸上。   果不其然,在他撩起衣服的时候,周遭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那一刻,周柯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只不过,他把衣服都放下了,尖叫声还没停止。   他心底有些迷惑。   哥的魅力难道真的这么大?   他朝周围看过去,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些女生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都放在他旁边,眼神宛如有光。   周柯眯了眯眼,扭头。   他旁边是厉潮。   剧烈的运动过后,他的脸依旧如同白玉一般,散发着冰冷的质感,一点都没有其它人脸色涨红的模样。汗水打湿他的头发,又沿着脸往下淌,浸湿球衣,随着他的动作,腹肌和胸肌轮廓若隐若现。   他伸手,把头发全撩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仰着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看着莫名的性感。   周柯,“……”   淦!失策了。   今天的厉潮打得莫名凶狠,而且格外的针对左烨。其他人不是眼瞎都看出问题了,没人敢去掺合他俩的事。   毕竟厉潮又没犯规,抢不过球只是左烨他技不如人罢了。   哐——   又是一个三分球。   场外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声音甚至传到了外面的路上,惊扰了正在骑电瓶车的人。   陆林侧过头看了眼,“我靠!这个点打篮球,是个狠人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车速却慢慢地慢了下来,“三分球,兄弟帅啊。”   宋时眠在他后面恨不得锤他一下,“你看路啊,往哪里看呢!”   陆林道,“你放心好了,这段路哥闭着眼睛都能开。嘶!那投球的哥们有点眼熟啊……”   “熟你大爷!”宋时眠道,“一个破篮球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你这破车,摇摇晃晃的,能不能快一点,你就是这么对待残障人士?”   “宋小眠,你说话讲点证据好不好?这哪里是破车,这明明是我心爱的座驾,我开着我心爱的座驾去接你,我未来的女朋友都不一定有这个待遇,哪里对你不好了?”   宋时眠宁愿不要这个待遇。   陆林心爱的座驾大四的时候就买了,二手的,开起来像一个身手矫健的老太婆。   为什么说是身手矫健的老太婆?   你说它年轻吧,偏生里面的零件都老得不能再老,跑起来能把人的屁股颠成两瓣。你说它老了不中用吧,跑得还很快。   当然了,这不是宋时眠嫌弃的主要原因。他不想坐陆林的车,更重要的是——   这玩意TM是粉的。   樱花粉的粉。   一想着两个大老爷们手搂着腰的挤在一辆粉色的电瓶车上穿过A大校区的画面……   宋时眠第一次觉得瞎了也挺好。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食堂的门口。   宋时眠嘴上说着要请陆林吃饭,结果陆林只选了一食堂的牛肉粉。   才过去没几年,再次回到学校时,宋时眠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陆林的一句话把他拽回了现实。   “我想起刚刚打篮球三分球那哥们是谁了。”   宋时眠拿着筷子慢吞吞的在跟前的碗里搅了搅,有些无语,“你怎么还惦记着篮球呢。”   “你不懂,刚刚他那下太帅了,我要会那一招,还愁找不到女朋友?”   宋时眠开玩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刚刚那个人岂不是有很多人追?”   “岂止很多人。”陆林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宋时眠一脸无语,“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吗?”   陆林,“也是,他大一没怎么来学校,后面你就毕业了,不知道正常。你毕业那年学校不是新修了一座图书馆吗,就是他家捐的。”   宋时眠嘴里的牛肉粉彻底不香了,“富二代啊。”   “岂止……”陆林往他碗里丢了两块牛肉,“比学校里的那些富二代有钱多了。有钱,长得又好,还会投三分球,别说女生了,我也喜欢他。”   想着陆林那黝黑憨厚的脸,宋时眠肉麻地搓了搓手,“哥,你可别恶心我了。”   陆林骂他不解风情,“四年了,我就没看见他谈过恋爱,大家都在传他是个gay。你还记得大四的时候有个辩论赛吗?当时是学院双双联合又双双对抗,我们学院的队友就抽到了他们学院。那时候你感冒了,非说自己公鸭嗓去打辩论丢人,让我去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哥们也在。讲实话,那还是我第一次离这种级别的富二代这么近。   要我说,你当时就应该去的,用你的美貌去迷惑他。到时候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哪还像现在这样。”   宋时眠,“……”   他道,“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富二代的眼光?人家那么有钱,什么样的没见过,哪里轮的到我?再说了……”   他顿了顿,“我已经相亲了,相亲对象也很好。”   陆林手里的筷子惊得差点掉在了地上,“什么?你?相亲?”   “我滴乖乖!宋小眠啊宋小眠,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都背着我去相亲了。”   宋时眠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跟你说了吗。”   说起相亲对象,他忽然想起,早上厉潮好像给他发了条消息来着,当时他在忙,忘记回了。   宋时眠有点想看看手机,但是想着在陆林面前使用读屏软件,特别还涉及到和厉潮的聊天内容,羞耻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陆林盘问他的相亲对象,问来问去和当初何灿问的那些都差不多。   宋时眠没像骗何灿那样骗他,一一如实回答了。   听完后的陆林很是无语,“所以,你到底图他什么?”   “呃……”宋时眠犹豫道,“图他老实,图他对我好。”   陆林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老实能当饭吃?他能对你好一辈子?”   宋时眠回答他,“是不能,不过和他相处,我能感觉到我在被尊重,他没有嫌弃我。如果这些都是装的话,那我也认了。”   现实就是如此。大家嘴上都在说着要平等对待残障人士,可只有真的成为其中一员后,才知道“平等”这两个字有多难。   可能是瞎了的缘故,宋时眠对声音和眼神很敏感。那些眼神里有打量、有审视、有同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在提醒着宋时眠:他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和其它人也不一样了。   他被区别对待了。   可厉潮不会这样看他。   对面的陆林许久都没说话。良久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不过你,不过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别的不说,哥骑车到你住的地方,不过半个小时,立马随叫随到。”   “知道了……”宋时眠咬了口牛肉面,心里暖暖的,“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改天请你吃饭。”   “不过……”他给陆林打预防针,“你要坐好心理准备,他可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陆林低头看手机,“比如?”   “比如……他喜欢穿增高鞋垫什么的,还喜欢充面子。男人嘛,正常……”   陆林,“……”   “宋时眠。”他道,“你不会是恋爱脑吧?这也能忍?”   宋时眠无辜开口,“反正我又看不见,他声音好听,我可以自动给他换脸。”   陆林,“……”   不知道谁给他发了条消息,他目光一顿,“我去,左烨那小子在篮球场被血虐!”   他猛地站起来,“快别吃了,我带你报仇去。”   宋时眠一脸茫然的被他拽了起来,“报仇?报什么仇?”   “当然是找左烨那厮了。那天他那么对你,这仇不当场报回来我就不信林。”   宋时眠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当时好像就报回来了。不过,对于主动找事的人,他没多少同情心,乐滋滋的跟着去了。   陆林带着他往球场赶,“我前两天打游戏认识了个哥们,我跟他说好了,下半场换我来,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球场的王!”   宋时眠靠在他背后,声音混在风里有些不清晰,“球场的王难道不是你嘴里刚刚投三分的那个吗?”   “他啊?据传言,好像只打半场,上半场比分拉那么大,他没道理再上。”   宋时眠不说话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在中场休息。   陆林把电瓶停到车位,带着宋时眠进了球场。   午后阳光热烈,宋时眠被晒得脸皮发烫。   他们还没走进去,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哥们,这里。”   热气混合着汗味涌进宋时眠的鼻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跟前站了个人。   陆林跟他介绍,“周柯,我打游戏认识的哥们。”   他又朝周柯道,“宋时眠,我大学室友,目前视力有点问题,看不见,等会你帮我照顾照顾。”   周柯呲着个大牙拍了拍胸脯,“放心好了,保准给你照顾得妥妥贴贴的。话说,你怎么忽然想着要过来,还要上场?”   陆林冷笑,看着场地里阴翳着脸的左烨,伸手指了指他,“看见他没,得罪了我室友,我今天要让他看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哦。”周柯憨憨地挠了挠脑袋,“这家伙挺能耐,一口气得罪两个人。”   “两个人,还有谁?”   “喏!我潮哥。” 第14章   陆林沿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站在篮框下面的男生好像在看着他们这边,目光沉沉。   周柯拍了拍陆林的肩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我哥说一声。”   他走到篮框底下的时候厉潮正低着头看手机。看见了他来了,他把手机屏幕按熄放到兜里,捏瘪喝完的矿泉水瓶,面无表情的丢到垃圾箱里。   “哥,跟你商量一个事呗?”   厉潮垂下眼,指尖无意识的蜷了蜷。   周柯习惯了他的冷淡,伸出肩膀撞了他一下,“你看见站在那边那的两个人吗?其中有个是我刚认识的哥们,那个左烨得罪了他朋友,就站他旁边那人,人家眼睛还看不见,忒缺德了。他跟我商量,想和我换一下,他上场去教训教训他,给他朋友报个仇,你看怎么样?”   他边说,厉潮的目光就朝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看去。   和宋时眠捂得发白的肤色不同,陆林出身农村,又经常在外奔波,肤色黝黑。脸一黑,就衬得那口牙格外的白,一笑起来有种别样憨厚感。   他正侧着头不知道在跟旁边的青年说什么,把人引得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柔软得不像话。   厉潮收回目光,嘴角牵起一个弧度,看似是在笑,可周身气场冷得吓人。   “换不换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这话说得……”周柯道,“我们前期的优势都是你打的,说你是唯一的大功臣都不为过,哪里有换人不跟你讲一声的道理?”   “你放心好了,我跟他一块打过球,他技术比我好多了,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   “我很好奇。”厉潮看着陆林和宋时眠,道,“他俩是什么关系?怎么他被欺负了轮得到他来报仇?”   他说得很平静,可周柯却诡异的读到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让他没忍住朝厉潮看过去。   对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刚刚真的是他的错觉。   他解释道,“他们是之前是室友。”说着他拍胸脯给厉潮保证,“潮哥你放心好了,要是你以后也被欺负了,我肯定做得比他还好。”   厉潮,“呵!”   周柯,“……”   男人的心啊,看不懂啊看不懂。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好歹结果是好的。   陆林成功替代周柯进了场,周柯则站在宋时眠身边跟他激情的介绍场里的对局。   “你是有所不知,我潮哥都不打下半场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也打了下半场。   可惜了,你看不见,左烨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可能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两个男的追吧。”   他说得生动,听得宋时眠都能想象到左烨的脸色。   “我还不知道你嘴里的潮哥是指?”   周柯道,“我大哥,厉潮。”   宋时眠眉心猛地一跳,声音高了不少,“什么?你说他叫什么?”   周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厉潮啊,金融系大四的学生,怎么?你认识他?”   “金融系……大四……”宋时眠喃喃。   那应该不是他的相亲对象,对方明明就是一个超市职员,根本就不是学生,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有朋友,也叫厉潮。”   “是吗?”周柯来兴趣了,“世界这么小的吗?你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宋时眠笑了笑,“他是个超市的职员,跟他完全不搭边。”   也不是什么富二代。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本来就不在少数,厉潮的名字虽然不常见,但A市这么大,也不是没有可能。   很快,两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球场里。   怕宋时眠被误伤,周柯没敢带他站得太近,就远远的看着。此刻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前面围了好些人,把周柯的视线都挡住了。   他不敢丢下宋时眠自己去看热闹,探头探闹的从人群缝隙里看了两眼,语出惊人。   “卧槽!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说是打起来,其实是左烨当方面的破防,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说实话,下半场的时候他就想溜了。可他一走,岂不是就等于说他怕了厉潮?那他以后的脸往哪里搁?   而且他队友说厉潮不打下半场,他才留下来的。   可万万没想到,不仅厉潮留了下来,还多了一个陆林。   这两个人看见他就跟狗看见骨头一样,就逮着他不放。不到二十分钟,他就被打得心态爆炸,压抑的火气终于被激了出来。   厉潮他不敢得罪,可陆林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对他?   面对他暴怒的脸,陆林丝毫不意外,他伸手抹了把汗,笑吟吟开口,“我以为你嘴贱的时候就能预料到今天的结果。怎么?有胆子嘴贱,没胆子真刀实枪的碰一碰?”   左烨完全不在乎有这么多人看热闹,阴沉着脸开口,“说到底就是来给宋时眠出气呗。我当时哪里说错了?他一个瞎子,心高气傲个什么劲?笑死,我以为他混得有多好呢,带头来只会告状,还不是要靠……”   他话还没说完,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东西,瞳孔放大,身体僵硬到甚至来不及躲避。   砰——   一个篮球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篮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把篮球抛出去的主人则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抱歉,手滑了。”   脸上不见任何歉意。   左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厉潮抬眼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左烨的嘴皮哆嗦了一下,在男生平静的目光里垂下里脑袋,“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他的,我错了。”   厉潮声音平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左烨咬咬牙,大步朝宋时眠那边走过去。他拨开人群,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宋时眠,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那么说你的。”   只是单纯想看个热闹的宋时眠,“……”   哪怕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人群如火般的目光全汇聚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就是八卦的中心。   如果可以,他想连夜逃离A大。   可现实是,见他不说话,左烨又咬着牙开口,“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再说了,那天我压根没讨到好,没必要这么步步紧逼吧?一个来教训我不够,你还要再叫一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莫名其妙又被扣了锅的宋时眠,“……”   他什么时候又叫了一个?   “宋时眠……”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左烨忍不住开口催他。   宋时眠咳了咳,“好了,我原谅你了。”   说完后,他咂巴一下嘴,觉得这句话有点淡,狐假虎威地补充,“下次开口前,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左烨铁青着一张脸离开了,一场球赛不欢而散。   周柯把宋时眠带到场地中间,陆林迎上去露出一个笑,“怎么样?哥是不是说到做到?你是没看见当时左烨的表情,他也有今天,活该!”   宋时眠敷衍他,“是是是!全靠你,你最棒了。”   他在思考,左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来了一个又一个?   另一边,看见他俩在一起的厉潮别开了脸,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周柯和陆林熟,插嘴道,“别听他的,刚刚要不是潮哥那一球,左烨怎么可能怂得这么快?”   陆林嘿嘿一笑,下意识的想伸手像对其他人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但对上男生莫名冷淡的眉眼,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默默地收回手。   “谢了啊兄弟,左烨就是欺软怕硬,如果没有你那一下,他可能还没有那么容易给我家宋小眠道歉呢。”   一直没开口的男生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低,似乎是变了个调,听着有些奇怪,“你家?”   “可不呢。”陆林伸手搂了搂宋时眠的肩膀,“我家的。”   宋时眠忍无可忍的踹了他小腿一脚,“陆林,给爷爬!”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觉得说话那个人的声音跟他相亲对象的声音好像有点像,但是仔细一回想,好像又没那么像。   没瞎之前,宋时眠觉得自己的听声识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在他瞎了之后,出门在外总能遇到陌生的好心人。那些好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大多都是这个调调和语气,甚至连音色都差不多。   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是这个音色的陌生人。   到最后,这个声音在宋时眠心底已经和好人画上等号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厉潮的声音,他好感那么高的原因。   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心人啊。   所以,现在哪怕他听到和相亲对象差不多的声音,他也没觉得奇怪。   只觉得这个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厉潮。   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他前脚踹完陆林,后脚却笑得腼腆,“这次谢谢大家了,这顿饭我请。”   打球的几个男生顿时欢呼起来。   宋时眠找到厉潮,跟他道谢,“刚刚多谢你了。要不是你那一下,就凭陆林,他才不会心甘情愿跟我道歉。”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没关系。”   他开玩笑道,“好巧,我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朋友吗?”   宋时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是,严格来说,应该是我相亲对象。”   他傻乎乎道,“说起来,你们不仅名字像,声音也挺像的。”   “你就不怀疑我们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你们一点都不一样。”   “是吗?”厉潮凉凉道,“改天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好啊。”宋时眠笑吟吟的答应了,“只不过你们应该没什么共同话题吧?”   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柯拎着外套挤进两人中间,歪头看了眼厉潮,”潮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看着这么难看?“   厉潮开口,脸上面无表情。   “心脏病犯了。”   “啊?你还有心脏病?”   “刚刚没有。”   他看了眼宋时眠。   “但现在有了。”   周柯,“……”   宋时眠,“……” 第15章   大学生一向活得糙,吃得还多,几个刚运动完的大半小子能吃垮一个店。   为了宋时眠的钱包着想,他们去的是街边大排档。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五点,太阳落了山,空气里的燥热还未散去,但街上的人却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来吃烧烤的人很多,桌子边人来人往的,宋时眠看不见,于是让他坐到了靠墙的角落里。   身为他的好兄弟,陆林自然是想坐他身边照顾他的。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一道身影就先从他面前闪了过去。   陆林抬眼,看见了厉潮带着鸭舌帽的后脑勺。   这哥们除了刚刚在球场上秀了一把,其余的时间都很安静。自来熟的陆林跟其他人都混熟了,只有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   眼看着他都坐下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叫人起来换位置,只能开玩笑道,“哥们,你知道你那个位置代表什么吗?”   厉潮抬眼看他。   陆林笑道,“那里是皇上身边太监的位置,是要端茶倒水伺候皇上的。”   莫名其妙成了皇上的宋时眠,“……”   他道,“说人家是太监,那你是什么?”   陆林坐在宋时眠对面,道,“是被发配边疆的庶民,皇上,奴家离你好远啊……”   宋时眠摸到一双一次性筷子朝他那边丢过去,“区区贱民,拖下去斩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去按陆林的脖子,势必要斩了他以示对皇上的衷心。   周围打打闹闹,不过却默契的没影响到角落。   厉潮垂着眼,对周围的热闹视而不见,抽出纸张默默的把自己和宋时眠跟前的油污擦干净。   周柯眼尖,看见了他的动作,嚷道,“潮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只擦你们前面的?”   厉潮把纸丢到垃圾桶里,“你自己没长手?”   他话音一落,宋时眠的心忍不住也跟着颤了颤。   这声音……   太像了,像到他甚至以为真的是厉潮在他旁边说话。   哦……   这个也是厉潮。   宋时眠迷惑了。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同名同姓不说,连声音都这么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他肯定以为对方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那个……”   宋时眠往厉潮那边靠了靠,问他,“你认识我吗?”   他看不见,对距离的感知模糊,周围太吵了,不靠近一点他怕厉潮听不见。而他以为的靠近一点,其实都快撞到别人怀里了。   青年的头发长了些,柔顺的搭在额头,有些长的碎发甚至挡住了眼睛,发丝颜色乌黑,称得肤色如雪一般的白,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厉潮低下头,吐出的呼吸带着灼热。他嗅着宋时眠头顶洗发水的香味,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没见过。”   宋时眠还是有些不死心,“我听着你的声音和我那个朋友很像,如果不知道你是谁的话,光听声音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人呢。”   “是吗?”厉潮倒了杯水,放在他跟前,“有多像?像到你以为是同一个人。”   “呃……”宋时眠皱起眉头,“现在听着好像又没那么像了。”   刚开始乍一听是很像,但现在仔细一听,好像又有点区别。   宋时眠缓缓坐回去,接着怀疑人生。   在眼睛出现问题后,他现在连耳朵也出现问题了。   不得不说,这个厉潮人还蛮好的,被他这么无理取闹的问了一通也没生气,完全看不出陆林嘴里脾气不好的样子。   一群男生吃吃喝喝,等到结束的时候都快十点了。   陆林给他介绍的生意还没开始说,就被左烨的事情打断了。   他喝了酒,走路有点飘,拿着手机叫了个车,伸手揽过宋时眠的肩膀,“哥今天跟你回去促膝长谈……”   酒味熏得宋时眠难受,一把扯开他的手,“谈个屁谈!你那嘴皮子上下一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想跟我谈。”   周柯插嘴道,“你俩不回学校啊?”   宋时眠跟他解释,“我早就毕业了,家在附近,他今天跟我回去。”   没人看见站在人群后面的厉潮眼睛暗了一瞬。   周柯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终于叫他看见站在最后面的厉潮,“潮哥,回宿舍了!”   陆林叫的车到了。他虽然喝醉了,但还记得先把宋时眠扶上去,见人安然无恙的坐好后,他才踉跄着步子坐在他旁边。   厉潮敛着眉眼,看着车子在自己面前消失。   周遭人声喧闹,半轮弯月从树梢枝头冒出轮廓,清冷的光落在他身上,无端多了几分寂寥。   厉潮抬手把帽檐压低,转身回学校。   周柯跟在他身边。他伸手揉了揉肚子,打了个酒嗝,“我还以为今天这顿饭你不会来呢。”   毕竟大排档这种东西一看就跟厉潮不搭。   想着某个人,厉潮牵了牵嘴角,眼底不带笑意,“那你觉得什么跟我搭?”   周柯毫无所觉,傻呵呵地开口,“起码也要高档宴会,一顿几万的餐厅吧……”   他问厉潮,“对了,那个左烨是怎么得罪你的?”   夜里降了温,厉潮身上披了件黑色外套,双手插进兜里,低着头,“不算得罪我,是我一个……”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朋友。”   “哦。”   周柯摸了摸脑袋,“这左烨挺神奇,就爱得罪别人朋友。”   大排档离学校不远,十多分钟就走到了。   运动了一下午,再加上喝了点酒,一行人回到宿舍洗了澡几乎倒头就睡。   厉潮躺在床上没睡着。   手机里的消息还停留在他早上打的招呼上。   他垂下眼,漫无目的的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和那个陆林相谈甚欢,哪里还想得起来他?   时间悄悄移到十一点,宿舍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叮咚——   不大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玩了一天,忘记回你消息了。】   厉潮翻了个身,抬手打字。   【玩得开心吗?】   【认识了一群很有趣的朋友,对了,我还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甚至连声音都跟你很像,是不是好神奇?】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是同一个人?】   【那不可能,对方是个超级富二代,而且据说脾气还不好。】   【……】   【那如果我是他,你会考虑吗?】   【考虑什么?】   【考虑……】   厉潮缓慢打道。   【和我在一起。】   那边像是在思考,隔了一会才回答他。   【不会吧,我和他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人家是不是gay另论,就算是,那也看不上我。】   【知道了。】   【怎么这么问,难道你真的是他?】   【不是。】   厉潮合上手机,面无表情的想,明天就去要一份超市职员的工作手册来看。   那头宋时眠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我家,他开始发酒疯要和我睡,先不聊了。】   厉潮看着那条消息,周遭的气息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   夜半,当整个城市都陷入沉睡时,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影却坐了起来。   他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也不开灯,就这么沉默着坐在椅子上。   过了几分钟,椅子上僵坐着的身子动了。   他伸手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全新的、还没用过的手机。开机,解锁。   屏幕的光照亮主人冷白的指尖,以及……   半掩在黑夜里优越的轮廓。   他曲起腿,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一声浅笑流泻在黑暗里,声音不大,偏生带着一股浓浓的偏执。   “我的。”   “只能是我的。”   “你真的是……”   “一点都不乖。”   -   如果不是顾及到四年的室友情,宋时眠敢担保,陆林昨晚能血溅他家。   天杀的陆林,上车之前还好端端的,坐在车上也没什么问题,偏偏跟他一进了家门就像解开了封印一样,开始在他家发酒疯。   大半夜的,要拉着宋时眠拜把子,甚至想自戳一只眼睛分给他。   宋时眠,“……”   可怜的盲人拉着酒疯子胡乱往客房一塞,决定由他自生自灭。   他躺在床上,和厉潮聊了还没几句,结果那厮从客房跑出来,把宋时眠房间门拍得震天响,说什么也要和他睡。   到最后还吐了出来。   他一个盲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将人在他吐之前给拖到了卫生间。   好消息:没吐在地上。   坏消息:他的腿磕在了马桶上,回去的路上又磕在了门框上。二次伤害,不青才怪。   第二天宋时眠直接睡到十一点才醒。   一捞手机,发现多了两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真是不乖,为什么要离那个男的那么近?】   【不乖的人会被惩罚的……】   宋时眠,“……”   哪里来的发错短信的神经病?   昨天磕到的腿不仅青了,还疼。   宋时眠一瘸一拐的打开卧室的门出去。客厅很安静,他怀疑陆林那只猪还在睡,就在他打算去倒杯水喝的时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对不起!”   宋时眠被这声音吓得差点一头撞在墙上。   “你迟来的歉意差点又送走我一次。”   陆林,“……” 第16章   陆林道,“我只是想让你感受到我真挚的歉意。”   宋时眠,“比如一声不吭的坐在沙发上吓我一跳?”   陆林,“……”   他看到宋时眠一瘸一拐的腿,吓得连忙站起来伸手扶住他,“你的腿怎么了?不会是我昨天发酒疯把你打了吧?”   宋时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是这样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待在我家?是我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   陆林喝多了容易断片,只大约记得他发酒疯要和宋时眠同榻而眠,至于后面的,都被他给忘了。   “你看我,还说要照顾你,结果反倒让你来照顾我。”   他把宋时眠扶到沙发上,掀起他的裤腿。   青年皮肤白,再加上长年不运动,也没干过什么粗活,一身皮肉被养得娇嫩,随便一点磕磕绊绊都能留下印子,更别说狠狠地撞了两下。   昨夜没来得急处理,淤血没揉开,一晚过去,他的小腿青紫一片,看得陆林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这个看着怪严重的。”   眼盲以来,宋时眠对这些磕磕碰碰已经习惯了,“只是看着严重,擦点药几天就好了。”   陆林还是不放心,“可你这个……”   宋时眠拉开前面茶几的抽屉,熟练地找到药水,然后一把塞到陆林手里,“真的没事,我刚瞎那会,天天撞到,比这个严重的多了去了,我比你有经验。”   他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我看不见,所以……麻烦了。”   见说不过他,陆林只能认命的帮他把药擦了。   “昨天忘了说了,就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工作的事。反正他们那边蛮缺人的,如果你的翻译让他们满意的话,会长期考虑你,给的钱挺高,比你去翻译那些拗口的文献好多了……”   他絮絮叨叨的跟宋时眠解释了一通,等他小腿上的药水吸收后,才把裤腿放下来。   “你可以考虑考虑,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就跟那边的负责人联系,到时候传电子档过来给你。”   宋时眠问他,“渠道正规吗?”   陆林把药水放回原本的地方,“你放心好了,不正规我也不敢推荐给你啊。虽然听着不怎么正经,但人家的确是正经公司。”   “可……”宋时眠有些犹豫,“这年头AI这么智能,这么简单的翻译……”   “AI智能个屁,那玩意跟个智障一样,翻译出来的东西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不然也不会找人工。”   宋时眠道,“那我试试……”   “行,我回去跟他们说,先发点过来给你看看。”   陆林站起来,看了眼手机时间,“你家冰箱比我脸都干净,我早上去小区楼下随便买了点菜,给你炖了个菜,在厨房还热着呢。我一个大老爷们厨艺就那样,你别嫌弃。我下午还要去开组会呢,得先走了。”   陆林说他厨艺那样根本就不是谦虚,他那一锅不知道是由什么原材料炖的汤吃得宋时眠有些怀疑人生。但想着是室友投喂的爱,他还是坚持吃完了。   厉潮的消息一向都来得早,才不过几天,宋时眠已经快习惯了他每天的问候。   只不过,今早的消息除了每天的例行问候外,还多了一条莫名其妙的话。   【你……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短信吗?】   宋时眠想到了今天一早那条神经病一样的短信。   【有啊,谁不小心发错了吧,看着挺神经的。】   【……】   【怎么忽然问这个?你也收到了?】   【收到了,可能是群发吧。】   下一秒,厉潮就转移了话题。   【你昨天说的那个朋友走了?】   宋时眠成功被他带偏。   【走了,还给我留了一锅饭,就是不怎么好吃。】   【他给你做饭?】   坐着腿有点疼,宋时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到沙发上。   【昨天折腾了我一晚上,这是他应该的,为了他,我小腿都青了一块。】   他的本意是吐槽,笑笑就过的那种,结果没想道对方下一秒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铃声响起的那刻宋时眠被吓了一跳。听着铃声,不知为何,他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   “怎……怎么了?”   厉潮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有些失真,恍惚间,宋时眠感觉像是昨天的厉潮在他耳边说话。   “小腿怎么受伤的?”   宋时眠跟他吐槽,“还不是因为我那个朋友,喝醉了跟个死猪一样,拖都拖不动,一不小心就撞到了。”   “严重吗?有没有涂药?”   “涂药了,至于严不严重我也看不见,我自己感觉还好,毕竟之前我也老爱撞到,习惯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厉潮沉默了一瞬。   “对不起。”   他说。   宋时眠笑了起来,“跟你又没关系,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我早点出现在你身边就好了。”   那一瞬间,宋时眠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地拨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爬了上来。   他敛下心头的异样,神色如常。   “早点认识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遇到了之前的我,估计头也不回的连夜跑了。”   厉潮那边的环境很安静,宋时眠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良久,他笑了一声,“你为什么笃定我遇见那时候的你会跑?”   宋时眠轻声道,“因为那时候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很糟糕。”   简直是糟糕透了。   任谁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入黑暗都会忍不住崩溃。   宋时眠远没那么乐观。在短短的一年内,他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双眼。没人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也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笑着站在众人面前。   明明才认识没多少,可厉潮就像是知道他的所有痛苦一样。   他说,“我不会跑,我只会后悔没有更早一点、再早一点出现在你面前。”   宋时眠笑着打破有些沉闷的话题,“马后炮嘛,我也会说。”   厉潮也笑,“的确是马后炮,过去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但现在……”   宋时眠顺着他说,“但现在……”   厉潮道,“但现在,我可以请你吃火锅弥补受伤的心灵。”   “火锅啊……”宋时眠回想一下,“好像是好久都没吃过了。不过,怎么感觉我们每次见面不是吃饭就是吃饭?”   “可能是因为生活很苦,总要吃点好的吧。”   宋时眠诡异的被说服了。   他们约在晚上见面,但到下午,他发现自己的小腿不太对劲。   宋时眠坐在沙发上,把裤腿撩起来,伸手按了按。涂了药过后,不仅更疼了,好像还肿了。   他试着曲了曲腿,发现连弯曲都变得有些困难,约莫伤到了骨头。   他这个样子去和厉潮吃饭无疑是给人家添麻烦。宋时眠拿出手机,决定去医院看看,不过在看之前,得给厉潮说一声。   【大哭】【抱歉,临时有点事,晚上我可能要爽约了。】   那边估计在上班,隔了十多分钟才回他。   【怎么了?】   【对小腿伤情判断失误,我可能得先去一趟医院。】   【给我二十分钟。】   -   厉潮把手机一收,从位置上站起来。   他捞过外套穿在身上,朝站在身后的司机道,“把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趟,你在这等结果,拿到了发给我。”   见他神色匆匆,司机下意识掏出车钥匙递给他,“小少爷,可是医生那边……”   厉潮接过车钥匙,打断他,“医生我会跟他解释。”   “可你的病……”   回答他的只有男生离开的背影。   二十分钟后,宋时眠的手机响了,厉潮的声音淡淡。   “开门,我在你家门外面。”   宋时眠一瘸一拐地开了门,“你怎么忽然……”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个人蹲在了他面前,紧接着,他的裤腿就被人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   宋时眠下意识道,“其实没那么严重……”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生蹲在他面前,眸色深沉,“肿成这个样子,还不严重?”   宋时眠有些心虚,“我之前也经常撞到……”   厉潮打断他,“那只是你之前运气好。”   他站起来,把人从头到尾地看了个遍,确定只有小腿撞伤后才道,“还能走路吗?”   宋时眠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能走。”   “家里的钥匙拿了吗?”   宋时眠伸手往脖子里勾了勾,勾出一根黑色的线,线上赫然就系着他家的钥匙。   下一瞬,他感觉厉潮在他面前站定,对方的手拽了他一下,他一时不察,顺着他的力道往前面倒了下去。   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趴在了厉潮的背上,然后整个人腾空,就这么被他背了起来。   宋时眠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肩膀,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厉潮眼底泻出一丝笑意,把门拉关上,“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半是生气,一半是恼怒,宋时眠伸手锤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那点力道对厉潮来说跟小猫挠痒痒一样,“跟你说了,你会让我背?”   这话说得……   宋时眠想了一下,好像是不会让。   毕竟他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大男人,他的相亲对象不穿增高鞋垫还没他高,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宋时眠就觉得不忍直视。   “我能自己走的。”他说。   哪怕背着一个成年男性,厉潮的步伐依旧很稳。   “或许,你可以试着依赖我一下。”   厉潮回答他。   “按照你的说法,不出什么意外,我们将来是伴侣,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我们都要在一起。这种情况以后会发生无数次,我希望你出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会是我。”   “当然……”他道,“比起出了事再来找我,我更希望我的作用是——”   “防止这些意外的出现。”   “在我这里,你不用感到抱歉和负担。”   他这么说。   宋时眠没说话,默默地把头埋在了他肩上。   鼻尖是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   他合上眼睛,把自己彻底埋进这股味道里。   原来,他用的是蝴蝶兰香味的洗衣液。   他想。 第17章   宋时眠的脚虽然肿了,但还好没伤到骨头,开了药,定时喷一喷、敷一敷就可以。   不过一通折腾下来天也黑了。   从医院出去还是厉潮背的他,周遭人来人往的,宋时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他背上。   火锅自然是没吃成,他又被厉潮背回了家。   宋时眠坐在沙发上,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抱歉啊,今天又麻烦你了。”   厉潮蹲在他旁边,把医生开的药拿出来。他仔细地看了看说明书才拧开瓶盖抽出一根棉签,“对我来说这并算不上麻烦。”   他撩起青年的裤腿,上面又青又肿,在白皙的肌肤对比下,这伤显得异常刺眼。   他垂下眼,沉默着把药一点点地涂上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宋时眠忽然开口。   “厉潮,你要跟我去看看我外婆吗?”   厉潮的动作生生停在原地。他抬头看向宋时眠,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宋时眠又当着他的面说了一遍。   “你要跟我回去看看我外婆吗?她知道我去相亲了,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见了之后呢?   厉潮想问。   可他大脑空白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手里的棉签差点掉进药水瓶里,溅出来的药水落在他手背上,述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宋时眠外婆家离他家不是一个市,说远算不上远,但也不近,而且在农村,坐车不方便。到头来,厉潮嘴里出差同事遗留的车却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   出门的前一晚,厉潮把助理送来的超市员工手册熬夜看完了,甚至还去地摊淘了身不到两百多衣服。   江清韵刚回来,路过厉潮的房间,就看见他举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T恤在身上比划,T恤前面还印着几个乱七八糟的字母。   厉潮物欲一向不重,他穿的衣服都是江清韵给他置办的,很少见他自己买过。   而他手上这件,一看就不是她买的,毕竟这恶俗的印花字母T恤并不在厉太太的审美范围内。   她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才开口,“你这是干什么呢?”   厉潮拿起裤子比划,头也不抬,“试衣服。”   江清韵觉得稀奇,走过去,拿起被他丢在一边的体恤,伸手摸了摸。质感之粗糙,令她瞠目结舌,“你买的?”   “嗯。”厉潮道。   他想了想,告知她,“我要去见他外婆了。”   “他?你上次说的那个相亲对象?”   见他不反驳,江清韵觉得他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她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老是说胡话?”   她道,“你上次说我当你在胡言乱语,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没醒?你好端端的,哪里来的相亲对象?”   厉潮侧脸,躲开她的手,“母亲,我没有开玩笑,等我们回来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团团啊……”江清韵有些难过地开口,“你是不是还怪爸爸妈妈,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们?你如果对我们还有怨言,可以直接跟我们说,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   厉潮打断她的话,“我很喜欢他,母亲。”   他看着江清韵,“我也没想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你们。”   “都过去了。”他这么说。   “可医生说,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那只是个意外。”   “厉潮……”   厉潮阖下眼,没什么感情地开口,“我要睡觉了,母亲。”   -   周末,是个好天气。   为了早点到,宋时眠和厉潮早早地就出发了。   知道他要回来,一大早外婆就给宋时眠打电话。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自己听不清,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厉潮在一边开车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小乖,到哪里了?”   宋时眠被初升的阳光照得微微眯眼,“外婆,还早呢,我们才刚出发,估计要下午才到。”   “哎哟!怎么要下午那么久?”   “没办法呀,家里不通高速,下了高速还要跑两个多小时的国道呢。”   “你上次说的那个相亲对象,他跟着你一起来的?”   “你不是想要见他吗,我这不就给你带来了。”   外婆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外婆杀鸡等你们啊……”   宋时眠挂了电话,主动跟他说起家里的事。   “我爸是孤儿,我外婆一直觉得我没有爷爷奶奶疼很可怜,从小就对我很好。小时候一放暑假,我妈就会带我去外婆家,那里虽然比较偏,但风景很好。如果我还看得见的话,就可以带你去摸鱼捉虾了。”   厉潮道,“可以等你眼睛好了带我去。”   宋时眠一怔,别开脸,“开什么玩笑,我这眼睛好不了了。”   “不会的,我查过了,国外有研究这方面的医疗团队,要不了多久药就出来了。”   宋时眠抠了抠胸前的安全带,“那你知道那药有多贵吗?”   旁边的人声音依旧温和,好像对此早有预料,“没关系,我们一起攒钱,总有凑齐的一天。”   比起感动,宋时眠更多的是不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我对你好难道不好吗?”   “人类的本质其实是自私。”   厉潮慢慢松开手,笑了声,“如果你真的自私的话,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我只能说……”他缓慢开口,“你很好,你值得我对你这么好。”   “你看……”他轻巧地把话题带歪,“你名牌大学毕业,长得又好,家里还有套房。我呢?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超市职员,是我祖上沾了光才能遇到你。”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气,“实不相瞒,我之前也相亲过,对方不是嫌弃我工作不好,就是觉得我长得矮,相貌也不好看。只有你,觉得我哪哪都好,就连我穿增高鞋垫都不觉得我丢人。”   “宋时眠,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觉得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宋时眠想,老实人还怪会说话的。   他侧过身子,把脸靠在车窗玻璃上,企图用冰冷的玻璃降低脸上的温度。   好一会,他才扭过脸,慢吞吞开口,“那……我们一起努力?”   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厉潮扭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发丝被蹭得凌乱,把脸侧过来的时候,像被揉乱毛发的小狗。   厉潮喉结上下滚动。   “好。”   他说。   -   去外婆家的路,宋时眠小时候经常走,后面大了却没怎么来。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这边的变化并不怎么大。   经过导航和宋时眠的口头指导,白色的卡宴有惊无险地停在了村口。   依旧是厉潮先下的车。   宋时眠扶着他的手下来。他感受着风里带来的烟火气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前面是不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   厉潮抬眼看去,油菜花倒没有,这个季节,玉米绿油油的一片,大个大个的玉米棒子在枝头引人眼球。   而在玉米地的中间铺了一条不过一米宽的水泥路,沿着水泥路往里就能看见升起的炊烟。   车子开不进去,他们只能往里走。   宋时眠扶着他的手,多少有些忐忑,“家里就我外婆一个人,她年纪大了,老人眼睛都花,看不清楚,可能收拾得也没那么干净,你如果到时候看见什么不好的别嫌弃。”   在水泥路的尽头,厉潮眼尖地看见一个不停张望着的老婆婆。他问宋时眠,“你外婆家里就你母亲一个?”   宋时眠抿了抿嘴,解释,“还有我舅舅,不过他们去城里住了,我外婆住不习惯,没去。”   他们走近了,张望的老婆婆也看见了他们。   她人还没过来,声音就格外有穿透力地传了过来,“乖乖!”   宋时眠弯了弯眼睛,立刻回应,“外婆!”   老婆婆快步走过来,厉潮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英抓住宋时眠的手,将他里里外外的地看了个遍才开口,“我的乖乖瘦了,你说你,不方便就不来了,那么远多麻烦呀,等到改天不忙的时候,外婆去看你也一样的。”   “没有瘦外婆,再说哪有让你一大把年纪跑去看我的道理。”   他跟宋英介绍,“这个是厉潮,就我跟你说的那个相亲对象,我坐他的车来的,可方便了,直接开到村口。”   厉潮对上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难得的有些局促,“外……外婆好。”   他五官优越,哪怕穿着从地摊上淘回来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依旧很赏心悦目,和宋时眠站在一块莫名的养眼。   宋英知道自家外孙眼睛看不见,怕被骗,如今见了人,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大半下去。   “好好好!小潮是吧?开车来辛苦了……”她看着停在小路尽头的白车,“那车是你的伐?”   宋时眠扯了厉潮的衣角一下,率先开口,“是他的,他买的。”   宋英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们村子偏远,人也穷,大部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这么多年来也没几家开得上车。   宋盈争气,嫁的老公也争气,生下来的宋时眠也争气,一直都是别人家里的孩子。   只不过短短的一年出了那样的事,再加上宋时眠眼睛看不见,村里嘴碎的人多,谣言也多。   他相亲的事不知道被谁捅了出去,隔三差五就有人来她跟前阴阳怪气,说宋时眠那样子能有人要他就不错了,一个瞎子没人会看得上,估计相的都是一群歪瓜裂枣。   气得宋英三天没吃好一顿饭。   如今宋时眠带回来的相亲对象不仅长得又高又俊,还有车,她简直满意得不行。   她的外孙,从小到大都优秀,哪怕是相亲,相的肯定也是最好的。   她老了,没几年可活,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宋时眠好好的。   他过得好,她比什么都开心。 第18章   宋英走在前面带路,厉潮扶着宋时眠跟在她身后。   宋时眠靠近厉潮,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小声道,“抱歉啊,我刚刚撒谎了。我外婆她不是势利,她就是觉得我什么都得是好的,如果让她知道你钱财和样貌什么都不占的话,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过呢。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人从来就是这样,只相信他们眼睛看见的东西,很少会花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与其和他们解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如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让大家都省掉很多麻烦。   我外婆这边我几年也来不了一次,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厉潮对宋时眠的所作所为倒没生气,指尖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捏了下,打趣他,“嫌我给你丢人?”   “怎么会呢!”宋时眠道,“你是不知道村里的人,闲言碎语老多了,我今天回来,不到明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在以前,我妈算得上是我们村最成功的人,连带着我也成了话题中心,考出十名开外都要拿出来说,更别说带个相亲对象回来。   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些闲言碎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你呢?”   厉潮问他。   宋时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   不过短短一截路,厉潮已经看见路边冒出好几张陌生的脸庞了。   此时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待在家里乘凉,看见宋英领着领着两个人回来,纷纷跟她打招呼。   “婶子,你后面那是小眠吧?他眼睛真瞎了啊?那他旁边那个是不是他相亲对象?”   宋英有些不悦的垮着脸,“什么瞎不瞎的,阿盈说过了,他这个只是病,有药可以治的。”   “哎呀!这要能治早些年不就给治好了?那时候我看小眠来这边过年,隔老远叫他,他都看不清我是谁了。”   说话间,那人往厉潮脸上看了眼,“该说不说,他这带回来的相亲对象还挺俊,莫不要被骗了?”   “去去去!”宋英道,“别瞎说,小眠都带回来了,那肯定知根知底。”   厉潮收回目光,“你会觉得我给你丢脸吗?”   “不会。”宋时眠摇头,“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就。”   “厉潮……”他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阳光落在脸上,纤长的眼睫被照成很浅的金色,“你不要总想着怀疑自己,你很好,远比你想象的好,只是大家还没有发现而已。”   风中田间掠过,微凉的触感拂过脸颊,六月的夏总是带着不可言说的悸动。   厉潮扶在宋时眠手臂上的手松开一点,然后又眷恋的抓紧。他垂下眼,没说话。   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他好而已。   再往前柺个弯,就到家了。   这些年来,老房子只有宋英一个人住。但哪怕这样,她依旧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宋时眠嘴里说的情况。   门口的院子铺了水泥地,旁边长了一颗高大的槐树,树冠郁郁葱葱,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住。树下放着一张桌子,旁边搁了张躺椅。   宋英找出椅子让两人坐下,“坐外面,凉快,我去地里摘了西瓜,放冰箱里冰着呢,等着我去拿给你们。”   宋时眠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抬头,任由风吹过发梢。   “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这里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槐树,小时候我最爱爬上去了,还打过槐花。现在这颗树还在吗?”   厉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叶随风晃动,发出沙沙地声音,枝叶翩跹间,落了满地的碎金,晃人眼睛。   “在。而且长得比小时候更高更大了。”   宋时眠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像是你看过一样。”   厉潮侧头看了他一眼,“人在长,树自然也在长。”   宋英端着切好的西瓜风风火火地出来,“快来吃西瓜。”   她怕厉潮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格外热情的拿了一块塞他手里,“快尝尝,自家种的西瓜,什么药都没打,自然成熟的,老甜了。”   厉潮盛情难却,在宋英的注视下咬了口,“是很甜,谢谢外婆。”   宋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觉得甜就行,我们这地方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这些瓜瓜果果的拿得出手。”   她擦了擦手,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炒个菜,马上就吃饭。”   厉潮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她去忙活,连忙站起来,“我帮您……”   “不用。”宋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有些瘦的小老太婆力气却出奇的大,硬生生地把厉潮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个人做习惯了,有人帮我我还不习惯呢。再说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多辛苦,赶紧休息休息,其它的别管。”   宋时眠笑眯眯地开口,“让她去吧,老人都闲不住。”   厉潮只能和宋时眠一块坐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槐树随风摇晃。   宋时眠吃了两块瓜,慢吞吞地打了个嗝,跟厉潮说起自己的外婆。   “那时候还打战,我外公去当兵,战死了,就外婆一个人拉扯我妈和我舅长大。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起活来可麻利了。   我舅舅跟我外公姓,我妈跟我外婆姓。我妈不仅继承了我外婆的姓氏,甚至连性子都继承了,一样地要强。我爸是孤儿,名字是翻字典随便起的,所以,我也跟我妈姓。   外人都说,比起我舅舅,我们三更像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这边地理位置太偏了,种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年轻人都出门去了。   我舅舅还算有点头脑,做了点小生意,发了点财,在城里买了个房。一开始,外婆在城里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她觉得城里的房子跟牢笼一样,她一点都不自由,自己收拾包裹又回来了。”   宋时眠抬起手,哪怕看不见,他依旧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你看这里还有那里,那一片的地都是我外婆家的。不过她现在老了,种不了,只在门口留了块菜地。”   厉潮看向他指的地方,入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大片玉米。忽地,他的目光顿了顿,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影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见坐在门口的宋时眠时愣了愣。   几秒后,走在前面的男人才开口道,“时眠?你回来了?”   这声音对宋时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没叫他想起来是谁。   知道他看不见,男人主动开口,“我是你舅舅。”   “舅舅?”宋时眠没想到赵广今天会回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迎接他。   他刚一用力,一只手就伸过来搀扶住他。   他借着厉潮的手站起来,“舅舅,你怎么回来了?”   赵广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厉潮,道,“有点事,和你舅妈回来看看,你旁边这个是?”   宋时眠搭在厉潮手腕上的手紧了一瞬,“之前不是说我去相亲了吗,他就是我的相亲对象,厉潮。我带他回来看看外婆。”   听他这么说,站在赵广身后的陈盼夏露出回来的第一个笑来,“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相亲对象啊。你这孩子,带人回来了也不跟舅舅舅妈说,我们怎么也算一家人,哪有带人回来不跟我们说的道理?”   宋时眠勉强露出一个笑,“我们还没定呢,就是先看看……”   陈盼夏上下打量厉潮,目光落在男生冷淡的五官上时呆了一瞬,在对方看过来时,有些惊慌地移开视线。   “你们真是相亲认识的?”   “是的。”宋时眠有些紧张地解释,“他虽然外在不是很让人满意,但他人很好的。”   陈盼夏看了看宋时眠,又看了眼站在他旁边低垂着眉眼的厉潮,表情有些无语,“时眠,不是舅妈说你,这找结婚对象啊,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外貌什么的都是虚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他这看着已经很不错了,这你都觉得不满意,你是要找什么天仙不成?”   宋时眠,“???”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很熟悉,但就是听不懂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行了你。”赵广瞪了陈盼夏一眼,“时眠从小就优秀,长得也好,要求高一些无可厚非。再说了,既然他都带回来给妈看了,那说明人家还是喜欢的。”   说着他朝厉潮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来,“小厉是吧?你看我,这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什么也没买,不然肯定得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一下。”   站在宋时眠身边的青年只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面对赵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局促,一举一动带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矜贵劲儿。   他朝赵广微微颔首,声线天生有些冷。   “多谢舅舅好意,其实这样就很好。”   除了宋时眠,他对谁话都不是很多。哪怕这样,面对那张脸时,赵广却没有感觉到被轻视,反而却诡异地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外头噪杂的声音吸引了厨房里的宋英。   她举着锅铲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头,看见赵广和陈盼夏时愣了愣,“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陈盼夏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回来看看你。”   她很有身为儿媳妇的自觉,把东西放屋里,撩起袖子就想去厨房帮她打下手。结果被宋英赶了出去。   “都在外面呆着,我自己做。”   桌子边又多了两张椅子。   陈盼夏吃了块西瓜吹了会凉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早知道你们来,就跟你们搭个便车了,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舅舅又是火车又是大巴的,还从镇上那边走过来,累死了。”   赵广咬着西瓜,看了眼厉潮,问宋时眠,“我们来的时候在村口路边看见了一辆车,是你们开来的。”   大话说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时眠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是啊,那车是厉潮买的。”   陈盼夏不懂什么车,不过知道能买上车说明过得还不错,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不错啊,你看我们,到现在也买不了一辆车。”   她早就想置办一辆车了。可城里一套房就花了他们大半的钱,再加上两个孩子在读高中,根本就不敢买。   而旁边的赵广脸色却变了变,目光又在厉潮那身廉价的衣服上扫了圈,笑得有些勉强,“之前听你外婆说,小厉好像是在一家超市当员工?”   宋时眠毫无所觉,“是的。”   “那……”赵广犹豫着开口,“这一个月多少?”   厉潮如实道,“之前三千五,现在升到四千了。”   陈盼夏扯了赵广一把,“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你问这些做甚!”   “我……”   赵广看了眼厨房,见宋英埋着头只顾炒菜,把嘴里的西瓜籽吐了出来,靠近宋时眠,眉头皱得死紧。   “时眠啊,舅舅知道你想什么,可你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你知道那车多少钱吗?那车起码要一百多万,这谁买得起啊?”   宋时眠手里的瓜掉了。   “我们来的时候那路口围着好几个人呢,全都在看你那车,我都看见你平安叔发朋友圈了,说村里来了个几百万的豪车。”   宋时眠,“……”   厉潮,“……”   宋时眠靠近厉潮,“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朋友开几百万的车啊?”   厉潮的声音莫名有些心虚,“他也没跟我说。”   宋时眠,“……”   好好好。   现在装逼装大发了。 第19章   宋时眠干笑一声,“其实车是厉潮同事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装大款骗你们。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么说其实是想让她为我少担心。”   他说得轻松,可陈盼夏和赵广却很清楚,当初那个被养得骄傲肆意的小孩究竟在心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番举动来。   曾经的他最不屑于做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伪装,结果兜兜转转到最后,他也成了这样的人。   赵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陈盼夏在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把。   “舅妈知道你是好心,你放心好了,你外婆那里我们不会去说的。”   赵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吭声,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厉潮免不了的要被盘问一番。   其实问来问去就那些问题,第一次被问的时候厉潮或许还有点生疏,但这么多次下来,他对这些问题已经了然于心。   平凡的工作,平凡的家庭,中规中矩到挑不出任何错处,但也没有丝毫亮眼的地方。   宋英在心底微微叹气。   当初宋时眠去相亲,她也是同意的,可如今结果摆在她面前,她心底却没多少开心的感觉。   如果……如果她的小眠没有瞎……   这么想着,她朝宋时眠的眼睛看去。   曾经的青年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瞳仁是偏暖的棕色,望向人时,湿漉漉的,好似盛了一汪清泉。   他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趴在她的膝盖上叫外婆,后来大了,就会爬到门口的槐树上,探着脑袋着往下望,叫她给他接住亲手摘的槐花。   感觉时间也没过得多快,怎么一晃眼,那双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英光是看着就满嘴的苦涩。   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这么稀奇古怪的病怎么就到了他身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瞎的是自己。   “外婆……”   宋时眠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宋英从晦涩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和她记忆里的并没有多大变化。   “你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之前在家里,就惦记你这口。”   宋英低头,擦掉眼角的泪,再开口时就是往日里豪迈的模样。   “赶紧吃,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地给你炖的。”   赵广开口打趣,“都说隔辈亲,我看这话的确不假,这满桌子的菜,就没一个我爱吃的。”   宋英挑挑拣拣,夹了块满是骨头的鸡肉丢他碗里,“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回来都不跟你老娘说一声,还指望我做吃的等你。”   赵广讪讪,“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我看是惊吓还不错,你俩回来,把大宝、二宝丢那边是怎么回事?”   陈盼夏夹菜的手顿了下,笑道,“他俩都高二了,两个大小伙子在家饿不死。再说了,我们这次回来是……”   说到这里她猛地止住,朝赵广看了过去。   厉潮眼皮轻掀,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把剥好壳的虾放进宋时眠碗里。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余光看见赵广往宋时眠这边看了眼,脸上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最后咬着牙开口。   “我们回来是有正事,我们得到消息……”   “赵广!”   餐桌上传来陈盼夏的低声惊呼。   赵广像是没听到,接着道。   “我们得到消息,这边想要修一个度假区,政府过两天会派人过来规划场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可能会拆迁。”   拆迁,就意味着大笔的钱。   所以赵广和陈盼夏才连忙赶回来。   咔哒——   宋英手里的筷子落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的假的?我们这里这么偏,怎么可能会修度假区?”   赵广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我有个客人在政府上班,是他跟我说的。听说这里要修高速,只要高速一通,从城里过来不过半小时。这边风景好,很多自然风光都保留了下来,打造成度假区最合适不过了。”   “总归是这两天的事,过两天就知道结果了。”   宋英问,“那要是拆迁的话,能有多少钱?”   “不好说,要看我们家有多少地在范围里,总归不是一笔小钱。”   陈盼夏埋头吃饭,从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宋英看了眼宋时眠,也没说话。   宋时眠咬着虾的动作顿了顿,笑道,“那是天大的好事呀,有了钱,舅舅你们的生活都会好很多。”   赵广看了眼他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   村里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再加上宋时眠看不见,也出去逛不了。天一黑,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老家只有两间客房,赵广他们回来了,宋时眠和厉潮只能挤一间。   夜里的村子蚊子很多,不怎么大的屋子里点了蚊香,刺鼻的香味带着熏人的热意,拽着人意识往下沉。   厉潮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陷在被子里几乎要睡过去的宋时眠,柔软的头发被枕头蹭得凌乱,灯光昏暗,他的脸被熏出一层浅红。   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宋时眠就醒了过来,只不过意识还有点昏沉,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软糯绵长。   “你回来了啊……”   厉潮站在床前,灯光在床上投下一道颀长的倒影,阴影覆盖在宋时眠脸上,而男生背着光的脸晦暗一片。   宋时眠磨蹭着往里面挪了挪,留出足够宽的位置给厉潮。   他伸手在旁边拍了拍,开玩笑道,“床已经给你暖好了,赶紧来睡觉。”   厉潮欺身而上。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浅浅的薄荷味夹带着潮湿的水汽朝他涌了过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怎么说也算一种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也太考验宋时眠了。   两人认识一个星期左右,不仅见了家长,现在甚至还睡到了一起。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很好,不愧是你。   身侧的床铺微微塌陷,紧接着一道完全陌生的气息就从离宋时眠不到半米的地方传过来。   其实算不上完全陌生,毕竟厉潮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和他身上的完全一样。   六神牌,薄荷味。   蚊子闻了都不想咬。   宋时眠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厉潮,刚刚酝酿的睡意被这薄荷一熏,全给醒了。   哪怕背对着厉潮,他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的主人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想法,赤裸裸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宋时眠忍不住把身翻了回来,“你是不是在看我?”   旁边的男生意外的很诚实,“是。”   宋时眠哽了哽,“你看我干什么?”   厉潮道,“睡不着。”   “……”   “睡不着你可以做些别的,比如玩手机。”   “山里信号不好。”   “……”   他竟无法反驳。   青年的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像泄气的河豚一样瘪了下去,肉眼可见的郁闷。   宋时眠的暖床工作做得很好,被子被他捂得暖烘烘的,带着不知名的暖香,侵袭着厉潮的每一寸呼吸。   他收回目光,别扭地换了个姿势,声音喑哑,“之前忘了问你,为什么忽然决定带我来看外婆?”   两人的姿势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他说话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宋时眠耳尖,那块皮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暧昧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滋长。   宋时眠往里又挪了挪,回他的问题,“没有忽然,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邀请你的。”   黑夜里传来一声很浅的笑,“那究竟是什么让你作出这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宋时眠抿嘴,不想说。   因为说出来有些羞耻。   “嗯?”   宋时眠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含糊不清,“可能是因为你背我去医院了吧。”   说完后,他把脸彻底埋了进去,装鸵鸟。   鸵鸟被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被子被拉成合适的角度,避免某人窒息而亡。   因为看不见,耳朵和身体的触感更为明显。   薄荷的气息越靠越近,灼人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到他手背上。   明明只是简单地牵手,他却有种被禁锢着的感觉。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对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究竟翻滚着什么样的浪潮。   那些被压抑的、汹涌的、阴暗又恶劣的想法在那一瞬倾泻而出,名为理智的牢笼终究是关不住恶念,冷淡的表皮下,隐藏着的是一头噬人的凶兽。   “宋时眠……”   厉潮的声音在宋时眠头顶响起,哑得让他的心没由来地跳了跳。   “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他说的每个字宋时眠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却叫他怎么都听不懂。   什么叫可以亲一亲他?   亲……   他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什么……我没……没听懂你说什么……”   厉潮垂眼看着空掉的指尖,无意识的蜷了蜷。   他这一松手,像是扯断了某种链接,让出走的理智再次回来。   现在太早了……   他不应该的。   男生阖下眼,毫无预兆地翻身下了床,“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等宋时眠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的手攥着被子,身侧仿佛还带着某个人的温度,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厉潮他……   他的神色有些发怔。   是不是生气了? 第20章   夜里起了风,天边挂着零星几颗星,月亮被乌云挡了大半,偶尔露出一丝皎洁的光。   厉潮靠在门边望着那几颗星,表情沉默。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直起身朝厕所走去。   厕所修在外面,从他们睡的房间走到厕所要横穿整个院子,不可避免地要路过赵广他们的屋子。   老旧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哪怕他极力的克制自己不去听,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了厉潮耳朵里。   “都怪你,什么时候说不好,非得当着他的面说?”   赵广的声音闷闷的。   “都是一家人,瞒着他算什么事?”   “是是是!一家人,这一家个个都姓宋,就你一个姓赵,比起他,我看你更像是那个外人。你难道没看见吗,咱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行了,你别说了,让小眠听见了不知道还要怎么想我们呢。”   里头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陈盼夏带着哭腔的声音。   “赵广,平心而论,我们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宋时眠。他爸妈走那会,他才刚毕业,什么都不懂,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们给他操持的,后面他瞎了,又带着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钱都不知道贴了多少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大宝二宝一年的学费就要几万,他俩成绩还跟不上,找辅导班也要钱,现在店里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盼着这拆迁的钱救命。”   “咱妈那样子,我看她就是想把钱给他治病……”   “够了!”   赵广呵斥了一声,“她什么都没说,你别乱说!再说了,时眠只有我们这群亲人了,他不靠我们靠谁?”   “还有,你别想太多,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钱你给他他还不想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劝他去相亲打的什么主意,还不就是想让他找个依靠,有人照顾他,麻烦不到我们这边来。”   “现在他亲也去相了,甚至连人都带回来了,盼夏,我们不能再逼他了。”   陈盼夏不吭声了。   厉潮垂下眼,没再听,朝厕所走了过去。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月亮从乌云里冒出了一个头,院子被蒙上一层轻柔的白,蟋蟀的叫声若隐若现。   赵广正蹲在院子抽烟,看见他从厕所里出来时愣了愣,“上厕所啊?”   厉潮微微弯下腰,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嗯。舅舅还不睡吗?”   赵广仔细端详着厉潮脸上的神色。   面对他的打量,对面的男生只是眉眼微垂。月光下,那张脸透着极致的冷淡,旁的表情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广一眼。   赵广被那淡漠的眼神刺得心里一突,收回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屋里蚊子多,吵得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他又看向厉潮,“聊聊?”   男生看着冷淡,却意外地好说话,见他这么说,顺从地坐在他身边的石阶上。   赵广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烟来。看见烟盒的包装时他愣了一秒,然后又塞回去,从另一边掏出另一盒。   那盒烟包装被揉得有些皱,一看就知道在兜里揣了很久主人也没舍得抽。   他抽出一根递给厉潮,“抽一根?”   厉潮眼神向下扫,看向他手里的烟。   是个好牌子,挺贵,不过揣的时间久,有些皱了。   其实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可看着赵广眼底的忐忑,厉潮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男生一看就是抽过烟的,咬着烟头点火的姿势很熟练,烟雾在他跟前升腾,模糊了过于冷冽的眉眼。   赵广第一次见抽烟抽得这么好看的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时眠是个乖孩子,他就从来不抽烟,我还以为你也不会呢。”   厉潮修长的指尖夹着烟,猩红的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他往后靠了靠,曲起一只腿,姿态舒展。   “年轻的时候想法多,没忍住学会了,现在打算戒了。”   “怎么忽然打算戒了?”   “你说了,他是乖孩子,应该不会喜欢我抽烟。”   赵广一怔,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他自己就抽烟,自然知道戒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厉潮就先开口了,“你找我想聊什么?”   赵广吸了口烟,学着他的姿势,往后面靠了靠,抬头看天。   “时眠打小就聪明,长得又好看,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眼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医生说是什么基因缺陷,小时候还看得清东西,越大视力就越模糊,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其实大家心底都有准备。”   “他啊……被我妹妹和妹夫养得很好,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刚读大学那会,他说他喜欢男的,着实把他爸妈气得不轻。不过现在想想也挺好,不然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   赵广说的话断断续续,似乎是想到哪说哪。   “我和他舅妈呢,在城里开了家小餐馆,虽然比不上饭店,但赚得也不少。吃饭那会你也听见了,家里面还有拆迁的钱……所以,舅舅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对他好一点,要是不喜欢,你就直接说,咱们也不强求,好聚好散。”   “他爸他妈都不在了,就只留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现在眼睛还看不见。舅舅知道,和他在一起要辛苦得多,你以后要是遇见什么困难就跟舅舅说,当然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恩威并施,给了甜枣的同时还不忘敲一棒子。   厉潮夹着烟的动作顿了顿,换了个姿势,“我知道,我会对他好的。”   赵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相信你,你们啊,都是好孩子,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好了……”他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你们还要开车回去呢。”   厉潮掐灭手里的烟头,站起来吹了会风,感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人还没进去,倒先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打开门,借着月光,看见宋时眠站在桌子边捧着杯子喝水。   听见声音,他回头,明明看不见,却还垂下了眼。   “你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厉潮进来,把门关上,身上沾染着月光的凉意。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你舅舅,聊了两句。”   “哦。”   宋时眠应了声,咬着杯沿,又喝了口水,“那……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回去呢。”   山里温差大,青年身上只套了件轻薄的T恤,这么一会,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垂着眼,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喉咙还在无意识的吞咽。   厉潮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出来,宽大的手掌虚虚地拢在宋时眠的手上,“睡吧。”   厉潮人虽然看着冷,可身体的温度却很高,肌肤一相贴,舒适的热意就沿着手背传到宋时眠全身,让他有些恍惚,就这么被他拉到了床边。   厉潮低头,把有些凌乱的被子拉开,伸手摸了摸,里面的温度早就冷了,也不知道原本躺在这里的主人究竟离开了多久。   宋时眠顺着他的动作躺下去,乌黑的发丝搭在脸颊上,整个人莫名地显得柔软,“我舅舅跟你说什么啊?”   厉潮躺在他旁边,脸埋在阴影里,“他让我好好对你,别欺负你,说你后台很硬,要是欺负你,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宋时眠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他这是乱说。”   “有吗?”厉潮道,“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哪里有道理了?”   “比如……”厉潮缓慢开口,“他说,要是我敢欺负你,就把我腿打断。”   “哪有这么说?”宋时眠道,“我根本就没有听到。”   “嗯,是没有这么说。”厉潮看向他,“所以你听到了多少?”   宋时眠没吭声。   好一会,他翻了个身,和厉潮面对面,“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找不到厕所,想去看看,没想到听到你和他在说话。”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借着月光,从头到尾地描绘了一遍。   自然地,他也没错过他表情里的心虚和忐忑。   在他走后出来,除去他和赵广的对话,那他之前站在屋外听的那些呢?   隔音不好的房子,谈话的人自然想不到眼盲的人听力有多敏锐。   厉潮收回目光,眼底郁气难消,便生却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外人。   他伸出手,虚虚地在青年头顶揉了揉,声音轻柔,“睡吧,有我呢。”   宋时眠并不是很想睡。   他仰起头,被子下的手纠结地绞在一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厉潮,我可以摸摸你吗?”   这回换厉潮愣住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   宋时眠豪言壮语放完了,这会倒不好意思了,“我……我就是想着,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我就是想摸摸看。”   说完他觉得也有些唐突,“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   他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抓了起来。   紧接着,指尖就触到一片温软。   “没有不方便,你想摸就摸。”   手底下皮肉相贴的感觉有些过于怪异,宋时眠的指尖蜷了蜷,停了几秒,才缓缓地开始摸索。   眉毛、鼻子、嘴巴,再到下颌,宋时眠没学过美术,自然也不能根据手底下的弧度描绘出男人具体的轮廓,可他再怎么差劲,也大概知道这张脸长得的确不丑。   可看不见,终究没有判断权,而他的目的也不是摸摸脸。   青年的手落在下颌,小猫似地挠了一下,“你、你靠近一点好不好?”   厉潮只当他是手酸,闻言听话的朝他那边靠近。   两人的呼吸顿时纠缠在一起。   紧接着,温热的触感在他脸颊一触即离。   厉潮猛地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一下,悬空之后猛然坠落,然后陷入无限寂静,连呼吸都被掠夺干净,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   他听见宋时眠这么说。   “你刚刚说要亲我的时候,我只是太紧张了,没反应过来,没有想要拒绝你的意思。”   “厉潮……”   在月光下,青年的脸柔和得不像话。   “我们结婚吧。” 第21章   天刚一亮,厉潮就醒了。   太阳还未出来,窗外的小鸟倒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旁边的青年还在睡。或许是觉得有些热,半夜掀翻了被子,腿搭在被子上。他穿的是一条黑色的短裤,常年捂着不怎么见光的小腿就这么大刺刺地裸露在他跟前,白得晃眼。   宋时眠的睡姿还算安分,是他心底有鬼,欲念驱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逼到了墙角。使得对方只能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后面实在受不了,滚到了他怀里。   厉潮松开手,往后退了退,捞起被子盖在身上,等着消退得差不多后才悄身起床。   屋外面,这个点宋英已经起来了,正端着切碎的菜叶背对着他弯腰喂鸡。   厉潮没去打扰她,拿着手机绕到了另一边。   价格昂贵的最新款手机信号出奇地差,一天过去,他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等到走到开阔一点的地段,信号才堪堪爬到第三格。   一天过去了,也就两个人给他发了消息。   一个来自他母亲的问候,另一个是厉劭派给他的助理。   他先是把江清韵的消息回复了,才打开助理发给他的文件,看完后回复助理。   【安排一下,周二下午两点开会。】   【另外……】   他指尖顿了顿。   【帮我查个人。】   阳光从云层里破出,金灿灿的光芒铺满大地,厉潮低头,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手机屏幕在他手里亮了又黑,巴掌大的显示屏里倒映着他的脸。   身后,风从成片的玉米地里掠过,小孩的嬉闹声时远时近,祥和又宁静。   跟前,厉潮的手却越握越紧。   他浑身的肌肉一点点绷紧,思绪任由着风拉扯回昨夜。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夜,可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无论是落在脸颊轻如羽毛的吻,还是那惊天动地的一句。   “我们结婚吧。”   宋时眠如是说。   厉潮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听到了赵广和陈盼夏的对话,心地善良的青年不愿意成为他人的负担,所以冲动之下,就这么随意的把自己交付出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恶龙在珍宝面前盘亘已久。它日日压抑着心中的恶念,才勉强在珍宝面前伪装成一副和善的模样。   可现在,珍宝在他面前主动垂下脖颈,自愿套上名为“婚姻”的枷锁。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厉潮把手机收回去,背着光,沉沉地笑了。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既然送到了他面前,他就不可能放手。   -   宋时眠是被宋英的大嗓门吵醒的。她也不知道在和谁吵架,年纪一大把了,声音倒中气十足。   他摸到放在床头的导盲杖,翻身下了床。   今天天气很好,才一出门,宋时眠就能感觉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眼底蒙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宋英手里端着装咸菜的簸箕,看着同村人离去的背影,没忍住唾了一口。   她把簸箕放在架子上,回头就看见扒在门框边的宋时眠,“是不是外婆说话太大声,把你吵醒了?”   村里空气好,宋时眠吸了口新鲜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外婆,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啊?怎么听着快要吵起来的样子?”   宋英眼神闪了一下,“没什么,就几个村里爱嚼舌根的碎嘴子,嚼舌根都嚼到我面前来了,被我给骂了一顿。”   她这么说,宋时眠也就信了。   “对了,厉潮呢,我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宋英道,“他啊,早上看见他拿着手机好像往后面去了,估计去打电话吧,我们家这边信号不是很好。”   她话音刚落,厉潮就回来了。   宋英眼睛一亮。   “你回来了,眠眠找你呢!一起来脸都没洗就先问你去哪里了。”   宋时眠脸色涨红,“外婆你别乱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什么叫没洗脸就先问他去哪里了?搞得像是他很紧张厉潮一样。   男生眼底沁出一丝笑意,解释道,“这边信号不好,去回了个消息。”   早上吃的面条,宋英煮的。   厉潮和宋时眠每个人碗里都卧了两个鸡蛋,满满一大碗,生怕他们吃不饱。   “回去的话路上小心点啊,晚点到都没关系,车别开太快。你们那车看着怪漂亮的,别给刮了。”   厉潮动作微顿,看了眼宋英。   宋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接着问道,“你们那车要是磕了碰了得多少钱啊?”   宋时眠这才想起来村口停了辆一百多万的车,这要是刮了,把他卖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赔?   厉潮开口回答她,“不贵的外婆,买了保险,坏了保险公司可以赔。”   “保险这么好啊?”宋英道,“那自己买了,别人的车也可以赔吗?”   她这话说得怪,宋时眠没忍住抬起了头。   厉潮神色如常,“保险是给车买的,和人没关系。”   “那就好。”   宋英拍了拍胸脯,又往厉潮碗里添了勺哨子,“眠眠啊虽然看着性格好,但小性子可多了,你以后要是觉得受不了就跟外婆说,外婆替你教训他。”   “外婆!”宋时眠不满道,“你怎么向着外人呢?”   宋英伸手戳了他的脑门一下,“别人不知道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堆臭毛病,人家小潮脾气好,乐得惯你,不然你换个人试试?”   有时候宋时眠甚至怀疑厉潮才是她的亲外孙。   吃了早餐,厉潮估摸着宋英和宋时眠有悄悄话要讲,于是找了个借口出来,留两人在屋里。   他才一出来,消失了一早上的赵广和陈盼夏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看见他,赵广咧开嘴笑了,“我和盼夏紧赶慢赶的,生怕你们走了。”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你们远道而来也没什么招呼的,我和盼夏去弄了些时令的水果蔬菜,村里的,都没打过农药,又脆又甜,带回去吃。”   东西很多,也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起来去弄的,满满的几大袋。   厉家的蔬菜都出自自家农庄,专人种植,每天按时供应,确保进别墅的都是最新鲜的。   不过厉潮没拒绝赵广的好意,而是弯下腰,提起一个袋子,和他们把蔬菜和水果一起送到车边。   等看着厉潮打开卡宴的后备厢,赵广低头看着手里染上泥土的尼龙口袋,脸上爬上一丝窘迫。   “你看我这……等我回去换个干净点的袋子,别把这车给弄脏了。”   厉潮无所谓的把染着泥土的袋子丢进去,声音没什么起伏,“车子就是一个代步工具,后备箱就是用来放东西的。”   赵广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对待自己的车一样把东西丢进去,想阻止也来不及,“你这孩子,这车多贵啊,这还是别人的,哪能这么干?”   厉潮被他说得动作停滞了下,指尖搭在盖子上,思考着要怎么安抚赵广。   还没等他思考出来,赵广就先把自己说服了,“算了算,这染都染上了,路途远,回去把这车洗一洗,同事愿意借是出于好意,但咱们不能糟蹋人家的一片好心。”   东西很多,满满当当的塞了一整个后备箱,甚至还有宋英熏的腊肉和香肠。   厉潮站在车边,被汹涌的热情包裹。他有些适应不来,脊背僵硬,拒绝的话都要再三斟酌。   “够了舅舅,已经很多了……”   赵广拍了拍后备厢,把门关上,“不多,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的店就开在你们隔壁区,以后有机会来吃饭啊。”   直到两人开着车离开了视线,赵广才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轻轻舒了口气。   陈盼夏拍了拍身上的灰,跟他抱怨,“我说你也是,不过是个超市职员罢了,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忙活一通,这城里人跟农村又不一样,你觉得好的东西可能人家还不稀罕呢。”   赵广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进屋吃早餐,“不管怎么说,我们这心意到了,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冷落了人家。”   甫一进屋,正在收拾碗筷的宋英跟他打了个照面。她端着碗,往外面看了眼,“走了?”   赵广坐下,看着桌子上新鲜出炉的两碗面条,抽出两根筷子,“走了,你也不去送送?”   宋英无所谓道,“送什么送,又不是不来了。”   听看了眼赵广,“我看啊,你们是嫌我老太婆老了,没见过什么世面,什么都想瞒着我。”   陈盼夏拿醋的手僵在半空,“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瞒你什么了?”   宋英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隔壁李权他妈都跑到家门口来了,问我村口那一百多万的车是不是眠眠相亲对象开回来的。”   村子就这么大,赵广也没想着能瞒得住,“你去问时眠了?”   “我又不傻,我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啥,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小潮条件好,让我少为他担心。我是老了,但还没是非不分。”   赵广闻言松了口气,“厉潮那人我看着还可以,是个对时眠好的,时眠他又不傻,自己会有决断,我们就少为他操心了。”   陈盼夏低头索面,想着男生那股廉价衣服都盖不住的矜贵劲儿,有些疑惑,“他那样,真的是超市职员?而且,他一个职员,同事能开一百多万的车?”   赵权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余光忽地瞥到角落里的礼品盒。   “妈,这谁给的?”   宋英回头看了眼,“还能是谁,当然是小潮了。他来就来,还带了礼物,说是什么营养品,让我随便吃吃就好。对了,他还给我买了件衣裳,你还别说,穿着怪合身的,下地刚好。”   赵广放下筷子,走过去,蹲在那几盒营养品面前。他看了看,最后伸手打开了。   陈盼夏端着面站在他身后看了眼,“你干啥呢?我瞧着不过是超市卖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赵广举起手里的东西,“超市会卖这种燕窝?”   “还有……”   他打开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根巴掌长的人参。   “这又是什么?” 第22章   宋时眠回到城里的第一时间给宋英打电话报平安,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电话被赵广拿了过去。   “时眠啊,厉潮跟你在一起吗?”   在他的胁迫下,厉潮很不情愿地把车开到加油站,刷的宋时眠的卡,要把油加满。   他站在车边,看着工作人员把油管插进去,显示屏上的金额正以一个让人心惊的数字往上窜。   越看厉潮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宋时眠站在路边打电话,不敢靠近,站得远远地朝他招手。   厉潮刚一走过去,就被塞了个手机,“我舅舅找你。”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接了电话。   “那个小厉啊……”赵广在电话里干笑了声,“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是你买的?”   厉潮侧眼往车子边看了眼,工作人员已经把油管拔出来了。   “是,怎么了?”   “那东西太贵重了,这……我们……”   东西是厉潮想了很久后挑的,管家给他的时候,知道他是去送礼时,当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毕竟按照厉家以往的规格来说,这种礼物实在是拿不出手。   不过他们的小少爷却很慎重地放到了后备箱里,不难看出,这是他挑了很久后的决定。   送之前厉潮就找好了借口,面对赵广有些吞吐的说辞,厉潮倒没多少慌张,“没关系,不贵的,家里有人卖这个,拿的进价。”   赵广道,“哪怕是进价,这东西也不便宜吧?”   “不是天然的,工业养殖,不值几个钱。”   赵广没说话。   他虽然是个开小餐馆的,但架不住手艺好,来店里吃饭的老饕很多,一来二去也认识了好些和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屋里头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工业培养的样子,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专门问一嘴了。   但厉潮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不想让他们再问。赵广顺了他的台阶,没再问,只当那些礼物真的不值钱,只是在心里不免对他上了几分心。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宋时眠站在旁边听了一半,没怎么听懂,“什么工业养殖,不值几个钱?”   厉潮把手机放到宋时眠随身携带的包里,仔细地把拉链拉上,“没什么,我送了点营养品给外婆,舅舅看见了,以为是很贵重的东西。”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宋时眠对厉潮的靠近已经免疫了。闻言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所以呢?是贵还是不贵?”   厉潮很享受他的亲昵,眉梢柔和了一瞬,“看着很贵,其实不贵。”   说白了,就是想装一把。   宋时眠对他这种恶习有些头疼,“你随便送点,外婆她又不会嫌弃你,你这种习惯不好,得改。”   “还有……”他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穿增高鞋垫了?”   耳边是男生有些低沉的笑声。   “很明显?”   宋时眠用下巴撞了他肩膀一下,“你说明不明显,显得我跟一个矮冬瓜一样。”   厉潮那身肌肉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撞的那一下,对方不仅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宋时眠的下巴红了一块。   带着热意的指腹蹭过红起来的那块皮肤,轻柔地摸了摸,见没什么事后才松开,转而拉住他的手,“你想要?我可以把链接给你。”   宋时眠拿着导盲杖在对方小腿上敲了一下,“我才没有这么变态!”   “变态?”厉潮脚步微顿,“穿个增高鞋垫怎么就变态了?”   宋时眠道,“男人的自信,不需要增高鞋垫给予。”   他的相亲对象脾气好得出奇,被他这么说了也不生气,只是带着他在车子边站定,看着上面的最终金额,冷淡地告诉他事实。   宋时眠裂开了。   “什么!一千多!你往油箱里塞钱了?”   厉潮低头咳了声,掩住嘴角的笑意,“都跟你说了,不用加满。”   宋时眠一不开车,二不考驾照,他哪里知道加满这么贵?   虽然很心痛,但他还是把钱付了。   “不管怎么说,用别人的车还是得把油给加满还回去,等以后如果我们手里头宽裕的话,自己买一辆,一个代步车也要不了很多钱。”   他摸索着手机支付,絮絮叨叨的规划着以后,一副两个人已经是一体的感觉。   厉潮站在他身后,面部冷硬的线条被热辣的阳光烘得柔和。   “好,都听你的。”   为了弥补宋时眠痛失一千多,厉潮带他去吃了火锅。   地点是厉潮选的,等到他们到的时候太阳也差不多落山了。风里带着凉意,萦绕了一天的燥热感终于退却了些,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厉潮不知道怎么找的,总能发现一些宋时眠没吃过但很正宗的店,才吃了第一口,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吃,这是哪里的店啊?我怎么感觉没有来过。”   坐在他对面的高大男生依旧穿着那件字母印花T恤,坐姿端正,微垂着眉眼,认真地给宋时眠烫毛肚。   “朋友介绍的,如果喜欢,下次还带你来。”   时间到了,他抬起筷子,把毛肚放在宋时眠面前的碗里,“毛肚,尝尝看。”   看不见后,宋时眠干别的可能有点困难。但吃饭,对于一个吃货来说,食欲让他易如反掌。   厉潮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的夹起来尝了口,“好吃,比我之前吃到的好吃多了。”   他想,在认识厉潮之前,他过的都是些什么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在小厉的投喂下,小宋的进食速度很快,不过等他们吃饱的时候也差不多晚上八点了。   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虽然休养了两天不影响走路,但还是不宜走太多。吃完饭,厉潮也不带人闲逛,直接送回了家。   才一晚上没回来,小区楼下停车场的灯又坏了几颗,忽明忽暗,疯狂闪烁,将整个停车场烘托成一副恐怖片里的场景。   宋时眠站在车边,眼底模糊的光时暗时明的,刺得他有些难受。   他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   厉潮把他的外套从车里拿出来,给他披在身上,确保不会掉后才回答他,“刚刚火锅店打包的甜品,回去放冰箱,明天吃。”   “真的不要我送你上去吗?”他再三确认。   宋时眠无奈开口,“我又不是小孩子,要送到家门口才放心。”   厉潮便不再强求。   他的目光落在宋时眠脸上,眼底翻涌着暗潮,“那……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比起宋时眠,他看上去反而更像迫切的那个。   “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比我还要着急?”   宋时眠打趣。   “因为……”厉潮道,“我怕你忽然反悔,不愿意了。”   宋时眠想,受益人是他,他为什么要反悔?明明是厉潮反悔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前忽然凑近一股略显熟悉的气息。   得益于“增高鞋垫”的加持,对方的手很轻易地撑在他肩上,掌心温度滚烫,哪怕隔着外套,依旧能传递到下面。他身上还带着火锅店没消散的气味,勾得宋时眠有些馋。   下一瞬,这味道更近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触感在他额头一触即离。   “提前适应一下,婚内义务。”   ……   “明天见。”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   回答他。   “明、明天见。”   ……   第二天,周一。   天气晴,黄历上说宜嫁娶。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民政局门口并没有多少人。   宋时眠手里紧紧拿着户口本,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你……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要不要见见你爸妈什么的?”   站在他旁边的男生表情倒看不出什么异常,如果忽略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的话。   “不要紧,他们不会在意的,领了证再见也一样。”   领证这事是宋时眠自己提的,厉潮问他什么时候去,他脑子一抽,就回了个周一。   他承认,他是被赵广和陈盼夏说的话给刺激到了。他不想成为别人负担,也不想自己变成他人的心理压力。所以脑子一抽,就作了这么一个决定。   可这个想法的卑劣之处就在于,他是没成为亲人的负担,可却成了他相亲对象的负担。   明明知道他提结婚是因为什么,可厉潮还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好像别人眼底的负担,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嘉奖。   他在等,等他成为他的“负担”。   一开始,宋时眠是愧疚的,可厉潮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迫不及待和激动。渐渐地,他的愧疚变成了一种仿佛进到了某个圈套的错觉。   可如今,他人已经站在了民政局门口,哪怕他想反悔,身边的人估计也不会答应。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时眠心一横,硬着头皮进去了。   看见进来的是两男人,前台的小姐姐见怪不怪,“请问两位是来办理什么业务?”   厉潮率先把自己手里的户口本递过去,“结婚,谢谢。”   相比于厉潮的游刃有余,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的宋时眠将沉默是金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脑袋蒙蒙地,完全没在节奏上。   直到工作人员把红布一拉,他被拽着往厉潮身边一站,只听见有人喊,“笑一个!”   他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笑来。   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   他,宋时眠。   由未婚,   顿时变成了已婚。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永远也想不到,他以为老实巴交的相亲对象,在婚后,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第23章   何灿连着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在第N次诅咒傻逼上司什么时候去死后,终于忍不住,说什么也要给自己放个假。   一开始,那老头还不同意,在她原地表演什么叫发疯后,老头的心率直接吓到飙升,哆哆嗦嗦的给她放了两天假。   她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天, 第二天终于想起在国内孤苦伶仃的眼盲小学弟,于是决定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只是她没想到,这不问则已,一问惊人。   “什么!”   何灿的尖叫声快把酒店的天花板都给掀了,“你领证了!?”   宋时眠的声音弱弱的,“就、就前两天的事,当时想着你在加班,就没给你说。”   “还好你没说。”何灿冷静道,“你要是说了,我能连夜回国把民政局砸了。”   宋时眠,“……”   何灿冷静了几秒,实在冷静不了,抓了把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不是宋时眠,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学别人搞闪婚那一套了?你了解他吗,就跟他结婚?”   宋时眠道,“还……还算了解吧。”   “那你知道对方家庭氛围,父母是什么样吗?难道他们就不会对你有怨言?”   “呃……”   那头可疑地沉默了下,半分钟后才弱弱道,“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何灿深呼吸,“来,你说,我‘绝对’不生气。”   “其实我们今天才去见他父母来着。”   何灿,“……”   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假也不休了,打算直接买飞机票回国。   不过她的飞机票还没买到,公司的指令倒先来了。   那个一天天只知道去夜店点洋妞的死老头终于被撸了下去,而她,平平无奇小主管直接晋升成了总监,全权负责海外项目。   指令一到,远在国内的同事就打电话给她报喜。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公司高层大换血,关系户全给清了,太解气了!”   何灿还有点懵,“怎么忽然大换血了?”   “你不在国内,可能不是很清楚,公司CEO换了,就那个……之前说的那个总部集团太子爷,前段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结果昨天忽然来开了个会,于是那些关系户全遭殃了。”   “前老总觉得面子挂不住,还去教育他来着。你猜怎么着,前老总也收拾包裹滚蛋了。”   何灿拿着手机思忖,“那怎么会轮得到我升总监?”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职别不够,开会都不配进去听的。不过公司走了这么多人,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能力又不弱,这些天这项目一直是你在搞,不给你给谁……”   同事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你有看公司的八卦群吗?他们都说太子爷长得巨帅!”   何灿这两天忙得跟狗一样,完全没心思看群,“有多帅?你见到了?”   同事嘿嘿一笑,“没见着正脸,但看见一个背影,那身高,起码一米八五,肩宽腿长的,往那一站,我还以为是哪个男模呢……”   何灿撇了撇嘴,帅哥已经拯救不了她快要被宋时眠气死的心。   现在她成了总监,走估计是走不了,但想想又气不过,遂给宋时眠打了个视频。   视频里的青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身上套了件白色T恤,头发有些长了,挡住眉毛,精致的小脸看上去倒还挺乖。   两人隔着大洋,一个凶神恶煞像判官,一个神情不安像受审的犯人。   “在哪里见面?”   “他说在一个酒店,没说名字,到时候会带我去。”   “礼物准备了?”   “他说不用,不过我买了首饰和茶叶。”   “衣服呢?”   宋时眠扯了扯身上的白T恤,“这个……”   何灿深吸一口气。   “算了,算是老娘欠你的。现在!打开你的破衣柜,把你身上那件土到掉渣的T恤扔了,给我找衣服。”   宋时眠被迫放弃合身又舒适的白色T恤,在何灿的逼迫下翻箱倒柜。   “镜头往左移一点,伸手,从里面开始数的第三件。”   宋时眠依言摸了过去,“穿这件吗?”   “不。”何灿道,“把它和你身上的白T恤打包一块扔了。”   宋时眠,“……”   -   相比于他屋子里的热热闹闹,诺大的办公室里却很安静。   办公室的门没关,偶尔路过几个接咖啡的秘书都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里面坐着的人。   虽然很怕,可路过时,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看几眼。   半掩着的门里坐着一个男人,电脑挡住了脸,一只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指节修长,手背上筋络明显,指尖扣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点了点。   助理从外面进来,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   扣在桌面的指尖顿了顿,下一秒,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助理抱着文件闪身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正在看文件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像裹着寒冰,无端地冻了助理一下。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个太子爷的时候。   因为工作的调动,他由总裁的私人助理变成了太子爷的助理。可还没毕业的太子爷根本没有那么工作给他,交代的都是些零碎的生活琐事,比起工作助理,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生活助理。   他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给太子爷送医院的检查报告。   报告是密封好的,里面的内容除了医生只有本人知道。   据他所知,这样的检查一个月一次,没人知道太子爷得的什么病,但厚厚的报告和大堆的药让他看得心惊。   先入为主,他以为这位太子爷的身体不是很好。   一位身患疾病的继承人,还没毕业就把分公司丢给他。   还没上任,助理就先替这磨刀石一样的公司捏了把冷汗。   这样的预感一直到他拿着报告进了A大的校园,穿过香樟大道,来到了室内篮球场。   和外面的冷清不同,开了空调的室内篮球馆氛围算得上是极为躁动。   在场地中间奔跑的男生像一头敏捷的猎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流畅得让人只觉赏心悦目,随着他的一个跳跃,篮球稳稳地投了进去。   尖叫声几乎把篮球馆给掀了。   裁判的哨声响起,欢送杯的第一场赛事就这么拉下帷幕。   助理一身西装站在一群大学生后面,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果然,他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拿着毛巾擦汗的男生抬眸朝他那边望了过来。   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可男生的眉梢却像是还挂着未曾抖落的冬雪。   仅一眼,冷得刺骨。   彼时第一面,两人隔着球场遥遥相望。哪怕太子爷气质斐然,可那身黑白相间的球衣和脚下限量的球鞋让他看上去依旧是一个大男孩的模样。   而此时,他记忆里的大男孩换了身西装。黑色的面料挺括,头发全梳了上去,眉眼凌厉,仅一个眼神,就压得那群员工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当初的那个大男孩,现在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沉着稳重。   恍惚间,他在他身上窥到了厉劭的影子。   助理敛下心神,低下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该清的人清了,该换的也换了,只是……”   厉潮合上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说。”   “海外那边的项目很重要,就这么把一个主管提上去,交给她全权管理,是不是不太妥当?”   搁在桌沿的手敲了下,厉潮把跟前的文件递给助理,“这是何灿的资料,虽然任职的时间没那么长,但根据她的能力,完全能把这个项目办好。而且,据我所知,在国外的这一个多星期,项目全是她在做,不然某些人也不会理所当然的混了这么久还没出岔子。”   助理拿过资料看了眼,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小主管,但能力不容小觑。   他不由得多看了厉潮一眼。   才不过短短几天,就把公司里面的人员给摸透了。   这位太子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助理合上资料,跟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您之前不是让我去查一个人吗?我查到了。”   “赵广,45岁,家里母亲健在,生了对双胞胎儿子,目前在隔壁区开了家餐馆。”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也不知道厉潮为什么会让他去调查他。   “不过……”助理道,“前段时间他开的餐馆出现了点问题。”   厉潮眼皮轻掀了下。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据说是他的手艺还不错,价格又定得比较低,影响了周边餐馆的生意,被恶意举报了。那边有家餐馆上面有人,查都没查直接给他的店封了,再这么关下去,估计没两天就得倒闭。”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半阖着眼,“谁管的?”   助理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回答道,“这个没仔细查,不过据说是林家的某个亲戚,那个亲戚养了个情妇,刚好是那家餐馆老板的女儿。”   不大个A市,关系网错综复杂。   厉潮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朝助理道,“社会风气这么差,看来得清一清了。”   助理眼皮猛地跳了下,对上男人那双眼睛时,一股冷意沿着脊背爬了上来。   他垂下头。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还有一件事。”助理又硬着头皮开口。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厉潮,“前段时间,政府下了文件,打算新修一条高速,那边有块地皮在拍卖。厉总那边的意思是,他打算把那块地皮买下来,然后交给你。”   厉潮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看了眼,目光看见那个有些熟悉的地名时愣了愣。   助理道,“这个是地址,这两天要过去实地考察,厉总说,让你跟着一块去。”   “时间?”   “还在协商沟通,不过就这两天。”   他站起来,把文件还给助理,“我会发一份我的日程给你,错开上面的时间,确定好了发邮件给我。”   助理搂着文件,下意识的应了声“是”。他看着男人拿着手机抬脚往办公室外面走去,问了嘴,“您这是要去哪里?”   厉潮脚步不停,伸手拉开门,回答他,“去接人。”   助理,“??”   什么样的人还得劳烦太子爷亲自去接?   下午四点四十,厉潮准时出现在宋时眠的小区楼下。   仗着青年看不见,他的行事几乎算得上是嚣张。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的停在破旧的停车场里,刚从公司出来,他连衣服也懒得换,黑色的西服剪裁合体,矜贵中透着疏离。   而这一切,在看见门里的人时顷刻崩塌。   青年的手扣着门框,说话时不自觉的仰着头。午后残阳透过阳台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周身被蒙上一层轻柔的光,连带着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也被染成柔软的黄。   衬衫下摆被扎进黑色裤子里,布料轻薄,逆着光的时候腰肢的轮廓若隐若现,就那么窄窄的一截,仿佛他一只手就卡得过来。   偏生主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微仰着头,表情柔软,连扣子扣岔了都不知道,衣领敞开,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浮动。   “你好早呀……”   厉潮抬脚,挤身进了门,不大的玄关处顿时变得逼仄。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刚好卡在那截腰上,在宋时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往后提了段距离。   莫名腾空的宋时眠有些懵逼。   他把手搭在男人肩上,稳住身形,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怎……怎么了?”   掌心的温度滚烫,而他的衣服布料轻薄,就这么几秒的时间,被卡着的那块肉迅速升温,连带着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   咔哒——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下一秒,温热的鼻息吐在他的肩颈,“你衣服扣子扣岔了。”   宋时眠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果然在锁骨哪里摸到了一颗遗漏的扣子。   青年的脸色在厉潮眼底慢慢涨红。   “这是个失误,我刚刚在穿衣服,结果你忽然敲门,我忙着给你开门,结果就这样了。”   眼底的肌肤如雪一般的白,随着赧然情绪的升起,胭脂一般的红慢慢晕染开来,引得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搓一搓、揉一揉,好看看那红是不是真的。   厉潮喉咙发紧,眼底暗沉一片,可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的错,下次不用管我。”   宋时眠当然做不到不去管他,但也没去反驳他的话。   他把不小心束到裤子里的衣服下摆拽了出来,就这么当着厉潮的面解开了衣服扣子。   他自认为自己那长年不锻炼的白切鸡身材没什么看头,脱的时候也没想着避开厉潮。毕竟比起他的弱鸡身材,偶然间被他摸到的厉潮,身材才是好到会让人流口水的那种。   可惜他看不见。   才解了没两颗,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你干什么?”   宋时眠无辜道,“扣错了,重新再来一次。”   眼底的白极其晃眼,所以也就衬得那红格外的刺眼。   厉潮别开眼,“当着我的面?”   宋时眠更无辜了,“不然呢?我们不是夫夫关系吗?”   现在脱个衣服都不行,那以后要是上床,厉潮不得去跳河?   男人咬了咬牙根,一时间语塞。   他扭回头,有些气急,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宋时眠,动作极快地拉过他的衣服,“我来。”   男人的手虽然看着修长,肤色也泛着冷白的光泽,但经常打球和握笔,指腹那块的皮肤并算不上细腻,多少带着点茧子。   又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动作不太熟练,坚硬的指甲不小心刮了一下,引得手底下的青年猛地颤了一下。   “嘶!你轻点。”   捏着扣子的手猛地顿住,好几秒后,手的主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弄到什么了。   那一瞬,扣子几乎要被他捏变形。   “抱歉。”   他这么说着。   可指尖温度滚烫,目光似乎也带上了温度,一瞬不落地盯着白色布料上比另一边还要明显的一点。   就这么一下……   男人喉结攒动。   连挑逗都算不上,就敏感成这个样子。   那以后……   他没再敢往下想下去,缓慢地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像是将拆开的礼物又严丝合缝的包裹住,不让外人窥见一丝一毫。   他的。   合法的。   宋时眠完全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旁边的人都想了些什么。   他摸了摸扣子,确认是真的穿好衣服后摸索着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放着两盒礼物,你看见了吗?帮我拿下呗。”   厉潮抬眼往柜子里看去,果然看见了两个包装得很好的礼品盒,不用想也知道是送给谁的。   虽然他说过不用送礼物,但也知道宋时眠肯定不会听他的。因此看见礼物也没说什么,只是听话的把它们拿到手里,顺手拿过旁边的导盲杖,递给他。   “走吧。”   宋时眠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摸到了一手硬挺的面料,“你穿的西装?”   厉潮反手扣住他的手,带着他出了门,“上班的衣服,刚下班,没来得及换。”   宋时眠另一只手拿着导盲杖也不安分,抬起来往上摸了摸,“你又垫增高鞋垫啦?”   厉潮默了默,无奈道,“那你见我什么时候没垫过?”   这回换宋时眠沉默了。   到了停车场,坐上车了,他问题还是很多,“这车还是你同事的?不会是上次那辆吧。”   厉潮俯身替他拉上安全带,“换了,不是上次那辆。”   宋时眠动了动屁股,没觉得和以往坐的车有什么区别,甚至连车里的香薰都是他喜欢的味道。   “还是你同事的?”   对方沉默了。   沉默代表着默认。   “什么牌子的?多少钱?”   厉潮无奈道,“大众,不贵。”   他抬眼看向宋时眠,“是不是紧张?”   被拆穿了宋时眠也不觉得丢脸,反而嘿嘿一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局促的神情很明显,像只在原地转圈踱步的猫。   厉潮的视线在他显得有些柔软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收回目光,“不要怕,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得轻松,可宋时眠还是紧张。   “我们领了证才见家长,他们会不会生气啊?”   车子缓缓发动。   “要生气也是生的我的气。”   话是这么说,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他是家长,儿子跟一个才认识了一个多星期的人结了婚,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   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他这哪是什么残障人士啊,这不妥妥的狐狸精?   直到到了酒店,宋时眠紧张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解。   不知道对方选的什么酒店,环境很安静,他被厉潮带着,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才到包厢。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   身边的人脚步一顿,紧接着传来一道温柔的女生,“你们到了?”   宋时眠瞬间绷紧身体,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的那样弯下腰,“叔叔阿姨好!”   几秒后,他的肩膀搭上一双柔软的手,温柔地将他扶了起来,“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团团被我们惯坏了,才让他干出这样的事来。”   “团团?”宋时眠微怔。   江清韵笑了声,没有宋时眠预想的剑拔弩张的情况,而是温柔地带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厉潮,他小名就叫团团。他啊,小时候长得胖,像个团子一样,大家都这么叫他。”   说着她仔细端详了下宋时眠。青年的长相无疑是出挑的,可那双眼睛宛如蒙了尘的珠玉,看得她有些心疼。   “我和他爸爸工作忙,平日里和他交流少,他有心底有什么事也不爱跟我们说。”   “前几天他跟我说他去相亲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就没管,没想到不过几天,他就结婚了……”   她越说宋时眠的头垂得就越低,“抱歉,是我……”   江清韵拉着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你又看不见,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说到底,是厉潮占了你的便宜。”   她声音轻柔,带着南方女人软糯的腔调,不过几句话,就把宋时眠的心防卸了大半。   “您别这样说,如果不是我的提议,他不会忽然跟我领证,甚至连你们的意见都没有征求……”   “怎么会呢。”江清韵微笑,声音依旧轻柔,“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你们觉得合适就可以。”   只是看向厉潮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她这态度也太好了,好到让宋时眠有些怀疑,“您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江清韵看见了他眼底的怀疑,目光微顿,道,“也不是不生气,团团跟我们说的时候我都想打他一顿。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阿姨看你长得好,性格又好,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宋时眠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江清韵的性格比他在网上搜的那些婆婆、亲家母的要好得多。   他摸起被厉潮放在一边的礼物,递给她,“我也不知道你和叔叔喜欢什么,就看着买了点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坐姿端正,白色的休闲衬衫将人衬托得如同一颗挺拔的修竹,哪怕眼盲,也难掩周身的气质。   江清韵接过他递过来的礼物,低头看了眼。她眼光毒辣,随便一看,就大概能估摸出礼物的价位。   首饰是有名的店铺买的,茶也是好茶。   这点钱可能还没她出去吃一顿饭贵,但却是宋时眠能力范围内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把礼物慎重地放下,看着青年的眼睛,心底难免酸涩。   “你有心了,阿姨很喜欢,茶你叔叔也喜欢。”   说着她瞪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厉劭。   公务繁忙的厉总,连推了三个会,就为了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在妻子的怒目下,从来不喝茶的他缓缓顿了顿,道,“是的,我也很喜欢。”   宋时眠闻言露出一个笑来。   这顿饭吃得比宋时眠想象的要愉快得多。不知道厉潮回去是怎么跟江清韵和厉劭沟通的,饭局里两人对厉潮的身份避而不谈,如果宋时眠主动问起,那就是一个普通的超市职员。   宋时眠主动跟他们谈起自己的规划。   “我们俩现在工资都不是很高,不过房子的话他可以跟我住一起,离他上班的地方不是很远。我算了算存款,还可以付个车子的首付,这样厉潮就不用每天借同事的车开了。”   他越说,江清韵听得就越心疼,恨不得把厉潮揪出揍一顿。   这兔崽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人家眼睛看不见,把人拐了结婚还不说,甚至连身份都要瞒着。他自己瞒还不够,还要连着他们一起……   她抬脚,往厉潮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跟宋时眠说道,“车子的事爸爸妈妈可以帮忙,虽然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钱,不过……”她卡了卡,“首、首付的钱应该是有的。”   宋时眠也没跟她客气,笑着接纳了,毕竟省的是自己的钱。   “那多谢阿姨了,我看了看,要不了多少,五六万差不多。”   这下不止江清韵,就连不说话的厉劭都忍不住看了厉潮一眼。   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买车他知道,首付只要五六万他还真不知道。   江清韵忧心忡忡,“这五六万的车能开吗?”   宋时眠跟他解释,“不是五六万,是首付五六万,车子大概十多万吧。”   她很想跟宋时眠说,要不她直接给他买了就行,毕竟厉潮小时候的零花钱就不止十多万了。   可碍于厉潮给她的人设,她只能把话憋在心里,心里头对宋时眠更心疼了。   她拉过宋时眠的手,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他手心。   “我完全不知道团团他喜欢的是男孩子,所以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里面是个镯子,是团团他奶奶给我的,是厉家传给媳妇的物件。规矩放在这里,不管是男是女,这该给的还是要给,你戴不了,放家里当个摆件也可以。”   “还有这个……”她招了招手,站在她身后的人很有眼力见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她手里。   她把那个红包又放到宋时眠手里,“虽说你们不打算办婚礼,但这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这个啊……也是给你的。”   宋时眠捏了捏,隐约感觉像个红包,“这是?”   江清韵笑道,“改口红包,收了红包要叫什么?”   宋时眠愣住了。   人和人的关系就这么奇妙,前几天,两人不过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一转眼,却成了最亲密的亲人。   他微微涨红着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口了。   “妈……”   然后是厉劭的。   比起江清韵的,他的红包捏着很薄,但触感不太像现金。宋时眠伸手一摸,发现是张银行卡。   比起何灿跟他科普的那些,厉潮的父母简直好得不像话。不仅没有嫌弃他是个盲人,甚至还对他很好。   要不是两个人男的结婚没有彩礼一说,江清韵恨不得把彩礼也给他了。   宋时眠手里捏着厚厚的红包,站在路边和厉潮一起送他们离开,在心底微微感叹。   难怪厉潮这么老实巴交,原来是继承了父母。   不爱说话,老实木纳的父亲,以及热心肠的母亲。   等看着他们离开了,厉潮才拉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宋时眠搭着他的手上了车。   他靠在副驾的位置上,下巴蹭过男人有些硌人的发顶,“你和你爸妈说了吗?到时候搬来和我一起住。”   厉潮系安全带的手停顿了一秒,“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就可以搬过来。”   脖子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宋时眠别开脸,“我为什么要介意?再说了,我们都领证了,哪有还分开的道理?”   “你说得对。”男人笑了声,“我明天就搬过来。”   在回家的路上,宋时眠没忍住打开红包捏了捏里面的厚度。只可惜他对金钱的厚度没什么概念,心里头像有只猫爪在挠一样难受。   厉潮看见了,回答他,“应该是一万五左右。”   一万五只是红包的极限,并不是江清韵的。   “你爸妈可真大方,我还以为你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呢。”   “还好。”厉潮回答他,“那是因为他们很喜欢你。”   坐在旁边的青年不像刚刚在酒店那样紧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没什么形象的窝在车上,眉目间带着舒适的笑意。   “你就吹吧,见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   车子拐了个弯,驶进停车场。   “你那么好,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这次他把宋时眠送到了家门口,里面没开灯,只有外面走廊的光照进来。   厉潮背着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微微俯身,五官在黑夜里有些模糊。   但宋时眠感到了融融的暖意。   沁得他整个人有些滋滋冒着甜。   紧接着,额头被很轻地点了下,像是某种开始前的预兆。   “可以吗?”   咚!   寂静的夜里,宋时眠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往后挪了半步,微仰着头,唇色红润。   “可以的。”   他说。   男人的眼神落在青年饱满的唇上。那颜色,就像五月坠在枝头的樱桃,用手一按,就能挤出满手的汁水。   充沛、丰盈,带着被蹂躏过的香气,黏糊糊的染满指尖。   适合迎接更深层次的探索。   下一秒,宋时眠感觉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很轻的触碰,仿佛在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晚安,明天见。”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安抚住有些乱的心脏。   眉梢挂上笑意。   “晚安,明天见。”   -   厉潮回来的时候江清韵和厉劭正坐在客厅等他。   看见他,江清韵朝他招了招手,“团团,你过来。”   厉潮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厉家的别墅很安静,佣人都没在,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三个人。   “团团啊……”江清韵先开口了,“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妈妈知道亏欠你许多,所以很多事都由你去。可你结婚的事怎么也不跟爸爸妈妈说呢?”   “昨天你说得突然,什么都没来急问你,就着急忙慌的跟你去见人。现在见也见了,骗也骗了,妈妈就想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厉潮垂下眼,“其实该说的都跟你说了,骗人的事我也不想,以后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你……”   江清韵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缓缓叹了口气。   “时眠那孩子我看着是个好孩子,他又是那样的情况,我且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这回厉潮终于抬眼看向了她,那双平日里冷淡的双眸此刻是难得的认真。   “母亲,如果我这辈子要选个人在一起的话,只能是他,也只有他。”   江清韵怔了怔,“可你们才认识一个多星期……”   “你在我的人生里缺失了十多年,怎么就确定我和他只认识一个多星期?”   仅一句话,就把江清韵堵得哑口无言。   比起江清韵,厉劭更为理智。   他把手里的报告搁在茶几上,道,“根据医生的报告显示,自从和他接触以来,你的药量一天比一天重,而且中间还出现过一次失控。”   厉潮浑身的肌肉渐渐紧绷,“我可以控制住我自己。”   “但数据不会说谎,厉潮。”   厉劭冷静道,“你的病情明明之前就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他的出现,打破了稳定。”   “父亲……”   “你能确保你不会伤害他吗?”   厉潮猛地僵住。   好一会,他才松开紧握的手,声音沙哑。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   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伤害他。”   在他贫瘠无望的十多年里,有人给他点了道光。   它驱赶寒冷,给他希望。   后来,那道光却先自己暗淡了下去。   他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卑劣的窥探着他的一切。   可哪怕他把他的名字刻进骨肉,嚼碎了吞咽进去,于他而言,他们不过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咖啡店的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打盹的服务员抬眼看他。   而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角落青年的脸上。   “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厉潮,我的名字。”   对面的青年抬手与他相握。   “你好,宋时眠。”   那一刻,平行线相交。   而他……   握住了他的光。 第24章   因为厉潮要搬来的缘故,宋时眠第二天起了个早,甚至请了家政阿姨上门收拾。   阿姨是小区物业推荐的,价格公道,干活也麻利。宋时眠看不见,每次找的都是她,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悉。   她先是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屋子收拾了个遍。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地上放着的盆栽还在坚强地高昂着头颅。   阿姨正在给盆栽浇水,宋时眠就坐在旁边的吊椅上。   “宋先生,我记得你上个星期才打扫过,你以往不是两个星期左右才扫一回吗,这次怎么这么快?”   宋时眠戴了只耳机,一边的AI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诵小说,另一边阿姨带点方言的腔调就传了过来。   他按下暂停键,回答她,“就想先收拾收拾。”   阿姨把水壶放回原地,环顾一圈,擦了擦手,“按照你以前的规矩,该打扫的我都扫了,你想想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宋时眠摘下耳机,从吊椅上站起来,“还有一件事。”   他把阿姨带到自己的房间,摸索着打开衣柜门,“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衣柜清一清,把我的衣服挪到一边,留出一半的空间来。”   阿姨活这么久了,什么没见过,闻言笑了起来,“看来是有人要住进来,难怪提前打扫屋子。”   眼盲的青年靠在门边,在阳光下笑得柔软,“是我先生,他今天搬进来。”   “宋先生结婚了?”   宋时眠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就这两天的事。”   阿姨低头整理衣服,跟他道喜,“恭喜你啊!不然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住也太让人担心了。找个伴多好,有个照应,也不用什么都花钱请人来收拾。”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宋时眠摸着墙出了房间,找到被他丢在吊椅上的手机。   是厉潮给他打的电话。   “中午我帮你叫了吃的,大约一个小时后后到,别自己点外卖。我早上有点事,估计要下午才会过来,来了会给你发消息,别等我。”   临近毕业季,校内打印店里人很多。   穿着一身黑、肩宽腿长的厉潮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对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视而不见,见前面人一直在核对修改,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墙上,安静地听着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你在上班吗?怎么感觉你那边很吵的样子。”   “嗯,在上班,今天超市客人多,躲在角落摸鱼给你打电话。”   听见他在上班,宋时眠不敢跟他多说,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厉潮看了眼手机,笑了声,往前一站,又接着排队。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他。   就在他登陆微信传文件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厉潮,好巧。”   厉潮侧头,发现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生。女生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五官精致,笑起来落落大方。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来打印论文吗?”   他对女生有点印象,好像是隔壁班的,周柯嘴里的女神。   “嗯。”   男生垂下眼,找到自己的论文,选择打印,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冯梦萤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鼓起勇气道,“每次打印都要登陆自己的账号,好麻烦呀,我可不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你顺便帮我打印了呗?”   “钱我付。”   她补充。   可她话音刚落,跟前的男生已经麻利地把微信给退了。   “抱歉,手快了。”他往后,把位置让出来,“你自己来吧。”   冯梦萤咬了咬牙,有些气。   可她刚刚搭讪的人已经站到打印机边去等着了。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麻利地把自己的账号登上去,顾不得检查,就这么点了打印。   趁着厉潮在装订的间隙,她抱着自己的论文站在他身边,“我论文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清楚,可以问问你吗?”   咔哒!   随着订书针最后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厉潮把论文随意一卷,塞到了包里。   听见冯梦萤的话,他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向下一扫,落在被她抱在手里的论文封面上。   “我的选题跟你不一样,给不了你建议。”   冯梦萤跟在他身后,“可你这么厉害,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老师不是说了吗,不会的可以问你。”   男生挎着包,步子迈得很大,语气不咸不淡,“这个时候问我,还不如想想在答辩的时候怎么道歉显得比较诚恳一点。”   冯梦萤,“……”   好歹毒的一张嘴。   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一波。   “不问就不问,等会上大课,我跟你搭个伴总可以吧?”   “不建议。”厉潮的声音懒洋洋的,“家里管得严,我怕他会生气。”   冯梦萤的脚步就这么顿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有对象了?”   那头的厉潮也停了下来。   他像是就等着她问这句话一样,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相册,里面赫然是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甚至还贴心地给另一半打了码。   语调上扬,声音透着愉悦。   “不是有对象,是结婚了。”   他补充。   “周一领的证,合法的。”   冯梦萤,“……”   他看着厉潮全方位无死角的把那张结婚证的照片在她眼底展示了个遍,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去。   “已婚男士不太适合和单身女生走得太近。”   冯梦萤,“……”   滚呐!贱男人!   厉潮道,“事发突然,婚戒还没做好,我以后会戴着它的。”   她捏紧手里的论文,伸出手,往路边一指,“给老娘爬!”   厉潮背着包满意地走了。   徒留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在风中凌乱。   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论文标题格式错了。   “……”   -   都大四下学期了,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还给他们加了几个周的大课。   不过很多人都不来上课,阶梯教室空荡荡的,也没几个人。   周柯身为班长,不太好意思逃课,格外痛苦地坐在后面,打算一觉睡到下课。   正在他研究哪种姿势睡觉不容易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落下一道阴影。   一扭头,对上了厉潮凌厉的侧脸。   他愣了下,“你怎么忽然来上这种课了?”   老师已经进来了,看着没几个学生的教室也不觉得意外,调试了下麦克风就准备念PPT。   厉潮在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里缓缓开口,“我不能来上?”   周柯卡了下,“也不是不能,可是以往这种水课你不是能逃就逃吗?”   厉潮拿出手机,看餐厅那边的午饭送出去没有,回答他,“有点事,来找导员。”   “什么事啊?”   此话一出,周柯明显感觉到旁边的男人心情莫名变得愉悦了点,“找他加个学分。”   周柯,“?”   “学分?什么学分?我们学分不是都修完了吗?你还背着我偷偷挣学分了?”   “你加不了……”厉潮矜持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找到那张照片,递到周柯面前,“我加的是结婚的学分。”   周柯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你结婚了!”   他的声音大到把台上老师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同学,课堂上请保持安静,如果实在有事,可以从后门自己出去。”   周柯把头低下,连早起的瞌睡都没有了,抓起手机看了眼,喃喃道,“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他拿起那张照片反复看了看,“哥,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怎么几天不见,他哥就结婚了?   他回家吃个辣条都得背着他妈偷偷摸摸的,怎么他的室友就领证了?   厉潮把手机收回去,“我是那种会跟你开玩笑的人?”   这件事对周柯的冲击力太大了,好半响也只能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   “你这结婚就结婚,怎么还给嫂子打码呢?”   厉潮咳了声,扭开头,“他不喜欢张扬。”   周柯,“……”   所以你给人家打了个码,自己带着照片到处张扬?   见目的达到了,厉潮看着手机那头导员发过来的消息,背着包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而独自坐在教室的周柯彻底睡不着了。   -   宋时眠还不知道自己的打码结婚证照片已经被厉潮带着在各大亲友间流传了个遍。   他吃了结婚对象投喂的午餐,休息过后就开始工作,等厉潮给他打电话说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了。   厉潮穿的还是早上那身,黑色工装裤,黑色T恤,肤色冷白,眉眼下垂的时候,透着一股冷淡的厌世感。   他拿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当看见宋时眠的时候,掩藏在眉目里厌倦顿时消散,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点的午饭吃完了吗?”   宋时眠穿了身烟灰色的居家服,衣服宽松,显得他人有些消瘦,墨发乌瞳,脸上带着被太阳烘晒过的潮红。   “你点了那么多,我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吃得完?”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的。   厉潮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宋时眠弯下腰,不怎么熟练地找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   “我在楼下的小卖部买的,跟我拖的这双是同款,颜色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就估摸着买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厉潮低头,果然看见他脚底的这双和宋时眠脚上那双是同款,怕小了,特地买得比他的还要大。   他脱下鞋,穿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好。   宋时眠跟厉潮介绍,“屋子不是很大,就两间卧室,另外一间之前是我爸妈住,他们把大的主卧留给我,他们走了后,这间就变成客房。”   他天天在屋子里转,除了一开始的狼狈,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   “这间是我住的主卧,我收拾了一半的衣柜出来,你的衣服可以放这里。如果不够的话,次卧那里也有衣柜,放那边也可以。”   阳光透过飘窗照进来,青年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到衣柜门上,他旁边带着小熊印花的被子被主人很努力的叠整齐,几乎有人高的大熊可怜兮兮地被挤在墙角。   很平常的场景,可却是他在深夜里辗转了无数个日夜,甚至连梦都不敢梦到的场面。   宋时眠。   他的、   名义上的丈夫。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甚至腾出一半的衣柜,邀请着他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握着行李箱的手因为紧绷,手背上鼓起明显的青筋。   好一会,他才紧着声音说了个“好”。   一副老实又木纳的样子。   宋时眠看不见,便主动站在门边,把空间腾出来,好让他方便他收拾。   厉潮带的东西并不多,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很安静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宋时眠旁边。   宋时眠倚靠在门框上,莫名地品到一丝搭伙过日子相敬如宾的夫夫日常。   这样也挺好,和他当初预想的差不多。   厉潮收拾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宋时眠不想麻烦厉潮,自己摸着朝门边走过去,才到客厅,手臂就被另一只手牵住。   这么一会过去,厉潮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怎么不叫我?”   宋时眠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是厉潮牵着他开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提着水果的女人。   “你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租客,今早搬家声音有些大,没打扰到你们吧?”   宋时眠愣了瞬,条件反射的朝隔壁的方向看去,结果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是隔壁2602吗?”   “对,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女人把水果递过去,“一点小心意,以后还望多多光照。”   厉潮收了水果,和女人寒暄了两句,把门关上的时候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宋时眠表情有些发愣。   他摸出一个橘子,塞到他手里,问他,“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宋时眠捏了捏手里的橘子,还没从换了新邻居的消息里缓过神来。   “我记得隔壁以前住的是个男的,怎么没多久就换人了?”   厉潮动作一僵,几秒后才把宋时眠带回客厅。   “租房而已,换来换去正常。”   宋时眠坐在沙发上,顺手把手里的橘子剥了,微微叹气,“也是。不过之前隔壁租客的那个男人对我挺好的,我刚瞎那会,进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帮我按的电梯,快递、外卖也是他帮我拿的。”   他垂下眼,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偏酸微涩。   那是他刚确诊全盲的第二个月。   赵广和陈盼夏带着他跑遍了国内大大小小有名的医院,家里的存款也消耗得差不多,可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好消息。   他买了根导盲杖,在敲敲打打中从黑暗里站起来,拒绝了赵广带他回去的好意,独自一人回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可他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冰冷空旷的屋子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黑暗,足以悄无声息地瓦解掉一个人的意志力。   那段时间的宋时眠无疑是崩溃的。   他试着跟自己和解,可身体不断碰撞的淤青总是在提醒着他——   不一样了。   无论是他,还是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几乎夜不能寐,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   第四天,隔壁就搬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第25章   男人说话腔调怪异,平日里沉默寡言。   却带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把小区的路都认了个遍,帮他拿外卖,替他取快递,就连吃的饭,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多出一份,然后投喂到他嘴里。   在他最无助的那几个月里,那名怪异的邻居就这么默默地陪了他几个月。   后来,他越来越适应盲人的生活,那个邻居就很少从他生活里出现了。   直到他去相亲,遇见了厉潮,邻居直接消失不见。   没想到,原来是搬走了。   宋时眠莫名地有些惆怅。   他跟厉潮说,“说起来,你声音跟他还有点像。只不过他比你还不爱说话,声音要哑一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电视里演的在逃杀人犯呢。”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又神出鬼没得紧,完美符合一个杀人犯的特征。   可对宋时眠来说,比起杀人犯,他更像是从潘多拉神灯里召唤出来的英雄,将他从泥潭拽到地面   在宋时眠看不见的黑暗里,旁边的沙发塌陷下去,衣服摩擦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紧接着,厉潮说话了。   “你喜欢他?”   宋时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就是单纯的邻居情谊。他就是见我一个瞎子可怜,照顾了我一下而已。”   厉潮的声音闷闷的,“所以你并不喜欢他。”   哪怕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你这么久。   这话说得……   宋时眠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东西收拾完了吗,就在这坐着?快去收拾,我定了食材,等你收拾好,我们晚上吃火锅。”   空荡许久的屋子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沾染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息。   哪怕宋时眠看不见,可他依旧能听到厉潮收拾衣物传来的声响,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在那一刻仿佛又活了过来。   六点,太阳落山。   宋时眠把阳台的窗户关上,开了灯。厉潮提着食材从外面进来,沉甸甸的一大袋,也不知道他都买了些什么。   青年把手撑在客厅的餐桌上,朝厉潮道,“你去厨房,那里有个电磁炉,你把它搬来这里,放个锅,我们就在这里吃。”   厉潮把袋子放桌子上,依言去厨房找他说的电磁炉。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怎么下过厨,光是这些厨房用品就认不全,更别说使用。   不过好在上面都有字,不至于让他两眼一黑,让宋时眠怀疑他的身份。   吃火锅对宋时眠来说其实算是个麻烦事。毕竟他看不见,所以全程只能指望对方。   他怕厉潮觉得他在借机使唤他,跟他解释,“其实我今天没打算点火锅的,只是我的大学室友做兼职,就在这家火锅店上班。他说点的话他可以用员工价给我打折,而且今天他上班,可以悄悄地把食材多装点。”   厉潮把袋子里的打包盒拿出来,瞥了眼。里面的食材恨不得把盖子都顶起来,塞得满满当当的,的确是多装了“一点”。   他笑了声,“这些食材快够我们俩吃两天了。”   宋时眠嘿嘿一笑,有点小自豪,“所以我们还是赚到了。”   厉潮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灯光明亮,他们中间隔着餐桌,电磁炉在嗡嗡作响,上端锅里的汤底缓缓冒开,烟雾在两人中间升起,模糊了青年的五官。   他拿出牛肉,倒了进去,浓郁的香气在屋子里漫延。   一切美好得像是个梦境。   下一刻,宋时眠就抓住了他的手,“我记得蔬菜里面有胡萝卜,你记得别下。”   厉潮低头,果然在那堆绿色里发现了一抹极其显眼的橙。   他拿起胡萝卜,问宋时眠,“你刚刚说什么?”   宋时眠道,“我说,胡萝卜……”   男人的手轻轻一倾斜,那盒胡萝卜就这样倾倒了下去,“你说晚了,已经下了。”   宋时眠,“……”   他道,“青菜……”   “也下了,补充维生素。”   两人同居的第一顿饭以厉潮被揍了一拳拉开帷幕。   他捧着碗,努力消灭掉里面的胡萝卜,跟宋时眠报备行程。   “我明天要出差,回来估计很晚了,别等我。”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依旧精准地把碗里被夹带私货放进来的胡萝卜扒拉到另外一边,闻言抬起头来。   “你们这个工作还需要出差?”   厉潮面不改色,“嗯,出去进货,不过路程有些远,回来估计晚上了。”   “这么远就不回来呗。”   “那边在山里,没住的地方。”   “好吧。”宋时眠道,“那路上小心点啊,实在不行就找个农户给点钱凑合一晚。”   男人眼底荡出笑意,“知道了,尝尝这个。”   宋时眠警惕道,“这是什么?”   “胡萝卜。”   他拿筷子戳了戳,“胡说,这明明是牛肉丸。”   厉潮咬碎嘴里的胡萝卜,“眼睛看不见,认吃的倒一认一个准。”   只有人,越认越糊涂。   两人同居的第一晚,或许是出自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只是单纯的睡觉,其对于其它的,保持缄默的态度。   那个被宋时眠塞到墙角的大熊被扯了出来,放在两人中间。宋时眠一伸手,摸到的只有大熊毛茸茸的身体。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至于以后……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是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在熊的另一边,厉潮睁着眼睛和傻乎乎的熊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快半个小时。   等到另一道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时,大熊被一只手扯开。紧接着,温热的躯体朝宋时眠靠近,在他陷入梦乡的时候,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第二天,宋时眠醒的时候厉潮已经不见了。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大熊也不知道被他踢到哪里,他伸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手机里有男人留给他的消息,告诉他早餐放在桌子上。   宋时眠拿着手机,抱着被子蹭了蹭,傻乐了半天才起床。   洗漱完后,他吃了厉潮留给他的早餐就开始一天的工作,想着等到下午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到地方。   结果他的电话还没打过去,对方就先给他打了视频。   男人今天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坐在车里,手里端着盒饭,手机立在前面的仪表台上,看着那头接通了视频,眼神变得柔和。   “把镜头往左一点,手机里看不见你。”   青年很听话地把手机往左挪了挪,很快,镜头里出现了他的脸。   衣服估计是随便抽出来穿的,一件蓝色的衬衫,很宽松的样式,上面那颗扣子没扣,低着头的时候,锁骨若隐若现。   这个时候宋时眠也在吃午饭,嘴里塞着牛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到啦?”   厉潮回答他,“刚到没多久,现在在吃午饭。”   “吃的什么?”   男人低头看了眼,“盒饭。”   算不上好吃,在太阳下放了一会,里面的肉看着油腻腻的。   这个点的太阳火辣,外面的玉米叶子都被晒得卷了起来,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他们来的车在村口停了一排,公司员工和几个政府人员没什么形象地蹲在路边吃着盒饭,不远处聚着几个村民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厉潮靠在椅背上,用一次性筷子拨了下盒饭里的肉片,没什么食欲地把筷子丢到一边,专心看着视频里的青年。   对方低着头,吃饭吃得专心。可能觉得夹菜很麻烦,所以他一次性会往嘴里塞很多,脸颊微微鼓起,像进食的仓鼠。   吃了会,宋时眠觉得举着手机很不方便,于是找来了一个手机支架,把手机扣了上去。   于是厉潮那边的视角陡然高了许多。   蓝色衬衫将青年的肤色衬得白皙,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无害,领口宽松,举手投足间,更多的风景便无意地展露在某个人眼底。   厉潮捞过放在一旁的水喝了口,不催促,也不提醒,作为风景的唯一看客,就这么坐在车里安安静静地看着。   直到说话声引起他的注意。   他往外面看了眼。   外面的人已经吃完饭,村里的领导也在一边等着,正打算领着他们过去视察。   村长快五十岁了,头发有些花白,虽然高,但很瘦,面对城里来视察的领导,不自觉得弯着腰,神色里带着忐忑。   “你看这……你们来的话应该提前说一声的,我好让村里准备午饭,怎么能让你们吃盒饭呢?”   穿着一身西装的助理此刻没什么形象的蹲在路边吃着饭。他咽下最后一口菜,把一次筷子往餐盒里一插,丢进垃圾袋里,站起身来,看了眼天。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却飘过来大片的乌云,阳光隐了下去,风声渐起,隐约透着一股让人不详的预兆。   “这天,怕是要下雨。”   他身边站着的是政府那边派来的一个女生,不过一会,脸就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苦不堪言。   看着阴沉下来的天,她皱着脸开口,“我们是不是得抓紧了?今天还得回去呢,这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助理看了眼时间,“我去问问厉总。”   村长看着他朝停在最中间那辆黑色的车走了过去,没一会,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冽的侧脸。   厉潮下了车,看见头顶聚起的乌云,心底也觉得有些麻烦   “叫开发部和营销部的人跟着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等着。”   他这相当于把大半的人都留了下来,助理有些犹豫,“可……”   “可什么?”厉潮垂眼看他,“一堆不懂的人跟在旁边,充面子吗?”   助理默默地把嘴闭上,“我知道了。”   五六辆车,到头来,跟着村长进村的也只有四五个人。   人一少,他明显比刚才自在得多。   “我们村虽然偏僻,但好山好水,风景可好了,那旁边的小河里水清得都能看见里面的鱼,开发成旅游区绝对不亏。”   说着他抬头瞥了眼走在他旁边的男人。   对方看着很年轻,长得甚至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明明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西装,可气质却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村长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反正他不太敢直视厉潮的眼睛。   他们村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这次开发,他自然是得想方设法的说些优点,好打动这群从城里大公司来的人。   “还有啊,我们这里……”   厉潮一手拿着政府的规划图,一手拿着村里的地图,打断了村长的介绍,“劳烦,带我们去这几个地方。”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拔掉笔盖,当着村长的面缓缓圈出几个地点。   -   赵广和陈盼夏赶回来的时候天空开始落起了雨滴。   村口停的车还没走,而天空却是暗沉一片,隐约有闷雷从天边传了过来。   路口蹲着个大爷在抽旱烟,看见他们,在旁边的石头上敲了敲烟杆,打招呼,“回来了。”   赵广扫了圈,看见周围站着好几个穿西装的人,“听说政府和公司那边来人了,特地刚回来看看,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呢。”大爷咂巴一口烟,“村长带人去看了,还没回来。”   “这天,眼瞅着要下暴雨,这些人怕是走不了了。”   果然,他话音才落下没多久,这雨就下了起来。   厉潮一行人正准备回来,就被忽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猝不及防。   村长在雨里大声招呼,“我家就在前面,先跟我去避避雨!”   无奈,他们只能跟着村长去了他家。   中午还晴朗的天此刻完全变了个脸,狂风席卷着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   厉潮站在村长家门口的屋檐下,看着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雨,眉头微皱,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几点了?”   他问助理。   “已经五点了。”   五点,是他们打算回去的时间,可这雨,一看就是完全走不了的架势。   村长从屋里搬出椅子给他们坐。   椅子是自家做的木椅,虽然上了漆,但经历长时间的日晒雨淋,上面的漆掉了大半,看上去又破又旧。   村长以为会遭到城里大老板的嫌弃,可为首的男人只是低头看了眼椅子,那件六位数的西服就落在了椅子上。   宋时眠给他打电话。   “家里边下暴雨了,你哪里没事吧?”   屋外大雨滂沱,厉潮曲着腿坐在屋檐下,给爱人报平安。   “也下了暴雨,不过在村长家躲雨。”   “那就好……”宋时眠松了口气,“我看天气预报,说暴雨要下一晚上呢,要是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那也太不安全了。”   他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就跟村长商量商量,在他家住一晚上好了,明天再回来。”   虽然很不情愿,可目前来说,只能这么办。   这雨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想法,从村里到高速进站口的路算不上很好,冒雨回去危险系数太高,一行人只能在村长的安排下住进农户的家里。   厉潮晚上又冒着雨回了趟车边,里面有他随身带的包。   拿着包回去,他甚至不顾上把打湿的衣服换掉,而是翻开包,想找出药,先把药吃了。   阴冷潮湿的雷雨天气总是搅得他心神不宁。   可是,他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要吃的药。   他这才想起,药昨天就吃完了,可因为搬家,再加上和宋时眠睡在一块,让他把补药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助理从门口路过,往厉潮看了眼,顿时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少……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厉潮沉默着把倒出来的东西装进包里,就在助理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你半夜看见我做奇怪的事,记得制止我,如果制止不了,我不介意你采取武力的手段。”   轰隆——   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助理手里的水杯差点端不稳,“什、什么?”   “总之……”厉潮道,“别让我做任何奇怪的事。”   助理摸了摸头,不是很懂。   难不成太子爷还会梦游不成?   半夜,雨势渐小,但雷声和闪电依旧没有想要下班的想法。   村长家的床很硬,被褥还散发着一股潮味,助理睡得很不踏实,半夜辗转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按到墙边的开关,一道闪电就先劈了下来。   刺眼的白光几乎将整个房间瞬间照亮如白昼,同时也照亮了窗边那道修长的剪影。   在看见窗口的剪影时,助理吓得瞌睡都醒了,就在他差点抑制不住大叫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厉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睡了吗?”   助理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站起来给太子爷开门。虽然心里MMP,但脸上依旧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   “小少爷,这大半夜的,你找我什么事?”   厉潮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西服,没穿外套,束进裤腰的衬衫下摆被扯了出来,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截胸膛,靠在门边懒散的垂着眼,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怎么,半夜不能找你吗?”   呃……   助理被噎了下,“没有不能找我。只是这个点了,你不睡觉吗?”   像是很热一般,厉潮又扯了扯衣领,嘴角笑意更深,“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平时的我怎么样?”   助理,“……”   助理道,“您是发烧了吗?”   厉潮,“……”   他笑了声,懒得跟他废话,伸出手,“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备用的手机放在你那里,给我吧。”   “冒味问一下,这大半夜的,你找备用手机干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助理被风吹得发冷,抬头朝门口的厉潮看去。   男人依旧在笑,只是那笑看得助理浑身发冷。   “我的事需要跟你报备?”   助理打了个哆嗦,“没、没有,您稍等。”   他退回屋里,低头翻找手机,脑海里忽然浮现睡觉前厉潮跟他说的话。   什么事才算奇怪的事?   平日里别说笑,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的太子爷忽然朝他笑了算不算?   门外,厉潮的耐心已经耗尽,“我说,如果找不到就把脑子和眼睛一并捐了吧,脑子可能没人要,但眼睛……”   他的视线落在助理的眼睛上,嗤笑一声,“真丑,你也配。”   无缘无故被骂眼睛丑的助理委屈极了,把备用手机往里厉潮怀里一丢,只盼着这阎王爷赶紧走。   半夜两点,厉潮靠在床上。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男人冷白的脸。   他垂着眼,缓慢地动了动手指,敲出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   雨夜里,床上的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闷地笑,眼底暗沉一片。   ……   【宝宝,我看见了,你今天穿的是蓝色衬衫,很衬你。好漂亮,想亲。】   【宝贝,你一点都不乖,才不过几天不见,就结婚了。】   【听说你嫁给一个超市职员,老实又木纳,一个月拿着三千的工资,他养得活你吗?】   【宝贝,他能满足你吗?】   【一事无成的男人什么都不会,老实到连宝宝都腰都不敢搂,他是不是连亲你都不敢?姿势都是最传统的,肯定顶不到最里面吧?】   【你说,要是我当着你老公的面亲你,他是什么表情?】 第26章   等到宋时眠发现短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早上的天空还飘着小雨,空气里雾蒙蒙的,凉意便顺着空气漫延到全身。   宋时眠给自己加了件外套,摸到手机,想打电话问问厉潮那边怎么样,结果就听见手机里传来收到新短信的提示。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开始,他以为是搞推销的,没放在心上,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点了进去,AI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宝贝,他能满足你吗?】   宋时眠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什么鬼?   青年抿了抿唇,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犹豫着伸出手指,再一次朝手机屏幕上摸索过去。   【宝宝,我看见了,你今天穿的是蓝色衬衫,很衬你。好漂亮,想亲。】   【听说你嫁给一个超市职员……】   宋时眠眉心一跳,指尖微微颤抖,把消息一条条地听完了。   越听他的脸色就越发的白。   他这是……被骚扰了?   不仅骚扰,对方甚至还监视他,连他穿了什么衣服都知道。   宋时眠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对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想法,在一堆算得上性骚扰的消息后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如果还想你老实木纳的老公安安稳稳地站在你面前的话,宝贝,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AI的声音明明没什么感情,宋时眠却听出一股浓烈的威胁意味。   他打算报警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如果对方真的是冲着他的来,那厉潮是不是被他连累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可如果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万一厉潮有了什么好歹……   宋时眠闭了闭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坐在床上的青年沉默了许久,最终打开聊天界面,回了条信息。   【你是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   叮咚!   助理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声音不算大,但坐在他旁边假寐的男人却睁开眼看了过来。   晚上没睡好的助理在回程的路上差点睡了过去,这声消息提醒音把他从梦乡里拽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发现是手机营业商发来的垃圾短信。   厉潮昨夜也没睡好,脑袋钝钝地疼,他看着助理把手机放回包里,目光略带迟疑。   “我……昨天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助理合上拉链的动作微顿,忽地想到了今天一大早拿着手机再次敲响他的房门的太子爷。   清晨,下过雨的山里很冷,雾气弥漫,屋前梨树枝叶青翠,男人靠在门框上,肤色被晨雾浸染得白里透着冷。他眉眼下垂,没了昨夜那种漫不经心的浪荡感,又恢复了他熟悉的冷淡。   他一手拿着手机递给他,一手在眉心揉了揉,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拿备用的手机。   “昨夜有个推不掉的电话应酬,对方难缠,我不想用自己的私人号码和他联系。”   被强制叫醒的助理脑袋还有些懵,他接过手机,眼睛都睁不开,“其实您的备用手机可以不用放在我这里的。”   毕竟他只是个助理,天天拿着老板的备用手机算个什么事?   他话刚一说完,厉潮就瞥了他一眼,神情露出一丝不耐,昨夜给助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个手机而已,本少爷懒得拿不行吗?我要的时候会跟你说,不要的时候少在我面前提起手机的事。”   被怼了一通的助理默默闭上嘴,把手机放回自己包里。   只不过,在放进去之前他发现,厉潮嘴里用来跟别人联系的手机是关机的。   现在听见厉潮这么问,不知为何,助理心底浮上一抹怪异的感觉。   只不过还没等他细想,身后忽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鉴于之前莫名其妙被骂的经历,面对厉潮的提问,助理把头一埋,无比坚定地回答他,“没有,您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厉潮将手搭交叠着搭在膝盖上,正欲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宋时眠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要紧绷得多。   “厉潮,你回来了吗?”   这下,厉潮完全顾不上坐在旁边的助理。   “回来了,在路上。”   “哦。”宋时眠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昨天的暴雨太大了,我看新闻,好些地方山体滑坡,我怕你们那里也有。”   厉潮往窗外看了眼,车子已经进了高速。   “其实这里也有,不过严重,不影响开车。”   他低头,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下。明明不过一晚没见,他的思念就有些遏制不住地疯长。   “快了。”   他说,“快回来了。”   他说快,下午一点不到,人就站在了门口。   宋时眠给他开的门,才进玄关,厉潮就看见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衣服。   一件蓝色的衬衫。   昨天这件衬衫还穿在青年身上跟他开视频,现在就被无情地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解领带的手停在半空,“衣服怎么丢了?”   宋时眠摸索着给他倒了杯水,声音如常,“刚刚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染到油污了,不好洗,索性就直接丢了。”   领带被挂在旁边墙上的衣架上,紧接着是烟灰色的外套。厉潮伸手扶着宋时眠的肩膀,接过他手里的水,“吃什么了?”   手底下的肌肉紧绷了瞬,然后就被宋时眠伸手扒开,“就随便点的外卖,吃什么你都要管?”   莫名被怼了下的厉潮愣了几秒,有些紧张地解释,“我没有想要盘问你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那油污溅在身上,你有受伤吗?”   宋时眠缓缓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他压下心底有些杂乱的思绪,回答他,“没有受伤,就是单纯的被油溅到。对了,你回来吃了午饭吗?”   厉潮看着他神色,觉得今天的宋时眠有些奇怪。   “还没吃,不过我叫了外卖,待会送过来。我看你神色不太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时眠被他问得心里头有些发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人在短信里发的信息。   【当然了,如果还想你老实木纳的老公安安稳稳地站在你面前的话,宝贝,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厉潮不过是个超市职员,性格又老实,如果他把这件事跟他说,这个老实人肯定不会抛下他不管。   可以他的能力,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才一米七的身高,还天天穿增高鞋垫,别说打了,可能连跑都跑不了。   思及此,宋时眠敛下脸上的神色,神色如常地开口,“我好好的呆在家,能有什么事?”   厉潮皱了皱眉,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你……”   宋时眠打断他的絮叨,“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   厉潮只能先接电话。   是他点的私房菜到了。   宋时眠被早上到短信影响了心情,没什么胃口,午饭就只随便对付了两口。   如今男人点的四菜一汤往桌子上一放,香气顿时就飘了过来。   投喂了某人这么多顿,厉潮往宋时眠那边瞥了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吃吗?”   宋时眠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屁股往椅子上一坐。   “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变态?   变态能吃吗?   但变态辣可以吃。   见他这么积极,笑意从厉潮眼底泻出。他坐下,不动声色地往宋时眠碗里夹了块胡萝卜,企图蒙混入口。   宋时眠没发现他的不良居心,咬着排骨,跟他打探消息。   “对了,你在超市里上班,同事都怎么样啊?性格好吗?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明明到这个点还没吃饭的是厉潮,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进食,反而先把虾给宋时眠剥好。   面对宋时眠的打探,老实人一板一眼地回答,“同事不多,性格……性格都还可以,至于奇怪的人,没遇见。”   可能对别人来说,他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哦……”   宋时眠皱起眉头,“那你跟我在一起后,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   厉潮看了他一眼,“比如?”   “比如……”   对你刚领了证的合法丈夫有非分之想。   不过宋时眠没敢说。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奇奇怪怪,可能还看你不爽。”   厉潮把虾放进他碗里,“那没有。你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害!我这不是想着你老实,怕你上班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所以问问。”   为了掩饰尴尬,他埋头扒拉了一口饭菜,刚一入嘴,脸色就变了。   “天杀的!泥面肿么有胡萝卜?!”   身侧的男人别过脸笑了声,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闻言淡淡地补充,“补充维生素,营养均衡。”   宋时眠,“……”   他收回刚刚的担心。   就应该让变态把他就地正法的!   为了奖励他成功吃下一口胡萝卜,他的碗里多了小半碗被拆好的蟹黄蟹肉,盖上香喷喷的米饭,用勺子搅一搅,一碗新鲜出炉的蟹黄盖饭顿时就好了。   看在蟹黄盖饭的份上,宋时眠决定短暂地原谅一下某人的所作所为。   等他一碗饭下肚,厉潮也差不多吃完了。   男人去浴室洗澡,宋时眠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刚刚那顿吃得太饱,撑得他有些犯困,脑袋靠在沙发上一点一点的。   厉潮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快要栽过去的某人。   他摸了把头发,在外面的洗漱台边吹了会,现在差不多干了。   他走过去,蹲在宋时眠跟前,伸手接住他往下落的脑袋。   温热的掌心托住下颌,像抚摸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了蹭,紧接着是身躯迫近。   “困了?”   男人声音低沉,下颌掌心的温度又刚好,宋时眠的眼睛彻底闭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他的话。   “有……有点。”   “那我带你去睡好不好?”   宋时眠没回答,而是放任自己窝进了跟前的怀里。   他的脸被托着靠在一个带着水汽的胸膛上,而托住他脸的手则下移搂住他的肩。   下一刻,整个人瞬间腾空。   原本睡过去的宋时眠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颠得有一瞬的清醒。他伸手攀住男人的肩膀,因为很信任对方的缘故,也不觉得慌张,只是思绪依旧混沌。   “你干什么呀?”   “带你睡午觉。”   好不容易被宋时眠找到的大熊又被丢在了角落,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的房间隐约能看见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轮廓。   “眠眠……”   微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粗粝的指腹蹭过青年柔嫩的脸颊,两道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可以亲你吗?”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   他卑劣,他无耻,他得寸进尺。   可……   厉潮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下,手底的肌肤便不受控制的红了一块。   他是他的合法丈夫。   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的。   迷糊中的青年微仰起头。   “可以的。”   可这次,他以为跟往常一样落在眉心的吻却落在了唇上。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长驱直入。 第27章   青年鸦色的长睫颤了颤,终于清醒了过来。   可眼前的情形根本容不得他思考,就被拽入了无边的浪潮。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手掌钳着他的下巴,唇舌交缠间,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味和温度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细碎的呜咽声从嘴角溢出,宋时眠难受地伸出手搭在厉潮的肩膀上推了推。   可他的力气对对方来说仿佛是蜉蝣撼树一般,非但没把对方推走,反而被抓住了手,指缝里强势地挤进比他宽大许多的指节,被带着按进柔软的床铺里。   原本在他身侧的人忽然翻身而上,压着他,把他的呜咽吞得更深。   直到宋时眠快呼吸不上来了,厉潮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宋时眠失神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嘴唇被吮得发麻,连带着脑子也是一片麻木,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像是一个许久未找到药的瘾君子,眼尾爬上一抹赤红,像狗一样胡乱地嗅着,那些从宋时眠眼尾落下的眼泪全被他卷了进去。   “眠眠……”   他叼着青年颈窝里的软肉,想像个犬类一样标记,可又不忍心伤害青年,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磨了磨,抬起头,转战到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喜欢。”   好喜欢眠眠。   过了一会,宋时眠终于回过神来。他伸手去推压在他脸上的头,“起来,你是狗吗?”   厉潮抓过他的手,连手也不放过。   宋时眠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   他不知踹到哪里,引得头顶的男人闷哼一声。但好在抓着他的手松开了些,让他从厉潮身下翻身滚了出去。   宋时眠撑着床坐起来,一抿嘴,火辣辣的疼。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没从男人那让他头皮发麻的索取里缓过神来。   “你……”   厉潮低头,往下面看去。   得益于宋时眠刚刚那脚,差点断送了他下半生的□□。同时,也踹醒了他有些上头的脑子。   他朝宋时眠看去。   青年委屈地缩在墙角,面容旖丽,神色潮红,唇色泛着水光,宽松的居家服被扯得领口凌乱,白皙的脖颈上落了点点红印。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杰作。   “抱歉。”   厉潮喉咙滚了滚,“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他话是这么说,可落在宋时眠身上的眼神却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宋时眠伸手碰了碰嘴唇,觉得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   “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他有些不满地抱怨,可浑身被亲得发软,说出来的话也软。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   厉潮自认理亏,往前挪了点距离,替他把被揉乱的衣服整理好,“怪我,好久没看见你,有些控制不住。”   他语气柔和下来,宋时眠感觉不到刚刚那股强势的侵略性,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咬的时候厉潮感觉没用多大的力,结果这会过去,青年颈间的肌肤看上去比刚刚还要红。   他没忍住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指尖按了按那块皮肤,“这里疼吗?”   那块皮肤被他吮得敏感,指腹一按上去,疼到不疼,但却爬起一抹怪异的酥麻。   宋时眠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躲开他的手,“不疼,怎么了?”   厉潮没说怎么了,只是替他把衣服拢上,盖住那些过于暧昧的痕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你觉得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什么样?不就是媒婆说的那样。   老实木讷……   不用宋时眠开口,厉潮就知道他想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开口,“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我老实人的人设深信不疑?”   今天没出太阳,温度也不高,宋时眠把有些发冷的脚塞到被子里。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当初媒婆也这么说。”   厉潮放好枕头,拉着人躺下。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完后,他淡淡补充,“眠眠难道不知道,从一个男人嘴里很难听到实话吗?”   只有在宋时眠小时候他妈和他外婆会喊他眠眠,大了后,他妈觉得他是个小男子汉了,就不这么喊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这格外亲昵到两个字。   宋时眠莫名地觉得有些羞耻,“你别这么喊我。”   男人体温高,没一会,被子就被捂得暖烘烘的。   除开那个让他有些承受不了的亲亲,宋时眠觉得和厉潮在一起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说的、做的都是骗我的?”   厉潮长臂一捞,就把人捞到自己怀里,“有的是,有的不是。”   “好了……”他把头埋在宋时眠肩上,阖上眼睛,“如果你感兴趣,就自己来发掘真相。我感觉我昨天晚上像没睡一样,今天一天都没精神,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宋时眠张嘴咬在他肩膀上,“我觉得你在说这种请求的话之前先把手松开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闷闷地笑声通过胸腔传递到宋时眠脸上,“好困,松不开了。”   宋时眠想,他刚刚亲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这回没说什么,而是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让自己充当一个合格的抱枕。   很奇怪,前一天两人睡觉时中间还隔着一个大熊,双方冷淡得像是出差不得不睡一张床的同事。   结果一天过去,他俩不仅亲了,甚至还抱在一起睡觉。   奇异的是,宋时眠竟没感觉到突兀。   因为他知道,第一晚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熊是厉潮留给他的缓冲空间。   某些人伪装得再老实,可面对觊觎已久的珍宝时,骨子里的占有欲是掩藏不了的。   好在宋时眠向来习惯他人安排自己,并不排除这种占有。   -   与此同时,赵广提着酒上了村长家的门。   这个点,村长正坐在门前的梨树下抽烟。   村里人没什么钱,上了年纪抽的都是旱烟,用晒干的烟草卷卷塞烟杆嘴里,点燃后,哒吧哒吧的能抽小半天。   看见赵广拎着酒过来,他像是知道他是来干什么一样,头也不抬,“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回去吧。”   赵广愣了下,脸上闪过局促的神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叫我回去?”   村长敲了敲烟杆,干瘦的脸上是风吹日晒后沉淀的痕迹,“不就是昨天那件事?今天个个都来我家打探消息。就这么跟你说吧,该是你的到时候都会是你的,不该你的你问了也没意义。”   赵广不死心,他把酒放地上,坐在村长对面。   “那你给我个信呗,这城里的大老板究竟有没有看中我们村,看中的又是哪些地方?好让我这心里有个底。”   村长闷着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这……”赵广道,“人家昨天不是在你这里睡的吗?你就没问问?”   村长想到了男人那张脸。   “咋个问?城里的那个大老板从头到尾话也不见他说几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的,他们说那个是他助理,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助理包了,别说问他,我连话也跟他说不上。”   而且,哪怕他能跟对方说上话,可被那双带着冷意的眼一瞥,老实巴交的农村人顿时什么也不敢问了。   “不是我说你赵广,别人来问我能理解,毕竟我们这里穷,种庄稼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可你在城里买了房,还开了馆子,日子过的可比旁人滋润多了,这做人可不能掉钱眼里去。”   那是之前的赵广。   现在的他,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   他在城里开了馆子已经关闭了快一个月,上上下下能跑的关系他都跑了。可他一没人脉,二也没什么钱,就他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人家吃一顿饭的。到头来,不仅问题没解决,反而还赔了不少进去。   眼看着餐馆就要倒闭,他就指望着家里能够拆迁,拿这个钱来救命。   其实他比谁都急。   可他没傻到把这些事跟村长说,只是提起地上的酒,往他怀里一放,“我又不是干什么犯法的事,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消息的话,就指点我一二,我也好做准备。”   酒是好酒,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村长才敢喝一点。   他抽烟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把酒接过来。   “问我是没问到什么,不过那天晚上听见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开会,他们手里拿着图,在上面指指画画,提到了你家所在的组,我不敢站太近,只隐约听见什么靠近路口,交通方便,可以重点开发……”   赵广顿时喜笑颜开,“好,我知道了,这酒你拿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打算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陈盼夏和宋英。   城里那个餐馆看样子是办不下去了,只要有拆迁的钱,他大不了换个地方。   只要他有手艺,去哪都饿不死自己。   不过,他还没走到家,就看见陈盼夏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从小路跑了出来。   看见他,她面色一喜,冲了过来,“赵广,新闻!我刚刚看见新闻!林彰被查,下马了!”   她喘了口气。   “监管局的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们回去重新接受调查。” 第28章   赵广和陈盼夏连夜赶回了城。   相比于之前的走投无路,这次下来检查的人出奇的好说话,随便看了看,就把扣下来的营业执照给他们了。   里面有一个工作人员是之前来这里吃饭的常客,赵广趁没人注意到,给对方递了根烟,“这林彰怎么忽然就被查了?”   那人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才伸手接过来。他弯下腰,任由赵广给他点上火。   “还能是什么,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听说一封检举信连着证据一并送了上去,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赵广听得心头惊了惊,“这谁干的?”   要是随便一封检举信就能把对方搞下来,他也不至于被关门这么多天。   “这谁清楚呢。”烟雾在两人中间升起,模糊了双方的脸,“这林彰之所以在A市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背靠京市林家,现在他出了事,京市那边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见弄他的人不一般。”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不得不说,你这运气可以啊,林家一被查,第二天就有人下来清查被他迫害的商户。”   赵广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原本都以为走投无路了,没想到忽然又柳暗花明。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朝旁边的人道,“多谢了,有空过来吃饭,我请客。”   那人也没拒绝,“关门了这么多天,就馋你家这口,别的店都吃不出这个味,等你开门,下班了一定来。”   -   宋时眠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可能会有雨,耳机里的AI没感情感情地朗读:   “欧阳少辰把女人堵在墙角,大手钳住女人的小手,刀削般的面容盛满了怒气,‘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上官雪高傲的仰着头颅,像一支在雨里永不屈服的小白花,纯白、脆弱。   ‘欧阳少辰,我告诉你,哪怕你得到了我的人,可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你这种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男人,永远也不懂什么是爱!’   ‘爱?’   欧阳少辰薄唇轻掀,‘我欧阳少辰从不需要爱。’”   宋时眠面无表情地倒下洗衣液。   “女人,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你放开我……”   咔!盖子合上,宋时眠熟练的旋转按钮,洗衣机启动的声音在阳台响起。   “嘶!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耳机忽然被一只手摘下,“在干什么?”   宋时眠下意识道,“在玩火。”   厉潮:?   宋时眠这才反应过来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关掉正在朗诵的页面。“我室友给我接了份工作,小说翻译,刚刚在听小说来着。”   他没告诉厉潮的是,这些小说好像都不怎么正经。   至于为什么会翻译这种小说?据陆林说,在海外,国内的霸总小说很受欢迎,很多人迷得不得了。   为什么不用更方便的软件翻译?很大原因是因为软件翻译出来的文字太死板,完全get不到精髓,读起来没感觉。   一开始,宋时眠看见满屏的霸总语录时觉得格外的羞耻,而他的羞耻在看见对方给的价格后顿时荡然无存。   羞耻?   现在让他去翻译海棠文学他也可以胜任。   听见是他的工作,厉潮就没再问。   刚刚睡醒的他像一只吃饱了出来巡视领地的野兽,伸手环住宋时眠的腰,把脑袋搁在他肩上,语调懒散。   “五点了,晚上吃什么?”   宋时眠听见了雨滴落在窗户上的声音,男人的头发又密又扎人,他伸手推了推,“还不清楚呢,你会做饭吗?”   靠在他身上的人僵了僵,然后闷闷道,“不会,不过我可以学。”   这话在宋时眠耳朵里听着就跟放屁没什么两样。   指望一个男人为你学做饭,还不如指望外卖产业别倒闭。   “点外卖吧。”   厉潮松开他,坐到一边去搜寻好吃的店铺,顺便下单两本菜谱。   助理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   【新闻链接】   【安排的事已经办妥了,用的是你的名号。京市林家那边托人来问,林彰是哪里得罪你了?我没回复。】   【对了,项目部那边的初步方案已经拟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市面上的外卖大部分看起来都不是很干净健康,厉潮挑了圈,最后还是点了之前经常去的那家餐厅。   餐厅并没有外送服务,但架不住他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等到选好菜后他才点进助理发给他的新闻链接,随意扫了眼回复他。   【林家那边不用管。】   【叫项目部那边把方案发我邮箱,明天下午开会。】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大了起来,屋子里门窗紧闭,洗衣机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灯光明亮,像是隔绝了一切寒冷。   宋时眠正在剥橘子,听着雨声,脸往窗子那边扭了扭,“是雨下大了吗?”   厉潮拿过他手里的橘子,替他把剩下的皮剥好,连上面白色的经络都被撕得干干净净。   “比刚刚大。”   A市是山城,六七月雨水充沛,一下就会下个没完没了。   不过外面的雨影响不了小屋里的两人。   宋时眠手里拿着被厉潮剥好的橘子,塞了瓣进嘴里,问他,“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   厉潮丢垃圾的动作顿了下,根据超市职员的工资,在心底算了算了,给了个对他来说有些低到离谱的数字。   “六七万吧。”   可这个数字对宋时眠来说却意外的有些高。   毕竟他的结婚对象年纪比他还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爱玩,他每个月的工资够他挥霍就不错了,宋时眠也不指望他能存下什么钱,没想到却是一笔他想象不到的巨款。   厉潮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多说了,他垂下眼睫,眼睑处覆盖一层阴影。   “逢年过节家里给了些,自己又存了些,再加上投资,所以攒了点。”   六七万,说多也不多,宋时眠没怀疑他说的。   “之前我不是说,我们可以买个车吗?咱妈挺好的,上次见面后回去就给了我十万,要不我俩再凑凑,不用贷款,直接买了吧?”   毕竟如果贷款的话,利息都够再买一辆了。   厉潮想了想,问他,“够吗?”   “够了。”宋时眠道,“十多万的车市面上挺多的,代步车而已,能开就行,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开你同事的车了,那车又贵,万一磕了碰了也不好赔。”   厉潮有点后悔扮演一个月三千多的超市职员了,他的贫穷,带给了伴侣更多无形的压力。   他只想他开开心心地。   “其实不用考虑价格,你买你喜欢的就可以,钱的事我想办法。”   宋时眠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笑了,想着刚刚小说里的内容,他道,“行啊,你去买辆迈巴赫吧。”   不巧,厉潮的车库里刚好还真有辆迈巴赫。   他抬头看向宋时眠,还没说话,对方先开口了,“然后我逃你追,我插翅难飞。最后我还是跑出来了,你开着黑色的迈巴赫在雨夜里缓缓驶过。我跌倒在马路上,你从迈巴赫里抽出劳斯莱斯的雨伞,冷酷无情地站在我面前,然后说……”   他顿了顿,恶魔低语,“男人,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厉潮,“?”   他道,“为什么迈巴赫里能抽出劳斯莱斯的雨伞?”   这句话莫名其妙戳中宋时眠的笑点,顿时歪倒在他身上笑得乐不可支,“重点难道不是你开着迈巴赫追着我跑吗?”   厉潮扶着他,淡淡道,“至少不能在雨夜里追。”   “为什么?”   “因为脑子会进水。”   宋时眠,“……”   淦!是他输了!   哪怕下着雨,厉潮点的外卖依旧来得很快。   吃好饭的时候七点多,八点半宋时眠去洗澡。   出于某种诡异的直觉,他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   中午的那个吻像是某种信号,至于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事情,自然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他长这么大,也没谈过恋爱,连亲亲都是给的相亲对象。   可哪怕很紧张,他还是抽空想了些问题。   比如,东西都买了吗?   昨天去楼下超市买东西,他也不是没动过买些物品的心思,可最终羞耻心还是战胜了需求,拿着导盲杖溜得飞快。   甚至他还不合时宜地想到那个变态的短信。   【一事无成的男人什么都不会,老实到连宝宝的腰都不敢搂,他是不是连亲你都不敢……】   夜色寂静,外面雨声淅沥,房间只开了盏昏暗的床头灯。   高大的男人脊背微微拱起,完全把身下的人挡了个严实,他低头,和对方交换了一个吻,手臂上肌肉紧绷,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可以吗?”   东西其实他早就备好了,就放在床头柜,洗完澡出来,只需青年一个眼神,他就立刻会意。   一切水到渠成。   只除了……   宋时眠的手攀在厉潮宽厚的肩上,双眸失神。   只除了男人压根没告诉他他买的是最大号。   宋时眠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抱去洗澡,又塞进干净的被子里。   意识消散之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垃圾变态,散播谣言!   假的!   通通都是假的!   厉潮身上还未收拾,身上裹挟着给宋时眠洗澡时带来的水汽。他指尖微凉,拨开青年额头的碎发,用手贴了贴,见没发烧后才起身把随意丢在地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捡起来。   夜半的洗衣机又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   男人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客厅的灯光开到最微弱的那档,他把换洗的床单被罩凉好,倚在阳台,随手在宿舍群里发了个最大金额的红包。   这个点了,白天没课的周柯还在游戏里打本,看见红包,条件反射的点了,然后遂被里面的金额惊呆。   你周爸爸:【??】   厉:【心情好,与民同乐。】   你周爸爸:【……】   你周爸爸:【所以你大半夜的能发生什么好事?中彩票了?】   厉:【未婚的人当然不懂。】   你周爸爸:【如果我有罪,请让警察来制裁我,而不是大半夜的让我忍受这种折磨!】   厉潮没回他的消息,好心情地关掉手机,进了卧室。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外面的灯光,隐约能看见一个熟睡的轮廓。   厉潮掀开被子,心满意足地把人捞过来圈在怀里,然后合上眼睛。 第29章   宋时眠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刚支起上半身,他的腰一软,差点就栽了下去。   那感觉,比他大学时候跑了一千五百米的长跑还要酸爽。   他的眼前一丝光亮也看不见,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周围很安静,偶尔从门外传进来一点动静。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伸手往旁边摸去,想要找到自己的手机看看几点了。   在昨晚的混乱里,他的手机不知道被厉潮丢哪里去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喊人的时候,门开了。   厉潮身上穿着居家服,袖口叠了上去,露出结实的手臂,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下就进来了。   他探过身子,拿过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到宋时眠手里,声音难得的柔和,“找手机吗?”   宋时眠一听见他的声音,某些少儿不宜的触感顿时涌进脑海,某个上了药的部分还在隐隐作痛,他怀疑快被磨秃噜皮了。   他拿着手机,压住心底的躁动,问他,“几点了?”   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宋时眠顿在了原地。   厉潮自觉心虚,倒了水递到他嘴边,“中午十一点,你先喝点水,厨房里煮了粥,应该快好了。”   宋时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来,他一动,感觉下半身跟瘫痪了一样,没忍住打了厉潮一下,“都怪你,我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还……”   这时候,男人又老实得不像话,任他打任骂,绝不还手,但也没有任何想要改的意思。   而昨夜的惨况让宋时眠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实,他的老实人合法丈夫好像也没有那么老实。   粥是厉潮自己煮的,早上起来去楼下超市买的米。   他是第一次煮粥,出于理科生做实验的严谨思维,米、水、时间的用量严格按照食谱,做出来的效果意外地还行。   椅子被垫上两个厚厚的垫子,宋时眠坐在椅子上。   他手里捏着勺子,低着头,慢吞吞地喝了口粥,“你今天不上班吗?”   厉潮也在喝粥,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食谱,决定晚上买点菜回来。   毕竟外卖再怎么方便也没有自己做的好。   “上,早上请了假,下午去开会。”   骨头跟散架了一样难受,宋时眠难得的没什么胃口,“我怎么感觉你三天两头就请假不去上班。而且,你们超市又是出差又是开会的,都不忙的吗?”   厉潮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未变,“前两天升职了,现在是管理层,不用每天在超市忙活。”   宋时眠以为厉潮上班的那个超市是个大型的连锁超市,从职员升级到管理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闻言他也没多想,“那老是请假也不好吧?”   “还好,职务交接,最近不怎么忙。”   可他这样嚣张,宋时眠怕他老板一个不开心,直接给他开了。才吃完饭,就撵着厉潮去上班。   厉潮站在门口,不是很想去,他连下午的会议都想推掉,“可你……”   “我?我什么”宋时眠道,“我好得很,我身体嘎嘎棒,根本不需要你照顾。”   说完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厉潮只能去公司。   昨天穿的西服被他送去洗了,带到宋时眠家的行李没有正装,他随便套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就朝公司过去。   下了两天的雨,今天终于放晴。   下午两点的阳光火辣,前台趴在桌子上借着电脑的遮挡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随手点开公司的八卦群。   这段时间的公司群龙无首,员工明显散漫许多。   前老总被撸,太子来过一次后又消失不见,要不是各个部门还在照常运转,工资也按时发放,她都要怀疑公司快要倒闭了。   群里的八卦由某个公司高层和秘书流出的大尺度艳照慢慢地转变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太子爷身上。   【报!听说太子爷下午要来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西郊的那个项目啊,那么大块地,据说要开发成旅游区,总部老总大手一挥,就给太子爷了。】   【那快地拍卖价格不低吧,也不怕他弄砸了?】   【害!我们公司的市值也不比那块地低吧?还不是说给就给。】   【地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次来开会,我能见到传闻中的太子爷吗?】   【项目部的老大接到消息了,点名叫他一个人去。】   【话说,你们项目部的不是跟着去考察了吗?那个太子爷到底长什么样啊?】   【人家又不跟我们坐一辆车,我等蝼蚁和太子爷话都说不上一句,远远看去,只能说——不愧是太子爷。】   【……】   前台嗤笑一声,抬手在群里打字。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让我三千五的工资变成五千吗?】   她在心底恨恨地想,终归到底不过是万恶的资本家而已。   就在她聚精会神水群的时候,眼前忽然覆盖下一片阴影。   前台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放下,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双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很高,头顶扣了顶鸭舌帽,穿着黑色T恤,腰间挎着一个包,一身休闲又随意的打扮。肤色冷白,懒散地垂着眼看她。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生抬手在前面的柜子上敲了敲,嗓音淡淡,“聊完了?”   前台小姐姐一哆嗦,从椅子上站起来,结巴道,“您……您好,请问您找谁?”   靠!天菜啊!   这等绝色也是她能遇见的?   厉潮再次按了按手机,依旧黑屏,在主人的忽视下,手机终于在半路耗掉最后一格电,彻底关机。   他把手机放回包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劳烦联系一下张助,或者你有权限的话直接带我上二十层。”   前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在他快要看过来的时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约吗?”   站在她前面的男人眉梢微挑,“我想,我来自己家的公司还用不着预约吧?”   “忘了介绍。”厉潮摘下帽子,把脸完全暴露在前台眼里,“厉潮,我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在一个月后的新任CEO任职大会上,你会看见我的脸。”   前台大脑顿时宕机。   直到她带着人进了电梯,用卡刷上去二十层的电梯时,表情都是麻木的。   刚刚被她誉为天菜的男生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电梯空间狭小,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修长的身躯把电梯的光源挡了个大半,低着头,又白又长的指尖拿着刚刚从前台拿的充电宝,等着手机开机。   叮——   电梯到了。   厉潮抬脚走出去,回头看了眼前台,“叫项目部的人上来开会。”   十分钟后,助理带着项目部的老大上了二十层。   此时的厉潮正坐在办公室里,垂着眼给宋时眠报备。   【我到公司了,抓到了前台在玩手机。】   宋时眠很冷酷地回应他。   【那你现在在干嘛?】   【在和你增进感情。】   【……】   【眠眠……】   厉潮抬手打字。   【你好冷酷。】   宋时眠说。   【我还有更冷酷的,你要不要试试?】   【比如?】   【比如你今天晚上将一个人睡。】   厉潮,“……”   他稍稍坐直身体。   【对不起,我错了。】   宋时眠忍无可忍。   【你很闲吗?】   【也没有那么闲,要开会了。】   他收了手机,恰好看见助理抬手敲门。   项目部的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过三十,头顶甚至稀疏,顶着一个啤酒肚,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厉总几天不见,气场看着比之前更甚了,光坐在那里,身上的光芒就耀眼得让我等不敢直视,我们公司有你……”   厉潮抬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需要把时间浪费在听你拍马屁上?”   “呃……”项目部经理顿时卡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方案呢?”   他忙不迭地把怀里的方案递过去。   男生的T恤宽松,微低着头时,脖颈修长,头发也没怎么打理,随意抓了两把就出门,浑身散发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   比起新上任的总裁,他看起来更像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方案,不说话,甚至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等了会,见他依旧沉默,项目经理在心底嗤了声,更加确定这位太子爷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空架子。   他自认为自己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道,“厉总你不干我们这行,很多东西看不懂正常,你要是有哪里不懂的,就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   助理眉心一跳,心里直呼要完。   果不其然,在项目经理这话说完后,厉潮合上手里的文件,丢在了他面前。   “我不懂,你很懂?”   项目经理没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氛围,喜滋滋道,“懂倒也不是懂很多。就好比西郊这个项目,按照我们给的规划,不出三年,那块肯定是炙手可热的旅游区……”   厉潮打断他的吹嘘,“狗屁不是,滚回去重做。”   项目经理的夸夸其谈顿时卡在原地,“你……”   “我?”厉潮看向他,明明目光里没什么神色,却叫人忍不住心底一寒。“按照你这个方案,前期的投入什么时候收得回来?”   经理道,“不出意外的话……”   “不出意外?那出了意外呢?谁兜底?刘经理,我司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这个不切实际的方案是用来糊弄我的吗?”   “厉总,我们怎么敢……”   “不敢吗?”男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他,“我看你挺敢的。”   他眼睫向下一扫,下了最后通牒,“最迟一周,要是让我看不见满意的方案,我看你也可以收拾东西滚了。”   项目经理苦着脸正准备捡起桌子上的方案,却被厉潮叫住了。   “等等……”   经理停下手,朝他看去。   男人又拿回被他丢在一边的方案,翻开第一页。   那里是开发地的地图。   黑色的签字笔在修长的指尖转了圈,最终被握着在地图上圈出一小块地方。   “这里,也归入开发范围吧。”   经理凑过去看了眼。   上次公司大清洗他没被辞退,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他看着被厉潮圈出来的那块地方,有些不解,“这个地点离路边有些远,位置偏僻,其实没什么开发的必要,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我不建议把这块地划为开发地段。”   “我知道……”厉潮垂下眼,“放进去吧,不影响。” 第30章   见他都这么说了,经理也不好说什么,抱着方案灰溜溜地回去了。   上次公司大清洗的时候他恰好出差,所以没见过一众员工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得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听闻公司的传言,他心下不以为然,一个靠爹的富二代,能掀起什么水花来?   而如今,现实教会他低头做人。   可能是为了让他度过毕业前的快乐时光,公司的大部分事务直接上交总部处理,除了特意交给他的项目,厉潮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这个会加起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完了。   他捞过丢在一边的帽子戴在头上,打算先回趟学校。   而就在他开会的这半个小时里,公司的八卦群已经盖出了99+的高楼,其中前台众星拱月的混迹其中,俨然就是八卦的中心。   【你们是没看见,他就站在我跟前,离我不到一米,那刀削般的下颌线险些戳伤老娘如花似玉的脸,当他那双眼睛扫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   前台收了手机,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她跟前的厉潮。   我靠!太子爷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男人抬手把帽檐拉低,挡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前台嘴里刀削般的下颌线,把充电宝往她跟前一放,“多谢。”   前台接过充电宝,看着太子爷迈着大长腿走出公司大门,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键。   两分钟后,八卦群里顿时多了张背影照。   简单的黑T牛仔裤,微微勾着头,肩宽腿长的,露出来的手臂白到发光,指节修长,一只拿着手机,另一只则垂着,懒散又随意。   【啊啊啊!发疯!尖叫!怒吼!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我靠!这是新来实习生吧?听说我们公司最近在招实习生。】   【啊啊啊啊!!天菜啊,光一个背影就看得我口水横流。】   【我们这个垃圾公司竟然有这等绝色?】   前台慢悠悠地打字。   【他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   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消息疯狂跳动。   【真假?项目部那群男的不是说太子爷锐利到不可直视吗?】   【这样一个大帅哥站在你面前,你就说你敢不敢直视吧?】   【本来打算离职的我,瞬间觉得又可以了。】   【……】   【不是,你们难道都没看见太子爷后背上可疑的痕迹吗?】   【??】   前台一惊,拿起手机把那张图片放大。   T恤宽松,男人勾着头时后颈大片的肌肤顿时就露了出来。只见在衣领没挡住的背上隐约有几道鲜艳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抓的一样。   【!!】   【……】   【我只是个看破文的,我也不想想歪啊。】   【可能是路边的野猫?】   【谁家野猫这么不正经,爬一米八去抓人家后背?】   【小野猫叭……】   【可恶啊,豪门少奶奶的梦又破碎了。】   【我又仔细研究了番那张照片,你们看太子爷脖子那,是不是很像一个被咬过的牙印?】   前台又把照片放大。   果然在左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咬得不是很重,到现在已经消得差不多。只不过照片里的男人迎着光,在明亮的光影下,那不明显的牙印顿时就变得有些显眼起来。   【我学医的我先来。这牙印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很新鲜,作案时间一定在昨晚。】   【我男朋友多我也来。这后背的痕迹也很新鲜,而且太子爷这么高,能抓到这个地方,一看就需要面对面抱起来才行。】   【抓痕很深,肯定很用力,某个地方也肯定很深。】   【所以早上才来不及开会,只能等到下午。】   【真相了……】   前台,“……”   她当初就不应该花整整一个月的工资来买这个像素高到离谱的手机的。   要是被太子爷知道了,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果不其然,下一刻,八卦群就被禁言了。   里面还带着群主的遗言。   【张助理知道了这个群的存在,各位,自求多福吧。】   -   厉潮到篮球馆的时候,周柯正像一尊望夫石一样盼着他,在门边一见他的身影,立马就冲了过去。   “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就等你了。”   欢送杯已经结束,这场球赛是学院自发组织的。厉潮本来没想参加,可有个球员前两天把脚扭了,周柯连喊了很多声爸爸才把厉潮叫过来。   他跟在厉潮身后,格外狗腿的给他捶背,“你知道吗?那群搞土木的,刚刚路过我时跟我放狠话,说要让我们知道什么叫真男人。你就说,这气你忍得了不?”   厉潮站在篮筐下,朝他伸手,“衣服。”   周柯神色一喜,把从宿舍带来装在袋子里的球衣放在他手上,“你放心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绝对能穿出你最帅气的模样。”   厉潮无视他的彩虹屁,摘下包,丢他怀里,拿着衣服去厕所换。   周柯拿着他的包,感觉里面的东西有些硌手,伸手捏了捏,触感像是本书。   他也没想着看里面的东西,只不过他捏的劲有些大,卷成一团塞进去的书不小心把没关严实的拉链崩开,掉了出来。   周柯弯腰把书捡起来,看见封面上的字时,无语了片刻。   不是,谁家好人会把菜谱塞包里随身携带啊?   厉潮穿着球衣,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站在周柯面前,看着他翻来覆去地研究那本菜谱。   “看够了?”   周柯被他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是,你好好端端的塞个菜谱在包里干什么?害得我以为里面是什么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结果翻了半天,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没看见,倒看见了失传已久的宫廷菜,成功给他看饿了。   “你这是要转行当厨子?”   厉潮拿过他手里的菜谱塞到包里,把拉链严实了,然后和装衣服的袋子一块放在后勤那里。   “闲来无事,研究研究。”   周柯道,“研究怎么成为一个好厨子?”   厉潮瞥他,“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不过……”周柯话还没说完,目光一顿,落在他后背上,“你这背怎么回事?”   厉潮看不见自己的背,闻言疑惑的地朝他看去,“什么?”   周柯直接拍了张照片给他看,“你自己看,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样。”   球衣比T恤宽松,裸露的面积也更大,原本几乎被挡住的抓痕此刻露出来大半,在他冷白肤色的后背上,看着格外显眼。   厉潮接过手机扫了一眼,顿时就想起这个痕迹是这么来的了。   昨夜他们面对面,对方的腿盘在他的腰上。身体的悬空再加上眼睛看不见,人就变得格外敏感,几乎是哭着求他放过。   青年哭起来很好看,眼睛雾蒙蒙的,那一刻,蒙尘的眼睛像是被清洗干净一样。恍惚间,厉潮仿佛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于是他没忍住弄得更狠了。   后背的痕迹的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抓上去的,到最后,一向温和的青年甚至没忍住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口。   想到这里,厉潮神色微怔,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   周柯看着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半夜在群里的那个红包。   他瞪大双眼。“我靠!不是吧?你这么快就……”   厉潮弯腰拿起放下的袋子,微言眉梢挑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作为一个已婚人士,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柯,“……”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迅速真的科学吗?   按照一般套路,作为一个顶级富二代,难道不应该是到了年龄被家里面安排相亲,然后誓死不屈,最后逃出家庭,遇见贫穷但善良的小白花,两人经历重重坎坷,最后才修成正果。   要是小说的话,至少也要写个上百万字。   周柯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厉潮跟他说相亲到结婚再到本垒打,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月。   十万字都不到,他就打到大结局了?   此刻,一位连妹子的手都没拉过的单身大学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还没等他从迷茫里出来,就看见厉潮远去的背影。   “你干嘛去?”   男生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后背痕迹格外地吸引人目光。   “把衣服换回来。”   有了厉潮的加持,他们这场球打得势如破竹,成功地打了对方的脸。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队长捞起球衣擦了把汗,笑着开口,“大家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请吃饭。”   人群里顿时传来欢呼声。   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低着头收拾东西,神色冷淡得宛如一个局外人。   “厉潮。”队长喊他名字,“你也一起呗,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还赢不了。”   厉潮上半身T恤,下半身球裤,明明是一身奇怪的穿搭,但架不住他脸长得好,看上去倒像是什么潮流搭配一样。   他把包往身上一挎,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不了,你们吃,我还有事。”   人群里不知道谁问了嘴,“这天都黑了,能有什么事?”   高大的男生捏着水瓶,嗓音淡淡,“天黑了,回去买菜做饭。”   “??”   直到他走远了,几个队员依旧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不知道谁抱怨了声,“靠!不去就不去呗,买菜做饭,找的什么烂借口?”   这话周柯就不乐意听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哥不想去还用得着找借口?他说买菜做饭那肯定就是买菜做饭。”   “呵!厉潮,做饭?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   “是啊,就他爸捐的那个楼,都够普通人请一辈子的做饭阿姨了。”   “大少爷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吧,还做饭……”   二十分钟后,没进过厨房的大少爷跟着手机导航进了最近的一个菜市场。   厉潮把车停下,拿着手机,看了眼嘈杂的门口,犹豫了瞬,最终走了进去。   那本在包里被卷得有些变形的菜谱被他拿在手里,站在摊子前,开口询问,“您好,请问有番茄吗?”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菜场里的人很多,老板忙着给顾客称菜,闻言头也不抬,“我家没有番茄,你去旁边看看。”   高大的男生闻言拿着菜谱往旁边挪了挪,“你好,请问有番茄吗?”   老板朝他露出一个笑,“有,帅哥要几个?”   厉潮道,“120克。”   老板卡了卡,“您这……要不我给你装两个?”   “两个是多少?”   老板拿起两个西红柿往秤上一放,“三两,收你两块钱。”   厉潮看着老板把西红柿装进袋子里,拿起手机,迟疑道,“就两块?”   老板目光闪了闪,“这样吧,看你是第一次来我这里,收你一块五好了。”   厉潮就这样以一块五的价格收获了两个西红柿。   他付了钱,接过西红柿,目光在摊子上扫了圈,“那有牛腩卖吗?”   这回老板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是第一次来菜市场了,“帅哥,我们这边是蔬菜区,你买肉的话得去鲜肉区。”他伸手指了指,“就那。”   厉潮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看见了一片红色的灯。   买菜做饭果然比谈项目困难。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想。   -   当时间指向六点半的时候,宋时眠听到了厉潮开门回来的声音。   他扬了扬手机,问他,“我打算点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玄关处传来换鞋的动静,紧接着是厉潮说话的声音,“我买了菜,晚上做饭吃。”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做饭吗?”   “嗯。”厉潮道,“但我买了菜谱。”   宋时眠顿了顿,“所以你晚上打算做什么?”   “番茄炖牛腩。”   厉潮提着菜,眼睛有些亮,“好便宜,竟然只花了五十。”   宋时眠道,“便宜啥,牛肉最近都涨价了。”   连带着带牛肉的外卖都跟着涨,每次听见价格的时候他心疼得要死。   但五十块钱买来的东西,对厉潮来说,跟在地上捡的没什么区别。   他换了身居家服,撸起袖子,打算一展身手。   宋时眠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   “话说,你之前做过这个菜吗?”   厉潮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洗番茄,“没有,但我把菜谱背下来了。”   洗完后,他扭头看向宋时眠,“对了,你可以教我怎么把燃气打开吗?”   宋时眠,“……”   “这个是油烟机吗?网上说开了油烟机炒菜没有烟,所以它要怎么开?”   宋时眠,“……”   “眠眠?”   眠个头啊!   宋时眠道,“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第31章   宋时眠觉得某人的厨艺靠不住,想要点外卖。   某人觉得宋时眠一点都不信任他,最终闷头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势必要把这道菜给做出来。   半小时后,宋时眠被抽油烟机都掩盖不了的糊味吸引进了厨房。   他站在门口拉开门,不太敢往里一步,生怕有去无回,“你把厨房炸了?”   厉潮站在灶台前,表情浓重,“我明明按照菜谱的方法用量做的,为什么会糊?”   宋时眠只恨自己双目不能视物,看不见某些人郁闷的表情,“做菜又不是考试,哪怕过程正确结果也不一定正确。”   可厉潮还是不信邪。   一天过去,原本崭新的菜谱在他手里被揉得皱皱巴巴,正摊在厨房的台子上,上面还不小心溅了两滴油。   菜谱里的最终成果色泽明艳,光看着就食欲大动。   而锅里黑到看不清原本食材的块状物仿佛在无情地嘲笑某个自以为是的学霸。   不知为何,宋时眠有些想笑。   “你是怎么做的?”   厉潮把菜谱上的方法步骤念给他听,表示自己严格按照上面的方法用量。末了,他补充,“就是这样,最后再用小火炖半个小时就可以出锅了。”   宋时眠感觉自己好像找到糊的原因了,“你确定你是小火?”   厉潮看了燃气灶一眼,目光有些迟疑,“菜谱上没说左旋多少度算小火,但我左旋的弧度大概是七十五。”   宋时眠,“……”   神TM左旋七十五。   他道,“看出来了,你之前估计是从来没踏进过厨房一步。”   也是,厉潮比他小三岁,才过法定结婚年龄没多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会做饭?   宋时眠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诱拐良家少男的别有居心大叔。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大学都没毕业呢。而现在,厉潮和他结婚了不说,现在还要学习怎么给他做饭。   越想宋时眠就越心虚。   “你上班本来就辛苦,没必要回来还要做饭,我觉得点外卖也不错,再不济,我们花点钱请个阿姨也可以。”   厉潮以为他是觉得他不行,为自己挽尊,“这次是意外,下次一定能成功。”   他越这样说,宋时眠听着就越心疼,不由分说地把人拽出厨房。   直到宋时眠的外卖到了,厉潮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平日里在宋时眠面前,厉潮表现出来的都是成熟稳重的形象,而直到今天这个意外,宋时眠终于在他身上看见了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不讨厌,反而有些新奇。   “还在为刚刚的事生闷气?”   外卖盒经过长时间在路上颠簸,边缘油腻腻的,也有些冷了。   厉潮捏着筷子在里面挑了挑,闻言指尖一顿,“没有。”   “真没有?”   厉潮把宋时眠喜欢的菜放在他碗里,“没有,再不吃外卖就冷了。”   宋时眠咬着菜,在心底哼哼。   还说没有?果然还是个孩子。   到了晚上,厉潮用实际行动告诉宋时眠自己究竟是不是孩子。   一米八的床在加了一个人后莫名显得有些拥挤。宋时眠拽着睡裤的边缘,背靠着墙,整个人看上去羞耻又无助。   “等……等等……”   男人的手搭在他的腰上,闻言手下的力道紧了一分,“等什么?”   宋时眠试着他把的手拽出去,“真的不用看,已经好了。”   厉潮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挪了五次屁股。”   宋时眠怒从心起,倒打一靶,“好啊你,不好好吃饭,看我挪屁股,你是变态吗?”   厉潮,“……”   睡裤的边缘失守,男人的手最终沿着腰摸了下去,声音听着有些无奈,“嗯,我是变态,让我看看好了没。”   两人都是第一次,再加上尺寸的差异,哪怕在过程里厉潮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可还是不可避免的会造成一些肿胀。   手掌的温度比他身体的高,宋时眠被烫得打了个哆嗦,一股让头皮发麻的感觉沿着腰传了上来。   他伸手拽住厉潮的手,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真的不用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痒痒肉被捏了把,“清楚?你看见了?”   宋时眠嘴角溢出一声短促的笑,“你别乱捏呀!”   被拿捏住死穴的宋时眠就像一条在岸上搁浅的鱼,被人翻开肚皮,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个遍。   然后又被翻来覆去的上了遍药。   厉潮在外面的洗手间里洗手,水流声隔着走廊传到宋时眠耳朵里。   他浑身裹满药味,生无可恋的瘫在床上,在水流声里怀疑人生。   五分钟后,水流声停歇,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重,他被捞进一个怀里。   “睡吧。”   宋时眠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张嘴,一口咬在肩膀上。   轻微的吸气声在头顶响起,几秒后,他的下巴被两根带着水汽的手指钳住,将他从肩膀上拉起来。   “小狗吗?”   宋时眠气不过,又抓起捏着自己的那两根手指咬了口。   入嘴的瞬间,他想到了这只手刚刚摸过什么地方,脸色变了变,忙不迭的松开嘴。   “呸呸!”   被他嫌弃的那两根手指压回他的唇上,往下按了按。青年唇色嫣红,似乎一压就能挤出汁水。   “洗过手了也嫌弃?”   宋时眠往后仰头,躲开他的手,抿着唇,不想跟他说话。   “好吧……”   男人微微叹气,“既然眠眠嫌脏,那我只能帮你洗干净了。”   他这么一说,宋时眠顿时觉得自己真该死。   人家帮他上药,他竟然嫌弃……   也不是嫌弃,就是心里头别扭。   “我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腰就被揽住了。   “太晚了,眠眠又看不见,去洗手间多麻烦,换个方式洗。”   下一刻,男人的唇就压了下来。   宋时眠在惊慌失措间被堵住嘴巴,失明的眼眸微微瞪大。   洗到最后宋时眠觉得嘴巴都不是自己的。   用手没榨出来的汁水被男人换个方式喝了个饱。   在睡着之前,宋时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再心疼厉潮他就是狗!   -   为了维持自己上班的人设,第二天,厉潮一大早就起了。   鉴于昨晚失败的案例,他老老实实地去楼下买了早餐,放在桌子上,等宋时眠起来就能吃。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外面套件浅色衬衫,身上带着和宋时眠一样的沐浴露味道,站在床边弯下腰,把宋时眠埋在被子里的脸捞出来,温热的吻落在唇角。   “我去上班了,早餐买了在桌子上,一会冷了你不方便热,先起来吃了再回去睡。”   宋时眠昨晚被他缠着胡闹了大半夜,手酸,指尖也火辣辣的。   某人有没有使用过度他不知道,反正他的手使用过度了。   “知道了……”他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厉潮压了压被角,不再打扰他,转身出了门。   —   厉家。   这个点江清韵在吃早餐。   她端着豆浆,看见从门口进来的厉潮时愣了瞬,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   直到对方坐在她对面,她才反应过来,“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厉潮靠在椅子上,“来学做饭。”   “咳咳!!”   江清韵嘴里的豆浆差点喷了出来。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勉强维持住优雅的贵妇形象,“你说什么?你?学做饭?”   她那连厨房都没进过的儿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可以?”   稍一思索,江清韵顿时就明白了他这是为了谁。   毕竟一个月入三千的超市职员是请不起阿姨的,想要吃饭,要不自己做,要不点外卖。   她觉得有些稀奇,“宋时眠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装穷骗人家就算了,好端端的大别墅你不住,跟人挤在那转都转不开的小区房,现在甚至还为了他去学做饭。”   厉潮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被他冷漠的态度伤到,江清韵有些受伤地垂下眼,“团团,我是你妈妈,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我……”   厉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看着她的脸,最终只是道,“母亲,这是我和他的事。”   江清韵用手撑着头,揉了揉额角,“那妈妈问你,跟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厉潮回答她,“和他在一起,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事。”   江清韵不说话了。   许久后,她缓缓叹了口气,“你托我的事我去问了。关于小宋的眼睛,外国那边的确在着手研究,研究进程初有成效,不过还没投入临床。”   “你也知道,他这种属于基因病,不是后天造成的,换眼角膜也没有用,所以只能等着。”   “你爸知道了,投了一笔资金进去,一有成果那边会立马通知我们。”   “我知道了。”   厉潮顿了下,“谢谢。”   江清韵别开脸,喝了口豆浆,“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小宋那孩子我也喜欢,你别老是把他拘在家里,也带过来坐坐。”   这个问题厉潮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看着眼前低调奢华的客厅,无奈道,“家里太大了,他会起疑。”   江清韵疑惑地往四周瞥了眼,“大吗?这还没你爷爷住的庄园一半大呢。”   厉潮实话实说,“我们家加起来还没这个客厅一半大。”   江清韵,“……”   她道,“实在不行你就跟小宋说我们家拆迁,分了几百万?” 第32章   厉潮,“……”   江清韵道,“前两天我看中了一套小公寓,买下来想送给你们,结果拿在手里想送都找不到借口。”   说着她有些恼怒地蹬了眼厉潮,“你说你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她是对厉潮心存愧疚不假,可也不会因为这愧疚就各种惯着他,任由他胡来。   说到底,是他们亏欠他许多。   所以那天晚上厉潮跪在她面前,说这辈子只要宋时眠这一个时,明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可她还是没忍住妥协了。   当初,怀上厉潮是个意外,可她和厉劭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最后还是选择生了下来。   厉潮出生的那段时间是他们生意最忙的时候,再加上他的病,她和厉厉劭需要更多的钱。   所以年幼的厉潮是跟着爷爷一块长大的。   等到事情变得不可挽救,他们再回来时,当初那个会乖乖打电话叫她妈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他的孩子已经变了。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得沉默、阴翳。随之而来的是她看不懂的心理报告,厚厚的一叠,仿佛在嘲笑她作为母亲的失职。   她为了钱,选择远离自己的孩子。可等她回头时,她的孩子却已经踏进深渊。   江清韵垂下眼,敛住眼底的酸涩。哪怕心底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想,可想着宋时眠的眼睛,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老实跟妈妈讲,你非要和小宋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摩挲着装豆浆的杯子,停顿了瞬,“是不是因为他的病?”   一样的基因病。   万里挑一的概率,就这么降临在身上。   厉潮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不是。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跟他有什么病没关系。”   他神情太过于认真,让江清韵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   罢了……   她疲倦地挥了挥手,“阿姨在厨房,赶紧滚吧,你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厉潮,“……”   阿姨在厨房里等他。   她在厉家干了七八年,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但这是她第一次接到教小少爷做饭这种奇葩的任务。   “那少爷……你想要学什么菜?”她试探着开口。   厉潮倚在门边,看着这个比宋时眠家更加宽敞和复杂的厨房,开口道,“都可以……”   说完后,他顿了下,改变了主意,“西红柿炖牛腩吧。”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系上了带蕾丝花边的围裙,站在灶台前,神情严肃。   阿姨站在他身后,指导道,“放冰糖进去炒糖色。”   厉潮伸手。   阿姨眉心一跳,“少爷,那是白糖。”   他默默收回手,“不都是糖吗?”   “虽然都是糖,但还是不一样,最好用冰糖。”   过了一会。   “好了,现在放八角和花椒。”   厉潮伸手。   “少爷,你拿的是茴香。”   “……”   “那是砂仁。”   “……”   又过了一会。   “现在开始放生抽。”   伸手。   “少爷,那是老抽。”   “……”   “……那是醋。”   “……”   江清韵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厨房门边,抱着手臂看着里面的情形笑得乐不可支。   “怎么样,家庭主夫好当吗?”   厉潮盖上锅盖,等它慢慢炖,对江清韵的嘲笑视而不见。   见嘲讽没得到回应,江清韵无趣地抬手打了个哈欠。心想也不知道宋时眠是怎么忍受他这么无聊的性子的?   厉潮还不知道江清韵在心底是怎么想他的。他把目光放在锅上,像等一个即将成型的试验品一样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牛腩。   他的目光很专注,比起一道菜,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关乎个人尊严的物品。   直到被他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声。   是周柯给他发的消息。   【潮哥,你周末有空吗?下个周就要答辩了,答辩完毕业典礼一开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在周末的时候宿舍的人聚一下。】   厉潮靠在身后的台子上,垂眸,看着消息,思考几秒,然后才抬手打字。   【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我。】   【OK。嫂子有空的话带他一起呗?我们还没见过他呢。让我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大学四年都不谈恋爱的你拐走。】   厉潮还在维持着超市职员的人设,要是带宋时眠去吃饭,和主动自曝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最佳时机。   【他最近没空,以后他愿意的话再一起吃饭。】   周柯没多想。   【好,那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厉潮收了手机,发现牛腩炖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姨揭开锅盖,找了个碗,把炖好的牛腩放进碗里,夹了块尝尝味道。   然后她在厉潮的眼神下竖起一个大拇指,“除了一开始的那些意外,我发现小少爷你在做饭这方面很有天赋哦。”   男人紧绷的脸终于柔和了一瞬。   宋时眠还不知道厉潮背着他偷偷在外面报了个班。   他跟往常一样在家工作,在下午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电话。   “学长?”   他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开口,“真的是你,你的进修结束了?”   林季同嗓音温和,“结束了,正打算回来,周末的飞机。小眠,要出来吃个饭吗?”   “可以啊。”宋时眠开心道,“好几年没见了,肯定要好好聚聚,我请你。”   林季同没拒绝他的好意,“那还是老地方?”   “大排档啊?怎么说你也是出国回来的海龟,怎么也得吃高级一点吧?”   林季同笑了声,“还记得读大学那会,我们俩一个星期要去吃两次。别的地方我不怀念,就惦记着大排档的那口。”   林季同是他在学生会认识的学长,为人温和有礼,那时候的宋时眠眼睛就不太好,他对他多有照顾。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学校门口的大排档是两人经常吃饭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也有些怀念。   “那也行,就去大排档。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就不去接你了,到时候我们大排档见。”   林季同在电话那头安静了瞬,“小眠,关于你的眼睛,我问了我导师,他说只要等着那边的研发的药物投入临床,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宋时眠笑了笑,“可这钱也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林季同道,“到时候我可以……”   宋时眠打断他的话,“好了,跨国话费这么贵,我们就不要聊这些扫兴的事了。”   林季同便识趣地没聊这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约好见面的时间的时间后,宋时眠就挂了电话。   他听着AI报时,发现快到厉潮下班的时候。   于是顺手发了个消息问他想吃什么,他点外卖。   男人回得很快。   【不用,我带了。】   【外面买的吗?】   男人没说是不是外面买的,矜持地给他报菜名。   【有番茄炖牛腩,酸辣土豆丝,辣子鸡丁,还有一个莲藕排骨汤。】   光听着,宋时眠感觉口水不争气地要从嘴角流下。   【所以你什么时候到家?】   【到了。】   消息刚到的瞬间,门边就传来开门的动静。   男人弯腰换鞋,手里提着保温桶,抬眸看向宋时眠,笑意从嘴角荡开,“吃晚饭吗?”   夜幕降临,屋子里灯光明亮,瓷白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宋时眠左手摸着碗,右手拿着勺子还没来得急动作,碗里就被厉潮夹了菜进去。   他边夹边煞有其事地介绍,“这是牛腩。”   然后又夹一筷子,“这是鸡丁。”   等每到菜都夹了点进到宋时眠的碗里,他停下筷子,看着他,“尝尝看,好吃吗?”   他这么积极,宋时眠心底头有股不妙的预感,“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对面的男人丝毫没有想要默默无闻对宋时眠好的想法。   “是我做的。”   如果可以,他想让他看见他有多好,好到最好以后都离不开他。   由于是第一次出锅的成品,哪怕再怎么天赋异禀,在咸淡方面总是有些差距。   可宋时眠还是觉得这是他点外卖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很好吃,你不会没上班偷偷学做饭去了吧?”   厉潮目光微顿,“没有,就中午的时候。”   他说得随意,随意到宋时眠甚至都没发觉中午做的饭到现在依旧热气腾腾这个问题。   这顿饭总体来说两个人都很满意。   吃到一半,宋时眠忽然响起刚刚那个电话,“对了,我有个学长,他毕业的时候出国了,这两天打算回来,约我吃饭来着。”   一开始厉潮没做多想,侧过身子,替他把滑下来的衣袖叠上去,声音温和,“在哪天?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宋时眠用番茄炖牛腩的汤汁拌了碗饭,闻言往嘴里塞了口饭才回答他,“周六晚上吧,那天你上班吗?”   “不上,刚好那天我和朋友也有聚会。”   “哪个位置?”   厉潮把学校旁边那条美食街的名字告诉他。   宋时眠顿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巧,一个地方哎!到时候吃完东西我们还能一起回来。”   “那我跟林学长说一声,让他那天别来接我了。”   似乎某个字触动了厉潮,他叠袖子的手顿在原地,抬眸看他。   “林?”   宋时眠毫无所觉,“对呀,就是我说的那个学长,姓林,叫林季同,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林季同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瞬间,厉潮整个的人气场就变了。他捏着手里的布料,脸色有些阴沉。   “为什么要跟他吃饭?”   宋时眠没感觉到他的变化,把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伸出手,随意地撸了上去,“哪有什么为什么?几年不见,不得叙叙旧。再说了,我读大学那会,全靠林学长照顾我。”   “而且啊,虽然他学医,但研究的不是我眼睛这方面,为了我,他这些年在国外到处奔波,到处给我询问,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回答他的是厉潮冷冷地一声“呵”。   宋时眠拿着筷子抽了他一下,“你这人,什么态度?”   男人黑着脸,“没什么态度。”   宋时眠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厉潮站起来,收拾碗筷,“你感觉错了。”   到了晚上,宋时眠的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虽然两人只有一次,但他明显感觉今天的男人就像是在心底憋着一股气一般,动作格外地凶。   宋时眠中间几度意识完全涣散,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干什么,只能随着风浪的节奏摇晃。   厉潮低头,在他肩上吮出一个显眼的痕迹,眼睛被汗水打湿,里头暗沉沉地一片,透着无边的占有欲。   “眠眠……”   他喊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和身下的人融为一体。   这样就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宋时眠伸手攀住他的肩膀,脸色泛着红,语调有些有些破碎。   “厉……厉潮……”   厉潮听着他黏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就像是每个在恋爱中的人呼唤自己的爱人一样。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他看着宋时眠的眼睛。   暗淡、无光。   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早秋。   天气依旧热,他的脸瘦出了清晰的轮廓,手里拿着医生的最新心理测评,在长达几个月的住院治疗后,他终于被诊断为无危害。   缺席了大半个学期,他终于回到了学校。   明明是第一次来,可那条路他像是走了无数遍,迎着烈日里的光,站在宋时眠的宿舍楼下。   香樟树梢缝隙里落下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楼下的学生来来往往。   没一个是他。   于是他在心底开始排练开场白。   这场无声的默剧在他看见宋时眠和一个男生并肩下楼时结束。   他看着他们并排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地沿着他来时的路出了校园。   后面的情景厉潮记不太清了,大抵不过是他像个变态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他坐在他们隔壁桌,中间不过两米的距离,沉默着陪他们吃完了一顿饭。   再后来,他站在宋时眠面前,看着他撞在自己身上。   青年的眼睛从他脸上掠过,礼貌又疏离地垂下。   “对不起。”   他说。   他耳朵好使,所以也清晰地听见了他走远后跟旁边人的抱怨。   “刚刚遇到一个奇怪的人,站路中间,害得我撞到了他。”   “那你没事吧?”   “没事,一个奇怪的人,别放在心上。”   ……   十八岁的厉潮,在阳光明媚的秋里下了一场雨。 第33章   现在,站在宋时眠跟前的是他,跟他领证的也是他。   纵然这个身份是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骗取来的,可结果并不会改变。   怀揣着巨大宝藏的小偷日夜惶恐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卑劣,哪怕每天都在自欺欺人,可偷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他的。   当林季同的名字再一次从宋时眠嘴里说出来时,内心的恐慌大到足以将厉潮淹没。   他回来了,那他又算什么?   厉潮不知道他算什么。   哪怕宋时眠把他当个物件他也愿意,他怕的是……   他成了一个没有价值、可以随手丢掉的物件。   “眠眠……”   他的手卡在宋时眠腰上,青年柔软的腰在他手底下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仰着头,像一只引颈的天鹅。   漂亮得不可思议。   暗潮在厉潮眼底翻涌,他看着宋时眠这个样子,心底的欲念在那一刻稍稍填满了些。   他毫无规则地冲撞,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像只好不容易获得珍宝的恶龙,恨不得在宝物身上打满属于自己的标记。   我的。   我的。   我的。   是我的。   ……   他的手不知不觉间攀上宋时眠的喉咙,随着青年的呼吸吞咽,喉结从他指节上滚过,动脉搏起的微弱弧度也清晰地传到他的掌心。   在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完全拥有了他。   汹涌的快、感几乎把宋时眠淹没,男人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呼吸没受影响,但粗粝的指腹摩挲过肌肤的感觉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不知为何,明明两人贴这么近,可宋时眠却觉得厉潮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前的人在慢慢地破碎。   宋时眠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有些酸涩。他伸出双手勾住厉潮的脖子,让身体变得更柔软。   无声地纵容。   “眠眠……”   男人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脸上,明明是占据主导的那一方,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卑微的祈求。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宋时眠摸索着,用手捧着男人的脸,声音断断续续,“不……不会……的……”   于是动作更快了。   骗子。   厉潮想。   他的眼睛黑不见底,头似乎又变得更疼了。   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短促的笑便从嘴角先溢了出来。   “眠眠,舒服吗?”   宋时眠,“……”   厉潮弯着腰,落在他脸上的吻似乎比刚刚更轻柔,笑着问他。   “是刚刚舒服,还是现在舒服?”   宋时眠涨红着脸不回答。   厉潮也不生气,把人抱在怀里,吻了吻不小心印在他脖子上的指痕,声音里透着餍足。   “真粗鲁啊。”   “我就不会这么对眠眠,眠眠这么好看,我可不忍心弄伤眠眠,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的动作没了之前剧烈,宋时眠终于有了点喘息的空间,听着他的话,只觉得火冒三丈,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说得这么好听,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吗?”   “怎么会呢……”   厉潮顺势拉住他的小腿,“我这么温柔,只会让眠眠快乐。”   宋时眠,“……”   “够了!”他涨红着脸,“你不能别说这种……这种……”   “这种什么?”   男人的声音甚至还有点委屈,“难道眠眠不快乐吗?”   你大爷……   他刚刚是被猪油蒙了心吧?为什么会觉得那时候的厉潮快要碎掉了?   明明快要碎掉的是他!   厉潮压着人,在他的肩上落下红痕,盖住了之前的印记,满足地垂下眼。   “真好看,红色果然很衬眠眠。”   宋时眠有气无力道,“不管你是谁,赶紧从他身上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厉潮的身体就僵了瞬,嘴角的笑落了下来,眼底爬上阴翳。   “你喜欢他?”   宋时眠又困又累,大脑混沌一片,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条件反射地回答道,“没有,最喜欢你了。”   厉潮便满意地笑了。   事后,他抱着宋时眠去洗澡,然后又换床单,把人塞进去。   宋时眠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好像自从厉潮搬进来后,家里面换床单的频率直线上升。   十分钟后,厉潮也上了床。   他不由分说地把宋时眠抱在怀里,前胸贴着他的后背,问他,“眠眠是喜欢刚刚的我还是之前的我?”   宋时眠只想睡觉。他感觉厉潮这个问题比问喜欢自己还是前女友更无理取闹,遂敷衍道,“都喜欢。”   厉潮明显不开心了,扭过他的脸,不轻不重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像是惩罚。   “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宋时眠,“……”   他试探道,“刚刚的你……”   厉潮满意了,“那你觉得我之前的技术要好一点还是刚刚的技术要好一点?”   宋时眠说,“你滚出去睡。”   厉潮,“……”   -   半夜两点,躺在宋时眠身边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厉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伸手,一把撸起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散发着冷光。   他咬着牙,哪怕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可无数段零星的碎片依旧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烁。   “眠眠,舒服吗?”   “是刚刚舒服,还是现在舒服?”   “我这么温柔,只会让眠眠快乐。”   “真好看,红色果然很衬眠眠。”   “那你觉得我之前的技术要好一点还是刚刚的技术要好一点?”   “……”   厉潮,“……”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他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半夜两点半,小区楼下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奇怪的客人。   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脚下汲着拖鞋,头发被揉得凌乱,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给人的感觉像一根紧绷着的弦。   老板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他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离开,开口询问,“要进来坐坐吗?”   男人沉默着,最终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不大的店里扫视了一圈,沙哑着声音开口,“拿一包烟。”   老板问他,“要什么牌子?”   “随便。”   老板便从跟前的柜子里抽出一包烟给他,“二十八。”   厉潮往兜里一摸,发现没带手机。他伸手往脖子上一勾,拽出一条项链,放在柜台前给老板。   “没带手机,先抵押这个给你可以吗?”他翻出按扣上那串不显眼的编号给他看,“六万八买的,限量版,每条都有编号,官网查得到。”   老板看了眼他那身狼狈的穿着,“你是这个小区的是吧?”   “嗯。”   “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了,怎么没在小区里见过你?”   厉潮垂下眼,心底躁郁难平,没什么耐心跟老板寒暄,“新搬来的,我丈夫是这个小区的。能抵吗?不能抵我走了。”   老板道,“你丈夫不会姓宋吧?”   厉潮这才抬眼看了老板一眼。   “听说二十六楼的宋先生结婚了,对象还长得俊,我一猜啊,估计就是你。”   他把烟和项链都丢厉潮怀里,“抵押就不用了,宋先生经常来我店里买东西,你脚上那双拖鞋还是我店里买的呢,烟你先拿着抽,明天带手机了再来付钱。”   厉潮接过烟,最终还是道了声谢。   他拿着烟出了便利店。   外面寂静无声,连车也没几辆从路边经过,路灯在他头顶亮起,脚底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厉潮也没地方可去,就蹲在路口拆开了那包烟。   老板见他什么都没有,顺手还给他搭了个打火机。   咔哒!   打火机按压的声音响起,便利店门口的男人咬着烟低着头,神色颓靡。   十分钟后,老板端着泡面坐在他旁边,“吵架了?”   厉潮夹着烟的手顿了顿,没回答他的话,任由烟雾把自己吞没。   老板揭开盖子,浓郁的泡面香气顿时漫延开来。   “这婚姻,甭管是男是女,打打闹闹是在所难免的事,都是一个磨合的过程,接受别人,也要学会改变自己。”   “宋先生也算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眼睛出了这样的事,爸妈又不在,他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估计是被家里逼着相亲,看着也不太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心底有点怨言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是因为这个。”厉潮打断他,“是我自己的原因。”   老板吸溜了口泡面,“不管是因为谁,为了什么,摊开了说才能解决问题,你大半夜的跑到外面来抽烟他在家里不会担心吗?”   厉潮僵了僵。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容易意气用事,那嘴啊,就跟用胶水粘住一样,张不开一点……”   厉潮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来,“走了。”   -   宋时眠半夜是被渴醒的。   他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摸了个空。   “厉潮?”   他试着喊了声,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听不见。   他找到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三点了。   “厉潮?”   还是没有声音。   宋时眠扶着床头柜,翻身下床。   或许是因为太晚了,又或许是他心不静,才走了没几步,他就撞到了门框上。   “咚!”地一声,尖锐的疼痛沿着膝盖传到全身,宋时眠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下一刻,匆忙地脚步声响起,他的腿被握在一只手里。   “撞到了?”   没由来地,宋时眠跳动的心忽地放回了原地。 第34章   宋时眠感到了一阵说不上来的委屈。   他低着头,手撑在男人肩膀上,“你去哪里了啊?我刚刚叫你,你也不说话。”   厉潮低头,捞开他的裤腿看了眼。   青年白嫩的小腿肚上还残留着几个指痕,膝盖有些红,但看着还好,没撞到骨头。   “抱歉。”   他低头认错,“刚刚在客厅喝水,没听见你的声音。”   宋时眠不疑有它,以为男人真的没听到。他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声音干涩,“帮我倒杯水。”   厉潮扶着他到床上坐下,出去给他倒水。   直到大半杯水进肚,宋时眠干得不行的嗓子才感觉活了过来。   厉潮怕他着凉,圈着人的脚给他塞被子里,“好了,睡觉吧。”   他声线平稳,嗓音冷冽,听着完全没有刚刚在床上的那种感觉。   似乎刚刚问他舒不舒服的那个厉潮是宋时眠的错觉一般。   他靠在他肩头,偏过头闻了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刚刚抽烟了?”   厉潮的身子顿了下,怕味道熏到宋时眠,不动声色地往外撤了点距离。   “刚刚没忍住,抽了根,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了。”   宋时眠没说喜不喜欢,只是问他,“不开心?”   “没有。”   厉潮揉了揉他的头,“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没平复好心情。”   宋时眠靠在枕头上,睡意来袭,含糊地应了声又睡了过去。   厉潮就这样坐在床边守着他入睡,最后才关灯,悄悄地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外面城市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勉强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高大的男人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宛如一尊雕像,沉默地坐着。   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里找到自己的主治医生。   指尖在亮着光的屏幕上轻扣两下。   厉潮看着上面的聊天界面,抬手,慢吞吞地打字。   可打了没几个字又被他删掉。   重复几次后,他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抓了把头发,颓丧地靠在沙发上。   最终,他伸手抓过被他带上来的那包香烟。   猩红的烟头在指尖明灭,无言直到天亮。   直到手机的闹钟铃声响起,厉潮才抬手摁灭手里快要燃尽的香烟。   他打开窗户散气,去浴室洗澡,又学着教程里教的方法把客厅收拾了,把自己制造的垃圾带了下去。   楼下便利店的老板正打算和员工换班,一抬头就看见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男人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厉潮拿起手机扫码,把昨天的钱付给老板。   老板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眼底挂着一宿未睡的猩红,转身出了便利店。   老板啧啧两声,“年轻人啊……”   早上十点,周柯还在梦里和女神约会,被厉潮一个电话叫醒了。   “来打球。”   周柯不确定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说话的人真的是厉潮,“真是稀奇,大早上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厉潮言简意赅,“打不打?”   周柯翻身爬起来,“虽然现在才早上十点,但既然你诚心邀请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周柯来到篮球馆的时候厉潮正靠在门边等他。   今天他没穿球衣,但换了黑色的运动短裤,上半身套了件T恤,神色萎靡,眼尾挂着猩红。   他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厉潮没说话,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篮球,转身朝里面走去。   周柯跟在他身后,“哥,你确定你这个状态打球?你真不怕猝死啊?”说着他动了动鼻子,“这烟味……都快把你腌入味了,你不是说你戒烟了吗?”   厉潮开口,声音沙哑,“你话真多,到底打不打?”   周柯拍了拍他肩膀,“作为哥们,我懂你,男人嘛,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厉潮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害!虽然我没女朋友,但好歹也是半个感情大师,你这个样子不就是控制不住抽烟了,然后被嫂子赶出家门了呗。”   厉潮,“……”   虽然他知道他的室友一向蠢,但没想到会这么蠢。   今天在球场上的厉潮格外的凶狠,几个回合下来,周柯感觉自己比之前打决赛的时候还要累。   哐的一声,篮球和篮板碰撞发生出巨大的声响,底下的厉潮沉默着接着篮球。   又是巨大的一声。   中途加进来的朋友伸手碰了碰周柯,“话说厉潮这是什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周柯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们不是室友吗?”   “我只是他室友,又不是他爹。”   “……”   厉潮打得太激进了,在球场上他们完全就是被虐的份,打着打着大家就没什么心情跟他抢球,偷偷聚在一块打听他怎么了。   可他太神秘了。   别说旁人,就连周柯都很少和他接触。   虽然厉潮看着体格很好,八块腹肌整整齐齐,一千五跑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但身为室友的周柯,可是把他那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且,厉潮虽然每次期末考试都能考前几,可他其实不怎么来学校。整个大一,他就最后考试的那几个月见他来上过课,后面哪怕住校了,但动不动就请假,少则一个月,多则几个月。   在外人看来他很神秘,但对同窗了四年多周柯来说,好像也对他没了解多少。   两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一是他自来熟且脸皮够厚,第二可能就是因为两人都爱打球。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柯丢了瓶矿泉水给厉潮,不动声色地打听,“跟嫂子吵架了?”   被厉潮捏在手里的矿泉水瓶微微有些变形,他垂下眼,拧开瓶盖,“没有。”   周柯还想再说什么,可厉潮拿着水绕到了另一边的阶梯上坐下。   馆内灯光明亮,照在他蒙了一层汗水的冷白肌肤上,性感得不像话,引得周围的女生频频朝他看过来。   可看归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无他,此刻的男生的脸色看上去实在是难看极了。   周柯犹豫着坐在他旁边,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安慰自己的室友,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朋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学校下个周大四的是不是有个讲座来着?”   周柯摸了摸脑袋,“这我哪里知道。”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被他忽视的群消息里果然有这么一个通知,“我靠!好像还真是,在下个周三,我们班没人去,导员已经开始抽签了,让我看看有哪些倒霉蛋……”   倒霉蛋垮着个脸,“麻蛋!上次是我,这次怎么还是我!?”   “那刚好。”朋友道,“把你名额让给我女朋友呗,她替你去。”   周柯狐疑地看着他,“你女朋友叫雷锋啊?”   朋友郁闷道,“我也不想啊,是她非要去,我TM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求别让人让位置让我女朋友去看别的男人。”   “谁啊?”周柯翻着手机笑了声,“这么大的魅力?让我看看……嗯……A大优秀毕业校友林季同……”   低头的厉潮忽然抬眼朝他看去。   周柯没发现他的目光,“我去,年纪轻轻本硕连读,短短两年就从国外进修回来,还毅然放弃了那边医院的邀请,决定回国……”   “嘶!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他朝厉潮道,“潮哥,你还记得不,我们大一那会他好像就在读研三,还是学生会的来着。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想加入学生会呢,结果一看见他的脸扭头就走……”   “哦,对了!”他一拍脑袋,“我记得他当时跟有个大四的学长玩得很好,我逛学校贴吧的时候还看见过两人的cp楼……”   厉潮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里的水瓶被他捏得变形,“周柯,你很闲吗?”   周柯不明所以,“还……还好。”   男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很冷,“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   周柯被他的目光冻了个哆嗦,“你、你们有仇啊?”   他道,“可是你们也没见过啊,要不是当初我进学生会面试的时候他在下面当面试官,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们一个学医,一个学金融,怎么可能……”   回答他的是厉潮离开的背影。   周柯,“……”   这室友心啊,海底的针。   —   厉潮心底掀起的波澜对宋时眠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他一开始以为,和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结婚,婚后生活肯定鸡飞狗跳。在打算和对方领证的时候,宋时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婚后他和厉潮磨合得竟然还不错。除了在某些方面男人的需求有些大外,大多数时候宋时眠还是很满意的。   他早就过了憧憬轰轰烈烈爱情的时候,人到了一定年纪,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规划着两人的未来。   先是在网上看好车,等着厉潮下班,两人约着去店里全款提了辆车。   手里头的积蓄顿时就没了大半,但宋时眠很开心。   “有了车,以后你去上班或者我们回外婆家都很方便,到时候我们再攒点钱,看能不能换个大点的房子……”   厉潮开着他们的新车,带着他去了个地方。   宋时眠看不见,只能任由他牵着。他们像是进了个店铺,耳边传来问好的声音。   柜员一眼就认出了厉潮,“厉先生,您在我们这边定制的东西已经好了,现在给您吗?”   厉潮微微颔首。   宋时眠不明所以,直到厉潮牵着他的手,一个冰冷的物件缓缓戴进他的指节。   “刚刚好。”   耳边传来男人满足的喟叹。   “这是……”   宋时眠拢了拢手指,冰冷的温度和硌手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是什么。   “戒指。”厉潮道。   “很抱歉,领证领得突然,连戒指也没有准备,今天终于给你了。”   宋时眠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抵着摸了圈,缓缓笑了,“素戒吗?我还想跟你商量要不要准备一个呢,结果你就先买了。”   “你不用准备,这是丈夫应该做的事。”   他的结婚对象虽然老实,可该给他的一样都没落下。   “你的那枚呢?”宋时眠问。   厉潮抬手把另外一枚放在他手里。   宋时眠便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指,冰冷的圈口抵在指尖上,缓慢但坚定地推了进去。   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顿时出现在两只不一样的手上。   宋时眠拉着他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戒指慢慢的被他的体温捂热,连同心也跟着贴近。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种两人是夫夫的真实感。   柜员垂下眼,看着是在打扫里面的摆件,实则支棱着耳朵听柜台前两位英俊的新婚夫夫谈话。   “你怎么会想着买个素戒?”   “你看不见,带钻的怕不小心划到你,不喜欢?”   “没有,素戒很好,这个应该不贵吧?”   “不贵,两三千。”   “……”   于是店员看着他们带着两三千的素戒出了店铺,上了一辆大众。   刚来的实习生看着汽车扬长而去的尾气,不解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也有两三千的单了?”   “两三千?”柜员道,“你知道这对素戒在拿出来前是放在哪里的吗?”   “哪里?”   “咱们店的保险柜里。这哪是两三千,分明是两三千万,里头有个可以拆卸的宝石,刚刚那个先生没拿出来。”   “……”   实习生道,“有病吧,有钱人开大众,那车我爸都嫌便宜。” 第35章   宋时眠目前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在他看来,自己和厉潮和其他朴实又平凡的夫夫并没有什么两样。   每天早上厉潮都会提前起床,一开始会在楼下给他带早餐,可等他会做饭后,渐渐地,他的早餐和晚餐都是厉潮做的。   或许是在厨艺上真的有天赋,厉潮做的饭很好吃,格外符合宋时眠的口味。   只除了会偶尔在菜里夹带私货放他不喜欢的胡萝卜。   只除了他站起来只能够到他一米七的老公的肩膀。   宋时眠很郁闷,伸手锤了厉潮一下,“你在家里也穿增高鞋垫?”   厉潮正站在玄关处换鞋,闻言勾鞋的动作顿了顿,“……不可以?”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穿给谁看?”   宋时眠才刚起床,头顶有几缕头发不安分地翘了起来。厉潮伸手按了按,“眠眠知道的,我容易自卑。”   每次都是这样说……   宋时眠嘟囔了一声,不过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底忍不住诽谤。   他只是矮,又不是小,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卑的?   厉潮早上有个会,没什么时间逗留,他压着青年的头和脸接了个吻,“我去上班了,早餐在桌子上。中午的外卖我给你点,你别点了。”   厉潮点的外卖总是比他自己点的好吃,宋时眠没拒绝。   “路上小心。”   日子就这么过去,就在宋时眠以为他们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相伴到老去的时候,林季同回国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宋时眠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窝在沙发里打盹。厉潮今天没上班,在阳台上洗衣服。   林季同的电话打破了两人静谧的氛围。   “小眠,我回来了,不得不说,出去两年,感觉国内的空气都是甜的。”   宋时眠拿着手机笑呵呵,“别人都是觉得国外好,就你觉得国内好。”   林季同道,“吃了两年的白人饭,我脸都快吃绿了,出去一趟,足足瘦了快二十斤,再不回来,我感觉自己就要变异了。”   晾衣服的厉潮朝宋时眠看了眼。   宋时眠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暗示我呢,赶紧休息一下,晚上带你吃大餐。”   手里的衣服被攥到变形,厉潮看着宋时眠挂断电话,不经意地开口,“你之前说的那个学长回来了?”   “嗯。”宋时眠回答他,“刚刚下的飞机,晚上再和他出去吃个饭。”   阳台上边传来挂衣服的动静,几秒后才传来男人的声音,语调没什么起伏,偏偏宋时眠读到了一股嘲讽的味道。   “呵!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你们感情还真好。”   这话说得……   宋时眠从沙发上坐起来,“看来之前不是我的错觉,厉潮同志,你对我的学长意见很大啊?”   阳台上的背影僵了瞬,“没有。”   “真的没有?”   厉潮顿时不吭声了。   宋时眠莫名有些想笑,“你心眼咋这么小呢?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人家学长善良,见我可怜,所以才照顾我。再说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哪还有你什么事?”   沙发另一边塌陷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头颅就搁在了宋时眠肩上。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厉潮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和他见面,觉得他比我好,想要跟他在一起怎么办?”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撸狗一样撸了把,“在你心底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厉潮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值得更好的。”   他简直糟糕透了,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宋时眠,却还自私的霸占着他不愿意放手。   宋时眠不知道大狗心底在想什么,只不过却很温柔有耐心,“我们是夫夫,领了证的,如果我和他有什么,那就是出轨。出轨是犯法的,你完全可以去告我,让我净身出户。”   厉潮道,“那万一你想和我离婚呢?”   宋时眠,“我看起来很像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   “有点……”   宋时眠的耐心彻底耗尽,一把把肩膀上的脑袋推了出去。   “给爷滚。”   尽管厉潮很不情愿,晚上还是如约而至。   他站在玄关处,磨磨蹭蹭地换鞋,想借此拖延时间,“眠眠,要不……”   宋时眠身上穿着跟他同色系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导盲杖在地上点了点,“厉潮同志,五点你就开始拉肚子,五点半说没衣服穿,五点四十找不到我的鞋,现在你还想找什么借口?”   “没有。”厉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住宋时眠的手,带着他往前走了步,把头埋在他的肩颈,亲了口。   “这是离别吻。”   厉潮说。   脖子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宋时眠伸手推开厉潮的脑袋,“你是狗吗?这哪是亲,明明就是咬。还有,哪家的离别吻是在脖子上的?”   厉潮乖顺地被他推开,低头看着他脖子上新鲜出炉的印记,满足地眯了眯双眼。   他伸手,拉住青年的衣领往上提了提,盖住那个印记,转手去拉他,“好了,不闹你了,我们走吧。”   他们出门的时候太阳也差不多落山,空气里的余晖未散尽,但风已经凉快了起来。   从家里到约定的美食街不远,开车过去十多分钟就到了。   厉潮先送宋时眠过去,结果林季同却半路堵车了。   他们站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周遭人来人往,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旁边放着一张休息的长椅。   林季同的声音在电话里透着满满的歉意,“抱歉啊,刚刚在半路前面的车追尾了,堵了一会,现在过来大概还要二十分钟。”   宋时眠不觉得有啥,“没事,我等你就行。”   见他挂了电话,厉潮在一边不动声色的阴阳怪气,“如果是我,肯定不会让眠眠等我。”   宋时眠难得的有了点逗狗的心思,“是吗?那你要是堵车了怎么办?堵车暂停,开飞机来见我?”   厉潮有理有据,“早两个小时出门,根本就没有迟到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他对林季同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   宋时眠短暂地放弃了让两人见面的想法,“行了,你不是约了和朋友吃饭吗,还不快去?”   厉潮道,“还早。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人不安全,等他来了我再去。”   话音刚落,厉潮的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周柯打来的。   不用想,厉潮就知道是来催他的。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不太想接。   宋时眠碰了他的手一下,“怎么不接?”   厉潮道,“传销电话。”   于是利索地把电话挂了,下一秒铃声又接着响起来。   宋时眠笑了声,“还是传销电话?你这传销电话挺专情,挂了又打。”   厉潮无奈,只能接了电话。   手机刚拿到耳边,周柯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哥,你刚刚怎么忽然把我电话挂了?你来了没有啊,兄弟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就等你了!”   厉潮道,“在路上。”   那头顿时传来一声哀嚎,“不是说好的六点吗?这都快六点半了。”   怕宋时眠听到,厉潮匆匆说了句再等他半个小时就挂了电话。   可没想到的是,他刚一挂电话,宋时眠就催他走,“我是瞎了,又不是聋了,你站那么近,刚刚电话里的话我都听到了。再说了,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站大街上还能被拐卖了不成?”   厉潮还是不放心,“可……”   “可什么可?哪有吃饭让朋友等着的道理,赶紧走、赶紧走!”   拗不过他,厉潮只能先过去。他扶着宋时眠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叮嘱他,“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在遇见厉潮之前,宋时眠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时候他走在大街上,周遭人来人往的,盲道还被各种电瓶车占领,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期间还被抢了两次手机。   迷路,被撞到,斑马线有时候走得慢了还会被司机按喇叭催促……   小时候的教育告诉宋时眠,遇见残障人士要关爱、要帮助,他天真的以为世界充满了爱。   直到他也变成里面的一员。   要说遭到歧视?好像也没有。被欺负了?也不见得。   给宋时眠更多的感觉就是……   他好像成了一个累赘。   在盲道被占用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求助别人的累赘,自己不小心撞到别人自己却倒了,到最后甚至需要对方扶的累赘,就连过马路,也成了耽搁别人时间的累赘。   现在,他又耽搁了厉潮和朋友的聚会。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晚风从他头顶拂过,他的表情有些空洞。   像是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几分钟后,一道脚步声停在了他跟前。   “眠眠……”   是厉潮的声音。   宋时眠愣了瞬,“你怎么又回来了……”   下一刻,他手里塞了杯加冰的奶茶,“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招牌。”   厉潮蹲在他面前,“抱歉,我刚刚不应该那么说的。你很厉害,一个人也能很好的照顾自己,是我胆小,一看不见你,总怕你发生意外,所以总想忍不住确认你的安全。”   冰凉的奶茶将宋时眠手心的汗化解掉,凉气沿着手掌,漫延到全身。   他听见蹲在他跟前的男人说。   “你不是累赘,你是宝贝。” 第36章   你不是累赘。   你是宝贝。   ……   直到这回厉潮真的走了,宋时眠捧着奶茶,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自从瞎了以来,哪怕心底再怎么不情愿,宋时眠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累赘。   和厉潮相亲,他的目的也只是想找一个能够接受他这个累赘的老实人。   可现在,老实人蹲在他跟前,耐心地跟他解释,然后告诉他。   他是宝贝。   因为是宝贝,所以不放心,所以哪怕只在眼底消失一会,都会感到不安心,所以才会小心眼……   “小眠?”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宋时眠从思绪里拽出来。   他看不见,只能迷茫的把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学长是你吗?”   林季同站在宋时眠跟前,看着他那双再也没有神采的眼睛,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露出一个笑来。   “是啊,好久不见。”   宋时眠拎着奶茶站起来,“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打算在国外深造呢。”   林季同走在他身边,自然地伸手去扶他,半开玩笑道,“你还在国内,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去国外?”   当他的手握着宋时眠的胳膊时,宋时眠僵了僵,然后不动声色的挣开,“不用扶我的,我现在导盲杖用得贼溜,闭着眼睛都能走。”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宋时眠当着他的面走了段距离。   美食街这边属于新建的商业区,盲道修得很好,而且也没有车辆占用位置,来这边吃东西的大部分是大学生,素质比较高,看见他拿着导盲杖,自发地把位置让了。   倒真的让宋时眠体验了把什么叫畅通无阻。   林季同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和熟练的姿势,只觉得内心酸涩,“你……这两年变了很多。”   宋时眠不知道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只能挠了挠脑袋,“人嘛,都是会变的。”   两人好不容易见面,宋时眠不想说些扫兴的话题,“对了,我记得穿过这条美食街,旁边就是我们经常吃的大排档了吧?”   林季同抬眼,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牌子,“看来你记忆比我还好。”   恰值周末,大排档的人挺多,他们等了会才有桌子。   宋时眠坐在里面,听着林季同拿着菜单点菜,点了后问他,“对了,小眠,你还有什么想要吃的没?”   这么会过去,厉潮给他的奶茶都快不冰了。宋时眠摸索着抽出吸管,撕开包装,插了进去,“不用管我,你才是这顿饭的主角,尽管点你爱吃的,放心造,学弟的钱包管够。”   看着他脸上生动的表情,林季同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两人仿佛回到了在学校的那几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时眠低头喝了口奶茶,弯了弯眼睛,“求之不得。”   林季同的视线便被他手里的奶茶吸引了,“绿茶?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不爱喝绿茶吗?”   “是吗?”宋时眠咬着吸管,短促地笑了声,“原来这杯是绿茶啊,没怎么喝出绿茶味。”   还挺甜。   林季同,“……”   他顿了下,开口,“从医学的角度,其实喝奶茶并不健康,而且也没什么营养,糖分过高的话可能还会导致发胖。”   之前两个人还在读书的时候,林季同就老是在宋时眠耳边念叨这不健康、那不健康的,听得他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没想到时隔两年,这熟悉的味道又来了。   宋时眠掏了掏耳朵,表现得很嫌弃,“学长,是不是在你的人生信条里只有两件事?”   “什么?”   “这也不建议吃,那也不建议吃。这大排档没纳入你的不吃名单也是稀奇。”   林季同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他长相温和儒雅,为了来见宋时眠,哪怕对方看不见,依旧挑了件白衬衫穿在身上,往那里一坐,像一棵俊雅挺拔的修竹。   “这才刚见面呢,小眠就嫌弃我烦了?”   “哪敢呢?”宋时眠笑着打趣,“我要是敢嫌弃你,你烧烤都不吃就跑了,把我一个人丢这里,谁带我回去啊?”   他说得轻松,可林季同却听得心底有些酸涩,“小眠,你……”   他顿了顿,看着他,“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呀。”宋时眠又喝了口奶茶,“吃嘛嘛香,生活美满。”   宋时眠说的是真心话,可落在林季同耳朵里,却是在强颜欢笑。   “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在那个时候离开的。”   宋时眠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拜托,什么时候离开是你可以做决定的吗?再说了,那可是国外最牛的医院哎,要是我,能有这个机会,跑得比你还快。”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宋时眠不想再提,主动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回来就不打算回去吗?”   “嗯。”林季同抬手倒了杯水,“我已经收到了这边三甲医院的邀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去那边上边。”   “对了……”他道,“学校知道我回来,刚好这段时间是毕业季,所以邀请我过去开个讲座,小眠,你到时候可来得来给我捧场。”   宋时眠缓缓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呀知名校友,才毕业两年,就能回母校开讲座了。”   听着他的夸赞,林季同很开心,“别这么说,为了准备演讲稿,我晚上可是睡也睡不好,焦虑得不行。这不,求着你在下面坐着,好让我定定心。”   “哪天啊?”   林季同道,“下个周三。”   宋时眠算了算手里头的工作量,“行,到时候我把那天空出来,专门给你捧场。”   听见他要去,林季同低头喝了口水,眼里露出笑意,“好啊,不过到时候没人来,你可别笑话我。”   “怎么可能。”宋时眠道,“先不说专业问题,就你这张脸,那时候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存在,当初还有不少女生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只要你往那台子上一坐,把脸一露出来,那下面岂不是随随便便就满满当当。”   他说得情真意切,林季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小眠,其实这两年我……”   “哎!两位帅哥注意一下,烧烤来了!”   老板娘洪亮的嗓门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宋时眠嗅着桌子上浓郁的烧烤味道,咽了咽口水,“其实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季同垂下眼,拿了串羊肉递给他,“先吃东西吧,吃完再说。”   宋时眠没做多想,伸手接过。   刚刚两人在一块林季同没注意到,而现在当青年朝他伸出手时,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顿时变得格外的显眼。   林季同拿着羊肉串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灯光刺眼,他一时间觉得眼眶干涩得厉害,直到宋时眠的手与他短暂相接,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笑得有些勉强。   “我还不知道你有戴戒指的爱好呢。”   宋时眠摸到签子就收回了手。   他咬了口羊肉,大拇指抵着戒指磨了一圈,语气很随意,“哦?这个啊。这是婚戒,忘了告诉你,我结婚了。”   轰的一下,周周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林季同不受控制地瞪大眼眸,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叫他结婚了?   他张嘴,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俊雅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微妙的狰狞。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怎么忽然就结婚了?”   “没有开玩笑。”   宋时眠就着奶茶又吃了口烤串,只觉得心里美滋滋。   “就几个星期前的事。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很忙吗?没好意思为这点小事打扰你,不过你现在回来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林季同捏着手里的杯子,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它捏碎,原本带笑的眼睛在那一刻迅速阴沉下去。   “小眠,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枉我们这么几年的朋友,结婚了都不跟我说?”   宋时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也不是没想过跟林季同说。只不过异国他乡的,再加上那段时间林季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若有若无地疏远两人的关系。   本来嘛,朋友这种东西就像一趟列车。有人来也有人走,没有人会永远陪你到终点。   宋时眠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也不强求。   只是没想到在林季同在要回来的那段时间忽然又联系他了,跟他解释是因为太忙,所以没时间。   他这么说,宋时眠就这么信了,对之前的事绝口不提。   所以之前和厉潮结婚,他也没打算告诉他。现在被他这么逼问,心里头还有一些小尴尬。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觉得双方条件还算符合,就这么结了婚。时间仓促,所以就没来得及通知你。”   林季同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结婚了?”   “也不是很随便,我是认真仔细地观察过,觉得对方很不错才结的,而且……”   说到这里,宋时眠露出一个幸福的笑,“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也很快乐。”   砰的一声,空气里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宋时眠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林季同伸手扫了扫膝盖上的水渍,“杯子不小心掉了。”   他招了招手,朝老板娘道,“不好意思,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杯子,记在账上,待会一起付钱。”   说完后,他抬眸往宋时眠看去。   “看来小眠的确很喜欢你的新婚丈夫,既然这样,那我是得‘好好’地认识他一下了。” 第37章   正在周柯准备开第三局俄罗斯方块的时候,厉潮终于来了。   他们定的包间,靠窗的位置,楼下就是繁华的街道。   看见厉潮,周柯站起来,让他坐进去,“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都打算去半路逮人了。”   厉潮矮身坐进去,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这顿我请。”   “这不太好意思吧?”周柯顿时拿起菜单,“兄弟们,刚刚我们嫌贵不敢点的是哪道菜来着?”   既然有人请客,那几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大半小子自然是敞开了点。   为了感谢厉潮的请客之恩,其中一个室友嚷着承包了酒水。   菜还没上来,酒倒先端上了桌。   坐在厉潮对面的室友平日里不怎么跟他说话,但因着是最后一顿,他抬手给厉潮倒了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杯子里满上。   “厉潮,虽然我们平时好像没怎么说过话,但不妨碍我觉得你是个真汉子。来,我敬你一杯!”   周柯伸手去拉他,“别呀,他今天好像开车来的。”   “没关系,到时候叫个代驾。”   一直没说话的厉潮开口了,他端起杯子和对面的室友碰了下,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周柯看得目瞪口呆,缓缓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酷!不愧是你!”   他旁边的厉潮喝完后把杯子一放,整个人往后一倒,陷在软座里,神色恹恹,兴致并没有多高。   他对外的形象一惯冷淡,几个室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着刚端上来的花生米胡乱扯着话题。   忽然,坐在厉潮对面的那个室友目光顿了下,“哎,你们看,坐对面大排档穿白衬衫的那个男的像不像那谁?”   周柯是个爱凑热闹的,闻言探着脑袋往窗边看了眼,可从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谁啊?”   室友摸了摸脑袋,“有点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室友也移过去看了眼,“不就是穿白衬衫的一男的,长得还没爷帅,眼熟个屁!”   周柯道,“果然网上说得没错,男人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自信。”   说完后,他实在好奇得不行,主动绕到桌子另一边,往窗户边凑,“让我看看究竟是谁……”   他眯着眼睛,往对面的大排档打量了一番,“嘶!白衬衫的男的不知道,他对面那男的好像更眼熟一点。”   “哦,我想起来了……”   他朝厉潮道,“潮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打球那会,你不是跟一个翻译系的傻逼杠上了吗?那会我朋友也看他不爽,跟在他身边的有个眼盲的毕业学长,叫什么来着……”   “宋时眠。”   坐在对面窗边的厉潮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眼,补充他未说完的话。   “对。”周柯道,“就叫这个名字!没想到你记性还挺好。”   他摸着下巴观察了瞬,“不得不说,他对面那男的我也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厉潮给自己倒了杯酒,没什么感情的补充,“林季同。”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无端的带着冷。   “林季同?这名字也有点耳熟。”   室友拍了他一把掌,“你个傻嘚,能不眼熟吗?这厮的演讲海报就立在宿舍楼下,进进出出的都得看见这张脸,我就说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哦……”周柯道,“是他啊,那位要来演讲的知名校友。没想到这种海归的成功人士会来吃大排档,我还以为都在西餐厅吃牛排呢。”   “不过,看不出来,他还和宋学长是朋友,两人关系看着还挺好的样子。”   哒!   杯子搁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厉潮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眼对面的三个人,“你们很闲吗,到处编排别人?再说,吃个饭就是关系好?”   “那不然呢?”周柯无辜道,“关系不好谁乐意跟他一块吃饭?而且据说林季同才刚回国,一回国就见的人,怎么的也得是铁哥们吧?”   他话音刚落,厉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周柯断掉的某根弦在那一刻忽然短暂地连接了下,“呃……其实也不一定,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可对面的人垂下脸,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不说话,抬手又喝了杯酒。   周柯算是看出来,他哥估计看楼下的某个人不爽。   宋时眠?   好像不对,上次吃饭的时候他哥对对方就挺好的,把人伺候得跟个皇上似的。   林季同?   好像厉潮在见他的第一眼就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喜。   周柯不知道原因,只能归结为王不见王。   当初林季同还在学校的时候,可是在最想嫁的名单里排名第一的人物。   毕竟林季同据传闻性格温和有礼,长得又帅又儒雅,还是学医的,妥妥的编制内理想男友。   后来厉潮回归学校,想嫁的第一人选才渐渐变成他。   上榜理由:帅且有钱且有钱。   那是周柯第一次看见万恶的资本家是如何用金钱腐蚀人民群众的内心的。   和林季同相比,他哥就只剩有钱这个朴实无华的优点了。   难怪看见他敌意那么大。   周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厉潮那点属于男人的微妙忌妒心理,并为了照顾室友的情绪,转移了话题。   “别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多看看自己。不是,这都二十分钟过去了,菜怎么还不上?”   男生思维跳脱,被周柯这么一打断,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饭菜上。   厉潮坐在角落,连灌了两杯酒,终于忍不住朝对面的室友开口,“换个位置。”   室友愣了愣,往他那边看了眼,“怎么了?”   “没。”厉潮道,“坐这边不舒服。”   请客的就是大爷,室友和他换了。   位置一掉换,落在眼底的街景顿时转变了个方向。   在美食街的尽头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小巷,而正对着的就是一家大排档,因为价格公道和味道好,在学生群体里很受欢迎。   来那里吃饭的人都是一群一群的,所以也就显得角落里的两个人很显眼。   厉潮朝那边看去。   只见穿着白衬衫的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弯着眼睛笑了笑,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串。   厉潮低头,丢了颗花生米到嘴里,咬得咔嚓作响。   那羊肉也不知道在冰柜里放了多少天,撒上一堆辛香料,油腻腻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黑色T恤青年跟前的水洒了,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探过身子,抽出纸巾帮他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远远看去,姿势亲密。   咔嚓!   又是一颗花生米。   -   宋时眠往后仰着身体,自觉地离林季同远一点,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啊学长,我没想到水在这个位置,要不我自己来吧?”   林季同拿着纸巾的手顿了下,有些无奈,“不过几年不见,小眠当真要和我这么生疏?”   他道,“你之前什么事不是我帮你的?就连你大三去野营那会,突发暴雨,要不是我,你……”   说到这里,他止住了话头,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学长也不是想旧事重提,只是你这样的态度,看得我很难过。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埋怨我在国外不理你,可我是真的忙,所以才冷落了你,学长跟你道歉好不好?”   宋时眠不说话了。   缓了几秒,他才别开脸若无其事地笑道,“学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会和你生疏。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也算有夫之夫的人,我丈夫心眼小,要是被他看见,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想着男人别扭了一下午的情绪,宋时眠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林季同擦桌子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宋时眠说起自己新婚丈夫时那股愉悦的劲,如同吞了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如鲠在喉。   他把纸巾丢垃圾桶里,坐回原地,“你这么喜欢他,那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还好吧。”宋时眠道,“大家都是普通人,开心最重要,不一定要优秀。”   他脸上开心的神情不似作假,所以林季同清楚的明白,宋时眠的确很满意这份婚姻,甚至还感到幸福。   可林季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连违心的祝贺都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他出国,如果不是他那段时间冷落了宋时眠,不然怎么会……   接下来的后半段林季同食不知味,就连宋时眠付好钱准备走的时候他还呆站在原地没反应。   宋时眠有些无奈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学长,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林季同看了宋时眠一眼,抿了抿唇,“没什么,可能是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脑子有点迷糊。”   两人肩并着肩朝外面走去。   才走没几步,林季同便看见他们前方的墙边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量修长,姿势懒散随意,半阖着眼,在光影下的半边侧脸轮廓优越。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男人也抬眸朝他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双含情的眼,可眼皮褶皱略深,瞳仁又黑,眼睫长且直,扫过来时,含情没有,只剩刺骨的冷。   这冷在移向他身边的青年时又变成了绕骨的柔,眼尾泻出笑意,倒真的双眸含情了。   宋时眠也像是有所感觉,停了下来,把头转向男人的方向。   在林季同愣怔的时候,男人抬脚走了过来。   “眠眠。”   他听见他这么喊宋时眠。   宋时眠伸手,自然地握住男人递过来的双手,把导盲杖收起来,乖乖地站在他身边。   “学长,这个是我丈夫,厉潮。”   他捏了男人的手心一把,警告他别给他惹事,“厉潮,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我读书的时候对我颇有照顾的学长,林季同。”   厉潮把掌心的手握得更紧,抬眼朝林季同看去。没什么感情的一眼,仿佛他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和宋时眠相熟的路人。   “你好,我来接眠眠回家。”   礼貌又疏离的一句话,却宣誓了主权。   林季同看着厉潮手上那枚和宋时眠一模一样的戒指,咬了咬牙,忽地笑着开口,“刚刚才听小眠说起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厉先生现在是在哪里高就呢?”   “还没……”厉潮打了个不起眼的酒嗝,把“毕业”两个字咽了下去,改口道,“超市当职员。”   “这样啊……听小眠说你不过大专学历,小眠可是A大翻译系的优秀学生,他平时在家翻译的那些文件你可能也看不懂吧?那岂不是在工作上没什么话题可聊?”   这话听得宋时眠眉心一跳,立马站出来打圆场,“哪有什么看得懂看不懂,都是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好了,我们别杵在大街上说话,都八九点了,学长你时差没倒过来,赶紧回去多休息休息。”   见他这么维护厉潮,林季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碍于人来人往的,他也没说什么。   宋时眠和厉潮走在后面,不用凑近,他都能闻到厉潮身上那股浓烈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   他说完后,厉潮反应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他靠近宋时眠,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伸出手掐着食指比了个距离,“一点点。”   和他站了这么一会,宋时眠感觉自己都快被酒气熏晕了,“你确定是一点点?”   厉潮思考,然后回他,“不确定,骗眠眠的,我喝了很多。”   宋时眠,“……”   这么可爱,看来真的是醉了。   他们俩待在一块时,无形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与别人隔开。   走着走着,林季同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看着周边的景象,忽然露出一个笑来,朝宋时眠开口,“小眠,你还记得这家店吗?我们那时候来这里吃饭,结果路太滑,店员端锅的时候摔倒,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里面的汤差点就泼你身上了。”   宋时眠回忆了下,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学长,这种糗事你怎么还记得啊?”   “这哪是糗事……”林季同道,“这明明是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说着他看向厉潮,“厉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跟小眠当了快四年的朋友,你别看他温和好说话,其实小性子很多的。那时候他还挑食,要不是我逼着他吃不喜欢吃的菜,早就营养失衡了。”   “对了,我这里有一份关于他的饮食食谱,如果你需要的话我……”   厉潮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   他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林季同嘴角的笑落了下来,“你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哪里谈得上了解?”   厉潮看着他,“你把和他的往事当着他丈夫的面侃侃而谈,这就是你说的了解?还是说,你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   林季同顿在原地,厉潮的眼光像刺一样落在他身上,莫名的,他仿佛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下意识的朝宋时眠看去。   宋时眠的表情也有些愣怔,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轻轻地拉了把厉潮,“你别这样说,学长他只是好心,他没有恶意的。”   厉潮垂下眼,没说话。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   直到送走林季同,厉潮请的代驾来了,两人坐在后座,厉潮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车子缓缓朝家里开去,无边的沉默在后座漫延。   宋时眠最先受不了这股沉默,朝厉潮那边靠了靠,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没想到却是厉潮先跟他道歉。   “对不起。”   听着他的道歉,不知为何,宋时眠的心脏揪了一下,“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   旁边的男人张了张嘴,垂下头,“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他这样说,宋时眠却没任何开心的感觉,“你其实……说得没错。”   “可我惹眠眠不开心了。”   厉潮说。   “你不开心了,就是错的。”   那一刻,宋时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锤了一下,又疼又涩。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   宋时眠不知道该怎么跟厉潮说他和林季同的渊源,只能简洁一点告诉他。   “他救过我的命,总归是我欠他人情。”   毕竟,人命这种人情,比天还大。   他大三那年,在室友的怂恿下,和人约着去山上露营。   山里没信号,他妈不放心他,给他打电话,为了给家里人报平安,宋时眠拿着手机找信号,不知不觉就越走越远。等他讲完电话打算回去的时候,暴雨忽然降临。   他眼睛本来就不好,后面在回去的路上失足直接摔下了悬崖。   当他找不到手机的那一刻,宋时眠觉得他大概要死在那里了。   最后是林季同把整座山翻遍了背着他回去的。   所以在面对林季同的事上,他总是诸多迁就。   可他没想到,因为他的迁就,却伤害了身边的人。   厉潮许久都没说话,久到宋时眠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因为喝醉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没关系,他救了眠眠,我可以忍他。”   宋时眠没忍住揉了把大狗的头,“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隐忍。”   他跟厉潮保证,“你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好。”厉潮朝他靠过来,“那眠眠亲亲。”   代驾司机开着车忽然重重地咳了下。   宋时眠闹了个红脸,一把推开狗头,“亲什么亲,回家再说。”   他一句回家,厉潮就真的乖乖等着回家。   等到两人进了屋子,把门一关,就把宋时眠压在台子上把刚刚的亲亲补回来。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把宋时眠亲得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酒味。   “你先去洗澡。”   厉潮不由分说地抱起他,“一起。”   “……”   等到两人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酒意上头,厉潮终于感觉到了困,他踉跄着把宋时眠塞到被子里,翻身上来抱住他。   “眠眠,睡觉。”   宋时眠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想着男人今天受的委屈,默默忍了。   可过了没一分钟,男人又凑了过来,“眠眠,亲亲。”   宋时眠被他用口水糊了一脸。   过了没一分钟。   “眠眠,如果我和林季同掉进水里,你打算救谁?”   宋时眠,“……”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计较。   “救你行了吧!”   “救我就救我,什么叫行了吧?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回去救林季同?”   “……”   过了又没一分钟。   “眠眠,如果有一天,绑匪把我和林季同绑架了,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宋时眠说,“我选择狗带。”   厉潮,“……”   他伸手压着青年的脸,“你选错了,惩罚一个亲亲。”   宋时眠,“……”   他忍无可忍地踹开男人,拉过被子往他脸上一蒙。   “睡觉!”   似乎察觉到他生气了,旁边的男人不敢说话了。   可过了又没一分钟,他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宋时眠翻身坐起来,“来,告诉我,你又想干什么?”   厉潮的声音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吃药而已,今天的药还没吃。”   宋时眠偶尔也能听见男人吃药的动静,问他是什么,厉潮说是维生素。   听着他踉跄着要去找药的动静,宋时眠心累地揉了揉了额头。   “你回来。”   之前医生也给他开了些维生素,被他搁在床头柜里还没吃完。   他拉开床头柜,无视快把里面空间堆满的小雨伞,找到那瓶维生素,递给厉潮。   “吃。”   厉潮接过维生素,看着上面扭曲的字,潜意识里觉得这药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混沌的大脑根本不能给他一个回应。   他只能拧开盖子,吃了颗维生素,然后满意的抱着宋时眠,准备睡觉。   吃了药,他就不会再伤害宋时眠了。 第38章   宋时眠是在半夜的时候忽然惊醒的。   他的眼睛看不见,眼底黑沉沉的一片,除了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外,旁的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纵然这样,他心里的担忧并没有褪去,反而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感。   因为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宋时眠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冰冷、阴毒,像是终日藏匿于下水道里只敢偷窥的老鼠,在某一天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在那一瞬间,宋时眠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翻身想爬起来,结果发现他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绑住了。他试着挣了挣,压根就挣脱不开。   绑在他手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感很丝滑,不会磨伤皮肤,但却绑得很紧。   见手挣脱不开,宋时眠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呼救。结果话还没喊出来,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   冰冷的气息朝他迫近,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夫人,如果我是你的话,在这种时候,还是选择乖一些的好。不然,如果激怒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人说话时压着声音,腔调怪异,透着一股阴冷的感觉。   与此同时,宋时眠感觉有什么东西挨近了他的脖子。   那东西坚硬、冰冷,冻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眼前这人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   厉潮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脖子一重,对方像是把什么东西戴在了他脖子上。   空气里传来男人满足的喟叹,“刚刚挑选的项链,果然很适合夫人。”   对方的手钳住他的脖颈,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来来回回地扫视。   直到他的目光看见了刚刚厉潮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原本满意的神色顿时被阴毒覆盖。   男人伸手,恶劣地在那片痕迹上搓了搓,似乎这样就能搓掉别人带来的痕迹。   “真不乖,明明已经警告过你了,可你似乎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就这么一会,宋时眠手心里全是滑腻的冷汗,因为恐惧,他的双眸不自觉地瞪大。   他想问对方是谁,可嘴巴被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个沉闷的音节。   “唔……唔唔!”   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弯下腰靠近他,毫无预兆地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   “想问我是谁?”   可他并没有把手拿下来的想法。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观察夫人许久了。”   “你恐怕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吧?吃饭好看,跌跌撞撞走路的时候也好看,说话的声音又乖又软,就这么朝我笑的时候,心都要给夫人笑化了……”   “好想把夫人关着,哪里都不许去,就我一个人笑”   “可惜,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结了婚呢?话说,你那老实木讷的丈夫能满足你吗?”   他的另一只手拂上宋时眠失焦的眼睛,“真可惜,夫人这双眼睛看不见,不然是得好好叫你看一看你丈夫的表情。”   “你说……”   他凑近宋时眠,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恶意,“要是让他看到你在这张床上被我侵犯,他会怎么样?”   什么……意思?   宋时眠愣了一瞬,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恐慌感顿时席卷着他,下意识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疯子!   神经病!   可他的挣扎在男人面前宛如蜉蝣撼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制服住。   男人高大的身躯死死地压着他,语调冰冷,“夫人,如果你再动一下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你的丈夫会不会出现意外了。”   宋时眠被他的话吓得顿时再也不敢动了。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恐惧,泪水盛满了眼眶,然后悄无声息地滑落。   看见他的眼泪时,压着他的男人愣了愣,手脚顿时变得无措起来,着急忙慌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替他把眼泪擦了,声音听着嗡声嗡气的。   “哭什么?他还没死呢。”   趁他替他擦眼泪的间隙,宋时眠猛地张嘴咬了男人捂着他的手一口。   他咬得很重,一口下去,几乎见了血。   男人吃痛,松开了手掌,宋时眠便趁机翻身起来往旁边爬去。   可他才刚一动,脚踝就被一只手钳住。   “床就这么大,你想跑哪去呢?”   那只手宛如毒蛇,一点点的将他圈住,宋时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身后的人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瞎了,也看不见你的脸,银行卡和现金在床头柜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密码是***,你拿着东西走,我们绝不会报警。”   “是吗……”   他身后的男人笑了声,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容不得宋时眠多想。   “很可惜,我不图钱财,我想要的,只有夫人你。”   他拽着宋时眠的脚,把人往自己身边拖,抽出纸巾,将他嘴角染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   “真希望待会儿你还有现在的活力。”   真是个疯子!   宋时眠咬牙,躲开他的手,“你到底是谁?”   被躲开了,男人也不生气,只是固执地将他圈在怀里,像看一个在囚笼里挣扎的猎物。   “我是谁,待会儿会用身体告诉你的。夫人与其在这里跟我叫嚣,还不如省点体力,免得待会儿多受罪。”   “放开我!”宋时眠厉声道,“你这是□□!”   “□□?”男人的声音忽地发了狠,“你本来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和你结婚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超市职员!”   “你……”宋时眠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你是之前给我发短信的那个变态?”   男人并没有为变态这两个字生气,反而为他把他认出来感到高兴。他的手压着宋时眠的脸,强迫着他扭转方向,愉悦地低头亲了口,“宝宝真棒,这么快就把老公认出来了。”   宋时眠强忍着恶心,不动声色地跟他打探消息,“你说你喜欢我,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重要,我认识夫人就够了。”   他一高兴,怪异的腔调有些没压住,那熟悉的嗓音听得宋时眠愣了一下。   他试着动了动手腕,还是挣脱不开。   一开始,他以为厉潮被男人打晕了丢在他旁边,可他刚刚在床上爬了段距离,发现他旁边根本就没有人。   而且,他试着在男人的怀里动了动,一开始那股剧烈的恐惧感退却后,他发现这个怀抱让他感到该死的有些熟悉。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男人已经欺身而上,抬手解了一半宋时眠的睡衣扣子。   当胸膛接触到冷空气的瞬间,宋时眠猛的回神,抬脚朝男人踹了过去。   男人似乎早有防备,在他踹过来的瞬间,伸手握住他的小腿,暧昧地摩挲了下。   “夫人再这么不识抬举的话,恐怕我只能让你守活寡了。”   宋时眠被他摸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试着想把腿抽回去,结果怎么都抽不动。   “你到底把我老公怎么了?他现在在哪?”   男人捏着他的腿,低头亲了口,“他当然就睡在夫人的旁边,闭着眼睛,估计在做什么美梦呢。”   “可他完全不知道的是,他心爱的妻子正被陌生的野男人绑着手扣在床上,衣服都被解开了大半,脸色潮红,被亲了,也被摸了。”   “你说……要是你丈夫醒来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明明宋时眠刚刚已经确认了旁边没人,可被他这么一描述,他感觉厉潮好像真的就睡在他旁边一样。   而他,正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躺在他们的床上,脸也被亲了,腿也被摸了,接下来甚至还要做更过分的事。   宋时眠别过脸,压住心底那股怪异的情绪,“你放屁!我旁边根本就没有人,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男人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你很在意他?”   双手被绑着,宋时眠只能抻着两只手一块往前探去。   他的跟前就是男人宽阔的胸膛,再往下就是腹肌。隔着布料,触感不是很真实。   他也不知道全天下男人的腹肌是不是都一个样,可他总感觉没有那层布料的时候,手底下的腹肌他好像摸过很多次,反正触感和跟前的这个大差不差。   看见他的动作,男人愉悦的弯了弯眼睛,“喜欢?”   他大方地撩开下腹的衣摆,抓着他的手探了进去,“没关系,都是你的。”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什么都没有的老公强多了。”   宋时眠抓了吧。   得,感觉更熟悉了。   在那一瞬间,一股极其荒谬的想法从他心里升起。可太过荒谬了,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病。   宋时眠撒开手,问他,“我丈夫被你杀了吗?”   他问得太过于冷静,反而让男人愣了一下,“没有,只是迷晕了。”   完了,现在听着声音也好像。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你用我的丈夫要挟我,那我得确认我的丈夫是活着的,才能同意你。”   他这么一说,男人又不高兴了,“为了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你就这么轻易的同意我了?”   宋时眠道,“怎么,你怕了?”   他被钳着抬起下巴,耳边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紧接着,男人的唇便压了下来。   他亲得比厉潮还要凶,还要狠,一旦缠住,便死死勾着,不给宋时眠任何喘息的机会。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可完全陌生的攻势,激得宋时眠头皮发麻。   他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可他的推拒对男人来说就像是反抗,于是亲得更狠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眠才被放开。   粗粝的指腹擦过他的唇瓣,耳边是男人喑哑的吐气声,“夫人,这是利息”   “你不是想知道你老公在哪里吗?”   “他被我绑了,丢在墙角,嘴巴用胶布裹着,瞪大着眼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说着,他怪异地笑了声。   “然后……”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亲你。” 第39章   什……什么鬼。   宋时眠涨红着脸,大半是被臊的。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如果他再认不出跟前的人是谁,可能真的要去看一看脑子了。   他伸出脚,踹了男人的小腿一下,“不是,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   男人被他踹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娇弱不敢反抗的人妻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神经?”   他按了按宋时眠被亲得有些发红的唇瓣,“我的确是神经,不然也不会半夜爬夫人的床了。”   夫人来夫人去的,搞得宋时眠差点以为他真的跟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他的指尖不知道扯到绳子的哪里,刚刚怎么解也解不开的绳子被这么轻轻一勾,顿时就散开了。   宋时眠捏了捏绳子,发现是一条质地柔软的丝带。他把丝带丢在一边,伸手推了男人的肩膀一把,“厉潮,够了!再闹下去我就生气了。”   他以为他叫出他的名字,这场荒诞的闹剧也能随之落下帷幕。可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名字的瞬间,男人反而更生气了。   男人低头,捏着宋时眠脸颊的软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他的动作看似凶狠,可下嘴的力道并没有多重,不过却还是让宋时眠轻轻地“嘶”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来时,衣服已经彻底被解开了。   “没关系,我会用行动告诉夫人我到底是谁。”   不是……   宋时眠神色有些懵逼。   还有完没完了?   男人铁了心的似乎想要将他这朵属于别人的娇花玷污,再加上宋时眠认出他是谁,反抗的力道弱了许多,于是就这么叫他轻而易举的得逞了。   他将宋时眠换了个动作,脸朝着床铺,用手钳住他的脖子,大拇指恶劣地在后颈处按了按。   如果这是一本ABO小说的话,这位貌美的Omega可能早已经被心怀歹念的Alpha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全身上下都灌满了他的味道。   而他那老实人丈夫只能看着比自己等级高太多的上位者Alpha将自己的信息素一点点地清洗干净,然后变成别人的妻子。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Beta。   可怜的Beta连腺体也没有,自然也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所以他感知不到空气里浓烈到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味道,同样的,Alpha也无法在他身体里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只能变着法的欺负他。   社会地位本来就不高的Beta,为了保住自己丈夫的工作,只能抽抽噎噎的献出自己的身体,供Alpha玩赏。   然而现实是……   宋时眠被脖子下面的项链硌得难受,抬手往男人头上招呼了一把,“项链……”   似乎讶异于他的放肆,男人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是不是你丈夫平日里对你太好了,所以才让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将宋时眠拉了起来。   项链的挂绳是链条做的,材质比一般的链条要粗一些,就这么一会,宋时眠的脖子上已经被压出了一个红印。   “真娇气。”   男人嘴里这么说着,可眼底却闪过一丝懊恼,抬手将他把项链取了下来。   项链的事似乎只是一个插曲,很快宋时眠又被拽入新一轮的漩涡里。   男人说话时又恢复了那副怪异的腔调,隐约间,宋时眠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我之前就说过,你老公肯定不能满足你,怎么样,夫人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宋时眠,“……”   见他不说话,男人顿时变得更加恶劣了。   “那你说,是我长一点还是他更长一点?”   他伸手往青年的肚上摁了摁,语气里带着餍足,“看,我能到这里,你丈夫他能吗?”   要不是一开口就是呜咽声,宋时眠高低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救命!为什么他一向老实得不行的丈夫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自己绿自己什么的……   简直是……   可他不说话,落在上方的男人眼里就是默默隐忍的反抗。   “夫人,你是在痛苦吗?真可笑,嫁了个这么懦弱的男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他擦掉青年眼角渗出的眼泪,近乎残忍地击碎这位漂亮妻子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们很恩爱吧?这张床肯定留下过很多你们在一起的痕迹,可现在,这些回忆全都变成了我侵犯你的印记,想想真令人开心。”   听他说完后,青年眼角的泪淌得更凶了,像是被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可男人觉得这样还不够残忍,于是扣着他的后脑勺,教他如何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接吻。   “宝贝,你知道你老公现在是什么表情吗?他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呢,看着你一遍又一遍的被我……”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仿佛旁边真的有一个绝望的丈夫正在看着他们。   宋时眠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来,就感觉身边传来重物被拖上床的声音。紧接着,他的手就被男人拽着往旁边摸去。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丈夫是不是还活着吗?我现在就带你摸摸看。”   摸摸看?摸什么?   宋时眠微微瞪大双眸,混乱的脑子让他一时间读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男人明明就在他的头顶,那还要带着他去摸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掌心下柔软的触感倒先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底下毛茸茸的触感熟悉得不能再熟。   这他妈哪是他老公!这明明就是上回两人去吃火锅抽到的奖品,然后在男人搬进来后,每晚都被他无情踹到墙角的大熊!!   宋时眠证明,人在非常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在他的手搂到大熊脖子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的笑了,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宝贝。”他头顶的男人又开口了,“搂着你老公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   宋时眠面无表情地说,“开心,开心死了。”   随即,他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你能把我老公拿远点吗?它大腿硌到我了。”   宋时眠自认为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诉求,可不知道哪个词又触碰到男人敏感的神经,不仅没把他“老公”拿远一点,甚至将宋时眠掀到了大熊身上,语气恶狠狠地。   “你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对不对!他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为他牵肠挂肚。明明……明明……”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有些委屈,“明明陪着你的人一直都是我。我陪你走遍了小区所有的路,帮你摁电梯,帮你拿快递,甚至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我也第一时间来到你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反而要选择和他结婚。”   宋时眠彻底呆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是什么意思呢?”男人的动作更快了。   “身为邻居,几日未见,没想到宋先生却结婚了,我当然是的好好的‘拜访’一下。”   “不是……”宋时眠撑住大熊的脑袋,勉强支起上半身,“你是之前那个邻居?”   他和厉潮不是相亲认识的吗?为什么会是邻居?   还是说,他的相亲对象其实和他的邻居是一个人?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认识厉潮后,隔壁的邻居就搬走的原因。   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很显然,头顶男人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允许他多问。   他被摁着亲了又亲,底下的大熊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在宋时眠表情变得空白的瞬间,这场残暴的侵犯终于停止了。   没有人性的暴徒将大熊从两人中间抽了出来,语气愉悦。   “看,你老公身上全是我们的痕迹。”   宋时眠,“……”   他真是受够了。   哪怕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抬脚踹了过去,指向门口,言简意赅。   “滚。”   被非礼的人妻在事后伤心欲绝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男人将睁着一双乌黑眼睛的“老实人丈夫”丢在床角,拍了拍手,弯腰抱着床上的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挣扎,他格外冷酷的开口,“别动,我带你去洗澡。”   他想,当初的人妻,现在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那么,他对他温柔些又何妨?   宋时眠根本就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知道他没有那些禽兽的想法后,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宋时眠心有余悸地动了动手,然后又动了动腿。   很好,手没被绑,腿也没有,屁股还健在。   手机就放在他随手摸得着的地方,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没感觉到任何阳光的温度,想来窗帘被人拉上了。   宋时眠翻身坐起来,揉了把自己的老腰,一想起昨天的事,就感觉一阵头疼。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屋子内外静悄悄的,厉潮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他翻身下了床,打开卧室的门,脚还没迈出去,膝盖倒先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   宋时眠被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堵肉墙先说话了。   “对不起,我错了。”   这熟悉的语调和声音,想来,他被戴了绿帽的老实人老公又回来了。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对方宽阔的肩膀。   这个高度,看来,他面前应当板板正正地跪着一个人。   “对不起?”宋时眠语调微扬,“对不起什么?”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犯错的人是我,跟别的野男人苟合的也是我,要说对不起,应该也是我对不起你。”   他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厉潮脸色慢慢地涨红起来。   其实,大部分情节他都记不起,脑海里能想起来的只有几个零星的片段。   可就是那几个零星的片段,光是回想,就足够让他面红耳赤。   当着别人老公的面绿他老婆什么的……   这种只出现在花市的情节,厉潮想不通怎么就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可他更怕的,是宋时眠的反应。   看见宋时眠绕过他想往旁边走时,厉潮彻底慌了。   他踉跄着跟在他身后挪了一步,跪了一早上,他的膝盖早就变得肿胀难堪,每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眼巴巴的跟在宋时眠身后,“眠眠……”   无论他再叫多少声眠眠,宋时眠都不想再搭理他了。   直到今天,他算是看明白了,男人的嘴,简直就是骗人的鬼。   他存了心地不想搭理厉潮,直接越过他,自顾自地接了杯水喝。   见跪着不起用,厉潮撑着腿站起来,跟在宋时眠身后,像条搭着尾巴的大狗。   “我……我做了饭菜,在桌子上,还是热的,你要吃吗?”   不吃是傻子。   不过,宋时眠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自顾自地坐在桌子边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越是不说话,厉潮脸上的惶恐越甚,他围着宋时眠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眠眠,我帮你夹菜好不好?”   说着,他伸手拿起放在桌子旁边的另一双筷子。   明明看不见,宋时眠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伸出手准确地在他手上敲了一下。   厉潮收回手,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敢说。   宋时眠像是感觉不到身边有个人似的,吃完了饭,把筷子一丢,就回了房间。   厉潮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满桌的狼藉,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先把桌子收了再去跪求宋时眠的原谅。   过了没一会,他就看见宋时眠拖着一个大熊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看着青年冷酷地从他身旁路过,径直走到阳台的洗衣机边。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厉潮心底生了上来。   他放下手里的碗筷,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时眠身后,声音听着可怜巴巴的。   “眠眠,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时眠拉开洗衣机的门,把大熊丢进去,拍了拍手,语气轻飘飘的。   “不干什么,把我老公洗干净。”   厉潮,“……” 第40章   在宋时眠看不见的地方,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脸色由苍白一点点的涨红,那红意漫延得如此迅速,甚至连脖子、耳根也连带着泛起红潮。   一开始,见宋时眠拖着熊出来的时候,厉潮没想起来关于这只熊的片段。可等到那句轻飘飘的“把我老公洗干净”的话一出来,那些被他遗忘的片段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涌现在脑海里。   “宝贝,搂着你老公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   “看,你老公身上全是我们的痕迹。”   ……   洗衣机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大熊身上的痕迹洗得掉,可他脑海里无端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却怎么也洗不掉。   厉潮站在宋时眠身后,别开脸,不再看洗衣机,“眠眠,你听我解释……”   宋时眠不是一个喜欢生闷气的人,他也不喜欢冷暴力。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告诉男人,他这次做得的确有点过分了。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的话,可以跟他说,他们商量着来,而不是一声不响地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将他绑了,还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他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在他跟前的人是谁,却还要那样戏弄他。   而且,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害怕,甚至都做好了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他想,要是他没有及时认出厉潮,要是真的被他解开了手上的丝带,让他摸到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小刀,男人可就不是一个牙印那么简单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了进来,将立在角落的发财树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有些变形的影子刚好落在宋时眠的脚尖。   他的双腿微微岔开,坐在沙发上,微长的发丝挡住眼睛,垂着眼,神情柔软,就连说话的腔调也带着南方人独有的温润口音。   “不是要我听你解释吗?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厉潮跪在他跟前。   明明是他一直渴求的机会,可当青年真的让他解释时,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往前挪了一步,挤进宋时眠的双腿中间,伸出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慢慢的塌下肩膀,像一头丧家之犬。   “如果……如果我说,我对昨天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你信吗?”   宋时眠快被他给气笑了,“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厉潮伸手拉住他的手,“我说的是真的,昨天我喝醉了,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宋时眠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要骗我好歹也得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吧?怎么,难道你喝醉了还能人格分裂不成?”   他此话一出,客厅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不知为何,宋时眠的心莫名地跳得有点快。   他抬起膝盖顶了男人一下,“不想回答这个是吧?那我换个问题,之前住我隔壁的邻居是不是你?”   这回男人没有保持沉默,“是。”   明明心底已经有答案了,可当听见他亲口承认时,宋时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没必要。”厉潮说。   “我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不想因为这点无关紧要的交情,影响你的抉择。”   宋时眠有些愣怔。   从小到大,他身边多的是挟恩图报的人,只要付出一点小恩小惠,便时刻挂在嘴边,生怕你记不住。   可他万万没想到,却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朝他施以援手,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见他好了,又默默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如果不是他的记忆不会出现差错,他甚至怀疑对方的出现是个梦境。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以为消失的邻居,却换了个身份,变成他的相亲对象,又回到了他身边。   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那么他估计一辈子都要被男人蒙在鼓里。   宋时眠微微抿了抿唇,有些不开心。   厉潮察觉到了他嘴角的弧度,有些徒劳地张嘴道,“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宋时眠有些烦躁的坐得离他远一点,“对不起?嘴上说着对不起,下次还敢是吗?”   他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呢?   厉潮在心底思考了下他的问题,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他看着宋时眠,眼里满满地都是他。   “因为喜欢。”他说。   “因为喜欢眠眠。”   宋时眠搭在沙发上的指尖轻颤了下,神情有些无措,“喜欢啥呀!我们都没怎么见过。”   “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厉潮说,“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让你感到烦恼,所以就换了地方,可我没想到你去相亲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既然你都相亲了,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我?”   “于是我去了。”   “我很开心,眠眠,开心你最后选择的是我。不是因为我帮过你,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厉潮。”   傻子。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说。   别人都是上赶着加好感度,只有他,上赶着跟他撇清关系。   想到这里,他又没忍住我用膝盖顶了厉潮一下,“蠢死你算了!”   厉潮,“……”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青年顶了一下,“怎么,你以为跪着我就会心软吗?我告诉你,我的心现在跟大润发的刀一样冷,哪怕你跪个三天三夜,它都不会软化。”   这时候的厉潮又老实得不像话,“没关系,眠眠三天不原谅我,我就跪四天,四天不原谅我,我就跪五天……”   宋时眠鼓了鼓嘴,只恨他是个榆木脑袋,给他台阶都不下。   他冷哼一声,“你跪十天都没用!你还没跟我说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一牵扯到昨晚的事,男人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说来说去,也只是一句记不太清、那个人不是他,但问他为什么不是,却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宋时眠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被气了个半死,“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哪怕说这是你的癖好我也认了,可问你原因你不说,还非说那个人不是你、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难道我认错人了?还是你大半夜的搞精分?”   “我……”厉潮张了张嘴,脸色有些发白。可他知道,这件事他终究是瞒不住的。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还真人格分裂了?”   空气里很安静,他跟前的男人默默垂下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宋时眠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只觉得荒谬,“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分钟,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艰涩无比,“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他说的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人格分裂?   宋时眠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笑,像是无语至极,“你编也得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吧,就用这个来敷衍我?”   “不是敷衍,是真的。”厉潮说着,有些狼狈地垂下脸,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一直骗了你。我有病,很严重的精神病。”   “我……”   他张口说了一个字,然后又闭上了嘴巴。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事后的解释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眠眠,吓到你了。”他顿了顿,才接着开口,“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会搬出去住的。”   宋时眠道,“你说搬进来就搬进来,说搬走就搬走,甚至有这种病也不跟我说,就这么让我稀里糊涂的跟你结了婚。”   “厉潮,在你心底,我到底算什么?”   这回厉潮是真的慌了。   他往前蹭了一小步,想去拉他的手。可手伸到半空,又瑟缩着收了回去。   “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你的,我吃药了,真的眠眠,我每天都在吃药,我能控制住我自己。昨天是因为我忘记吃药了,所以才会放他跑出来,我没想要伤害你想法……”   “没有吗?”宋时眠平静地开口,“可我半夜一睁眼,发现自己被绑架了。我的手被人绑着,嘴也被捂住说不了话,然后听着对方用怪异的腔调要挟我,我不同意的话他就杀掉我丈夫。你猜,那几分钟我是怎么度过的?”   在他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厉潮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他总是自私的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可到头来,这一切还是被他搞砸了。   他不怪宋时眠,在他知道他有病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这一辈子大概是碰不到那抹光了。   他不择手段地骗他,才让他偷窃来这段时间的相处。   厉潮已经很满足了。   他在心底这么安慰自己,可平静的面容下是逐渐扭曲的欲望。   怎么可能会满足呢?   日夜期盼的人就在他跟前,再多的时光对他来说都是杯水车薪。   欲壑终究难填。   可他伤害了他。   他伤害了宋时眠。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知道了。”他哑着声音开口,用手撑着茶几,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就这么看着宋时眠,仿佛要将他的样貌刻在骨子里。   “你不用感到难过,是我骗了你。我总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可到头来伤害你的人却是我。”   “对不起。”   ……   直到他的身影从屋子里消失,宋时眠坐在沙发上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他抬脚放到沙发上,伸手环住小腿,把脸埋在膝盖上。   “骗子。”   他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都是骗子。”   何灿说得对,他不应该随随便便跟人结婚的,不然被骗了都不知道。   —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他用了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习惯了一个男人的存在,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他就觉得好不容易习惯的家又变得空空荡荡。   他无数次打开手机里的那个联系方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整整两天,对方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过。   说走就走,当真断得干净利落。   显得动不动就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的他像个傻子一样。   厉潮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可宋时眠并没有感到很开心。   日子还是照样要过。   他把厨房里的厨具都收了起来,每天按时给阳台的花浇水,饿了就点外卖,剩下的时间工作。   好像不管离了谁,地球照样转,指针依旧匀速向前。   周三一大早,林季同就给宋时眠打电话。   听着那头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的声音,宋时眠放下手里的电子笔,才发觉原来今天是周三。   林季同问要不要过来接他,他拒绝了。   宋时眠收拾了一下,估摸着时间下楼。   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点背还是什么,他的出行格外的不顺利。   先是按错了楼层,不小心到了车库,然后小区里的盲道不知道谁停了一辆电瓶车,他的导盲杖没扫到,狠狠地撞了一下。   宋时眠捂着膝盖蹲在地上,足足缓了三分钟才站起来。   可才走了没几步,一个小孩忽然撞在他身上。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紧接着,耳边传来孩子母亲尖锐的声音,“你眼瞎啊!撞我孩子干什么?”   宋时眠平静地往女人那边扭头,“是啊,眼瞎,没看见吗?”   女人这才注意到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和手里的导盲杖。   她拽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嘴里嘟囔了一句“晦气”。   宋时眠默默握紧手里的导盲杖,打车去了学校   他的位子是林季同带他去的,在前排。   演讲还没开始,他就感觉到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想来林季同比他想象的要受欢迎得多。   只不过这场演讲宋时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阖着眼,靠在椅子上,神色恹恹。   演讲不长,也就四十分钟左右。   等到人差不多走光后,林季同才下来带着宋时眠出去。   他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他,“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宋时眠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对了……”林季同道,“听说学校旁边有家川菜馆味道不错,要不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却先插了进来,“小林……”   林季同扭头,发现是校长。   他只能先放弃对宋时眠的邀约,转头和校长寒暄起来。   宋时眠默默往前走了段距离,不打扰他们的谈话。   在他的导盲杖在地砖上敲到第二十三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江清韵打给他的电话。   他听着上面的名字,难得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宋时眠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江清韵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小眠,妈妈没有打扰到你吧?”   刚刚和厉潮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宋时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只能干巴巴地应了声,“没事。”   江清韵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并没有对他把他儿子赶出家门这件事感到生气,“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她顿了顿,道,“是关于厉潮的。”   “妈妈不是在强迫你,来不来取决于你自己。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没关系的,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   可作为一个母亲,她终究还是自私的,于是她在电话里补充。   “团团他……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三天了。” 第41章   江清韵选的地点是宋时眠小区楼下的咖啡店,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早早地在里面等着了。   看见他的身影,江清韵主动过去搭着他的胳膊,带他往位置上走去。   “抱歉,本来妈妈不应该打扰你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的手纤细,可却带着一个母亲独有的温暖。   宋时眠被她拉着,有些无措,“他怎么了?”   江清韵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他安置好,问他,“小眠吃饭了吗?”   宋时眠一大早就出发去听林季同的讲座,接到她的电话就立马打车过来,什么都没吃。   可他还是朝江清韵点了点头,“吃过了。”   江清韵朝服务员招手,拿着菜单问他,“小眠,你吃芒果过敏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你好,要一份这个,麻烦尽快上一下。”   听她说话,宋时眠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在干什么,“其实不用……”   江清韵将早就点好的咖啡推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妈妈做主给你点了个拿铁。”   宋时眠没喝咖啡,手指在裤缝上有些焦虑地抠了抠,还是没忍住问道,“您找我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还有,你说厉潮在医院里待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江清韵夹了块方糖放进自己面前的咖啡里,她捏着汤匙搅了搅,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纵然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可依旧掩盖不了神色里浓重的疲倦。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是接到医生的电话才知道他自己去了医院,并且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天。”   宋时眠闻言垂下脸,“他去医院干什么?”   江清韵放下手里的勺子,缓缓吐了口气,“治病。”   她看着宋时眠,“你可以告诉妈妈你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吗?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我……”   面对一个母亲温柔的请求,宋时眠做不到拒绝。可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江清韵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厉潮瞒着他有病的事跟他结了婚,出于愧疚,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他不知道江清韵究竟知道多少,只能有些含糊地告诉她,“我们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宋时眠愣了下,“也不算欺负我,只是他……隐瞒了我一些事。”   哪怕江清韵再怎么温柔,那也是陪着厉绍在商场里浸染许久的豪门太太,看着宋时眠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了。   她顿时觉得心头一重,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你知道了团团的病对吗?”   宋时眠没说话,默认了。   “难怪……”江清韵喃喃道,“难怪他会那样对自己。”   她端着咖啡喝了口,明明加了糖,却还是满嘴的苦涩。   “妈妈不怪你,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骗了你,他就应该受到惩罚。”   宋时眠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开心。   他们都不怪他,厉潮是,江清韵也是,可到头来,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时眠捧着杯子,像是想从微热的温度里汲取力量,询问的声音很轻。   江清韵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其实是个极其失败的母亲。在团团小时候,为了和他爸爸赚钱,我们丢下了他。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像是蜗牛,给自己筑了个壳,把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藏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心理有病而已,并没有严重到……”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接下来的那两个字似乎连说出来都需要消耗她的勇气。   “没有严重到分裂的程度。”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刚好读高三,有一天,他忽然找到我。”   “他说,他好像坏掉了。”   江清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说,他的身体里多了个人,‘它’想要杀死他。”   “他问我,他真的会死吗?”   “然后就是去医院,他被诊断出了人格分裂。”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的表情。他那么平静,平静到就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湖,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正是因为他的平静,却像一把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一位母亲的心脏。   宋时眠垂着头,没说话。   江清韵很轻地吐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   “自从他患病以来,他没求过我什么,可为了你,他求我了。”   “对不起……”   她道,“妈妈知道,我们不应该骗你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种时候,宋时眠却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   他问她,“那他去医院打算干什么?”   江清韵道,“他太封闭了,从来不跟我们或者医生说他心里的任何想法。说来惭愧,我们连他为什么会人格分裂都不知道,所以平日里他只能依靠药物压制。”   “一开始是一周一次,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吃药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跟你结婚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吃药。”   “妈妈猜测,这会不会跟你有关……”   宋时眠觉得有些荒谬,他和厉潮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因为他了?   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喜欢眠眠。”   他说。   “因为喜欢眠眠。”   喜欢这两个字说的人轻飘飘的,听的人也觉得无足轻重。   可直到这一刻,当这份喜欢具象化的时候,这两个字顿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清韵接着说。   “昨天我接到医生的电话,他说团团找到他,他想通过物理手段消灭他身体里的人格。”   “物理手段?”宋时眠愣了一下,“什么物理手段?”   江清韵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一则消息,点了语音朗读,放在宋时眠跟前。   听完后,宋时眠微微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是疯了吗!稍一不慎他就变成傻子了,他是怎么想的?”   江清韵道,“他说,这样他就没有任何危害了。”   “小眠,团团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在乎你。”   那一刻,宋时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下,顿顿的疼,又涩又闷。   他摸到自己的导盲杖,从位置上站起来。   “带我去见他。”   他说。   —   宋时眠其实并不喜欢医院。   从小到大,只要一放假,他的假期总是奔波在各大医院。   他跟前站着形形色色的白大褂,他们用灯光照着他的眼睛,用手翻着他的眼皮,各种仪器将他的眼睛招呼了个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食堂的饭菜很难吃,走廊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哀愁,连带着他父母脸上的愁容也越来越重。   他和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是在医院。   他们脸上盖着白布,白布下的躯体哪怕被重新缝合过,可依旧是扭曲、破碎的。   那时他的眼睛已经快瞎了,入眼处皆是糊成一团的红色。   他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这是最爱他的爸爸妈妈。   于是消毒水的味道在宋时眠梦里萦绕了半年。   同样的,也是在医院,赵广和陈盼夏拿着长长的缴费单,对他叹气。   “小眠,要不咱算了吧?”   彼时的他坐在医院长椅上,黑色覆盖了整个世界,拖地的阿姨从他身侧走过,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好。”   不过短短两年,他便一无所有。   唯一的依仗只有手里那根廉价的导盲杖。   而此刻,他又来到了医院。   高档病房外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没有那么浓烈,反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宋时眠却感觉那味道沿着他的脚踝爬上来,一点点的将他全身浸染,然后将他拽入更深的深渊。   江清韵和他一块站在门口,“他就在里面,要妈妈陪你进去吗?”   “不用。”宋时眠摇了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好。”江清韵道,“我就站在门口,有事你就喊。”   她说,“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这个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宋时眠没说话,握紧手里的导盲杖,转身推开了门。   病房内,高大的男人正盘着腿背对着门。他手里拿着手机,看着某个头像,点进去,退出,然后又点进去……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不知疲倦。   哒!   很轻的敲击声落在地板上,他以为是来劝他的人,头也不抬的低声道,“出去。”   没人回应他的话。   哒!   又是一声。   这熟悉的节奏让厉潮愣了愣,心跳在那一刻加快,一边期待、又一边深知绝不可能的回过了头。   当他看见宋时眠的脸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   梦吗?   哒!哒!   又是一阵敲击声,可他没来过这个地方,对地形不是很熟,眼看着要撞到旁边的柜子上,厉潮连鞋也来不及穿,冲下去将人拽了回来。   直到青年的身子由于惯性跌在他怀里时,他感觉那颗空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又被填满。   原来这不是梦境。   “你……”   他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怎么过来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站直身体,“我不能过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潮扶着他的肩膀,手足无措地解释,“你想来就来,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狼狈,“只是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摸索着坐到床边。   他仰着头,像是在看他。   他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来医院,也没有问男人为什么会在医院,而是用很轻的口吻跟他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说着说着腔调里不自觉的带了点委屈。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撞到电瓶车了,还摔了一跤。”   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提起,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适合提起。   可就在宋时眠说完的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跟前蹲下了一个人。   厉潮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看着上面的淤青,问他,“疼吗?”   宋时眠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疼。”   “对不起。”   厉潮说。   “对不起什么?”   宋时眠问他。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眠眠,让你受伤了。”   在那一刻,被宋时眠强忍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滚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溅出一朵破碎的花。   因为,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是有病。   可他爱他。 第42章   病房内,哪怕喷了香氛,但消毒水的味道依旧若隐若现。   窗帘被拉上,白炽灯安静地挂在头顶,散发着惨白的光芒。   灯光下,厉潮弯着背、低着头,往宋时眠膝盖上喷了药水。   他伸手揉了揉,把里面的淤青揉散,“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小心点,慢慢走,不要着急,或者直接跟物业反应,说有人占用盲道。”   宋时眠把脚从他手里收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厉潮拿着药水的手顿了顿,“眠眠,我……”   “你什么?”宋时眠赌气般地把脚缩得离他越来远越,“刚刚还说我摔倒是你没照顾好,现在又要让我走路小心一点。”   “厉潮,在你心底我究竟算什么?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丢一边。”   蹲在地上的男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无措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时眠咄咄逼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医院打算干什么?”   他看不见,但听见了空气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厉潮又跪在了他跟前。   面对他的逼问,男人垂着头,老实巴交的开口,“我生病了,来医院治病。”   他说得倒轻巧,宋时眠险些被他给气死了。   “治病?治什么病?怎么治?”   厉潮抿着唇,不是很想和他说这件事。   “我送你回去吧。”   回个屁!   宋时眠踹了他一脚,“滚起来,天天就知道跪跪跪!”   厉潮撑着膝盖站起来,默默地杵在宋时眠旁边。   无助且大只。   宋时眠懒得跟他计较,不然到最后气死的只有他自己。他抬了抬下巴,指挥厉潮,“我渴了,帮我倒杯水。”   厉潮把杯子仔仔细细地涮干净,才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   江清韵点的咖啡宋时眠没喝,后面点的蛋糕也没吃成,一直挨到现在,他又渴又饿。   他仰头慢慢地喝了大半杯水,才勉强压制住胃里的灼烧感。喝完厚,他端着水杯,合上腿,坐姿端正又乖巧。   这是两人吵架以来宋时眠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决定要和厉潮好好谈谈。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的病,而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厉潮,我们是夫夫,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却什么都不跟说我就和我结了婚,你觉得这样对吗?”   厉潮站在他旁边就像一个乖乖挨训的学生,“不对。”   “那你觉得婚前隐瞒病史这种做法正确吗?”   “不正确。”   “那你一言不发就跑来医院,不听医生的话一意孤行这种做法又对吗?”   厉潮没说话。   宋时眠板着脸,“说话!”   男人抿了抿唇,“不对。”   他问宋时眠,“是不是我母亲去找你了?”   宋时眠拿着导盲杖在他身上抽了下,“我是你另一半,她不找我找谁?”   被打了,厉潮低下头,不敢吭声。   宋时眠把剩下的一点水喝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说。”   厉潮依言坐在宋时眠旁边。   他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了。眼眶猩红,眼底挂着青黑,下巴处冒出一截短短的胡茬,面容颓废又苍白,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觉一样。   宋时眠问他,“你这病是什么时候的?”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厉潮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高三那年。”   和江清韵说的差不多。   “那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厉潮摇了摇头,“不清楚。”   “那……”宋时眠顿了下,思考着措辞,“‘它’什么时候会出来?”   “我也不清楚,不吃药的话我控制不住‘它’,甚至连关于‘它’做的事都没记忆,我能想起来的,都是‘它’愿意让我记起来的。”   “是吗?”宋时眠眯了眯双眼,“你能记起什么?”   厉潮卡住了……   “嗯?”   老实人悄悄红了耳根,“和……和你在床上说的那些话,最清晰的是当着你的面把我……把我给……嗯……的那段。”   宋时眠,“……”   看出来了,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算了……   宋时眠叹了口气,证都领了,还能离了不成?   他脱了鞋,拽着厉潮往床上躺,“睡觉吧。”   厉潮虽然有些懵,但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了床上,“眠眠……”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不高,这么一会,宋时眠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吹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捞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先睡,睡醒了回家,剩下的事,我们回家了再说。”   “我……”   宋时眠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你不困吗?”   厉潮盯着他,怕是自己的一场梦境,“我不困。”   宋时眠伸手往他脸上摸了摸,摸到一手的胡茬,顿时嫌弃得不行的收回手,“这还不困,你几天没睡了?”   厉潮张嘴,心里头打好的草稿还没说出来,就被宋时眠打断了,“厉潮,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男人只能老实道,“两天。”   “那睡觉吗?”   他犹豫道,“那你会在吗?”   宋时眠往他怀里靠,把脸埋在他胸膛上,“我都来医院了,你说呢?”   厉潮将他搂得更紧一点,说,“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好像只要他稍微委屈一点,就是他的错一样。   宋时眠在心底诽谤,但没说什么,伸手拍了拍厉潮的后背,“好了,睡吧,我在。”   在医院睁着眼睛待了三天,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还原谅了他,别说睡,厉潮现在只想下楼跑个好几圈。   可宋时眠就在他怀里,他压根就不敢动。   青年的身上带着他熟悉的香味,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颈肩,明明精神很亢奋,但□□已经到了厉潮能承受的极限,坚持了没几分钟,就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他睡过去后,宋时眠翻身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仔细听了听,确认厉潮是真的睡熟后,才慢吞吞地下了床。   江清韵还在门外等着。   看见他出来,她立马就迎了过去,“怎么样?团团没欺负你吧?”   宋时眠把门合上,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没有,他睡过去了。”   江清韵闻言也松了口气,“那就好,之前听医生说他在医院不眠不休的,吓死我了。”   说着她拉着宋时眠的手,脸上露出感激的神奇,“这次真的多谢小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一直都很温柔,哪怕作出亲昵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一个像水一样的母亲,似乎可以包容孩子的一切错误。   和宋盈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宋盈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办事风风火火,在她的压制下,宋时眠从小就要比别的男生要内敛许多。   每次被宋盈欺负的时候,宋时眠总是在想,要是他的妈妈也温柔些就好了。   没想到几年后,他以另外一种方式收获了一位温柔的母亲。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错误,才让厉潮和江清韵闹到这种地步?   两人看似不吵不闹的,可却从未走近过。   他问江清韵,“我可以和他的主治医生聊聊吗?”   江清韵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可以,不过先把饭吃了。”   她还记得宋时眠没吃饭这件事。   在宋时眠和厉潮说话的时间,江清韵已经吩咐人点了餐,送到了外面的休息室,他一出来就可以吃。   她太贴心了,贴心到宋时眠一开始在心里对她的那点怨怼都随着这些举动消失不见。   休息室就在外面。   这一层只有厉潮一个病人,除了特许的医护人员,只有厉家人才可以上来。   宋时眠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似乎除了他和江清韵就没别的人。   可一个医院,一个病人都没有合理吗?   他顺着江清韵搀扶的力道,坐到椅子上,抬手往前摸了摸,摸到一张高度刚好的桌子。桌子上放着江清韵给他点的菜,右前方还有一个插着鲜花的花瓶,清浅的百合香味传了过来。   宋时眠拿着筷子,摸索着夹了一筷子菜,问江清韵,“这是哪家医院啊?感觉环境还可以。”   医院是得知厉潮的病情后,厉劭投资建的,环境和医疗设施自然是没得说,同样的,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   江清韵张嘴刚要说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她还记得厉潮给的人设,要是让宋时眠知道厉潮骗他的事不仅这一件,她儿子明天可能得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了。   于是她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换了个说辞,“医院是他爸的朋友介绍的,一个诊所,因为接的都是他这种客人,所以人很少。”   她这么一说,宋时眠顿时理解了。   毕竟像厉潮这样的,他从小到大也只碰见他这么一个。   江清韵见他只夹跟前那盘菜,便主动拿公筷把离他远一些的菜夹到他碗里,跟他打探厉潮的情况。   “团团他……怎么样了?”   宋时眠咬着牛肉的动作顿了下,“你没见过他吗?”   江清韵笑得有些勉强,“在门外面见过一眼,他生病的时候,不怎么想见我。”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宋时眠把肉吞下,如实告诉她厉潮的情况。   “估计这几天都没睡,状态不太好,但精神还行,说的话他也会听。”   “那就好……”江清韵道,“麻烦你了。”   宋时眠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从两人见面以来,第一次喊了她。   “妈,我们是夫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虽然气他隐瞒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抛下他不管。”   江清韵眼眶酸涩,张了张嘴,还想和宋时眠再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站在门口的身影。   厉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的,过来了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门框上,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低垂着眉眼,安静地看着宋时眠。   “团团……”   江清韵喃喃开口。   宋时眠像是有所感觉,朝厉潮站的那边扭过头。   男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双手无措的垂在身侧,漆黑的眼睛像是透不进一丝光。   只有看着宋时眠的目光依旧专注。   “厉潮?”   宋时眠传来一声很轻的询问。   男人走到他身边,想伸手碰碰他的脸,可最终还是垂下手,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神色局促。   “我有好好的睡觉,可你不见了,我以为你……”   以为你不要我了。   宋时眠伸手扣住他的手,问他,“吃饭了吗?”   见手被拉住,厉潮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雀跃,“还没呢。”   “那你自己找张椅子坐。”说完后,宋时眠问江清韵,“妈,还有多余的碗筷吗?”   江清韵猛地回神,“啊……有,我去拿。”   她拿着碗,神色复杂地看着厉潮接了过去。   其实她在医院里见过很多次厉潮,可无一例外都是沉默的,把自己封闭住的,无论她说什么,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时间久了,江清韵原本火热的心也渐渐在沉默中冷却了。   直到今天,她在医院里,看了一个不一样的厉潮。   他端着碗,耐心地把宋时眠碗里他不爱吃的菜挑出来,看着青年主动分了个虾给他后,眉梢间的愉悦藏都藏不住。   江清韵神色有些愣怔。   原来,他是会笑的。   她好久没见过他笑了。   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却是他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捧回一张奖状,上面用幼圆的字体写着“礼仪小标兵”。   面对孩子希冀的眼神,她那时候说的是什么来着?   “团团,妈妈很忙,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来烦妈妈?”   ……   生下厉潮其实是江清韵计划之外的意外,他像是个灾难,一出生就带病,每年的治疗费用就是一大笔钱。   因为疼痛,年幼的厉潮其实很不安分,动不动就哭。   而江清韵从小又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千金小姐,生下厉潮的时候她年岁并不大,在父母眼里她甚至还是个孩子,结果一转眼就当了妈。   面对哭闹的厉潮,她那时候心里没有爱,只有厌烦。   特别是厉潮吃了带激素的药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胖,圆滚滚的,像个球。   于是她选择跟厉劭一块出去闯荡,把厉潮留给爷爷带。   那时候的厉潮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用奶奶的声音跟她汇报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可应酬了一天的江清韵只觉得烦。   于是电话变成了一周一次。   渐渐地,一个月一次。   再后来,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成了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餐桌前,厉潮同宋时眠说,“我刚刚做梦,梦见把我丢下,说要和我离婚。”   十五年前,团团同她说,“妈妈,我晚上做了梦,梦见你离开我了。”   餐桌前,宋时眠回答他,“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你做饭这么好吃,丢了你我去哪里找这么合心意的厨师?”   十五年前,她回答他,“团团,你能不能不要占用我的时间说这些无聊的事?”   厉潮的笑声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他笑得很好看,眉目里隐约能窥见她五官的轮廓,轻柔的,像梦一样柔软。   巨大的惶恐将江清韵淹没,十多年前她对厉潮说的话,终究变成尖锐的利剑,狠狠地捅进她的心脏。   ……   四岁的团团上幼儿园中班。   “妈妈,我这次终于考了第一,看,这是老师给我发的奖状。”   七岁的团团读一年级。   “妈妈,他们都说我是没人喜欢的小胖子,是不是真的没人喜欢我?”   十岁的团团读四年级。   “妈妈,我交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是全世界最最最勇敢的人。”   十二岁的团团读六年级。   “妈妈,我是不是真的很丑?所以大家都说我不配有朋友。”   再后来,团团再也没有找过她。   直到她的团团十六岁,躺在医院,漆黑的眼睛里再也没了光彩。   他跟她说。   “母亲,活着好累啊。”   那是被爱包裹一生的江清韵第一次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第43章   生病的人好像都要格外粘人一点,厉潮也不例外。   吃完饭了,宋时眠打算去找医生,他还跟一个小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   宋时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操心无比的家长,把人带到病房门口,伸手往里指,“回去睡觉。”   “那你呢?”厉潮问。   “我去见医生,等你睡醒就跟我回家。”   “真的?”   “真的。”   “不骗我吗?”   宋时眠道,“我数到三,一、二……”   “午安眠眠。”   砰的一声,门在他跟前关上,世界彻底安静了。   江清韵站在他身后,看着两人的相处方式,脸上的笑容很勉强,“还是你有办法,我跟他说话,他就从来不听我的。”   宋时眠背对着江清韵,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声音依旧是她印象里温温和和的样子。   “我不是有办法,只是他很善良,比起自己的情绪,他更愧疚给别人造成负担。”   江清韵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宋时眠的话宛如一把温柔的刀,扎向人的动作很轻柔,可正中要害。   厉家,A市里只手遮天的豪门望族,谁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可就是这样的家庭,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本该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却被他们养成了这个样子。   宋时眠握着导盲杖,表情未变,似乎刚刚说出那样的话的人不是他一样,“对了,医生在哪里?”   医生接到通知,早早地就在聊天室里等着。   宋时眠谁也没让跟,自己一个人进去的,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他摸索着在医生对面坐下,缓缓在心底吐了口气,脸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医生你好,我是厉潮的丈夫。”   来之前医生就被告知宋时眠的特殊之处,所以当看见青年那双没什么神色的眼睛时,他心底并不意外,只是在心底不免叹气。   这厉家,明明这么有钱,儿子有精神病,儿媳眼睛却是个瞎的,也不知道他们这究竟是般配还是不幸。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我手里这个是厉小先生这些年的病历报告,不过鉴于你看不见,我会制作成电子版,到时候发你邮箱。”   宋时眠把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扣着小臂上的皮肤,“我想问一下,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问到这个,医生也缓缓叹了口气,“说来惭愧,厉小先生心理的防备意识太强了,哪怕我接手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这次来医院,状况肉眼可见的不太好,甚至整个人还透着一股浓重的自我厌弃。”   “但他见了你后,情绪忽然就稳定下来了,所以不难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我们……”宋时眠低垂着眼,还是选择如实告诉医生,“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他从家里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医生稍稍坐直身体,眼底迸发出光芒,“你是说他跟你吵了一架?他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们吵架了?”   怕宋时眠多想,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厉小先生从来不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所以哪怕他发病、病情变得严重,我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他加大用药的剂量,你也知道,是药三分毒,再这么吃下去,他迟早得出问题。”   “如果这次他发病是因为你们争吵的话,你可以把争吵的内容跟我说说吗?说不定可以发现他为什么会发病。”   宋时眠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我和他吵架是因为他瞒着我他有病的事。”   “你们结婚时并不知道他的病吗?”   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再加上聊天室温度适宜,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宋时眠不知不觉间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是的,所以我很生气,骂了他。”   医生问他,“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有这个病的?”   “我……”宋时眠犹豫了下,“我发现了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它’做了很过分的事,跟他平时完全不一样。”   他刚一说完,医生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眸,“你是说你看见了他分裂的人格?”   宋时眠被他忽然尖锐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对,怎么了?”   医生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听他母亲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冒昧问一下,你们认识多久了?”   宋时眠如实回答,“一个月左右。”   “这不可能……”医生喃喃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分裂出来的人格,如果不是他跟我说他身体里藏着别的人,我根本就看不出他人格分裂。”   宋时眠也不是很懂医生的震惊,挠了挠脑袋,“可能因为我天天跟他待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你不懂。”医生道,“人格是会伪装的,他不想让我们发现,根本就没人能发现。”   “哦……”   宋时眠不是很懂,因为他感觉那天晚上厉潮像是怕他不知道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医生激动道,“宋先生,你可以把那天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吗?特别是次人格出来的时候,我有预感,这将是厉小先生病情的突破口。”   道理宋时眠都懂,但……   他踌躇道,“都要说?”   “当然,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宋时眠,“……”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细节全是口口,内容堪比岛国动作戏,其语言之优雅,其剧情之跌宕,其场面之混乱……   医生催促他,“宋先生?”   宋先生艰难道,“要不我让厉潮来跟你说?”   “你知道的,他拒绝和我们交流……”   宋先生微笑,“没关系,我把刀架他脖子上,他要么说,要么死。”   医生,“……”   你们夫夫玩得还挺野。   可为了厉潮的健康着想,宋时眠还是省略掉无数晋江不能写的细节,红着耳朵艰难地说完了。   “所以说,你的丈夫其实是你之前的邻居,但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以为你和别人结了婚,然后当着你‘丈夫’的面把你绿了?”   医生总结。   宋时眠,“……是的。”   现在拿出手机买站票连夜逃离这里还来得及吗?   医生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得飞起,“那他当时有做什么带有危险性的动作吗?”   宋时眠,“……”   他的脑袋几乎都埋到了胸口,“把我……给……绑了。”   这么严重……   医生抬头盯着他,“用的什么?”   “丝……丝带……”   “绑的哪里?”   “手。”   “绑的什么结?”   “蝴……蝴蝶结……”   “啊……你当时挣脱不开吗?”   “我眼睛看不见……”   “……”   医生写字的手一顿,好一会才干笑一声,“看来宋先生和厉先生的婚后生活很□□。”   宋时眠,“……”   沉默,是他如今的主旋律。   医生问,“其余的没有了?”   宋时眠把头都快埋到膝盖上了,声音听着闷闷的,“医生,再问下去就真的不能播了。”   “好吧……”   医生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遗憾。   他把笔合上,朝宋时眠道,“针对厉小先生目前的情况,我这边有两个建议。”   “第一,让他跟以前一样继续接着吃药抑制。”   见说起正事,宋时眠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吃药能治好吗?”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不知道他的结症,对他根本做不了心理辅导,药物只能起一个压制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把其它人格关着,别让它出来。”   “那第二个呢?”   医生顿了顿。   “根据你的描述,我能感觉到厉小先生的其他人格并不排除和你接触,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试着和‘它’接触接触,然后试着从中找出原因。”   “当然了,这个建议伴随着一定的危险性,因为谁也不能担保他的其他人格会不会作出伤害你的事。”   医生说完后,宋时眠的表情有些犹豫。   他补充道,“宋先生,你不用感到为难,哪怕你们是夫夫,但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你做的选择只要是遵循你内心的就好。说起来,他的病其实是你的负担,而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义务。”   “至于厉小先生的父母……那边我会去沟通,他们不会怪你的,你这次能来医院,他们已经很感激你了。”   “我知道。”宋时眠说,“我回去考虑一下。”   见他说要考虑,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前这位眼盲的先生,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和坚强。   出去是医生带着宋时眠一块出去的,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厉劭。   医生愣了下,“厉先生?”   厉劭是连夜赶的飞机从国外飞回来的,身上的西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赶来医院,眼底挂着青黑,状态看上去并没有比刚刚的厉潮好上多少。   他的目光停在宋时眠身上,“你先去忙吧。”   医生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宋时眠,最后松开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那我就先过去了。”   于是空旷的走廊上顿时就只剩宋时眠和厉劭两个人。   说起来,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和厉劭单独相处。他对厉潮的父亲没什么印象,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沉默寡言这四个字。   于是他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弯着腰、表情瑟缩的中年男人形象。   简直就是老实人本人。   “爸……”   见厉劭不说话,宋时眠主动喊了他一声。   这声爸将厉劭从复杂的思绪里拽了出来,他解开衬衫的袖扣,伸出手,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宋时眠。   “阿韵她一整宿没合眼,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厉潮他……”他顿了下,才接着问道,“他怎么样了?”   走了一圈,宋时眠对这片区域的格局稍微熟悉了点,主动摸索着往厉潮的病房走去。   “我刚刚跟医生沟通了,他情况还可以,等他睡醒了我就带他回家。”   厉劭跟在他身后,听见他的决定,有些惊讶地停住步子,“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宋时眠道。   “那你为什么还……”   “那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不管吧?他只是心理有病,身体没有病,待医院是治不好的。”   说到这里,宋时眠也停住了脚步,“抱歉,我言语有些过激了。”   虽然他不知道事情全貌,但通过江清韵的话,也大致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   他从小就在爱意里包裹着长大,所以他想不明白,父母究竟能狠心到什么程度,才会把那么小的孩子抛下不管?等到一切都晚了,再来说后悔,再来说爱……   这份爱只会显得廉价。   厉劭并没有怪他的想法,“我知道,是我们的错。其实说起来,发生现在的事,很大的原因在我。阿韵那时候还小,她娇气任性,不会照顾孩子是正常的,可我也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和宋时眠就站在厉潮的病房外面,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窗,他能看见厉潮在里面熟睡的身影。   “阿韵其实是爱他的,可她的爱来得太迟,厉潮已经不需要了。”   “我和阿韵很感激你能来医院看他,可他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自己又是这样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办到……”   “爸。”宋时眠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们干什么。当初选择和他结婚是我自己决定的,现在选择带他回家也是我自己决定的,这个决定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是我丈夫而已。”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宋时眠握住门把手,在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   厉潮和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都是在雨夜里被淋湿的小狗,等着主人来把自己捡回家。   他推开门,背对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缓缓迈入黑暗。   无所谓,我会带你回家。 第44章   六月的末尾,天气炎热,蝉鸣渐起,忽如其来的骤雨将积攒了十多天的热气一并冲刷掉,空气里又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周柯穿着学校发放的一次性雨衣挤在人群里,屁股下面的凳子被雨水打湿,黏腻腻的。他伸手勾着头顶的帽子,结果由于雨衣质量太差,被他扯开了一个口子,冰冷的雨水顿时无情地往他脸上拍。   在挤满人的田径场上方,校领导坐在棚子下面,拿着话筒还在慷慨激扬的讲话。   “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将以你们为荣……”   他伸出脚,往前面的椅子上踹了下,“你说这破玩意什么时候能结束?”   厉潮身上也裹着件雨衣,他骨架大,人又生得高,那雨衣在他身上看着小得可怜,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了个半湿,脸上蒙上一层潮湿的水汽。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了眼仿佛身上爬满虱子的周柯,语气冷淡,“不知道。”   周柯搬着椅子往前挪了挪,勉强挤进厉潮的旁边,“话说,你前几天怎么了?答辩都不来,现在好了,直接二辩……”   说着他朝厉潮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据说答辩现场不见你人的时候,在场的老师脸都绿了,又一次成为了传说。”   厉潮一只腿搭在塑料椅子下面的横梁上,正低着头看手机,浓密的眼睫向下一扫,看见新发过来的消息时,无声地颤了颤。   他抬手打字,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出了点事,耽搁了。”   “什么事啊?能把你答辩都耽搁了?”   终于,坐他旁边的男生收了手机,抬眼斜了他一眼,“你很闲?这么关心我?”   “这不无聊嘛……”周柯道,“昨天熬夜打游戏,忘记充电,给我手机玩关机了,坐这里干瞪眼一早上了。”   “哥……”他伸出肩膀撞了撞厉潮,“我听说你等会结束后就要去二辩了,要不要兄弟去给你友情支持一下?”   厉潮昨晚没睡好,闻言散漫地阖下眼,神色倦倦,“想去看我笑话?”   “这话说得……我只是听说,二辩的老师里有李教授,其语言之犀利,用词之粗暴,女生听了想回家,男生听了想跳楼……”   或许是觉得这雨越下越大,台上领导终于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台下的学生。   毕业典礼就这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告一段落。   所有人顿时一哄而散,作为班长,周柯扯着嗓子在人群里喊,“下午两点,学院礼堂集合啊,记得穿上学士服!”   厉潮在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随着人潮出了田径场。   天气雾蒙蒙的,宋时眠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刚刚才发现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厉潮看了眼身上几乎快什么都遮不住的雨衣,“没带,不过公司发了雨衣。”   他问宋时眠,“吃早餐了吗?”   “没,我起来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不如直接吃午饭好了。”   男生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可青年的声音在手机里带着笑,光听着,就让人不忍心苛责。   “我打电话没有打扰你上班吧?”   周遭过往人群匆匆,厉潮不紧不慢地穿梭在人群里,交织的雨声连成一片。   “现在是休息时间,待会要去做一个汇报。”   “什么汇报?”   “工作汇报,关于这些年的成果。”   宋时眠“哦”了一声,“那你紧张吗?”   这个点,大家都顺路去食堂吃饭,宿舍楼下没什么人,一时间,厉潮的背景音恢复了安静。   他解开一次性雨衣的扣子,顺手将它扔在了宿舍楼下的垃圾箱里。   “有点,会有很多人看着我,容易说不出话来,需要点勇气加持。”   “比如?”   “比如……”他轻笑了声,抬起指尖敲了两下手机屏幕,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这个。”   电话对面安静了好几秒。   就在厉潮决定放过宋时眠的时候,手机里传来很轻地两声,紧接着,是宋时眠紧绷的声音。   “这是看在我们认识以来,小厉同志第一次上台,所以才给的鼓励。下一次,就只能靠自己了。”   ……   二辩的人并不多。   厉潮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学生。   他刚刚回宿舍换了身西装,由于时间紧,被打湿的头发没来得及吹,被他全撩了上去,眉眼都露出来。   是带着攻击性的帅气。   或许是来自某个人的勇气加持,他的答辩过程很顺利。   台下的老师翻了翻他的论文,又看了看在台上从容不迫的厉潮,有些奇怪,这种水平的论文,竟然也能二辩?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位一辩的时候直接没来。   不得不说,有实力就是任性。   下午,是学院的学位授予仪式。   学士服是周柯帮他拿来的。看着从容不迫的厉潮,他把衣服递给他,问了一嘴,“怎么样?”   “还行。”   那就是十拿九稳。   两人站在礼堂门口,他看着厉潮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把学士服套在身上,难得的有些伤感,“感觉昨天才报名呢,这么一会就毕业了,还蛮不真实的。”   厉潮扣扣子的动作顿了下,没反驳他的话。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当排着队上台,领过院长颁发的证书,冰冷的相机一照,短暂而又漫长的四年就这样拉下帷幕。   外头的雨连绵不绝,离别的氛围又浓厚了几分。   班里的男生约着出去喝酒,出于礼貌,叫了厉潮。   不出意外地,他们被拒绝了。   此时已经快下午五点,厉潮撑着伞从礼堂出来。   往下走一段距离就是学校图书馆,图书馆门口是一个广场,广场前面有一个草坪。   厉潮就站在草坪前面的石子路上,越过草坪,目光落在前面的广场上。   在那里,有很多学生冒着雨在拍照。   其实他也在这里拍过照,和宋时眠一起。   ……   宋时眠毕业那天,和现在的阴雨连绵不同,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那时天空湛蓝无云,香樟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刚出医院出来。   长时间的心理疏导和伴随着诊断结果加大的药量,让他的脸浮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   耳边嗡嗡的,脑海里似乎一直有人在说话,想要撕破他的身体,从他的内里钻出来。   阳光刺眼,可他总能一眼在人群里准确地找到宋时眠。   当看见他脸瞬间,他脑海里所有的叫嚣顿时安静下来,汹涌的海面在那一刻瞬间恢复平静。   宋时眠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广场上,阳光给他的脸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被拥簇在人群里,笑得晃眼。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抬脚,离他越来越近。   宋时眠朝班里的女生道,“我就站在这里,帮我拍张全身照呗?”   女生拿着相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宋时眠往后退。   厉潮往前走。   终于,女生举着相机,大声喊道,“茄子!”   咔嚓!   画面定格。   他像一个不经意闯入镜头路人,和笑容灿烂的宋时眠完成了一张“合照”。   后来他找到女生,要了这张照片,放在钱包的夹层里,一晃就是好多年。   想到这里,厉潮的眉梢变得有些柔和,他掏出手机,询问过路的女生,“你好,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看着女生接过手机,他收了伞,往后站了站,背后就是图书馆的左边。   女生道,“你站歪了,应该还要再往右边走走。”   厉潮往自己右侧看了眼,“没歪。”   -   宋时眠从厉潮的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时间应该有些久了,边缘有些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夹层,贴身携带。   阿姨站在他身后叠衣服,没看见他手里的照片,只看见他拿着一个钱包,“宋先生,你这钱包看着还怪别致的,就是感觉和你气质不太搭。”   钱包里有几张卡,除此之外只有那张照片。   他把照片塞回原来的地方,把钱包合上。   “这不是我的,是我先生的。”   “你先生啊……”阿姨愣了瞬,“怎么没看见他呢?”   宋时眠把钱包放在床头柜里,然后把装钱包的衣服丢进脏衣篓,等阿姨收拾好一块拿去洗衣机里洗。   “他上班去了,不过这个点应该快下班了。”   阿姨看着衣柜里逐渐融合在一块的两个区域,笑了笑,“看来你和你先生的感情还算不错。不过,他都和你住一块了,怎么还花钱找人收拾呢?”   宋时眠垂下眼,笑了声,眼底有纵容,“他啊……收拾家务不太行。”   岂止是不太行,简直是乱七八糟。   可能之前根本就没干过这种活,哪怕很努力的想跟着学,可总是不得要领,笨手笨脚的,到头来还不如不收拾。   原本勾掉的请阿姨的花销又被宋时眠添上了。   阿姨清理完衣柜后把门合上,她抱起地上的脏衣篓,往窗外面看了眼,“这雨哦……看样子要下好几天。”   六月,梅雨季节,连绵的雨丝快要让人忘记夏季的炎热。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依旧能感觉到屋里阴冷的潮湿气息。这种时候,他就想吃些辣的。   最好是学校的鸡公煲。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两张照片,厉潮发给他的。   宋时眠看不见照片里的内容,打字问他。   【这是什么?】   【照片。】   【第一张是我上台领证书的样子,第二张是请别人拍的全身照。】   【没拍过什么照片,笑得很笨。】   厉潮在最后说。   【下次,我想和眠眠一起照。】   宋时眠最后把那两张照片保存了。   -   厉潮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阿姨刚好收拾好,提着垃圾正准备出门,和开门进来的男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他身上穿着的是答辩的那身西服,身量很高,看人时不自觉的带了点俯视的意味,目光里情绪很淡。   “你是?”   对上他冷峻的面容时,阿姨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雇主挂在嘴边老实憨厚的先生是这副模样。   她不太敢直视厉潮的眼睛,只能低垂着头。   “你就是宋先生的先生吧?我是他请来的家政,刚把屋子收拾好。”   厉潮侧身,让阿姨出去,目光越过玄关处的走廊,落在拿着苹果刚好从厨房出来的宋时眠身上。   听见门口的动作,宋时眠咬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厉潮你回来了?”   厉潮把打包的餐盒放在台子上,弯腰换鞋,低头应了声。   阿姨朝宋时眠道,“那宋先生,我就先走了。”   “好。”宋时眠道,“麻烦你了,钱按老规矩结给你。”   临走前,阿姨扭头看了眼男人。   除了开门那下,男人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没看过她。当宋时眠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眼底的那点冷淡不自觉的消退,眉目微微柔和,伸手很轻地在她的雇主头上揉了下。   “鸡公煲,吃吗?”   宋时眠手里的苹果顿时就不香了。   “我说我怎么好像闻到一个很心动的味道,还以为是我饿出幻觉了。”   厉潮偏过头笑了声,拎着打包的鸡公煲带着人走到餐桌。   宋时眠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你怎么忽然买鸡公煲了?”   “路过,看见店门口排了长长的队,猜你肯定很想吃。”   宋时眠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路过鸡公煲的门口,但吃是真的想吃。   “下雨天,和鸡公煲简直绝配。”   厉潮把袋子里打包的鸡公煲拿出来,垂着眼睛看他,“有多配?”   宋时眠道,“绝配,顶配,像我们一样配!”   对面的男人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他刚出院,第二天一早就去答辩,精神头并算不上很好,眉眼间充斥着浓郁的倦气。   可因为宋时眠的一句话,那些藏在心头的郁气也像是随着这简短的几个字一并消散了一样。   鸡公煲还是熟悉的配方,也依旧熟悉的味道,宋时眠低头吃了几口,过足了猪瘾,才跟厉潮商量。   “我今天想了想,要不……你的药从今天开始停了吧?”   厉潮握住筷子的手顿住,脸上情绪收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45章   “我知道。”宋时眠道。   他看不见厉潮脸上的表情,只能耐心的跟他讲道理,“医生说了,你这病吃药也吃不好,那不如我们把药停了,先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事。”   厉潮敛着眉眼,给宋时眠夹了块鸡肉,“眠眠,你知道一旦停了药,你要面临什么吗?”   宋时眠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天的意乱情迷。   他掩饰般地低头扒了口饭,“能有什么?你能谋杀亲夫不成?”   “那不能。”厉潮道,“但别的意外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发生。”   “比如?”   “比如……”厉潮慢悠悠道,“让我的亲夫下不来床。”   宋时眠,“……”   他伸脚在桌子底下踹了男人一下,“我跟你说认真的。”   厉潮道,“我也是认真的。”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不敢放任不管。他明白他骨子里的那点劣根性,放任不管的后果,受罪的只有宋时眠。   宋时眠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口土豆,没说话。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圆领卫衣,领口宽松,侧着脸时,半边脸的轮廓很消瘦,脖颈在灯光下发着光,白得像捧细腻的雪。   他其实很瘦。   投喂了这么几天,唯一的一点肉还长到脸上去了,所以让人下意识地忽略青年那单薄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身躯。   “先试试吧。”宋时眠说,“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于是洗完澡,厉潮就真的没吃药。   宋时眠躺在床上,小说的翻译逐渐收尾。想着厉潮在洗澡,他没戴耳机,就这么拿着手机外放。   “什么,他是我的孩子?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哪怕他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也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他就是你的孩子!我走的那天,我悄悄偷了属于你的DNA,他就是我们两个人DNA合成的孩子。现在孩子出车祸了,只有你能救他。”   “先生、太太,不好了,孩子失血严重,需要立刻输血,但是他是极为罕见的熊猫血,我们医院没有。”   “庸医!连区区熊猫血都没有。来人啊,给去抓一只熊猫过来,不,十只!”   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声,紧接着是床铺塌陷的动静,男人的声音在宋时眠耳边响起,略带疑惑,“你喜欢这种?”   宋时眠啪的一下把语音给关了,“我不是,我没有,这是工作!”   怕厉潮不信,他补充,“我高中之后就不看这种小说了。”   如果忽略厉潮刚刚进来的时候青年微微上扬的嘴角的话,宋时眠的这份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外面还在下雨,厉潮拉过被子给宋时眠盖上。   宋时眠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语气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诚恳,“嗯,我知道,工作而已。”   宋时眠缩在被子里,身边躺着个人形暖炉,耳朵边是下雨的声音,有点困,但又有点好奇小说的结局。   熊猫血到底有没有换成功?   厉潮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宋时眠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听小说,只能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转移话题,“对了,下午打扫屋子的时候从你兜里翻出一个钱包,被我放床头柜里了,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厉潮拉开床头柜,果然在里面看见了一个钱包。   他拿起钱包看了眼,东西没少,但是照片放歪了,一看就是被人动过。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被他保护得很好,可照片看起来依旧有些泛黄。   里面的青年笑容依旧灿烂,那双眼睛里仿佛带着光。   宋时眠面对着他,神情忐忑,“我打开的时候里面不小心掉了张照片出来,没被我弄坏吧?”   厉潮把照片的位置挪正,合上钱包,丢进床头柜里,“没有。”   闻言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没去问他照片里的内容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男人钱包夹层里的照片意味着什么,所以不去问,也不太敢问。   他不问,厉潮的眼眸向下一扫,落在他脸上,“眠眠不问我照片里的人是谁?”   宋时眠拉过被子,缩了缩脖子,连带着有些尖的下巴都藏了进去。   “不问。”   “为什么不问?”   宋时眠被他问得烦了,直接拉着被子蒙住头,“我想问就不问,不想问就不问,叨叨叨的,你烦不烦!”   厉潮盯着跟前隆起的那个小鼓包,忽然很想亲他。   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拉开被子,人钻了进去,在宋时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舌灵活地钻了进去。   “唔……”   或许是心有不爽,宋时眠并不是很想如他的意,虽然看不见,但他依旧像尾灵活的鱼,不停地在被子里翻腾。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是徒劳无功。   等到宋时眠翻腾累了,才发现,自己不仅没从男人的手心里挣脱出来,反而被人掀了衣服,圆滚滚的肚皮都被提溜出来了。   就在那只手沿着肚皮往下摸的时候,宋时眠伸手按住了那只手,“不行。”   那只手就这么卡在了他的小腹上,掌心温度滚烫,捂得他四肢有些发软。   “为什么?”   宋时眠把那只手从自己小腹上扒拉下去,理由很充分,“你今天没吃药。”   在他上方,厉潮的眼神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听见他的话,那双充满欲色的眼睛往上挑了挑。   “我没吃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宋时眠道,“万一你半夜忽然变态怎么办?”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他。   他就一个肾,且用且珍惜。   厉潮,“……”   他暗自磨牙,“他是他,我是我,所以你现在是为了他拒绝我?”   宋时眠往旁边蛄蛹,远离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什么他啊你的,说得像是两个人一样,反正我就一个,年纪轻轻的,我还想多活两年。”   不到一分钟,他后背上就贴上了一个人。   厉潮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跟你结婚的人明明是我。”   宋时眠听他这话,乍一想觉得他有些可怜,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不是,你这话说得像我出轨一样。”   厉潮道,“我都记不得,四舍五入就是没有。”   “……”   宋时眠说,“要么滚出去,要么闭嘴睡觉。”   厉潮,“……”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或许是由于睡前被厉潮的怨念环绕,宋时眠感觉自己睡得很不踏实,半夜迷迷糊糊地转醒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宋时眠心头一突,下意识地就动了手。   当发现他再次被绑的时候,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死了。   见他醒了,坐在椅子上迟迟不动的男人终于起身了。   他弯腰靠近宋时眠,身上还带着夜里沾染的凉气,说话的声音阴测测的。   “夫人,好久不见。”   这次对方学聪明了,绑的不是蝴蝶结,宋时眠试着拽了半天,发现根本拽不开。   男人也看见了他的动作,神情里的愉悦更甚。   “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还像上次那么容易让你挣脱开吗?”   宋时眠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先放开我,让我去上个厕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完后,男人的眼皮颤了颤,眼底绽放出更为兴奋的光芒。   他一手勾住青年的腰,一手托住腿弯,很轻松地就把人抱了起来。   猛然腾空的感觉吓了宋时眠一跳,偏生手还被绑着,只能勉强揪住男人胸前的衣服,“你……你干什么?”   黑夜里,男人的唇就靠在他的耳朵边,呼出的热气几乎将宋时眠的耳朵染上一层薄红。   “夫人想要上厕所,我当然是很乐意帮忙了。”   还没等宋时眠想明白是怎么过帮忙法,他就被男人抱着来到了厕所。   耳边传来开灯的声音,紧接着他被放到了男人的脚背上。   宋时眠没穿拖鞋,感受着脚底的触感,他隐约能猜到自己踩的是什么,顿时有些无措的弓起脚背,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   “我拖鞋呢?”   因为姿势的问题,两人贴得很近,加上睡衣布料轻薄,基本上所有弧度“一览无余”。   男人很喜欢这种感觉,眼底盛满了愉悦,“夫人,你要清楚你的现在的处境,你还没有资格给我提要求。”   宋时眠想上厕所是真的,一紧张,感觉更难憋了。   “你这样我也上不了啊……”   “怎么会呢?都说了,我会帮夫人。”   当不属于的自己的手贴上裤腰时,宋时眠的表情是空白的。   “等……等等……”   因为惊吓过度,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尖锐。   很显然,有些人并不想等。   巨大的羞耻感将宋时眠淹没,就连踩在拖鞋上的脚都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宛如煮熟的虾米,神色里满是惊恐。   “你……你在干什么?”   男人掂了掂,目光往下扫,看着手里的东西,神情愉悦,“帮助夫人。”   “……”   宋时眠咬牙道,“把你的手拿开!”   “我好心地帮助夫人,夫人竟然拒绝我,好让人伤心,还是说……”他眯了眯眼睛,“你是想要你的丈夫来帮你?” 第46章   一时间,宋时眠全身上下的感观都被男人手底下的触感吸引了过去。滚烫的掌心和微凉的物件相触时,巨大的反差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宋时眠快要憋不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隐隐带着哭腔,“拿开,把你的手拿开,我要……”   男人把头搁在他肩上,姿势亲昵,“要什么?”   “呜……厉……厉潮……”   听见他喊别人的名字,男人不悦地眯起双眼,手里更是没轻没重地刮了一下,引得身前的人猛地颤了一下,浑身上下紧绷,显然已经到了临界点。   “夫人,你可要看清楚,站在你后面的是谁?”   宋时眠快哭了,“你走开……”   身后的人非但没走,反而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离马桶更近,“我走了,夫人怎么解决?都说了,我要帮助夫人……”说着,男人粗粝的指腹蹭了下,“怎么不出来?需要我帮你吹口哨吗?”   宋时眠弓起背,脸色涨红,因为忍耐,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像是被欺负到哭的弱小动物。   “你别乱碰!王八蛋,把你的手拿开,我自己、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听他这么说,闯入别人家的邻居非但没走,反而坏心眼地捏了捏,“夫人现在站都站不稳,我要是走了,让夫人摔倒在厕所这么办?”   宋时眠想给他一拳。   可怜的小东西在男人手里涨红着,明明是被伺候着的那个,可却瑟缩着躺在他手里,一副被欺负得很惨的可怜样。   于是宋时眠身后的人的目光变得更暗了,心底的恶劣压都压制不住,翻涌着肮脏的、下流的、见不得台面的渴望。   他靠近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青年敏感的耳根处,忽然张嘴咬住了他泛红的耳尖。   耳朵是宋时眠的敏感地带,忽然被咬住,一股战栗沿着耳根传到了四肢百骸,一不留神就……   ……   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宋时眠的大脑和表情都是一片空白,就连什么时候被收拾干净抱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半夜的房间万籁俱寂,偶尔传来车子从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声音。   染着水汽微凉的手圈住了宋时眠的脚踝,沿着小腿慢慢往上摸索。   放空的宋时眠猛地回神,一脚踢了出去,“走开,别碰我!”   男人心情很好,被踢了也不介意,声音在黑暗里听着很低沉,“夫人这是用完就扔啊……”   因为他这句话,宋时眠原本冷静下来的脸又开始一点点变红。   他规规矩矩的活了二十多年,认识厉潮才不过这么几天,就把他这辈子都不敢干的变态事做了个遍。   全怪他!   宋时眠瞪大眼眸,声音因为刚刚的变故,紧绷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的双手还被绑着,弓着身子躺在床上时,像一尾漂亮的鱼。   男人弯腰,那只带着水汽的手压着宋时眠脸颊的软肉,让他被迫着和那只手近距离接触,“我都不嫌弃,你倒先嫌弃起来了。再说了,夫人的东西很干净,我很喜欢。”   宋时眠,“……”   谁要你喜欢啊。   变态!   那只手蹭过他的唇瓣,指尖探着,想往里挤,被宋时眠别过脸躲开了。   “你把我的手松开。”   可怜的人妻肤色染上薄红,连呼吸也不均匀,被绑着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流着眼泪,祈求唤醒绑匪所剩无几的良知。   只可惜,他的眼泪并不能得到绑匪的怜悯,只会让他心底的暴虐更甚,只想着让那双漂亮的眼睛流出更多的泪水。   “夫人这是在求我?”   宋时眠怕痒,被他这么摸来摸去,脸都红了,可听心里还存着气,硬憋着不想笑出来,结果就是眼眶被憋得通红,生理性的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都不知道。   “我求你……”宋时眠一开始就是短促的笑声,因为憋得狠,笑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更像是哭腔。   “我求你大爷!”   他□□着,把未说话的话给说了。   第二次被侵犯的人妻嘴依旧硬。   不过没关系,有的地方会软。不仅软,还会溢出汁水。   第二次行凶的歹徒已经变得轻车熟路,嘴角噙着笑,眉目里带着几分邪气,“几天不见,夫人依旧嘴硬,看来有必要让夫人回忆一下我们之前的经历了,不过你最好要小声点,别把你丈夫给吵醒了。”   宋时眠仰着修长的脖颈,身子渐渐地拉长、紧绷,像舒展的天鹅,柔韧的躯体漂亮得不可思议。   因为看不见,所以身上的触感很明显,随着一并而来的,是男人恶劣的嘲弄声。   “话说,你老公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他知道他心底贤惠顾家的妻子背地里和他的邻居搞上了吗?在他们新婚的床上,被迫接纳着另外一个男人,还在他的脸上……”   宋时眠张嘴咬住他的肩膀,“你别说了!”   他下口有些重,男人“嘶”了一声,眼底笑意却更深,“怎么?害怕了?”   宋时眠真是服了他这张什么都能说出来的嘴。   “你上次不是还说我老公就在一边看着吗,这么快就变成我和你偷情了?”   面对他的质问,男人抬了抬眉梢,脸上神色未变,但眼底的恶劣更深,“夫人可真单纯,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真当以为你丈夫在看着吗?其实他早就被我迷晕了,无论你叫得多大声,他都听不见,只能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把自己的妻子贡献出来。”   “就好比现在……”他伸手钳住宋时眠的下巴,强迫他扭头,对着枕头的另外一边,“你看他,睡得可真香,你的哭泣、求饶、隐忍……他通通都听不见。”   “你说,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会怎么样?”   “瞎了眼的妻子被陌生男人侵犯,而老实的丈夫是选择默默隐忍还是……”   很显然,他的话激怒了手底下的人妻,对方别开脸,拒绝他的触碰,脸上浮现出倔强的神情。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男人微愣,随即将手扶上宋时眠的腰身,“我想要干什么,夫人不是很清楚吗?”   再听下去,宋时眠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再也不干净了。左右都逃不过这一遭,他已经放弃抵抗了,平躺在床上,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那你来吧,别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可他的顺从,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男人敏感的神经,卡着他腰肢的手力气猛地加大,像是要把他折断了一般。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为了他,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宋时眠懵了一瞬,“什么我为了他?我为了谁?”   可他头顶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赤红着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明明……”   他喃喃着开口,“明明我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   宋时眠试着动了动,感觉腰那里隐隐作痛,估计被掐青了。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地抬起被绑住的双手笨拙地揉了把男人的头。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你看,我现在满眼都是你。”   “骗子。”   “你眼睛里没有我。”   “你眼睛里谁都没有。”   温热的唇落在宋时眠的眼皮上,他无措地眨了眨眼,无边的黑暗将他淹没。   “看,根本没有我。”   宋时眠阖上眼,心底有些发酸。   男人像是魔怔了般,忽然压着他的唇狠狠地亲了过来。   气息交融间,暧昧的温度在房间攀升,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逐渐变了个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邻居才放开他,指尖将他嘴角的水渍拭去,音色喑哑,“他有亲过你吗?”   宋时眠双眸失神,心跳没什么规律地跳动,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见他不回答,邻居自顾自地开口,“亲过了吧,毕竟你们都结婚了。那他是怎么亲的?像我这样吗?伸舌头了吗?”   宋时眠一回神就听见了他的虎狼之词。   一开始听见这些他还会脸红,现在只是一脸平静。   果然,人类的适应力是个迷。   见他不回应,男人伸手解开他的衣服,指尖仿佛带着电,一寸寸往下。   “他有这样对眠眠吗?”   “会亲你,会脱你的衣服,对你做很过分的事……”   在他的话语下,宋时眠很不争气的又脸红了。   果然,纯洁的他还是适应不了变态。   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医生的话,想从跟前的人嘴里套出点话来。   宋时眠绷紧着身体,强忍着皮肤传来的痒意,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治病,而不是满足某个人不可言说的xp。   “你……”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明明知道我有老公,为什么、为什么还……”   说到这里,人妻有些羞耻地闭上嘴巴,潮湿的雾气打湿了羽睫。   他微不足道的反抗只会让行凶者的心情更加愉悦,似乎只有看见他狼狈又隐忍的表情,他才能确认,至少在那一刻,眼前的人心底是有他的。   哪怕是厌恶和恨。   “谁叫你不乖呢……”他拨开青年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露出他精致的眉眼,“谁叫你不乖乖的等我,在我不在的时候和别人结了婚,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像是厌恶一般,跟前的人妻扭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身份,然后又偷偷消失不见,我想找你也找不到,怎么现在倒变成我的错了?”   男人愣了下,“你是在怪我?”   宋时眠没说话,像是在默认。   他被男人困在床上,对方宽阔的身躯几乎将他的身影挡了个干净,只有一双腿没什么力气的挂在对方腰间,小腿肤色雪白,脚踝在灯光下晃了晃,伶仃的一截。   “所以眠眠是在怪我对不对?怪我离开你,所以临时找了个野男人,让他亲你、碰你,甚至还和他……”   宋时眠听不下去了,被男人卡在虎口的脚收了回去,往他肚子上一踹。   “给爷滚!”   “不准你说我老公!” 第47章   宋时眠的这个举动显然惹恼了上方的男人,他的腿从对方手里挣脱开没几秒,又被拽了回去,整个人倒在床上,衣襟敞开,伴随着呼吸,锁骨凹出一块明显的阴影。   “你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春宵苦短,我同夫人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不乖没关系,多做几次,他总会变乖。   于是宋时眠就被这么压着做了几次,等到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反抗,半阖着眼睛躺在男人怀里,连手指都懒得抬一下。   见他如此乖顺,男人心情很好,手掌放在他的腰上,缓慢地揉着,“要是夫人早点像现在这样乖,也能少受些罪。”   宋时眠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要是我像现在这样乖,你能不做吗?”   “夫人真会开玩笑。”   “……”   宋时眠翻了个身,问他,“几点了?”   他一点也不客气的使唤让邻居很受用,拿起手机看了眼,回答他,“快两点了。”   一听到两点,宋时眠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男人僵着身体,不太敢动。   曾经梦寐以求的人就这么躺在他身边,小脸毫无防备的靠在他胸膛上,被解开的双手依赖地环着他的腰……   很乖。   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画面。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宋时眠拽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赶紧睡觉。”   男人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占据了他老公的位置。而再一次被侵犯的人妻丝毫没有为自己老公担心的想法,靠在他身边睡得香甜。   他忽然感觉有点不爽。   于是他把宋时眠摇醒,沉着脸问他,“你就这么睡了?一点也不担心你丈夫?”   宋时眠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听见他这么问,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然后回答他,“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丈夫老实又木讷,一点情趣也没有,所以我打算抛弃他跟你在一起,以后你就是我老公了。”   本来应该高兴的邻居听了他的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所以,你就这么轻易的把他抛弃了?他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说抛弃就抛弃?”   宋时眠,“……”   他道,“凭我是个渣男行了吧,你当不当?不当让我老公回来。”   邻居很憋屈,邻居不想说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宋时眠道,“是在不行你们两跟我一块过吧,一三五跟你睡,二四六跟他睡,星期天休息。”   困到神智不清的宋时眠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掌管时间的神。   看,多完美的解决方案。   邻居,“……”   -   第二天,天气晴。   宋时眠日上三竿才醒来。   他坐在床上伸手揉腰,觉得再这样搞下去他迟早得精尽人亡。但比起精尽人亡,宋时眠总感觉自己漏了件很重要的事。   手机报时早上十点整,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汲着拖鞋慢吞吞地朝客厅挪去。   早餐跟往常一样放在桌子上,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喜欢吃的,阳台的窗户被打开,昨夜洗好的床单在随风飘荡。   一切都很祥和。   除了他手机上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你放心,我会记得我们的约定,为了你,哪怕变成他,我也无所谓。】   发信人:厉潮。   宋时眠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包子里已经有点冷了,被他捏在手里,半响都没咬一口。   一时间,他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不对劲,再听一遍。   等到AI读了三遍后,宋时眠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长时间的人格分裂后,他老公终于疯了。   早上十点二十分,一个电话横跨半个区,朝厉潮打了过去。   此时的厉潮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另外几个室友还没找到工作,正在珍惜他们最后的相处时光,相约峡谷厮杀。   周柯眼睁睁地看着对面打野过来一套将他带走,而他的傻逼室友还在野区采灵芝,他怒不可遏地放下手机,“你丫会不会玩?你爹我经济都快被抓垫底了。”   室友抽空朝他比了个中指,“菜就多练,与其责怪别人,不如反思自己。”   周柯,“……”   靠!   他拉开床帘,探出半截身子,朝正在收拾衣服的厉潮道,“潮哥,你这么快就走了?”   厉潮似乎很不待见衣柜里的衣服,几万的名牌就这么团成一团随便往行李箱里塞。   他今天穿的是黑裤和白衬衫,鼻梁上架了副银边的眼镜,碎发散在额前,看起来没了往日的冷漠和高冷,多了几分儒雅温和。   这还是周柯第一次见他这么穿。   虽然厉潮是个富二代,但穿衣风格很单一,除了黑就是白,衣柜里随便一抽,除了T恤还是T恤,要不是有那张脸撑着,估计能入选屌丝行列。   厉潮将衣柜里的最后一件T恤丢进去,窄窄的镜片将他眼底的光阻隔,“留下来没什么事。”   周柯刚从泉水复活,甚至都没走到高地,对方打野像在他身上装定位器一样,一露头就被秒了。   只能说,毫无游戏体验。   他坐在床上低着头,继续和厉潮聊天,“也是,毕竟你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人,和我等疯狂投简历的未来牛马不是一路人。话说你怎么忽然换穿衣风格了,你这个样子和我说话我还有点不适应。”   床铺下面的男人拎着一本书,抬头往周柯那边看了眼,“怎么?我这样不好看?”   “好看。”周柯朝他竖起大拇指,“这小花边衬衫,这斯文败类才配拥有的眼镜,我只能说,骚!实在是骚!除了你,普天之下没人能驾驭!”   厉潮微扬的嘴角就这样落了下去,他把书塞进行李箱,语调不急不缓,“如果实在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   周柯,“……”   室友的怒吼声顿时响起,“周柯你大爷的,在泉水洗澡呢。”   宋时眠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厉潮看了眼相互问候对方大爷的室友,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他的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在田径场上踢足球的同学,语气愉悦,“眠眠,你找我。”   宋时眠咬牙切齿,“你早上给我发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消息?”厉潮轻笑了声,“什么消息?”   他顿了顿,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你是说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宋时眠,“……”   他拿着手机,有点想不通,不过一晚上而已,他和他怎么就有秘密了。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你现在是谁?”   面对他的质问,男人却笑着把问题抛了回来,“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这么不老实,看来不是他的老实人老公。   宋时眠揉了揉眉心,大早上的,有点头疼,“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担心我给他惹麻烦?”   “不是。”宋时眠老实道,“担心你给我惹麻烦。”   “……”   电话那头沉默了瞬,然后才开口,“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老老实实地扮演他,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说的每个字宋时眠都认识,但组合在一块他就怎么也听不懂。   “不是,什么叫答应我?我什么时候让你答应我了?你又答应了什么?”   “眠眠不是说了吗,一三五你是属于我的,二四六你是属于他的。你放心,我和你丈夫长得很像,没人会怀疑我。”   宋时眠,“……”   电话那头,男人还在自顾自道,“我知道,眠眠谁也割舍不下,没关系,我可以忍,不过,你最好看好你的老公,我都退步了,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   宋时眠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然后一个电话打到厉潮的主治医师那里去。   他很冷静地开口,“厉潮的副人格出来了,已经去上班了,他上班的地点我会发给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超市,把他抓回来,就地正法吧。”   医生,“……”   医生道,“宋先生,你冷静。”   宋时眠道,“我很冷静,我要是不冷静,现在已经有一具尸体送到你面前了。”   “……”   大清早的,医生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了个假,因为宋时眠的一个电话,他被迫加班。   在那天送走宋时眠和厉潮后,厉劭不冷不热的提点了他几句,说得不多,但医生是个聪明人,稍一琢磨,顿时就明白了,这有的事,厉家的这位新任少奶奶还被蒙在鼓里呢。   有钱人的想法他不懂,但为了自己的工作着想,医生选择当一个沉默的哑巴。   所以医生并没有去宋时眠提供的上班地点,而是选择求助厉家。   很快,管家回他消息了。   “少爷现在在学校收拾行李,我正打算去接他,医生可以一起。”   医生求之不得。   这还是他接手厉潮以来第一次准确的知道副人格出来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去看看。   厉家的管家是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还有点胖,笑起来很慈祥。比起管家,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和蔼的伯伯。   他替医生拉开车门,“麻烦你了。”   医生弯腰坐进去,当了厉潮的主治医生这么久,他终于有种开始干活的感觉。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们得尽快赶过去,毕竟副人格长期压抑,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在医生的设想里,副人格好不容易出来,在别人眼里肯定会性情大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举动,甚至还会有一些危险的行为。   他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开导一位迷茫的人格的准备了。   没想到的是,他们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厉潮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懒散地靠在树上,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低着头看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察觉到有车停在他旁边,厉潮抬眸看了过来,神情冷淡又疏离。   管家和医生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见迷惑。   最后是管家先下的车。他打开后备厢,朝厉潮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伸出手,“少爷,我来吧。”   “不用。”   厉潮拒绝了他,单手拎着行李箱,朝后备箱走去。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衣服上的褶皱明显,像是才刚从箱子里抽出来,露出来的手臂随着用力,青色的经络浮现,垂下来的眼神一贯没什么温度。   医生下了车,站在管家身边,悄声问他,“你家的少爷,你熟,你觉得他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管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目光迟疑,“好像……没什么区别。” 第48章   车子不急不缓的从学校门口驶过。   厉潮坐在后座低头发消息,察觉到医生透过后视镜频频投过来的眼神,他抬眼,在后视镜里和医生对视,嘴角牵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有事?”   医生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话题,“听宋先生说你把药停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厉潮合上手机,整个人往后靠,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还好。”   在等绿灯的间隙,医生疯狂的朝管家使眼色,可惜他和管家并没有什么默契,医生眼睛都快挤瞎了,换来的只有管家略显担忧的眼神。   “你眼睛怎么了?需要顺路送你去医院吗?”   医生,“……”   医生决定寻求场外求助。   -   宋时眠给医生打完电话,顺手将桌子上冷掉的早餐进行加热,然后当午餐吃。   包子还在微波炉里加热,厉潮的消息比午餐先到。   他拿出手机,以为是某个人终于发现他的变态,决定改邪归正了。   没想到还是一成不变的骚扰。   【怎么办眠眠?有人发现我在假扮你丈夫,要来找我了。】   宋时眠心想,那还真不巧,是他告的密。   他没什么感情地打字。   【是吗,那真是不幸,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眠眠可一定要守好我们的秘密,要是被人发现你婚内出轨……】   听到这里,宋时眠再也不想听下去了。   他把手机放在台子上,摸索着打开微波炉的门,把包子拿出来,专心等待医生的好消息。   结果医生的好消息没等来,倒等到了来自医生的质问。   【宋先生,你确定厉小先生现在出现的是副人格?】   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宋时眠只能先退出和医生的对话框,看看厉潮究竟在发什么疯。   【呵!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发现我的不对吗?愚蠢的两个人。】   【眠眠,你老公的穿衣品味真差,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原来是眠眠让医生的停的药,所以,你终于对他感到厌烦,等不及要见我了吗?】   【……】   -   过了两分钟,医生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解锁。   【你眼瞎吗?】   宋先生撤回一条消息。   【医生,副人格和主人格的区别很明显,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医生战略性地忽略被撤回的消息,没忍住又往后看了眼。   男生肩宽腿长的,那双大长腿放在后座看起来有些憋屈,散漫地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指尖敲着手机,像是在等人回消息。   这明显吗?   医生茫然了。   车子拐了个弯,进到厉家的别墅。   江清韵本来有个聚会,可看见医生发过来的消息,她匆忙把聚会推掉,在家里等着厉潮。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灿烂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佣人捧着刚送到的花束,看见从车里下来的厉潮,弯下腰问了声好。   厉潮看着跟前那捧灿烂的香槟玫瑰,抬手抽了枝出来。没修剪的玫瑰茎杆上还带着刺,被他小心地捏在指尖,花苞在风里无声颤了颤。   江清韵在张罗午饭,听见门口的声音,一打开门,就看见厉潮拎着一枝玫瑰拾阶而上。   玫瑰是从花圃刚剪下来送过来的,江清韵喜欢用它们来装点别墅。看见厉潮只拎着孤零零地一支,笑着道,“喜欢怎么不多拿一点?”   厉潮找了个空闲的玻璃瓶,把手里的玫瑰放里面,“一支就够了。”   医生和管家跟在他后面。   看见医生,江清韵目光闪了闪,催促厉潮,“午饭快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等到厉潮的身影消失在跟前,江清韵才靠近医生,“怎么样?”   医生垂下头,“抱歉夫人,‘他’太会伪装了,如果不是宋先生提前跟我说过,我根本就看不出来。”   江清韵盯着桌子上放着的那枝香槟玫瑰,神色有些哀伤,“也就是说,他对所有人都选择了伪装,只有在宋时眠面前,他才愿意做他自己?”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江清韵伸手想碰一碰那枝玫瑰,可手悬在半空,不知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那你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在一个人面前毫无保留的坦诚自己?”   医生抬眼看她脸上的神色,这位在A市受人追捧的豪门太太此刻眼底的哀愁浓得仿佛要溢出来。虽然待会说出来的话有点伤人,但坦诚是一个医生对病人家属的最基本原则。   “两种情况:一是这个人和他并无交集,所以不屑于伪装。二是这个人很重要,而且是完全值得信任的重要,所以不会伪装。”   至于宋时眠是哪种,情况显而易见。   江清韵垂着眼,看着那支玫瑰,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到指尖隐隐发白。   佣人捧着花站在她身后,“夫人,这些多出来的花怎么处理?”   她松开手,跟往常一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给我吧,我放房间。”   佣人神色有些犹豫,“这些花的刺还没剔,要不等我剔了再给你。”   “可以。”江清韵好脾气地应下来,“到时候找个花瓶,我放屋子里。”   她往女佣那边走了两步,靠近她跟前那捧花,忽然弯腰从里面抽出一支有些蔫的玫瑰,随手丢在了垃圾桶里,语气没什么起伏。   “这朵坏了,丢了吧。”   女佣看了眼垃圾桶里花,抱着花束离开了。   医生站在她身后,看见江清韵搭在桌子上的手颤了颤,白皙的指尖缓缓渗出一颗血珠。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   -   厉潮回房间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宋时眠依旧没回他消息。   他有些不开心。   抬手想给宋时眠打电话,但想着吃完饭就回去了,于是又把拿出来的手机塞回兜里。   楼下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江清韵正坐在椅子上跟小姐妹打电话,看见厉潮,她挂断电话,朝他招手,“快来吃饭。”   厉潮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江清韵伸手给他夹菜,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怨,“你今天回学校收拾行李怎么不跟妈妈说,妈妈和你一起去呀。”   厉潮低着头吃饭,“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清韵舀汤的手停了瞬,乳白的汤汁沿着勺子晃了点出来,不小心溅在桌子上。她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桌子。   “也是,一晃眼你都大学毕业了,在妈妈眼里,感觉你还是很小的样子,甚至打雷下雨了都要给我打电话说你害怕,没想到现在你都结婚了。”   厉潮没说话。   江清韵接着舀汤,“说起来,你之前是不是和小眠认识?在妈妈眼里,你可不是这么随意的人。”   厉潮回答他,“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要是之前认识,那你们就是朋友,你这样骗他……”   “母亲。”厉潮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你觉得,如果他知道我之前的样子,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清韵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团团,可你现在变了……”   “可他看不见。”   “那时候的我,连你都不喜欢,何况是他。”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江清韵一眼,说出来的话平静得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哒地一声,江清韵手里的勺子就这样落在碗里。   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团团,对不起。”   比起往日里沉默的厉潮,今天他的话要比以往多得多,可字字句句全往江清韵身上扎。   “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轻贱,我已经过了希望听到对不起的年纪了。”   “我……”江清韵张了张嘴,无数句话涌到喉咙,可在看见他厉潮冷淡的脸时,一个字也说出来。   到最后,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舀好的汤推到厉潮跟前,“喝汤,这是你最喜欢的汤。”   厉潮抬眸看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汤。   吃完饭,厉潮打算回去。   行李箱就放在后备箱,他打算带回宋时眠那里,所以一直没拿下来。   临走时,他折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带锁的箱子。他解开锁,拿出放在里面的优盘,装在包里出了房间。   江清韵在楼下等他。   那支被他临时放在玻璃瓶里的香槟玫瑰上的刺被剔了干净,被江清韵用纸包了个简单的造型。   她把单枝的花束递给厉潮,“既然是要送人,怎么也得包装一下,哪怕对方看不见。”   厉潮看着她手里清新别致的花,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谢什么呀!”江清韵把花塞他手里,“我是你妈。哪有跟妈说谢谢的。”   “对了。”她又道,“你回去跟小眠说一声,哪天一起来吃个饭呗。你天天去上班,把人留在屋里,孤零零地一个人,憋坏了怎么办?”   厉潮神色有些犹豫。   江清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不在这里吃,在你舅家,顺便让你舅和他见一见。”   “你舅他刚放假回来,听说你结婚了,气得一直打电话骂我,我被他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行。”厉潮拢紧手里的花束,“我会跟他说。”   目送着司机开车带他离开,江清韵靠在门边缓缓叹了口气。   管家站在她身边,“夫人,有看出什么了吗?”   江清韵问他,“你有吗?”   自从厉潮接回来后,管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除了江清韵和厉劭,整个厉家对厉潮最熟悉的只有管家了。   面对江清韵的问题,管家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吧,看不出什么。”   江清韵没作声。   哪怕她缺席了厉潮十多年的人生,可毕竟血浓于水,那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以厉潮以往的性格,在餐桌上的那些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他总是沉默着,看似冷漠,可把所有的伤痛都自己咽了下去。   所以直到刚刚,她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当得有多失败。   “管家……”江清韵搓着指尖上微微刺痛的红点,缓缓道,“你帮我查个人吧。”   管家朝她看去,“谁?”   “……”   江清韵张了张嘴,指尖上传来的疼痛拉扯着她的神经。   佣人捧着修剪好的香槟玫瑰走到她跟前,娇艳的玫瑰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夫人,现在就放到你房间吗?”   江清韵看着那捧花。   “算了……”   她道。 第49章   厉潮回来的时候宋时眠正靠在沙发上听小说,听见开门的声音时他懵了一瞬,然后才有些慌张的坐起来。   “谁?”   男人把手里的袋子搁台子上,弯腰换鞋,闻言嘴角挂着笑,“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听见他的声音,宋时眠直起的身子又倒了回去,“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说起这个,厉潮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在心底不爽的“啧”了一声,“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把我接回去了,怕我出事,给我请了假。”   他靠近宋时眠蹲在他跟前,摸摸手又摸摸脚,确认他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后才问道,“吃午饭了吗?”   宋时眠怕痒,被他摸得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要笑不笑的,“吃了、吃了,你干嘛呀,摸来摸去的。”   厉潮道,“看你有没有受伤。”   宋时眠有些无语地拍开他的手,“我就待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你忘了?你之前动不动就受伤,不是这里磕到就是那里碰到。”   “你都说了是之前,如今的我强得可怕,不用导盲杖闭着眼睛都能走。”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是,你最厉害了,哪怕没有我,依旧能稳妥的照顾自己。”   厉潮往垃圾桶里看了眼,没看见外卖盒,“中午吃的什么?”   宋时眠把正在朗读的小说暂停,“今天起得晚,我就把你留的早餐随便热热当午餐吃了。”   “吃饱了?”   宋时眠感受着正在开始唱空城计的肚子,矜持道,“还行。”   男人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站起身来,“想吃什么?”   在这一刻,宋时眠终于体会到家有贤妻是什么感觉了。   他伸手挠了挠被摸得有些痒的肚子,嘴上说着“这会不会很麻烦你啊”,下一秒就开始点菜,“我今天想吃可乐鸡翅,谢谢。”   他说话时仰着头,大片莹白的肌肤顿时就展露在厉潮眼底,他原本想去厨房的步伐就这么停在原地,朝宋时眠弯下腰。   “话说,我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夫人,夫人要怎么报答我?”   宋时眠歪着头想了一会,回答他,“我背着老公偷偷和你偷情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厉潮,“……”   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勾唇露出一个笑来,“刺激,还有什么比别人的老婆在我怀里还刺激的呢。”   宋时眠朝他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论骚还是你骚。”   两人偷情play玩了这么久,这还是厉潮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吃瘪的神色。   可惜宋时眠看不见。   听着男人去了厨房,他躺在沙发上,又翻了个身,接着听小说。   继换熊猫血之后,男主又深陷失忆风波。   于是宋时眠在男主嘲讽女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声音中回想医生的话。   “宋先生,现在这个情况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厉小先生对我们很排斥,他唯一相信的只有你,所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手机里的朗读声回荡在客厅。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罢了,也敢假冒我的夫人。”   所以,什么叫发掘病患内心的想法并积极配合他?   别的想法宋时眠没发掘,只看见了病患现在热衷于给自己带绿帽。   所以……   宋时眠摸了摸下巴,他其实应该去给厉潮带顶帽子?   “好,既然在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那我走,我这一走就是一辈子,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该死的!明明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什么在看见那个女人眼角的泪时,他的心却这么痛……”   厉潮从厨房门里探出脑袋,“眠眠,拍黄瓜你要甜的还是辣的?”   宋时眠条件反射道,“呵!男人,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厉潮,“?”   宋时眠紧急撤回一条发言。   “甜的,谢谢。”   他关掉手机,觉得这玩意不能再听了,差点给他听走火入魔。   趁着吃饭的间隙,厉潮跟他说起江清韵吃饭的事。   宋时眠端起杯子先喝了口水,闻言动作一顿,“你还有个舅舅啊?”   “嗯。”厉潮坐他旁边给鸡翅脱骨,“他工作忙,平时很少见面,这次刚好碰到他休假,所以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那你舅舅家在哪?”   厉潮跟他说了个地名,“不远,开车的话半个小时左右。”   宋时眠思忖了下,“我都行,看爸妈和舅舅的时间吧。对了,上门是不是得买点东西过去?”   厉潮把没了骨头的鸡翅放他碗里,“随便带点水果就行,别买太贵的。”   江瑾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这个位置,日子过得格外的清廉。   别看江清韵有时候动不动几百万的花,而江瑾连吃顿饭都不敢超过一千,到现在还住在单位分配的不到一百平的房子里。   他们上门也不敢送过于贵重的礼物,生怕担上一个贿赂的名号。   江清韵之所以敢说上江瑾家吃饭,是因为他家那个环境在江清韵眼里的确寒酸得不行。   当他说出小区名的时候,宋时眠差不多就知道他舅舅是干嘛的。别看那个小区又破又挤的,可门口是有兵守着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住进去。   能住在这里,看来他舅舅的级别不低。   宋时眠咬着鸡翅,心底微微有些诧异。   他是真的没想到,厉潮一个普普通通的超市职员,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舅舅。   当初结婚过于莽撞,以至于他现在天天都能发现关于结婚对象的”惊喜”。   男人的厨艺越发稳定,这顿饭好吃得宋时眠都快忘记跟前这具躯体里装的是另外的灵魂。   等到他吃饱喝足后,候在他身边的人终于原形毕露。   宋时眠靠在沙发上犯困,厉潮收拾完碗筷后挤到他旁边坐下。   他伸手搂住宋时眠,像搂一只温顺的猫,“眠眠,我伺候你伺候得还可以吧?”   宋时眠一看时间,下午一点半,正好适合睡午觉。他把头靠在厉潮的胸膛上,“还行,马马虎虎吧。”   “是吗……”男人伸手去勾他的手,“那和你老公比起来呢?”   宋时眠道,“不要老想着攀比,男人应该大度一点,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硬要比较的话只会让我伤心,你舍得让我伤心吗?”   “……”   厉潮暗暗磨了磨牙,“所以在你心底他更重要一点是吗?”   “这话说得……”宋时眠闭眼道,“在我心底,你们就是左膀和右臂,那你是觉得左膀重要一点还是右臂重要一点?”   他心底还记挂着医生说的话,明明困得仿佛随着都要睡着,却还是在厉潮怀里顽强地蛄蛹一下,把头顶了出来,靠在他肩膀上。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如果有一天我背着你跟别人好上了,你唔……”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给捂上了。   “什么意思?”   宋时眠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阴冷,伸手拨开他的手,“我是说假如。”   厉潮沉着眼,脸色黑得吓人,“没有假如,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这回宋时眠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的不高兴了,他缩了缩脖子,干笑着缓和氛围,“你天天夫人来夫人去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   男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嘴角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我有没有特殊的癖好,晚上夫人就知道了。”   —   宋时眠白天犯的错,在晚上终于以另一种方式来偿还。   他被摆成了一个格外羞耻的姿势,几乎是跪在床上,嘴里含着一根胡萝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腮帮子被塞得发酸,更让他感到难受的是胡萝卜的味道,对于一个不爱吃胡萝卜的人来说,这味道简直就是致死量。   宋时眠没忍住,歪过头,把胡萝卜吐出来,“厉潮同志,我劝你别太过分,别以为你是病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男人宽厚的胸膛靠了过来,胸腔挨着他的后背,说话时连带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微微震动。   “夫人都打算给我带绿帽了,谁有你过分?”   宋时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莲,“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知道假如是什么意思吗?”   “再说了,你不是热衷于给我老公带帽子吗?都是帽子,怎么还带双标的?”   他说完后,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听得宋时眠头皮一阵发麻。   “看来是我平时不够努力,才让你有时间想别的。”   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听得宋时眠眉心一跳,“等等,你先听我狡辩……”   厉潮不想听他狡辩,他捡起被他吐在一边的胡萝卜,擦干净递在他嘴边,声音发沉,“含好。”   “……”   不知为何,宋时眠感觉有些羞耻,“我不……”   厉潮道,“要么含着,要么吃完,你选一个。”   宋时眠蹭过去,主动张嘴咬住。   让他吃胡萝卜,还不如让他去死。   见他如此主动,男人眼底的笑意加深,不过想着他白天说的那些话,浮上来的笑意就这么淡了下去。   他伸出手,把胡萝卜往里推了推。   “看来两根喂不饱你,让你还有心思想着别的。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宋时眠蓦地瞪大眼眸,“唔……”   他伸手想把胡萝卜拿出来,结果手刚一动,就被拉着背到身后。   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冷静得过了头。   “眠眠,含好了。”   “我可没让你拿出来。” 第50章   厉潮身体力行的告诉宋时眠,两根他到底吃得吃不完。   在不知道第几轮后,男人伸手往床头柜里摸了摸,结果摸了空。   听到他说“没了”后,宋时眠在心底重重地松了口气。   没了好啊,再做下去他人就废了。   兴许是他的喜悦太过于明显,厉潮忽然弯下腰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两人赤裸的肌肤贴在一块,皮肉相碰间,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和体温交融在一起。   “眠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怎么会呢……”宋时眠一开口,嗓子就哑得不行,为了自己的小命的着想,他只能顺着厉潮的心意。   “虽然我们还年轻,但最重要的是可持续发展,要懂得节制,不然老了就什么也榨不出来了。”   厉潮原本打算放过他的,听他这么说,顿时危险地眯起眼眸,“嘴巴这么会说,看来还有精力。”   宋时眠大惊失色,“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没有精力也没有套了。”   厉潮的目光停留在他细腻的皮肉上,伸手去勾被他放在一边的包,“谁跟你说没有套的?”   宋时眠跪着往前爬,“你刚刚明明说床头柜里没有了。”   “床头柜里是没有。”厉潮盯着他的动作,也不去抓,就这么看着,手指拉开包的拉链,“但我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超市补货了。”   宋时眠,“……”   不是,哪家正经人买套跟进货似的啊?   他爬的姿势惹眼,看得厉潮眼热,手指往包里随便一掏,床铺上顿时多了几个散落的包装盒。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所以没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优盘随着他的动作从包里一并被掏了出来,然后滚在了床脚。   这一夜,对宋时眠来说是无比漫长的。   到最后,厉潮有没有被榨干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被榨得干干净净,一滴也挤不出来了。   自从跟厉潮在一起后,宋时眠就没见过早上八点的太阳,每天醒来都是日上三竿。   今天也不例外。   他起来的时候厉潮已经去上班了,早餐留在桌子上,与此同时还有他手机里长达三分钟的语音忏悔。   总而言之就是他老实人老公回来了,正在为昨夜犯下的错道歉。   但宋时眠并不打算原谅他。   要是他这么轻易的原谅他,那他昨天晚上吃下去的那半根胡萝卜算什么?   算他不挑食的证据吗?   见他迟迟不回消息,厉潮算着他醒来的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阳光大面积地铺洒,厉潮靠在沙发上,脸掩埋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在手机响了快一分钟后,对面才接通电话。   他微微坐直身体,声音有些紧绷,“眠眠……”   宋时眠在电话里嗤笑了声,“有事?”   “对不起,我……”   宋时眠打断他,“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总之我现在很生气,在晚上去吃饭之前,我都不想和你说话。”   厉潮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抿了抿唇,在明暗的光影交错间,在阴影里的那张脸越发的晦暗。   助理硬着头皮推开办公室的门。   也不知道谁惹这位爷不开心,一大早来公司气压低得吓人,这会直接是温度骤降,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六月,助理站在风暴中心,堪比寒风过境。   “厉、厉总,公司人员已经到齐了,就等你了。”   厉潮盯屏幕里的那个头像,抬起指尖敲了敲屏幕,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走吧。”   今天是公司CEO的任职宣布会。   前台小姐姐混迹其中。   她跟小姐妹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方便随时随地摸鱼。   但她的姐妹对这个偏僻的角落很不满意,“不是,你选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人都看不见,我还准备偷拍新总裁的照片呢。”   继上次的抓痕风波后,前台暂时是不想直面厉潮那张冷淡的脸了。   她熟练地调整位置,等到前面的男同事完全把她挡住后,又熟练地从包里掏出零食,顺手分给朋友一把。   “算了吧,总裁就在公司,想见就能见,但现在还是小名要紧。据线人来报,太子爷今早心情不太好,办公室持续了一早的低气压。   见有瓜吃,朋友也不在意位置的问题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我哪知道,有钱人烦恼这烦恼那的,哪像我们,百分之九十的烦恼就是没钱。”   朋友张嘴还想说什么,紧闭的会议厅忽然被推开了门。   先进来的是助理,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冷的目光从人群里不紧不慢地扫了一圈,却奇异地让原本吵杂的议会厅骤然安静了下来。   前台被吓得攥紧手里的瓜子,不太敢嗑。   助理在做上场前的介绍,朋友忽然伸出手捅了捅前台,压低声音道,“我靠,之前你发到群里的照片没有正脸,听你说他很帅,我还以为是你在吹嘘,现在看来,是真的帅啊。”   帅得在场的很多女生压根没听清助理在说什么,眼神全在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了。   前台也在偷摸往门口看。   和那天休闲的穿搭不同,厉潮今天穿的是正装,哪怕被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半垂着眼,看上去冷漠又矜贵。   “又A又酷。”   朋友评价,“要是有这样的老板,谁上班还不积极啊?”   就在两人偷摸说话的时间,助理的发言已经结束,站在旁边的厉潮上了台。   他人高,话筒有些低,不过他懒得调,就这么用手撑在桌子上,弯下腰,抬眼看着下面的人。   “大家好,想必各位都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下面简单的介绍下我自己。”   他顿了顿,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遍整个会议室。   “厉潮,我的名字,从今天起,将担任本公司的CEO……”   朋友用手捧着下巴,面露花痴之色,“就是这种不把我当人看的眼神,简直杀我!”   前台翻了个白眼,“你指不定是有点什么毛病。”   朋友道,“我们圈子很小众的,你不懂正常。”   “什么圈子,那啥s又那啥m?”   “不是,我们就是单纯的变态。”   “……”   “在看不见的背后放浪形骸,当着正主面却唯唯诺诺。虽然我很喜欢这种不拿我当人看的眼神,但法制新闻告诉我,遇见这种人得赶紧跑,马不停蹄的跑。”   “……”   “你说,究竟什么样的绝世大美女才能拿下太子爷?”   前台好一会才从她的发言里缓过神来,“谁知道呢,不过能入太子爷眼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她无端的又想到照片里的抓痕。   “估计是个小辣椒类型?”   朋友也和她一样想到一块去了,“不一定,说不定是太子爷太猛了,比较激烈,人家受不住才……”   前台伸手捂住朋友的嘴,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投过来的视线,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你这张嘴,别什么都往外说啊!”   忽地,台上讲话的声音停止了,下一秒,厉潮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看来角落的两位女士对我的发言存在一些疑问。”   前台死死捂住朋友的嘴,甚至还抽空在心底偷偷吐槽。   也不知道是哪位朋友这么大胆?在新总裁第一天发言的时候就敢有疑问。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们这边汇聚时,前台才发现,她们俩就是所谓的“朋友”。   “……”   厉潮看着几乎扭在一起的两个女生,眉梢微挑,“说的什么?这么激动,要不让我也听听?”   前台和朋友,“……”   说什么?说你在床上很猛吗?   尴尬,是会议场上的沉默。   厉潮看着两个小姑娘脸色涨红,在他的注视下慌忙站起来,堆在膝盖上的瓜子壳掉了一地。   整个会议厅一片寂静,而那堆零食包装袋碰撞的声音成了会议的主旋律。   前台惨白着脸想,她们俩待会可以收拾铺盖准备回家了。   会议厅一战,她和朋友痛失本名,成了老板开会嗑瓜子那女的。   一举成为公司名人。   —   开个会偷懒吃零食不至于让厉潮开除两个女生。   当然了,前提是他不知道这两个外表文静的女生私底下是怎么说他的。   宋时眠说不想搭理他就真的一句话没跟他说过,就连中午厉潮发消息问他吃什么都石沉大海。   到了下班的点,厉潮第一时间就出了公司往家里赶。   而另一边……   因为下午要去厉潮舅舅家吃饭,宋时眠算着时间,决定先下来买点水果带过去。   他住的小区算是比较老旧的那种,马路两侧一到下午就很有很多大爷大妈摆摊卖东西。   一到下班的点,外面人很多,道路杂乱,宋时眠一般都不在那个时候出门。   这还是他瞎了后第一次选择这个点出来。   本来他可以让厉潮去买的,但想着今天他单方面的决定跟男人冷战一天,于是宋时眠很有骨气的决定自力更生。   他走的时候很小心,以蜗牛般的速度慢慢往前挪,终于让他安全的挪到楼下卖东西的摊子前。   他看不见,只能听周围的大妈们吆喝,听到一个喊卖橘子的,他停了下来,“你好,卖橘子吗?”   摊子后面的大妈眼神一亮,“是啊,卖橘子,我这橘子可甜了,小伙子要不要买一点?”   “多少钱?”   “我看你眼睛看不见,不坑你,十块钱三斤怎么样。”   宋时眠觉得这个价格还行,“那行,你帮我装三斤。”   大妈闻言一喜,笑呵呵的拿出一个袋子主动帮他装橘子。   “十块九,就收你十块。”   宋时眠接过袋子,正打算付钱,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把坏的全往他袋子里装,老板,你可真会做生意。” 第51章   大妈脸上的笑一僵,“你别瞎说,哪里坏了,我看这不都好着呢。”   站在宋时眠身边的高大男人低头往他手里的袋子看了眼,伸出手扒拉一下,里面的橘子又干又瘪,“这就是你说的好?”   卖橘子的大妈听他这么说,脸色沉了沉,“你谁啊?我跟这位小兄弟做生意,你插什么嘴?”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面容俊美,和周围嘈杂的人群相比,气质显得有些突兀。   他拉着宋时眠的手,往他跟前走了半步,挡在他前面,狭长的眼眸朝大妈看了过去,“我是他丈夫,你说我该不该插嘴。”   大妈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一愣,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狡辩道,“我看你们就是得理不饶人,他自己不装,让我给他装,那么多橘子,有一两个不好的不是很正常吗?”   说着她把袋子里的橘子都倒了出来,伸手扒拉好几下,把那袋不好的橘子混入其中,“爱买不买,别挡我做生意,亏我看你眼瞎,还便宜你一点呢。”   摊子前,厉潮的眉头缓缓皱起,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撒泼的人,一时间,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惩治她。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宋时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靠在他耳朵边悄悄道,“我们先走吧。”   厉潮咽不下这口气,“可……”   “没事,听我的。”   他拽着厉潮远离摊子,直到靠在一棵树边才停下来,“这边摆摊需要许可,按照流程办下来很麻烦,所以有很多人是偷偷摆的,我猜刚刚那个人就是偷摸摆的,你拍个照,举报她,一举报一个准……”   说着他抿着唇,脸上露出不开心的神色,“再补充一条,说她坑骗残疾人。”   宋时眠是真的有点生气,要是搁平时,骗就骗了,可这是他打算带去厉潮舅舅家的。   他不敢想象,要是厉潮没及时出来,他就提着这么一袋橘子上门,人家要怎么想他?   厉潮举着手机拍照,把照片发给助理,叫他去处理这件事,转头刚想安慰宋时眠,结果他自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拽着厉潮打算直接去附近的水果店买。   水果店比较远,宋时眠图方便才没去,结果踩了个大坑。   果然,做人不能图一时的方便。   厉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看着宋时眠的侧脸,鼓起勇气问他,“眠眠,你还生我气吗?”   宋时眠扣住他的手,“我说过,我只是在去吃晚饭之前不想理你,现在冷战结束,你可以和我说话了。”   一时间,厉潮只觉得整颗心脏酸软得厉害。   觉得他可爱,又觉得自己混账。   “对不起,我老是给你惹麻烦。”   “是啊。”宋时眠由衷感叹,“要是你在床上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厉潮,“……”   江清韵打电话问他们出发了没。   宋时眠在水果店挑了水果,想了想,没回家,就这么拎着水果直接出发。   江家那不到一百平的套房这半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   江瑾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江清韵和苏禾坐在外面聊天。   电视里放着某个台的综艺节目,嘉宾的哄笑声伴随着厨房里的油烟热热闹闹地传了出来。   苏禾在剥花生,歪头往厨房里看了眼,“小潮他们过来了吗?”   江清韵刚做的美甲,不想做这些杂活,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盘子里的葡萄吃,“刚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准备出发了。”   想着厉潮的嘱托,她叮嘱苏禾,“我刚刚说的你可要记住,别穿帮了。”   苏禾捏花生的手一顿,“话说,我们这样瞒着人家好吗?这以后要是被他发现,可这么收场?”   江清韵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厉家就这么个儿子,他都求我了,我能怎么办?”   苏禾安慰她,“我看小潮是个好孩子,人又成熟,人家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呢。不像我家那两个,心那个野得,我和江瑾计划着等到暑假的时候把他们丢去部队待一个月。”   江清韵道,“说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看见屿承和屿珩了,之前一到放假,这两个老往我哪里跑来着。”   苏禾笑了声,回答她,“他爸不让他俩去呗,每次一去你那,他俩过得跟皇帝似的,要什么买什么,还有佣人伺候着,和这小破房子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江清韵闻言也笑了,“不是我说,你们这小破房子真的,墙皮都快要掉了也不修修,家里又不是没钱,过得扣扣搜搜的。”   “没办法。”苏禾叹了口气,“这几年上面查得严,他又在那个位置上,自然得比其他人都要小心谨慎。”   看着花生剥得差不多,苏禾拍了拍手,把桌子上的碎屑打扫干净,“不说这个,我听说小潮已经接手分公司了?”   “就这两天的事,他能不把公司开倒闭我和厉劭就谢天谢地了。”   “你就吹吧,凭小潮的能力,怎么可能会倒闭。多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他那病……”   说到这里,苏禾停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花生,“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江瑾的菜炒得怎么样。”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江清韵和苏禾对视一眼,最后是苏禾先反应过来,放下盘子,朝门边走去,江清韵紧随其后。   敲门的是厉潮。   看见开门的是苏禾,他朝她打招呼,“舅妈。”   宋时眠站在他身后,听见他开口,主动道,“舅妈好。”   苏禾的视线顿时被他身后的宋时眠吸引了过去。   和衣冠楚楚的厉潮相比,他穿得很随意,卡其色短裤,上面套了件T恤,黑发柔顺的垂在额前,肤色白皙,五官虽然精致,但脸部轮廓却很柔和。   那是一种没有攻击力的好看。   哪怕江清韵已经把他的情况跟她和江瑾说过,可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她的心底依旧爬上一抹名为心疼的情绪。   “你就是小眠吧?快进来……”说着苏禾瞪了眼厉潮,“你说你,结婚了也不跟舅妈说一声,现在才带人过来吃饭,这像话吗?”   厉潮默默把拎在手里的水果递给她,“那时候你跟舅舅没在这边。”   苏禾看了眼袋子里的水果都不怎么贵后才伸手接了过来,“不在这边就不说了?你舅知道的时候气了个半死,恨不得回来打你一顿。你不说,你让人家小眠怎么想,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待见他呢。”   厉潮看了宋时眠一眼,“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苏禾挤开他,站在宋时眠身边,亲昵地把人拉了进来,“刚刚舅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小潮他从小性格就闷,要是不喜欢你的话绝对不会和你结婚的。”   宋时眠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被按着坐在沙发上,才有时间回答苏禾的问题。   “不会的舅妈,本来就是我跟厉潮说别张扬。”   苏禾见惯了官场的弯弯绕绕和虚伪,一见宋时眠这种温吞无害的人就喜欢得不行。   她拉着他的手,塞了个橘子在他手里,“吃个橘子缓缓,你舅舅在炒菜,待会就好了,家里有些小,东西杂,你要去干嘛就跟舅妈说或者厉潮说。”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坐在沙发上也能感觉到苏禾说的小。   毕竟电视机的声音就在他跟前响起,不远处就是厨房的油烟声,再加上人多,感觉比他们的房子还要小。   厉潮的脚步从他跟前走过,最后坐在了他旁边。   宋时眠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下,“坐着干什么,去帮舅舅呀,他一个人在厨房。”   厉潮愣了愣,抬眼往厨房那边看去,透过磨砂门,隐约看见江瑾忙碌的背影。   见他没动作,宋时眠又拍了他一下。   厉潮这才起身朝厨房走去。   苏禾见状有些诧异的朝江清韵看去。   江清韵拢了拢秀发,有些骄傲,“你还不知道吧,这结了婚后,团团已经学会做饭了。”   怕苏禾误会他虐待厉潮,宋时眠解释道,“因为我看不见,厉潮觉得天天点外卖不健康,所以才学的做饭。”   他们家的传统一向都是男的进厨房,苏禾倒没多想,只是能让厉潮心甘情愿的学做饭,她不由得多看了宋时眠几眼。   “厉潮平时里不爱说话,对谁都冷冷的,别说做饭,这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进过厨房,没想到我还能有看见他做饭的一天。沾了你的福,今天啊,我也能尝尝他的手艺了。”   宋时眠抿着唇笑了,格外的不好意思。   他腼腆的样子看得在场的两位女性心软软的。   苏禾尤其的羡慕,“还是小潮有眼光,相个亲也能拐个宝贝回来,不像我那两个人儿子,都大二了,天天回家只知道打游戏,别人都开始谈恋爱了,他俩还为一个奥特曼模型大打出手……”   说着说着苏禾的话题拐了个弯,“听清韵说,小眠你是A大的?”   她们说话随意,宋时眠听着也不觉得拘谨,闻言回答道,“是的。”   苏禾朝江清韵看了眼,“好巧,小潮他……”   “咳!”   江清韵忽然重重的咳了一声。   苏禾的声音忽然劈了个叉,“小潮他的两个表弟也是A大的,你们还是校友呢。”   宋时眠没察觉到两人间的风起云涌,笑了笑,“那还挺有缘,可惜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不然还能交个朋友。”   “现在交也不晚……”   苏禾朝江清韵使了使眼色,清了清嗓子,忽然有些夸张的开口道,“小眠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刚接到消息,你家拆迁了,分到了好几百万呢!”   宋时眠剥橘子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啊?”   端着菜刚好拉开厨房门的厉潮,“??” 第52章   她这消息说得突然,宋时眠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拆迁?几百万?”   江清韵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在心底组织了会语言才开口,“是啊,老家那里忽然要开发,不仅得了几百万,还分了一套房,我打算把那套房给你们住。”   这叫什么?梦想照进现实吗?   见他不说话,江清韵以为他不信,朝站在门边的厉潮疯狂使眼色,“不信你问厉潮,我早上刚跟他说过。”   厉潮端着盘子,听了一会,总算知道江清韵打的什么主意。   说实话,他们现在住的小区太乱了。住户多,电梯就两个,物业也不行,楼下停了很多电瓶车,外面还有很多乱摆摊的,每次宋时眠出去他都要担心很久。   其实厉潮早就想给他换地方了,可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   当初江清韵说伪装拆迁他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她还真的打算这么干。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厉潮还是默认了她的谎言。   他把菜放桌子上,“嗯,早上的时候说过,不过你没理我。”   宋时眠食不知味的塞了瓣橘子到嘴里,觉得这个世界真魔幻,怎么他身边的人都在拆迁。   合着就他一个人没一夜暴富?   江清韵道,“拆迁这件事妈妈没必要骗你们,毕竟我也不能凭空变一套房出来。我把钥匙给你们,有空你让团团带你去看看,喜欢就住,不喜欢就丢那。”   她说得轻松,仿佛那不是一套房,而是一个随手买的物件。   宋时眠却听得心惊胆战,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厉潮擦了擦手,坐在他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了?”   宋时眠把嘴里的橘子咽下,把头靠近他,低声道,“我只是想到会这么突然,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厉潮把他手里的橘子拿了过去,替他把那层白色的的经络撕掉,闻言偏过头看他一眼,笑了声,“不是愚人节,没骗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暴发户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时眠锤了他一下,“我哪里是暴发户,这是你家的钱。”   “我家就是你家,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的钱都归你管,所以是你的钱。”   苏禾看着他俩,笑了声,“没想到,团团在爱人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听他说结婚了,我还在想,就他那个性子,谁受得了他。”   宋时眠没想到两人的互动都别人看在了眼里,闹了个红脸,张嘴正欲辩解什么,江瑾一把拉开厨房的门,解了宋时眠的困境。   “端菜吃饭了!”   江瑾虽然有一米八的个子,但人看着瘦瘦弱弱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气质沉稳。   用江清韵的话说就是,往哪一站,一看至少是个厅级。   就是这么一张偶尔出现在新闻里的脸,却做得一手好饭菜,苏禾嫁给他后,只要他在家,几乎都没怎么进过厨房。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宋时眠来了这么一会,才和他见上。   对于自己的外甥找了个男媳妇,江瑾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看向宋时眠的眼神依旧温和。   “你就是时眠吧?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按照A市人的口味准备了些,听小潮说过你,你是A市这边的人对吧?”   宋时眠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和江瑾打招呼,“舅舅好,我什么都吃,不打紧的。”   顿了顿,他回答道,“我其实不算A市的人,小时候在江城那边长大,后面读大学了才搬过来的。”   江瑾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挺巧,厉潮小时候也在江城那边。”   “是吗……”   宋时眠闻言往厉潮那边歪了歪头,笑道,“没听他说过,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呢。”   这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厉潮看了过去,江清韵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在众人的注视下,厉潮脸上的神色未变,“江城那么大个地方,哪有这么巧的事。”   宋时眠一想,觉得他说得对,哪有那么巧的事。   江瑾收敛了眼底的神色,笑着道,“吃饭吧,不然待会菜都凉了。”   饭桌上,江清韵给宋时眠夹了一筷子菜,不动声色地挑起话题,“江城离这边挺远的,你爸妈怎么会忽然想着搬过来?”   宋时眠垂着眼,捧着碗,吃得很小心,“我高三的时候眼睛不太行,后来听说这边有家医院还不错,我妈他们带我过来做了个检查。那时候动了个小手术,治是治不好,但能改善情况,就是动不动就要去复查,于是我就考了这边的大学,我爸妈合计,跟着我一块搬了过来。”   听他这么说,苏禾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你爸妈对你可真好,只可惜……”   她话还没说完,自知失言,顿时闭上了嘴巴。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筷子,没说话。   江清韵打破饭桌上有些尴尬的氛围,“那你在这边住,江城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朋友……   宋时眠愣了愣,低下头,藏住脸上的表情,嗓音淡淡,“我那时候看不清,也不爱戴眼镜,人站在我面前都不认识。同学觉得我高冷,不爱跟我说话,所以在那边,我一直没什么朋友。”   江清韵隐晦地往厉潮那边看了眼,“一个也没有吗?”   宋时眠塞了口饭到嘴里,“没有。”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厉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默默夹了块排骨放宋时眠碗里。   “先吃饭吧。”   他看着江清韵,轻声道。   一直到饭局结束,江清韵都没怎么说过话。   吃完晚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宋时眠坐着和他们聊了会天,见时间差不多,起身和他们告辞。   苏禾拉着他的手,往里面塞了个红包,“虽然你们结婚了,但这也是舅妈第一次见你,小小心意,别拒绝也别嫌弃。”   宋时眠捏着红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被在乎着的感觉。   哪怕他和厉潮匆匆领了证,甚至连酒席也没有办,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他,反而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谢谢舅妈。”   宋时眠站在门口,身边拥簇着一群人,橙色的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江清韵看得心有些软,塞了把钥匙在他手里,“这是房子的钥匙,我听团团说你们现在住的小区有些乱,进出都不太方便,要是觉得合适就搬过去,不要觉得难为情,我们是一家人。”   钥匙坚硬的轮廓有些硌手,宋时眠收紧手掌,缓慢地应了声“好”。   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口,苏禾才收回眼神,“我看小眠这孩子挺好的。”   江清韵缓缓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他不好,就是过得太苦了,现在还摊上团团,我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   屋内,江瑾在收拾桌子,闻言看了眼江清韵,不笑的时候,他眼底的凉薄慢慢浮现。   “知道人家过得苦还骗他?”   江清韵关上门,没什么形象地倒在沙发上,“你清高,那那怎么刚刚屁都不放一个?”   江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倒是想说,就是怕你发疯,回去让你老公把项目的资金链断了。”   江清韵气得拿起一个橘子就往他身上丢。   苏禾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拿这对一见面就吵架的姐弟没办法,“好了好了,这不是为了团团着想嘛,清韵也是被逼无奈。还有你,江瑾,少说两句会死不是?”   江瑾把手里的抹布一丢,伸手抱胸,凉凉地俯视江清韵,“还有,团团和他之前是不是认识?”   江清韵僵了僵,“瞎说什么,人家相亲认识的,怎么可能会认识。”   “呵!”江瑾冷笑一声,“厉潮?你儿子,会去相亲,我还不如相信天会下红雨。”   他摘下眼镜,撩起衣服擦了擦,“哦,他现在还会做饭了,刚刚还帮我收拾了一下,比天下红雨还吓人。那位……小宋同志,是救过他命吧?”   回答他的是江清韵丢过来的橘子。   江瑾接过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还顺手分了一半给苏禾,“你刚刚在饭桌上是不是还打算套他话来着?”   江清韵张嘴刚想否认,就被江瑾打断了,“别否认,你那点伎俩还瞒不过我。”   江清韵悻悻地撇嘴,“我不知道,问团团他也不说。”   江瑾有些稀奇的挑眉,“我以为按照你的脾气,在你儿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祖宗三代都被你查了个遍。”   被说中了曾经的想法,江清韵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最后在他的眼神下,她只能低着头老实道,“想过,但没做,我怕团团生气。”   江瑾把最后一瓣橘子咽下,“你最好别做,如果还想和团团保持母子关系的话。”   江清韵的脸色被他说得有些发白。   苏禾扯了扯江瑾的衣服,“你干嘛呢,哪有这么说自己姐姐的?”   江瑾道,“就是没人说她,个个都宠着她,都四十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江瑾也有些心软,“小宋我看了,是个好孩子,知道团团生病了也没跟他离婚,不图权不图财的,人家俩夫夫过日子,你就别过多掺合了。”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   “这感情啊,是两个人的事,姻缘上天自有定数。”   江清韵一看他这副高高在上训话的嘴脸就不服,“还姻缘自有定数,当初你跟个落水狗一样跪在苏家门口的时候怎么不说姻缘上天自有定数。”   江瑾,“……”   苏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瑾指着门口道,“江清韵,三分钟之内,滚出我家。”   这回轮到江清韵,“……” 第53章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跟厉潮感叹,“我以为你舅舅会是那种老干部的形象,没想到脾气挺随和的。”   正在他旁边开车的厉潮闻言笑了声,“他?随和?”   宋时眠不明所以,“对啊,说话温柔,还会做饭。”   会做饭这点厉潮并不否认,但他说话温柔……   “眠眠,你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厉潮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他一眼,“玩政治的,心都脏。”   宋时眠,“……”   厉潮道,“你下次遇见他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说,要是被骗到裤衩都不剩可别哭。”   关于江瑾,小时候的厉潮深受其害。   那时候江清韵和厉劭工作很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到了寒暑假,他不想跟爷爷待一块,只能选择投奔江瑾。   江瑾对外的形象一向都是温和有礼,长得文质彬彬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软柿子。   等到厉潮被他坑了无数次后,才切身体会到,江瑾这人,除了脸是白的,内里切开都是黑的。   只能说,他过早的聪慧和成熟和江瑾脱不了干系。   看见旁边的青年脸上露出有些错愕的神情,厉潮笑着启动车子,“别担心,他护短得很,害是不可能害你,但时被耍什么的我就不能保证了。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算喜欢你。”   宋时眠道,“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或许吧,毕竟被他捉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今天晚上的路格外的堵,车子走走停停,宋时眠有些坐不住,扭头过问厉潮,“那照你这么说,你小时候也被他骗过?”   “骗过。”   他捡了些有趣的事跟宋时眠讲。   “那时候还小,他在部队那边,我跟着去了。晚上他们有场军事演习,他跟我说他们要打仗了,他要去前线,让我好好躲屋子里,要死偷偷出去就会被敌人打死。”   “如果到时候来接我的是他,说明他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如果是袖口带红色标识的,那就是友军,如果是蓝色的,那就是敌人。”   “我那时候小,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被吓得躲在柜子里,连水都不敢喝,硬生生地挨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有人开了门,是个很高很壮的叔叔,袖口带着蓝色的记号。”   说到这里,厉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我舅战死,敌人把我俘虏了,哭得可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说我舅死得好惨,连那个叔叔给我吃的都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结果一回头,江瑾那厮拿着手机站我后面录像。”   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笑得东倒西歪。   看着他笑,厉潮的目光变得很柔和。   其实在他青春期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的趣事很少,横贯他人生的更多是无尽的歧视和暴力。   而江瑾,不过是在用一次又一次的捉弄,想要教会他反抗。   而懦弱,像是镌刻在他基因里的本能。   人人都劝他反抗,可他只会在无数双讥讽的眼睛里,默默地垂下头颅,自甘堕落。   胆怯和平凡铺就他的过去。   如今的他站在宋时眠跟前,他不需要他知道他之前是谁,他只要记住他现在是厉潮就好。   光鲜的、不需要他保护的厉潮。   笑够了,宋时眠才开口,“感觉你家里人都好有趣的样子,每次和你在一起总能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你不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吧?”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如果……”   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如果我还有事情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宋时眠歪头吹着外面的夜风,想了想,问他,“重要吗?”   厉潮道,“我不知道重不重要,但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吧。”   宋时眠这顿饭吃得很开心,闻言也没多想,打趣道,“小厉同志,对你的结婚对象有所隐瞒并不是很好的品质哦。”   “我知道……”   车子停下,停车场里不怎么明亮的灯光照亮厉潮的脸,神色有些紧绷。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宋时眠扭头,“你真有事瞒我啊?”   老实人默默解开安全带,没说话。   解完自己的后,又探过身子去解宋时眠的。   宋时眠伸手按住他的手。   “说话。”   他的指尖被风吹得有些凉,落在手背上,像冰凉的雨滴砸进滚烫的地面。   厉潮抬眼看着他,斟酌道,“如果……如果我家其实不是当初媒婆跟你说的那样,其实还算有钱呢?”   “多有钱?”宋时眠问他,“像你家拆迁了分到几百万的那种有钱?”   厉潮哽了哽,“可能比那个还要有钱。”   “好啊你……”宋时眠伸手去揪厉潮的脸,“才刚成为暴发户就开始做梦了?”   厉潮,“……”   “没有。”他有些徒劳地辩解,“不是做梦。”   男人的脸硬邦邦的,一点肉也没有,揪了把宋时眠就不感兴趣地收回手,“是是是……现在都晚上了,再怎么也要等到白天才做。”   “……”   见对方沉默,他笑着道,“要是这样,那我岂不就是豪门少奶奶了,我是不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万一哪天咱妈拿着支票找我谈话,问我是选择五百万还是选择你。”   “所以你是选择五百万还是选择我?”   宋时眠道,“废话,你和五百万根本没有可比性。”   厉潮,“……”   他道,“豪门少奶奶,你该从价值十五万的大众上下来了。”   “……”   啊!毫无情趣的男人!   —   两人折腾一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今天天气好,宋时眠把被子抱在阳台上晒太阳,结果下午的时候忘记收回来。   他在洗澡,厉潮就去收被子。   就在他铺被子的时候,脚尖忽然踹到了一个东西。   厉潮丢下被子,弯腰,往床底下看了看,捡到一个U盘。   他看着那个U盘,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恰好这个时候宋时眠洗好澡,他拿着U盘问他,“眠眠,地上有个U盘,是你的吗?”   宋时眠擦着头发,问了嘴,“什么颜色的?”   “银色。”   “啊……我好像是有这么个U盘来着,里面放我翻译的文件,不过平时都放抽屉里,怎么在地上?”   听他说他有这么一个U盘,厉潮没多想,顺手给放他经常放的抽屉里了。   “可能是不小心带出来的吧。”   洗完澡,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   荤了这么多天,忽然素下来,宋时眠还有点感叹,“你说,明天出来的会是谁?”   厉潮搂着他腰,把头埋在他身上,不是很想提起另外一个“他”。   “是他。”   宋时眠有些惊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一三五归他,二四六归我。”   明天是周五。   宋时眠有种想吐槽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无力感。   -   第二天,宋时眠是被亲醒的。   舌尖被勾着,吮了又吮,克制里带着强势,将他硬生生从混沌里拽了出来。   察觉到他醒了,男人终于放过了他,嗓音有些哑,“眠眠醒了。”   宋时眠想,是个猪都该醒了。   他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起开,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厉潮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子,“早安吻。”   在青年无语的表情里,他弯腰下亲了下他的嘴角,“我和你老公,谁伺候你伺候得舒服?”   宋时眠拉住被子蒙住头,说,“滚。”   男人满意地上班去了。   而宋时眠则倒在床上,缓了会才慢吞吞地起床。   他吃了早餐,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结束的翻译工作,顿时干劲十足。   在听了快一个月的豪门在逃小娇妻后,这篇充斥着狗血的小说终于迎来了尾声。   他去抽屉边拿出U盘,打算今天直接给它弄完。   宋时眠拿着U盘,找到自己的笔记本,摸索着把U盘插进去。   可当电脑的光标移到里面的文件时,他愣了愣。   和他放满了杂七杂八一堆文件的U盘不同,他手里头的这个U盘很干净,有且只有一个文件。   那是一个文档,甚至连名字都是普通的新建文档。   这不是他的U盘。   宋时眠的第一反应是退出去,可他的手却先于脑子条件反射地点了两下。   文档打开,读屏软件里AI的声音在客厅响了起来。   -   3月5日,天气阴。   我看见他了。   他换了根导盲杖,新棍子用得不顺手,在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我慢了一步,没扶起他。   我很没用。   他穿的白衬衣染上了灰,扣子扣岔了两颗,袜子穿错了颜色。   这是他第十次扣错扣子,第九次穿错袜子。   这是我第十五次站在他面前,没能说上话。   -   3月7日,天气晴。   他下楼了,应该是新快递到了。   衬衣的扣子扣岔了一颗,鞋子穿错了。头发又乱又翘,很可爱,但瘦了。   快递站人很多,我混了进去,帮他找到了新快递。   五件T恤和十双白袜子。   这是他第十一次扣错扣子,第五次穿错鞋。   但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我第十六次站在他面前。   他跟我说了谢谢。   -   3月10号,天气晴。   他已经三天没下楼了。   小区门口的樱花开了,很好看。   我在想。   为什么一双眼睛不能换一双眼睛。 第54章   宋时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心在那一刻跳得很快,脑子仿佛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机械地往下听着。   -   3月25日,天气雨。   懦夫!   -   3月26日,天气雨。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   -   3月30日,天气阴。   没关系,你做不到的,我来帮你完成。   -   4月2日,天气晴。   搬新家了。   我拿着新买的水果去拜访邻居,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睡衣,皮肤被衬得很白,好可爱。   他收下了水果,对着我笑,还跟我说谢谢。   笑起来更想亲了。   -   4月3日,天气晴。   他所在的楼层和一楼被我做了记号,以后他就再也不会按错楼层了。   我们下楼取了快递,我带着他在小区楼下一遍又一遍的走。   门口的樱花还没谢,我摘了朵,悄悄别在他衣领。   没关系,我以后当你的眼睛。   -   宋时眠松开手,忽然站起来,伸手去拿书桌上面摆着的书。   他的动作很急切,那些被整理好的书哗啦啦地倒了一地。   他几乎是毫无章法地乱翻,终于,在拿到一本很厚的典籍时,他在书页里找到了一朵夹在里面风干了的樱花。   粉色的,像云一样柔软的。   像是个不小心落在他衣领的礼物,被他带回了家,然后别进随手的一本书页里。   他小心地捏着那朵已经风干了的粉色樱花,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表情空白。   哪怕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可种种迹象正在指向一个事实。   那个多出来的人格是为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   宋时眠把干花放回原来的地方,坐直身子,接着往下听,希望能从日记里找到答案。   可能是因为换了个主人记录的原因,日记的内容逐渐变得不可描述起来。   -   4月7日,天气雨。   下雨了,我敲响了邻居的门,说家里的饭菜多做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跟我进了屋。   宝贝真是一点都不乖,是不是别的野男人叫也跟着去了?   今天穿的带小熊图案睡衣很可爱,想太阳。   吃饭也好乖,想太阳。   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想太阳。   -   4月9日,天气阴。   今天有事回不去,见不到他了。   长夜漫漫,想眠眠。   -   4月11日,天气晴。   眠眠送了我水果,是橙子。   他吃起来肯定比橙子还甜。   想太阳。   -   4月15日,天气雨。   我发帖问,如果我亲了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邻居,他会报警吗?   一部分网友说我有病,建议我自首。   另一部分网友则说,如果在花市,我不仅可以亲,还可以太阳。   所以,我可以问眠眠,让他跟我搬到花市去吗?   -   宋时眠,“……”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觉得自己刚刚涌现出来的感动不如喂狗。   短短半小时,就让他经历如此巨大的情绪起伏,不得不说,还得是他的“老实人”老公。   日记看来是看不出什么了。   宋时眠拔出U盘,冰冷的银色U盘在他手里转了圈,最终被他塞到了兜里。   -   六点,厉潮准时打开家里的门。   宋时眠正靠在阳台的吊椅上边听小说边翻译,听见开门声,似乎知道是谁,他头也不抬,连问候的话也没一句。   厉潮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脱下西装外套,伸手一拽,领带就被他拽了下来,随手丢在沙发上。   他靠近宋时眠,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眠眠,上班好累啊。”   吊椅承受着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发出抗议的咯吱声。   宋时眠伸手去推他,“起来,椅子都要被你压断了。”   厉潮不想起,“我回家你也不跟我问好,现在抱抱你都不让。我每天扮演你老公去上班就算了,怎么连你都嫌弃我?”   这时,宋时眠手机里没什么感情的男声在两人中间响了起来。   “呵!女人,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宋时眠按掉手机,凝眉,“男人,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现在只是个奸夫。”   某奸夫咬了咬牙,道,“今天晚上炒胡萝卜。”   宋时眠,“……”   “不是,咋还带这样报复的?”   然而被他伤透心的奸夫已经起身去厨房了。   不过好在奸夫比较好哄,用一道亲亲撤销了炒胡萝卜这道菜品。   因为瞎了的缘故,宋时眠丧失很多娱乐项目。   吃饭完也只能听听相声。   听着手机里相声演员一来一回的声音,宋时眠躺在床上忧伤地叹气。   自从看不见之后,峡谷再也没了他帅气的身影。   只可惜了他刚买的皮肤。   等厉潮洗完澡出来,宋时眠靠在枕头上都快睡了过去,听见脚步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耷拉着眼皮,脑袋渐渐地往下垂。   厉潮的心顿时跟小猫挠了似的。他迈开步子,跨腿上床,跪在地上,靠近宋时眠,伸出手垫在他的下巴上。   “困了怎么不睡?”   他身上微凉的水汽让宋时眠混沌的大脑清醒了瞬。他支起脑袋,伸手揉了揉脸,正色道,“等着你,想跟你说个事。”   他像只大狗黏黏糊糊地往宋时眠身边蹭,抱住人了还不够,手指不规矩地从他的睡衣里探了进去。   “比起说事,我更喜欢和夫人办事。”   宋时眠没管身上的那只手,歪过身子打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   他把U盘放厉潮跟前,“可以啊,不过在办之前,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吗?”   看见那个U盘的瞬间,厉潮的眼神一滞,搁在宋时眠肚子上的手瞬间变得僵硬。   “一个U盘而已,不重要。”   宋时眠道,“是U盘不重要,还是里面的东西不重要。”   搭在他肚子上的手抽了出去,厉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都不重要。”   宋时眠把U盘丢他怀里,“我感觉还挺重要的,你要不要解释解释?”   “你看完了?”   宋时眠板着脸不说话。   “我……”   厉潮张嘴,看着他冷下去的脸,下意识地想解释,可又怕越描越黑。   “你想要什么解释?”   “全部。”   卧室里一时间恢复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宋时眠才听见厉潮的声音。   “对不起。”   他说,语气听起来格外的诚恳。   “我错了,我不应该在日记里那样写你的。”   本以为会等来什么苦情告白的宋时眠没想到却等来这样一个道歉,他愣了瞬,“写我什么?”   厉潮低着头,“写你可爱,写你好看,想太阳。”   宋时眠,“……”   见他满脸的无语,厉潮往前蹭了蹭,靠着宋时眠,“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忍不住才写的,我……”   他辩解道,“我只是写写,没付诸行动的。”   宋时眠惊了,“你还想付诸行动?”   “……”   他伸手戳了戳厉潮的胸膛,“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语气闷闷的,“我知道,可我真的很喜欢眠眠。”   “所以偷窥我?住进我隔壁,变成我邻居接近我?”   “眠眠……”   宋时眠说,“现在叫爸爸都没用。”   他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会出现?”   厉潮又不说话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这不重要。”   宋时眠持续冷脸,“厉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厉潮这才些慌了。他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被宋时眠躲开了。   在他持续的低压中,厉潮慢慢地垂下头,不情不愿地开口,“他就是个废物,每天就干等在小区楼下看着你,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你,懦弱又无能。”   说着他冷笑了声,“我只是替他做了他不敢的事罢了。”   “如果没有我,他根本就不敢搬进来成为你的邻居,更不会和眠眠结婚。”   “你看,他这个废物,连话都不敢跟你说。我和他不一样,我比他勇敢,和你在一起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   他靠近宋时眠,把头凑在头耳朵边,声音温柔,“所以眠眠,该死的是他对不对?只要他不出现,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宋时眠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脑袋,“可跟我相亲的是他。”   厉潮被他推得侧了侧脑袋,“那是因为他吃药了……”   宋时眠拍了他一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你呃……应该是他,为什么要在我小区门口观察我?所以,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认识我了?”   见话题老是往主人格身上拐,男人有些不悦地眯起眼睛,“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他只会当缩头乌龟,不像我,喜欢眠眠,直接就上了。”   他还特地咬重上这个读音。   宋时眠猝不及防地被他骚了一下,他哽了哽,“……你认真点。”   厉潮道,“我很认真。”   于是青年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冷了下去。   厉潮老实道,“不知道,我没有关于你之前的记忆,我只知道,从我诞生的那天起,就很喜欢眠眠。”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的心忍不住沉了沉。   一开始,他以为他找到了一个对他很好的老实人老公。   但现在看来,他得去证实有些事了。   厉潮又伸手去勾他的手,“该说的我都说了,眠眠……”   宋时眠忽然翻身,骑在了他腰上,用手撑着男人的肩膀,弯着唇笑了,“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第55章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想。”   “那这样……”宋时眠弯腰靠近他,在他耳朵边轻轻吐了口气,“你只要不把我们刚刚的对话告诉他,我就和你玩点刺激的怎么样?”   厉潮把手搭在他的腰上,问他,“只和我玩吗?”   “当然。”   男人像狗一样急哄哄地搂住他的腰,“眠眠你放心,他一个字也不会知道。”   “等等!”宋时眠伸手抵住他的腰,“先做点准备。”   “什么准备?”   “你不是喜欢捆绑吗?厨房的柜子里有捆麻绳,你去把它拿来。”   厉潮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迟疑,“麻绳,不太好吧?太粗糙了。”   宋时眠笑眯眯,“没关系,我就喜欢粗暴的。再说了,是捆你又不是捆我。”   “你是要……”   “到时候我把你捆着,你倒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厉潮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喉结上下滚了滚,“我去拿。”   他回来得很快,粗糙的麻绳就这么塞到了宋时眠手里。   宋时眠扯了扯绳子,朝他道,“转过去,背对着我,然后背起手。”   男人乖乖地照做。   宋时眠摸索着把人绑上,绑完手又绑脚,等到开始绑身子的时候厉潮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要绑这么紧吗?”   宋时眠头也不抬,“绑不紧叫什么捆绑play?”   “……”   等把人捆了个严实,宋时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一推,把人给推滚到墙边,洗干净的大熊被他从衣柜里扯出来,放到两人中间,成了个完美的阻隔。   “好了,我要睡觉了。”   厉潮瞪着跟前那张蠢兮兮的熊脸,试着动了动手,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有些疼。   他有点委屈,“眠眠,你还没对我为所欲为呢?”   宋时眠拉过被子合上眼睛,“我已经编辑好短信了,明天让你妈拿五百万来,不然我就开始对你为所欲为了。”   “……”   “我要的不是这种为所欲为,你刚刚明明还说要玩点刺激的。”   睡在熊另一边的青年似乎打了个哈欠,声音听起来又绵又软。   “捆绑play:我捆绑你,让你妈成为我们play中的一环,要是时间到了,她没给钱,我就杀人灭口。怎么样?刺不刺激?光听着就感觉肾上腺素飙升。”   厉潮,“……”   在他沉默的时候,宋时眠的声音恰时响起,带着浓浓地嘲讽意味。   “还想玩刺激的,我让你玩个够。”   “……”   有心想要惩罚他,宋时眠一晚上都没给厉潮松绑。   他看不见,其实绑得并不紧,只要稍稍一挣,就能挣脱开。但似乎怕他生气,男人一晚上都乖乖地靠着墙,没敢挣脱开。   第二天一早,主人格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一身奇异的装扮陷入了沉思。   宋时眠靠在一边,醒得比他早,听见他醒来的动静,开口道,“醒了?”   厉潮回忆了几秒,可对于昨晚的记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宋时眠面不改色,“你昨天晚上说要和我玩捆绑play,然后让我这么绑着你睡觉。”   厉潮的脸上闪过迟疑,“我?”   宋时眠翻身坐起来,“当然了,总不能是我把你绑了吧?你看我像这种人吗?”   那他就像半夜发疯让别人把他绑起来的人吗?   厉潮陷入了沉默。   宋时眠偏过头,很轻地笑了声,“需要我帮你解开吗?”   “不用。”   男人僵着脸开口,动了动手,绳子顿时从他手上脱落。   一晚上过去,他的手脚僵硬得不行,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宋时眠伸手扶了他一把,假惺惺道,“你没事吧?”   巨大的尴尬将厉潮淹没,尴尬到甚至都没注意到宋时眠脸上的狡黠。   他几乎是有些换乱地下了床,光速收拾好床上的绳子,把它塞到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那不是我……”   他张嘴,徒劳地跟宋时眠解释。   宋时眠依旧笑眯眯,“我知道,毕竟主人格和副人格严格来说并算不上是同一个人,你最老实了,肯定干不出这种事来。”   厉潮总觉得有点奇怪,可宋时眠笑得太好看了,一时间让他忘记细想,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笑。   他弯下腰,亲昵地和他碰了碰脸,“早餐想吃什么?”   他想,眠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骗他?肯定是他另一个人格脑子不正常,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周末原本是厉潮的休息时间,可他刚接手公司的业务,手里头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大好的周末,他只能奔赴公司。   等他出门后,宋时眠才拿起手机拨打江清韵的电话,跟她要赎金……哦不,约她见面。   因为他一个人出门很麻烦,所以只能麻烦江清韵自己跑一趟。   说起来,这还是江清韵第一次来他们俩住的地方。   黑色的豪车不怎么低调的停在小区门口,司机看了眼坐着一群大爷大妈在纳凉的路口,朝江清韵道,“夫人,到你说的地点了。”   江清韵举着手机,看着手机上的“你已到达目的地的”提示,又抬头望了眼有些陈旧的小区,最后缓缓把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幸福家园”的牌匾上。   名字正确,位置正确,看来的确是这个地方。   江清韵提着保温桶下了车。   她今天穿的是刚送过来的裙子,很适配夏天的绿色,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露出的小腿又白又直,在阳光下仿佛能发光,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更像是二十多岁的少女。   周围朝她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   江清韵对别人的注视习以为常,举着手机提着保温桶袅袅婷婷地走进陈旧的小区。   她根据宋时眠的指示找到一单元,进了楼。   一路的环境看得她频频皱眉。   她实在不敢想象,宋时眠和厉潮就生活在这样的小区里。哪怕江瑾住的小区又小又旧,可里面的环境和卫生都被打理得很好。   这种地方,还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贵妇第一次来。   她上了楼,找到宋时眠发给她的门牌号,不确定地按了按门铃。   没一会,门开了,从里面露出宋时眠的脸。   “妈……”他喊了声,怕自己认错了人,“是你吗?”   一路看来,江清韵的鼻子有些发酸,“是我。”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我还怕我找错地方了呢。”   宋时眠侧身让她进来,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给她,“抱歉,让你跑一趟,没打扰到你吧?”   江清韵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不打扰,要是让你来找我,那才是罪过,厉潮他爸的工作现在也不需要我忙帮,平时就待在家,不干什么事。”   家里就那么大个地方,现在宋时眠不用摸都知道哪里放了什么东西。   他熟练的找到杯子,给江清韵倒了杯水,“那就好,外面天热,喝点水先歇歇。”   江清韵坐下,把手里的保温桶放桌子上,“家里阿……家里今天炖了鸡汤,我来的时候装了点带过来,等到晚上的时候,你让团团热了一块吃。”   宋时眠笑着接下,“行,等他下班了。”   江清韵喝了口水,打量着屋子。   这套房虽然看着小,但被打理得很好,阳光暖融融的从阳台的落地窗洒了进来,放在下面的盆栽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   和她在外面见到的杂乱不同,里面收拾得温馨干净,桌角这种尖锐的地方都被包裹住。   哪怕两个人的身体都带着缺陷,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屋子里,他们都在认真地生活着。   宋时眠把保温桶放到厨房,走过来坐在江清韵旁边,终于说起邀请她过来的目的。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聊聊厉潮。”   听见说起厉潮,江清韵直起身子,“团团怎么了吗?”   “他没事。”   宋时眠摩挲着指尖,思索着开口,“主要是想跟你了解了解他,这样我也好帮助他快点恢复。”   “之前听你说过,他小名叫团团,是因为他之前很胖?”   听见是为了帮助厉潮治病,江清韵没敢隐瞒。   “对,他其实跟你一样,从出生就带有基因病。所以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为了他,我和他爸爸去了很多家医院,最后在国外找到了一种可以抑制他病情的特效药。”   “但药有副作用,吃了会变得很胖。”   她越说,宋时眠捏在一块的指尖就越发的白。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极其沉重,到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   “他舅舅说,他小时候在江城那边上学,是哪个学校?他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读书的时候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旁边的江清韵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后,她才开口,“他在江城一中,小时候跟他爷爷在一块,他爷爷……”   她顿了顿,“总之,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他不跟我们说。后来我去调查了,他在学校的确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之后我就带他转学了。”   宋时眠吐了口气,眼睫缓缓垂下,声音很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改过名字?” 第56章   宋时眠忘记自己是怎么送走江清韵的了。   他就这么靠在门边,四肢僵硬,头脑空白,可偏生脸上还带着笑,一切都伪装得再正常不过。   “我就不送你下去了,路上小心。”   江清韵张嘴,似乎跟他说了什么,可她的声音从宋时眠的耳朵里穿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电梯关门的声音响起,宋时眠的手扣在门框上许久都没动静。   五分钟后,电梯再次响起,隔壁邻居拎着菜出来,看见他站在门边,打了个招呼,“宋先生,你要出门吗?”   宋时眠松开手,牵了下嘴角,“不出去,就开门拿个东西。”   说完后,他也不等邻居回答,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挂在脸上虚假的笑终于落了下来,平日里柔和的脸在那一刻显出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冷。   或许过了几秒,或许是几分钟,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低的,如果不是屋里过于安静,可能都听不到。   “蠢货。”   -   厉潮的眼皮跳了几下。   他抬手,抵住眉心,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合上跟前的文件,终于分了个眼神给站在跟前战战兢兢的经理,“这就是你精雕细琢一个周给我的方案?”   经理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厉……厉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厉潮把文件往他跟前一丢,“你写方案的时候难道没找人计算过成本?还是说,你觉得公司是慈善家?”   经理捡起跟前的文件,“我这就下去改。”   “三天。要是还让我看见这种垃圾,你就自己滚。”   三十多岁的经理最后几乎是哭丧着脸出了办公室。   助理拿着资料,看着经理佝偻着的背影,对他表示同情。   他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男人正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阖着眼,听见助理进来的动静,连眼皮也懒得掀一下。   “什么事?”   助理道,“西郊那个项目,拆迁队已经去了,但出了点问题。”   厉潮这才睁开眼睛。   “一开始谈得好好的,结果施工队动手的时候,有的人不干了,说是家里的老人不愿意搬。我查了查,那些村民私底下开了个会,不太满意赔偿金额,想闹一闹。”   毕竟只要找几个老人往屋子跟前一坐,哭一哭、闹一闹,再随便找个媒体渲染一下,他们占理也能哭成不占理。   眼皮跳得厉害,厉潮的心情莫名地不太好,声音听起来直接冷了一个度,“地皮的拍卖金已经给了政府,搬迁和民意问题是政府的事,我们只负责拆迁和建造,让他们有问题跟政府说。”   助理的脸色有些难看,“话是这么说,可政府那边一开始说得好好的,结果遇见这种事,全都当缩头乌龟不出来,还说什么钱都定了,让我们不用管他们,直接推就是。”   “这要是直接推,把拦路的那几个老头老太弄出什么好歹,锅还得我们背。”   厉潮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边谁管的这个事?”   助理默了瞬,“林家。”   怕厉潮想不起来,他还提醒了句,“就您之前让查的那个林家。”   这个节骨眼不出面,存的什么心很明显。   助理道,“拖的时间越久越影响工期,每天都在烧钱,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试着找你舅舅。”   厉潮抬起指尖敲了敲扶手,并不是很想找江瑾。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去找江瑾,还不知道被他笑成什么样。   “我爸怎么说?”   助理把头埋得更低了,“厉先生说,这是你捅的篓子,你自己解决。”   不然就区区一个林家旁枝的事,要是没厉劭的允许,怎么敢因为一个不起眼的人得罪厉潮?   厉潮没什么感情地牵了牵嘴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思忖了会,道,“你以我的名义,去沈家,说我想请沈别吃饭。”   助理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沈家小公子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的。”   厉潮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下班的点。他站起来,捞过身后的外套,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抽空回答助理的问题。   “你就报我的名字,他会出来的。”   说完后,一秒也不想在公司多待,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研究下晚上给宋时眠做什么吃的。   -   他回到家的时候宋时眠正把翻译好的小说发给那边的负责人。   青年听见开门的动静往门边歪了歪头,脸上表情平静,甚至还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   厉潮伸手按住狂跳的眼皮,觉得可能是自己昨天晚上没睡好。   他走过去,弯腰抱住宋时眠,把头埋在头肩上,看着他手机里和负责人的对话,对他,“工作完成了?”   宋时眠往后仰了仰脑袋,“暂时吧,等那边核对好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会打款过来,要是觉得我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考虑我。”   男人轻笑了声,软和下来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那看来以后眠眠能养我了。”   宋时眠也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丝莫名的意味,“你不是说每个月三千多的工资吗,现在都七月初了,你们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环住他肩膀的手僵了一瞬,“眠眠着急用钱?”   “还好。”宋时眠道,“那是你的工资,你不着急吗?”   “还、还行。”厉潮面不改色,“一般月中才发,到时候发了我给你?”   他之前就提过上交工资,不过被宋时眠拒绝了。他觉得自己看不见,家里大部分事都是厉潮在办,没必要让他管着工资。   这次厉潮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刚说完,宋时眠就笑眯眯地答应了。   “好啊。”   “不过……”他话音一转,“要是上交工资了,你会趁我看不见,偷偷藏私房钱吗?”   这个问题倒是厉潮没想过的。   毕竟他卡里头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超市职员能存得下来的数额。   见他不说话,宋时眠拍了环在肩上的手一下,“怎么不说话?”   厉潮卡住了,在现在接受制裁和以后接受制裁,他果断的选择了以后。   “不会。”   宋时眠哼了一声,在心底骂他大骗子。   “别压我,重死了,快去做饭,明天我们去看房子。”   厉潮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你答应去看房子了?”   宋时眠道,“我什么时候没答应了?钥匙都送到我手里了,有什么不答应的必要?”   “对了,刚刚妈来看我,拎了桶鸡汤过来,你顺便把它热了。”   听见江清韵来了,厉潮原本打算去厨房的脚步一顿,“她来干什么?”   宋时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能干什么?看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她也无聊,就过来看看,顺便了解了解我们的生活环境。”   “她有说什么吗?”   宋时眠笑了声,“觉得我们家又小又窄算吗?听她那哀怨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住贫民窟呢。”   “A市这种地方,房价并不低,能让你妈觉得我们家小,你们家住的地方得有多大啊?”   说完后,他慢悠悠地补充,“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去过你家呢?”   仅一句话,就让站在他跟前的男人浑身紧绷。   他有些僵硬的解释,“我家在郊区,是自建房,我妈她并不懂这些。”   “是吗……”   宋时眠应了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吃完晚饭,两人下楼散步。   小区楼下不远处有一个小公园,这两天天气炎热,晚上在那边散步的人很多。   厉潮扶着宋时眠,缓慢地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清凉的夜风拂过脸庞。   走着走着,宋时眠不太安分。他抬手,摸了摸厉潮的脸,“你说,我现在的高度到你的哪里?”   厉潮垂眼,伸手比了比,“肩膀上面一点。”   今天被忽然中伤多次,厉潮已经学会抢答了,“我穿了增高鞋垫。”   宋时眠意外地没说什么,只是问他,“那边是不是有人在买烧烤,我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厉潮往马路对面看了眼,的确看见了买烧烤的摊子。   “想吃?”   宋时眠嘿嘿一笑,“就一点点想。”   一点点想也是想,厉潮将他安置在河边的长椅上坐着,自己穿过马路去给他买烧烤。   宋时眠身边坐着一个纳凉的大妈,闻言笑着打趣,“你弟弟吗?对你可真好。”   “不是弟弟。”宋时眠道,“那是我丈夫。”   随着同性婚姻法实施以来,大街上成对的同性情侣越来越多,大妈已经见怪不怪了。   “难怪对你怎么好,看来夫夫很恩爱嘛。”   被陌生人这么夸赞,宋时眠本想矜持一下,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他朝大妈道,“我眼睛看不见,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吗?”   青年手里拿着导盲杖,坐她旁边的时候大妈就知道他眼睛估计看不见,听他这么说,目光顿时朝马路对面的烧烤摊上看去。   男人身上只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裤,个子很高,肤色冷白,挤在人群堆里格外的显眼。   周身烟火气息缭绕,可他只是安静地垂着眼,那张脸透着格格不入的冷淡。   大妈是个粗人,也找不到形容词夸赞一个人,看了半天也只能道,“俊的勒,打一眼看去就俊,和你站在一块多般配。”   宋时眠笑了笑,“那你再帮我看看他多高。”   大妈瞅了瞅,“这俺也看不出来啊,不过一眼看去比其它人都高。”   宋时眠又问,“那他穿增高了吗?”   大妈道,“他都那么那么高了,还穿增高鞋干什么?”   “是啊……”宋时眠悄声道,“十厘米的增高鞋垫,宋时眠你是有多蠢,这都信。”   不到十分钟,厉潮就回来了。   他拿着烧烤站在宋时眠跟前,“眠眠,烧烤。”   宋时眠伸出手,男人立刻把手递了过去。   他扶着厉潮的手站起来,“回去吧,今天的运动量勉强达标了。”   其实出来才不过二十分钟。   等到他们走到小区门口,手里的烧烤也差不多被吃完了。   宋时眠摸了摸肚子,感觉以后晚上散步的频率可以增加一些。   -   今夜的宋时眠,比以往都要粘人。   他翻身,跨坐在厉潮的腰上,而对方则被他推到在床上,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   其实他什么都没干,只是用手托着男人的脸,认认真真地摸了个遍。   厉潮没动,随着他摸的时间越长,男人搭在床上的手臂上渐渐浮现出青筋。   “眠眠……”   宋时眠的指尖落在他的眉梢,然后是眼睛,仔细地描绘出狭长的轮廓。   “你这眼型,平时是不是很冷漠啊?”   “不冷漠。”厉潮伸手卡住他的腰,让让往下坐了坐,“热得快要化了。”   宋时眠感受到了,脸皮一红,人紧跟着往前挪,“你不能不要乱动?”   男人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就没离开,吐出来的呼吸带着热气,“好,我不动。”   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宋时眠听着,腰莫名的有点软。   可放在他脸上的手依旧没离开。   对厉潮来说,他缓慢移动的手更像是惩罚。   “摸好了吗?”   微凉的指尖最终落在他的鼻尖,沿着山根慢慢往下滑。   “厉潮,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厉潮抓过他的手,在指尖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你会看见的,到时候你别嫌弃我就好。”   宋时眠被亲得蜷了蜷指尖,“你妈说你小时候很胖,那你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   “大……”厉潮顿了顿,把“大学”两个字咽了下去,“几年前。”   “减肥辛苦吗?”   “不辛苦。”   怎么会辛苦呢?他不用每天都吃药,看着日益增长的体重却毫无办法,他流出的每一滴汗水都将是他付出的见证。   只要多流一点,再多流一点,他就能变成一个全新的他,摒弃他的懦弱和自卑,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厉潮。”   宋时眠忽然道,“我们来做吧。”   说完不等他回应,他先弯下腰,朝厉潮亲了过去。   -   夜里起了风,卧室的窗户没关,夜风灌了进来。   宋时眠靠在厉潮的怀里,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他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依旧是六月的盛夏,阳光透过香樟的枝丫闪烁,像细碎的金子。   他靠在树下,仰着头,任由风吹过发梢。   梦里的他眼睛依旧不好,看什么都是朦胧的一片光景。   就连旁边人,都影影绰绰。   “你说,要是我真的瞎了怎么办?”   “你不会瞎。”   很显然,这句干巴巴的安慰并不能安慰当时的他。   “我瞎了,估计到时候也读不了书,瞎子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那我估计要变成他们说的啃老族。”   旁边是无尽的沉默。   梦里的他习惯了这种沉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估计到时候我爸妈会觉得我烦。”   “哎!你说,我这样的,将来能找到对象吗?到时候是不是得去相亲?然后媒婆对我的介绍是这样的,人老实,话不多,就是眼神不太好哈哈哈哈……”   六月蝉鸣不歇,风声里夹杂着盛夏的温度。   十七岁的他在树下自怨自艾。   “可能到时候连相亲都没人要我。”   阳光落在他的眼皮上,世界顿时被金色覆盖。   于是有道声音透过金色直抵他的耳朵。   “没关系,我要。”   “如果你去相亲了,没人要你,我会来的。” 第57章   宋时眠醒的时候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翻身坐了起来。   昨夜敞开的窗户已经被关上,窗帘没拉,阳光便穿过玻璃落在他的眼皮上,暖融融的浅色光晕在眼底跳跃。   厉潮不知去向。   他拥着被子呆坐了一会,表情有些空,白皙的脸颊上还留着不小心压出来的痕迹,头发胡乱地翘着,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厉潮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靠在门口,刚刚运动过的气息还没变匀称,呼吸有些重,清晰地传到了宋时眠耳朵里。   终于,在床上发呆的人反应了过来,往门口扭了扭头,“厉潮?”   “是我。”   厉潮靠近他。   他身上带着汗,还没来得及洗澡,只是很克制地用手背碰了碰宋时眠的脸,“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在发呆?”   宋时眠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做了个梦,还没缓过来。”   厉潮离得近了,身上带着咸湿的气味很明显。   “你干嘛去了?”   “跑了会步,做噩梦了?”   宋时眠依旧摇头,“不是,只是一些以前的事。”   他伸手抓住厉潮的手,忽然很想抱抱他。可他刚一靠近,男人就往后退。   “我身上全是汗,脏。”   宋时眠松开了手,表情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其它。   下一刻,温热的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肌肤相贴的触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内心的失落。   “我去洗澡,很快就好,买了你最喜欢的那家包子,放在外面桌子上了。”   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宋时眠才起床。   他洗漱完毕,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前面就是厉潮带来的早餐,诱人的香气透过一层塑料袋传到了他鼻子里。   可他并没有什么食欲。   或许是被梦境影响,宋时眠感觉心底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雨,心里头空落落的,总想抓住些什么来好让他安心。   五分钟后,厉潮从浴室出来,看见他捏着包子神思不属的样子,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今天怎么了?”   宋时眠咬了口包子,垂下眼,“没怎么。”   他话音刚落,就被男人掐着腰提到了怀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将他完全包裹住,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悬在半空的心忽然就找到了落脚点。   于是他便顺势窝了进去。   厉潮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梦到什么了?一起来就心神不宁?”   宋时眠听着他的心跳声,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承受着两个男人重量的椅子发出抗议的声音,但无人在意。   宋时眠半阖着眼,豆沙馅的包子在他嘴里品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想问厉潮,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也想问他,他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可话到嘴边,那些带着情绪的质问拐了个弯,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要是当初相亲,我没看上你,你打算怎么办?”   厉潮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他顺手拿起一个生煎递到宋时眠嘴边,回答得漫不经心,“不怎么办,没看上就是没看上,那只能说明我还不够优秀。”   宋时眠吃下生煎,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你还不够优秀啊?”   他的动作很轻,跟猫似的,指尖从下巴划过,若有若无地落在脖子上,令厉潮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不优秀,相反,我觉得我很糟糕,其实眠眠值得更好的。”   “是吗?”宋时眠笑了声,“既然你这么说,那怎么还来跟我相亲呢?”   “因为喜欢。”   “喜欢你,所以哪怕觉得自己很糟糕,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如果真的被你看上,那只能怪你眼光不好。”   这回宋时眠是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没有质疑。”厉潮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趁你看不见,趁虚而入,所以……”他的手在宋时眠眼睛上轻轻点了下,“以后眼睛恢复了,可以多看看我吗?”   宋时眠收了手,没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一口气在哽着,不上不下的。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卑微的话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厉潮。”他按住他的手,“眼睛看不见的是我,需要人照顾的也是我,是我在依赖你,你懂吗?”   “可……”   宋时眠打断他,“别可了。我瞎了,你病了,说不定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呢?再说了,你怎么老是觉得我以后看见了会抛弃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厉潮被他质问得愣了瞬,几秒后,才手足无措地解释,“不是,我只是觉得……”   宋时眠轻飘飘道,“觉得我恢复了,肯定会奔向更好的未来,而曾经的糟糠之妻就是累赘,累赘就应该被抛弃。”   这下,男人的全身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我没有这么想你。”   察觉到他硬邦邦的身体,宋时眠在心底冷哼了声,“那你说,你是怎么想我的?”   厉潮张了张嘴,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反正不是你说的这样。”   见老实人被逼成这个样子,宋时眠暂时放过了他。   他咬了口有些冷掉的包子,在心底想。   就装吧,他迟早得把他的尾巴给揪出来。   -   吃了早餐,两人出发去看房子。   江清韵说的房子是市中心的一套小公寓,两层,门口还有一个小花园。   装修的时候保护措施就已经做好了,尖锐的地方都被包了起来,家具能省就省,一眼看去格外的空旷,几乎没什么杂物。   说是来看房子,可宋时眠什么也看不见,光听着厉潮给他介绍。   而男人所谓的介绍就是带着他在屋子里转了圈,每到一处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NPC无情地播报。   “这是花园。”   “这是客厅。”   “这是厨房。”   “这是……”   托他的福,宋时眠到头来对新家一无所知。   不过一路走来,哪怕他看不见,也知道这栋房子并不小,而且坐落在市中心带小花园的两层公寓……   宋时眠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拆迁怎么可能会分到这么好的房子?   他也是真的傻,破绽这么多,愣是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   厉潮在他旁边道,“本来卧室在二楼,但你看不见,就改在一楼了,大的那间离客厅和厨房都很近,门口两百米就有一家超市,比我们住的小区方便。”   怕宋时眠看了之后不搬过来,厉潮很努力的跟他介绍优点。   “而且这边房子要大一点,房间也多,到时候可以腾出一间做书房,这样你工作的时候就可以在书房。”   “门口就是花园,累了还可以去小花园晒晒太阳……”   他说得很认真,宋时眠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好是挺好的,就是感觉有点大,你们拆迁分的房子都这么大的吗?还是在市中心,这得多少钱?”   果然,他话音一落,刚刚还在他耳朵边介绍的男人顿时没了声音。   好一会,才响起厉潮磕磕绊绊的解释,“不、不是很大,主要是老家的房子大,所以分的房子也大。”   宋时眠忍着笑,“市中心的大房子?”   “……”   “不可以吗?”   厉潮看着他,眼神有些忐忑。   可就在他以为青年还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却拍了拍手,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   “可以,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目的达成得很容易,厉潮反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可宋时眠的表情太过于正常,他只能把不安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看你。”   宋时眠不是矫情的人,之前那个小区环境的确不太行,既然别人都把房子送到他跟前了,不要白不要。   “下个周吧,等你放假了,我们一块搬。”   厉潮勾着他的手,眼底沁出笑意。   “好。”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没有工作,没有奇奇怪怪的人格,厉潮只想和宋时眠腻歪。   可助理的一则消息让厉潮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此时的他们已经看完房子,正在外面吃饭。   宋时眠咽下嘴里的菜,感应到了厉潮的情绪,问他,“怎么了?”   男人的脸肉眼可见的写着不开心。   “公司出了点事,要出差。”   宋时眠没问他超市职员怎么还要出差,只是道,“什么时候去?”   “明天。”   “又不是现在去,干嘛耷拉着脸?”   厉潮收了手机,“去三天。”   宋时眠举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三天啊……去哪里?”   “隔壁省。”   这也就意味着,他跟宋时眠要分开三天。   相比于他的不舍,宋时眠却很开心。这两天跟厉潮厮混在家,除了上床还是上床,出差多好,顺便养胃。   他的开心还没维持三秒,男人凉凉的目光便斜了过来,“我出差了眠眠好像很开心?”   “怎么会呢。”宋时眠无辜道,“我最难过了,没了你我出门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厉潮才不信他的话,他探过身子,咬了他的唇一口,“没良心。”   宋时眠,“……”   -   虽然很不情愿,可第二天一到,走还是要走的。   助理早早地开了车在小区楼下等着。   厉潮拎着行李站在门口,伸手去勾宋时眠的脖子,“再亲一口。”   宋时眠不留情面的推开他,“你的手机响了快三分钟了。”   男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接了电话。   助理快哭了,“厉总,再不走,飞机就起飞了。”   “三分钟。”   他挂了电话,抬眼看着宋时眠,“这两天你有事就找我母亲,别自己点外卖了,我给你点,早餐也送来,你起早点出来拿,别老是不吃……”   宋时眠催他赶紧出门,“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赶紧走,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厉潮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送走某个粘人的丈夫后,宋时眠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昨晚厉潮要得有些狠,他感觉他自己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又酸又疼。   宋时眠拉起沙发上的小毯子盖住自己,闭上眼睛补觉,开心的想:走了好啊,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耕坏的地了。   这种开心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   十点,宋时眠拿着手机盘腿坐在床上,表情有些严肃。   手机电量百分之八十,话费余额十二块六。   电话,没有。   短信,没有。   微信,没有。   将手机来来回回翻了两三遍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厉潮自从走了后,就一个消息都没给他发过。   出事了?   宋时眠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立即给厉潮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像是在等着他这个电话一样,只是声音听起来很冷。   “有事?”   宋时眠愣了愣,“你到了?”   “嗯。”   他挠了挠头,对厉潮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有些无措,“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   “没有。”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淡,“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用特地来讨好我。”   “啊!?”   “我知道,你嫌弃我工作丢人,人长得也不好看,我也知道你和我结婚是为了什么。没关系,我会对外扮演好我的角色,你不用为此惺惺作态。”   “啊……”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隐忍。   “你也不用故意打电话来试探我,结婚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你有权利去追求你的幸福,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呃……”   “但你要记住,如果你累了,想找个依靠,请记住,我永远是你最后的港湾。”   “嘶……”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最好别联系了。”   “喂……”   “……”   宋时眠举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第58章   沉思过后,宋时眠觉得不太妥,一个电话给江清韵打了过去。   “妈……”他言简意赅道,“厉潮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大晚上的,江清韵被他的电话吓了一跳,“团团他怎么了?”   宋时眠道,“我不太清楚,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出差了,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有,助……呃同事跟在他身边。”   “那你有他同事的联系方式吗?”   三分钟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宋时眠的手机里。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男生,语气比较拘谨,“宋先生,您、您好,我是厉、厉潮的同事,您找我?”   宋时眠没计较他语气里的恭敬,直截了当的问他,“厉潮现在跟你在一块吗?”   助理往酒店房间的门边看了眼,“没有,他现在在隔壁房间,您找他?”   “不。”宋时眠道,“我找你。”   他这副仿佛要抓奸的语气听得助理头皮发麻。   本来飞到隔壁省的飞机只坐两个小时,但航班延误,他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和这边的负责人谈了半天,回到酒店的助理只觉得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可以睡觉了,结果大boss一个电话将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他这才知道,他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为何天天开着大众上班,还住在那样一个小区里?合着人家不仅结婚了,还搞小说里瞒着对方真实身份这一套。   大晚上的,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忽如其来的消息,就被迫给被蒙在鼓里的少奶奶打电话。   “下了飞机我们就去见了客户,客户是男的,然后吃了晚饭就回酒店休息了,其它的什么也没干,也没有见别的人。”   很显然,电话里的少奶奶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就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助理不知道什么事才算奇怪的事,毕竟他和厉潮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平日里除了工作,对方连眼神也懒得分一个给他。   “您是指?”   宋时眠道,“你把你们今天从见面开始的所有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在给宋时眠打电话之前,大boss对他的要求是:除了厉潮的身份问题,其它的少奶奶问什么答什么。   助理在心底欲哭无泪的想,签合同之前也没跟他说他的工作业务还要包含这种撒谎的事。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一块去了机场,但是飞机延误了,厉、厉潮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靠在椅子上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了?”宋时眠打断他。   助理不明所以,“啊对,睡着了。”   “你确定是真的睡着了?”   助理,“……”   他怎么确定?总不能掀开太子爷的眼皮看他到底睡没睡着吧?   “呃……反正当时他的确是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的样子。”   “那他醒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助理摸着脑袋回想,“没有吧,和平时差不多,不过可能他有点起床气,感觉醒来后比平时更不易近人。”   “我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们就上了飞机,我跟他不在一个位置,飞机上的事就不清楚了。下了飞机后,和客户见面吃饭,期间一直都很正常,直到……”   说到这里,助理顿了顿,“直到回到酒店,他跟我要了备用机。”   “备用机?”电话那头,青年的声音带着疑惑,   那一瞬间,助理感觉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豪门辛密大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厉潮找他买备用机时让他不要告诉别人的凌厉眼神。   他想,他的助理生涯可能要终结于此了。   见他迟迟不说话,宋时眠不由地催促道,“他拿备用机去干什么?”   助理艰难道,“他没跟我说,只是拿走了,说是有业务。”   “是吗?”宋时眠笑了声,“他业务还挺多。”   助理跟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他备用机里面有卡吗?”   “有。”助理硬着头皮道,“需要我发给您吗?”   -   宋时眠挂了电话,听着系统提示短信到了的声音。   他打开手机,短信里赫然就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点开号码,意外的发现这个号码被他拉黑了。   拉黑原因:被他差点遗忘的骚扰短信。   一查历史记录,还不止一条。   得,真相大白。   宋时眠有些无语,又有点想看看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于是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号码放出来的瞬间,两条短信瞬间弹到了他手机里。   在手指点进去之前,宋时眠先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眼睛一闭,指尖重重一敲,AI抑扬顿挫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我看见你了,今天的白衬衫很好看。】   【听说,你老公出差了?】   宋时眠的指尖来来回回滑了几下,发现就真的只有这两条短信。   平平无奇到在众多骚扰短信里仿佛一股清流。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的心情逐渐被两个字所替代。   就这?   他裤子都脱了,就给他听这?   不得不说,人的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宋时眠勉强把裤子穿上,清了清嗓子,找了点感觉,成功带入被骚扰的可怜人夫。   他拿起手机回短信。   【你是谁?】   那头回得很快。   【你不用在意我是谁,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宋时眠面无表情。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见面?】   【我认识你就够了。】   【今晚月色很好,夫人,晚安。】   宋时眠,“……”   他往窗边看了看,眼底黑漆漆的一片。   去死吧,臭男人!   -   两天后,宋时眠终于发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厉潮已经两天没给他打过电话了,每次他打过去就是一副和之前一样冷淡的态度。   也就是说,主人格两天没出现了。   宋时眠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糟心,可厉潮人现在在外面,他想见也见不到,再糟心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偏偏这时候林季同打电话来约他出去吃饭。   他换了新工作,平时聊天也提起过几次请他吃饭,宋时眠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吃饭的地点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远,但好在楼下的公交车可以直达。   宋时眠拒绝了林季同来接他的请求,打算自己坐公交过去。   那边的助理跟间谍似的,厉潮的一举一动实时汇报给他。   宋时眠带着耳机,拿着导盲杖下了楼,才想起来点开助理的消息。   【宋先生,项目提前谈好了,我和厉潮刚下飞机。】   看见这条消息,宋时眠眉头一皱,把聊天界面切到厉潮的消息上面。   【出了点事,不能按时回来,后天的飞机。】   叮咚!   助理的消息。   【我们上了车,往你们的小区这边过来了。】   宋时眠站在公交车站台前,对比着两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助理的消息又来了。   【我们到小区楼下了,您是不是在等公交车?】   宋时眠挑了挑眉,回了个是。   那边许久都没反应,周遭人来人往的,宋时眠感觉一道阴影落在自己旁边。   叮咚!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宋时眠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才点开助理的消息。   【厉潮过去找你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好好谈,我就先回去了。】   宋时眠指尖微顿,来来回回把那条消息听了几遍后才送开手,与此同时,他感觉身边的阴影靠得离他更近了。   空气里传来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像雨后混杂着的青草香。   宋时眠往另外一边走了几步。   阴影又靠了过来,如影随形。   他在心底冷笑了声,面上却不显,歪头朝旁边道,“你好,请问15路来了吗?”   旁边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跟他说话,沉默了瞬,才哑着声音开口,“没。”   那声音低沉、粗粝,还带着一股让人有些不适的阴冷感。   宋时眠像是没感觉到一样,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到的时候可以跟我说一声吗?”   那头几秒后才传来一声不怎么明显的“嗯”。   15路来得很快。   他被一只大手搀扶着上了车,等到他坐下后,那只手立刻就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好心人。   这个时候的公交车上没多少人,宋时眠靠在窗边,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些空。   车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等到下一个站的时候,他感觉身侧一重,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那人不说话,肩膀和宋时眠的肩膀挨在一块,很安静。   于是宋时眠不得不把注意力往旁边分了分。   他的肩膀刚好到对方的胳膊。   嗯……比他高。   空气里传来布料的摩擦声,那人换了个姿势,布料硬挺,摩擦的声音有些大,看来穿的是西装。   对方似乎喷了香水,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还挺好闻,可惜时间久了,香水的味道渐渐消散,另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便变得更加深。   当然了,还有洗衣液遗留的香味。   某个不知名品牌,拼夕夕买的,一大瓶三十块钱不到,薰衣草香味,和他今天刚洗了晾在阳台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旁边的人不说话,宋时眠也不说话。   公交车缓慢地往前挪。   过了五六个站后,车里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宽敞的空间逐渐变得狭窄。   周围人声嘈杂,宋时眠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那只手沿着他的大腿缓慢往上,到最后几乎贴着腿根,狎昵地捏了捏。   宋时眠一下子就醒了。 第59章   察觉到他醒了,旁边的男人非但没收敛,反而更过分地直接把手贴了上去。   他轻笑了声,声音混合在嘈杂的人群里,很低沉,带着一丝诡异的阴冷。   “醒了?”   那手温度很高,宋时眠感觉自己腿根那块被捂得有些发麻。他看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一股隐秘的感觉在两人中间升起。   他伸出手,想把那只手拽开。   结果对方的手劲很大,非但没拽开,反而指缝被挤压着,不由分说地挤进另外一只手。   公交车到了下一个站台,周遭吵杂的人声更加鼎沸。   在来往的喧嚣中,宋时眠感觉一件外套盖在了两人的腿上。   于是藏在外套下面的那只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宋时眠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按住那只作恶的手。   “你是谁,想干什么?”   他天生体寒,身上的体温要比旁人低得多,哪怕是夏天,指尖的温度依旧是微凉的。   和交叠在一块的滚烫手背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反而朝他靠得更近。   近到大腿挨着大腿,肩膀抵着肩膀,甚至连呼吸都几乎交错在一起。   宋时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亲密的距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往窗边靠了靠。   就在他扭开头的瞬间,温热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脖颈上,带着滚烫的温度,激得宋时眠起了层鸡皮疙瘩。   对方像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笑,语气狎昵,“很香,穿这么好看上公交,是在勾引我吗?”   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青年了。   不怎么见光的皮肤被捂得发白,白衣、黑裤,剪裁得体的衣服将他的腰肢衬得窄窄的一片,裤腿往上叠了叠,露出一截清瘦的脚踝,随着行走的动作,那截脚踝在黑裤下若隐若现,白得晃眼,像是在引诱他伸手去去抓住。   可怜的盲人并不知道从他上了公交后,从头到脚都被人打量了个遍,甚至还乖乖地跟想对他欲图不轨的人道谢。   乖得让人更想欺负了。   他靠近青年,看着对方耳朵爬上隐忍的潮红,指尖灵活地解开扣子,正欲钻进去,结果被他伸手按住了。   宋时眠扭头,脸上浮现薄红,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我劝你别太过分,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这样是什么样?”男人隔着布料,恶劣地刮了一下,“这样?”   果不其然,旁边青年脸上的红晕更盛了。   见他挣扎,男人很轻易地就按住了他,“如果你想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的话,你就挣扎吧。”   宋时眠顿时不敢动了,他忍无可忍地往旁边踹了一脚,“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被踹了一下,男人眯了下双眼,眼底的阴翳更盛,“我说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宋时眠哽了哽。   命脉被人捂住,哪怕上面盖着一件外套,可宋时眠还是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的羞耻感。   都这样命悬一线了,听见男人的话,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的放空,然后缓缓飘过一句弹幕: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然后他就被捏了下。   宋时眠打了个哆嗦,变脸速度快得令他感到惊讶。   “是你!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人!”   他觉得,演艺圈应该有他一席之地。   似乎被他即惊讶又惶恐的表情取悦到了,男人很轻地笑了声,“看来宋先生记性还不错。”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他的手指还欲更进一步,结果青年的双腿并得紧紧的,死死地卡住,一时间让他的手有些进退两难。   男人也不着急,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他旁边,“这么敏感?是你丈夫平时满足不了你吗?”   又到了一个站,宋时眠听着公交车报站的声音,算着自己还有几个站下车。   越往前开,公交车里的人就越多,还好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靠后,要是遇见那么一两个需要让位置的爷爷奶奶,宋时眠完全不敢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听着周围嘈杂得不行的声音,他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   人多好啊,这样他们俩的小动作就隐藏在人群里,没人发现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从他们俩坐一起开始,周围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总往他们那边瞟。   公交车上人的确很多,也很挤,但架不住坐在后排的那两个男人实在是在太显眼了。   原本眼盲的俊秀青年就足够吸引人了,结果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男人那身剪裁得体的西服哪怕看不出牌子,可光看材质就知道不便宜,曲着一双大长腿,就这么坐在拥挤破旧的公交车里,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黑色的外套搭在两人的膝盖上,袖子往下垂,拖在地上,染了大块的灰尘。   可主人并不在意,歪着头,不知道跟身边的青年在说什么,姿态亲密,看起来像是相熟的模样。   所以也没人知道,在宽大的西服下面,掩藏着的是怎样一幅光景。   也没人知道,看似正经的男人,正在对无辜的眼盲人夫做着多恶劣的事。   “宋先生……”   他嗓音淡淡,像是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你有反应了。”   宋时眠,“……”   他又捏又摸的,他又不是圣人。   男人靠近他,唇瓣有意无意地从他的耳畔擦过,“果然很敏感,是喜欢刺激吗?”   宋时眠抬起脚,往他脚背重重地踩了一下,“把你的手拿出去。”   男人不但没拿,反而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据我所知,你丈夫已经出差三天了。不对,哪怕他不出差,也根本不会碰你。”   说着他笑了声,满腔的恶意从笑声里泄露出来,“对外恩爱的模范夫夫,回到家却过得宛如陌生人,嫁给他,你后悔吗?”   宋时眠想说他放屁,他跟他老公感情好得很。   可男人压根不想给他反驳的机会,带着薄茧的指腹猝不及防的蹭了过来,“宋先生还没尝过情爱的滋味吧?其实我不介意满足你的。”   公交车播报的声音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尊敬的乘客,康乐南站到了,请拿好的您的随身物品,从后门有序下车,下一站,世纪汇。”   世纪汇,宋时眠约好跟林季同吃饭的地方。   男人似乎知道他在哪里下车,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把手抽了出来。   “真遗憾啊,这么快就要跟宋先生说再见了。”   一个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这几分钟对宋时眠来说差不多够用了。   他扯了把衣服,盖住身体的异样。   好在他今天穿的裤子够宽松,衣服也够长,不至于叫人发觉异常。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朝旁边的男人靠了过去。   他声音压得很低,尾调上扬,变乱的呼吸还没均称,洒在男人脖子上时,像一把刷子扫过。   要了命地勾人。   “你也说了,我跟我丈夫感情不好,深夜寂寞,总是忍不住多想。而你这样的,恰好又是我喜欢的……”   咔哒!   皮带解开的声音并不明显,却让男人浑身忽然变得紧绷。   青年的手指很灵活,哪怕看不见,他解扣子的动作依旧很灵敏。   微凉的指尖像一条灵巧的蛇,轻松的钻了进去。   冰凉和滚烫相贴,坐他旁边的男人眼眸骤然深了下来。   周遭的声音如潮水退去,黑色西装外套下的世界浑浊、迷乱,在正常世界下勾勒出另一个荒诞的空间。   比起青年,他其实是最经受不起撩拨的那个。   只不过简单的碰了碰,已经足够让他丢盔弃甲。   公交车缓缓停下。   “尊敬的乘客,世纪汇到了……”   宋时眠抽出手,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让路,我要出去。”   他含笑的双眼往下一扫,“天好像有点冷,这位先生记得把外套穿好。”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挤开他的腿,扶着杆出了位置,随机挑选一个好心的路人扶着他下了车。   直到公交车开走了,男人依旧没能下得了车。   宋时眠站在站台边吹了会冷风,等到身体的躁动压了下去,才好心情地拿出手机联系林季同。   想搞他?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林季同十分钟后才赶到站台边来接他。   这会天空起了风,乌云漫延,看着有要下雨的预兆。   宋时眠穿的是半袖,被冷风吹了会,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林季同伸出手搀扶着他的胳膊,“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提前过来,免得你等。”   宋时眠那时候在公交车上忙着掏鸟,哪里还想得起来提前跟林季同说。   他咳了咳,道,“忘记了,再说了,也没等多久。”   他说话的时候,林季同便垂眸打量着他。   现在的宋时眠和当初他们见面的时候比感觉变了很多,人没了当初瘦,肤色红润,皮肤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被养得很好。   可林季同并没有多开心。   他的眸色有些深,但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小眠结婚了就是不一样,约你都约不出来。”   这倒不是宋时眠故意不同意他。   林季同约他那段时间刚好是他发现厉潮身份的时候,每天和另外一个人格斗智斗勇的,哪里还有时间干别的?   他干笑一声,“那段时间太忙了,这不忙好我就来了。”   “是吗?”林季同语气淡淡,“我还以为小眠跟另一半过得太快活,忘记了我这个学长呢?”   “哪能呢?”宋时眠道,“我是那种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吗?”   林季同笑了声,“依我看啊,你就是这样的。”   他这一打趣,两人有些紧绷的氛围顿时缓和了下来。   他们吃的是一家韩式烤肉,林季同已经提前预订好了位置,去了就能直接吃。   他拿着菜单坐在宋时眠对面,“小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时眠伸出手,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杯子,还好杯子是空的。   他扶起杯子,不知道周围还放了什么,动作有些拘谨。   “我都行,不挑剔的,学长你看着点就好。”   林季同于是便看着点了。   对一个盲人来说,林季同的确很绅士,把所有活都揽了过去,几乎不需要宋时眠做什么,只要等着吃就好。   作为被照顾的那个,宋时眠却显得有些慌乱,在第三次伸出左手捞了个空后,林季同有些无奈地提醒他,“小眠,杯子在你的右手边。”   宋时眠有些尴尬地换了右手,在差点又碰倒杯子后,终于摸到了水杯。   他喝了口水,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新地方,有些不习惯。”   其实是他和厉潮吃饭,杯子永远放在他顺手的左边,和他在一起,他永远没遇到找不到水杯这种尴尬的问题。   林季同看着他的动作,善解人意的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没事,下次找不到可以叫我,刚烤好的,尝尝。”   宋时眠便摸索着夹起来,尝了口。   肉刚一入嘴,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嚼了两下后忍不住抽出一张纸吐了出来。   察觉到林季同有些诧异的目光,宋时眠更尴尬了。   “抱歉啊学长,我不吃肥肉。”   林季同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是我的错,只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没发现你不吃肥肉呢。”   那是因为他都不点。   而且那时候他眼睛还看得见,没沦落到需要别人投喂的地步,不吃的都被他挑出去了,他又不好意思往外说,所以林季同自然不知道。   见他的表情隐隐地有些反胃,林季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随手拿了瓶汽水递给他,“喝点汽水压一压。”   宋时眠接过他递过来的汽水喝了口,然后表情又凝固了。   林季同察觉到了,朝他看去,“怎么了?”   宋时眠弯腰,把汽水吐在了垃圾桶里,连灌了两大杯白开水才压下去。   “抱歉啊,我喝不惯荔枝味的东西。”   林季同看着手里荔枝味的汽水,“……”   他的表情有些裂开,但最终还是收敛了下去,露出一贯温和的笑,“你应该提前跟我说的。”   宋时眠挠了挠脑袋,尴尬得无所适从。   和厉潮在一起以来,他再也没吃过他不喜欢的东西,入口都是他能吃的,时间久了,他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吃。   没想到,在一个区区的烤肉店,不到半个小时就让他踩雷了两次。   虽然刚刚掏了人家的鸟,但现在,有点想吐的宋时眠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想厉潮了。 第60章   这事也不能怪林季同,毕竟是他之前跟他说他什么都吃来着。   宋时眠抽了张纸擦嘴,有些愧疚,“抱歉啊,我一时间没想起来,给学长你添麻烦了。”   “没事。”林季同笑道,“主要是我请你吃东西,结果吃成这个样子,作为东道主,倒是我的失职了。”   他放了块纯瘦肉在宋时眠跟前的盘子里,“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没发现你有这么多不爱吃的,是学长的错,学长跟你道歉。要是还有什么不能吃的,都一并给我说了吧,省得发生刚刚那样的乌龙。”   宋时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   要说他不吃的,那可多了。   用他妈之前的话来说就是,钱也没几个,生了个娃矫情又难养。   但怕再发生刚刚的乌龙,宋时眠还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都跟林季同讲了。   越讲林季同脸上的诧异就越发的明显,到最后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总结起来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吗?”   宋时眠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   看着他的笑,林季同的心底像是被一把小刷子扫了一下似的,有点痒。   他心头一动,温柔道,“小眠这么难养,你丈夫能照顾得过来吗?”   宋时眠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和厉潮的事,闻言吃了块肉,掩饰般地低下头,“还好,可能他记性比较好吧。”   其实这种琐事,光是记性好不顶用,得有耐心,还得把人时刻放在心上。   他被厉潮照顾得习惯了,直到今天和林季同吃饭,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水杯都放在他顺手的地方,原来只要他不说,他不喜欢的菜根本就不会消失在餐桌上。   听他说完,林季同的眼神暗了瞬,“上次见他,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样的人平时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宋时眠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他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笑着回答了林季同的问题,“没有,他只是对外话比较少,其实对我很好的。”   “可上次听你说,他只不过是个超市职员,工资不高,也没什么学历。你看你,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一直是专业前几,如果不是眼睛问题,A市的各大公司岂不是任你挑选……”   宋时眠搁下筷子,“学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他脸色沉下来,林季同耸了耸肩,“小眠,你别生气,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他这样的人对你来说,终究不是良配。”   “学长。”宋时眠道,“你找到很好的工作,请我吃饭,我很开心。但是我很爱我的丈夫,和他关系也很好,学历和金钱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说他。”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林季同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为了一个男的,你就这么说我?”   宋时眠深吸一口气,“那不是一个男的,那是我丈夫。”   这回,林季同脸上的和善再也挂不住了,脸色有那么一瞬变得很阴沉,“所以在你心底,一个刚结婚几个月的男的比认识了几年的学长还要重要?”   宋时眠有些无奈,“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们一个是我很好的朋友,一个是我爱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而且作为朋友,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林季同死死握着手里的筷子,看着宋时眠坚定的维护厉潮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   “小眠,你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   “学长。”宋时眠打断他,“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学长,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林季同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半响后,他狼狈地笑了声,“小眠,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啊……”   “怎么会呢。”宋时眠举起杯子,声音温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你对我来说算得上半个亲人,在我心底,你的地位谁都撼动不了。”   林季同沉默了瞬,最终还是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下,“油嘴滑舌的,我啊……说不过你。”   这个话题就这样潦草的揭了过去。   吃到一半,林季同中途来了个电话,医院来了个病人,需要他出趟急诊。   宋时眠坐他对面,虽然没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但通过林季同的话猜出了个大概,“学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医院那边催得急,但把宋时眠一个人丢在这里又不太好,林季同神色有些犹豫,“这……”   “没事。”宋时眠道,“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医院的事要紧,你赶紧去,毕竟人命关天。”   林季同没办法,只能抓起外套站了起来,“抱歉,本来还想跟你叙叙旧的,没想到出了事,改天我一定给你赔罪。”   ……   等到林季同走了,宋时眠一个人对着满桌的狼藉也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他招了招手,“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礼貌的询问他,“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买单吧。”   “啊……不用,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对此宋时眠也没说什么,他拿起身边的导盲杖站起来,“那可以麻烦你带我到门口吗?”   出了烤肉店,冷风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扑,期间还夹杂着几颗冰冷的雨滴。   天快下雨了。   周遭行人匆匆,宋时眠找到一块墙壁靠下,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可能是恰好遇到下班高峰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了,打车软件里排了很长的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他。   宋时眠拿着手机思忖。也不知道他现在打电话给他“联姻”的老实人丈夫,对方会不会来接他?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宋时眠往墙那边又靠了靠,可毕竟能躲的范围有限,再加上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没一会他身上就湿了大半。   耳边匆匆的步伐渐渐停歇,没一会,他耳朵里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雨水冰冷又无情地往他身上拍。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雨太大了,除了雨声,他什么都听不见,恍惚间,他甚至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孤零零地,等着倾盆的大雨将他淹没。   脚步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点急促的意味,却奇异地把宋时眠所有的听觉都剥夺了过去。   他的指尖搭在导盲杖上,随着脚步的落下轻轻地点了点。   一下接着一下。   在他手上动作停下的瞬间,一个人站在了他跟前。   在那一刻,所有风雨都被阻隔。   潮湿的水汽伴随着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涌进鼻腔和耳朵,指尖和心脏一同变得发麻。   空气变得安静起来,对方不说话,宋时眠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宋时眠才听见前面的人开口,声音压低,听起来有股阴翳的调调。   “一个人?”   宋时眠很突然地笑了起来,眉眼弯起,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显出一种异样的明艳。   “是啊,一个人,先生要帮帮我吗?”   对面沉默了瞬,雨伞往他身上倾斜,“那你要给我什么报酬?”   青年的手勾上了男人的脖颈,脸挨着他,整个人仿佛带着馥郁的香气,“你知道的,我一个盲人,看不见,也没带钱,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靠得近了,宋时眠好像听见了对方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动静。   但说话的声音听着依旧冷静无情,“我们素不相识,你知道的,我不干赔本的买卖。”   “可是……”宋时眠踮了踮脚,几乎是把自己送到对方怀里,“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在这大雨里吗?”   淋了那么一会雨,他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已经被打湿,就这么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露出肉色,若隐若现地展现在男人眼底。   撑着伞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鼓动的青筋暗示着主人的内心远没有那么平静。   不忍心。   怎么会忍心呢?   光看着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他心都要碎了。   雨下得更大了,最终这场对峙败在了宋时眠一个小声的喷嚏里。   他几乎是被男人单手搂着抱起来塞进了车里,明明他几乎都湿透了,可伞还是无条件往他那边倾斜,短短一节路,男人的肩膀湿了大半。   车里开了暖气,在瓢泼的大雨里隔绝出一个温暖的世界。   宋时眠缩在副驾驶上,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干燥的毛巾落在了他头顶。   他仰着头,乖乖地任由对方给擦头发,发冷的脸色渐渐回暖。   宋时眠一边享受着对方的服务,一边又忍不住嘴欠,“这位先生,我们素不相识的,你对我这么好真的合适吗?”   落在他头顶的手僵了瞬,然后是男人没什么感情的笑声,“没关系,我会自己收利息的。”   宋时眠直觉不太妙,往后缩了缩脖子,被对方的大手卡着捏了捏,“怕了?可现在已经晚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启动了车子。   身上湿了,坐着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扯了扯衣服。   旁边的人看见了,没说话,默默加快了速度。   开了一会,宋时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家在哪里吧?”   他看不见的是,越往前走,周边的车子越来越少,高楼大厦渐渐消失,树木和丛林逐渐多了起来。   一时间,公路上只有这辆安静行驶的迈巴赫和漫无天际的雨幕。   男人抬起指尖敲了敲方向盘,黑色帽檐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宋先生,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些?”   裤子也湿了,黏在宋时眠身上有些难受,他换了个姿势,语气夸张,“什么!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后抓住旁边的车门,扯了下裤子,“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很显然,他浮夸到极致的惊恐演技取悦了男人,“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吗?”   “还是说,你这么容易就忘记刚刚在公交车里发生的一切?”   宋时眠想问他,被掏鸟的滋味爽吗?但鉴于自家老攻刚刚才冒着大雨来接他,他打算短暂地配合一下对方。   “原来是你!你要干什么?”   靠!不会是找个小黑屋把他关起来这样那样吧?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还有点刺激。   雨越来越大了,偶尔伴随着阵阵惊雷落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在雨夜里行走的车仿佛是大海上孤独航行的一艘扁舟。   到了最后,连路灯也变得稀疏,最终车子停进了一栋別苑。   别苑里很安静,里面连灯都没有亮,只有庭院里立着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头顶树木高大,枝叶在黑夜里影影绰绰的一片。   雨声落在枝叶上,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这回,宋时眠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安。   “这是哪里?”   男人熄了火,开门下车,然后上了后座。   宋时眠看不见,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只知道他身上的安全带被一只手解了下来,然后座椅往后倒,他被抱到了后座。   “等等……”他的手撑在男人肩膀上,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   男人的指尖在他胸前蹭了下,在滂沱的大雨里,后座的气温逐渐攀升。   “当然是,收取乘车的利息。”   他的眼神落在宋时眠半湿的衣服上。   庭院灯光昏暗,照在青年身上,朦朦胧胧的一片。   曲线很明显,腰肢也很柔软。   而这一切,是在无人的雨夜里,只有他能欣赏到的美景。   看够了,他才伸手把青年的T恤脱了下来,“衣服湿了,可别把宋先生淋感冒。”   他像拆礼物,一点点地剥开,然后拿起放在后座备用的衬衣,宛如包装礼物一样,又给他穿上。   衬衣对宋时眠来说很大,哪怕扣到最上面那颗扣子,可他依旧露了截精致的锁骨在外面。   随着他的呼吸,锁骨被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男人的眼神骤然加深,忽然扣住他的脑袋,把人往下带。   雨不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与此同时还有万物被洗刷干净的清冷气息。   可狭窄的车里却被另一种味道所取代。   光影朦胧,黑色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让人心惊的白,入手如暖玉,指尖扣着,稍一不注意,就留下印记。   只有衬衣还穿在他身上,扣子解开几颗,领口往下滑,半截肩膀要露不露。   可衣摆又很长,长到几乎到了腿部,质感很好的垂着,掩盖一切。   只有偶尔的声音混合在雨声里,听不太真切。   宋时眠的背几乎快顶着车顶。   他弓下腰,张嘴咬住他的肩膀,汗水和泪水一并滚落。   “外、外面……”   男人的手一只在他腰上,一只放在后颈,安抚地捏了捏。   “没有人。”   戴在头上的鸭舌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黑夜里,他的那双眼睛暗沉沉的,翻滚着无边的暗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短暂的光亮劈开世界,照亮了宋时眠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他的呼吸加深,仰着头,肤色白腻,身上蒙着一层轻薄的汗,手撑着男人的肩膀坐在他身上,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七月的一场暴雨来得迅猛又漫长,而别苑里的迈巴赫摇摇晃晃直到深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的雨声拍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地淋了一地后,这场暴雨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宋时眠合上眼皮之际,他感觉有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车次的乘车费用,多谢款待。”   梦里,宋时眠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第61章   宋时眠是被电话吵醒的,打电话的是她外婆。   时间不知道几点,周围很安静,宋时眠拿着手机倒在床上,宋英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眼睛睁都睁不开。   “……你舅还怕我跟着他们一块去闹,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别去。我是那种人吗?我呸!那些人就是贪,收了人家的钱还嫌弃不够多,现在好了,施工队停了,人都撤走了,别说要钱,恐怕连之前的赔偿也要没了……”   说着说着她完全听不见宋时眠的声音,狐疑道,“乖孙,你在干嘛呢?”   宋时眠挣扎着发出一句模糊的声音,“啊……在、在呢。”   宋英道,“你不会还没起吧?”   “哎哟,这都早上十点了,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这个点都不起?是不是又熬夜了?我得打电话给小潮,让他教训你。”   宋时眠心想,要不是厉潮,他能这个点都不起吗?   见他实在困得紧,宋英无奈,只能挑着要紧的给他讲。   “家里拆迁,分了房子,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星期搬家,叫上小潮来新家吃饭啊!”   她说话嗓门大,听她吼了那么一会,宋时眠终于清醒了点,“搬家要我们来帮忙吗?”   “不用。”宋英道,“你舅喊了什么搬家公司,直接一车就拉过去了,过来吃饭就成,特地选了周末的日子,小潮应该不上班吧?”   宋时眠抱着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清楚呢,我到时候问问他。”   “一定要来啊。”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发了会怔,脑海里的那点睡意终于消散得差不多。   他翻身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底下的床铺。   很柔软,入手的质感很丝滑,和他家里棉质的床单触感根本不一样,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熏香。   这不家里。   也不知道厉潮给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宋时眠试着喊了喊厉潮的名字,等了许久都没人答应,他无奈只能翻身下了床。   导盲杖这个时候也不见踪影,宋时眠只能靠着双手摸索着前进。   房间很大,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才摸到墙,沿着墙往前走终于找到了门。   宋时眠试着把门把手往下按,当门被拉开的瞬间,他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没被关小黑屋。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厉潮?”   他又喊了声。   依旧没人回答。   宋时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摸到了外面的栏杆,下面悬空,卧室应该在二楼。   他顺着栏杆以乌龟的速度慢慢往前移。   周围很安静,当空气里响起开门的声音时宋时眠愣了下。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不太确定地开口,“厉潮,是你吗?”   厉潮提着吃食,一抬眼就看见宋时眠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只差一步就踩到了下楼的台阶。   他的脸色变了变,“别动。”   宋时眠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下。   他伸手抓住栏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风朝他奔了过来。下一秒,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往后带。   直到远离了台阶,男人紧压着的唇才稍稍缓和。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醒。”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宋时眠得睡到十一点左右,没想到今天才十点他就起来了。   宋时眠抓着他的衣服,缓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差点踩空了。   他摇了摇头,“外婆给我打电话,被吵醒了,我喊了你,没人答应我才出来的。”   厉潮一只手拎着饭,只能松开圈住他腰的那只手,掀开他的衣服,又撩起他的裤子,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看了半天,伤倒是没看见,但昨夜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晚过去非但没消散,反而更加深了,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惹眼得紧。   宋时眠把衣服从他手里抢救回来,“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大早上的,他实在是不想体验昨晚腰直都直不起来的感觉了。   可怜的他,四舍五入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平日里还是个从不运动的死宅,那样高难度的动作简直快要了他的老命。   青年着急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猫,看得男人没由来的有些想笑。   他拉着宋时眠的手,带他去旁边的电梯,跟他解释,“楼下的房间没铺床,只有二楼有,不是故意让你睡楼上的。”   昨天进来的时候太晚了,他来不及收拾楼下的房间,只能先带他来楼上。   楼上楼下的宋时眠不是很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问现在出现的是哪个人格,可没想到话音一落,旁边的人立马就沉了脸。   宋时眠被压在电梯的墙上,身上的睡衣不是他的,号码足足大了一个号,宽松得不行,动作一大,锁骨上被吮得发红的痕迹顿时就露了出来。   厉潮伸手,在那块痕迹上伸手按了按,细微的刺痛沿着那块皮肤往四周扩散。   他伸手从那块皮肤上擦过,语气听起来有些冷,“看来是昨天晚上的乘车费用收少了,才会让你问出我是谁这种话。”   宋时眠被他蹭得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另外的事。   换了地方,看样子这是一个除了觊觎人夫邻居之外的另外一个人格。   医生之前就跟他打过招呼,说可能不止一个,对此他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从这个人格出现到现在已经四天了,主人格就一直没出现过。   见他不回答,厉潮抚平他眉间的皱痕,“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宋时眠打了个哆嗦,“别,我想起来了。”   让他再回忆回忆,他腰还要不要了?   作为被他强制拐回来的可怜盲人,青年对于新环境和跟前陌生的男人感到了无比的陌生和惶恐。   可他看不见,手机都没带在身上,诺大的别苑里只住着他们两个人,跑又跑不掉,连求救声也只有绑匪听得见。   因为恐慌,他的眼底蓄着泪水,要落不落地,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害怕的表情很大程度上取悦了男人。他带着他往餐桌上走去,决定暂时对这位可怜的盲人好一点。   “免得你被饿死,带你去吃饭。”   宋时眠,“……”   行、行吧。   他揉了揉眼睛,跟着厉潮的脚步。   晚上没睡好,他的眼睛又干又涩,被风一吹就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脑子懵得站都站不稳,全靠厉潮拉着他。   坐在餐桌上,厉潮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好心情地弯下腰,伸出指尖,拭掉挂在他眼睫上的泪。   “宋先生,如果你乖一点,听话一点,也能少受些罪。”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拍掉他的手。   “如果我不乖呢?”   “没关系。”   男人回答他。   “多做两次就乖了。”   “……”   眼盲小美人露出屈辱的表情。   背着丈夫,他在公交车上遭人猥亵不说,现在还直接被路人带回家这样那样。   而他的丈夫,一夜过去了,甚至连个问候都没有。   “真可怜啊……”   绑匪道,“妻子在外夜不归宿,丈夫不闻不问。昨天你为了他誓死抵抗,可他呢,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   厉潮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怎么?现在在这跟我装什么?你忘了昨天在我身下……”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我饿了。”   三个字,硬控对面男人十秒。   十秒后,钳在他下巴上的手松开,空气里传来解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拿取饭菜的声音,宋时眠有些想笑。   被拿捏的男人表情有些不爽,放东西的声音比平日里大了两个度,“若不是看你伺候我伺候得还不错的份上,你以为你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啊是是是,你说得对,所以吃什么?”   厉潮哽了哽,不情不愿道,“东坡肉,酿豆腐,咕噜肉,炒时蔬,排骨汤。”   宋时眠道,“先来碗汤,谢谢。”   男人给他舀了汤,看着他喝汤,阴沉着脸开口,“宋先生……”   汤不烫,宋时眠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肚子里垫了点汤,他才朝厉潮开口,“这位先生,你是打算一直关着我吗?”   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厉潮指尖蜷了蜷,忽然很想亲亲他的眼睛。   但他没有。   今日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哪怕已经接近中午,可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屋里没开灯,厉潮坐在背阴的地方,黑衣黑裤,鸭舌帽扣在头顶,帽檐拉得很低,高大的身躯几乎都淹没在阴影里。   阴翳又沉默。   只有在看着对面的宋时眠时眼底才会绽放出光亮。   他知道,哪怕他短暂地拥有过他,可终究是他强迫的他,不属于他的终究不属于他。   见他不回答,宋时眠歪了歪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半响后,坐在他旁边的男人说话了。   声音淡淡,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等我玩腻了,自然会送你回去。” 第62章   等他玩腻了?   依着昨天晚上他那股凶猛劲,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时眠觉得有点棘手,“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腻?”   厉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他碗里,碗筷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那要看宋先生的表现了。”   那些小说里,美貌的金丝雀蓄意接近金主,害怕金主不留下自己,于是一边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边打探金主的想法。   而位高权重的金主欣赏着金丝雀柔弱依顺的表情,一般都是这么回答的。   宋先生忧伤地吃了饭,表情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   他们的情况,是不是有些反了?   因为他的囚禁,让这位貌美的眼盲美人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落了下去。   男人对此很满意,往后仰了仰身子,低声敲打他,“吃了饭就回房间休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要是你敢偷偷跑,昨天晚上那些照片……”   宋时眠抬起头,“你还有照片?”   他脸上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厉潮舌尖抵着牙齿,笑了。   “不仅有照片,还有视频,如果你不想这些出现在你老公的手机里,就知道该怎么做吧?”   宋时眠,“……”   我知道你变态,但万万没想到,你会这么变态。   在他无语的表情里,看着手机里不断发过来的催促消息,厉潮拉低帽檐,起身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原本没什么人的别苑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似乎是被忽然聘用过来的,脸上多了几分对新环境的陌生,手指纠缠在一块,对着眼盲的雇主有些无措。   “宋、宋先生您好,我是留下来照顾你的人,你要吃什么、做什么就叫我。”   宋时眠没想到厉潮还留了个人来照顾他。他放下筷子,礼貌的询问,“你好,可以带我回二楼的房间吗?”   他手机还放在那里呢。   “哦……好。”   女人愣了愣,伸出手搀扶着他。睡衣宽松,那些有些暧昧的痕迹都被女人收在了眼底。   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低下头,不敢再看。   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在她跟前交代任务的样子。   她是个才培训完新上任的家政。   这片全是别墅区,但都是独门独院,再加上周围树木繁茂高大,每栋别苑进出的路和地理位置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隐私性很强。   这也就意味着,能住进来的人非同一般。   当接到电话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高兴得不得了。   然后她就见到了她的雇主。   黑衣黑裤,鸭舌帽将他的脸挡了个大半,只露出一截锋利的下巴,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阴翳感。   叮嘱的事项很多,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让她照顾一个格外挑食的盲人。   让她感到心惊的是,雇主那双朝她瞥来的冷淡眼神。   “看好他,要是让他跑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跑……   女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朝宋时眠看去。   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模样倒生得好,温温润润的样子,素白的指尖扣着她的手臂,跟着她慢吞吞地朝电梯那边走去。   眼睫很长,垂下时挡住了那双失神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他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她的眼神才落在他身上没一会,他就抬眼朝她那边扭过头。   “怎么了?”   那双眼空洞、无神,瞳孔如墨般黑,不难想象,如果看得见,这双眼睛将会绽放出什么样的色彩。   诺大的别苑空荡荡,里头就呆着她和宋时眠两个人,再加上男人那番话,她对宋时眠的处境多少有些推断。   这片别墅区因为隐私性极好,里头不仅住着好几个明星,甚至有时候还能听同事谈及里头哪个有钱有权的人又包了小情人。   可那是外围的,哪怕养了小情人,他们这些做家政的谈论两句也没事。   可这是内围。   别说谈论,但凡进这里工作,都是要签保密协议的,眼睛耳朵不能乱看乱听,要是把这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去一个字,这辈子就完了。   可跟前的青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被摧残得不行的模样。   而且一个眼盲人士,还让她来看着,多半也不是自愿待在这的。   天杀的资本家!连残障人士也不放过!   宋时眠不知道家政在心底经受了什么样的人性与前途的抉择才开口。   “宋先生……”她道,“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宋时眠脚步停顿,琢磨不透这个家政在想什么,“要啊,需要你帮助我上楼。”   他感觉他脑子有点晕,还有点热,别不是昨天淋感冒了吧?   希望是他的错觉。   家政哽了下,眼底的怜爱更甚了。   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那个可恶的资本家手里,连求救都不敢。   天杀的有钱人!   她握着宋时眠的手,“宋先生,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务必联系我。”   大不了、大不了她就回家种地。   宋时眠被她忽如其来的热情吓了跳,把手抽了出来,觉得脑袋更晕了。   “啊……好、好的?”   在家政热情帮助下,宋时眠又回到了昨天睡觉的房间。   他关上门,摸索着在枕头底下找到自己的手机。   仅剩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他这才发现他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和电话,都来自江清韵和厉潮的“同事”。   宋时眠权衡了下,先给打开江清韵的对话框。   【小眠,厉潮在你那里吗?我联系不到他了。】   【厉潮的同事说看见你们上了公交,你和他去了哪里?】   【小眠?】   然后就是电话。   宋时眠顿时觉得不太妙,立刻给江清韵回了个电话。   江清韵妙接。   “小眠,是你吗?”   “是我。”   “你现在在哪里?团团跟你在一起吗?我打他的电话是关机的,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急得差点都报警了。”   听着江清韵着急的声音,宋时眠有些心虚地咳了咳。   “没事,厉潮跟我在一起呢,不过他带我换了个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听他说厉潮跟他在一块后,江清韵松了口气。   宋时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久不接电话。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时眠道,“他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人格,而且,主人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所以这也是江清韵为什么打厉潮电话关机的原因。   一听宋时眠这么说,江清韵有些慌,“那这要怎么办?”   “没事,你先别太担心。”宋时眠安抚她,“出现了是好事,我们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分裂了,先静观其变,看他打算做些什么。”   厉潮什么都不跟她说,渐渐地,这件事反而宋时眠更有话语权。   江清韵隐隐的有些嫉妒,可更多的是心酸。   “我……我知道了,这件事麻烦你,你知道的,妈妈帮不上你什么忙……”   宋时眠温和地安慰她,“哪里呢,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妈你帮忙。”   “厉潮跟我说,他有事要出去,可能还得你去查查他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江清韵忙不跌的应下。   还没等她着手去查,助理的电话就来了。   “夫人,少爷出现了。”   “他去见了沈别。”   沈别,沈家的小公子,身体不好,长时间待在家,很少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厉家和沈家虽然往来,但交情并不深,所以当助理递出邀请的时候,压根就没想沈别会答应。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邀请刚一递过去,沈别那边立马就同意了。   那头沈别是同意了,可等到吃饭那天,厉潮不见了。   他的电话打不通,宋时眠的电话也打不通,连江清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助理拿着手机在房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觉得他助理生涯最大的坎就是厉潮。   妈的狗老板!   好在还有三个小时就到约定吃饭的点的时候,助理脑子一抽,想到了被厉潮拿走的备用机。   他几乎是不带任何希望的拨打了备用机的号码。   厉潮接了。   虽然消失了一晚的老板性格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助理也不敢问,刚刚在心底狂骂老板狗东西的助理拿着手机秒变鹌鹑,老老实实地跟他汇报工作。   那头陷入了沉默,竟然把电话挂了。   助理,“!!”   辞职!   立马就辞职!   可眼看着时间逐渐逼近,助理不敢打电话,开始对着厉潮的短信平静发疯。   终于,那头散漫地回了他两个字。   【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助理站在餐厅门口,都快等成望夫石了,才看见那道姗姗来迟的身影。   天空下着小雨,厉潮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在外面,拉链拉到最上面,挡住一小截下巴,头上依旧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   往雾蒙蒙的天气里一站,活像电影里沉默寡言的变态杀人犯。   助理,“……”   助理头都要大了,“祖宗,谁让你这么穿了?啊!虽然不是很正式的商务会谈,但你也不至于穿这么随便吧?”   听着他的咆哮,厉潮只是稍稍抬了抬下巴,露出帽檐里那双狭长冷淡的眼,很冷的颜色,里头宛如结了层冰。   “那我走?”   助理,“……”   他要辞职!   现在!立刻!马上! 第63章   嘴上说着要辞职,可助理的手很诚实地把厉潮往里拽。   “你可快点吧,人家沈小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   被拽了,厉潮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往助理那边看了眼,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帽檐拉得更低。   私人饭局,助理不能参加,可看着厉潮这个样子,他格外的不放心。   “厉总,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从出差到现在,厉潮的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了,信任度在他心底大打折扣。   厉潮没说话,当着他的面拉开包间的门,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助理,“……”   天杀的资本家!   包间里,听见开门的声音,正在看菜单的沈别抬起头,瞧见厉潮这副怪异的穿搭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   他放下菜单,朝他露出一个笑,“好久不见。”   厉潮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沈别坐着轮椅,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只不过好容易可以出来一次,神色里透着开心,瞧着比平时鲜活了几分。   厉潮看了他身下的轮椅一眼,摘下帽子,露出脸来。   “你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沈别道,“只不过医生不建议长时间站立和行走,就坐轮椅来了,这轮椅比别的椅子坐着舒服,懒得换,就这样。”   他问厉潮,“你怎么忽然想起要请我吃饭?”   毕竟以他和厉潮的关系,再加上厉潮的性子,他实在想不到对方找他吃饭干什么。   厉潮倒了杯水,有些无趣地垂下眼,“不找你,找别人。”   他这一说,沈别就懂了。   他轻笑了声,也不生气,举着菜单,又多添了两个菜。   “大家都在传你结婚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着他的面,厉潮指尖抵着手指上的戒指转了下,“结婚还有假的?”   沈别的目光顿时被他手上的戒指吸引过去,冰冷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   他眼底爬上一抹诧异,“真结婚了?对方是谁?”   想着被他藏在别苑里宋时眠,厉潮的眼神柔和了瞬,“你没见过他。”   沈别仔细端详了下厉潮的神色,忽然道,“不会是那位吧?”   厉潮没说话。   他挑了挑眉,“看来还真是,我就说,按你的性格,怎么会忽然一声不响的就结了婚,合着是蓄谋已久啊。”   见对面的男人始终沉着脸不发一语,沈别无奈道,“话说,哪怕你想见的不是我,也不至于对工具人这么冷漠无情吧?我现在多多少少应该还算有利用价值?”   真的是,太寒工具人的心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坐在他对面的厉潮好像和他认识的那个厉潮不太一样,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气质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林星白急吼吼的声音传了进来。   “厉潮,你丫是不是有病?结都结婚了,约未婚男青年吃饭干什么?”   他走得急,身上还穿着刚从马场下来的骑服,一看就是接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头上挂着一层雾蒙蒙的雨滴。   看见沈别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林星白走过去抓过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番才开始抱怨,“不是我说你,你叫你吃饭你就来啊?他这种变态,指不定要对你干嘛呢。”   沈别拍了他的手背一下,“乱说什么?厉潮不是那种人,哪有骂人家变态的?”   半年减一百斤,不是变态是什么?   林星白在心底嘟囔了句,顺势拉开椅子挤在沈别身边,“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想找你,就是看我卡他项目了,拿你来要挟我。”   沈别看了他一眼,“你还卡他项目?”   林星白被他看得心头一突,嘴硬解释,“还不是他,好端端的去查我林家人,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被查的林家人是谁,但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为难厉潮,林星白不抓住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他和厉潮不对付很久了。当然了,更多是林星白单方面看厉潮不爽。   两人见面就吵,彼此电话微信全拉黑。   林星白话是多,但杀伤力不强,厉潮话不多,但一击必中。   可今天林星白叭叭了半天,也不见厉潮说话,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朝他看了过去。   男人就这么坐在位置上,不说话,微垂着眼,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黑色的冲锋衣将他的皮肤衬得很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玉。   察觉到林星白的目光,他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感情,像看一个死人。   林星白,“……”   林星白直接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你看,我就说他很变态吧?这眼神,跟想要杀我灭口似的。”   厉潮没吓到沈别,但一惊一乍的林星白把沈别吓得不轻,“林星白,光天化日的,人家杀你干什么?能不能别发癫?”   “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卡了他的项目,他就要杀我泄愤呢?”   沈别,“……”   厉潮掀了掀嘴角,从林星白进来开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呵!蠢。”   林星白顿时跳脚,“厉大壮,你完了,我跟你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别有些头疼的拉他,“林星白,你打不过他的,冷静、冷静……”   厉潮无视林星白快要把包厢掀了的声音,低头看着家政发来的消息。   【宋先生吃完饭,现在回房间睡觉了。】   -   外面雨变大了,淅淅沥沥的。   宋时眠整个人陷在被子里,有些神智不清。   他全身没什么力气,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脑袋晕乎乎的。   希望没奏效,他好像发烧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这个时候应该立刻下床找点药吃,可脑袋混混沌沌的,勉强抽出一丝理智规划了下他吃药的步骤。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请来的家政不知道在哪里,房子并不是他熟悉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要吃药,就得先下床,然后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找到出口,再找到不知道在哪里的家政,问对方询问有没有药。   没有的话可以还得麻烦对方出去买或者点外卖。   好麻烦啊……   宋时眠往被子里缩了缩,彻底放任自己合上眼皮。   算了吧,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浮浮沉沉的。   恍惚间,他好像感觉门被打开了,家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感觉吵闹一阵后身边又恢复了安静。   宋时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嗓子又干又哑,估计还出了身冷汗,身上黏腻腻的。   他用手撑着床,想起身,结果手刚放上去,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别动,你还在挂着点滴。”   他这才感觉到手背上不太对劲的触感。   厉潮用手撑着他的后背,让他靠在床上,端起放在一边的水放在他唇边。   “先喝点水。”   宋时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才感觉嗓子舒服了点。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是有些嘶哑,“现在什么时候了?”   厉潮擦掉他嘴边的水渍,不太高兴,“晚上八点,发烧了为什么不说?”   他身子感觉还是有些虚,但已经没了忽冷忽热的感觉,估计烧已经退了。   “我就想着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睡一觉不是好了。”厉潮把杯子放床头柜上,“是傻了。”   “三十九度,再烧下去你不傻谁傻?”   要不是他觉得不对劲,让家政进来看看,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宋时眠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做好了?”   厉潮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没拆穿他,看了眼还剩半瓶的点滴,问他,“饿吗?”   宋时眠抿唇,不好意思的笑,“有点。”   厉潮把充满电的手机放他手里,“有事就打电话,我下去给你拿吃的。”   -   厨房里的食材都是现买的,家政在里面忙活,火上正小火煮着粥。   看见厉潮下来,家政忙活的动作明显变得有些拘谨。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到煮粥的锅边,看着炖得软烂的粥,关掉火,拿出碗盛了碗粥。   在端着粥出去之际,他脚步微顿,扭头朝家政道,“你明天不用来了。”   家政大惊,“厉先生,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还是说,她打算偷偷帮宋时眠的事被他发现了?   厉潮道,“你的工作完成了,不需要再来了。”   这个地方不方便,明天还是得送他回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家政面容惨淡。   什么叫她的工作完成了?   她不来,那住在别墅里的眼盲青年怎么办?   还是说,他发现了她和青年之间的秘密,终于忍耐不住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打算独占他吗?   偌大的别墅,眼盲的美人,除了宋时眠和厉潮就空无一人。青年想要做什么只能依靠眼前的男人,时间一久,他就越发的离不开他,最终成为他的笼中雀……   家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激灵,犹豫了半响,找到医生的开的药,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厉潮正在喂宋时眠喝粥。   门没关紧,透过缝隙,家政隐约能看见两人有些亲密的身影。   宋时眠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乖顺地垂着眼,老老实实地衔住男人递过来的勺子。   然后她听见厉潮开口说话了。   “你以为你生病我就会心软放过你吗?还是说,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挑战我的耐心?我警告你,发烧这种事再有第二次,你老公的工作就别想要了。”   家政,“!!!”   天杀的,还是有夫之夫!   就早上吃了一顿,睡到现在,宋时眠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怕只是碗粥,他也吃得头也不抬,听见厉潮的话,抽空敷衍他。   “啊是吗,我好怕。”   厉潮又递了一勺到他嘴边,嘴角的弧度很冷硬,“怕就对了,如果不想你丈夫出事的话,你最好乖乖听话。”   他话才刚说完,门就被敲响了。   新来的家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药,神色很是决绝,“厉先生,药你忘记拿了。”   不到十分钟,厉潮手里的粥就见了底,看着宋时眠还没吃饱的样子,厉潮站了起来。   “你看着他,我下去添粥。”   家政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亲自目送厉潮出了房间,见他下楼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她靠近宋时眠,语气沉痛,眼神怜爱,“宋先生,我帮你报警吧。”   还在等吃的宋时眠,“……啊?”   报警,报什么警?   怎么忽然就报警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家政紧接着开口,“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可能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可是,一味的隐忍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对待,你一定要站起来,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宋时眠,“啊……”   “是,那个厉先生是有钱有势不假,我也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动不动就只手遮天,可是现在是法制社会,总不能整个A市都是他的天下吧。”   “嗯……什……什么?”   “你就听我的,你先假装顺从他,然后我偷偷溜出去帮你报警,让警察来抓他。”   宋时眠,“等……”   他的等等还没说出来,一道阴冷的男声顿时在门口响起。   “让警察来抓谁?” 第64章   家政,“……”   家政浑身一僵,扭头。   刚刚她嘴里有钱有势的法外狂徒厉先生正端着一碗粥站在门边。   天黑了,走廊没开灯,他整个身躯几乎都淹没在了黑暗里。从家政的角度看去过去,只能看见一团高大的黑影,沉默且冰冷的注视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厉潮端着粥,眼神停留在家政身上,又重复了一遍,“报警抓谁?”   家政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有这么急中生智过,“我刚刚和宋先生聊起一个新闻,有人抢东西跑了,我说让报警抓他呢。”   门口的男人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高大的身躯伫立在门口时压迫感越发的强。   最后是宋时眠打破这有些诡异的氛围,“你别吓她。”   看见他说话,门口的厉潮顿了顿,走了进来。   当他暴露在灯光下时,身上的那股阴冷感终于退却了些,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他无视掉家政准备随时将他就地正法的坚毅表情,坐在宋时眠身边,回答他的问题,“没吓她。”   是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报警抓他。   感受着空气里家政灼热的目光,宋时眠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你……”他格外的难以启齿,“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他没有伤害我,我也没有被他强迫。”   “啊?”家政缓缓张大嘴巴,忽然领悟,“宋先生,没关系,我都懂。”   这只是迷惑敌人的权宜之计。   宋时眠,“……”   不,你不懂。   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抓起厉潮的手,俩人的手交叠在一块,两枚一模一样的钻戒顿时落入家政眼里。   “我们其实已经结婚了,他没有强迫我,至于你听到的那些……”   宋时眠道,“我丈夫脑子不太好,总爱胡言乱语,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家政看了看两人相握在一块的手,又看了看宋时眠,整个人有些恍惚。   被说脑子不太好,厉潮有些生气,但听见青年承认他是他丈夫,于是他大方的决定不和他计较。   等了一会,也不见家政出去,厉潮不悦的皱起眉头,朝她看了过去。   家政恍惚了一阵,被厉潮冷冰冰的眼神一看,不由得悲从中来。   “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宋时眠,“……”   厉潮,“……”   语出惊人的家政显然不想再看这对夫夫表演,大着胆子瞪了脑子不太好的厉潮一眼,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好一会,宋时眠才回过神来,拍了厉潮一巴掌,“都怪你!”   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打厉潮,“……”   他果然还是太仁慈,金丝雀非但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还敢跟他动手了。   可金丝雀现在还在生着病,他也不好教训他。   厉潮板着脸,端着粥,冷酷道,“张嘴。”   他决定只让他喝这寡淡无味的粥,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本分。   宋时眠张嘴咬住勺子,觉得这日子过得糟心极了。   也不知道厉潮什么时候才愿意放他回去?   —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吃了饭,拔掉点滴吃了药,厉潮就送他回去了。   当站在熟悉的门口时,宋时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带我回来了?”   发了场高烧,青年的神色透着一股羸弱的病态感,原本就宽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的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   厉潮不动声色地把他身上的外套拢得更紧,“怎么,我送你回来,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倒不是。”宋时眠很诚实,“就是觉得你这么变态,不太像是这么容易会放我回来的样子。”   厉潮哽了下,“……”   他伸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回去后见到你丈夫,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宋时眠不是很想如他的意,侧过脑袋咳了咳,软绵绵道,“很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丈夫说,要不你教教我?”   说完后,嗓子变得更加痒了,宋时眠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高烧还没退完全,他脸颊的皮肤还发着烫,唇色宛如被滋润过一般泛着红润,在走廊朦胧的灯光下,透着一种病弱破碎的好看。   勾得厉潮喉结上下滚了滚。   “真的要我教你吗?”   宋时眠看不见男人眼底的颜色,无知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当然了。”   他话音才刚落,肩膀被厉潮的手惯着,欺身压到了门上。   男人一只手按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勺上,往前跨了一步,抬膝挤进他的双腿之间,恶劣地磨了磨。   一时间,宋时眠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心底的警报顿时拉响,“等……”   他还没说完,男人的唇便压了下来。   厉潮的教学方式算不上温柔,比起温和的牵引,他更倾向于粗暴的掠夺。   而他的学生天分大抵不是很好,学了很久,依旧不能自主控制呼吸。   老师给他的大多,他吸收不了,脑子被知识塞得发蒙,咽不下的只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过了一会,老师撤了出来,让学生短暂的休息一下,在过多的知识压榨下,学生双眼朦胧,唇色比六月的樱桃还要红。   可老师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又开始教他练习发音。   直到舌根酸软,原本勾在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严苛的老师才放过学生。   电梯门口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安全通道绿色的光芒勉强照亮两个交叠在一块的轮廓。   粗粝的指腹压着柔嫩的唇瓣,黑暗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欲色,“怎么样,学会了吗?”   宋时眠扶着他的肩膀想站起来,结果刚一动,就被抵着他的膝盖猝不及防地磨了下。   他腰一软,往前跌进了厉潮地怀里。   厉潮好心情地伸手接住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夫,伸手往他脖子上一勾,捞出带着在他脖子上的钥匙,替了他开了门。   两天没回来,屋子里没什么变化,只有靠窗的月季盆栽在这两天里悄无声息的绽放出两个花苞。   床铺还是宋时眠熟悉的味道,吃了药,再加上刚刚那一波运动量,一沾上床他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宋时眠出差的老实人老公终于回来了。   那时候的宋时眠才起床没多久,发过去的小说翻译对方很满意,尾款很快就打了过来,并且询问他还要不要接着干?   虽然小说内容很羞耻,可架不住对方给得太多了,甚至比他第一本的报价还要高。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宋时眠可耻的心动了。   他很快就和对方敲定合作事宜,那边很快就把原文发过来给他。   厉潮就是他看小说的时候回来的。   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宋时眠交换了个绵密的吻,语气里透着思念,“我回来了,眠眠有想我吗?”   他说得自然极了,仿佛真的是出去出差了这么多天,而宋时眠却在他出差的时候和另一个人滚到了床上去。   宋时眠的心底诡异的升起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   下一秒,他就把这股情绪挥散开,并在心底暗骂自己有病。   他面无表情的推开男人的脸,“不想,离我远点。”   面对他嫌弃的表情,男人却很受用,眼眸弯了弯,自然地坐在他身边,仿佛一对很恩爱的夫夫。   “不是要搬家吗?我们下午就搬吧。”   见他说起正事,宋时眠关掉手机,思忖道,“要找搬家公司吗?”   厉潮回答他,“我已经找了,到时候只要把东西收拾好就行。”   宋时眠看不见,坐在沙发上,理所应当的指使男人,“行吧,那你自己去收拾。”   厉潮的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把,笑着靠近他,“那可以亲一口吗?”   宋时眠很大方的亲了他一口。   男人便心满意足的收拾去了。   -   宋时眠听着厉潮收拾的动静,找到耳机插上去,盘腿坐在沙发上,找到了厉潮主治医生的对话框。   【有空吗?关于厉潮的事,我想当面和你聊一聊。】   事关厉潮,医生回得很快。   【我随时有空,看宋先生你这边的时间。】   【是厉小先生怎么了吗?】   宋时眠换了个姿势,慢吞吞地打字。   【关于他的人格,我有了些新的发现,让我跟你说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他父母。】   医生有些犹豫。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这是他的隐私,要不要说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如果不是他生病了,我也不想跟你聊这些。】   【好,我知道了。】   医生回答他。   【我跟你保证,我们的谈话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宋时眠听着这条回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多谢,如果要见面的话,我会提前联系你的。】   那头的医生不知道回了什么,宋时眠还没来得及听,就被厉潮打断了。   他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眠眠,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要带走吗?”   宋时眠愣了愣,“箱子,什么箱子?”   厉潮跟他描述,“就一个木箱,上面挂着锁,看着有些旧。”   宋时眠想起来是什么了,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紧张,“你打开了?”   见他紧张,厉潮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了下去,“没有,很重要吗?”   宋时眠嘴上说着还好,身体却很诚实的从沙发上起来,朝卧室走去,“东西在哪?”   厉潮看着脚底那个旧兮兮的箱子,抬脚踩着,往宋时眠那边推了推,表情有些阴沉,语气听起来还算温和,“在你脚底呢。”   宋时眠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见锁还好端端的挂着时松了口气。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就、就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旧东西,时间久了,我都快忘了。”   厉潮也蹲在他身边,他离宋时眠很近,说话时,呼吸就喷洒在他颈间。   “既然是旧东西,箱子看着也破破烂烂的,不如就丢了吧?”   他一说完,宋时眠有些诧异的朝他那边扭头。   男人的手很亲密的揽着他的肩,说话的调子很缓,像是对待情人的温柔呢喃。   “眠眠这么舍不得,难道说里面藏着情夫的信件?”   直到此刻,宋时眠才发现。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老实人丈夫。   主人格自始至终就没回来过。 第65章   那现在蹲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格又是谁?   他不说话,男人眼底的阴翳更盛,“眠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   宋时眠抱着箱子站起来,“说中个屁,赶紧收拾。”   厉潮联系的搬家公司来得很快,东西是厉潮收拾的,说是搬家,其实收拾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大部分用具那边都有,厉潮就没搬,到最后找不到搬的,顺手把阳台上养的那几盆花给打包了。   宋时眠抱着箱子,箱子上放着一张合照,听着厉潮和搬东西的工人进进出出的动静。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他跟前浮起一层漂浮的尘埃。   他在尘埃里打了个喷嚏。   箱子上的照片歪了歪,差点掉了下来,被宋时眠伸手扶正。   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这几间不大的屋子几乎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高兴和悲伤,得到与失去,他以为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这里蹉跎一生,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要换地方了。   厉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看着照片里明显比现在青涩很多的少年,“舍不得?”   宋时眠拢紧怀里的箱子,“有点,毕竟生活了这么久。”   厉潮安慰他,“没关系,我们只是搬走了,又不是把屋子卖掉,等你眼睛好了,想回来就回来。”   等你眼睛好了……   他总爱这么跟宋时眠说,好像在他那里他眼睛只是短暂的失明,总有好的一天。   宋时眠把箱子固定在腰间,用一只手搂着,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快忘了墙角开的花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厉潮抓过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指缝,“不怕,我在呢……”说着他低头瞥见被他抱着宝贝得不行的箱子,不爽的“啧”了一声,“一直抱着它干什么,真这么重要?”   宋时眠老实道,“也不是很重要,一直抱着是怕你给我丢了。”   男人顿时皱起眉头,“我是那种人?”   “是。”   主人格不一定会这样干,但现在一个人格说不准。   厉潮,“……”   这下,他看这个箱子更不爽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时眠拍了拍,笑,“不告诉你。”   搬家的工人站在门口道,“东西搬好了,现在就走吗?”   宋时眠被厉潮牵着出了门,伴随着咔哒一声,他和这个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就这样仓促地说了再见。   -   到了新家,厉潮打着让宋时眠快速熟悉新家的借口,在新房里抓着他胡闹了好几天。   到最后,对新家的格局熟不熟悉宋时眠不知道,但他对客厅沙发的纹理倒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后面实在受不住,他把男人踹出去睡沙发,才获得短暂的安宁。   和医生见面的事被他提上了日程。   趁着厉潮去上班,两人约在新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由于是新环境,哪怕离家不过几百米,但宋时眠还是迷路了,询问路人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快十分钟。   当被服务员带着坐到医生对面的时候,宋时眠格外的不好意思,“抱歉啊,路不太熟,迟到了。”   医生表示理解,“没关系,宋先生能够出来已经很感谢你了。”   宋时眠捧着咖啡杯,没什么想喝的欲望,“我们长话短说吧,厉潮这段时间不太对劲,他对我的掌控欲很强,只要我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一会,他就会忍不住打电话给我。”   医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可他现在不是去上班了吗?”   宋时眠缓缓吐了口气,“他以为我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背着我偷偷在客厅里装了监控。”   听他这么说,就连医生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怎么会这样?”   “我不清楚……”宋时眠道,“我猜可能和这个人格的性格有关系。”   “而且,主人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他垂着眼,接着道,“我出来找你,一是因为这个,第二是我发现……”说到这里,宋时眠顿了顿,“他的分裂好像跟我有关系。”   医生被他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得脑袋有些晕,缓了一会后才开口,“他的分裂怎么会跟你有关系?”   他们不是相亲认识的吗?   咖啡店这个点除了他们就没别的人,店员站在柜台前偷偷摸摸玩手机,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谈了些什么。   在宋时眠不急不缓的声音里,医生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成了震惊,然后变得凝重。   “原来是这样,难怪只有你能感受到他的不同。这样看来,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的是一个人格,扮演主人格的又是另外一个?”   “不。”宋时眠道,“他们从始至终就是一个人格。他带走了我,把我送回来,然后又假扮主人格待在我身边,甚至连出差的时候假装主人格给我发短信的也是他。”   和以往相比,他这次的演技明显要高得多,可宋时眠还是准确的发现他们的不同。   没有技巧,全凭直觉。   医生看了他一眼,这回的眼神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他建议道,“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多跟他聊聊,找到他分裂的原因,这样才更容易对症下药。”   “可是……”宋时眠道,“主人格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了,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医生道,“根据你给出的信息来看,目前这个人格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他想方设法的把你带走,现在又假装主人格待在你身边,甚至还在家里安装监控。这说明的他的掌控欲很强,他想独占你。”   “为了独占你,他会做出一些危险的行为,包括伪装成主人格,包括安装监控,甚至可能还会试图杀掉主人格。”   宋时眠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什么?”   医生摊了摊手,“毕竟人格分裂类似于一个躯壳里分裂出好几个精神体,他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都有自己的思想,所以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如果主人格成功被他抹杀掉,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新的主人格,拥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宋时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紧,“那这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可以用药物干预,但我的建议是,机会难得,你可以趁机摸清楚是为什么。这么几天,主人格应该不至于被消灭掉,你先试着跟他接触,如果到后面主人格还没出现,再采用别的方法。”   见宋时眠沉着脸,医生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安慰他。   “宋先生你放心好了,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的,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你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   在他的世界里,你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宋时眠走在路上,回想着医生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空白。   他不是怕厉潮伤害他,他只是想不通,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可他的爱人太过于沉默,如果不是这个疾病,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那他们可能就真的像相亲认识的夫夫一样,相敬如宾地过完一辈子。   在他发怔的时间,手机响了。   他出来不过半个小时,厉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眠眠,你去干嘛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宋时眠心底有点无奈,一边觉得他这么监视自己不太好,一边回想医生的那些话,又控制不住的有些心软   “我就出来买个东西。”   厉潮对此很狐疑,“我记得门口五十米就有个超市,而且要买什么跟我说,我带回来就好了,你对新环境不熟悉,别乱跑。”   宋时眠佯装生气,“怎么?你现在连门都不让我出了吗?”   “我没有。”厉潮解释,“我只是担心你……”   那他这也担心得太过了,比起担心,更像是怕他跑了。   手里的导盲杖打在铁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宋时眠伸手摸了摸,摸到门口的开关。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道,“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被人拐跑了吗?都说了,我只是去买东西,你看,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厉潮的电脑连着院子里的监控,他往那边看了眼,果然看见宋时眠身影。   他把画面放大,看着他走得有些笨拙的步子,舌尖抵着牙齿,缓缓笑了,“才不过半天没见,我发现我又想眠眠了。”   宋时眠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直到看见人走进去躺到客厅的沙发上,厉潮才放下心来,他对宋时眠的到处乱跑很忧心,“眠眠,去哪里记得要跟我说,别乱跑,我会担心的。”   外头太阳很大,虽然才短短一节路,宋时眠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晒了一脑门的细汗。   他躺在沙发上,纳了一会的凉才回过神来,听着厉潮的话,他心神一动,问他,“那你说,你但心我什么?”   电话里头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是什么感情,“你总是乱跑,每次出去都会发生不好的事。”   “怎么可能。”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笑了声,“那你说,我哪次出去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每次。”   厉潮说。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很认真,哪怕隔着电话,宋时眠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克制和隐忍。   “那我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眠眠忘了吧。”   宋时眠沉默了瞬,“是啊,我记性不好,你可以帮我回忆回忆吗?”   “这些难过的事眠眠不用记得。”   他的眠眠只需要负责开开心心的就好。 第66章   一转眼,就到了宋英说吃饭的日子。   主人格依旧没回来,可能是因为宋时眠之前问了一嘴的缘故,在接下来的那几天厉潮都格外的老实,一时间没让宋时眠问出什么。   眼看吃饭的时间到了,宋时眠无法,只能带着他去赴约。   他们在楼下的超市买了副厨具,又选了点吃的东西,提着上了赵广分配的新家。   好久没见他,宋英想宋时眠想得不行,他们人还没到,她老早就到小区楼下等着他们。   他们村的人都被分到了这片小区,大部分都是熟人,村里人自在惯了,小小的屋子里待不住,全都坐在下面的小花园里纳凉。   宋英跟其他人一起坐在树荫下,边嗑瓜子边等宋时眠。   她旁边的大婶看她心不在焉的老往旁边瞄,道,“他婶子,等宋时眠啊?”   宋英嘴里不停歇,“是啊,一个小时前就跟我说来了,怎么还不到?别不会迷路了吧?”   “害!哪能呢,说不定是路上堵车呢?”说完,大婶眼睛转了圈,“我听说你家宋时眠结婚了,这是真的假的?”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顿时就围了过来。   宋英在周围人的目光里又往兜里掏了把瓜子,“结了。”   “和男的?”   宋英眉毛一皱,“怎么,歧视啊?”   “哪有……”大婶掩饰般的低下头,“同性结婚都合法了,我哪能歧视。就是他婶啊,你不觉得太仓促了吗?虽然你家时眠眼睛看不见,可这酒席什么的也不办一个?”   瞧着周围八卦的视线,宋英忽然不是很想说,“小眠觉得麻烦,不想办。”   那个大婶听了,忍不住嘟囔,“什么觉得麻烦,我看是另外一方不想办吧?”   还不等宋英回答,她又接着问,“我听说那男的就是一个超市职员?一个月多少钱啊?能养得活宋时眠吗?”   宋英的脸沉了下来,“关你什么事?嘴再这么碎小心我给你撕了。”   大婶缩了缩脖子,“你这脾气,问问怎么了嘛?”   宋英懒得再和她说,连坐在这里都觉得晦气,站起来往门口走去,打算再给宋时眠打个电话问他到哪里了。   结果她的电话还没打出去,一辆大众缓缓开了进来。   瞧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宋时眠,宋英眼睛一亮,“眠眠!”   宋时眠往声音传来的那边歪了歪头,不确定道,“外婆?”   厉潮把车停下,宋时眠拉开车门,宋英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扶他,“我刚刚还想打电话问你到哪里了呢,没想到你们就来,开车这么久,累不累,饿不饿啊?”   宋时眠扶着她的手,稳稳地踩在地上,“我们吃了早餐来的,不饿也不累。”   厉潮正在找停车的地方,宋英看见了,道,“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停,这个小区还没规划好呢。”   车子一开走,坐在树下的一群人顿时就映入眼帘。人群里有人笑着跟宋时眠打招呼,“时眠回来了啊。”   光听声音,宋时眠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只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搬新家了,来看看。”   人群里安静了瞬,然后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换车了啊?这车瞧着怎么跟上回开到你外婆家的那辆不一样?”   上次那车就这么大刺刺的停在村口,不到一会整个村里就传遍了村口停了辆几百万的豪车。   大家都不觉得那车真是厉潮的,只觉得那是宋时眠为了撑面子租的,结果租得太过,反而落了笑柄。   于是大家都知道他租豪车回村的事了。   宋英觉得闹心,没跟宋时眠说,没想到就这么会功夫,还是有人嘴巴闲不住,非得找存在感。   她没忍住朝说话那人瞪了过去。   宋时眠摸了摸鼻子。   经历了这些事,他估摸着当初那辆车压根就是厉潮自己的,也不知道那时他的心得有多大,才会觉得他的同事大方到几百万的车给别人说开就开。   可他也不能跟他们说那车就是他们的,毕竟厉潮的身份还摆在这,只能默默认了下来。   “当初那辆车是厉潮同事的,这个才是我们买的。”   那人见他这么容易就认了下来,还认得云淡风轻的,一点都没有拆穿别人的爽感,有些不甘心的还想再说什么,结果目光一顿,看见站在宋时眠身边的宋英。   在她阴沉的脸色下,那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识趣的沉默了。   沉默了但还是不甘心,眼神便往停车的厉潮身上瞄去。   大热的天,那人黑衣黑裤的,光看着就觉得又闷又热。   哪怕是这么沉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他肩宽腿长的,仿佛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弯着腰在后备箱里拿东西时,脊背微微拱起,衣服被撑出肌肉鼓起的轮廓。   仅一个简单的动作,满身的荷尔蒙。   察觉到看过来的目光,厉潮朝人群里侧了侧脸,那张略显冷淡的脸顿时就展露在众人眼底。   和一众大爷大妈对上眼神时,厉潮手里的动作微顿,身体僵了僵,然后默默收回了头。   于是人群里的话题又变了。   “不是我说,这宋时眠找的老公可真俊啊。”   “俊有什么用,在超市上班,一个月两三千,有什么出息?”   “嗨呀!长这么好看,三千就三千,我养他都行。”   “……”   “好看有什么用?宋时眠又看不见,白瞎那张脸。”   “哎……多好的小伙子,怎么摊上这样的病?”   “你看他家一家子,爸是个孤儿,妈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泼辣,然后两个大人撒手人寰,留他一个瞎子,现在这一拆迁,说不定还要跟宋家分钱呢。”   “不能吧,虽然他姓宋,但毕竟是外家,怎么还能跟着一起分钱呢?”   “宋英宝贝他得很,对他比对亲孙子都好,我看啊,这事说不准……”   他们隔得远,听不清那些人谈了什么。   宋英看见厉潮两只手都提着东西过来,拍了宋时眠的手一下,“你说你,来就来,还买东西干什么?”   宋时眠被拍了也不恼,笑呵呵道,“搬新家了,来暖房怎么可能不买东西呢?”   看着厉潮两只手满满当当的宋英就感觉重,“那也不用买怎么多吧?”   “不多,就买了套厨具和一些吃的。”   看着厉潮走过来,宋英伸出手,“给我点,我帮你提。”   厉潮侧过身,避开她的手,“不用外婆,我自己可以的。”   “哎你这孩子……”   宋时眠道,“不用管他,他力气可大了。”   抱他一个成年人都毫不费劲。   他说这话时眼底带着笑意,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一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   见他这样,宋英终于肯放心了些,带着他们上了楼。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楼下的众人跟前,挤在人堆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忍不住道,“哎……你们难道不觉得宋时眠他男的有点眼熟吗?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上回他带回村的时候看见了吧。”   男人敲了敲烟袋,眼神落在楼梯口那里,觉得还是不太对劲。   年纪大了,他脑袋不太记事,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暴雨。   他在地里干活,冒着雨赶了回来,和带人考察的村长刚好遇见。   在瓢泼的雨幕中,拥簇在中间的男人侧了侧头,优越的侧脸和刚刚那一幕高度重合在一起。   想到这里,男人咂巴了口烟,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傻了。   大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会和超市职员是一个人呢?   -   小区只有六楼高,没装电梯,赵广他们选的房子在四楼。   爬楼梯对宋时眠来说不太友好,别人也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试着慢吞吞地往前爬。   宋英扶着他,表情有些愧疚,“当初选房子的时候觉得楼下潮湿,就图四楼干爽透风,没考虑到你不好上的问题。”   他走得慢,拖着大家也跟着他一起慢,宋时眠有些过意不去,“我又不常过来,选房子肯定要你们喜欢才对,要不你们先上去,我自己慢慢走?”   宋英还没说什么,拎着东西的厉潮一个箭步就蹿了上去。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宋英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小潮也真是的,虽然东西重,但也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后面吧?”   听见他上去的声音,宋时眠反而停住了步伐。他的手扶着栏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应该只是先上去放东西。”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男人又下来了。   他蹲在宋时眠跟前,低着头,“我背你上去。”   宋英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宋时眠嘴上说“这不太好吧”,身体却格外诚实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厉潮对他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已经格外的熟悉了,在心里丝毫没有意外的接着趴过来的人,很轻松的就把人背了起来。   奴役了别人,宋时眠很是好意思,扭头朝宋英道,“外婆,这样要快一点。”   哪怕背了个成年男性,厉潮的步子依旧很稳,甚至走得比宋英还要快一点,察觉到她有点跟不上,厉潮还停下来等她。   有了个人形马夫,上楼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没一会就到了四楼。   厉潮把宋时眠放下来,又弯腰去提放在门口的东西。   宋英拍了拍门,里面很快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少女,看见宋时眠,赵今雨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表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   “等我?”宋时眠笑了声,“等我干什么?”   “当然是问你……”赵今雨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站在宋时眠身后的厉潮,眼睛顿时就瞪圆了,“我的老天鹅诶,他他他是谁?”   此等颜色是可以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吗?   赵今雨和她哥一直在住校,要不是这次搬家,平时周末都不怎么回来的。   因此小姑娘还没见过厉潮。   “他是……”宋时眠的手搭在厉潮的手臂上,对于怎么介绍他的身份,一时间犯了难。   这要怎么说?   表哥的丈夫叫什么?   赵今雨道,“我知道了,表嫂!”   她说得很大声,整个房间外加楼道都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   宋时眠,“……”   表嫂厉潮抬眼朝小姑娘看去。   陈盼夏被她的声音震得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一堆人堵在门口,道,“干什么在门边,快进来呀!赵今雨你个死丫头堵门口干什么?”   赵今雨侧身,让宋时眠他们进来。   陈盼夏又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愣着干什么,给你表哥和……”她看着厉潮顿了顿,想起她刚刚惊天动地的一句,脑子一抽,道,“给你表哥和表嫂倒茶啊!”   刚刚把东西放下的厉潮,“……”   宋时眠没忍住,靠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第67章   赵今雨捧着茶,格外恭敬地端到厉潮跟前,“表嫂,请喝茶。”   坐在沙发上的厉潮顿了顿,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茶水,犹豫道,“谢谢。”   赵今雨顿时咧开嘴笑了,“不客气,表嫂你长得可真好看。”   “噗——”   坐在一边的宋时眠成功把刚刚喝进去的茶水全吐了出来。   他捂住胸口捶了捶,实在想不明白当初还抱着他膝盖流鼻涕的小姑娘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赵今雨毫无所觉,眼睛亮晶晶的坐在厉潮旁边,八卦的心情蠢蠢欲动,“表嫂啊,我听我爸妈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是真的吗?你是怎么瞧上我表哥的?”   厉潮,“……”   很显然,沉默阴郁的副人格对于她的自来熟压根没有招架之力,把手里的水杯一放,留下一句“我去厨房帮忙”,逃似的远离客厅。   厨房狭窄,进去一个厉潮,打帮手的陈盼夏就被挤了出来。   她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着和宋时眠挤在一个沙发上看电视的赵今雨,道,“你跟你表嫂说什么了?客厅里全是你的声音。”   赵今雨的注意力没在电视身上,比起电视,宋时眠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她抽空抬起头敷衍陈盼夏,“没有说什么啊,我就跟表嫂打了个招呼,结果他比我还害羞。”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赵今雨敷衍完,靠近宋时眠,问他,“你们真是相亲认识的啊?”   小丫头太过于自来熟,别说厉潮,就连宋时眠都有些招架不住,往旁边挪了挪,“算是吧。”   “哦……”赵今雨道,“什么机构啊,能不能推给我?”   陈盼夏一个橘子砸了过来,“死丫头,你才多大,不好好读书,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赵今雨捡起橘子,顺手就给剥了,“我先问问,要是将来我哥找不到对象,就让他去表哥的机构相亲。在里面都能遇到我表嫂这种大帅哥,我哥的下辈子有福了。”   陈盼夏嘴角抽了抽,“还好你哥没回来,要不然他得扒你一层皮。”   但话说回来,陈盼夏道,“所以是哪个机构?”   她咳了咳,“刚刚在厨房里,我看厉潮动作挺麻利的,一看就是在家经常干活的那种,挺好的一个小伙子。”   宋时眠也咳了咳,“这只是我运气好,机构里不一定都是他这样的。”   想着他当初交给媒婆的VIP费用,宋时眠就一阵肉疼。   “也是……”陈盼夏道,“厉潮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去相亲的大多数还是有些不尽人意的缺点的。”   赵今雨把手里的橘子大方的分一半给宋时眠,歪着脑袋往厨房里看。半透明的磨砂门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身影,一个高挑修长,一个又矮又胖,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目光嫌弃地从自家老爸身上移开,目不转睛的盯着厉潮的背影。   “真帅啊。”她感叹,“我说你怎么忽然就结婚了,这要是我,结得指不定比你还快。”   宋时眠被她说的话逗笑了,“我又看不见,长得再帅有什么用?”   “啊……”赵今雨呆了呆,“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宋时眠塞了瓣橘子到嘴里,还行,挺甜。   “图他对我好呗。”   赵今雨看着厉潮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忽然就理解了。   她问宋时眠,“那对你来说,长相和性格什么更重要?”   宋时眠又塞了瓣橘子。   “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总觉得要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与自己相配,后来大了点,又觉得想找一个能力相当的,再后来嘛……”   他笑了笑,“容颜终究会老去,权势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合适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吧。”   “总不能下半辈子守着一张帅脸和一堆钱天天吵架吧?”   其实如果可以,宋时眠也挺想守着一堆钱和一张帅脸的。   赵今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陈盼夏受不了她,板着脸催促她,“一天天的就你问题多,作业写完了吗?还不快去写作业!”   赵今雨道,“这马上就要吃饭了……”   陈盼夏,“你爸火上炖了鸡,少说还有半小时。”   被她一瞪,赵今雨委委屈屈的去写作业了。   陈盼夏把水果放宋时眠跟前,“别听她瞎说,这死丫头现在主意可大了,还老是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管都管不住。”   宋时眠摸索着,拿了根香蕉,“哪有?今雨挺活可爱的,只是好几年没见还有点陌生,那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一缓眼都读高一了。对了,今冷不回来啊?”   陈盼夏道,“他今年高三,任务紧,再加上回来也远,就没让他来。”   “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陈盼夏笑了笑,“当然是让他去搏一搏A大,不过今冷成绩不如你,也知道成不成,倒时候他考完,填志愿的时候你帮他参谋参谋。”   “行啊,不过我都毕业好几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到他。”   “……”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题。   宋英上了年纪,中午得睡午觉,等她睡起来,厨房那边也差不多忙好了。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客厅里还放着没收拾好的家具和行李,厨房的香味飘得到处都是,看着很乱,但又让人感觉很温馨。   赵广端着鸡汤从厨房里第一个出来,“来来来,吃饭了!”   宋英和陈盼夏把放满吃的桌子收拾出来,陈盼夏埋怨了赵广一句,“都说让你起早点弄鸡,你看,为了你这个鸡,时眠他们饿着肚子等了多久?”   赵广憨憨一笑,“饿着肚子吃到的才香嘛。”   厉潮端着菜跟在后面,赵广看见了,夸他,“不是我说,厉潮的厨艺和我相比简直不相上下,那条红烧鱼就是他做的,味道可赞了,实在不行话,他跟着我一块开餐厅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你……”陈盼夏打了他一下,“就你那破餐厅,谁稀罕?”   “什么破餐厅?现在我生意可好了,自从上次……”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止住了话头。   站在他身边的厉潮不动声色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赵今雨拿着凳子风风火火地从房间出来,打破空间里忽然的凝滞。   “吃饭了!吃饭了!”   搬家了,赵广很开心,甚至把压箱底珍藏的酒都拿了出来。   可惜在场就他和厉潮两个人会喝酒,他蠢蠢欲动的想给厉潮倒酒,被陈盼夏瞪了眼。   “你干啥呢?等会他们还要开车回家。”   赵广被她一瞪,悻悻地想收回蠢蠢欲动的手,结果被厉潮按住了。   “没关系,可以喝,到时候我们找个代驾回去。”   “胡闹,这么远,代驾得多少……”   她话还没说完,赵广的酒已经倒在了杯子里,“大好的日子,就喝一口,到时候代驾的钱我出。”   陈盼夏张嘴还想说他,被宋时眠按住了,“没事,不然舅舅一个人喝着多无聊。”   说着他自己率先举起手里的饮料,笑道,“搬家快乐啊!”   赵今雨第一个和他碰杯,“搬家快乐!”   其他人陆陆续续跟在后面。   宋时眠挑食的事赵广也知道,他虽然没主动问宋时眠,但今天这一大桌菜,都没什么宋时眠不喜欢吃的东西,哪怕有,也放在了离他远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吃完了,宋时眠和厉潮也不着急走,一家人难得见一面,他们打算多坐一会。   赵广喝酒上脸,几杯下肚,脸就红得不像话,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他拽着宋时眠,把人拉进了屋里,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客厅里的嘈杂声顿时被阻隔了大半。   宋时眠靠在门边有点懵,“怎么忽然把我拉进来?”   赵广踉跄着把宋时眠扶着坐到床上,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摸出一张银行卡。   他把银行卡塞到宋时眠手里,“这次拆迁的钱差不多有一百万,房子政府补贴了一部分,我们也花了二十多万,再加上今雨和今冷现在一个高一,一个高三,我们压力也大,我和你舅妈、外婆商量了下,这张卡里有十万,你拿着用。”   银行卡坚硬的轮廓硌得宋时眠掌心发烫,他几乎是手足无措的松开手,想把卡还回去,“不、不是,舅舅,那是你们的钱,我不能要!”   “什么我们的钱?”赵广呵斥他,“我们是一家人,你爸妈都不在了,我们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靠我们靠谁?”   宋时眠咬着牙,可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发抖,“我没想要这个钱,我不能拿的……”   “我知道,你肯定在埋怨我们上次的所作所为。”   赵广道,“舅舅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段时间我和你舅妈的店出了点问题,那个店几乎快开不下去了,我们是听见风声,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想指望着拆迁的钱救命。”   宋时眠怔在了原地,“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赵广抹了把脸,“你外婆一个人在家,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们说了也没用,只会给你们徒增负担。”   “不过好在老天有眼,在你带厉潮回来后没多久,店的问题竟然就解决了。”   他把被宋时眠丢在床上的卡捡起来又塞他手里,“那时候不是舅舅心狠,是我和你舅妈没别的法子了,所以才……”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钱也不多,多的我拿出来你舅妈肯定不开心,你的眼睛……”他顿了下,“不管以后有没有机会治好,这就当我和你舅妈给你的医药费了。”   宋时眠还是不想要,“我不能……”   “不能什么?”赵广道,“给你的你就拿着。”   他叮嘱宋时眠,“别给厉潮说,你自己保管好,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事,自己还有个退路。”   看着宋时眠的眼睛,赵广只觉得悲从中来,快四十的男人了,喝了点酒,情绪上头,当场就红了眼眶。   “舅跟你说句真心的话,那厉潮现在对你很好是没错,可人家那么俊一个大小伙,又会做饭又会收拾的,抛开工作不是很好这点,喜欢他这样的人可多了。”   “他现在是能照顾你不假,可时间久了呢?当父母的还嫌弃自己的亲生儿女呢,何况是相亲认识的陌生人?”   宋时眠有些沉默。   赵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好了,舅舅也不是想离间你们的感情,哪怕出了事,还有舅舅呢。”   宋时眠别过脸,不好意思让赵广看见他红起来的眼眶,“我知道了。”   -   客厅里,赵今雨缠着厉潮问他家里面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厉潮靠在沙发上,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气息有些乱,眼神一直落在那扇紧关的房门上,回答了赵今雨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那道门终于开了。   赵广走在前面,他有些胖,把宋时眠的身体几乎完全挡住了。   等到走到客厅中央,厉潮才看见宋时眠,当他看见青年微红的眼眶时,瞳孔猛地一缩,忽然站起身,朝宋时眠走去。   他的手扶住宋时眠的肩膀,想伸手去碰碰他的眼睛,但碍于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硬生生克制住了,靠在青年的耳朵边问他,“怎么了?”   这么大个人了,因为舅舅的两句话就哭鼻子,宋时眠说出来都觉得丢人,“没什么,你不是叫代驾了吗?人到了吗?”   天色不早,他们得走了。   宋英也不留他们,反正现在搬家了,过来比回村容易多了。   他拉着宋时眠的手送他,“你舅舅和你舅妈住店里边,今雨、今冷住校,这屋子大部分时间就我老太婆一个人,眠眠得空了要多来陪陪我啊?”   宋时眠笑着一一应下。   厉潮这一整天都很沉默,特别是从看见他从房间出来后,直接一句话都没说过。   宋时眠以为是他觉得他有事瞒着他,不开心了,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上车男人就伸手摸上了他的眼睛,“他欺负你了?”   连舅舅也不喊了。   宋时眠微妙的领悟到了他刚刚为什么不开心,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有。”   厉潮显然不是很相信,“眠眠眼睛都红了,你哭过了。”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总感觉代驾的眼神往他那边飘。   宋时眠锤了厉潮一下,“我那是感动的行不行?”   男人身上酒气很重,关听着声音,宋时眠也猜不出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只不过,行为举止倒比平时诚实了许多。   “不喜欢。”他伸手去拉宋时眠的手,“不喜欢眠眠为别人感动。”   宋时眠没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怎么,只能为你感动啊?”   厉潮歪头靠在他肩上,“不可以吗?”   宋时眠觉得自己的肩膀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可以可以,以后唯你是瞻好不好?”   厉潮听出了他的敷衍,咬了咬牙,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眠眠最好说到做到哦,要是再为别人难过的话,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说着他自己倒先兴奋了起来,“关起来,谁都不给见,这样眠眠肯定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当然了,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知道的,每次看见眠眠受伤难过,我都恨不得上去代替你。”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瞎的是我就好了。” 第68章   要是瞎的是他就好了。   其实在之前的一年里,厉潮都是这么想的。   纵观他的人生,除了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世,其实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小时候被父母丢下,过于肥胖的身躯不止他的父母不喜欢,就连他的爷爷也瞧不上他。   责备和嘲笑如影随形地伴在他身边。   可宋时眠不一样,他有爱他的父母,有疼爱他的外婆,是同学老师眼里的优秀孩子……   他本应该快快乐乐的长大,考上一个很大的大学,毕业后进到一个很好的公司,光明而灿烂的过完一生。   而这一切设想在一年前戛然而止。   可能是老天见不得一些人过于快乐,加诸苦难时总是擅长一击毙命。   —   每次一见到宋时眠,厉潮总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病。   半年前,他好不容易做完冗长又无聊的心理测评,拿着医生开的药出了院。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宋时眠。   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不过十一月,A市就落了雪,入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厉潮站在医院的外面,宋时眠站在医院的门口。   台阶上的雪被扫干净了,但旁边的垂带上还铺着雪,太阳从乌云里冒出一个头。   可还是冷。   冬日的阳光很吝啬,连温度也没有,落在人身上也不愿多停留一下。   转瞬即逝。   那是入冬以来厉潮第一次看见太阳。   也是宋时眠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青年仰着头,阳光落在他眼皮上。他也不觉得刺眼,表情淡仿佛要随着旁边的雪一并融化。   赵广和陈盼夏扶着他下了楼梯,缓缓朝厉潮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他们离得那般近,近到几乎是面对面。   可那双眼睛再也容不进什么了。   于是青年从他面前走过,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予,缓慢而平稳的路过了他。   直到此刻,厉潮才明白。   就算他变瘦变好看。   他也看不见了。   他看不见他了。   -   喝醉的厉潮很好哄,只需要宋时眠一个亲亲就能安安静静地待一路。   回来的时候没有堵车,不到四十分钟两人就到了新家。   代驾司机看了眼手底下这辆绝对不超过二十万的大众,又看了眼眼前这栋坐落在市中心带院子的独栋小公寓,在黑夜里晒干了沉默。   职业操守让他选择默默闭上嘴,拿着钱离开了这个他这辈子也住不上的地方。   哪怕喝了酒,厉潮的步伐依旧很稳,稳妥地将宋时眠牵回了家。   客厅的灯光是柔软的橙黄,落在青年头顶,连柔软的发丝也带着暖洋洋的颜色。   他摸了摸厉潮的头,像对一只大狗一样夸赞,“很棒。”   厉潮听了很开心,把头埋在头的颈窝,声音发闷,“一直都很棒。”   他那么大一只,宋时眠单薄的身躯有些承受不住,没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   男人于是便顺势搂着他的腰,轻轻一带,瞬间跌落到旁边的沙发上。   宋时眠被砸得脑袋有些发蒙,神思还没缓回来,舌尖就先被勾了过去。   厉潮压着他,亲得很温柔,浓烈的酒气通过口齿渡了过来,恍惚间,宋时眠甚至觉得他也醉了。   亲了好一会,厉潮才放开他,不过姿势到没怎么变,强势的将人拥在怀里,宽阔的脊背将下面的宋时眠档了个严实。   “喜欢眠眠。”   他又亲了口,如是道。   宋时眠轻轻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的嘴巴又疼又麻。   喝醉的男人要比平时更容易表达自我,也更听话得多。   于是宋时眠趁机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厉潮又把头埋在头的颈肩,吮了吮颈侧的嫩肉,声音含糊不清,“很早很早就喜欢眠眠了。”   宋时眠摸了摸头的头,选择纵容,“那我问你问题,你会回答我吗?”   男人思考了瞬,抬起头,“要亲亲才可以。”   宋时眠毫不犹豫地在他脸上亲了口。   “亲了,我可以问了吗?”   似乎没想到这个亲亲这么快就结束了,厉潮有些懵,“不是这种亲亲……”   宋时眠道,“你又没说哪种,我亲都亲了,你难道要说话不算话?”   他指责的话一出,厉潮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好吧,你问。”   宋时眠立马道,“你为什么要在家里安监控?”   “害怕眠眠受伤,我得看着你。”   宋时眠愣了下,“为什么会害怕我受伤?”   男人道,“这是下个问题了。”   宋时眠,“……”   可恶,无良奸商!   “这回亲亲要伸舌头。”   宋时眠,“……”   他的舌头被咬了又咬,吃了又吃,厉潮终于觉得满意了。   他直起身子,把被亲得面色坨红的宋时眠抱起来塞怀里,手掌沿着他的腿往下,捞起他的裤腿。   夏天的布料轻薄,很容易就让他把长裤掀到了膝盖上面。   长年不见光的皮肤在灯光下很白,所以也就显得膝盖上那层肉粉色的疤印很明显。   厉潮的指尖在那块疤印上按了按,明明过去了这么久,伤早就好了,可他却像怕他疼一般,按得很轻,声音暗沉发闷。   “你看这里就是,因为我不在,眠眠受伤了。”   疤痕太过于刺眼,厉潮自虐般的盯着看了很久。   “你会怪我吗?”   如果不是厉潮忽然掀起他的裤腿,宋时眠都快忘了他还有这么一块伤痕了。   其实不是忘了,只是他潜意识里不想记起这些不好的。   -   世人总爱歌颂苦难。   可有时候作为苦难本身,宋时眠并不想被人歌颂。   他想不明白,世上正常的人千千万,为什么非得是他?   比起在苦难里涅槃重生,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苦难专挑他一个?   可不是所有问题都有一个结果。   那年的冬来得好早,不过十一月,A市就落了第一场雪。   白茫茫的,刺得他眼睛疼。   医生说,“抱歉,我们尽力了。”   于是那白也消失不见,无尽的黑暗爬了上来。   其实宋时眠没看见冬日那缕久违的阳光。   他站在医院门口,仰着头,眼皮能感觉到阳光微冷的温度,可眼睛只能瞧见一点模糊的光晕。   黑暗无边无际。   他想,他再也看不见了。   比失去光明更可怕的是,他曾经拥有过光明。   甚至就在昨天。   赵广安慰他,“不过是眼睛看不见而已,人总要向前走的。”   是啊,人总要向前走的。   他独自一个人第一次向前走就从不到三米的阶梯上狠狠的摔了下去。   膝盖火辣辣的痛,鲜血濡湿了他的裤子。   在黑暗里,他甚至连导盲杖都摸不到。   宋时眠第一次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爱他的父母不在了,舅舅和舅妈短暂的照顾过他又奔向了自己的生活。   他成了无根的浮萍,孤零零的一个人飘荡在世间。   他试图找到让他活下来的理由。   答案是没有。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   膝盖上的触感将宋时眠从回忆里拽了出来,他缩了缩腿,想避开厉潮的触摸。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疤的?”   厉潮却道,“这是下一个问题。”   他靠近宋时眠,干燥的唇和他相贴,声音低低的,“这次也要伸舌头。”   五分钟下来,宋时眠心底那些似是而非的情绪就这样被他给亲散了。   他感觉到抵在跟前的弧度,往后退了退,觉得这样问问题也太费嘴了。   察觉到他的动作,厉潮手一捞,两人顿时又贴得紧得不能再紧了。   “眠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受伤也好,伤心、难过也好,我都知道。”   他亲了亲青年的眼睛,“只是他很没用,每次都只敢远远的看着,就连帮忙也偷偷摸摸的。只有懦夫,做事才会犹犹豫豫,害得我的眠眠受了这么多的苦。”   听他说完,宋时眠放在厉潮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紧。   什么叫帮忙也偷偷的?   厉潮抱着宋时眠,让他坐在他腿上,这个姿势有些东西很明显。   男人眼底兴味更浓,“眠眠还要问吗?不过这次可不是亲亲这么简单了?”   宋时眠抿了抿唇,问他,“你之前是不是就见过我?甚至还帮我过?”   只可惜,他严肃的氛围没维持几秒,身上的裤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回他们换了个拔萝卜的游戏。   宋时眠的萝卜是白里带粉的萝卜,不怎么大一根,但胜在比较长,没怎么被人拔过,养得很好,粉雕玉琢的。   男人喝了酒,力气不是不大,玩拔萝卜这个游戏玩得有些漫不经心,拔出来一点又给放了回来,来来回回的,把偏白的萝卜都拔成了颜色比较深的红皮萝卜。   宋时眠的土地泥土松软,萝卜种得浅,拔了没一会就坚持不住投降了。   而痛失萝卜的宋时眠则靠在厉潮怀里,表情连着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眼底的欲色更深,不过还是很讲信用地回答了宋时眠的问题。   “见过啊,眠眠每次出门我都跟在你后面。你迷路我就给你指路,你摔倒了我就去扶你,你被骗了我就替你讨回公道……”   他越说宋时眠的心底就越发的沉。   他以为是他时来运转,老天见他可怜,所以在出门的日子里总能遇到好心人。   黑暗总是难捱的,可他总得去适应黑暗。   随时随地刷新的好心人却成了黑暗里的那束光,短暂地将他照亮。   那段时间的他就像是只被认了主的猫,只要外出遇见困难,就下意识的站在原地等待。   直到听到总是在他耳边响起的那句“需要帮忙吗”,他就会在心底想:   看,我等来了。   于是小猫就被主人带着过马路,带着他找到正确的地方,带着他买到正确的东西。   而现在,喝醉的男人抱着他,告诉他,那些人通通都是他。   “不都是我。”厉潮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爽,“还有很多管闲事的陌生人。”   青年长得好看,当他手足无措的站在路边时,总会有那么一些同情心泛滥的人。   “你……”   宋时眠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厉潮沉默,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宋时眠便道,“怎么?玩不起?”   他挑衅的语气成功惹怒酒气上头的男人,他捏着宋时眠的下巴,在他脸上啃了口。   “谁说我玩不起了?”   说完,男人舌尖抵着牙齿,笑了,   “这次换你给我拔。” 第69章   宋时眠并不是很想给他拔。   和他的萝卜不同,厉潮的明显要养得粗壮很多,颜色也不好看,哪怕宋时眠看不见,光用手摸,也觉得狰狞得不行。   他就那么点力气,那萝卜栽得又深,忙活了半天也拔不出来,手倒是酸得不行。   拔了才没几分钟,宋时眠就甩手不想拔了。   厉潮靠在沙发上,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萝卜皮被指甲刮到,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快乐和痛苦并存。   瞧见他甩手打算就此作罢,厉潮咬着牙去拉他的手,强硬的按住,两人的手交叠在一块,掌心潮湿。   宋时眠头皮有些发麻,想把手抽出来,可男人的力气很大,非但没抽出来,反而把萝卜握得更紧了。   原本主动的游戏到最后看上去更像是宋时眠被迫一般。   也不知道拔了多久,终于给他拔了出来,多到纸巾兜都兜不住。   宋时眠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他翻身下了沙发,说什么也要去洗手。   厉潮汲着拖鞋跟在他身后,他身上的T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下来,就这么裸着上半身,露着健硕的肌肉,大刺刺地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起我了?”   宋时眠拿起洗手液往上他手上抹。   “你也洗。”   “……”   等到洗好手厉潮的酒也醒了大半,稍一回想,就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有点沉默。   可宋时眠才不管他酒醒没醒,把人堵着追问,“现在拔了也拔了,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厉潮搂着他往床上滚,“什么问题?很晚了,眠眠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时眠伸手抵住厉潮的胸膛。   他不知道他没穿上衣,手一碰到紧实的肌肉时不由得愣了愣,没忍住抓了两把。   他收回手,指尖在被子上搓了搓,欲盖弥彰的咳了咳,然后严肃的板起脸,“怎么?你要说话不算话吗?”   “没有不算话。”厉潮道,“只是现在很晚了,眠眠你都困了,我们明天再问。”   宋时眠才不听他逼逼,“我不困,我清醒得很,没人比我更清醒了。”   厉潮哽了下,“那我困行吗?”   宋时眠抬脚踹他,“你到底说不说?这个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   厉潮顺势圈住他的脚踝,伸出指尖摩挲。青年很瘦,连带着脚踝也伶仃的一截,他的手很轻松的就圈住,似乎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宋时眠很相信他,哪怕脚踝被抓住了也不在意,他似乎笃定厉潮不会伤害他,于是只是带着圈着他的手往男人肚子上又踹了下。   “我警告你啊,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黑暗里,男人轻笑了声,只不过手依旧没松开,“到底是谁先动手动脚?”   宋时眠很是理直气壮,“你不惹我生气,我这么可能会动手动脚?”   左右都是他占理。   厉潮终于松开了他的脚踝。   在无尽的黑暗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如果我说,我伤害过你呢?你会生气吗?”   宋时眠想了想,“视情况而定吧,看要做了什么事。”   他说完后,厉潮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又闷又沉。   “眠眠,有时候太过于善良并不是什么好事。”   ……   懦弱的主人格无论做什么永远都慢一步。   大学时慢了一步,只能看着宋时眠和林季同成双入对。   在医院门口慢了一步,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宋时眠和他擦肩而过。   当宋时眠摔下楼梯的时候他也慢了一步,徒留青年一个人在地上狼狈的摸索。   他的人生似乎永远都在错过,明明看似已经很努力了,可到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   副人格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强势、极端,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哄着也好,骗着也罢,甚至是关着他,他也不在乎,只要宋时眠能待在他眼底就行,   他得看着他。   他不看着,他会受伤。   “你看……”厉潮道,“他就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明明想着你,却什么都不敢做,然后自己缩在龟壳里,让我来做。”   说到这里厉潮有些兴奋,连带着指尖都颤了颤,“我明明都快要成功了,结果他半路杀了出来。”   “真是个蠢货!如果不是他,眠眠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宋时眠抿了抿唇,快被他遗忘的回忆被他从记忆里拽了出来。   寒冷的冬夜,细雨连绵,街边连行人也没几个。   其实那段时间的宋时眠状态很不好,所以哪怕遇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要帮他带路时他也没拒绝。   他身无分文,漂泊无依的,被拐卖也好,被贩卖器官也罢,他都不在乎了。   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   小女孩的演技很拙劣,和他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将他带到一个屋子里顿时就跑了。   屋子里开了暖气,宋时眠坐在沙发上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   他忽然就后悔了。   他爸他妈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不是让他这么糟践自己的,可这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屋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他手脚发软,甚至连对策都没想好就昏睡了过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醒来的时候却好端端的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衣服的兜里被塞了一把糖,橙子味的。   手机里多了个反诈APP,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能收到陌生短信,内容全是各种被拐案例。   万万想不到的是,人贩子竟然就在他身边。   然而人贩子并不认为自己是人贩子,“我只是想照顾眠眠。”   宋时眠,“照顾我就要拐了我?”   “没有拐。”厉潮道,“我只是想让你住进去,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可以满足你。”说到这里,他还有些不开心,“结果他半路跟我抢身体的控制权,把你还了回去,还说什么我这样做你会生气。”   宋时眠有些无语。   好一会,他才认真道,“你不能这样做,这样做是错的。”   现在连宋时眠也说他是错的,厉潮不开心了。   “我没有错。”他固执道,“眠眠看上去都那么难过了,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宋时眠缩在被子里的指尖颤了颤,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我哪里难过了?”   厉潮伸手按住他的嘴角,让他别笑了,“你骗不了我的,我只是……”   他垂下眼,“怕你丢下我。”   那时候的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明明他每天都能看见他,可总感觉他似乎能随时在他跟前消失不见。   巨大的恐慌将他淹没,于是行动开始变得不可控。   宋时眠闭了闭眼,主动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好了,已经很晚了,赶紧睡觉吧。”   厉潮,“……”   刚刚说不睡的是他,现在说睡的还是他。   “可我们还没谈完……”   “谈什么谈?”宋时眠闭着眼睛道,“这么晚了,有什么好谈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厉潮伸手将人翻了过来,“眠眠,那你会原谅我吗?”   宋时眠闭着眼睛道,“那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没有。”   “……”   “哦,等你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再考虑原不原谅你这个问题吧。”   “眠眠……”   宋时眠把身体翻了过去,“厉潮,麻烦你要p认清楚一个事实,现在是我在生你的气,你最好别烦我,不然就赶你出去睡沙发。”   厉潮,“……”   厉潮不说话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宋时眠。   宋时眠感觉自己的背仿佛有针在扎似的。   他忍不住又翻了回来,“你要干什么?”   “就问一个问题。”   “放。”   副人格道,“橙子味的糖是什么?”   副人格并不知道他诞生之前主人格的记忆。   宋时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忍不住愣了愣,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挠了挠肚皮,好一会才干笑一声。   “橙子味的糖就是糖,糖还能是什么?”   “不对。”厉潮道,“吃了糖你明明就开心了。”   宋时眠好久都没说话,久到厉潮以为他要睡着了,青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很忙,放学回到家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一个人吃饭、写作业,等到我睡觉了他们才下班,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他们已经去上班了。”   “我妈觉得愧疚,每次回来都放三颗糖在我床头柜上,确保我二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喜欢吃橙子,所以她每次带的都是橙子味。”   “后来……”   他缓缓吐了口气,主动跟身边的人说起往事。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比我小,很自卑也……很可怜,我就把我妈带给我的糖分给他,我骗他说,橙色代表勇敢,橙子味的糖就是勇敢的结晶,吃了它的话会所向披靡,什么都不害怕。”   副人格道,“那你朋友信了吗?”   宋时眠把脸埋在被子里,连同表情也一并藏下,“不知道,可能信了吧。”   副人格又问,“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我不知道……”宋时眠道,“可能他不想理我吧,所以不跟我说。”   他想,他不想理他,那他也不要理他了。   于是他气呼呼的翻了个身。   刚翻过去被子还没捂热,就被厉潮搂着腰带了回去,他低头,勾着宋时眠的舌,声音黏黏糊糊的。   “没关系。”厉潮说,“我理眠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理你,所以你只用看着我就好。”   宋时眠把头埋在他胸口,闭上眼睛。   骗子。   他在心底说。 第70章   宋时眠做了梦。   梦里是个落雪的冬天,江城的冬天比A市冷,雪又下得厚,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眼睛被雪的光芒刺得动不动就流眼泪,于是宋盈找了副墨镜给他。   那个年纪的宋时眠中二病爆棚,戴了墨镜就以为自己是混社会的大哥,抓了把床头罐子里的糖,裹上袄,兴冲冲地出了门。   就算戴了墨镜,他依旧还是看不清,入眼处的景色模糊得不像话。   可那道在雪地里的身影太明显了,穿着黑色的袄站在树下面,很大一团,想不注意到都难。   梦境里,他像只小鸟一样轻盈的落在那个人跟前。   “看!我的新装备,酷吧?”   “酷。”   于是宋时眠便满意的伸手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两颗糖,“给你。”   旁边的人很大一坨,还没宋时眠高,像座又矮又胖的山,就连动作也是慢吞吞的,伸出手缓慢地把宋时眠手里的糖拢到自己手里。   “谢谢。”   他说。   宋时眠伸手拍了拍小山,“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小山低着头,因为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软。   “吃了糖,要变得勇敢。”   “很不错。”宋时眠道,“我请你吃烤肠。”   烤肠是学校门口卖的淀粉肠,一块钱一根,被烤得金黄后裹上辣椒面,一口咬下去很酥脆。   这个味道贯穿了宋时眠的整个读书生涯。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烤肠,他一根,小山一根。   青春期的宋时眠正是身体抽条的时候,哪怕宋盈每天变着法的给他补充营养,可长得过于快的身体让他还是迅速地消瘦下去,就算裹着袄,看上去依旧单薄得不行,站在雪地里,仿佛寒风一吹就倒。   和旁边的小山简直就是两个型号。   他们站在路边很安静的吃烤肠,老板看了看,笑着道,“兄弟俩啊?长得可真不像。”   梦里的宋时眠愣了愣,像是没明白老板是从哪里得出他们是兄弟这种结论。   他思考了瞬,回答老板。   “不是兄弟,是朋友。”   -   宋时眠醒来的时候太阳很高。   窗帘没拉紧,眼光便沿着那道窄窄的缝隙溜了进来,刚好落在他眼皮上,刺得那块皮肤发烫。   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旁边的位置已经冷了,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宋时眠抱着被子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像只没睡饱的猫,他张开手伸了个懒腰,没选择睡懒觉,而是翻身了下床。   对于新家他还没那么熟悉,没拿导盲杖走得比以往慢了很多,出来时候厉潮刚好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   看见他醒了,男人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自然的扶过他,“才七点半,怎么不多睡一会?”   宋时眠坐在椅子上,闻着空气里生煎包的味道,问厉潮,“这个时候就做好早餐,你究竟什么时候起的?”   “六点,顺道去楼下跑了个步。”   “啊?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去跑步了?”   男人沉默了瞬,“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每天。”   宋时眠,“……”   合着他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人家雷打不动的天天去健身,顺道回来给他做了早餐,然后又去上班,这样了他不一定能起来。   宋时眠为自己的堕落反思了几秒,手上却不闲着,熟练地从厉潮的衣摆下摊进去,格外流氓的摸了摸,“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耳边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下一秒手就被抓住了。   厉潮出来的时候才洗了手,指尖的温度微凉,但说出来的话却比宋时眠的动作流氓多了,“要不再往下摸摸?下面练得也不错。”   见烧不过他,宋时眠红着耳朵抽回手,“你怎么回事?大早上的,能不能正经点?”   厉潮对他的倒打一耙见怪不怪,拿了筷子递给他,“生煎少吃两个,我还包了馄饨。”   等到厉潮进厨房开始煮馄饨,宋时眠吃了个生煎后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今天他老公怎么这么正常?   宋时眠端着装生煎的盘子,鬼鬼祟祟地朝厨房溜去。   不过他估计错了客厅餐桌到厨房的方位和距离,毫无所觉的错过厨房的门,直直朝另外一边的厕所走了过去。   厉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厨房门,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端着吃的直奔厕所。   走了两步,宋时眠觉得有点不太对,忽然转身狐疑道,“厉潮,你是不是在看着我?”   厉潮松开手,微挑了下眉毛,“没有,我在看小狗。”   宋时眠,“……”   男人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脖子上,把人转了个方向,“看不见还端着吃的瞎跑,怎么,厕所吃要香一点?”   宋时眠恨不得咬他一口,“你明明看见我走错了,怎么不提醒我?”   厉潮无辜道,“眠眠冤枉我,我哪知道你要去哪里,还以为你要去厕所呢?”   “喂!”宋时眠不满道,“你学坏了,你之前明明很老实的。”   厉潮牵着人进了厨房,又找了张椅子给他坐,拿着勺子搅了圈锅里正在煮着的馄饨,听他这么说,有些无奈。   “到底媒婆给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觉得我很老实?”   宋时眠又塞了个生煎,“没说什么,她就说你是老实人。”   厉潮倚着灶台的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说你就信了?”   宋时眠点了点头,配着他吃东西鼓起来的脸颊,看着乖得不行。   “那现在呢?”厉潮问他,“现在还觉得我老实?”   “偶尔吧……”宋时眠道,“有时候就不老实。”   “比如?”   “比如刚刚耍我,比如回来了也不跟我说。”   这回厉潮是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眉梢间仅剩的那点冷淡都因为这句话抖落了个干净。   “我只是想看看,眠眠是在乎我多一点还是在乎他们多一点。”   宋时眠无辜道,“那你看出来了吗?”   厉潮关掉火,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碗盛馄饨,“可能我比较多一点吧,毕竟我一回来你就发现了。”   宋时眠放下手里的盘子,闻着馄饨的味道,可耻的又馋了,眼巴巴的等着馄饨出锅。   他这正常的画风和那几个神神叨叨的人格根本就不在一个图层,他认不出来才怪。   不过看在主人格给他做了很好吃的馄饨的份上,宋时眠决定短暂地哄哄他。   他笑咪咪道,“和他们相比,我最喜欢的当然是你了。”   其实也不是哄,他的确最喜欢他。   厉潮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圆滚滚的馄饨从里面滚出去了几颗,落在锅里,溅了几滴汤汁在他手背上。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擦掉那几滴汤汁,找到一个小勺子放碗里,然后撒上葱花。   小骗子……   他在心底说。   哪怕没有记忆,他也知道,和其他人格相比,他最是懦弱、无能,宋时眠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他?   不过青年愿意哄哄他,他很开心。   他把馄饨放他跟前,“看来还是老实人比较讨眠眠的欢心。”   宋时眠忽然抬头,很认真的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不管他们怎么样,在我心底你才是最好的。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你的一部分,无论他们是什么性格,比你多厉害,可只有你才是完整的你。”   “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全部,而不是某一个部分,所以无论你怎么样,我最喜欢的肯定是你。”   厉潮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好一会都没说话。   宋时眠扶着台子站起来,他走到厉潮跟前,伸出手抱住了他,双手搂着他的腰,抱得很紧的那种。   “讲出来的话可以是假的,可拥抱和心跳不会说谎,你看,我在用行动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不要不自信,也不要自卑,你远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很多。”   青年的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隔着那层轻薄的布料,有些凌乱的心跳声清晰得传到厉潮耳朵里,温热的体温烫得他整颗心脏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闭了闭眼,喉咙干涩到失声,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连抬起来回予拥抱都觉得艰难。   最后是宋时眠拿起他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对他而言很困难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很容易。   “你看,是不是很简单?很多事情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不过没关系,人都有怯弱的时候,现在开始变勇敢也不晚。”   厉潮依旧没说话,只是搭在宋时眠腰上的手正在一寸寸收紧。   最后宋时眠被勒得受不住,拍了拍他的手,“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断气了。”   厉潮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宋时眠眨了眨眼,无辜道,“什么知道了什么?”   主人格醒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其它的记忆完全没有,但他深知自己的那些副人格是什么性子。   这么久了,宋时眠没报警也没跑,甚至还安慰他,除了他知道了些什么厉潮找不到别的理由。   可如果宋时眠知道了什么?怎么还这么淡定?   “那些人格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宋时眠条件反射的揉了揉腰,“有啊,好几天下不来床的那种。”   厉潮,“……”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不爽。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宋时眠吹了吹碗里的馄饨,觉得还是有些烫,“奇怪的话啊?很多,说什么要把我关起来锁小黑屋,每天跟你大do特do。”   “……”   他歪了歪头,笑吟吟的。   “厉潮,我想吃淀粉肠了。” 第71章   “就那种……”他道,“之前我读书的时候,学校门口卖的那种,一块钱一根,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涨价?”   他这话一出,厉潮就朝他看了过来。青年的手肘搭在柜台上,姿态有些随意的低头吃了口馄饨,仿佛真的只是想吃,然后随口就告诉了他。   “怎么会忽然想吃烤肠了?”   宋时眠道,“做了梦,梦里面我在吃烤肠,醒来忽然就很想吃,好久没吃过还有点怀念。”   厉潮想问他做了什么梦,可话到嘴边又不太敢问出来,只是道,“淀粉肠不健康。”   半碗馄饨下肚,宋时眠差不多就饱了,“这也不健康、那也不健康的,厉潮同志,你是要把我妈没说的那些话都补上吗?”   察觉到了宋时眠暗讽他老古董,厉潮抿嘴,“本来就不健康。”   话是这么说,可到傍晚的时候他还是带宋时眠去了烧烤摊。   新家的不远处是个夜市,不是很远,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慢走过去。   由于他记忆残缺,宋时眠挑着些能说的事给厉潮讲,在听到他们去赵广新家吃饭的时候他眉头一皱。   “为什么我们搬新家不请客吃饭?”   宋时眠一巴掌拍了过去,觉得他在放屁,“你可闭嘴吧。”   还请客?到时候人一进来,发现他和一个月薪三千的超市职员住在市中心的小公寓,这让他怎么解释?   他费心费力的帮他隐藏,搬了新家也不敢跟宋英他们说,结果厉潮还想着请人吃饭?   宋时眠想请他吃爱的大嘴巴子。   莫名其妙挨了打的厉潮有点委屈。从小就生在富贵之家的大少爷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哪怕结婚进了厨房,也不太能理解之前住的小区和现在这个房子有多大差别,顶多就是房子大了点、环境好了点罢了。   但宋时眠不想请一定有他的理由,优秀的伴侣一向都是无条件支持伴侣的决定的。   他说不请那就不请。   夜市人很多,一到地方厉潮就把宋时眠抓得很紧,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宋时眠忽然想到自己刚瞎那会,有天晚上忽然抽筋,想吃麻辣烫,而且还不想点外卖,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让他一个人打着车去了附近的夜市。   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又出意外了,被不看路乱跑的熊孩子撞倒,膝盖上的伤好不容易好了又光荣的掉了块皮,连手也被蹭了点伤。   但这次他没碰到那位声音耳熟的好心人。   现在想想,他抽风忽然一个人大晚上的跑那么远,能碰到“好心人”才怪。   他拍了拍厉潮的手,示意他放松,“别紧张,没事的,我没长眼睛不代表别人也不长眼睛。”   厉潮嘴上应着好,眼睛却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小孩子,眉头缓缓皱起。   一到门口就全是卖烧烤的,本来宋时眠只是想吃烤肠的,结果一闻到这个味道,口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吸了吸肚子,觉得自己的胃还有点多余的空间。   他们选了个人不怎么多的烧烤摊,老板一边烤一边笑着和他们搭话,“两兄弟吗?感情可真好。”   宋时眠笑着道,“不是两兄弟,我们是夫夫。”   老板手一抖,孜然顿时就倒多了,他面不改色的把手里的串又翻了个面,淡定道,“两夫夫吗?感情可真好。”   宋时眠,“……”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捏了捏他手,又默默多点了两串。   老板的眼底顿时迸发出炙热的光芒,看着眼前这两位客人,想也不想的就道,“我就说嘛,两人很有夫妻相,刚刚我差点就给误认成兄弟了。”   宋时眠忍不住道,“你刚刚没有差点误认。”   “是吗?”老板潇洒地撒上辣椒面,“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他把烤好的烧烤递给厉潮,“来,你们的串。”   厉潮接过串,第一时间把淀粉肠抽出来给宋时眠。   宋时眠挽着他的手臂,歪头咬了口,弯了弯眼眸,“看,还是熟悉的味道。”   厉潮探过身子,就着他咬的痕迹咬了口,评价,“嗯,的确是熟悉的味道。”   ……   其实他人生中的第一根烤肠是宋时眠请的。   他家是有钱不假,但吃穿用度都是家里佣人准备的,他爷爷年纪大了,根本不知道小孩子还有零用钱这种东西,他爸妈不怎么管他,所以导致小时候的厉潮是没有零花钱的。   宋时眠觉得他可怜,变着法的想给他吃各种好吃的垃圾食品。   可厉潮觉得受之有愧,毕竟那时候他的零花钱也不是很多,他都拒绝了。   宋时眠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太贵的不敢请,思来想去,一块钱的烤肠刚刚好。   刚上初中的厉潮沉默又胆小,和热情开朗的宋时眠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奇异地混在了一起,放学的时候站在卖淀粉肠的摊子前,安安静静的等着老板。   他忘了记忆里第一根淀粉肠是什么味道,却记得很清楚宋时眠那天的笑容。   眼睛弯弯的,里面仿佛盛了漫天的星辰。   就和现在一样。   只可惜,那双眼睛再也装不进星星了。   -   一到周一,清闲了两天的宋时眠和厉潮开始忙了起来。   上班的上班,翻译的翻译。   新家宽了很多,厉潮特地在楼下选了间屋子作书房,宋时眠翻译就不用到处躺了。   他以为上一本的她逃他追已经很炸裂,没想到这本的先婚后爱更是更上一层楼。   AI的朗读声依旧没什么感情,而宋时眠的脚趾已经开始了每天的抠地大工程。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这本小说比上本长得多,但那边给的时间却比上本紧,宋时眠只能加班加点的听小说,甚至连晚上都在翻译。   好在厉潮这段时间也忙。   自从上次在包间揍了林星白一顿后,公司项目最大的困扰顿时就解决了,项目如期推进,厉潮也跟着开始忙起来。   晚上宋时眠加班翻译,他就坐在一边处理文件,一时间,书房充满了两个人忙碌的背影。   一开始宋时眠还戴着耳机听小说,后面厉潮觉得老是这样对耳朵不太好,就强制把他耳机摘了。   这种羞耻的东西一个人听还好,外放两人听对宋时眠来说简直是社死的致死量。相比于他的尴尬,厉潮却淡定得不行,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过什么意见。久而久之,宋时眠渐渐就习惯了。   日子就这么平缓地往前走。   忙活了快半个月,宋时眠才发现一个事。   其它副人格已经半个月没出来过了。   他和医生合计了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么久不出来,不是在憋个大的,就是打算拉坨大的。   果不其然,在一个星期后,厉潮又失联了。   卑微的助理在电话里都快哭了,“宋先生,你知道厉、厉潮在哪里吗?两点有个会,可现在都一点五十了,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他,打他电话也关机了。”   他想,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给厉潮当助理?   宋时眠安慰他,“别着急,他经常去的地方你找了吗?”   助理苦着脸道,“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两点一线的,如果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更不知道了。”   宋时眠试探着开口,“他的备用电话你打了吗?”   “实不相瞒,他半个月前找到我,那张卡已经被注销了。”   宋时眠揉了揉脑袋,在心底叹气。   看来某人是憋了个大的。   他不得不给他收拾烂摊子,“会议重要吗?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你帮他推了吧,至于人……我想到时候他应该会来找我,到时候我再让他回去上班。”   事已至此,看来只能推掉了,只不过这次会议连线海外那边的负责人,这个点那边都下班了,为了这个会,大晚上的抱着电脑开视频等着,结果说推就推……   助理已经能想象得到对方的心情了。   他挂了宋时眠的电话,双手合十。   拜托,骂了我老板就不能再骂我了哦。   -   宋时眠给厉潮打了个电话,果然像助理说的那样,手机关机了。   他出去找也不现实,只能坐在家里干等,希望对方真的能回来找他。   十分钟后,厉潮还没等来,倒先等到了何灿的咆哮。   【他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你就说他是不是有病!】   【老娘大晚上的化着全妆!全妆!他说不开就不开?妈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一炮轰了这些资本家!】   宋时眠只能先安慰她。   【怎么了?】   光是文字,宋时眠都能感觉到这位远在大洋彼岸学姐的愤怒。   【怎么了?我快要被气死了。】   【傻逼公司,傻逼领导,跟我说要开会,老娘这里天都黑了,抱着个电脑等开会,结果呢?还有五分钟就到点了,说老总有事,推迟了,我推他个香蕉大西瓜!】   宋时眠打字。   【忍不了辞职算了?】   【那不行,一个月好几万呢。】   宋时眠也知道她只是抱怨抱怨,但还是忍不住打趣。   【之前还跟我说新总裁很帅,结果才过去没几天,就开始骂人家傻逼了?】   【他帅和他傻逼并不冲突。】   【对了……】   何灿犹豫了下,还是问他。   【我听说,林季同好像回国了?】   【嗯,回来好一段时间了,现在在这边的一家三甲医院上班呢,前途无量。】   【那……】   【他知道你结婚的事吗?】 第72章   听见这句话时,宋时眠愣了愣。   【知道,他和我一见面那天就知道了。】   【那他有说什么吗?】   宋时眠有些无奈。   【学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灿好一会才发消息过来。   【学姐知道你还在为他当初丢下你一个人去国外生气,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突然就结婚。他前两天还跟我联系来着,说他挺后悔的,如果不是他出去,你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人领证。】   宋时眠按下语音键,犹豫了会,开口。   “学姐,我不知道是怎么给你的错觉,会让你觉得我和学长之前有那种感情?我实话跟你说吧,他离开我也没觉得难过,毕竟他是去追求他的未来,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难过?”   “至于结婚……我很喜欢我现在的丈夫,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就跟他在一起。”   【你不喜欢林季同啊?】   宋时眠很无奈。   “我不喜欢他啊,我对他只有单纯学弟对学长的感情,我要是喜欢,这么多年,怎么可能都不追他?”   何灿卡了卡。   【啊……大家都在传你们互相喜欢来着,那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们毕业了会在一起。结果他忽然出了国,你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毕竟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他就出了国,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我也不敢在你面前提起他。】   “没有的事。”宋时眠道,“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我们关系好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救了我,他对我来说就是救命恩人,所以就对他好了点,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啊?他还救过你?】   宋时眠不是很想提之前的事。   “嗯,大二的时候。”   何灿恍然大悟。   【我就说呢,之前也没见你们关系这么好,结果放了个假就突飞猛进了。】   说起这个何灿就有点生气。   【靠!林季同这个小人,暗戳戳的给我上眼色呢。你是不知道他找我聊天,各种贬低你老公,还说什么如果不是他出国,你怎么可能会沦落到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合着拿我当枪使呢。】   宋时眠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去。   那头何灿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好啊你宋小狗!你跟我说什么来着?说你老公开了家超市,还大学毕业,结果呢?超市职员,大专生?你就是这么糊弄我的?”   思绪被她饱含怒气的声音打断,宋时眠缩了缩脖子,嘴硬道,“我说的是合伙开了家超市,你听错了。”   何灿冷酷无情。   “要不要我翻聊天记录给你看?”   宋时眠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初我那么说是骗林季同的,其实我老公可牛逼了。”   何灿阴阳怪气,“哟~你老公可牛逼了,咋的,你嫁进豪门当少奶奶了?”   宋时眠道,“万一呢?”   何灿斩钉截铁,“那我倒立吃屎。”   “……”   倒也duck不必。   就在两人瞎扯的时候,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宋时眠似有所感一般朝门边扭头,对何灿说了句“回聊”就放下手机。   他站起来,摸索着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时,宋时眠把手按在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心里头莫名有种开盲盒的刺激感,最终缓缓拉开了门。   一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巨大的花束撞了个满怀。   淡淡的花香充盈着宋时眠的鼻腔,他抱住巨大的花束,神色有些懵。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问出来,送花的主人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笑意,嗓音冷冽。   “学长,好久不见。”   宋时眠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花摔了下去。   什……什么?   学长?   他?   看来不是憋了个大的,是拉了坨大的。   门口的男生穿着一身白色衬衣,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看上去干净又温柔。他的目光停留在宋时眠略显错愕的脸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了看,姿态懒散。   “学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还是说,学长结婚了,家里面管得严?”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怀里的花束很大,他两只手抱得有些艰难,慢吞吞的侧身,让人先进来。   男生便往前走了两步,他背上单肩挎着一个包,停在宋时眠跟前,微微低头看他。   门就那么宽,一边站着一个人,中间挤着一束灿烂到耀眼的玫瑰,在午后的暖阳下,画面像童话一般梦幻。   只可惜这画面一个看不见,而另一个则在宋时眠跟前缓慢地眨了眨眼,“学长,我忽然到访,你老公不会生气吧?”   宋时眠,“……”   他率先侧身进去,腾出一只手拉着门,面无表情道,“那你走吧。”   说着就想把门关上,结果刚一动,就被男生伸手拽住了。   他扣着门,逼近宋时眠,眼神还有点委屈,“我惹学长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背后说你老公的。我只是太久没见学长,有点想你,转了好几路公交才找到学长家,学长就这么想把我赶出去吗?”   要不是抱着花,宋时眠很想搓一搓手臂。   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就是给他听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巨大的玫瑰花束又在往下掉,宋时眠伸手拢了拢,问他,“你刚刚干嘛去了?”   男生无辜眨眼,“上课,然后来找学长。”   “……”   上你妹!   宋时眠深吸一口气,“行,我就当你在上课,那我问你,下午的会怎么忽然就不去了?”   “学长是在怪我吗?”男生垂下头,“对不起,我只是太想见到学长了,所以才错过了会议,我会和他们好好道歉的。”   “……”   “学长不相信吗?”男生掏出手机,“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说的。”   宋时眠可不想助理半夜睡了一觉起来都在骂厉潮神经病,头疼地叹了口气,“别说了,进来吧。”   厉潮把压根没亮屏的手机放回兜里,很听话的弯腰换鞋。   他看着跟前那双黑色的拖鞋不悦的皱了皱眉,忽然歪着头朝宋时眠笑道,“学长,我穿了你丈夫的鞋,他不会生气吧?”   宋时眠道,“哦,那你别穿了,滚出去。”   这回轮到厉潮,“……”   他委屈道,“学长好凶呀。”   宋时眠,“……”   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死绿茶相比,他宁愿被关小黑屋。   他把怀里那束难以招架的花放在茶几上,伸手拨了拨娇嫩的花瓣,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人,“这是什么花?”   “百合。”   “……”   神TM百合,他是瞎了,又不是傻了,哪家百合长这样?   厉潮把身上的包随意丢在沙发上,很克制的坐在离宋时眠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平日里全梳上去的刘海被他放了下来,柔顺的垂下,整个人看上去顿时少了大半的攻击力。   “学长你丈夫呢?”   宋时眠道,“死了。”   “……”   “学长可真会开玩笑。”   宋时眠歪头,把手撑在下巴上,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学弟是吧?我怎么感觉好像没有见过你?”   学弟嘴角最后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   半响,他落寞的垂下眼,“学长这么优秀,不认识我也正常,没关系的,能和学长说上话我就很开心了。”   他说话没了以往的冷冽,声音缓和了很多,这么一听,还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宋时眠该死的有些心软。   “那你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什么专业的?”   他刚一说完,男生落寞下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和宋时眠肩挨着肩、腿并着腿。   “学长叫我厉潮好了,我跟学长你一个学校的,A大金融系。”   A大金融系厉潮……   宋时眠眯了眯眼,“这名字有点耳熟,学弟,我是不是在篮球场上见过你啊?”   厉潮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学长竟然还记得,对,就是那天,我们在篮球场上见过,我们还一起吃了烧烤呢!”   宋时眠说,“呵呵!”   男生脸上的笑容一滞,“怎、怎么了吗?”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见他脸色不太好,厉潮有些局促的揪了揪衣角,“我就是来看看你……”   宋时眠站起来送客,“现在看也看了,花也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厉潮,“……”   他张嘴,“学长,你老公不在家,你一个在家多不方便啊,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宋时眠,“不需要,我一个人好得很,看见你就烦,赶紧走!”   “我……”男生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学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气不过,打我骂我都行,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宋时眠伸手指着门,“你趁现在走,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一命。”   “……”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宋时眠缓缓挑起眉头,“嗯?”   厉潮抓起沙发上的书包,“学长那我走了,你一个人要记得好好吃饭。”   宋时眠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男生在原地踌躇了会,终于认清了宋时眠铁了心的不想留他这个事实。   他三步两回头地往门口走,快走到门边了,又折回头掏出手机。   “学长,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这样有什么事你也好找我。”   宋时眠现在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怕发生找不到人的情况,还是拿出手机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办的新号码给加上了。   等到人恋恋不舍的出了门,宋时眠拿出手机敲了敲陆林。   【在?】   【?】   宋时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给我说说上次跟你一块打球那个叫厉潮的富二代呗?】 第73章   【你怎么会忽然说起他?】   宋时眠不紧不慢地打字。   【偶然间听人提起,有点好奇,就来找你问问。】   说起八卦,没人比陆林更积极了,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甚至还给宋时眠打了个电话。   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在干嘛,周围闹哄哄的,拿着手机走了好一会才到安静的地方。   “其实吧,我对他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不过有钱是真的有钱,高冷也是真的高冷。”   宋时眠抓到关键词,缓缓皱起眉头,“高冷?”   “是啊,你别看我们打球那天他话不是很多,其实啊,我见过他几次,加起来还没那天跟你说的话多呢。”   宋时眠皱着眉头,想着他刚刚站在自己面前学长长、学长短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到他高冷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啊……”陆林又道,“我对他其实不是很了解,毕竟他虽然名声大,但人其实蛮低调的,还动不动就请假,再加上我们不是一个专业,学院隔得太远了,没什么人脉。”   “你放心,既然你都开了这个口,哥哥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宋时眠有点感动,又有点无语,“我就是随便问问,不知道也不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打紧?”陆林道,“同窗四年,你什么时候跟我了解过别的男人?”   宋时眠,“……”   察觉到陆林语气里不可名状的兴奋,他淡淡提醒,“你别忘了,我已经结婚了。”   陆林卡了卡,然后镇定自若道,“没关系,我都懂,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   他麻溜地推了个人给宋时眠,“这个,厉潮的室友,我最近认识的好哥们,你想要问什么就跟他说,我都跟他打过招呼了,他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后,他暗搓搓地补充,“你放心,我没跟他说你已经结婚的事。”   宋时眠,“……”   挂了电话,他的手按在手机上的好友推荐上,犹豫了瞬,还是加上了。   他就问问,应该没事……吧?   陆林说过打了招呼不是做假,他的好友申请刚发过去,对面立马就同意了,甚至还格外积极的跟他打招呼。   【你好,我是陆林的朋友,也是潮哥的室友,你叫我周柯就好。】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半响宋时眠才想起来上次打球的时候周柯就站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你好。】   相比于周柯的自来熟,他明显拘谨得很多。   早知道是这个走向,他宁愿去逼问厉潮。   【你是不是要问潮哥的事?你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热情得太过头,反而让宋时眠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你就这么把室友的隐私往外说不太好吧?】   “不太……好吗?”   周柯愣愣扭头,和坐在他旁边的厉潮大眼瞪小眼。   厉潮撑着头,目光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听见周柯的疑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问我啊?”   “不然呢?”   他抬起指尖敲了敲周柯的手机屏幕,“可他问的是你。”   周柯,“……”   他有罪,他就不应该贪图那顿免费的饭,在厉潮给他发消息的时候屁颠屁颠就跑来见他。   —   这事其实就是一个巧合。   厉潮无缘无故地翘了下午的会,厉劭知道后,不知道怎么跟助理和同事会沟通的,直接给了他半天的假。   被宋时眠赶出来的厉潮闲来无事,联系了正在为找工作发愁的周柯喝酒吃饭。   一听有人请吃饭,周柯想也不想地就来了。   结果他人刚见到厉潮,陆林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厉潮是谁?搁以前那是室友,可现在,那妥妥的就是衣食父母啊。   他举着手机坐在厉潮跟前,头也不抬的跟他哥通风报信,“可笑,我朋友联系我说有人想要跟我打探一下你,我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吗?”   说完后还不忘拍一下厉潮的马屁,“不愧是我潮哥,哪怕毕业了江湖上都是你的传说。”   厉潮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刚刚在宋时眠面前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衬衣被他解开几颗,薄薄的衬衣底下漂亮的肌理纹路若隐若现,单脚踩在椅子上,姿势浪荡极了。   他头也不抬的喝了口酒,一只手摩挲着杯壁,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联系人,思考着要给宋时眠发什么他才不会生气。   听见周柯的话,没什么感情的开口,“是吗?谁啊?”   周柯为了一顿饭毫不留情地出卖兄弟,“就之前打过球的那个陆林,那天他还带了个眼盲的朋友过来,结果他那个眼盲的朋友在打听你呢,我当场就拒……”   周柯的话还没说完,厉潮忽然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周柯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反正看得他后背一凉,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厉潮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有些邪性的笑,“谁?”   周柯缩了缩脖子,“就那个上次打球的眼盲学长,叫宋……宋什么来着?”   厉潮补充,“宋时眠。”   “对!”周柯一拍手,“潮哥你记性可真好。”   厉潮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拖着椅子坐在周柯身边,“答应他。”   “什么?”   “我说……”他耐着性子道,“答应他,他要问什么都告诉他。”   周柯思考了瞬,忽然露出一个坚决的表情,“我知道了!潮哥你是在考验我是不是?你放心,我对党绝对衷心,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这就马上回绝他。”   厉潮的脸骤然冷了下来,伸手扣住他正要打字的手,“我说,答应他,听不懂人话吗?”   周柯被他的冷脸吓了一跳。   虽然厉潮平日里话不怎么多,但和他接触久了,周柯就知道他蛮好说话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这样。   他不由得悄悄咽了咽口水,很没骨气地开口,“我、我答应就是了。”   厉潮松开手,嫌弃般的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歪头看了眼聊天记录。   “你跟他说,中间人转告太麻烦了,让他直接加你吧。”   周柯看到了他的动作,感觉到了被侮辱,可一扭头,看见包间上的几个大字,心里顿时又平衡了。   呜……几万呢。   他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泡面了。   他抬起手啪啪打字,“好嘞哥,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转达了。”   周柯并不觉得厉潮是真的想告诉对方什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心情不好,而对方刚好又撞了上来,想拿人家出气呢。   他在心底有些可怜那位眼盲的学长,都看不见了,还要被人耍。   “哥……”周柯委婉的提醒厉潮,“人家学长眼睛看不见呢,想必平日里过得肯定也很惨……”   厉潮凉凉的眼神瞥了过来,他嘴里那句“你别太过分”就这么咽了下去。   好……好可怕!   厉潮收了手机,也不思考给宋时眠发什么消息了,就这么坐在周柯旁边,等着宋时眠来加他。   当看见宋时眠发了一开始那句质问过来时,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一度。   看,虽然眠眠生气的把他赶了出去,可心底还是在意他的。   周柯被他这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又往旁边缩了缩。   还没等他想好这么回,服务员就来上菜了,厉潮拿着他的手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周柯看了看低头回消息的厉潮,又看了看跟前膏肥油满的大闸蟹,默默低头干饭。   在心底为那个学长默哀三分钟。   -   【你就这么把室友的隐私往外说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学长,不能说的我肯定不会和你说。】   宋时眠听着手机的学长两个字,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厉潮的脸。   他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   还没等他回复,那边又迫不及待的发消息过来。   【学长还没想好问什么吗?】   宋时眠回他。   【本来也没想问什么,就有点好奇这个人,没想到你们这么热情。】   【我知道,他很优秀,学长好奇也很正常,毕竟在学校里追他的人很多。】   对方特意强调。   【但他一个都没同意!】   【对了学长,他身高187.3,体重82,45码的鞋,三围是99-79-98,长度……】   【你想知道长度吗?】   【……】   宋时眠冷漠。   【我不想知道。】   【哦】   简简单单一个字,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宋时眠莫名读出一股遗憾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果然人以类聚,厉潮的室友简直和他一个德行。   【你不用主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好的学长。】   【可爱.gif】   【我听说他是我们学校的,怎么没见过他?】   【他经常请假,学长你读书的时候他没怎么来过学校,不过他有经常关注学长哦。】   宋时眠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哦~】   宋时眠,“……”   好贱啊这人。   他深吸一口气。   【我还听说他家很有钱?】   【还好吧,一般有钱。】   厉潮矜持打字。   【学长你知道A市的厉家吗?那就是他家。】   【不过你别担心,他的家人都非常好,如果嫁进去的话,没人会欺负你的。】   宋时眠指尖翘了翘,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常。   【是吗?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上班呢,虽然他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但在他心底一直有一份圣神无比的职业——】   宋时眠眉心跳了跳,下一秒,几个大字无情地撞进他的耳膜。   【超市职员!】 第74章   呵!   宋时眠无声冷笑,抬手正欲打字,不知想到什么,准备打字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手机屏幕的光照他的脸,长睫扫下,眼底落不进光,神色带着冷。   他甩掉脚上的拖鞋,缩进沙发里,太阳已经落山,屋子里昏暗一片。   【他放着好端端的富二代不当,怎么会想着当超市职员?】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他。   【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这个职业吧。】   听见这个回答时宋时眠愣了愣。   那边又接着发消息。   【这个不重要,学长难道就没有什么还要了解的吗?比如他的感情史什么的?】   宋时眠的思绪顿时被他这条消息给冲散了。   他举着手机,明知道这大概是个坑,可想着对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顺着他的意问了下去。   【是吗?那他的感情史怎么样的?】   那边扭捏了会,终于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他、他还没对象呢,也没跟人发生过关系,还、还是个清纯男大。】   宋时眠,“……”   他格外痛苦的闭上眼睛。   果然,他就不应该犯贱。   见他迟迟不回答,那边有点急了。   【学长,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相信吗?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拍照证明的?】   拍照证明?拍什么?拍哪里?   【不用。】   宋时眠很艰难的打字。   【不用拍了。】   【哦】   【……】   宋时眠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了解够了,就这样吧,再见。】   很显然,他只了解这么点,对方很不满意。   【我们都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就了解够了?】   【我还没给你说他有多清纯呢……】   和厉潮结婚以来,宋时眠的抗压能力直线上升,面对这种情况,他甚至还分了下神思考。   所以……   究竟有多清纯?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的嘴里一定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冷酷地拒绝。   【我不想知道。】   【哦】   对方又道。   【那学长你吃晚饭了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很好吃,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吃。】   发完后,他觉得不对劲,紧急补救。   【不是我们一起吃,是我可以转告厉潮,让你们一起吃。】   【他很和善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只要你邀请,他肯定会同意。】   宋时眠听着手机朗读,在心底骂了声蠢。   他心底那点怒火也随着他那快溢出屏幕的小心思搅了个干净。   真不知道外界那些对他高冷的评价是怎么来的?   还没等他回消息,门铃就先被人按响了。   送东西的人估计知道里面的人看不见,按了门铃站在门口大声喊,“请问是宋先生吗?你点的餐到了。”   宋时眠摸到搁在沙发边的导盲杖,走到门边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送外卖的男人,这边小区安保很严格,核对好身份之后才能放他进来。   他把外卖递给宋时眠,看着他进了屋关上门后才低头发了个消息。   厉潮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消息,确认他真的吃上晚饭后又低头看着周柯的手机,等了快十分钟也不见宋时眠回消息,就知道对方大概率是不会理他了。   他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把和宋时眠的聊天记录删除,然后把手机丢回正在埋头剥蟹的周柯怀里。   周柯抬头看他,“哥,你聊好了?”   见厉潮不说话,他讨好的把手里剥好的那个蟹朝他那边推了过去,“那吃点东西?”   厉潮看着他油腻腻的手,皱了皱眉,抓起旁边的包站了起来,“不吃,没胃口,钱我已经付了,你自己慢慢吃。”   他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停了下来,侧过身朝里面的周柯道,“你把简历投我公司吧,我只能保证你不被筛下去,至于面试能不能过,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周柯听他说完后,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嗷”了一声,也不顾吃的,顿时就朝厉潮扑了过来,“爸!你就是我爸!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啊……”   眼看着那双油腻腻的手就要摸上他新换的衬衫,厉潮快速一闪,顿时溜了出去,把门瞬间带上,徒留周柯一个人在里面鬼哭狼嚎。   他靠在外面的走廊上,低头看着天气预报里百分之四十的降雨概率,眉梢微挑,那双狭长的眼里一时间倒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   外卖是川菜,至于是谁点的,宋时眠心知肚明。   只可惜,他的外卖才吃了没几口,江清韵就上门了。   她手里提着吃的,一进来就被客厅里浓郁的辛辣味给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看着桌子上那几盘红红火火的菜,还没入口,脸就先皱起来,“怎么吃这么辣?”   宋时眠挠了挠头,笑得很乖,“江城那边吃辣比较多,习惯了,妈你吃饭了吗,要不跟我吃点?”   江清韵看着他哪怕吃了那么多辣依旧白嫩得找不到一颗痘痘皮肤,羡慕得不行。   “我吃了过来的,你这个我可吃不了,你快吃,不用管我,不然等会冷了多麻烦。”   她把带来的吃食放桌子上,往屋里看了圈,没看见厉潮的身影。   “我闲来无事做了些饼干,想着好久没来看看你们,就过来看看。我听厉劭说厉潮今天下午没去上班,他是又犯病了吗?”   宋时眠咬着鱼片的动作一顿,心底闪过一丝心虚,毕竟他前不久才把人家儿子赶了出去。   “是犯病了。”宋时眠老实道,“又换了个人格,非说自己是大学生,现在不知道哪去了。”   江清韵看他一个人摸索着吃饭很是心疼,主动拿过一双筷子帮他夹菜,声音温和,“不用管他,他那么大个人,死不了,我只是心疼你,怕他欺负你,所以过来看看。”   “你啊……”她微微叹息,“有什么事记得跟我们说,别一个人扛,你说你,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怎么还能让你管那么大个人呢?”   宋时眠低下头,飞快的眨了下眼睛,“哪有,厉潮很乖的。”   “我儿子我清楚。”江清韵道,“他看着话是不多,可比谁都固执,脾气又臭又硬,除了你,也没人管得了他。”   “如果他欺负你的话,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别惯着他。”   听她这么说,宋时眠敛下眼底的酸涩,笑了出来,“他不会欺负我的。”   江清韵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委屈之色才慢慢放下心来,又夹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   “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眼底带着笑意,“我们一直在关注国外的医疗团队,早上接到消息,说关于你眼睛基因病的药物已经研发出来。”   啪嗒!   宋时眠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他甚至顾不上去捡,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圆,“什么?”   “你没听错,药出来了,不过还要先临床使用,确定没有任何风险之后就能投入市场使用了,不过还得做个小手术。”   “临床到使用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   江清韵擦了擦眼角的泪,笑得很开心,“本来我还和团团商量,要不要给你买条导盲犬,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宋时眠捡起桌上的筷子,相比于江清韵的激动,他反而显得很冷静,“只是研发成功了,如果临床出现问题,还是会被叫停的?”   江清韵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呸呸呸!别瞎说,那么小的概率,怎么可能!”   宋时眠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往嘴里塞饭的动作有些发抖。   江清韵又道,“钱的事你别担心,你只管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准备手术就行。”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等到宋时眠吃完饭后江清韵看了看手机,“我得走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暴雨,再不走下雨就麻烦了。”   宋时眠本来想留她,但厉潮不在,家里就他和江清韵,感觉怪怪的,他就没再留,送她到门口。   司机就在外面等着,江清韵站在门边跟他道别,“对了,我们家这两天打算集体定……买点衣服,你回去把你的尺码发给妈妈,妈妈给你们添点衣服。”   宋时眠呆了呆,下意识的想拒绝,“不用,我们自己可以……”   江清韵看了眼他们晾在阳台的那堆T恤,眼底闪过嫌弃之色,“不行,我忍你们两的审美水平很久了,除了T恤就是T恤,还买那么丑的T恤,白白糟蹋这两张帅脸,这次说什么也要听我的。”   宋时眠摸了摸鼻子,“那……那我回去发给你?”   “不止你的,还有厉潮,也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变胖?他爸已经胖了六斤了。”   说到这里,站在门边的贵妇嫌弃的皱眉。   然后又叮嘱宋时眠,“你看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呀?要多吃饭,想吃什么就跟厉潮说,他不满足你就跟妈妈说,我们家不缺钱,要胖点才好看,健健康康的。”   “我知道的。”   宋时眠忽然伸出手,很轻地抱了下江清韵,“路上小心,妈妈。”   江清韵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几秒后,她忽然毫无预兆的红了眼眶,随即又觉得丢脸,偏过头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我知道的,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小心,别管厉潮了。”   直到听见车子离开的声音,宋时眠才抬头看了看天。   不出意外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空气里吹过的冷风和潮湿的水汽。   要下雨了。 第75章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迅猛。   宋时眠摸索着将门窗都关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瓢泼的雨声淹没,偶尔还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听得他的心一惊一颤的。   他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下午添加的那个手机号码,正在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   结果他还没打过去,对方就先打来过来了。   宋时眠想也不想的按下了接听键。   厉潮的声音混合在雨声里听上去莫名多了分可怜巴巴的意味,“学长,下了暴雨,我全身都湿了,可不可以找你借把伞?”   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卖惨,可听着他可怜巴巴的声音,宋时眠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了。   “你在哪里?”   “就在你家门口。”   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点。   宋时眠才一打开门,夜风席卷着雨顿时就朝他扑了过来,他握着门把手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厉潮站在屋檐下。   他还穿着早上那件纯白的衬衫,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就这么湿漉漉的站在雨里,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   看见宋时眠开门探出半截身子,他可怜巴巴的喊了声“学长”。   宋时眠将门拉得大了点,冷着脸道,“进来。”   厉潮张嘴还想再卖两句惨,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宋时眠衣着单薄的站在门口,他顿时收敛了神色,很快就进了屋。   听着他在门口换鞋的动静,宋时眠拿着一块干毛巾丢他身上,“怎么?淋雨很好玩吗?”   厉潮被毛巾砸得脸上一疼,瞧着宋时眠的神色,低下头擦头发,老老实实的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忘记带伞了。”   外边雷声还在响,不过宋时眠倒没了刚刚心慌的感觉。   他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病人计较,推着他往浴室走,“赶紧去洗澡。”   他边推厉潮边随着他的力道慢吞吞地朝浴室挪,走了段距离忍不住回头道,“学长,我还没有换洗的衣服呢。”   宋时眠,“……”   他缓缓吸了口气,道,“三、二……”   厉潮神色一凝,迅速进了卧室,抽出不属于宋时眠的那套睡衣,乖巧的站在浴室门口跟宋时眠告别,“我去洗澡了,学长待会见。”   咔哒!   浴室门关上了,宋时眠站在门口,嘴角抽了抽。   不管怎么说,人总归是回来了,宋时眠缩回沙发上,给江清韵报了个平安,然后发现刚刚周柯给他发了条消息。   是条很勤恳的道歉信。   【对不起宋学长,回去之后我辗转难眠,总觉得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所以我还是选择跟你坦白了。】   【下午跟你聊天的不是我,那是我室友,他觉得好玩就把手机拿过去了,如果他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你千万别生气,如果、如果实在气不过,你打我一顿出气也是可以的QAQ。】   大晚上的,宋时眠原本有点生气,看见这条消息莫名又有点想笑。   他回周柯。   【所以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QAQ……我不知道,我室友把聊天记录都删了,今天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如果他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我代他跟你道歉。】   浴室里的水声和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宋时眠换了个姿势。   【你的室友是?】   【啊哈哈……就是我工作的室友,绝对不是我潮哥!】   宋时眠懒得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那我还可以跟你打听厉潮吗?】   那边犹豫了一会才回他消息。   【我虽然是他室友,但我其实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宋学长,我们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你跟陆林关系那么好,我相信你也是个好人,我可以跟你说一点关于他的事,但你别告诉别人。】   听见这条消息,宋时眠微微坐直身体。   【你别看他长得帅,家里又有钱的,其实蛮孤独的,四年了,我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朋友,到哪里干什么都独来独往的。】   【而且他还生着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反正要吃很多药,每天都吃,那么一大把,我看着就觉得苦,但他吃得面不改色。】   【对了,他还经常请假,一请就是半个月打底,哪怕这样,次次考试还是专业前几,不得不说,挺牛逼的。】   周柯想到哪说到哪。   【大一我就军训的时候见过他,我跟你说,那时候他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还他还有点胖,估计是放假伙食吃得还不错,人看起来有点圆润,就是太沉默了,也不跟别人说话。】   【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休了半年的学,再回来人就瘦了下去。】   【虽然瘦是瘦了,不过看着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那时候还有人嘲笑他,说他是养在城堡里的娇贵小王子呢。】   【后来他就跟着我们打球,去健身房,去跑步,才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话的确不多,哪怕我跟他室友四年,也没见他怎么笑过,就好像天生情绪寡淡。】   【追他的人也很多,每天都有人找我要他微信,也有人当面跟他表白,不过他都拒绝了。】   【拒绝理由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过了会,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明明没说话,宋时眠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从沙发翻爬起来,从茶几里找到他的耳机插了进去。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问周柯。   周柯回答他。   【实话跟你说吧,哪怕我跟陆林关系再怎么好,我也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主要是我今天回去想了想,总觉得你的名字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我回去翻了翻你的朋友圈,看见了你的背景图。】   【时间一久,你们可能忘记了,但你朋友圈的背景图和潮哥是一样的。】   他不说,宋时眠还真的忘记了。   他的背景图是厉潮换的,两只手牵在一起的照片,一模一样的两个婚戒很显眼。   周柯接着发消息。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名字眼熟,那时候还以为是校友,可能之前听过。】   【直到回去看见背景图,我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其实厉潮以前上课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在课本上写你的名字,有时候是三个字,有时候是两个字,有时候只有一个字。我天天跟他坐,哪怕不是故意的,也总能瞥见那么几回。】   【而且那时候他还爱去别的学院蹭课。】   【我还在奇怪,他怎么老是去别的学院的旁听?还是跟我们毫不相干的翻译系。大一课那么多,他宁愿请人代课都要去听,大二课少了,他反而不去了,现在想来,学长你就在翻译系吧?】   宋时眠握着手机,迟迟没有回消息,脸上的表情空白。   【前段时间,他跟我说他相亲结婚了,同窗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和他结婚的人应该也是你吧?】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过我感觉厉潮应该挺喜欢你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好好沟通解决嘛,冷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那室友虽然老是沉默寡言的,但天天去健身房锻炼,老抗揍了,学长不行你就多打他几顿?他看起来应该不太像是会还手的样子。】   宋时眠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声。   下一秒,略显清冷的声音从他前面传了过来,“学长在笑什么?”   宋时眠第一时间就把手机屏幕给关了,“没什么。”   厉潮看了眼他关掉的手机,又看着从他耳朵延伸下来的白色耳机线,眯了眯眼睛,“在听什么呢?连我也听不得?”   宋时眠咳了咳,“工作上的事。”   他才刚说完,旁边的沙发就凹陷了下去,清纯学弟放着旁边更宽松的沙发不坐,非要挤在宋时眠身边,声音听起来柔软又无害。   “我是不是打扰到学长工作了?”   听着他说话,宋时眠满脑子都是周柯刚刚跟他说的那些话,张嘴想问他,但又想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把疑问咽了下去。   只不过神情和刚刚相比柔和了很多。   “没打扰,你吃晚饭了吗?”   厉潮观察着他的神色,眼神闪了闪,默不作声地朝宋时眠靠得更近。   “不用费心,我不饿的,学长同意收留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学长呢?你放心,雨一停我立马就走,绝对不会打扰你跟你丈夫的。”   宋时眠,“……”   宋时眠这段时间叹的气加起来都比前二十几年还要多。   他伸出脚踹了厉潮一下,“冰箱里还有我吃剩的晚饭,你自己去热一热。”   厉潮扭捏,“这不太好吧,万一被你丈夫看见,误会我们的关系怎么办?”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那你就当他死了吧。”   厉潮,“……”   眼看着宋时眠的脸色越来越黑,厉潮默默起身去厨房热他吃剩的菜,顺手还给他煮了碗小馄饨。   那些川菜太辣了,他怕给宋时眠吃拉肚子。   外面的雨声听着丝毫没有想要停的想法,小公寓里灯光温馨,厚实的大门仿佛能将一切风雨阻隔。   宋时眠坐在椅子上,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馄饨,没什么胃口。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脑海里一会是陆林的声音。   “……你还记得大四的时候有个辩论赛吗?当时是学院双双联合又双双对抗,我们学院的队友就抽到了他们学院。那时候你感冒了,非说自己公鸭嗓去打辩论丢人,让我去了。”   一会是AI朗读的声音。   “我还在奇怪,那时候他怎么老是去别的学院的旁听?还是跟我们毫不相干的翻译系。大一课那么多,他宁愿请人代课都要去听,大二课少了,他反而不去了,现在想来,学长你就在翻译系吧?”   他总以为自己的大学生活是平淡而又无趣的,再加上眼睛的问题,所以从未关注身边的人。   他的眼睛让他看世界宛如隔了层白茫茫的纱,世界是模糊的,人的五官也是模糊的,色彩被切割、拉长,虚幻朦胧,光怪陆离。   因为看不清,他上课坐的都是第一排。这个位置一般来说都没什么人坐,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而又沉默的听完一节课。   直到他大三的时候,独孤的第一排偶尔会多了个人。   他坐得离他很远,宋时眠依旧看不见他的五官,只能瞥见一个修长的坐姿。   沉默的坐在他身边,同他听完了一节又一节的课。 第76章   这场雨到半夜都没停。   门窗关得很紧,一丝风雨也侵扰不进来,可宋时眠还是没睡好。   半夜转辗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伸手往旁边一摸,空荡荡的一片。   他这才想起来厉潮睡在旁边的房间。   宋时眠扶着床头柜慢慢坐起来,端起睡前放在旁边的水喝了口。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水汽,寒意沿着夏夜的雨蔓延,他的脚被冻得一点温度也没有。   宋时眠放下水杯,也没去隔壁打扰厉潮,就这么拥着被子躺了下来。   他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思绪有些混乱。   回忆里也在下着雨。   那是江城的梅雨季节,空气里飘着薄雾,这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似乎连人也跟着一并在连绵的天气发了潮。   高中的时候他父母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回家的时间比之前多,宋时眠回到家的时候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盈和宋英长得很像,个子不高,人也瘦,就是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性子却风风火火的,和温吞的宋时眠形成两个极端。   她老是害怕宋时眠在学校里受欺负,一有空就问他有没有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之前问的时候宋时眠都是沉默,可后来再问,宋时眠就说有朋友了。   宋盈听了很开心,一个劲的让他带朋友回家吃饭。   那几日梅雨连绵,哪怕打着伞,穿过小区楼下的梧桐树时,宋时眠的裤脚已经湿了半截。   伞是宋盈给他买的,上面印着一个笑得傻乎乎的企鹅,伞下的宋时眠怕弄脏自己的新鞋,走得也像个笨拙的企鹅。   回忆里,香樟树的尽头是一个小山一样的身影。   周围人来人往的,宋时眠总能一眼发现他。   十五六岁是宋时眠最快乐的时光,有爱他的父母,有陪在他身边的朋友,哪怕眼睛偶尔看不清,可他依旧相信太阳明天会升起。   而他依旧能看见清晨的第一缕光。   记忆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斑驳,如同一张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泛黄、褪色。   窗外的雨变得更大了,宋时眠把脸埋在被子里,慢慢阖上眼睛。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宋时眠缩在被子里的手颤了颤,默默把眼睛闭得更紧,放缓呼吸。   紧接着,他感觉到门被打开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卧室里响起。   这声音宋时眠很耳熟,只是他不知道厉潮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他这里来干什么?   就在他以为某个人要偷偷摸上床的时候,他却很小心的坐在了床脚。   还没等宋时眠想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他就感觉被子被一只手给掀开了条缝,紧接着,男人的手就探了进来。   他摸到宋时眠冰冷的脚时顿了顿,然后抓着他的脚顺势就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男人的动作很轻,如果不是宋时眠没睡着,根本就发现不了屋里进来了个人。   他就这么别扭地躺在床尾,而宋时眠在雨夜里被冻得冰冷的脚被他手带着放到了暖烘烘的肚皮上。   令人舒适的温度从脚底传来,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跟着一并暖和起来。宋时眠有些无措地缩了缩脚趾,但碍于自己现在还在装睡,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男人偷偷溜进来只是为了给他焐脚。   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男人将他的脚团得更紧了些,伸手在他的小腿上拍了拍,略显笨拙地安抚。   雨滴落在窗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偶尔还伴随着阵阵风声,宋时眠靠在枕头上感受着脚底起伏的呼吸,慢慢陷入了沉睡。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   天空放了晴,被放在院子里的月季盆栽好不容易开了花,结果被一场暴雨打得东倒西歪,浅粉的花瓣落得满地都是。   厉潮正弯着腰把落在地上的花瓣扫干净,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时里面站直了身体,扭头露出一个笑,“学长早上好。”   阳光落在宋时眠的眼皮上,暖融融的。   他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心情还算不错,“学弟早上好。”   听见他喊他学弟,厉潮的眼睛亮了一瞬,“我做了早餐,学长你要吃吗?”   宋时眠靠在门框上微垂着脸,阳光照在他脸上,整个人浮现一种苍白的透明感。不过他脸上带着笑,那点苍白被笑意掩盖了下去。   “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的本意是催对方去上班,但在厉潮听来却是要赶他走。   他垂下眼,把最后一点花瓣扫进垃圾铲里,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但声音听着却是委屈的,“学长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赶我走吗?”   宋时眠疑惑的歪了歪脸,“你不上……上课吗?”   厉潮抬眼看他,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学长你……”他激动道,“你愿意收留我了吗?”   还没等宋时眠说什么,他自己就先找好了理由。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被室友排挤,学校住不了,外面租房子又觉得贵,所以才收留我的?”   宋时眠缓缓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懒得理这个糟心玩意,慢慢地挪着身体去吃早餐。   厉潮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学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以后你家的三餐和家务活我都包了。”   今天的早餐是海鲜粥,宋时眠捧着碗沿着碗沿喝了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指针缓缓指向八点十五,就算没等到宋时眠的回答,厉潮也只能乖乖的跟他道别。   “学长,时间到了,我得去上学了。”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等到人走了后,他给助理发了个消息,如果发现厉潮去上班的话通知一下他。   好在某个人说上学还不至于跑到学校里去。   二十分钟后,助理终于看见自家旷了半天工的老总。   他给宋时眠回了个消息,麻溜地迎了上去,“厉总,你可算来了,有好多文件需要你处理。”   好在厉潮虽然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发癫,但处理工作的效率还是很让助理放心的。   半天没来,办公桌上的文件都快有电脑高了。厉潮坐在位置上,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签字,头也不抬,“通知项目部的一个小时后开会,另外……”   他顿了顿,“把昨天推迟的会议挪到今天下午两点。”   助理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   “呃……”助理道,“您这回应该不会忽然消失吧?”   黑色的签字笔一不小心划了道较长的痕迹,厉潮若无其事地停下笔,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会消失,另外,用我的钱给昨天参会的人发笔奖金。”   助理看他,又开始欲言又止。   厉潮甩了份文件在他跟前,“你也有。另外让做这份文件的人滚回去重做,别什么垃圾都往我跟前扔。”   助理抱着文件满意的滚了。   -   宋时眠是在吃完早餐的时候接到何灿的视频电话的。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开的是视频,直到何灿大惊小怪的说他旁了后他才知道她打的是视频。   宋时眠有些无奈。   “我又看不见,跟我开视频干什么?”   他的清晨刚好是何灿下班的点,她举着手机躺在床上看着屏幕里的宋时眠,“你看不见又不代表我看不见,好久不见我宝贝,想死我了。”   几年了,宋时眠还是习惯不了何灿的孟浪,两句话就被她说得耳尖微红,“你能不能正常点,好歹我也是个有夫之夫。”   说起这个,何灿顿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起来,你的便宜老公呢?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   “那很不巧,他上班去了,刚走没多久。”   闻言何灿顿时失望的又躺了回去,“我还想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能入你眼的,是不是老帅了?”   宋时眠挪到院子里的长椅上边晒太阳边和何灿聊天,“我看不见,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你就没问问别人?”   宋时眠默了默。   虽然老是有人说厉潮长得帅,但宋时眠满脑子都是记忆里那个圆圆滚滚的小胖子。   眼睛看着倒是有点大,但太胖了,脸上的肉一多,那双眼睛就被衬得只有小小的一条缝,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再加上他又白,就像一个会发光的大胖球。   宋时眠实在想象不到他帅起来是什么样。   “可能不是很帅吧,但人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性格,帅不帅一点都不重要。”   何灿撇了撇嘴,“得了吧,那是因为你看不见。”   宋时眠很不服气,“不管我看得见看不见,我都喜欢他。”   “哟哟哟~”何灿阴阳怪气的笑他,“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他。当初打算去相亲的时候,是谁说反正搭伙过日子,喜不喜欢不重要的?”   宋时眠,“……”   他道,“学姐,你要这么聊天的话,那这天估计聊不了了。”   他脸皮薄,何灿笑了一句就收敛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手里头的项目最多两个月就搞完了,到时候回来你们可要请我吃饭啊?”   听见她要回来了,宋时眠也很高兴,“你就想到时候要吃什么?我让他给你做,他做饭可好吃了。”   何灿猝不及防地被他秀了一脸,不过她也没生气,看着宋时眠脸上真心实意的笑,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哪怕宋时眠不说,她也知道他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那么多的灾难和痛苦在短短的几年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没崩溃已经算他很坚强了。   “行行行,你老公最好了,等我回来,看他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她话题一转,又跟宋时眠八卦起来,“你知道我新老总吗?我看见他们发在群里的新图透了,我靠!是真的帅。”   宋时眠被太阳晒得眯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这位姓何的女同志,你是不是忘记你昨天还跟我骂人家是傻逼来着?”   何灿道,“你瞎说,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说我老板,什么傻逼?那是我再生父母。”   “嘿嘿……”她略显猥琐的笑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就在刚刚,他给我发了笔奖金,说是昨天开会没来的补偿,你知道多少钱吗?足足我半个月的工资啊!”   难怪变卦得这么容易。   “虽然我人在国外,但关于新总裁的八卦倒是一个不落。多年轻一男的啊,刚接管公司就结婚了,那婚戒天天戴在手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据说微信的背景图都是和他对象手拉手的照片。”   太阳晒得宋时眠脑袋发昏。   “英年早婚啊,说不定是小说里的家族联姻呢?”   “那也太早了吧,而且看他那样,也不像联姻,也不知道他老婆是什么样的?”   宋时眠穿着一身幼稚的海绵宝宝睡衣,曲起一只腿搭在椅子上,伸手扣了扣,“可能是个绝世美人吧。”   说着他没忍住抓了把睡成鸡窝的头发。   “优雅、知性、学识渊博。”   “哦……”想着最近读的小说,他补充,“也有可能是小作精,专克冷面总裁,总裁负责赚赚赚,她负责花花花。”   何灿,“……”   宋时眠打了个没什么形象的哈欠,“对了,朋友圈记得给我点个赞。家里的高压锅坏了,我打算买个新的,朋友圈集满三十个赞优惠十块呢。”   何灿,“……” 第77章   下午的会议如期举行。   这回再次化了全妆的何灿终于没再半途被人放了鸽子,她端坐在电脑前面,等待着那边连接成功。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她和这位新上任的总裁第一次见面。   那边正值下午,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金色的光芒铺了满地,沿着椅背爬上了视频里男人的肩上,落在眉梢。   他侧了侧脸,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抬眸朝视频里看过来。   冷不丁的和他那双冷淡的眸子对上,何灿心里打了个突,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她就听见视频里的男人开口了。   “听说那边最多只能让利三个百分点?”   说起工作,何灿立刻正经危坐,正色道,“是的,不过我还在和他们谈,再给我几天,应该能磨得下来。”   “进度呢?”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自豪,“最多两个月,就能完全搞定。”   视频里的男人抬起指尖敲了敲桌沿,眼睫向下一扫,顿时就做了决定,“我让业务部的李云过去协助你,你和她对接一下,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尽量把时间缩短一点……”   他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声调偏冷,哪怕隔着屏幕,何灿也能感觉到那一身凌厉的气势,让人不知不觉的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下去,反而那张一开始就让她感到惊艳的脸渐渐地被忽视了。   这会一开就开到下午四点,再处理了会文件,不知不觉就下了班。   厉潮没着急回去,先去菜场买了菜,然后又去超市选了个高压锅才开车回家。   他提着高压锅回来的时候宋时眠正在厨房杀西瓜。   西瓜是他下午溜达出去在路边买的,圆滚滚的一大个,老板见他看不见,主动帮他挑的,说包甜。   因为看不见,他第一刀就杀歪了,西瓜在案板上滚了滚,眼看着就要滚下来,被厉潮腾出一只手推了回去。   他把高压锅放台子上,把宋时眠手里的刀拿了过去,“学长看不见怎么还拿这么危险的东西?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宋时眠往后退了步,没想到直接撞到了他怀里。于是某个清纯学弟很有心机的伸手揽过他的腰,低头凑到他耳朵边,“学长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宋时眠腰上有痒痒肉,被他这么一摸,短促的笑了声,然后伸出手往后一捅,“还不是你,站得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他伸手往前摸了摸,“我的瓜呢?”   厉潮遗憾地松开手,帮他把切了一条缝的西瓜掰开。   老板说的没错,给他挑的这个西瓜的确很好,红彤彤的,一掰开,一股清甜的香味顿时就飘满厨房。   厉潮修了修不太平整的边缘,把小的那半个西瓜直接给宋时眠抱着,塞了个勺子到他手里,“好了,可以吃了。”   宋时眠抱着西瓜,没着急走,而是拿着勺子把中间最甜的那块挖了出来递到厉潮嘴边,“快尝尝,我买的这个瓜怎么样?”   厉潮低头,看着西瓜中间那个小小的坑,接过勺子反手喂到了宋时眠嘴里,“最甜那块当然只能给学长吃。”   看着青年被西瓜塞得鼓起来的脸颊,他眼底溢出笑意,“甜吗?”   宋时眠鼓着脸点了点头。   厉潮的视线便从西瓜转移到他湿润的唇上。   想亲。   可惜他有老公了。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   他把买的菜整理进冰箱,侧着头跟站在身后的宋时眠邀功,“学长,我看你家厨房的高压锅坏了,就顺手在超市买了个,你不会介意吧?”   宋时眠靠在台子上听他忙活的动静,闻言愣了会,“可我已经打算买了,我还集了赞,能便宜十块钱呢。”   厉潮整理好菜后就把高压锅的包装拆开,打开水龙头清洗,声音混合着水声传过来,里面似乎夹杂着笑意。   “是吗?那我岂不是买亏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去给学长点赞好了。”   宋时眠怀疑他在笑他。   他很小心眼地挪到厉潮身后,装作不经意地朝他撞了过去,没想到力气大了些,男人手里的高压锅被他撞得脱了手,掉在了水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浮夸道,“呀!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是出去的路呢,没想到撞到你了。”   厉潮扭头看了他一眼,捡起高压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挡在冰箱的棱角前面,想着宋时眠刚才的行为,没忍住笑了声。   “学长,厨房又脏又乱的,你要不出去等我?“   宋时眠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撞了一下,他气也消了,听话的打算出去。   临走前,他把西瓜举起来,“要吃点吗,很甜的?”   厉潮擦干净手,用他的勺子旋了一勺送到嘴里。   他咬着勺子,看着跟前眼盲的学长,微微眯了眯眼睛。   在他没来之前,他是不是也这样跟和他丈夫如胶似漆?   用着同一个勺子,吃着一样的东西。   他是不是也会用现在这样依恋的表情对着他的丈夫?   想到这里,厉潮的表情隐隐有些控制不住,手里的勺子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心底爬上来的嫉妒将他淹没,就连表情都被蒙上一层阴翳。   就因为他晚了一步,所以跟前的青年才成了别人伴侣,而这些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他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   “甜吗?”   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厉潮的思绪,他松开手,把勺子插进西瓜里,握着勺子的指腹被抵出一道发红的印记。   他搓了搓那道印记,笑着道,“很甜,谢谢学长的投喂。”   于是宋时眠抱着西瓜满意的出去了。   新家的阳台上也有一个和之前小区一样的吊椅,除了书房外,这个地方宋时眠光顾得最多,最喜欢在上面躺着听小说。   他抱着西瓜窝进吊椅里,手机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开始语音朗读。   最近他换了个语音包,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死气沉沉的AI听着好多了。   于是他在低沉的“女人,恭喜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里满足的吃着瓜。   结果瓜才吃了一半,他就吃不下了。宋时眠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吃剩的瓜放在旁边,等着待会厉潮来收拾残局。   七点半,两人的晚饭准时开启。   高压锅刚到家的第一天就开始工作,炖了排骨,里面放了莲藕和玉米,宋时眠还没开始吃,碗就被厉潮夹的菜塞得开始冒尖尖。   他拿着筷子,从上往下消灭,才咬了口排骨,厉潮的声音就在对面响了起来。   “学长,我的手艺和你丈夫比哪个更好一点?”   宋时眠,“……”   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见他不说话,厉潮又往他碗里放了块藕,“学长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下次好改正。”   说着他垂下眼,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学长你愿意收留我我很开心,可我太没用了,什么也做不好,就连做饭也比不上你丈夫,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宋时眠啃排骨的动作一顿,在心底摩拳擦掌。   来了!来了!展现演技的时刻到了。   他把骨头放下,声音温柔,“怎么会呢,你做饭可比我老公好吃多了。”   厉潮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宋时眠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不瞒你说,我跟他就是搭伙过日子,你也知道我眼睛这样,这么还敢奢求爱情呢。”   “学长……”厉潮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还、还以为你结婚了会过得很幸福,没想到却……”   宋时眠的声音也微微颤抖,“哎!只能怪我命不好吧,我这辈子啊,估计就这样了。”   厉潮忽然伸出手一把抓过宋时眠的手,“不会的学长,你知道我……”   宋时眠偏过头,猛烈的咳了几声,然后一本正经的扭头,“你什么?”   “没……”   关键时候,厉潮反而松开了手,“学长你放心,在你家借住的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宋时眠感动得快要哭了,“如果没有你,我一个孤苦伶仃的盲人,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厉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他对你很不好?”   宋时眠看不见他阴沉的脸色,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脸色涨红,“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你可以跟我说说关于你的事吗?时间太久了,我对以前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   看着他低头擦眼泪,厉潮握紧手里的筷子,脸色难看得不行。   见他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太敢问,好半响才压抑住心底的戾气,垂下眼睛。   “我和学长不熟,其实没什么好讲的。”   宋时眠道,“那只是我对你不熟而已,我看不见,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所以才不太记得,但只要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能想起来你是谁呢?”   对面陷入了沉默。   于是宋时眠不动声色道,“哎……我的日子已经这么艰难了,还以为能碰到一个可以述说心事的人,没想到是我多想了,你连这个都不愿意跟我说,可能在你心底我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我不是……”厉潮张了张嘴,最终泄气一般地开口。   “我和你真的不熟,可能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只是我偷偷见过你几面而已。”   宋时眠边吃边听他讲。   其实厉潮没什么好讲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他总以为宋时眠会在原地等他,可事实告诉他,停滞不前的其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我第一次见学长是在学校的宿舍楼下,九月的天气,你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半袖衬衫……”   宋时眠笑了声,“怎么久过去,连我穿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嗯。”厉潮很轻的应了声,“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包括你穿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宋时眠顿了下,“什么?”   “我记得他的名字,林季同。”   “他们都说你们是一对。” 第78章   听他说完后,宋时眠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究竟是听谁说的?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一对?”   见他否认,厉潮眉梢微动,不动声色地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   “大家都这么传,我还看见你们一起去吃饭了,很开心。”   “我……”他垂下眼,声音有些轻,“我看见有人问林季同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他没否认。”   这回宋时眠是真的愣住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大三那年三月份的时候。”   宋时眠仔细回想了下,好像那段时间大家对他和林季同的态度有些奇怪,每次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揶揄的声音,可等他去问,又什么都不说,着实让他疑惑了段时间。   “我不知道。”他道,“我跟林季同之间没什么,从始至终只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我以为是因为我俩走得太近了,所以大家才会多想。”   他问厉潮,“你确定你是真的听见别人问他,他没否认吗?”   对面的男生低垂着眼,眼底泛起一丝冷意,“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让大家别当着你的面问,你脸皮薄,会不好意思。”   他这么说,跟默认有什么区别?   宋时眠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咽下厉潮夹给他的藕,“我知道了。你别多想,我跟他没什么,和他关系好也只是因为大二的时候他救过我。”   “嗯。”厉潮应了声,声音听着乖得不行,“我相信学长,是他恶意宣传你们的关系,我才不生气呢。”   这些事宋时眠是真的不知道。   他一直在想,明明厉潮都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他?现在想来应该是听到了林季同说的那些话,误以为他跟林季同在一起,以他那个自卑的性子,所以才一直不敢来见他。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心软。   不仅心软,还心疼。   而心软的结果就是:吃完晚饭,他被清纯学弟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根本舍不得推开。   学弟压在他身上,脸离他很近,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空气里的氛围忽然变得黏腻起来。   “学长,你丈夫经常不在家,一个人的夜晚,会空虚寂寞吗?”   宋时眠的手搭在他劲瘦的腰上,隔着轻薄的薄料往里一探就是分明的腹肌,手感好得不像话。   他实在难以想象,当初那个肚子圆滚滚、往下低头都看不见脚尖的像胖子是怎么练出腹肌的?   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厉潮低头看了眼,喉结滚了滚,笑了声,“喜欢?”   宋时眠矜持道,“还行。”   年轻爱运动就是好,不像他,当初年少轻狂,不上课除了吃就是睡,于是在练第九块腹肌的时候走火入魔,九九归一了,手一捏上去,软得不像话,在外人面前他都不好意思撩起衣服。   他不喜欢,有人却喜欢得不行。   这段时间宋时眠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终于胖了点,他脸上的肉没怎么涨,不过腰握起来终于不再被两侧的骨头硌手了。   他现在基本不怎么出门,也不运动,长年不见光的皮肤白得晃眼,入手像块上乘的暖玉,触手生香。   更别说他还怕痒,轻轻一碰,手底下的皮肤便颤得不像话,嘴角溢出细细的喘,勾得人心神不宁。   宋时眠不知道清纯学弟心底的肮脏想法,又摸了两把腹肌,过足了手瘾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去推厉潮,“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闻言支起上半身。   “学长,摸完就扔?”   宋时眠满脸的“不然呢”。   下一秒,他扶在厉潮肩膀上的手就被拽了下来按到沙发上,而对方则顺势就俯身贴了下来。   “腹肌好摸吗?”他问宋时眠。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就摸个腹肌都能给他摸……   这个姿势过于危险,他不太敢动,强装镇定道,“还行,不过我现在要睡觉了,可以麻烦你起来让我回房间吗?”   让是不可能让的,学弟甚至还抵着他磨了磨,“学长真过分,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结果你摸了就不打算负责?”   神TM黄花大闺男。   宋时眠垮着个脸,“那你想要怎么办?你别忘了,我已经结婚了。”   说起结婚,清纯学弟的脸一秒就阴沉了下去,他磨了磨牙,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时眠,恶劣开口。   “结婚又怎么样?学长你的丈夫根本就不喜欢你,他会碰你吗?”   “学长……”弯腰低头,靠在宋时眠耳边低声道,“难道你就不想尝尝情爱的滋味吗?”   宋时眠,“……”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格都致力于找他偷情?   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什么不安于室的人吗?   “没关系,我们悄悄地,你丈夫不会发现的,而且我也不要名分,只求学长偶尔能看看我就好。”   “你看……”他伸手按了按,“你也有感觉了,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内心?”他笑了声,“你对我也有感觉的,对不对?”   宋时眠脸色慢慢涨红,“手、手拿开。”   对方非但没拿开,反而熟练地解开扣子,指尖从皮肤上划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要怕学长,我会伺候你伺候得很舒服的,绝对比你丈夫还要好。”   “而且你丈夫出差了,我们做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要害被人握住,宋时眠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你要做就做,别说话。”   再说下去他真的感觉自己对不起他老公。   他让某人别说,某人根本就不听,每做一件事都要问问他的意见。   “学长,我的技术和你丈夫比,谁更好一点?”   “学长,他有我长吗?有我大吗?”   “学长,我能到这里,他可以吗?”   “学长……”   宋时眠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过去,“要么闭嘴,要么拔出去。”   他想,他当初就不应该可怜他的。   什么清纯学弟,都是假的!   假的!   只有他屁股疼是真的!!   -   五天后是林季同的生日,他早早地就在手机里联系宋时眠,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不管厉潮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他答应林季同了,总不能中途爽约。   等到厉潮下班的时候,宋时眠带着他一块去挑选生日礼物。   知道是给林季同挑选生日礼物的时候,厉潮把不爽直接写在了脸上。   宋时眠看不见,只能让厉潮给他挑,结果他抱着个手站在超市里动也不动。   “学长你心底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宋时眠拽了他一下,发现拽不动,“什么忘不了他?我就是来买个生日礼物。”   他说完,厉潮的脸反而更黑了,“那你说,你为什么要给他买生日礼物?”   宋时眠无奈道,“厉潮同志,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过生日,我不买生日礼物买什么?”   “哦,为什么一定要买?你肯定还在乎着他对不对?”   宋时眠,“……”   他锤了厉潮一下,“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像话吗?谁去参加生日聚会不买礼物?空着手去啊?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厉潮板着个脸。   宋时眠无奈,只能踮着脚亲了他的脸一下,“学弟最乖了对不对?又乖又大方,怎么可能会干这种小气吧啦的事?”   男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几度,然后又落了下来,“谁跟你说大方了?我最小气了。”   软的不行宋时眠只能来硬的。   “我跟你说,你最好别得寸进尺。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地下情人,小三懂吗?你别跟我唧唧歪歪,小心我一不开心就让你滚蛋。”   厉潮大惊失色,“你为了他要赶我走?”   宋时眠,“……”   “喂!你别乱解读我的意思啊。”   最后,宋时眠签订了不少有辱国权的不平等条约才换来一个生日礼物。   生日聚会选在周末,厉潮开车送他过去。   一路上男人一直维持着低气压,眼看着就要到定的酒店门口,他的脸越发的黑。   宋时眠在这样的氛围里待了几天,由一开始的愧疚、心软,到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靠在车上睡觉。   心软?   他可不会再心软了。   每次心软遭殃的都是他的屁股。   “学长……”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厉潮扭头看宋时眠,委屈的开口,“要不我跟你进去吧?”   宋时眠抱着礼物打开车门,“不让。”   “为什么?”厉潮问。   当然是怕他控制不住和林季同打起来。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小三,小三都见不得人。”   厉潮,“……”   他不甘心道,“那我送你进去。”   宋时眠指了指他在路上就开始一直响的手机,“你手机都叫一路了,你不是跟我说学校有要紧的事等着你处理吗?赶紧去吧。”   “可你……”   宋时眠打断他,“陆林也要来,他跟我说他马上到了,我在门口等他一块进去。”   厉潮不放心道,“那我等你进去我再走。”   他话音刚落,宋时眠的手机就响了,他举着手机幽幽道,“你朋友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必须他去处理,从早上助理就开始催,眼见现在自家老板电话打不通,助理只能打宋时眠的手机。   “那我晚上来接你……”   宋时眠催他赶紧走,“晚上再说,那么多人呢,谁顺路送我一下都可以,你赶紧走吧。”   直到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宋时眠才往后挪了两步,下一秒,陆林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宋小眠?”   宋时眠回头,看不见人,只能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试探道,“陆林?”   陆林两步就蹿到他身边,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哥在这呢。”他顺着车子走的方向看了眼,“你坐谁的车来的,不会是你老公吧?”   宋时眠“嗯”了一声。   陆林来的时候厉潮刚好开车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转瞬即逝的侧脸,“可惜了,应该早来一步的,我还没见过你老公长什么样呢。”   “话说,你都结婚了,不请哥几个吃个饭?”   本来宋时眠是想请的,但想着他最近调查出来的厉潮身份,再加上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请饭这件事只能再搁置搁置。   “最近他太忙了,等有空了一定请你们。”   他一直推迟,陆林还以为他觉得自己的老公是个超市职员,拉不下面子,于是安慰他,“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嫌弃你,再说了,能被你看上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宋时眠尴尬的笑了笑,心想这其中的误会可大了。   陆林带着他往林季同定的包间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陆陆续续坐了好些人。   林季同有能力,再加上脾气又好,认识的朋友自然很多。这是他回国以来第一次过生日,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拉上朋友小聚一把,邀请的人除了他工作认识的还有不少同学。   宋时眠经常跟他一块玩,他身边的朋友大部分都知道他的存在,一看见他就开始起哄。   “来了、来了!主角来了。”   宋时眠抱着礼物站在门口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哪是主角啊?今天又不是我过生日。”   他一来,林季同第一个上去迎接他。   “别听他们瞎起哄。”   宋时眠举起手里的礼物,“路上耽搁了会,抱歉来晚了,生日快乐啊学长。”   林季同低头看了眼,是个模型。他读大学的时候就爱鼓捣这些玩意,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宋时眠还记得。   他接过礼物,眼底的笑带着温度,“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小眠。”   林季同带着他,自然而然地想把他安排到身边坐,宋时眠察觉到了,拒绝道,“你是寿星,还要照顾我这个看不见的人,多麻烦,我跟陆林坐一块就好了。”   林季同还没说话,人群里有几个人先开口了,“学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说不定人家林季同巴不得照顾你是不是?”   “是啊是啊,刚刚你没来,他坐包厢里心不在焉,就盼着你来,结果你还不跟他坐,岂不是伤了我们老林的心?”   宋时眠嘴角的笑就这样慢慢落了下去。 第79章   几秒后,他才抬起手拨弄了一下衣襟,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丈夫在送我来的路上堵车,就迟到了这么一会,没想到各位就这么取笑我。这样,我自罚一杯,大家就放过我吧?你们看我这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只想找个角落安静的坐着吃吃喝喝。”   众人看着他手上的戒指,表情皆有些呆愣,“你结婚了?”   他们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林季同,见他手上空荡荡的,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迷茫。   宋时眠笑着道,“前不久结的,你们可别取笑我跟学长了,要是被我丈夫知道了,回去指不定要跟我生气。”   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包间里认识他和林季同的人表情都有些怪。   林季同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但很快就收敛了下去,笑着拍了拍宋时眠的肩,“小眠结婚结得突然,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他啊,在我回来之前就结婚了,平日里藏着掖着的,就怕外面知道他结婚了一样。”   他两句话就把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宋时眠的丈夫身上。   “怎么还藏着掖着呢?学弟的结婚对象难道还见不得人?”   宋时眠坐在角落,不是很想跟不熟的人说起厉潮,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只是我们俩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大家没什么机会遇到罢了。”   林季同没跟他坐一块,他坐在宋时眠的对面,寿星的脸上挂着笑,神情是大家印象里的一贯温和的模样。   “好了好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吗,这么都在围着小眠打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底?”   他两句话就帮宋时眠解了围,眼神不动声色地转到宋时眠身上。而对面的青年只是半垂着眼,神情很淡。   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陆林坐在宋时眠边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咂摸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靠近宋时眠,低声道,“我靠,还有我不知道的八卦,这又发生了什么?”   宋时眠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跟前的菜,他先是闻了闻,然后咬了一小口,确定只是个红烧肉圆后才又吃了口。   听见陆林的疑问,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不过压低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回去再跟你说。”   林季同这次生日邀请的人很多,包间里的两张桌子都坐满了,很是热闹。   不过大部分聊的都是工作。   宋时眠一直待在家,勉强算个自由职业,没经历过职场。   而陆林一心跟着导师做研究,天天不是去找导师就是泡在图书馆里,哪怕经常兼职,但跟在场的人终究还是有壁。   于是在一干或吹嘘或追捧的声音里,宋时眠和陆林谁的话题都插不进去。   不过两人也不在意,低着头只顾着吃。   陆林很是积极地把所有他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给宋时眠来一份。   “这个虾好吃,你赶紧吃,只剩两个了,到时候我们一人一个。”   宋时眠拿着筷子戳了戳,又闻了闻,“放芹菜了?”   陆林震惊,“你是狗鼻子吗?”   宋时眠嫌弃地把虾夹出去,“我不吃芹菜。”   “我又没夹芹菜给你。”   “可它有芹菜味。”   陆林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惊到了,惊完后又觉得可惜,“你不吃给我啊,丢了多浪费?”   “不是吧陆林同学……”宋时眠道,“你已经落魄到要从别人碗里找吃的了?”   陆林被他噎得哽了哽,“你不懂,你知道他定的包间多少钱一晚上吗?”   “几万啊,我TM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难怪大家都说林季同混得好呢,你看这排场,你听听周围那些恭维的声音,要不是我挤不进去,我都想喊他爸爸了。”   宋时眠捧着饮料的手微微颤抖,“这么贵?”   “可不呢。”陆林道,“这酒店还是个五星级酒店,听说订包间要提前预约,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渠道?”   他凑到宋时眠耳边压低声音,“大家都好几年没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忙,他就过个生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请这么多人来?还不是一听这个地方,觉得他混得好,赶着上来拉关系。”   “啧啧啧……成年人的世界啊,就是虚伪。”   这些宋时眠还真不知道。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林季同和他一样都是普通家庭出生,他今天的所拥有的成就全都是他自己努力打拼得来的。   在某些方面,宋时眠还是蛮佩服他的。   不过他也有些想不通,他才回国没几天,哪怕在A市最好的医院上班,短时间内也不至于忽然发达成这样,难道是在国外……   陆林打断他的思绪,“眠啊,那边还有牛肉,你要吗?”   “不了。”宋时眠放下手里的杯子,摇了摇头,“我不吃了。”   陆林瞅了他一眼,“你可别跟我害羞,我看了眼,大家都忙着装逼呢,没人管咱们。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得赶紧多吃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真不要?”   “不要。”宋时眠抿了抿唇,又忍不住喝了口饮料。   虽然他能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吹捧这家酒店的饭菜有多好吃,但宋时眠却感觉不是很好吃,甚至还没厉潮带他去吃的那几家好吃。味道不是太咸,肉质就是老了,有的菜甚至还有股他说不上来的怪味,他连喝了半杯饮料都没压下去。   他食不知味的又喝了口饮料,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被厉潮养叼了。   而饮料喝多的后果就是:饭局才过半,宋时眠就想上厕所了。   他推了旁边的陆林一把,“林哥,帮我忙呗,送我到门口,我想去个洗手间。”   陆林放下筷子,“我直接带你去卫生间吧?”   “不用。”宋时眠道,“送我到门口就好了,我找服务员带我过去,里面太吵了,我出去透会气再回来。”   陆林便没再说什么,扶着他的手把送他到了门边。   门口站着服务员,宋时眠便请她送他到厕所门口。   等到服务员走了后,宋时眠靠在洗手台上缓缓舒了口气。他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忽然来到这么嘈杂的地方,吵得他脑仁一阵一阵的疼,心里头隐隐有些后悔。   看又看不见,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林季同的。   有这个时间调戏一下清纯学弟多好?   靠在洗手台边上缓了会,宋时眠才慢吞吞的找了个没人的隔间走了进去。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空气里飘浮着有些刺鼻的烟味。   宋时眠扶着门框,没忍住偏过头咳了咳。   下一秒,他前面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林季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们人太多了,没忍住跑到这里抽根烟,小眠不会介意吧?”   这里是厕所,再加上他都这么问了,宋时眠哪怕介意也只能不介意。   “没关系的。”宋时眠摇了摇头,挪到洗手池边低头洗手。   空气里传来水流动的声音和林季同吞吐烟雾的动静。   宋时眠洗了会手,没听到林季同说话,空气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我记得学长之前是不抽烟的。”   林季同喝了点酒,眼尾泛着红痕,迷离的目光落在宋时眠的脸上。   “在国外的时候压力很大,就学会了。”   “哦。”   宋时眠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会和林季同找点话题,可自从知道厉潮跟他说的那件事后,他跟林季同说话就感觉各种别扭。   他其实很想问问他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想着他今天过生日,实在不适合问这种话题,就给硬生生忍了下来。   林季同沉默了会,忽然笑出声,“小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乖,不抽烟也不爱喝酒,就连面对这种人多的场景也只想着逃避。”   宋时眠道,“我只是来上个厕所。”   林季同咬着烟头,知道他看不见,所以看他的目光很赤裸,连掩饰也没有。   他细细地扫过他的脸。   出国几年,身边的人大多都物是人非,只有他,还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   时光并没有在他脸上打磨出更圆滑的印记,因为看不见,他总是下意识地低垂着眼,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温顺、无害。   很适合被养在屋子里,也不需要很精细的对待。   毕竟一只已经被折断翅膀的宠物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林季同抬手,抖落指尖的烟灰,“小眠,成年人的世界总是需要交际的。刚刚在饭桌上,你一直沉默吃饭其实是个很不好的习惯,这次过生日邀请的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你跟他们多交流交流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毕竟靠着你那一个月三千的超市职员丈夫是给不了保障的。”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学长,你喝醉了。”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林季同轻声道。   他掐灭手里的烟,忽然朝宋时眠靠了过来。他身上的酒气很重,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浓烈得不行的辛辣味道。   “遇见不想聊的话题只想着回避。”   “小眠,人和人终究是有阶级的。你看,我就是过个生日也能在这么好的酒店里。而你呢?跟着你那个所谓的丈夫,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   “你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往后退了两步,“学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我丈夫的感情很好,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开心,不需要别人为我们操心。你慢慢抽吧,我先回去了。”   林季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小眠,你知道吗,针对你眼睛的药物已经研发出来了。”   他看着宋时眠的眼睛,“你知道一个疗程多少钱吗?那可是你们奋斗一辈子也挣不了的钱,但是只要你……”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因为兴奋而浮现出薄红,“只要你跟了我,我有渠道,可以低价让你得到药。”   宋时眠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疯了,他一把甩开林季同的手,“你疯了吗!在说什么胡话?”   林季同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扶住洗手台,无意间打开了水龙头,骤然响起的水流声充斥着厕所。   “我疯了?”他古怪地笑了出来,盯着宋时眠,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怪我抛弃你去了国外,可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小眠,一个平平无奇的超市职员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宋时眠抓起导盲杖伸手摸索着想要出去,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多有钱,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林季同伸手扣住他的肩膀,“那你眼睛呢?除了我,谁还能帮你治眼睛?”   “放开!”宋时眠扭头,脸上的神色是林季同从未见过的冷,“我哪怕就是瞎一辈子,也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   他一字一句道,“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这位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你也不想担上一个性骚扰学弟的罪名吧?” 第80章   林季同盯着宋时眠的脸看了几秒,然后缓缓松开手。他往后退了几步,声音不大,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阴翳。   “你会后悔的,小眠。”   宋时眠握着导盲杖头也不回的出了卫生间。   他恶心得不行,连包间都没有回,给陆林发了个消息,直接就走了。   看着宋时眠的背影消失在跟前,林季同也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垂眸洗手,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着装,迈着步子回到了包间。   他刚打开门,就和匆匆出来的陆林撞了个正着。   看见他,陆林愣了瞬,然后道,“林哥,时眠说他有事先回去了,我不放心他,就跟他一块走了,你们玩得开心啊。”   他侧着身,想从林季同身侧穿过去,结果他刚一动,林季同却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陆林的路。   他疑惑地朝林季同看去,“林哥?”   林季同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表情温和,“小眠跟我在厕所闹了点矛盾,我说了他两句,他就耍性子自己走了。他那么大个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酒店门口就能打到车,没必要跟着他一块走。”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陆林还是不太放心,“他丈夫没来接他,怎么说我也要看见他上车才放心。”   其实宋时眠走了陆林也不是很想在这里待。   他跟林季同本来就不熟,因为宋时眠的缘故他才能跟林季同偶尔说上几句话。   他也没想到林季同过生日竟然会邀请他,想着宋时眠一个人过来,他不是很放心,于是才同意的。   可林季同扣在他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眼底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陆学弟,我这生日都还没过完,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走是什么意思?”   陆林完全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和的林季同会这么问,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好一会脸上才浮现出有些尴尬的神色,“我也没想走,我就是不太放心时眠……”   “有什么不放心的?”林季同道,“我刚刚看你还挺喜欢这里的饭菜,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吃到这些东西了。”   这回陆林是真的愣住了,“学长你……”   “我什么?”林季同笑着道,“你刚刚坐在那里吃得头也不抬,就这么走了,你舍得吗?”   “你要明白,出了这道门,你可就再也没机会进来了。”   陆林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哪里还不明白林季同话里话外的意思。   合着在这看不起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是穷,没见过世面,但也不会为了两口吃的就抛弃兄弟。”   说完他一把甩开林季同的手,“劳驾让路,我就不脏了你这尊贵的地方。”   林季同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几分钟前的宋时眠。   一样的倔强又清高,仿佛自己多么高尚一样。   他古怪的笑了声,但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陆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包间里的人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陆林甩开了林季同的手,而林季同则好脾气的让他出去。   “这是怎么了?”   林季同伸手揉了揉肩膀,脸上的神情是一贯的温和,“小眠有事先走了,他的室友非要追着去,我让他吃完饭再去,他就甩了我一下。”   他说完,人群里立马就有人开始打抱不平。   “不是,你让他吃完饭再走也是好心,哪怕真的着急走也不至于甩脸色吧?”   “看他那样,估计是个土包子,哪里知道这些?我看啊,就是林哥脾气太好了,才会让他踩在头上欺负你。”   “你们是没看见他刚刚坐在那里吃饭的样子,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也不知道林哥干什么请他过来?”   “他不是跟宋时眠是朋友吗?说不定是知道林哥过生日,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呢?谁不知道我林哥现在混得好。”   “……”   林季同就这么站在人群里,等到听够了才温声开口阻止,“好了,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说,陆林家是农村的,没来过这种地方正常。”   他举起杯子,“大家别管那些扫兴的人,吃完饭我请大家唱K。”   人群里顿时传来欢呼。   林季同敛着眉眼,格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抬起眼正想要说什么,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眼,闪身出了包间。   等到走廊的冷风将他吹得冷静了些,林季同才接了电话。   因为喝了酒,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筱筱。”   手机的另一边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季同哥哥,你们吃饭吃好了吗?”   林季同扯了扯领带,声音透着无奈,“哪有那么快,这才过去一个小时。”   瞿筱不满道,“那你要多久才能来见我呀?要不我来找你吧?”   “好啊……”林季同道,“你来吧,都是大男人,满身的酒气,要是冲撞了我的大小姐,我可不负责。”   “就没有女生吗?”   “我可没有女性朋友,不是拍照片给你看了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筱筱这都不信我?”   他两三句话就把瞿筱哄得心花怒放,“我才没有不信你呢,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嘛,哪有过生日都不带我的?”   林季同靠在走廊上,听着包间里嘈杂的声音,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没什么笑意。   “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回来陪你嘛,待会吃完饭我请他们去唱K,然后我就偷偷溜掉,你来接我怎么样?”   “真的吗。”瞿筱惊喜道,“你不是骗我吧?”   林季同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只不过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就这样花掉了,筱筱这个月的零食可能得酌情减少了。”   瞿筱一听,顿时就紧张了,“你没钱怎么不跟我说呀?”   林季同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又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说,筱筱只是在为自己的零食担心?”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瞿筱气呼呼道,“季同哥哥,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也不等林季同回答,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林季同就这么拿着手机安静的等在走廊。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瞿筱发来的消息。   她发了个KTV的地址给林季同。   【季同哥哥,你就去这家,我打点好了,去的时候报你名字就行。我给你们包了两个大包间,酒水都是免费的,随便玩,唱多久都没关系,你别花自己的钱了。】   林季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   【筱筱,你这样会显得哥哥很没用的。】   瞿筱回他。   【才没有呢,哥哥的钱是要留给给我用的。】   【这样啊,那以后哥哥的钱都给筱筱保管好不好?】   林季同面无表情的打完这句话后,目光从聊天列表往下移了移,宋时眠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瞿筱下面。   他指尖顿了顿,点了进去。   【小眠,刚刚学长喝多了,才说了些胡话,对不起。】   他以为他会收获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可没想到消息却很顺畅地发了过去。   只不过不知道对方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不想回,几分钟后都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笑意便慢慢从林季同眼底浮了上来。   真乖啊……   哪怕生气,都还记着他救命的恩情。   只可惜……   想到这里,林季同眼底的笑逐渐被冷意覆盖。   他的乖乖学弟却背着他结了婚。   想着那晚厉潮看他的眼神,林季同在心底冷笑一声。   有的麻烦,是得开始解决掉了。   -   瞿筱发过来的KTV在当地挺有名,有名的贵。   当听见林季同要请他们去那里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原本就热切的目光变得更加热烈了。   林季同享受了会大家灼热的注视,才表示有事去不了,让他们玩得开心。   告别了众人,他转头出了酒店。   门口停了一辆豪车,看见林季同的身影,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明艳的笑脸来。   瞿筱朝他挥了挥手,“季同哥哥!”   林季同弯腰上了上车,沉沉地叹了口气,“还好筱筱给我定了个KTV,不然我今天肯定要被他们灌醉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瞿筱被熏得皱了皱鼻子,“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聚会都喜欢喝酒,难喝死了。”   林季同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男人的事你不懂,我们筱筱啊……只要负责开心快乐就好了。”   瞿筱倒在他身边笑得很开心,“季同哥哥,我们去吃饭吧?我订了餐厅,你会陪我去的吧?”   林季同低头看她,神情温和,“筱筱叫我,怎么可能不去呢?刚刚吃饭我都没吃几口,就等着跟你一起呢。”   “那就好……”瞿筱道,“知道你过生日,我预约了好久呢,那家餐厅可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这世上还有瞿家大小姐去不了的地方?”   “我哪有那么厉害。”   瞿筱被他逗得脸上全是笑意。   “我家在A市还没到可以横着走的地步,要说厉害,厉家才是翘楚呢。”   “就我预约的那个餐厅,就是他家开的……”   “也不能算是他家开的,我听我爸说,那个餐厅是厉家少爷的外公送他的成年礼物。”   她伸手往窗外一指,在她指尖对着的方向是A市最繁华的市中心,在那里,有一栋建筑高高耸起,是整个A市最高的地标。   “那个餐厅就在那,下面是江,在那里吃饭可以俯视整个A市,视野超级棒。”   说着她叹了口气,“可惜我等级不够,订不到高层。”   林季同也看着那栋建筑,迷乱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热。   “定个餐厅还需要等级?”   “当然了。”瞿筱道,“那地方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毕竟一开始它的初衷就不是对外营业,那是完全服务大少爷的地方,谁能去肯定人家说了算。”   “低层的地方大部分时间会对外开放,预约了就可以,高一点就需要关系了,至于顶层……”   她伸手在最高处点了点。   “那是少爷的专属楼层,至今都没人上去过。” 第81章   十分钟后,两人的车停在了瞿筱说的那栋楼下。   餐厅在最上面那几层,下了车后,他们坐电梯上去。   电梯是透明的,站在里面上升的时候能清晰看见脚底下的城市一点点变矮。   林季同伸手扶着电梯上面把手,看着底下的景色,呼吸逐渐加重。   比起脚下的失重感,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上位者的征服欲,恍惚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原来,这就是拥有权势的感觉。   瞿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电梯到了之后高高兴兴地拽着他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应生,看见他们时微微欠身,“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瞿筱拉着林季同的手,和陷入热恋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有,我预约了今天晚上的八号包间,姓瞿。”   侍应生翻了翻手里的牌子,“瞿小姐您好,麻烦你跟我这边走。”   林季同有些拘谨地跟在瞿筱身边。   餐厅很大,也很安静,就连路过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脚步都很轻。   他们普遍低着头,不听不看,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林季同呼吸都不由得变轻起来。   瞿筱倒是没什么感觉,拽着他的手跟他介绍,“你看外面,那条有名的江就在下面呢,今天晚上我点了烟花秀,给你庆生。”   林季同垂眸,干净整洁的地板倒映出他的倒影,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几千,还没在前面领路的侍应生穿得贵。   他被瞿筱拉着的手蜷了蜷,心底爬上来一股难堪,但很快,那股难堪就被他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一个生日而已,筱筱不用这么破费的。”   “怎么能算破费呢……”瞿筱不满道,“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肯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往前拐了个弯,就看见几个人拎着打包的袋子匆匆走了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跟在拎着打包盒子的年轻人身后低声叮嘱,“还是上次的地址,你去过一次,规矩不用我教你,动作快一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拎着东西的年轻人和林季同擦肩而过,匆匆朝电梯走去,林季同回头看了眼,笑着朝瞿筱道,“这家餐厅还可以提供外送服务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足够走在他们前面的侍应生听见,他回头回答林季同的问题,“先生,我们餐厅是不给客人提供外送服务的。”   林季同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所以那不是客人点的餐?”   侍应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弯腰推开跟前的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八号包间到了,桌上有平板,瞿小姐您下了单后厨房那边做好了就送过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按桌上的呼叫铃,祝您用餐愉快。”   -   宋时眠回家先是马不停蹄地洗了个澡,特别是被林季同拉过的肩膀,被他搓了又搓。   洗完澡后他坐在沙发上生了会闷气,气到后面肚子都饿了。   厉潮发消息问他回家了没。   他没跟厉潮说在厕所发生的那些事,只说他已经回来了,正打算点外卖。   手机那边的清纯男大阴阳怪气。   【不是出去吃饭了,还回来点外卖干什么?】   宋时眠实话实说。   【那家酒店一点都不好吃,我没吃几口。】   也不知道哪个字戳动了男大敏感的内心,厉潮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那我给你点?】   宋时眠嘿嘿一笑。   【鸡公煲谢谢。】   【天天鸡公煲,再吃下去某个人就要被鸡公煲腌入味了。】   然后他又问。   【不是学校那家可以接受吗?】   宋时眠一直很相信厉潮点外卖的能力,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   厉潮把手机屏幕摁熄,拉开椅子站起来,打断跟前几个老总的侃侃而谈,“抱歉,我去个卫生间。”   门口候着服务员,看见厉潮出来时顿了顿,犹豫着问他,“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厉潮喝了几杯酒,被包间里那几个人吵得心烦,站在门口缓了几秒才道,“做份鸡公煲,送到老地方。”   他说完后,服务员愣了愣,“是送来包间吗?”   厉潮扭头看了眼服务员。   是个年轻的男生,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他没见过。   “你去叫经理过来。”   服务员好一会才道,“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男人有些烦躁的微微皱起眉头,没说话,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后,经理满头大汗地从电梯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见厉潮,他脸上下意识地堆起笑,“厉总,您找我?”   厉潮把刚刚跟服务员说的话又说了遍,说完后看了眼服务员,补充,“新员工记得培训一下。”   等到他重新进了包间,服务员才感觉到不太对劲,他伸手拽了把经理的衣服,“舅,他是谁啊?”   经理一巴掌呼在他头上,“祖宗哎!你在干什么!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那是餐厅的老板,你怎么跟老板说话的?”   男生捂着头有些懵逼,“那是老板?”   经理简直快被他给气死了,拽着他往下走,“你别在这守着了,我还想着让你在老板面前混个脸熟呢,没想到你给我捅这么大个篓子!”   男生是走后门进来实习的大学生,眼神里还带着清澈的愚蠢,“培训的时候也没说老板长什么样,我看他那么年轻,以为是个富二代呢,再说了,主管不是说老板几乎不怎么来这边吗?”   经理伸手按电梯到厨房所在的楼层,闻言恨不得抽他一顿,“厉少现在毕业了,听说他接管了家里的公司,应酬什么的不得来吃饭?放眼望去,整个A市还有比我们更好的餐厅吗?”   男生捂着头沉思了会,在电梯到了的时候恍然道,“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了!”   经理扭头朝他看去。   他道,“不久前我看他带着一个男的来这里吃过饭,那个人眼睛还看不见,我老有印象了。”   那段时间经理在出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立刻紧张道,“你没说什么吧?”   男生摸了摸头,“没说什么,我就把他当正常的客人服务,只不过他和那个男的谈论的话题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他在装逼呢。”   经理嘴角抽了抽。   他急匆匆地吩咐厨房抓紧去做鸡公煲,吩咐完了后压低声音叮嘱自家侄子,“我好不容易让你进来,你可别搞你舅。等会我回去把重要的人都发一份资料给你,说什么也要给我背下来,下次别看见老板傻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他又道,“就你上次看见的和厉总吃饭的眼盲男生大概率是老板夫人,我们餐厅的外送都是给他的,不过他好像不知道这家餐厅是老板的,所以送的时候得假装成外卖员。”   男生弱弱道,“你看嘛,我就说他是在装逼……”   经理一个大逼斗顿时就降临在他头上。   男生,“……”   -   厉潮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给经理叮嘱完了后就回到了包间。   助理正在和几个老总推杯换盏,马屁拍得比谁都溜,看见厉潮进来,朝他挤了挤眼睛。   意思是谈成了。   见他回来,几个人商定了下细节,确认无误后,助理很有眼力见地从包里拿出合同递到每个人跟前。   厉潮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见另外两个老总陆陆续续签了后,他才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坐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见他这样从容淡定,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厉劭,生个儿子也优秀得不得了,不像我家的闺女,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   另一个老总也笑了起来,“吃吃喝喝还好了,我家那个不孝子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不过说起来,老瞿,你家闺女有男朋友了吗?”   瞿岩慢吞吞地喝了口酒,“她自己找的,一个什么医生,喜欢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劝都劝不住。”   厉潮没说话,垂着眼给宋时眠发亲亲抱抱的表情包。   “医生好啊,虽然没多少钱,但工作稳定,还有编制,说出去脸上也有面。”   “话是这么说,可她那个男朋友我看着心就不是很正,小地方出来的人,打扮得再怎么光鲜亮丽,这有些心思是瞒不住的。”   “害!男人嘛,有野心正常,找个把柄拿捏住就行了。”   瞿岩缓缓叹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丫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过生日,自己掏钱给他定酒店请客吃饭不说,还说什么要定这里的餐厅和他吃烛光晚餐,估计就在旁边哪个包间厮混呢。”   “来都来了,让你家丫头带过来看一眼呗,筱筱之前还来我家玩过,小姑娘眼光可高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入她的眼?”   瞿岩犹豫着看了眼厉潮。   他私心是想让瞿筱来他跟前露一面的,毕竟只要攀上厉家这棵大树……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落在厉潮手上的戒指上。   只可惜,这位厉家的继承人却早早地就结婚了,不然他怎么也不会同意瞿筱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在他的目光下,厉潮缓缓站了起来,他捞过一边的外套,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各位自便,今天的消费免单,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瞿岩旁边的中年男人不满道,“厉总,这饭都没吃完怎么就走了?酒都没喝几杯……”   瞿岩伸手拽了他一下。   那人喝得有些昏,被瞿岩拽了下,冷不丁对上厉潮那双冷淡的眸子,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真是喝昏头了,下意识把对待别的合伙人的态度用在了厉潮身上,完全忘了这次的合作机会是他求了很久才求到的。   厉潮看着他的眼神由迷糊转向清醒,淡淡道,“还喝吗?”   “不、不喝了,厉总您慢走。” 第82章   厉潮踏出包间的时候天空正绽放出第一支烟花。   他站在走廊边,透过透明玻璃往下看,城市灯火霓虹,烟花如火窜上半空,然后迸发出灿烂又夺目的光芒。   很好看,很可惜他的眠眠什么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踏进助理按开的电梯。   与此同时,服务员端着酒敲开了楼下八号包间的门。   瞿筱探头看着外面绽放的烟花,朝林季同那边歪了歪脑袋,“季同哥哥,怎么样?好看吗?”   烟花在林季同眼底绽放,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很喜欢,不过筱筱下次别破费了。”   瞿筱不满地嘟了嘟嘴,拿过服务员送来的酒,“那我们来喝酒吧,我爸平时都不让我这么喝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林季同有些无奈地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爸不让你喝酒是对的,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持清醒的好。”   瞿筱才不听他啰嗦,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窄窄的镜片反射着林季同眼里微冷的光,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声,“我其实也不是好人。”   瞿筱又倒了杯酒递到林季同跟前,“好了,你现在比我爸还要啰嗦。”   林季同接过酒,瞿筱立刻端着和他碰了杯,“生日快乐!干杯!”   等她喝完后,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举着杯子有些犹豫,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季同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林季同把眼镜戴了回去,银边的眼镜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张嘴想什么说,但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过生日呢,不适合说这些话题。”   他越是不说,瞿筱越是好奇,“怎么了?你说嘛。”   “我……”林季同犹豫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瞿筱晃了晃酒杯,脸上一派天真,“没关系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林季同喝了口酒,在心底挣扎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弟吗?”   瞿筱回想了下,“记得,他还说他眼睛因为生病看不见,父母又出车祸走了,挺可怜的。”   “嗯。”林季同应了声,接着道,“我回国发现他结婚了,和一个男的。”   瞿筱不明所以,“结就结呗,他那种情况,结婚找个人照顾他挺好的,不然等你以后有钱了,他找上你怎么办?”   “可是他的结婚对象……”林季同缓缓叹了口气,“对方就是一个超市职员,一个月才三千的工资。”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感觉他的结婚对象很不对劲。”   “他和那个男的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谁都没说,婚礼也没办,我和他关系那么好,他也没告诉我。而且我发现他丈夫对他的掌控欲很强,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社交,每次我约他出来,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   瞿筱呆了呆,“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啊?”   “我不知道。”林季同低落道,“我问他他也不说,我这次过生日邀请他,他说他丈夫不喜欢他跟我来往,让我以后别找他。”   “太坏了!”小姑娘气呼呼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季同哥,你别管他了!你对他那么好,他却只听他丈夫的话。”   林季同又喝了口酒,“我那个学弟眼睛没盲之前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可他的丈夫实在是……就算他看不见,我也不相信他会看上那么一个人,我是担心他……”   他话没说完,但瞿筱顺着的他的引导开始思考,“是被威胁控制了吗?”   “我不确定,毕竟我那个学弟无亲无故的,眼睛又看不上,什么都做不了,要是别人想对他做点什么,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瞿筱想了会,道,“那我们帮帮他吧,让他跟他丈夫离婚。”   林季同嘴角勾起一个不起眼的笑,“不行的,我之前就跟他提过这个问题,结果反而被他丈夫给警告了,而且他丈夫跟他住在他家,万一发生什么事,我那个学弟都没地方躲。”   “那要怎么办?”   林季同抬手敲了敲桌子,缓缓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筱筱的帮忙。”   “筱筱,你会帮季同哥哥的对吧?”   -   厉潮回来的时候宋时眠的鸡公煲还没吃完,满屋子的味道。   他把外套挂客厅的置物架上,伸手一扯,领带就被他拽了下来,被束缚了一晚上的脖子终于松了气。   他人窝到宋时眠身边。   于是沙发不受控制地倾斜,宋时眠猝不及防地往厉潮那边滑了过去,他举着筷子有些惊慌的抬起脚,被男人一把握在手里,而上半身则倒在了厉潮怀里。   男人便好心情的搂住他,“感谢学长的投怀送抱。”   宋时眠锤了他一下,“我在吃饭呢,吓我一跳!”   厉潮刚刚在饭桌上也没怎么吃,看见宋时眠,又有了食欲,抽了双筷子跟他一块吃。   吃了没一会,他就发现了宋时眠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宋时眠垂下眼,往嘴里塞了块土豆,“没什么啊。”   厉潮把筷子一搁,伸手抬起他的脸,“你去过生日的时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宋时眠没吭声。   厉潮便在他下巴上捏了下,“连我也不说?”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了会,最后是宋时眠把他的手拽了下来,“我刚刚思考了下,我决定了,我要去干件大事!”   宋时眠是这么说的,当然了,也的确这么干了。   三天后,他约林季同见面,地点是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真是个好地方,都快成了他约人的最佳地点。   厉潮开车送他过去,好几次男人都表示想要跟他进去,但被宋时眠摇头拒绝了。   “这是我跟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可厉潮还是不放心,“可他……”   宋时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你就在门口等我,我定的位置靠窗,你能看得见我们,发现不对再进来好不好?”   他知道厉潮不高兴,从他知道那天他和林季同在厕所发生的事就不高兴到现在,如果不是宋时眠拦着他,他估计能去把人揍一顿。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先交给我来解决好不好?”   厉潮抿着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宋时眠下车,进了咖啡馆。   林季同来得比他早,因此清晰的看见宋时眠从一辆大众上下来,瞧着宋时眠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他这边走,他笑着喝了口咖啡,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姿态懒散。   “小眠约我是想说什么?”   宋时眠等到服务员离开了才开口,“谈谈那天发生的事。”   林季同脸上的笑容一滞,“那天是学长喝多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小眠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宋时眠抬眼,明明他看不见,可林季同却感觉他的目光直直的锁定在他身上。   他的表情很淡,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平静。   “如果学长是想说你喜欢我的话,我可以就当没发生过,毕竟感情的事谁都控制不了。可你不仅语言侮辱我的丈夫,还胡乱编排我们的关系,这事你怎么说?”   林季同的脸色沉了沉,“怎么?喝醉了胡乱说的话小眠也要跟我计较吗?”   宋时眠道,“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你喝醉了才敢说,那是不是代表你平时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瞧不起他,看不起他的身份、职业,哪怕他是你朋友的另一半。”   林季同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力道有些大,咖啡溅了出来,在白色的桌上落下一团深色的印记。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种底层、下等的人凭什么要我看得起他?如果不是你眼睛看不见,你别说和他结婚,恐怕这辈子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吧?明明、明明……”   他和他才是最般配的。   四五年的朋友,好像直到今天,宋时眠才看清他。   “学历、外貌和工作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难道现在人还分三六九等吗?”   “够了!”林季同黑着脸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在跟我说你们有多恩爱的话,我不想听。”   宋时眠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冷静。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可能我们以后不适合再当朋友了。”   林季同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学长,我们的观念并不契合,再加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想我们的友谊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你之前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在不违反我内心意愿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推辞。除此之外,我想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联系了。”   “好!好得很!”林季同面色狰狞的看着宋时眠,跟大家眼里那个温和的学长简直判若两人。   “你为了他要跟我撇清是吗?我们四五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   相比于的他的情绪激动,宋时眠很平静。   “跟他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他,发生那些事我也不会再拿你当朋友了。”   “什么事?”林季同盯着他,道,“不就是我说了他几句吗?”   “不止。”宋时眠缓慢开口,“之前别人问你我是不是跟你是情侣时,你是不是没否认?”   林季同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   宋时眠打断他的话,“来之前我问过你身边的朋友了,他们说是的,他们一直以为我们俩就是一对,毕业了就会结婚的那种。而这一切都是你默认的。身为另一个当事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别跟我说你没承认是他们误会的鬼话,我了解你,你就是故意的。”   他问林季同,“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季同好一会都没说话,半响后,他终于撕下了伪装。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小眠。”   “你不知道吧,你长那么好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落在你身上呢,我不做点措施,你一不留神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大学的时候你不说,甚至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个人去了国外,现在我结婚了,你发达了,就说喜欢我?那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可笑了。”   林季同笑了声,“我不变得更强,怎么给小眠你最好的生活?”   他惋惜道,“其实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是想留下来的,可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如果我不去,现在哪能是人人追捧的外科主任?小眠你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宋时眠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他拿着导盲杖就想站起来,“言已至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林季同也不阻止他,他推了推眼睛,往后靠,等到宋时眠站起来后才开口,“之前聊天听你说,你那个老公好像是在学校旁边的超市上班?”   宋时眠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林季同眯了眯眼睛,取下眼镜,撩起衣摆擦了擦,“我当然是在关心你,你说等到你丈夫丢了工作后,他还能不能养得起你?”   “林季同!”   看见他的神色变得愤怒,林季同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   “其实我是想维持你心中的好学长的形象的,不过谁叫你一点都不乖呢?其实只要你好好地在国内等着我,等我把一切都搞定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看不见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本来,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可谁叫你忽然结了婚,那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别的措施了。”   宋时眠忍无可忍地端起跟前的咖啡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神经病!” 第83章   咖啡的污渍淅淅沥沥淋了林季同一脸,就连身上洁白的衬衫都沾染了大半。他显然没想到宋时眠会这么做,呆坐在原地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时眠已经挥着导盲杖离开了位置。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位置,伸手想去拽他。结果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宋时眠肩膀的瞬间,一只手毫无预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对上了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眸。   厉潮往前一步,挡在宋时眠跟前,垂眼看着林季同,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滚。”   林季同从未这么狼狈过,更何况他刚刚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男人就这么站在他跟前,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无异于把他的自尊按在地底摩擦。   他试着挣了挣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勉强维持住风度,“真希望几天后你们也能这么硬气。”   厉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路边的垃圾,“是吗?那希望你也能保持住现在的风度,別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林季同的脸色骤然沉下去。   厉潮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   他把手帕随手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靠近林季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缓缓道,“他和你的事是告一段落了,可我跟你还没完。”   林季同被他身上凛然的气势骇了一下,但想着他的身份,又把心里头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他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襟,目光阴毒,“那要看看是谁先哭出来,到时候可别跪着求我放过你?”   宋时眠拽了拽厉潮的衣角,厉潮看了林季同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他出了咖啡馆。   林季同就这么站在过道里,看着两人举止紧密地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大众。   他拿出手机,给瞿筱发消息。   【筱筱,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   宋时眠坐在副驾驶上生了好一会的闷气。   厉潮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别气了,不值得。”   宋时眠探过身子把脸靠在他怀里,没什么章法的蹭了蹭,等到头发都蹭乱了才停下来,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来着。”   他生气道,“我可能真的是眼瞎吧,这么多年来,竟然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厉潮揉了揉他的头。   因着他的的身份,他经历得比宋时眠多,从小到大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对人心看得比他要透一点。   “不怪你,是他太会伪装了,你们之前能够相安无事,只是因为没涉及到利益冲突。”   但他伪装了这么久,不过这么点时间就忍不住撕破脸皮,多半是有恃无恐。   有了靠山后,所以才连一点委屈也吃不得。   看来,他得去查查他了。   宋时眠冷静下来,很显然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从厉潮怀里把脑袋拔出来,“我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人不会莫名其妙变坏,他转变得这么快,肯定是因为他后面有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太过于可爱,厉潮完全听不清他那张小嘴叭叭叭的在说什么,看着一开一合的唇,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可爱,想亲。   宋时眠伸手锤了他一下,“喂!你有听我说话吗?”   厉潮抓住他的手,顺势在他唇上亲了亲,唇瓣被碾得发红后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听的,学长分析得真棒,他可太坏了,我们别管他了。”   宋时眠咬着唇,想着两人还在车里,被臊得脸颊发红,“你干嘛呢,我们还在街上!”   厉潮又亲了口,“车窗关着的,没人看我们。”   这是看不看的事吗?   宋时眠对某个色胆包天的人直接无语,他离开他的怀抱,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企图把话题拉回正道。   “你看他刚刚那个样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对了,他还用你的工作要挟我来着,他不会把你工作搞没了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厉潮好像不是超市职员来着。   宋时眠伸手挠了挠脸。   所以……其实好想也没什么问题?   厉潮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安慰他,“好了,别多想,我在呢,他翻不起什么浪花。”   宋时眠勉强把心放回了原地。   他时刻关注着厉潮,可没想到意外却先降临到他身上。   厉潮去上班,他跟往常一样在家听小说翻译,下午的时候却收到了负责人的消息。   那边委婉的表示后续的翻译工作不需要他了。   宋时眠听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心底沉了一下,他问对方是因为什么?可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句不合适。只不过还算有良心,把他这几天的劳动成果结了工钱。   工作是陆林牵头介绍的,宋时眠没说,但他还是知道了。   他给宋时眠打了个电话,表现得比他还要气愤,“靠!太不要脸了,他们就是欺负你眼盲,说不要就不要,耍猴呢!”   宋时眠表现得比他冷静多了,“算了,人家好歹还给了点钱,也不算白打工。”   陆林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开口,“我去问了,一开始那边什么都不说,可架不住我死缠烂打,他提醒我说,是不是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宋时眠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林季同。   陆林又道,“眠啊,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宋时眠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说起。   很快陆林就给了他答案。   “其实林季同过生日那天我跟他发生了点矛盾,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家了,想着你们的关系,就没给你说。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他才对你下手啊?”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跟你没关系,是我跟他闹崩了。”   陆林惊了一瞬,“怎么会?你们感情一向不是很好吗?”   宋时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把事情大致跟他讲了下。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手机里充满了陆林的国粹声,哪怕他把手机拿着远离耳朵,依旧能听清他充满穿透力的声音。   “不是我TM!他是什么品种的贱人啊!造谣你和他的关系还不说,现在直接还把你工作搅黄了,你等着,你爹现在就去他工作的医院,他不缺条腿我跟他姓!”   宋时眠着急忙慌的制止他,“陆林你冷静点,武力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陆林冷静道,“是解决不了问题,但会很爽。”   宋时眠,“……”   可耻,他竟然有些心动。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下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办法并不可取,再说了,你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陆林不过一米七几的弱鸡文科生,而林季同都一米八了。   陆林泄气地坐了下来,“干!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你明明找工作就很困难,他还这么干,他是不是人!”   宋时眠的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屈服。我还好,这个没了就找下一个,我不信他能把整个A市都控制住,我担心的是厉潮……”   他跟陆林道,“他能短时间把我工作搅黄,后面肯定有什么人,你认识的人多,帮我问问看。”   陆林很爽快的应了下来,随即又担忧道,“你没了工作,你家那个还好吧?你们还有钱吗?”   宋时眠安慰他,“没事,我们还有存款呢,短暂的失业几天没什么问题。”   挂了电话的宋时眠就没刚刚表现的那么淡定了。   他捏着手机在客厅转了好几圈,最后气不过,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恶狠狠地锤了几拳后才稍微畅快了些。   他工作黄的事没敢跟厉潮说,主要是觉得丢脸。   那么大个成年人了,结果很轻易的就被对方给拿捏住,他辛辛苦苦求来的工作还比不上人家轻飘飘的两句话,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反正先瞒个几天再说。   厉潮晚上有个晚宴,晚上十一点,还在手机里跟宋时眠汇报行程,说让他先睡,别等他。   当然了,他还记得自己清纯男大的人设,酒会硬说是班级聚会。   宋时眠懒得拆穿他拙劣的谎言,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后面实在气得睡不着,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找到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慢吞吞的摸索着打字。   先是标题。   赫然写着一排大大的字——   重生之宋小眠的复仇计划。   我重生了,重生在我读大二刚认识小人的那年。上一世,因为小人的背刺我痛失工作,这一世,我要把我失去的通通拿回来!   以下是我的复仇计划:   第一……   他卡了卡。   第一……   第一不要因为热就拒绝班长安排的迎新任务,我要穿着红马甲站在学校最显眼的大门口,然后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就能看见清纯学弟。   那时候的清纯学弟是怎么样的呢?   宋时眠眯着眼睛思考。   肯定很稚嫩吧,估计还有点胖,圆乎乎的,肚子上都是软软的肉……   那他会上来跟他打招呼吗?   会不会红着脸站在面前,腼腆又小心的询问他,“学长,我找不到男寝的三号楼,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没那么瞎,所以他可以勉强看见他的脸,包括每一个表情。   ……   厉潮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怕熏到宋时眠,只是站在门口打开门看了他一眼。   床头开了盏小夜灯,青年靠在枕头上睡得毫无防备,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衣服被卷了起来,露出软乎乎的肚皮,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手里头还捏着个手机,脸颊压在手机上,堆挤出一团软肉。   他靠近,帮他把手机抽了出来,又开了空调,把被子拉回去给他盖上。   就在被子盖子他身上的瞬间宋时眠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拽住厉潮的手,“你回来了?”   厉潮以为是自己的酒气把他熏醒了,盖完被子就站直身体,离他远一点,“刚刚回来,喝了点酒,我先去洗澡再来陪你好不好?”   宋时眠听话地松开了手。   厉潮飞快的洗完澡就钻回被子,一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宋时眠迷迷糊糊的就朝他怀里滚。   男人看得心痒不已,但怕弄醒他,只很小心的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但宋时眠还是醒了。   不是被厉潮吵醒的,只是他今天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实。   他靠在厉潮的胸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倦倦的问他,“今天没人找你麻烦吧?”   厉潮把他往怀里搂了搂,他脸埋在他肩颈,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可能会有人找我麻烦?”   宋时眠又道,“那你工作还好吧?”   见他不想睡,厉潮在他耳朵上咬了口,埋怨道,“学长是把我当成谁了?你老公?我还在读书呢,哪里来的工作?”   宋时眠无语了片刻。   厉潮又想亲他的嘴。   他捂着嘴不让他亲,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道,“布、布给泥亲!”   亲不了嘴,厉潮就去亲捂在他嘴上的手,指尖被舔得湿漉漉的。   宋时眠被湿黏的感觉恶心得不行,把手撤了下来,坏心眼的擦在他衣服上,“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厉潮抽出纸巾擦他的手,“我在干正经事,哪里不正经了”   宋时眠,“……”   他举着手,“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男人一本正经,“生育乃国家大计,怎么不算正经事?”   “……”   厉潮把纸巾丢垃圾桶里,捏了把他鼓起来的脸颊,笑了声,“好了,不逗你。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工作也好得很,除了我爸,估计没人动得了我的工作。”   宋时眠一想也是,毕竟厉潮不是他。   小时候就听老师同学说他家挺有钱的,后来陆林也说他有钱,那怎么说也是个很厉害的富二代,林季同怎么可能会搞得了他?   厉潮低头看他,“满意了?”   宋时眠给他一拳,“说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厉潮被他锤得胸口发麻。   他咳了声,缓缓道,“可不是呢,学长娇蛮又任性,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你看,连你老公都受不了跑了,独留你一人空守闺房……”   宋时眠觉得听他多说一会都是对自己耳朵的污染,他拉过被子转身蒙住头,“睡觉!”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不过倒是没做什么,真的就老老实实的开始睡觉。   宋时眠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结果越想睡脑子里陆林说的那些话就越清晰。   就在他烦躁的翻了几次身后,被旁边的厉潮伸手揽着牢牢的塞进怀里。   “怎么了?有心事?”   宋时眠不是很想把这件事跟厉潮说,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嗯,过段时间就是我爸妈的忌日了。”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僵了僵,几秒后,他耳边传来厉潮的声音。   “学长,要听睡前故事吗?” 第84章   宋时眠眨了眨眼,“你还会讲睡前故事?”   厉潮把下巴枕在他头顶,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之前学过一点,学长要听吗?”   左右睡不着,宋时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把眼睛闭上,“那你说吧。”   厉潮便揽着他的肩膀,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思索了会,慢慢开口。   “从前的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   宋时眠打断他,“住着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吗?”   “那倒不是,只有小和尚,没有老和尚。小和尚觉得一个人很孤单,于是他跟树说话,跟花说话,跟桌子说话,跟碗筷说话……”   “他跟树说,‘你长得歪歪扭扭的,我才不会砍掉你。’;他跟花说,‘你开得一点都不好看,我才不会把你带回家。’;他跟桌子说,‘如果你的腿老是掉,我就把你丢了。’;他跟碗筷说……”   “后来呢?”   宋时眠问。   “后来……”   “歪歪扭扭的树长得越来越歪歪扭扭,开得难看的花越开越难看,而桌子的腿掉了几次后他再也接不上去了。”   宋时眠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   厉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往下说。   “其实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既定的事实其实是人为改变不了的。树本身就是歪的,那就只能越长越长歪,花的基因本来就是丑的,所以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话变好看,桌子本来就是要坏的……”   靠在他的怀里的青年动了下脑袋,忽然接过他的话。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他道,“厉潮,你编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童话故事都比你这个精彩。”   厉潮说,“那我下次接着努力努力?”   “别努力了,哪有睡前故事说生老病死的。”   男人顿了顿,“那我换一个?”   宋时眠笑了声,“换什么?”   厉潮探出手去拿手机,“我找个童话故事。”   宋时眠拉住他的手,“别找了,睡觉吧,我困了。”   他闭上眼睛,声音困倦,“这回是真的困了。”   夜里很安静,墙顶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窗外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宋时眠便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闭上眼睛。   -   宋盈和姜城出事那段时间正是宋时眠找工作的时候,他眼睛不太行,投了好几家公司都被婉拒了,为此失落了好几天。   夫妻两个想回来陪陪他,于是提前完成工作,开车赶回来,结果半路遇见暴雨,刹车失灵,撞下了山崖。   那天宋时眠难得心情很好,哪怕眼睛雾蒙蒙的,可依旧去菜市场挑了新鲜的蔬菜,提前把排骨炖上,在满屋的香气里,他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那年的八月,足足下了半个月的雨。   雨丝像银色的线,从他的视线里落下,溅在地上,如烟花在水坑里绽开,把他的倒影击碎成一片一片。   他捧着骨灰盒,站在人群里,任由那些怜悯、唏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思绪随着雨丝漂浮,拉扯,灵魂和躯体分开,空洞又茫然。   啪嗒!   豆大的水滴落在骨灰盒上,溅出一团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寒意刺骨。   二十三岁的宋时眠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接受不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喊的事实。   没人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的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比如记忆,比如刻骨铭心的痛。   就像那个奇怪音频里的睡前故事说的那样:   “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或早或晚,但都在既定的轨道上。”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笨拙的理科生编故事也编不明白,前言不搭后语的,磕磕绊绊的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组成了一个劣质的睡前故事。   偏偏胆子又很小,自己用变声器说了一遍后,做成链接,不厌其烦地往他手机里发。   宋时眠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开这个音频的,但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陪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个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变了声的男音很温柔。   “最后,小和尚长大变成了老和尚,那棵歪歪扭扭的树生了病慢慢死掉了,丑陋的花很多年都没有再开过花,厨房的桌子不知道换了几个。”   “可森林里还会有很多树,花园里也会有很多一样丑陋的花,换了几次的桌子依旧能吃饭。”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明天的太阳会比今天的太阳更灿烂。”   “晚安。”   ……   “晚安。”宋时眠轻声道。   几秒后,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晚安。”   ……   厉潮醒来的时候脑袋钝钝的疼,他伸长手臂关掉闹钟,侧过脸往旁边看了眼。   青年枕着他手臂睡得很熟,浅浅的光亮的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   他小心地把手抽了出去,看了眼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也就是说,不知道哪个副人格跑出来占据了他的身体一个多星期。   记忆零零碎碎的,但厉潮还是大致拼凑出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翻身下了床,跟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后才去上班。   他到公司的时候助理已经抱着一堆文件在等着他。   瞧见厉潮进来,他跟在厉潮后面进了办公室,不过没着急让他处理文件,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   “厉总,您之前不是让我去公司旗下的超市挂名入职吗。”   之前相亲的时候他怕露馅,刚好宋时眠说的那个超市是厉家的,于是就让助理帮他在那家超市挂名入了个职。   助理接着道,“昨天晚上,超市的负责人给我发了个消息……”   说到这里,助理的脸色有些精彩。   毕竟当初入职的时候他没说厉潮是谁,就说是他家亲戚,家里催着找工作,想随便挂个职应付一下长辈。   毕竟又不用给工资,还能得到助理的一个人情,超市的负责人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厉潮抬眼朝他看去,“说。”   助理咳了咳,有点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负责人说您被辞退了。”   当助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员工把老板开了的。   厉潮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对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   他问助理,“理由是什么?”   助理瞅了瞅他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道,“负责人跟我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以后在A市估计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厉潮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我去查了,是瞿家。”   前几天两家还签了合同呢,结果转头就来找他们老板的麻烦。   助理在心里默默给瞿岩点了根蜡烛。   瞿家……   这倒是厉潮没想到的,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下那天在饭桌上的细节,问助理,“瞿岩是不是有个女儿?”   “是,那天他还说他女儿谈了恋爱,对方是个医生。”   厉潮抬起指尖轻敲了下桌子,“去查她男朋友是谁。”   助理默默记下,又道,“对了,你父亲这段时间去出差了,总公司那边投资了批医疗器械,和我们合作的第一家医院就在A市,那边邀请他过去参观,他让我转告你,这次活动你代他出席。”   “什么时候?”   “五天后下午三点。”助理翻了翻他的日程,“你那天下午有个会,但不是很重要,可以推掉。”   毕竟分公司只是给他历练的,他终归还得回去接管总公司,厉劭这是让他慢慢熟悉一些业务。   厉潮对此没什么异议,想了会,他又问,“三天后我有行程吗?”   “一个饭局。”   “推了吧,把那天都空出来。”   晴了几天的天气在三天后落了雨。   雨不大,但连连绵绵的。   厉潮提前就订好花,开车带着宋时眠去了南郊的墓园。   墓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再加上位置不好,要爬很多阶梯再绕到边上,所以宋时眠很少来看他们。   他看不见,连他们住在哪里都找不到。   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他被厉潮背着,怀里抱着花,两人都没打伞,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像失了温度的眼泪。   他没跟厉潮说他父母的墓在哪里,但男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位置,背着宋时眠缓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后,厉潮停了下来,他看着跟前的两张照片,朝宋时眠道,“我们到了。”   宋时眠从他背上下来,他在厉潮的帮助下,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雨丝夹杂着风从他们身上掠过。   许久后,宋时眠才缓缓开口。   “抱歉啊,这么久才来看你们,连我结婚了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他拉过厉潮的手,“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结婚对象,厉潮。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哪怕没有你们,我也被照顾得很好。”   厉潮拘谨地被宋时眠拉着,他难得的有些局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慢慢地握成拳,僵硬着身体弯下腰,“叔叔阿姨好,我是厉潮,也、也是眠眠的丈夫,我会对他很好的。”   宋时眠站他身边笑了声,“什么叔叔阿姨,难道不是爸爸妈妈吗?”   厉潮张了张嘴,赧然开口,“爸、妈。”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再扭回头时,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看到了吧,我过得很好,厉潮他妈跟我说,针对我眼睛的药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下次来看你们我就能看得见了。”   他弯下腰,摸了摸墓碑,扭头朝厉潮道,“我们来的时候忘记买水果了,你到下面去帮买点好不好?”   厉潮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宋时眠头顶,亲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垂。   “我一会就回来。”   连绵的细雨把墓碑淋得湿漉漉的,宋时眠扶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他靠着墓碑,嗅着空气里清浅的花香,很突兀地笑了声。   “你们不像我眼瞎,你们认出他是谁了对不对?他小时候来过我们家,胖胖的,妈你还给他做了可乐鸡翅,他抱着碗哭得稀里哗啦的,把你们都吓坏了。”   “老妈你还跟他说我没朋友,他是我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还说我脾气不好,让他多包容我。”   “你看,他一包容就包容了我这么多……”   说到这里,宋时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丢脸,抱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帽檐把脸全给挡住。   “我太蠢了,这么久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他,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仅眼睛瞎,连心也瞎。”   他抬手缓缓捂住脸,微弱的气音随着风飘散。   厉潮在山下遇见了赶过来的赵广一家人,大家在山下寒暄了几句,都没什么心情说话,拿着东西就上去了。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宋时眠靠在墓碑边,也不过去,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等到青年慢吞吞地站起来整理花束的时候才过去。   厉潮把买来的水果放好,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两夫妻,在心里缓缓开口。   “你们认出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我骗了眠眠,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我承认我有私心,如果你们要怪的话,只怪我一个人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宋时眠身边,把被他蹭歪的帽檐扶正,又伸手擦掉他眼角的痕迹。   赵广拍了拍裤腿上染上的灰,道,“走吧,去舅舅的店里,我们今天吃火锅。”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厉潮背着宋时眠。   宋时眠把头埋在厉潮的肩膀上,不说话,仿佛睡了过去。   走了会,厉潮停下了步子,他抬头看着天,朝宋时眠道,“你看,出太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穿过了层层乌云,从遥远的天际里露出半张脸来,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下来,热烈的落了满地。   青年抱住他脖子的手动了动。   厉潮说,“眠眠,把帽子摘下来。”   宋时眠指尖颤了颤,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   “抬头。”   他抬头,眼底落进一束阳光,金色的浅光在黑暗里浮动。   “看到了吗?太阳。”   厉潮说。   “这不单是太阳。”   “这还是他们的微笑。”   “今天的太阳依旧在升起,明天的也是,后天的也是。” 第85章   赵广的店铺离公墓不是很远,开车过去大约二十多分钟。   店里今天关了门,厚重的玻璃门被一把锁锁着,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一片。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玻璃门,阳光斜斜照进来,尘埃在光晕里起舞。   陈盼夏拉开椅子让宋时眠和厉潮坐下,又招呼宋英坐他们旁边,转身就想去厨房帮赵广,被宋时眠伸手拉住了。   “舅妈你歇歇吧,让厉潮去。”   “这怎么行。”陈盼夏道,“你们好不容易过来……”   “没啥容易不容易的,都是一家人。”   见厉潮已经朝厨房去了,陈盼夏只能坐下来。她看着后厨里忙碌的两个身影,由衷感叹,“能遇见小潮这样的另一半,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宋时眠坐姿端正,乖巧的笑了下,“可能是我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才会遇见他。”   陈盼夏被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来,“小潮是个好孩子,你爸妈肯定会喜欢他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是啊……”宋时眠缓缓道,“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   后厨,赵广边切菜边往外面看了眼。   “小眠今天看着状态还可以,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爸妈忌日的时候,他那模样,看得真让我和他舅妈担心。”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地怀念过去,哪怕厉潮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   “他从小就乖,又聪明,哪怕自己眼睛不好,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他的眼睛,小时候在村里其他小朋友不怎么跟他玩,大了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到哪里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他爸妈走了,他虽然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和他舅妈都很担心他,一度想让他回去跟他外婆或者跟我们住一起,不过他倔得很,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切菜,厉潮就在旁边洗菜,听着赵广的话,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熟透的西红柿险些被他搓破皮。   “他相亲的事是他舅妈念叨的,想着不管怎么说,有个伴也总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他家那空洞的屋子好。你们才认知这么几天就结婚,我跟他舅妈还担心来着,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外面,不知道宋英说了什么,宋时眠靠在椅子上笑出了声,声音大得在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赵广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下,也笑了出来。   “舅知道,他眼睛看不见,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照顾人嘛,我懂,时间长了难免会感到厌烦和后悔。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就好好跟他说,小眠很懂事的,不会做过多的纠缠。”   “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件事,别伤了他的心就好,他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厉潮道,“我不会的。”   他侧过脸,看向外面的宋时眠,眼底带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旁人都觉得宋时眠跟他在一起是宋时眠走了运,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里辗转才求来的机会。   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他走了运。   他是他的太阳,他追逐了一生的太阳。   -   火锅底料是赵广自己熬的,一煮开香味就飘了老远。   此时他们一家人坐在屋子里,阳光暖融融的,半点也看不出早上的阴翳。   是个好天气。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揉了揉肚子,他吃得有些撑。   他打开车窗,对外吹了会凉风,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触感,忽然开口问厉潮,“听你舅舅说你小时候在江城读书,是哪个高中?”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差点打了个滑,好一会才冷静开口,“一个不起眼的高中,名字都快忘了。”   旁边传来青年的笑声,“三年的高中,说忘就忘?”   刚好遇上红灯,厉潮停下车,扭头看了眼宋时眠的表情。   每次人格转换的时候他总觉得宋时眠知道些什么,可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到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   可也因为他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厉潮的心底越来越慌。   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跟他坦白的时候,旁边的宋时眠先开口了。   “我读的那个高中你应该知道,江城一中,一个公立的高中,高中部和初中部建在一个校区。”   厉潮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过去,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没接话。   “学校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一个南一个北,其实平时两边的人不怎么遇得到。不过我高二那年下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初中部一楼的教室给下塌陷了,于是在那栋楼上学的初中生都搬到了高中这边。”   在他说完后,宋时眠身边的男人呼吸顿时变重了几分。   宋时眠像是没听见,接着道,“我那个学校也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学校,成绩好的学生有,成绩差的也有,反正挺乱的,校园霸凌层出不穷。”   “在我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天。那天我值日,我眼睛不好,扫得比其他人都要慢一点,等我弄好的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就提着垃圾去厕所那边倒垃圾,然后听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好像听见后面按喇叭,是不是红灯停了?”   厉潮往前面看去,前面的车果然已经走了。   他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   风从他耳畔掠过,可身边却没了宋时眠的声音。   厉潮很克制地往他那边看了眼,酝酿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然后呢?”   “然后?”宋时眠打了个哈欠,“一些无聊的往事,说了你也不感兴趣,不说了。”   厉潮想说自己没有不感兴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聊吗?”。   宋时眠默了默,完全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   “也没有那么无聊,不过没什么值得说的。”   果然,在他说完后,另一边幽幽道,“不值得吗?”   宋时眠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都快忘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吧,我困了,先睡一会,到家了你再叫我。”   厉潮,“……”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活该!谁叫厉潮骗他。   -   助理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把调查结果递给了厉潮。   “查出来了,瞿岩就一个女儿,叫瞿筱,他老来得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很宠。”   “瞿筱是学艺术的,大学在国外读,在读书的时候遇见了去进修的林季同,也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根据那边的人说,是林季同追的瞿筱。”   坐在他前面的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助理无端感觉到了冷。   见厉潮不说话,助理只能接着道。   “林季同外表儒雅,加上又是医生,在职业滤镜的加持下,被家里宠得很单纯的瞿筱很快就沦陷了。不过她爸不同意,也不知道瞿筱是怎么跟瞿岩说的,在几个月前他终于松了口。”   “因为瞿筱马上就要毕业回国,在瞿岩的帮助下,林季同原本三年也不一定能完得成的进修两年就给搞完了,顺利跟着瞿筱一块回了国,然后又在瞿岩的介绍下,进了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他补充,“就是你马上要去参观的那家医院。”   “超市那边把你辞职的事瞿岩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瞿筱示的意。对了,我们的人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助理瞅了眼厉潮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飞快道,“瞿筱不仅截了你的工作,还、还有宋先生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厉潮就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冷意看得助理头皮发麻。   “什么时候?”   助理呐呐道,“就几天前。”   瞅着男人眼底的风暴,助理脑子里缓缓飘过一句话——   瞿家,要变天了。   搞谁不好,搞他们总裁夫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   宋时眠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林季同的电话。   他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是用另一个手机号码打过来的。   宋时眠本意是想挂掉,结果不小心点错了,给接了。   当林季同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的时候,宋时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刚刚吃午饭的。   “小眠,工作还顺利吗?”   不就是想来跟他耀武扬威吗?宋时眠偏偏不顺他的意。   “好得很,不劳你挂心。”   林季同在那头笑了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你丈夫现在也失业了吧?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只要他跟你在一起一天,他在A市就很难再有找到工作的一天。”   “与其等到被他抛弃,你还不如识相点,早点投入我的怀抱。”   宋时眠拿起手机就想给他挂了,但转念一想,又给忍住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大权利?”   享受了两天特权的林季同心里头畅快极了,左右都撕破脸皮了,他也不想跟宋时眠伪装。   “瞿家,小眠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当上瞿家的女婿了,他家那个女儿又蠢又傻的,两句话就被我骗得团团转,等到我和她结婚,瞿家迟早就是我的池中之物。”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是我们两个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有一半是你的,到时候你的眼睛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宋时眠都快被他的发言给惊呆了,“你有女朋友了还想跟我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林季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我又不喜欢他,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可是我受够了一无所有的日子,如果我就这么跟你在一起,那我们只能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我怎么可能会甘心。”   “所以我就自己去争取了。”   “小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的心自始至终都在你那里,可有些事我真的没有办法。”   “只要你答应我,等到我和瞿筱结婚后,瞿家就是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逐渐变得癫狂,“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宋时眠,“……”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癫公?   他悄悄把录音键取消,对着手机优雅张口。   “真是小刀剌屁股,让我开了眼,也不知道你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出这种话来的?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还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把你给牛逼坏了吧?”   “小东西的嘴,马桶里的水,真是跟你待时间越久,就越喜欢狗,跟狗说话都比跟你说话好听。”   “讲话就跟喝了开塞露一样,张口就拉,拉就拉吧,还用嘴拉……”   “你……”   “我什么我?没见过爹骂儿子的?我今天就把话放这!”   “林季同,你丫有本事就搞死我!搞不死我你爹我跟你姓!还想让我跟你好?你爹我送你两个大字——”   “傻逼!”   骂完后,他一刻不带停顿的把手机给挂了,然后删除拉黑一条龙。   宋时眠靠在沙发上缓了几秒,然后猛地跳起来欢呼了声。   干得漂亮宋小眠!   不枉他闲来无事躺在家里疯狂背诵网上骂人句子。 第86章   宋时眠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厉潮回家。   听见他在门口换鞋的动静,宋时眠像只鸟儿一样飞了过去,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厉潮,你知道我下午干了件什么大事吗?”   男人没说话,空气里的氛围有些沉默。   宋时眠没感觉到,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肩上,“你猜猜看?”   厉潮扶着他的肩,将宋时眠推离他的身边,表情很淡,“猜什么?”   就算看不见,宋时眠也敏锐地听到了他语气里的冷淡,他满腔的热情骤然被一盆冷水泼灭,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衣角,“你怎么了?”   他想到了刚刚那通电话。他是骂爽了,可万一林季同恼羞成怒下会做出什么来他不知道。   “是不是林季同?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厉潮站在他跟前垂眼看他,他高大的身影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阴影下,青年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牙齿咬着下唇,在那块软肉上洇出一层红。   像只做错事的慌乱小鸟。   小骗子。   他在心底想,不是很会伪装吗?每天都装作很忙的样子,听小说,翻译,甚至还计划月底发工资去吃顿大餐。   到最后都是骗他的。   他不在意宋时眠的工资,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跟他说?   他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到最后,他的枕边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得到消息。   还是说,在宋时眠心底,这是他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就像他每次去见林季同,跟他说的都是“这是我跟他的事”。   他看似冷静的同意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着宋时眠朝着另一个人走去,他内心翻涌的那些阴暗情绪足以将他淹没。   他们明明才是最亲密的,可他的小妻子总是把他推出去,还是说,是他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真的以为他有那么大度?   他不说话,宋时眠脸上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他想伸手去拉拉他,可指尖动了动,又不太敢。   “厉……厉潮……”   厉潮依旧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委屈。   明明犯了错的是他,可他的表情仿佛是在控诉他的冷漠,好像错的那个是他一样。   厉潮拒绝不了这样的宋时眠。   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败下阵来。   轻微的叹息声在狭长的玄关里响起,下一刻宋时眠就被人提着腰抱了起来。   男人的臂力好得出奇,哪怕宋时眠一米七几的个子,也被他轻松的圈着,像抱小朋友一样单手坐在臂弯里。   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从宋时眠嘴里溢出来,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搂住厉潮的脖子,感受着脚底的悬空,身体微微僵硬。   门口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厉潮抱着人坐在沙发上,影子顿时又交叠在一起。   他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他耷拉下去的嘴角,“抱歉,我不应该一回来就对你冷淡的。”   宋时眠的手还搂在他的脖子上,他穿的是半袖,手臂被黑色西装衬得如玉一般的白,随着他的话,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放开,搭在了宽阔的肩上。   男人很均匀的左右各亲了下。   于是弯下去的那点弧度又慢慢的上扬回了原来的角度。   “你不能这样。”   青年缩在厉潮怀里,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骄纵,“怎么可以一回家就冷脸,我又没得罪你?”   说到这里他有点委屈,“我还跟你分享了开心的事,你也不回答我。”   越想宋时眠就越气,连他怀里也不想待了,挣扎着就要起来,“起开,我不要你抱了。”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按了下,刚刚还闹腾的人顿时一个激灵,软着腰又跌了下来。   他卡着他的大腿,把人往自己怀里塞,“对不起眠眠,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原谅我好不好?”   宋时眠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很小气的人,“那你下次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太冷淡了,仿佛他们根本不熟一样,宋时眠不喜欢。   厉潮满腔的怒气被他这一下也给磨得差不多了。他捏着他的脸,在他的鼻尖上咬了口,存了心地想要给他点教训,所以他下口有些重,咬完后宋时眠的鼻子上顿时多了两个浅浅的牙印。   宋时眠捂着鼻子,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眼底泛起一层很浅的泪花,“你干什么?!”   “算账。”   “我跟你有什么帐可……”   说到一半宋时眠顿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厉潮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就这么垂着脸看他。   甚至都不需要他问,青年自己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就是觉得说出来丢脸,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又改变不了什么,还给你造成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摩挲,“那如果我的工作也没了,我为了不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也不跟你说,你会开心吗?”   宋时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吭声。   厉潮没忍住捏了下,“还是说,眠眠觉得我很无用,什么都做不了,说了也是白说?”   宋时眠被他摸得浑身发痒,但碍于理亏的是他,他不好意思去把厉潮的手扒拉出来,只能强忍着在他手心里细细发抖。   “我套了他的话,他说他后面是瞿家。”   他一个穷逼哪里知道瞿家是哪家?只是听他那嚣张的语气,猜测估计是个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吧。   听他说完后,厉潮轻笑了声,说出来的话又狂又欠打。   “瞿家?是什么东西?”   宋时眠,“……”   “真的,你这语气好像小说里面的反派。”   当然了,除了反派,还有天凉王破的霸总。   霸总的手越摸越不规矩,眼看着他探进薄薄的衣服,越来越往上。   宋时眠弯腰颤了下,红着脸抓住他的手,“喂!”   粗粝的指尖重重地拨了下,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原本那块触碰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可结婚以来,男人对那两点格外的钟情,像是想要从里面吸出些什么东西来,在日夜的吞吐滋润下,彻底成了树梢上红透的莓果,稍稍一碰,就敏感得不行。   被他这么刮了下,宋时眠难耐的颤了下,扶着他肩膀整个人往后仰,像借此脱离那只手的掌控。   可他这样,只会把自己更加完整地暴露在男人眼底。   柔韧的腰肢拉长,清瘦的身躯像一把紧绷着的弓,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很适合被压着做一些显眼的记号上去。   厉潮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干燥的唇贴上去的瞬间,怀里的青年又颤了颤,嘴角溢出一声脆弱的呜咽。   天热,宋时眠穿的是短袖短裤,在刚刚的挣扎间,原本到膝盖的短裤被蹭得往上了一截,不见光的大腿白得晃眼。   男人的手捏着那截细腻的白,让他岔开腿坐在自己怀里,黑色的西裤和满目丰盈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热。   其它地方更热。   不仅热,还烫。   隔着布料给宋时眠烫了个哆嗦。   舌尖从脖子上划过,他感觉那块被吮破皮了,又被舔了口,又疼又麻,混着一股他说不上的感觉,从脖颈往下,整个人都变得酥了起来。   “呜……”   此刻的他就像一块可口的小糕点,主人都还没动口,他自己就先化了。   融化的小糕点被主人搂在怀里,布料挺括的西裤将他的大腿磨得有些红,而腿弯刚好卡在冰冷的皮带上,一冷一热下,宋时眠原本有些迷糊的大脑变得更加迷糊。   男人伸手扶住他的腰,声音喑哑,“眠眠,帮我解开皮带。”   他话音一落,硌着宋时眠腿弯的皮带顿时变得滚烫无比,他无措地动了动腿,可找不到落脚地地方,又只能盘了回来。   “眠眠……”   在浓烈情绪的渲染下,厉潮的声音性感得不像话,喊他名字的时候,仿佛一把小刷子,直勾勾地往他心里勾。   宋时眠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双手。   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往下,沿着西装顺滑的布料,路过他的胸膛,然后再下……   可看不见,他对距离的估算难免有些误差。   宋时眠猛地甩开手。   这、这、这……   厉潮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皮带,“在这。”   宋时眠的脸红得不像话,在男人逐渐加重的呼吸下,他也跟着越来越热,心跳在胸腔鼓动着,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咔哒!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来,宋时眠紧绷着的情绪随着这道声音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可手又被按了下来。   “还有拉链,眠眠……”   厉潮看着宋时眠,那双冷冽的双眸里仿佛燃烧着烈火,落在宋时眠身上时,仿佛把他也才一并点燃了。   “拿出来。”   男人眼底的火烧到了宋时眠的手上。   掌心温度滚烫,连带他那块的皮肤也跟着灼烧起来。   糕点早就融化,可主人并不着急吃掉它,而是恶劣地,想把自己腥臭的味道涂抹到他身上。   在宋时眠的认知里,和其他人格相比,主人格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相处的那个。   其实,主人格比谁都要恶劣,只是他伪装得很好罢了。   不知过了过久,在他感觉掌心的皮都快被磨破的时候,圈住他的男人张嘴咬在了他的肩头,重重的一声闷哼后,宋时眠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空白。   甜滋滋的小蛋糕到最后被奶油淋了一身。 第87章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时眠被抱着去了浴室,又被抱着出来,还没吃晚饭,他被塞进了沙发里,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厉潮弯下腰,干燥的唇落在他的眉心,“先睡一会,我去做饭。”   宋时眠眼皮有些沉,可在男人抽身离开之际,他伸手勾住的手,还没忘记之前两人在谈正事来着。   “林季同……”   全身沾满他味道的小妻子缩在毯子里,嘴里却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厉潮有些不满地伸出手在他唇上压了压,“别管他。”   宋时眠张嘴咬了他的指尖一口,“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他就是单纯的咬了口,不带任何的挑逗色彩,可刚一松开嘴,那截指尖就叩开他的牙关,探了进去。里头温热、湿黏,软肉堆积着,不用想,厉潮也知道换成别的会是什么滋味。   不过青年肚子里传来咕咕声打断了他有些危险的想法,他把手指抽了出来,把毯子给他盖严实。   “不是说我像小说里的反派吗?那我们就当回反派好了。”   -   瞿筱才刚毕业没多久,按道理是应该要进自家公司学习的,可她讨厌上班,再加上瞿岩宠她,上班的事便一拖再拖。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小姐妹出去逛街买买买,然后等林季同下班。   不过这段时间林季同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有几次跟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控制住黑了脸。   不知为何,看见那样的林季同,瞿筱心里有些害怕。哪怕林季同事后都跟她道了歉,但瞿筱找他的频率少了很多。   她心情不好,东西也不想买了,天天窝在家里睡觉。   到后面瞿岩直接看不下去,把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明天晚上有个宴会,你打扮打扮跟我过去。”   被拎着坐在沙发里的瞿筱不满的皱眉,“我才不去呢,无聊死了。”   瞿岩这回才不惯她,“不想去也得去,我和你妈就生了你一个,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得习惯。”   “而且这次的宴会是厉家办的,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一个名额,多少人抢破头都没机会。我们公司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和厉家合作的机会,你争取在小厉总跟前混个眼熟。”   瞿岩动不动就公司来公司去的,瞿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才不想去讨好别人呢,要不你让季同哥哥跟你去?以后如果我们结婚了,我才不想管公司呢!”   “你!”瞿岩气得脸色铁青,“把自家的公司拱手让你,瞿筱我看我和你妈真是太惯你了。”   “明天晚上,要是我看不见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腿打断!”   本来瞿筱心情就不好,被她爸骂了一顿心情更不好了。她下意识地想找林季同诉苦,可想着她还在跟他冷战,于是硬生生地又忍了下来。   没想到林季同先给她发了消息。   她以为是林季同终于想起来哄她了,结果拿起手机来看,却是一句质问。   【你真的把那个姓厉的工作搅黄了?】   瞿筱委屈极了。   【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听见她这句话后,那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太好,连忙补救。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学弟那边迟迟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没有动手呢。】   瞿筱这个时候根本不想跟他说这些。   【林季同你什么意思?动不动就学弟、学弟,在你心里,你学弟比我还重要吗?你问都不问我一句,一来就是问你学弟,他和他老公那点破事要不是看在你份上,我管都懒得管!】   见她情绪激动,林季同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瞿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季同,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在外国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呢?”林季同声音温柔,“你也知道我是外科医生,肯定比在国外忙,学弟那件事是我太心急了,惹了筱筱不开心,我跟筱筱道歉好不好?明天晚上请筱筱吃大餐。”   瞿筱抽了抽鼻子,“我才不稀罕呢,你就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真的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那跑腿送过来的花我可要取消掉了。”   听他说完,瞿筱立马坐直了身体,“你给我送了花?”   “本来我想下班亲自来找筱筱赔罪的,但刚刚高速那边出了车祸,医院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让花代表我来赔罪了。”   说着林季同在那边笑了声,“根据跑腿的表示,他在路上堵车,到别墅可能要半个小时后了,既然筱筱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那看来我可以提前取消掉了。”   “林季同!”瞿筱跺脚,“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本来她心底还有气的,被她两句话又给哄开心了。   林季同趁机道,“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瞿筱皱着眉头,“不行,明天晚上我有个晚宴要和我爸参加。”   “晚宴?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   瞿筱得意的哼了声,“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不过看我爸那个样子好像是挺重要的,听他说,是厉家办的。”   怕他不知道厉家,她还解释了下,“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厉家,我爸想让我去混个脸熟。”   林季同在电话那头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瞿筱想了想,道,“季同哥哥,要不我带你一块去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不知道是不是瞿筱的错觉,她感觉林季同的呼吸在她说完后忽然变重了。   “我一个医生,跟你去这种场合不合适吧?”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别人。”   林季同又道,“你爸不会同意的……”   瞿筱就当他同意了,开心道,“我爸那边我去说,你明天下班直接来我家就好了,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她挂了电话,喜滋滋的想,她可真是太聪明了,又能跟林季同在一起,又完成了她爸的任务。   -   第二天晚上来得很快。   晚宴是在厉家的私人庄园举办的。   瞿筱挽着林季同的手,笑吟吟的跟在瞿岩身后,时不时地凑过去和身边的林季同悄声说话。   相比于她的开心,前面的瞿岩脸色并不是很好,好几次瞥见身后的林季同时,神色都很阴沉。   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候在门口,看见三人,微微欠身问候,“晚上好,请问有请柬吗?”   瞿岩从怀里掏出请柬递了过去。   夜晚的庄园灯火通明,高大雄伟的建筑仿佛一座城堡,在灯火的映衬下,金碧辉煌。   别说从未参加过宴会的林季同,就连瞿筱都被这繁华漂亮的景象给惊呆了。   “好漂亮啊……”   瞿岩收下还回来的请柬,虽然心底不高兴,但来都来了,他只能压低声音叮嘱两人。   “进去后别乱说话,这里面的人没一个我们能得罪的。”   林季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既紧张又兴奋。   目光越过门口,他甚至还能看见里面举着酒杯觥筹交错的人影。   一个……   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正在缓缓朝他敞开。   瞿岩一进去,就有人端着酒杯跟他攀谈,目光移到站在他身后的林季同时顿了顿,“这位是?”   瞿岩笑着介绍,“筱筱的男朋友,带他过来见见世面。”   林季同来之前估计做过功课,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但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倒也没给瞿岩丢脸。   瞿岩看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比起跟人攀谈,瞿筱显然对那些精致的糕点比较感兴趣,林季同倒是想跟在瞿岩身后认识不同的人,但瞿筱不在,他的目的就太明显了,他无奈只能跟在瞿筱身后。   瞿筱拽着他往角落里跑,“还是这边清净点,没人打扰我们。”   瞿筱带他去的地方很隐蔽,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跟他们一样不起眼的小角色。   林季同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在心底生出几分对瞿筱的怨怼。   真是无用,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把握,难怪只能把偌大的家业拱手送给外人。   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来日方长,只要这次表现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人在角落待了会,忽然发现人群里传来不怎么明显的躁动,人群开始有意无意地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林季同敏锐的朝着那边看去,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在人群中拥簇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贵妇。   她端着盘子,往里面装了些糕点,笑着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林季同问瞿筱,“那个人是谁?”   瞿筱刚回国,谁都不熟,闻言茫然地摇摇头。   好在瞿岩没一会找到了他们,他看着只顾着吃的瞿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林季同道,“你跟我来吧。”   林季同心头一喜,但面上不显,跟着瞿岩往人群里走去。   瞿岩看着围在中间的女人,跟他介绍,“看见她了吗?那是江清韵,厉劭的夫人,厉家现在最不能惹的就是她。别看她长相柔弱,当初他跟着厉劭打拼的时候手段可比她老公厉害多了。”   “我们家跟她也搭不上话,远远看着就好,免得惹人不开心,得不偿失。”   “让你来也只是认认人,别冲撞了贵人。”   林季同把他的话都记下,凝神往那边看去。   江清韵每样糕点拿了点,虽然不多,但没一会盘子就被垒满了。   有人问她这些是给谁拿的,她也只是温温和和地笑着。   “给家里面的小朋友拿的,他不好意思下来,听他们说这边糕点的味道还可以,我就来带点给他尝尝。” 第88章   江清韵就只说了这么一句,等别人再问时,她对她嘴里的“小朋友”只字不提,端着盘子慢悠悠地离开了大厅。   庄园只开放了一层做宴会,上面除了主人,别人都上不去。江清韵越过保镖守着的门口,按了去五楼的电梯。   相比于一楼的吵闹,五楼很安静,就连灯光都很柔和,厚重柔软的地毯铺在地上,一眼望去,除了在门口候着的助理,看不见别的人。   助理看见她,弯下腰无声地跟她问好。   江清韵弯了弯眼睛,抬手敲了敲门。敲完后,见对方没来开门她也不着急,就这么端着盘子在外面安静的等着。   过几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青年好像才刚睡醒,胸前的扣子被蹭开了一颗,头发有些凌乱,脸颊被压出一道红痕。   他不知道门外面的是谁,下意识地叫了最亲密的人的名字。   “厉潮?”   江清韵伸手帮他整理了下衣领,笑着道,“是我。”   “妈?”   宋时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想着自己糟糕的睡姿,他紧急补救的抓了把头发,“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外面他们做的糕点挺好吃的,就带点上来给你,小眠你一个人待这里无不无聊?”   “还好……”宋时眠道,“我平时在家也就这样。”   他侧身让江清韵进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厉潮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就没给他开灯。   宋时眠也不知道灯没开,就这么站在黑暗里神色如常的跟江清韵对话,“我就待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要不我跟你过去?”   江清韵摸黑把盘子放在前面的桌子上,瞧着他,心底的怜爱更甚。   “不用,都是些不重要的人,你不想去就不去,还是说,你想过去玩玩?”   厉潮带他来时,说的是来参加农家乐,宋时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农家乐,只是在阳台听到的嘈杂声足以劝退一个社恐。   那声音,听着就不像是他可以加入的地方。   而且,他也不想他这个样子站在人群里接受旁人眼神的打量。   江清韵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轻柔道,“你不用担心别的,我们家的人还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他们不敢,也不配,你要考虑的只有你自己想不想去?”   她跟前的青年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整个人看着乖得不像话,“那还是算了。”   想着和一堆他不认识的人交谈,宋时眠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江清韵借着走廊的光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见他是真的不想去后才在心底松了口气,“那你就在这里玩着,有什么需要就按桌子上的呼叫铃,会有服务员过来的。”   她也不知道厉潮为什么要带宋时眠来这里,一听着他把宴会撒谎说成是农家乐,江清韵就气得不行。   宋时眠眼睛又看不见,被人哄着带进庄园,还以为真的来到了郊外的某个农家乐。   想到这里,江清韵就恨不得抽厉潮一顿。   但现在她也没什么时间,交代了宋时眠几句,见他频繁的更换姿势,还以为他没睡醒,就不打扰他,关上门出去了。   见江清韵走了后,宋时眠悄悄松了口气,姿势别扭的窝在沙发上。   他眼尾还挂着被吵醒揉出来的红痕,不过也没了什么再睡的心情。   桌子上的点心散发着清香,他鼻尖动了动,慢吞吞地腾出手,把盘子端到跟前。   江清韵说得不错,点心的确很好吃,甜而不腻,但宋时眠不敢多吃,就只吃了小点尝尝味道。   恢复了点力气后,他又换了个姿势,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手机。   手机在两人激烈的动作下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伸手摸了半天才在沙发缝里找到。好在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能够让他玩很久了。   上面就两个人给他发消息。   一个是厉潮的,问他醒了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最后还格外恶劣地补充一句。   【眠眠有乖乖含好吗?】   当语音小助手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宋时眠的脸烧得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他一动,就感觉身体里某些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流动,其实不止液体,还有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婚戒。   原本在男人的手上戴得好好的,在修长的指节上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可青年在某些时候娇气得不行,当修长的指尖往里探的时候,戒指坚硬的轮廓不由避免地会硌到皮肤。   冷热交替下,原本就敏感得不行的青年受不住地伸手拽住那只手,脸色潮红,柔韧的身躯颤得不像话,可偏偏推拒的力道小得可怜,也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在引诱对方更加深入。   于是戒指的圈口便抵着那一处不轻不重的磨,好端端的戒指硬生生给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到最后某人甚至觉得还不够,戒指混合着液体被推入身体的更深处,冰冷的被包裹着,坏心眼的也不清洗,就这么让人带着戒指睡了一觉。   宋时眠一觉醒来,哪怕知道身体里有东西,可也不太敢自己去洗,万一戒指被水冲到下水道里去就完了。   这个王八蛋!   他咬着牙恨恨的想,指尖不带停顿的把给拉黑了。   第二个给他发消息的是陆林。   聊天界面全是他的鬼哭狼嚎。   【宋小眠,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你肯定不知道。】   【我在一个大庄园里,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庄园,有钱人贼他妈多,有的人我甚至还在新闻上见过。】   宋时眠又换了个姿势,回他。   【怎么?你暴富了?还是说你是某个富豪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想了想,补充。   【哦,还有被抱错的真假少爷,这个题材最近很火,但真少爷好像很容易被炮灰,特别是你长得又不好看的情况下。】   陆林:【……】   他道。   【我谢谢你,戳我肺管子还不够,又往我心口扎了一刀。】   【我既没有爆富,也不是被抱错的少爷,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在后厨洗盘子。】   不过陆林洗盘子应该挺忙的,好一会才回一次宋时眠的消息。   十句有八句都在酸溜溜的吐槽,吐槽够了才开始八卦。   【你知道这个庄园的宴会是谁家办的吗?】   宋时眠身后去够桌子上的点心。   【谁?】   【你上次不是跟我打听厉潮吗,就是他家办的。】   【那么大个庄园啊,那房子修得跟个城堡似的,果然贫穷让我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啪嗒!   宋时眠手里的糕点掉在了地上。   不是农家乐吗?   那头陆林还在滔滔不绝。   【有钱就是好,招服务员都还要看外形,我等歪瓜裂枣只能在后厨,长得好看的都去大厅候着了。】   【大家都是服务员,凭什么我干的活比他们累,拿的工资还比他们少?】   见宋时眠好久不回他消息,他忍不住问道。   【喂!宋小狗,你有看我消息吗?】   【在看。】   宋时眠神色恍惚。   【那你有看见厉潮吗?】   此时没那么多碗,主管放他们休息一会,陆林拿着手机靠在门边跟宋时眠打字。   【我在后厨洗碗呢,眼前除了碗就是碗。】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一个穿西装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过来,看见陆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朝他道,“你跟我来。”   陆林收了手机,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那人带着他穿过后厨,来到换衣间,找了身特定的西服丢给他,“大厅那边人手不够了,你上去顶着,到时候我找个人带你,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乱跑、乱碰。”   其实陆林不是很想去大厅工作,那边有钱人太多了,要是惹了什么麻烦他吃不了兜着走。   见他犹豫,男人道,“那边的工资五百一天。”   陆林麻溜地把衣服换上,“您放心好了,他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   陆林很想跟宋时眠分享一下一天五百的喜悦,但看着男人急匆匆的样子,他不太好意思摸鱼。   男人带着他从员工通道出来,找到一个候在角落的男生,“你带着他,他没培训过,很多规矩还不懂,切记不要冲撞了宴会的客人,到时候可没不是没了工资这么简单的事。”   男生笑嘻嘻的,“我知道了。”   男人瞪了男生一眼,“我警告你,别给我惹事,不然我把你腿给打断!”   陆林目送男人离开,男生站在他身边道,“你别担心,他是我舅,不会把你腿也打断的。”   陆林,“……”   他扭头,看着男生,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种清脆的愚蠢。   他顿了顿,道,“还在读书?”   男生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的?”   陆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这种眼神我熟。”   他问男生,“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男生指了指宴会桌子酒水,“很简单,发现酒水没了的时候去仓库搬过来就好了,其它时候就站在角落,如果有客人有需求的话满足他。根据我的经验,站阴暗的角落一般没人会喊你。”   陆林确认过眼神,是跟他一样摸鱼的人。   两人便躲在男生说的阴暗角落偷偷八卦。   男生显然不是他这种半路招进来的临时服务生,至少里面的客人他都叫得上名字。   终于有了个同伴,他一开口就止不住话头,陆林眯着眼睛边听他说话边打量宴会里的人。   眼神瞥到中间时顿了顿。   男生发现了他的目光,跟着一块看了过去,“就那个,人群里看上去格外年轻格外帅的那个,我老板,也是举办宴会厉家唯一的继承人,厉潮。”   从陆林的角度看去,那边全是人,只不过厉潮身量很高,远远看去,要比周围的人高出半个头来,那张冷峻的脸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知道他。”陆林淡淡道。   男生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你微服私访啊?”   陆林嘴角抽了抽,“我们只是校友,机缘巧合下打过球而已。”   他在心底微微感叹,人和人的差距果然很大,几个月前他还和厉潮坐一块吃烧烤呢。   没想到几个月后,人家举着酒杯站在人群中间万众瞩目,而他为了几百的工资在后厨勤勤恳恳的给人家洗碗。   他掏出手机,给宋时眠回消息。   【我看见厉潮了。】   他费力地瞅了瞅,人太多了,他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挽着他的手,亲密的靠在他肩膀上,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   【他拉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在敬酒呢。】   宋时眠:【……】   【有多漂亮?】   他问。 第89章   他这个问题把陆林给问住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太多了,刚刚还能看见一点轮廓的陆林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入眼处尽是衣着靓丽举着杯子阿谀奉承的人。   原来有钱人也这样,也不是对着谁都一副倨傲的嘴脸。   看了会陆林顿时就觉得没意思。   他和男生添了一轮的酒,见短时间不需要添酒后,他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去厕所松口气。   员工厕所里聚着一群男生在抽烟,看见陆林进来,他们看了他一眼,见不熟就没理会。   他们在烟雾缭绕中对大厅里的客人评头论足,似乎只有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才能证明他们和这群下等的服务生没什么区别。   聊着聊着话题总能回到宴会的主人公身上。   “切!你们看那个厉潮拽什么拽,整天拿着鼻孔看人,谁不知道他以前不过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你又知道了?”   说话的男生叼着烟,看见大家的眼光都聚在他身上时,在心底满意地笑了笑。   “我妈就在这边工作,知道的可多了。据说他之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爸妈直接不管他,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厉家所有人都来了,然后才接回来。”   “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据说他之前又丑又胖,指不定这张脸还是整容整来的。我呸!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人要的丑逼。”   但没什么人信他说的话。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酸,再说了,那么有钱有什么好整的?有的是美女往上扑。”   “扑啥扑,你们不知道吗,他结婚了。”   “结婚?这么年轻就结婚?”   “谁知道呢,据说是结婚了,不过没啥人见过他的结婚对象,好像听说是个男的。”   陆林蹲在隔间里,腿有点麻,但又有点想听。   他换了姿势,又听外面的人开口。   “我在厉家那个少爷的餐厅工作,听说他结婚是真的结婚了,不过对方好像是个看不见的,把人养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公寓里,还不让我们把他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说完后,人群里传来一声笑声。   “什么结婚,这是养的金丝雀吧?”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是得藏起来,更何况对方还看不见,带出来多丢人。”   “你们没看见吗?他结婚了,可手上连戒指都没有,我看好多女的看见他小心思蠢蠢欲动。”   “再说了,哪怕结婚,对方好像也不是很有钱,厉家这种家庭,到最后肯定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吧?人家小少爷还年轻呢,玩玩而已,还真以为结婚就能在一起一辈子啊?”   “啧!那他那个结婚对象还挺可怜的,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耍什么?人家手指缝里溜出来一点钱都够他用一辈子了。”   “……”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等到手里头的烟燃尽后才出了厕所。   陆林打开隔间的门,揉了揉发麻的腿。   听他们说起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宋时眠,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人家是大名鼎鼎的豪门继承人,犯不着冒充超市职员去相亲。   他甩了甩手,正想去洗手,身后忽然传来嘭地一声,他身后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一个人。   陆林抬头,在镜子里和身后的林季同对上了眼神。   男人身上的西装有些凌乱,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慌乱无措。   瞧见陆林时他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外面还有人,还是个他认识的人。   陆林下意识说了声“淦”,条件反射地把厕所门关上,抄起门口的拖把就冲了过去。   “孙子,总算让你爷碰到你了!”   林季同扫了眼他的衣服,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只能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陆林狞笑一声,“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季同,你上次说我是穷逼没见识我忍了,可你把宋时眠的工作搞没了是几个意思?”   林季同频频看向门口,比起有人来救他,他更怕的是别人发现他。   看着陆林,他心头的火气很盛,可偏偏只能压制下来。   “如果你因为上次的事对我怀恨在心,我跟你道歉,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陆林才不傻,出去了林季同才不会乖乖让他揍一顿。   “没关系啊……”他转了转手里的拖把,“反正我不怕,一天五百块钱,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   林季同的脸沉了下去,在心底咒骂了一声,面上却在好言相劝,“你是这边的服务员对吧?我是客人,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要我不揍你可以啊。”陆林挑眉,“跪下来喊我声爷爷我就放你出去。”   “陆林。”林季同黑着脸道,“我劝你别太……”   可陆林懒得听他那张嘴喷粪,抬起拖把就怼了过去。   ……   宋时眠拿着手机等了等,也没等到陆林的消息。   反而等到了在宴会里中途折返的某个人。   厉潮弯下腰,指尖沿着他的后背往下探,在碰到细腻软肉的瞬间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青年靠在沙发上,因为他的动作,耳根带上一层薄薄的红,“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道,“就是想看看眠眠有没有乖乖的夹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时眠就感觉满满的水液,他兜都兜不住,更别说里面还塞了枚戒指,只要稍稍一动,戒指的触感格外明显。   他踹了厉潮小腿一脚,咬着牙道,“把你的东西拿出去!”   厉潮回来就是帮他洗澡的。   太长时间含着对身体不好,可能还会发烧。   他抱起宋时眠,抬脚往浴室走去。   宋时眠抱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微颤颤的吸了口气,“慢、慢点,出……出来了。”   在他说完后,坏心眼的男人非但没慢,反而还抱着他往上颠了颠。   宋时眠有种自己在失禁的荒谬感。   好在不到一会就到浴室了。   宋时眠扶着厉潮的肩膀,把头靠在他肩上,很轻地喘了下,“你把、把戒指拿出来,澡我自己洗。”   男人身上穿着定制的西装,面容冷峻,周身气质矜贵,好看得像是一幅优雅的画卷,如果他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下流的话。   “眠眠确定你能洗得干净?这么多,全是我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宽大修长的手在灯光下曲起,修剪整齐的指尖一点点挤压进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溅落在地板上。   怀里的人颤得不行,如果不是他的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恐怕就这样跌落了下去。   厉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从外面看过去,高大的男人把跟前的青年遮挡得严严实实,而他则穿着一身严肃的西装。   没人知道的是,在这身西装的遮掩下,究竟发生着怎样的一幕。   宋时眠算是发现了,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厉潮在床上强势得可怕。他那点微弱的力道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如果不是外面的宴会还在举行,恐怕某些东西刚引出来就会被灌新的进去。   那枚被捂得温热的戒指终于被拿了出来,在花洒下冲洗干净后又回到了男人的指节上,没人知道它消失的短短半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厉潮拨弄了下手上的戒指,抱着快红成虾米的宋时眠出了浴室。   他给人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时间道,“我让厨房做了吃的,待会就送上来,吃了饭困的话就先睡一会,晚一点带你见个人。”   “谁?”   厉潮眼底泛起一丝冷意,“瞿筱。”   林季同的“女朋友”。   宋时眠顿了顿,终于知道为什么厉潮要带他来这个宴会了,想必瞿家的人也来了。   与此同时,他不由得想起陆林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你刚刚和谁在一起?”   刚刚帮宋时眠洗澡,厉潮的西装湿了大半,他从跟前的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备用西装,若无其事地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听见他的话,他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眼宋时眠,笑了声,“刚刚和我在一起的人可多了,眠眠指的究竟是哪个?”   宋时眠,“……”   他不吭声,男人便弯下腰在他脸上咬了口,“怎么不说话了?”   宋时眠不高兴地伸手去推他,结果入手是紧实温热的胸膛,他烫到一般的收回手,“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明明床都滚过不知道多少回,可青年有些时候看上去却还生涩得紧,这欲拒还迎的表情看得厉潮有些蠢蠢欲动。   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响,这是外面的人在催他赶紧出去。   他只能遗憾的直起身,将干净的衣服换在身上,回答宋时眠的问题,“刚刚衣服湿了,正在换衣服,谁叫你乱摸的。”   倒成宋时眠的不是了。   厉潮又看了眼时间,伸手揉了把宋时眠的头,“想要什么就按桌子上的呼叫铃,或者给我发消息,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后,他补充。   “刚刚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如果有,那也是咱妈。”   “如果有人误会我和她的话,我爸应该比我还要着急。” 第90章   直到耳边传来厉潮离开的关门声,宋时眠坐在沙发上许久都没动。   过了好一会,他确认自己的蠢样子不会被别人看见后,没忍住伸出手搓了搓脸。   心里头恨不得把谎报军情的陆林揍一顿。   只可惜,陆林没回他消息已经很久了,可能是后厨真的很忙吧。   没了顾虑后,江清韵带来的那盘糕点很快就被宋时眠吃完了。   不过他的胃是典型的江城胃,重油重辣,那些甜腻腻的糕点非但没能让他吃饱,反而让他的胃空落落的,心理上感觉越发的饿。   好在厉潮给他点的菜很快就被人送了上来。   吃完饭后宋时眠发现还不到晚上九点。他不知道厉潮什么时候结束,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厉潮摇醒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时眠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讲话的语调有些黏糊。   “结束了吗?”   厉潮“嗯”了一声,“你要见瞿筱吗?”   关于林季同,其实他有更多、也更残忍的方法,可宋时眠却对那个莫名被他欺骗的女生抱有极大的同情心,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她一面。   瞿岩以为自己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邀请函其实是厉潮送过去的,原本只想躲在角落只顾吃东西的瞿筱在宴会中途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被带到了无人的房间。   她身上的所有通讯工具都被门口站着的保镖收走了,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厉潮进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厉家的继承人,两人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男人那身凌厉的气势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瞿筱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人?竟然在宴会中途把她叫到这里来。   她并不认为是对方看上了自己,毕竟眼前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两样,可能看花花草草都比看她有温度一点。   “厉、厉先生……”她艰难的开口,“您叫我来这里是?”   厉潮扫了眼瞿筱。   或许是被瞿岩养得很好的缘故,瞿筱很单纯,是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单纯,大大的眼睛里什么想法都藏不住。   难怪会被林季同这样的人渣的骗。   不像眠眠……   他在心底满意的想。   眠眠根本就看不上林季同。   完全忘了前段时间他是怎么吃林季同的醋的。   他抬腿,坐在瞿筱对面的沙发上,微微颔首,比起商量,他更像是通知。   “有人要见你。”   “不过在见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到以下几点……”   也不知道厉潮跟瞿筱说了什么,等他带宋时眠来的时候,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空白。   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她对面,他看不见,只能紧张的抓了抓厉潮的手臂。   比起刚刚在瞿筱面前的盛气凌人,厉潮此时老老实实地站在宋时眠身后,微垂着脸,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他道,“人就在你对面。”   青年长相柔和,白皙的的手指握着一根导盲杖,双膝并拢坐在瞿筱对面,就连声音也是温和的。   “你好,抱歉贸然约你过来,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时眠。”   瞿筱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心神一动,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耳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宋时眠补充,“林季同是我的学长。”   瞿筱的心跳在那一刻猛地加快,下意识就认为他们是来找她麻烦的。   “你们要干什么?”   宋时眠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但在对面的女生身上,他没感受到多少恶意。   于是她决定好好和她谈谈。   “我没有恶意,叫你来也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林季同,你对他了解得深吗?”   瞿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她看了看厉潮,感觉关于宋时眠的事情根本不是林季同跟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咽了咽口水,老实道,“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国外认识的,他追了我快一年,我就同意他了。”   “我承认,你们工作没了的事是我做的,他跟我说你所嫁非人……”说到所嫁非人的时候她飞快地看了厉潮一眼,“他说,如果把你们的工作都搅黄,没了钱的话,你们的生活没有保障,这样你就可以看清自己老公的本来面目。”   “这些都是我做的,如果你要报复,就找我一个人好了。”   站在宋时眠身后的厉潮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呢。”   宋时眠伸手捅了他的肚子一下,示意他闭嘴。   他掏出手机,温声道,“我想,我们中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我和林季同是在大二的时候认识的,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学长,期间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但在我看来,这都是朋友之情。”   “在我毕业那段时间,他得到了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于是他出了国。”   “他一开始去国外的时候我们还有联系,直到十一月份的时候……”   他把手机放在瞿筱跟前,上面是他和林季同备份的所有聊天记录。   “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到后面甚至没有联系。”   瞿筱看着聊天记录的时候表情有些空白,她喃喃道,“他追的的时候好像就是十一月。”   宋时眠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那我们姑且就算在他心里爱情比兄弟重要。”   “瞿小姐,可以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同意他的追求是什么时候?”   瞿筱感觉一个残酷的事实正在朝她缓缓撕开,她的脸上甚至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能呆愣着回答宋时眠的问题。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   宋时眠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下翻,“到三月的时候,他又开始联系我了,很频繁,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可以给我更好的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   宋时眠抿着唇没说话。   他身边的厉潮道,“大鱼钓到手了,又想起养在池塘里的另一条鱼。”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冷,连带着神色也冷得不像话。   说来也可笑,甚至连鱼都不知道自己是条鱼。   宋时眠接着道,“之后就是他回国,后面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他缓缓道,“林季同跟我表白了。”   他拿过手机,找到一个文件,里面赫然是那天宋时眠和他在咖啡馆里的对话。   其实宋时眠录音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让他录到了林季同伪君子的一面。   录音里的林季同由一开始的冷静到最后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听得瞿筱一愣一愣的。   她完全想象不到,平日里温和脾气又好的男朋友私底下会是这样的一幅面孔。   她听着他话语里的要挟和诅咒,才知道自己究竟都帮他干了些什么。   “我……”越往下听,瞿筱的脸色就越发的白,“我不知道。”   “不、不对!这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的!”   宋时眠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他明白她的心情,毕竟他和林季同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让你更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   宋时眠抿着唇,觉得这样对一个陷入恋爱的女生来说好像有些过于残忍了,但比起残酷的现实,隐瞒才是最不可恕。   他手里的最后一段录音,是那天他和林季同打电话的对话。   上一段录音可以说是林季同对宋时眠求而不得的发狂,而在这段录音里,无异于把一个女生所谓的“爱”踩在地上践踏。   “……他家那个女儿又蠢又傻的,两句话就被我哄得团团转,等到我和她结婚,瞿家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又不喜欢她……”   在熟悉又陌生无比的声音里,瞿筱一点点弯下腰,神色苍白,捂着胸口干呕了出来。   宋时眠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房间里顿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哭得实在大声,别说宋时眠和厉潮,就连守在门口的保镖都忍不住开门露出一条缝看看发生了什么,别让自家少爷搞出什么人命来。   他们只是月薪一万的保镖,不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   宋时眠身边没什么女性朋友,见她哭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手在瞿筱的肩膀上,感受着她抽动的身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能捅了捅身后的厉潮。   厉潮无辜道,“我只会哄眠眠。”   瞿筱把宋时眠的工作搞没了,他不对她下手已经算是看在瞿岩年纪一大把的份上了,还指望他哄她?   好在瞿筱也不指望他们俩哄,哭过后自己抽抽噎噎地从包里翻出纸巾搽鼻涕。   她吸了吸鼻子,妆都哭花了,不过情绪倒是稳定了许多。   她站起来,红着眼睛先给宋时眠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的工作搞砸了。”   然后又弯腰给厉潮道歉,“对不起,我好像也把你的、你的工作搞砸了。”   宋时眠心底有些诧异,瞿筱比他想象的要富家小姐要好得多,就是性子太单纯了,难怪轻易地就被林季同哄骗了去。   她又接着道,“关于你们工作的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如果你们心底还有怨气的话我愿意承担。”她看了眼厉潮,“但请放过我的父亲,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做的。”   宋时眠没在意她的这番话,他一开始对瞿筱的确是恨的,可更应该恨的,不是糊里糊涂做了持刀的人,而是躲在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问瞿筱,“林季同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瞿筱捏着包,小娇的身躯还有些微微颤抖,可神色却是冷的。   “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   瞿筱从包间出去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手机上面全是瞿岩的未接电话。   她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是给他回了个电话。   瞿岩都快急死了,甚至都差点让厉家帮忙找人,“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   瞿筱道,“见了个朋友,聊了几句,没注意看手机。”   她问,“林季同呢?”   一说起林季同,瞿岩的脸色就不是很好,“走了。”   “走了?”   “宴会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像是看见鬼一样神色慌张的跟我说要去上厕所,上了半小时就跟我说医院有急事先走了。”   他劝瞿筱,“筱筱啊,不是爸说,这林季同根本就靠不住,出身又低,你是没看见他在宴会里的样子,只差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以往瞿岩这么说少不了要被瞿筱不满的顶嘴,可这回她却奇异地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得夜风冷入骨髓。   她给林季同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似乎知道她会打过去,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跟瞿筱解释。   “抱歉啊筱筱,我也想陪着你的,可医院有急事,我不得不离开,下次我一定登门道歉好不好?”   瞿筱张嘴,想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哪怕就一点?   可林季同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筱筱,你让超市那边把我学弟丈夫辞退的时候他们有说什么吗?”   这一刻,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   听着他的声音,瞿筱就是一阵反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挂断了电话。   林季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一股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把手机猛地砸在地上,一脚朝前面的桌子踹了过去。   他像个陷入狂躁的兽类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焦灼的抓了抓头发。   他嘴角带着淤青,不止嘴角,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有些伤,身上的衬衣因为扭打蹭得又脏又乱,可他没什么心情去换。   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   林季同快要疯了。   从他在宴会上看见厉潮的瞬间他就要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宋时眠嘴里的超市职员会是厉家的继承人?   如果是同名都还好,可那张脸,当初站在宋时眠身边的就是那张脸。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厉潮摇身一变就成了厉家的继承人,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他。   于是他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大厅,跟在几个服务员身后,躲在了员工厕所里,也听到了那段对话。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   如果他针对的只有宋时眠还好,一个玩物而已,厉潮不至于对他下手,可他还让瞿筱去宋时眠说的那个超市找他……   都是瞿筱那个废物!办个事都办不明白。   林季同又焦躁地在屋里开始转圈。他完全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大厅里那远远的一瞥,仿佛一把高悬着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这边不知道怎么办,医院那边又打电话来叮嘱他。   “小林啊,明天的事你别忘了,医院是看中你才让你去陪同的,记得好好表现,别给咱们医院丢脸。”   第二天,医院的领导全都严阵以待。   毕竟那批医疗器械他们等了很久,而且不止医疗器械,厉家还无偿给医院捐了笔钱,那笔钱都够医院再换一批新的设施了。   这哪是合作商,明明就是衣食父母,难怪知道厉家要来参观,全院上下都严阵以待。   厉家的人还没来,院长就带着一干医生等在门口。   厉家的人一向低调,院长不敢带太多人,就选了几个比较信任的医生,林季同就在其中。   他不知道今天来参观的是厉家,只当是什么领导,此时的他也没了什么想出风头的想法,神色萎靡的躲在人群里,一看晚上就没睡好。   旁边的同事看着他的脸色,问他,“昨天晚上没睡好?”   岂止没睡好,他直接就没睡,一闭上眼睛就是厉潮的脸。   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跟同事说,打了个哈哈就应付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当时间走到十点到时候,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了医院门口。   厉潮此行没带什么人,就他和助理。   助理先下的车,瞧着等在医院的那干人,眼神不动声色地从躲在后面的林季同脸上扫过,弯腰打开了后座的门。   林季同耷拉着眼,思绪有些混沌,耳边忽然传来几个女生的惊呼声,他愣了愣,缓慢地抬起头。   隔着好几个人,他的目光和厉潮在半空中对上。   那一瞬间,林季同如坠冰窖。   院长走向前,和厉潮握手,“小厉总,我之前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见你,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表人才啊。”   厉潮很疏离地和院长碰了下,“抱歉,行程很赶,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我懂。”院长道,“我们往这边走,我给你介绍……”   厉潮淡淡道,“院长您年纪大了,换个人来介绍吧。”   院长愣了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看我,我一个老头子说话有什么好听的,这样吧……”他朝身后的人群里招手,“小刘,你来。”   他叫小刘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长得很漂亮,听见院长喊她,她眼睛亮了亮,就要上前来。   结果被厉潮打断了,“不用。”   他的眼神往人群里扫了眼,抬了抬下巴,眼里没什么感情,“就他吧。”   院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了林季同面如死灰的脸。   “这……”他犹豫道,“小林才刚来医院没多久,有些业务可能不是很熟。”   厉潮抬脚往里走,语气轻飘飘的,“没关系,我就要他。”   瞧着厉潮的模样,院长有些惊疑不定,但眼看厉潮都走远了,他只能咬牙把惨白着脸的林季同拽了出来,“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啊!”   说完后,他压低声音警告林季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有点眼力见,别惹厉总不开心。”   林季同硬着头皮站在厉潮身边。   男人步履不停,黑色的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音,每一下都像鼓点,敲在林季同的心口。   走了一段后,他停了下来,看了眼林季同,“怎么?等我问你吗?”   此时的林季同跟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脸色灰白,完全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嗫嚅着张了张嘴,半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院长站在他身后重重地咳了一声。   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介绍。   听了会,厉潮开口,“这位是医院的医生吗?看着挺年轻的。”   林季同没说话。   院长道,“这是医院刚进来的没多久的医生,林季同,他才从国外进修回来没多久,很有前途的,只能是见厉总紧张,说话有些不利索。”   厉潮往他胸前瞥了眼,“林主任,刚来就能当上主任了?”   他是瞿家送进来的,再加上技术的确还可以,所以自然要比其他人的待遇好得多。   听厉潮这话,院长心里一突,朝他脸上看去。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见厉潮对林季同隐隐的不待见。   院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厉潮又开口了,“国外进修,去了几年?”   院长当即心里就有了决断,低下头道,“两年。”   “两年啊……”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据我所知,那边的进修很严苛,两年就能完成任务,林主任还真是人中龙凤。”   林季同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厉潮歪了歪脸,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是在质疑我么?”   比林季同还要惊慌的是院长,他的下一句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他将林季同塞到身后的人群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朝厉潮笑道,“林医生没睡好,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厉总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顿了顿,接着道,“关于他的资历问题,医院回去会好好调查的,届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着重强调“满意”两个字。   短短两句话,林季同的职业生涯就这样轻飘飘地画下了句点。   男人没说话。   助理适时道,“院长,这好多东西我们都不懂,劳烦您介绍一下。”   院长朝身后使了使眼色,拉住林季同的医生顿时就把他拽着离开了人群。   林季同回头。   男人被拥簇在人群里,身上的气质矜贵疏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依旧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存在。   察觉到他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看着他,缓缓勾起唇,无声的嘲弄。   -   等到送走厉潮后,院长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林季同。   他一看见他,脸色就格外的不好,“你是什么时候得罪厉总的?”   林季同说不出来。   院长恨声道,“要是因为你影响了他对医院的捐款,别说厉总,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这段时间别来上班了,回去等医院通知吧。”   通知?什么通知?   林季同伸手去拽院长的手,“院长,你知道的,我没有作假,证书你都看过的……”   “我也是医生,你的证书有没有水分我比你还清楚。”他扯开林季同的手,你现在最好去求求瞿家,看他家能不能保你一命。”   林季同惨白着脸呆坐在椅子上。   瞿家……   他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欣喜,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掏出手机拨打了瞿筱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来电信息将以……”   林季同再打过去还是这个提示音。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他找到瞿筱的微信,哆哆嗦嗦发了个消息给他。   可回应他的只有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啪嗒——   手机落在了地上。   林季同缓缓合上眼睛。   他这回是真的完了。   -   医院的结果来得很快,林季同涉嫌造假,被医院辞退了。   被医院辞退还好,但他造假这件事是要被记录在档案上的,也就是说,但凡是家好一点的医院,都不能再用他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进修的证书是瞿家弄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可他怎么都联系不到瞿筱,甚至去瞿家的别墅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门口的保镖赶了出来。   最后林季同没有办法,将电话打给了院长。   他被逼到走投无路,说话都开始变得颠三倒四的。   “不是我……我明明去进修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是厉潮在搞我,你们不能这样,凭什么有权有势就可以对把我工作搞没了,我要告你们!”   院长无奈道,“你知道你证书虚假的证明是谁给医院的吗?”   “是瞿家。”   “他们用钱买通了其中一个医生,让他给你盖了章,聊天记录和转账金额都在,当然了,也有你同意的聊天记录。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事,怎么能是别人冤枉你的呢?”   “年轻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别老是想着走捷径。”   说完后院长就挂了电话,任由林季同再怎么打都不接了。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在A大的各个群里疯狂散播。   曾经来学校演讲过的知名校友林季同涉嫌贿赂导师,用高额的金钱换取出国的进修机会。   也不知道是哪个牛人爆出来的消息,就连和导师的聊天记录都有,学校删都删不掉。   紧接着又有人查到他因为资历造假被医院辞退,像是为了迎合什么人一样,无数医院纷纷站出来表示以后都不会再录用他。   当初光风霁月的学长一遭沦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成为了无数学生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 第91章   厉潮回家的时候宋时眠正在跟陆林打电话。   他开的免提,厉潮站在客厅都能听见陆林声情并茂的描绘。   “当时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手拿拖把,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这孙子看见我害怕得不行,只差跪下喊我爷爷了,可我哪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我当时就是一个回旋踢,把他踢到半嘶疼疼疼!”   宋时眠拿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笑他,“怎么?人民的英雄也受伤了?”   陆林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林季同比我严重多了。”   “我揍了他一顿,还以为他要找领班惩罚我呢,结果这孙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比我还怂,屁都不敢放一个,愣是让我拿了五百块钱。”   “为了庆祝我们复仇计划的圆满成功,我决定把这五百块钱拿出来吃顿好的,叫上你家那个出来吃饭啊?”   厉潮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默默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   宋时眠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行啊,等会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厉潮抿着唇,不说话。   宋时眠挂了电话,动也不想动一下,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伸手去捞放在茶几上的葡萄。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手长,指尖在空气里抓了抓,抓到了一手的空气。   就在他决定要不要起来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颗葡萄就塞到了他嘴里。   宋时眠愣了愣才开口,“你回来了啊?”   “嗯。”   厉潮端着盘子坐他旁边,又递了颗葡萄到了嘴边,“刚刚进屋。”   宋时眠翻身爬起来,伸手挂在他身上,“陆林都跟我说了,他说林季同不仅被医院辞退,还成了学校里的笑料,是不是你干的啊?”   厉潮笑了声,歪过脸蹭了蹭青年的脸颊,“我就只说了几句话,很多证据都是瞿筱提供的。”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厉潮把盘子放回原地,搂着他的腰将人放到自己怀里。   “我们可不干冤枉别人的事,他不过是咎由自取。”   宋时眠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也没多开心,更多的是嘘唏。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其实能理解。”   厉潮道,“他出身农村,父母对他即溺爱期望又高,再加上他本身又聪明,自然就认为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   “为了让他有个好前途,他爸妈想方设法地给他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教育,长时间待在和自己原生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是会产生落差的,毕竟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   可林季同无疑是聪明的,落差之下,他选择默默隐忍,以求换来更多的好处。   他并不是天生脾气好,长时间的隐忍只会让他的内心越发扭曲。   可他又是蠢的,一遭尝试权利的滋味,甚至连位置都没坐稳,就开始原形毕露。   但这都不是他可以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如果厉潮真的只是一个超市职员,在瞿家的压迫下,他和宋时眠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一想到这里,厉潮的眼神就越发的冷。   宋时眠倒是没想那么多,林季同得到应有的惩罚后,他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对了,陆林说要请我们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厉潮微不可察地疆了疆,含糊道,“可能最近都没空。”   宋时眠眯了眯眼睛,“要加班?”   在加班和见陆林之间,厉潮犹豫了好久,忍痛选择加班。   “是的,要加班。”   宋时眠有点想笑。   他知道厉潮害怕什么,但他偏不如他的意,“这样啊,那你要加多久的班?总不能一直加班吧?”   厉潮秉承着能拖多久是多久的想法,硬着头皮道,“最近这个周都要加班,要不你和他先去吃,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再请他吃饭?”   宋时眠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闲了两天之后,把宋时眠辞退的那家翻译社又找上了他。对方表示对之前的事很抱歉,希望他还能再接着翻译。   宋时眠知道这是瞿筱的安排,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骨气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妥协?   负责人给他发消息。   【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决定给你稿酬翻倍。】   宋时眠秒回。   【好的老板,我今天晚上就能开工。】   骨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公寓里的夫夫又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厉潮自己说的要加班,但他又不想浪费掉和宋时眠相处的时光,于是每天都把没完成的工作带回家处理。   吃了晚饭后,两人安静的坐在书房里,声情并茂的霸总文学成了每天工作时的背景音。   期间宋时眠一直在跟医生联系。   医生跟他表示,停了药后,厉潮的精神状态其实不是很稳定,所以才会相继出现各种人格。一开始是主人格和副人格交替出现,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副人格短时间完全占据身体。   是好是坏医生也说不清楚,但只要副人格没流露出强烈的攻击性,暂时来说都没有太大问题。   他还委婉的提醒宋时眠,在停药的情况下,长时间没出现其他人格,他得开始做好心理准备。   宋时眠秒懂。   又要拉坨大的了。   不过他还没等到厉潮拉,林季同换了个手机号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吗?出来见我一面,我们当初的恩情就一笔购销。】   宋时眠才不傻,他一个瞎子,去了岂不是就任他宰割?   似乎知道他不会来,林季同又补充。   【让你老公一起来。】   【怎么?两个人个还怕我一个人?】   宋时眠想不通他见自己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是想告诉我亲爱的学弟一点真相而已,让你看看你所谓的亲亲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   宋时眠皱起眉头。   林季同发了个地址过来。   【明天下午一点,不见不散。】   厉潮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宋时眠拿着手机不发一语,问了句“怎么了”。   宋时眠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他看,“林季同约我见面。”   厉潮一眼就看见了那句“让你看看你所谓的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他随即皱起眉头,把他的手机关了,“假的,别听他瞎说,我最爱你了。”   宋时眠笑了声,没反驳他的话,“那你说,我们要去吗?”   “你想去吗?”   他思考了瞬,“我想去看看,毕竟我还欠他个人情。”   厉潮没说什么,“我陪你去,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   第二天一点,两人准时达到林季同说的地址。   午间的阳光很刺眼,七八月的天,地面热得像是要被晒化了一样。   林季同坐在位置上,神色萎靡,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下巴挂着胡茬,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瞧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时,他的眼底闪过浓烈的阴毒之色,可在触到厉潮冰冷的目光时,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惧怕终究还是占了大头。   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   “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季同看着他。   他被厉潮保护得很好,任由外面怎么传他资历造假、贿赂导师,可他和宋时眠以及瞿筱的事丝毫的风声都没走漏出去。光是同性恋骗婚这一点就足够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可对方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去搜罗他之前的的罪证,也不愿意将宋时眠推到风口浪尖上。   林季同不想也不愿深思背后的原因,这么几天下来,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怨恨和不甘蚕食着他。   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他知道宋时眠一定会出来的,哪怕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人情。   “学弟,别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只想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都到这种时候了,林季同还是改不了他那副虚伪的语气,可宋时眠已经没什么耐心跟他周旋。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林季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宋时眠和厉潮,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宋时眠,你还真是天真,他不过跟我一样,只是想把你当成家养的宠物罢了,你以为你听到的都是真的吗?天天活在谎言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宋时眠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厉潮却一把拉住宋时眠的手,“别听他胡说,我们回家。”   宋时眠愣了愣,一时间忘记反抗,倒真的就这么被他拽了起来。   “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季同忽然开口,“宋时眠,你的老公根本就不是什么超市职员,也根本不在学校周边的超市上班,和你相亲是假的,结婚也是假的,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他在骗你!”   厉潮周身的气质骤然冷了下去,“你闭嘴!”   见他脸色变得阴沉,林季同终于畅快的笑了出来。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我来告诉你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厉家继承人,捏死我像捏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拜他所赐,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还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跟你说,又能喜欢你到哪里去?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等到他腻了,随时随地就能把你踢开!”   “厉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瞎子在一起?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嫁了个好人?其实不过是个玩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厉潮一拳挥了过来。   林季同踉跄了一下,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怎么?心急了?被我说中了?”   厉潮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他伸手去拉宋时眠,“眠眠我们走,别听他瞎说。”   可他身边的青年纹丝不动,甚至连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巨大的恐慌爬上了厉潮的心间,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宋时眠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朝林季同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林季同擦掉嘴角的血迹,见他们这样,满意的笑了。   “大家都在传呢,毕竟厉大少爷连婚戒都不戴,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腻了离婚呢。”   “不得不说,我的小学弟真可怜,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被人这么骗,自己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都不知道。”   “我没有。”厉潮咬着牙道,“他在胡说。”   他几乎不敢去看宋时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胳膊,想用力,可又怕惊扰了他。   “眠眠,我没有。”   宋时眠歪头,那双眼睛像是在看他。   “那你说,你有没有骗我?”   厉潮的脸色一点点的惨白了下去。   “我……”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他想,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等到宋时眠彻底接受他后,他再选择跟他坦白。   可在他的种种设想里,并不包括忽然被人揭露出来。   他知道宋时眠虽然看着脾气很好,但其实比谁都倔,而且还有原则。   他不敢赌。   赌他在他心底的份量可以抵消这份欺瞒。 第92章   抓住宋时眠的那只手慢慢地落了下去,厉潮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对不起。”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骗了就是骗了。   宋时眠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无奈又有点心疼,把头再转向林季同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所以呢,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冷静在林季同眼底只是强装镇定罢了。他越是冷静,林季同就越笃定他的内心越崩溃,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没人比他还了解宋时眠。   “什么意思?”林季同笑了声,“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不忍心看我的亲亲学弟被骗,想让你看清你身边男人的模样罢了。”   “看清了,然后呢?”宋时眠淡淡道,“跟他大吵一架,最好是吵到离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林季同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你无非就是自己自作自受,却看不得我们好过,非要跳出来找点存在感。”   “你甚至还自以为很了解我,这点无关痛痒的真相可能对别人没什么影响,但我就不一定了,毕竟我的自尊心那么强,怎么能忍受别人的欺骗呢?”   “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忍受不了的不是欺骗,而是欺骗背后那颗自私自利的心。”   宋时眠伸手捧着身边男人的脸,啪唧一下亲了上去,声音很响,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不是想让我们吵架吗?我偏不如你的意,听完后我爱他爱得要死,一觉醒来我老公变成了富豪,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他掷地有声,“林季同,我老公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钱,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感情好,非要挑拨离间!”   林季同的脸缓缓绿了。   ……   宋时眠刚刚当着林季同的面说得多高兴,坐在车里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有多沉默。   他不说话,厉潮也不敢吭声,两人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回到了家。   甫一进门,门都还门关上,宋时眠就感觉跟前“扑通”一声,厉潮就跪在了他跟前。   他的手扶在玄关的台子上,感觉跟前的人挪了挪,然后就被人抱住了腿。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像条差点被主人抛弃的狗。   “眠眠……”   宋时眠板起脸,“别叫我眠眠。”   厉潮张了张嘴,无措道,“对不起。”   宋时眠抱着双手,冷酷的站着,“对不起有用的话拿警察来干什么?”   他冷声一条一条罗列他的罪状。   “身高一米七?”   “月薪三千?”   “超市职员?”   “父母都是农村人?”   “车子是同事的?”   “房子是拆迁的?”   他越说,厉潮的头埋得就越低,说来说去也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最后宋时眠道,“厉潮,除了这些,你还有瞒我的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青年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可温和里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下次可没跪在我跟前解释的机会。”   空气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宋时眠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可许久都没听到他开口。   他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包容心都用在了厉潮身上。   林季同猜得的确不错,他容忍不了欺骗。   可那个人是厉潮。   一想着是他,他的底线一退再退。   哪怕现在他在自己跟前不发一语,可宋时眠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了。   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嗯?”   “……”   几秒后,他感觉有双手颤抖着搂住他。男人的脸埋在他的肩颈,滚烫的液体沿着衣领滑进脖子,烫得宋时眠心头一颤。   那是一个很依恋的拥抱,怕太重弄疼了他,又怕太轻他跑了。   几秒后,很轻的一声在宋时眠耳边响起。   “哥哥……”   “对不起。”   “……”   空气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阳光将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拉长、变形。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哄小孩子,“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   “我……”厉潮动了动嘴,声音低低的,“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跟你讲。”   “哦。”宋时眠道,“现在又敢了?”   “也不敢。”   他伸手握住宋时眠的手,两枚戒指交合在一起。   “可现在我们结婚了,离婚很麻烦的。”   宋时眠原本还挺感伤的,顿时被他的发言给气笑了,他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踹了男人一下,“起来,跪门边像什么话?”   他的表情太过于淡定,厉潮一时间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我换个地方跪?”   宋时眠,“……”   他恨铁不成钢地锤了男人一拳,“我饿了,要吃饭。”   他朝沙发边走去,男人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语气小心翼翼的,“哥哥,没做饭,面条可以吗?”   宋时眠被他叫得耳根有些痒。   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胖子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声音黏黏糊糊的,像个小甜糕。现在长这么大,还比他高,声音又低又沉,这声哥哥叫得宋时眠心里头划过一阵酥麻,心里头直呼要命。   他不说话,厉潮犹豫着又喊了声。   “哥哥?”   哥个屁啊!   宋时眠怒声道,“哥什么哥?你是鸽子吗?要做就去做,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厉潮犹豫了瞬,最终还是默默闭上嘴,转身进了厨房。   宋时眠倒在沙发上,他抱着抱枕滚了圈,阖上眼睛,在心底慢慢吐了口气。   其实当年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可随着长大,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上的所有承若都不一定要兑现。   只不过十七岁的那场雨太大了,现在想起来宋时眠还是觉得冷。   他也不敢听厉潮解释,如果那些他耿耿于怀的事在对方心里其实不值一提,那么他要用什么心态来面对现在的厉潮呢?   生平第一次,宋时眠退缩了。   -   厉潮的面煮得很快,上面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他将面放在升降茶几上,将茶几调节成合适的高度,没坐下,而是蹲在了宋时眠面前。   他看着青年握着筷子沉默着吃了口面,纤长的眼睫往下扫,整个人看起来很沉默。   厉潮缓了缓才开口,“我可以说吗?”   宋时眠捏紧筷子,他沉默了会,咬断嘴里的面条。   “我不知道。”他说,“厉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不好。”   厉潮看着他,“我不想这件事成为你心底的一根刺。我隐瞒你不是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是我在害怕,可我的害怕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眠眠,错的不是你,是我。”   “我接受你的一切决定。”他的神色很认真,“我也会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但这可怜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里。”   “你比什么都重要。”   你比什么都重要……   宋时眠搅动的动作停了下来,面条的热气在脸上氤氲开,眼睛差点被雾气氲湿,落下潮湿的水汽。   他别过脸,觉得厉潮很讨厌。   明明什么都没说,搞得现在他都想原谅他了。   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两人的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两人说不上闹了矛盾。   宋时眠十七岁生日那天跟厉潮约好了,可他站在树下从下午等到深夜也没等来赴约的人。   秋季的雨说来就来,他固执又沉默的不肯挪动一步,汹涌的雨将他由里到外淋湿。   厉潮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等他去问的时候,他已经从学校里退学了。   关于他的一切,顷刻间被抹得干干净净。   宋时眠的眼睛因为那场大雨变得更加严重,他唯一的一次叛逆都用在了那场雨里,而结果很明确的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不得已休学,跟着父母搬家到A市。   所有青春期的心事都被封存在江城那连绵的雨里,再也没有跟人提起过。   “对不起。”   厉潮的语气很艰难,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就连江清韵和厉劭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在你找不到我的那半年,我其实躺在医院里。”   准确来说是ICU,病危通知不要钱一样送到江清韵和厉劭手里,如果不是厉家有钱,那高额的费用足够他死几次了。   “我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你了。”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不是把我的联系方式给过你吗?”   高大的男人在他跟前垂下头,“抱歉,被我弄坏了。”   他的手被脚踩在淤泥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心里的那团纸被黄色的泥水一点点浸透,黑色的笔迹在粗糙的纸页上晕染,然后一点点化掉。   他什么也抓不住。   宋时眠大致能猜到为什么会被“弄坏”。   “你为什么会忽然晕过去?”   “我犯病了,一不小心就晕了过去,可能是我体质不太好,所以睡了好久。”   他轻飘飘地将自己的病揭了过去,“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我回去也有找过你,可你家都被搬空了,问了邻居他们也不知道,只说带你去治病。”   其实以厉家的能力,找一个人轻而易举。   可厉潮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和他过度肥胖的躯体相违和的是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   如果迎接他的是死亡的话,他宁愿在宋时眠的记忆里,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第93章   宋时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的世界里,没了联系方式,别说换了个地方,就连在一个城市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见。   他的心不可避免地软了一瞬。   “我后来有回过江城,还去过你家,结果你家的别墅早就空了。”   厉潮仰头看着他,像一只很乖的大狗。   “你走了后,我妈知道了我在学校里的事,然后我也跟着搬了家,我爷爷身体不好,回京市养病了,所以别墅就空了。”   其实是江清韵知道了他发生的那些事,和他爷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和厉劭离婚了,后来辞了所有的职务,老老实实陪在他身边。   不过迟来的爱就跟草一样轻贱,厉潮已经过了需要她陪伴的年纪。   听他说完,宋时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远不止他说的这么轻松,可既然厉潮不想说,他也不会去问。   他知道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也比谁都容易心疼他。   放在茶几上的面条逐渐冷掉,宋时眠缓缓叹了口气,伸手捧着他的脸,“你觉得我是很小气的人吗?”   男人的脸部线条冷硬,可目光却很柔和,“不是。”   他垂下眼睛,“可我之前已经给你造成很多麻烦了,比起跟你表明身份,我宁愿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全新的我,是冷静又可靠的相亲的对象,而不是那个懦弱到不敢反抗的胖子。”   “可是……”宋时眠说,“如果你是冷静又可靠的相亲对象,那么在林季同说出真相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和你离婚了。”   “就是因为你是之前那个胖子,所以我才可以容忍你骗我,容忍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容忍你每次的人格转换,容忍你那些副人格的胡作非为。”   厉潮僵住了,“你之前就知道了?”   宋时眠很大方的承认了,“知道。”   “什么时候?”   “你人格分裂的时候。”   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你这么久?厉潮,我可没有这么烂好心,自己都看不见了,还要找一个有精神疾病的老公。”   厉潮顿时说不出话来。   几秒后,他坐在了地上,把头慢慢靠在宋时眠的膝盖上。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宋时眠顺毛一般地摸着他的头。   “没有,你很厉害。你可以很轻松的把我抱起来,会做好吃的饭,会每天给我穿衣服,跟你出门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你既要工作还要照顾我,这么久了也没有听你抱怨过,如果有PK系统的话,上面写的肯定是‘恭喜你,击败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   “人都有弱点,偶尔的犹豫和退缩都是正常的,你不敢跟说只是因为太在乎我了对不对?”   男人安静的趴着,并没有说话。   宋时眠接着道,“你会对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犹豫吗?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我,所以你才会犹豫,那只能证明你最在乎我了。”   “我很开心,厉潮。”   厉潮抬眼看他。   宋时眠抿了抿唇,严肃的补充,“可这样的开心我只想体会一次。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你想象的无情和脆弱,隐瞒终归是不对的,所以下次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可以吗?”   厉潮眨了眨眼,“什么都可以吗?”   宋时眠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爽快的答应了。   “当然。”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男人伸手抓住了。   他看着他,缓缓道。   “哥哥,我硬了。”   宋时眠,“……”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出去,说,“滚。”   教育还是失败了,事情开始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当被男人扑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宋时眠是蒙圈的,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微微曲起腿。   厉潮并没有说谎,哪怕隔着布料,他的膝盖还是被烫了下。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变态,厉潮红着耳根解释,“我有在听你说的,可眠眠说话的样子太可爱了。”   特别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在乎的时候,他心脏里的喜欢浓烈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无法宣泄出来的爱意顿时全涌到了另一个地方。   “可爱,想亲。”   更想太阳。   于是宋时眠像一尾鱼一样被低在沙发上,灰色的沙发将青年衬得如玉一般白,乌发墨瞳,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茫然。   指尖探入的时候他猛地颤了下,张嘴刚想说话,就被灼热的唇舌堵了回去。   他里里外外都被探索了个遍。   等到结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客厅的沙发根本不能看,他被厉潮抱着洗完澡塞回了卧室。   男人蹲在床脚,圈住他的脚往被子里塞,“你先睡一会,我去做饭,好了再叫你。”   至于那碗没吃完的面条,早就冷却凝固,坨成一团了。   宋时眠想骂人,但实在累得不行,连嘴都没力气张开,最后抬脚往男人脸上踹了下,卷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   梦里是他刚高一的时候。   十月,江城的太阳火辣,又闷又热,像是要将人融化。   宋时眠骑着单车穿过宽阔的香樟大道,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他脸上,交错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风将敞开的校服衣摆吹起,少年窄窄的腰段若隐若现。   在所有学生都往前走的时候,他却逆着人群往回走。   他的作业忘记拿了,只能折回学校。   周末的学校很安静,放学后没了学生,偌大的校园顿时变得空荡荡。   少年勾着书包,跨步往教室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顿了顿,歪头往旁边的厕所看了眼。   哪怕隔着门,他也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咒骂声和时有时无的闷哼。   宋时眠拎着书包,走到厕所门口。   他视力不好,站在门口辨别了半天,终于看清了上面“男厕所”三个大字。   他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   里面夹杂着脏话的哄笑声更加明显了。   宋时眠抿唇,抬脚,一脚踹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质量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厕所大门微颤颤倒下,露出里面略显错愕的好几张面孔。   里面一个黄毛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宋时眠咒骂了一声,“你丫有病!没看见我成哥在办事吗?”   那些人在宋时眠眼睛里都是一群模糊的马赛克,几个瘦小的人甚至都重合在一起,看得他眼睛疼。   但有一个例外。   那是个倒在地上的人,像山一样的身躯,体积庞大到宋时眠一眼就能看见,而且没有任何重影。   宋时眠有点新奇,没忍住看了看又看。   他不说话,落在那群少年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其中一个少年把手里的棒球棒敲打在厕所的门框上,盯着他,“怎么?你也想尝尝被打的滋味?”   宋时眠勾着书包甩在肩上,伸手指着门外,“刚刚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过来了。”   几个半大的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骗鬼呢!放都放学了,哪来的教导主任?“   宋时眠耸了耸肩,“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记得下午广播里有通知,今天会有领导来学校检查。”   那群少年面色不虞地看着宋时眠,最终瞪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转身出了厕所。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宋时眠面色一松,勾着书包的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   他走到那个人跟前,蹲下身,“喂!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影动了动手指,没说话。   宋时眠又伸手戳了戳他。   在他不厌其烦的骚扰下,那座敦实的小山终于抬起了头。   因为离得近,宋时眠看清了他那双像明星一样璀璨的眼睛。   他不合时宜的想。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胖子。   厕所灯光忽明忽暗,独来独往的宋时眠第一次主动朝一个陌生人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宋时眠,高一一班的。”   ……   被厉潮叫醒的时候宋时眠还有点恍惚。   他勾着男人的脖子,靠在他怀里缓了缓,忽然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厉潮抱着他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抱起他朝外面走去。   “记得,我倒在地上,你像个英雄一样蹲在我跟前。”   “什么英雄啊……”宋时眠慢吞吞道,“我当时心里害怕死了,那棒球棒那么粗一根,给我来一下得多疼?”   是很粗。   厉潮圈着他的臀,漫不经心地想。   可他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可能宋时眠永远也不知道,那天午后的阳光多么灿烂,蹲在他面前的少年多耀眼。   他是他的英雄。 第94章   彻底说开后,宋时眠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清闲一段时间,结果就在当天晚上,他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往旁边摸了摸,不出所料摸了个空。但被窝还是温热的,看来人刚起来没多久。   声音是从阳台旁边的小书桌旁传过来的,月光朦朦胧胧的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户,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   在隐约的银光下,男人一身西装穿戴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雪茄,手指拨弄着打火机的时候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声音。   宋时眠惊疑不定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厉……厉潮?”   几秒后,空气里传来一声极为冷淡的讥笑,“呵!怎么?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吗?”   宋时眠默了默。   见他沉默,男人再一次滑动着手里的打火机,明亮的火苗照亮他眼底的冷酷。   他将手里的雪茄点上,呛人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飘散。   宋时眠皱了皱眉头,“你在抽烟?”   那根雪茄被厉潮夹在指尖,懒散地垂在身侧,就这么任由着它一点点燃尽。   “你这是在教育我吗?还是说,这是你吸引我注意的另一种方法?”   说完后,男人站起身,将手里的雪茄摁熄,起身逼近宋时眠,抬手钳住他的下巴,冰冷的气息吐在他脸上。   “男人,别忘了你的职责!你我之间只有金钱的交易,妄想跟我谈感情?你还不配!”   “我警告你,下次别用这种方法来吸引我的注意。还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跟你睡的,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出了卧室。   宋时眠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发红的下巴,在心里暗骂癫公一个。   大半夜的,他才懒得搭理他,捞过被子倒头又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他起来的时候某人已经不在家里了,不过桌子上还是照例放着早餐,手机里附带着他的留言。   【早餐是家里的阿姨做的,下次别用不吃早餐这种劣质的借口哄我回来,你这种诡计多端的男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还有,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打到你手机上了,没事别来烦我。】   宋时眠拿着手机翻了翻,果然发现了一条转账记录,足足七位数,震惊得他差点握不住手机。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也不知道当初厉潮是怎么想的?非要和他过那种抠搜的日子。   宋时眠才不想当小说里给钱就是侮辱她的小白花,他巴不得厉潮一边朝他脸上甩支票一边侮辱他。   而早上大手一挥,给了一百万零花钱的厉潮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娇妻在心底是怎么编排他的。   他此刻正坐在狭窄的出租屋里,依旧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翘着二郎腿,早上那支没烧完的雪茄又被他夹在指尖,打火机咔嚓咔嚓地响。   响了一会后,似乎是觉得装够了,他把打火机甩到助理手里,抬了抬拿着雪茄的那只手。   助理格外有眼色地凑过去把雪茄点了。   嗅着空气里浓烈的烟草味,男人满足地微眯了下双眼,冷冷地朝地上望过去。   在他的前面,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死死按住林季同。   而被他们按住的林季同则惨白着脸,看向厉潮的目光又惊又怕,“你、你要干什么?你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报警?”男人冷笑一声,“你去打听打听,整个A市究竟是谁家说了算,你觉得报警会有人搭理你?”   他这话说得狂妄又自信,再配上他那张冷峻的脸,让人不信服都不行。   林季同的脸色彻底死寂了下去,他哆嗦着嘴唇,“你究竟要干什么?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的爱情,全被你毁了!怎么?你要把我杀了才甘心吗?”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容不变,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极致的冷,他欣赏了下的林季同脸色,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杀人?”他轻笑一声,“我可是合法公民,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可能会干?”   只不过在站满保镖的屋子里说出这种话,怎么看怎么滑稽。   林季同抬头,对上了他冷峻的面容。   在他的目光下,男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他蹲下来,直视着林季同的眼睛,“害你没了工作这件事大部分是瞿家的手笔,可我们之间的账还没开始算呢。”   话音刚落,被厉潮夹在指尖的雪茄颤了颤,落下了一团烟灰,刚好溅到林季同的手背上。   那温度烫得他连心脏也跟着紧缩起来。   他这才终于感到了害怕,“对、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我不应该招惹宋时眠的,也不应该跟他说那样的话,都怪他,都是他在勾引我,如果不是他……”   锃亮的皮鞋毫无预兆地踩上了他的手背,十指连心,在无情地碾磨下,林季同瞬间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男人声线平稳,看着像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般,“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林季同捂着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厉潮低头,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听说你是外科医生?你说,要是身为一名医生,连手术刀也拿不起来,以后可该怎么办?”   听见他这话,林季同猛地回过神来,“不、不可以!求你了,你不能毁了我的手,没了它我会活不下去的!”   “是吗?”男人冷淡的垂下眼,毫不留情地又一次抬脚重重地踩了上去,“那你当初派人撤掉宋时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加重脚底的力道,显露出隐藏在那张冷淡面皮下的森然冷意。   房间里传来林季同撕心裂肺地痛喊声。   站在厉潮身后的助理默默别过头。   不过他不觉得可怜,只觉得活该。   但毕竟他是个文明人,多多少少有点见不得这种场面。   保镖很有眼力见地掏出一块帕子塞到林季同嘴里,成功地将他的痛呼声堵了回去。   剧烈的疼痛下,林季同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恍惚间,他看见男人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如果那天你不约宋时眠见面的话,我可能就这么放过你了。可谁叫你非要作死呢?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跑来我跟前,那就只能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后,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   “是,我对宋时眠的确没有感情,可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厉潮娶进门的妻子,头上还冠着半个厉姓呢。”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欺负我厉家的人?”   林季同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厉潮将手帕丢他脸上,然后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出租屋。   “处理一下。”   临时被叫来冒充保镖的公司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默把目光移向助理。   助理擦了把额角的冷汗,“看我干什么?处理啊!”   按着林季同的那两个人是真的保镖,比只会巡逻办公楼的保安有经验多了,其中一个还是厉绍花大价钱雇佣来的雇佣兵,听见厉潮的话,那个雇佣兵眼睛有些发亮。   “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有怀疑到厉总身上。”   助理,“……”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把人送医院去!还有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助理出了出租屋,阳光下,自家总裁正站在迈巴赫旁边四十五度忧伤的仰望天空。   助理,“……”   厉潮扭头,看向助理,“处理干净了?”   助理,“……”   “干净了……”   厉潮闻言满意的点头,转身上了车。   今天带得有司机,助理矮身坐在了他旁边。   “厉总,瞿岩发消息过来,说是想请你和宋先生吃饭,跟你们道歉。”   厉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几秒后,才懒散开口,“瞿家什么档次,也配和我吃饭?”   助理,“……”   你前几天还叫人家瞿叔呢。   厉潮又道,“听说他送瞿筱一家服装店?”   “是的,就在市中心,地段还不错,哪怕不怎么经营,每年都有一笔可观的利润。”   男人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   “三天。”   “三天后,我要让这家服装店在A市消失。”   助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总觉得自家老板怪怪的。   厉潮睁开眼,和他对视,“怎么?有疑问?”   助理飞快摇头。   “对了,宋先生刚刚发消息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要怎么回他?”   厉潮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置顶的那个聊天框里空荡荡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呵!拐弯抹角的跟他身边的人打探他,真不愧是宋家见不得台面的落魄少爷,眼睛都看不见了还不安分。   他关掉手机,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怨气。   “别忘了你是谁的助理?我的消息他也配知道?”   助理拿着手机都准备回宋时眠消息了,闻言诧异地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   “你们吵架了?”   厉潮默了默,冷冰冰道,“我们只是商业联姻,我跟他没有感情,你叫他识趣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企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助理,“……”   一分钟后,厉潮开口。   “给他发消息,问他吃午饭了没?我堂堂厉家还不至于让他吃不饱饭。”   助理,“……”   三分钟后。   助理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宋先生说,他想吃A大的鸡公煲。”   “呵!”耳边又传来厉总冷酷的声音,“得寸进尺。”   他顿了顿,道,“前面路口左转。”   司机看了他一眼,问,“去哪?”   “A大。”   助理,“……”   杀了我!   就现在!! 第95章   宋时眠如约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鸡公煲。   男人西装革履的站在客厅里,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性,冷眼瞧着人的时候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只可惜,面对这一切风暴的宋时眠什么都看不见。   他盘着腿窝在沙发上,睡衣的扣子扣岔了一颗,半截伶仃的锁骨在衣领下若影若现,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原本清润的声音也像在糖浆里裹了一遍似的,字里行间透着引诱人的甜腻。   “我的鸡公煲呢?”   厉潮依旧冷眼看着他。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又想用这种拙劣的技巧来勾引他。   他把手里拎着的鸡公煲放在跟前的茶几上,往后退了两步,和宋时眠拉开距离,声音冷冰冰的。   “东西给你带来了,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宋时眠从沙发上坐起来,弯腰摸索着解开打包的塑料袋,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一双杏眼有些茫然的瞪大了些。   “什……什么?”   厉潮看着他微微湿润的双唇,眼底的颜色加深,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别过脸,冷声道,“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时眠反应,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到玄关的时候他顿了顿,扭头朝若无其事找筷子的青年道,“晚上要回老宅吃饭,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他强调,“宋时眠,记住你的身份。”   宋时眠,“……”   剧本都不给他,就让他记住他的身份。   狗男人,去死吧!   宋时眠恨恨地戳了戳跟前的白米饭,又塞了几块肉到嘴里才勉强消了气。   他一边吃午饭一边拿出手机给厉潮的主治医生发消息。   【医生,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分裂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格?】   【比如?】   宋时眠默了默,结合他这么多年来的博览群书,总结。   【比如霸道总裁。】   【……】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跟医生说了下,医生听了后回答他。   【可能是因为厉小先生最近人格转换频繁,再加上最近受了些影响,所以才变成这样,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人格就是病情不稳定刺激出来的,至于刺激源是什么……   宋时眠想起自己手机里那堆小说以及在无数个日夜回响在书房的朗读声,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   厉潮说晚上去老宅吃饭,宋时眠压根没怎么在意,结果下午助理真的开车来接他了。   宋时眠慌乱间只能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上了助理的车。   衣服是江清韵根据他的尺寸定制送上门的,上衣是一件浅色的衬衫,没什么花纹,款式也很简单,但穿在宋时眠身上就莫名的很好看。   他弯腰上车的时候,腰肢的弧度在轻薄的布料下若影若现,修长的脖颈在光影下绵延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助理余光瞥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   等到宋时眠坐好后他才启动车子。   助理虽然跟宋时眠没见过几次,但两人电话消息联系过那么多次,也算半个熟人了。   一开始用厉潮“同事”的身份跟他联系,还要帮厉潮隐瞒身份,助理比谁都提心吊胆。   现在厉潮要带宋时眠回老宅吃饭,他只当他老板终于不隐瞒身份了。   至于是怎么说开的?想着早上厉潮那句让宋时眠清楚自己的身份,助理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不敢问,也不想问。   助理只顾埋头往前面开。   宋时眠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机给厉潮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半天都不接,等到他挂了电话才慢悠悠的回过来。   “有事?”   既冷淡又毫不在乎的语气。   宋时眠想把他的头给扣爆。   他深吸一口气,问他,“什么叫我去老宅吃饭?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说了。”男人冷冰冰道,“早上的时候我通知过你了。”   宋时眠,“……”   “厉潮。”他喊他道名字。   厉潮立马道,“就是普通家宴,我两个表弟回家了,他们没见过你,想跟你吃顿饭。”   宋时眠勉强满意的哼了声,心里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车子到了目的地,助理把他扶下车的时候,宋时眠迎着迎面吹来的晚风,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厉潮是跟他表明身份了,可江清韵他们似乎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   助理扶着宋时眠,余光看见迎面开来一辆车,下意识松开了手。   果然下一秒厉潮的脸就从车的后座露了出来。   助理默默垂下头,越发的看不懂自家老板。明明自己也有时间,甚至从公司到公寓再到老宅都是顺路的,结果他宁愿让他跑一趟也不愿意自己来接。   合着受苦受累的都是他这个打工人呗?   厉潮还不知道低眉顺眼的助理在心里是怎么吐槽他的,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站在他身边的宋时眠身上。   微风刚好撩起青年额前的碎发,衬衫的衣角被吹得翩飞,像只轻盈的蝴蝶,晃晃悠悠停在他眼底。   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位不受人待见的妻子的确有那么几分可以蛊惑人心的姿色。   宋时眠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几秒后,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对方很不情愿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走吧。”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察觉到他的不乐意,心底顿时比他还不乐意,当即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抽了抽,没抽动。   他也是有小脾气的,顿时垮着脸,“松开,我不要你拉!”   厉潮把他往旁边带了带,远离路边的花池,当即也沉下脸,“宋时眠,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宋时眠冷哼一声,“我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   厉潮也冷哼一声,“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进厉家的?如果没有我,你欠的那几千万是谁帮你还的?”   宋时眠,“……”   宋时眠惊了,一觉醒来他还倒欠几千万外债?   厉潮接着道,“如果不是我爸妈催得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和你结婚吧?等合约到期我们的婚姻就到头了,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   “而现在,你劝你最好实相点,该做的戏陪我做好,应付好我爸妈,不然……”   助理站在他们身后,越听表情就越空白,他的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救……救命。   宋先生和他老板竟然是这种关系?   他知道这么多不会被厉潮杀人灭口吧?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宋时眠也太可怜吧,一开始被厉潮隐瞒身份不说,现在直接是协议结婚,成了应付厉潮父母的工具人。   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欠了那么多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宋时眠看了过去。   在他心底惨到不能再惨的宋时眠脸上的表情甚至能称得上平静,也不知道麻木了还是内心强大。   他才看了没几秒,厉潮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脸朝他望了过来。   助理被他没什么表情都眼神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道,“厉总,我就先回去了。”   厉潮收回目光,在助理开车走的间隙抬起手拍了拍西装裤腿,上面一个新鲜的脚印格外醒目。   他垂眼,看向不怕死敢踹他的妻子,目光微冷。   果然对他还是太纵容了,都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在触到青年柔软的侧脸时他目光顿了顿。   算了,原谅他这次。   被厉潮这么一打岔,宋时眠也忘了问厉潮有没有跟江清韵说清楚,就这么被他带着进了别墅。   厉潮说的家宴是真的,但江清韵不知道也是真的。   这个时候恰好是江屿承和江屿珩的实践周,两人放两个星期的假。   他们平时被江瑾管得严,一个月只给一千五的生活费,那日子过得……扣扣搜搜才勉强够吃饱饭,更别说享受了。   一到放假,两人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直奔江清韵家的大别墅,说什么也不愿意回自家那个破旧的小区。   听说厉潮结婚了,嚷嚷着要见宋时眠一面,不过江清韵还不知道两人已经说开了,不敢让厉潮带宋时眠回别墅,只计划着明天叫上一家人出去吃饭,压根不知道自家儿子已经把人带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的双胞胎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江屿珩在死亡的时间里抬头一看,顿时看见了停在门口的车,以及站在厉潮身边的宋时眠。   他嘴里冒出一句“卧槽”,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表哥回来了,还把表嫂也带回来了!”   江屿承也朝门口看去。   两人没见过宋时眠,不过听过他妈说过几句,大致就是脾气很好,不过眼睛看不见,父母还都没了。   听着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当看着他跟在厉潮身边每走一步都微颤颤的模样,再配上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苏禾嘴里的惨顿时就变得具象化起来。   两人放下手机,乖乖的站在门口。   宋时眠被厉潮牵着走了段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问还有多久才到的时候,两道齐刷刷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表哥好,表嫂好!”   宋时眠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宋先生,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宋时眠茫然的眨了眨眼。   下一瞬,圈住他手臂的手松开,然后搭在他的腰上顺势一揽,宋时眠便不受控制的跌进了厉潮的怀里。   他被亲密的揽着腰往别墅里带,鼻尖全是厉潮早上喷的香水味道,不知道是被味道熏的还是什么,宋时眠的耳尖有点红。   他试着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男人的大手卡得更紧了。   厉潮不轻不重的在宋时眠腰上捏了把,嗓音里带着笑意,仿佛两人真的是格外恩爱的夫夫。   “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带他回来吃饭。”   双胞胎还不知道之前全家上下都在瞒着厉潮身份的事,闻言只是悄悄看了眼两人亲密的姿势,又飞快的收回眼神。   江屿承干笑着摸了摸头,“哈哈……表哥、表嫂的感情可真好。”   宋时眠,“……”   江清韵举着手机从楼上下来。   她在给宋时眠打电话,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等到电话拨出去的瞬间,门口顿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她愣了愣,抬眼朝门口望去,刚好看见宋时眠费力的从兜里掏出手机。   江清韵,“?!”   啪嗒!   她手里的手机掉了。 第96章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面不改色地站在江清韵面前,朝她冷淡的抬了抬下巴,“母亲。”   刚拿到手机的宋时眠懵了一瞬,慢吞吞地抬头,哪怕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江清韵有些崩溃的视线。   厉潮对江清韵开裂的表情熟视无睹,揽着宋时眠大摇大摆的站在她跟前,他又不动声色的掐了宋时眠的腰一把,提醒他,“眠眠真的是,见到妈怎么不问好?”   宋时眠,“……”   宋时眠木着脸喊了江清韵一声,他背着厉潮悄悄抬手在他脑袋上指了指,表示对方脑子有问题。   江清韵看见了他的动作,表情由惊疑不定逐渐变成了担忧。她看了眼厉潮,又看了看宋时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干笑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双胞胎挤在三人中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到氛围有点不太对,缩着脖子也不敢说话。   最后是宋时眠打破了沉默,他扯开厉潮的手,朝江清韵道,“妈,我记得我上次过来好像落了个东西在你那,你是不是帮我收起来了,要不带我去看看?”   他话音一落,厉潮顿时不满的眯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东西落下了?”   宋时眠面不改色,“我又没给你说,你当然不知道了。”   江清韵接话道,“对的,是落了个东西在我这里,妈妈带你过去拿。”   宋时眠从厉潮怀里挣脱出来,抓住江清韵的手。   眼看着怀里的人脱离自己的掌控,厉潮下意识地伸手拽住宋时眠,“我跟你一起去。”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去干什么?这是我和妈的秘密,你不适合知道。”   厉潮想说他和江清韵能有什么秘密,但看着青年耷拉下去的眉眼,默了默,最终什么都没说,松开了手。   宋时眠跟着江清韵去了楼上的房间,在门关上的时候,两人谁都没开口。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后,江清韵才张了张嘴,“小眠你……”   宋时眠道,“我都知道了。”   江清韵有些沉默。   “对不起。”   她道,“妈妈知道骗你不对,可厉潮他……”   面对他的愧疚,对面的青年却很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件事对他没造成什么伤害。   “厉潮都跟我解释了。”他轻笑了声,“由普通的超市职员变成豪门继承人,怎么说都是我赚了,比起难过,我更应该高兴吧?”   他越这么说,江清韵就越发的难过。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和团团之前发生过什么,可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哪怕假冒身份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拉着宋时眠的手,声音温柔,“他的身份虽然是骗你的,但爱是真的。”   宋时眠垂着眼,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没说话。   -   他们下楼的时候厉潮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半阖着烟,姿势有些懒散。   他没吸,就这么当着双胞胎的面弹了弹烟灰,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区区A市而已,出去报我厉潮的名字,谁敢欺负你们?”   江屿承格外狗腿的锤了锤厉潮的肩膀,“哥,你就是我亲哥!欺负倒没人敢欺负我们,不过你也知道我爸这个人,他就是不给我们钱用,我们过得老苦了,我瞧中一个游戏机好久了,都不敢买……”   厉潮伸手往西装里一掏,掏出一张黑卡,明明是跟江屿承说话,眼神却落在宋时眠身上。   “拿去用,只要把我哄开心了,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江屿承看着那张卡眼睛一亮,当即就想要伸手去拿,结果还没碰到,江清韵凉凉开口。   “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被江瑾吊着打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江屿承面色一苦,收回了手,求厉潮,“哥,你直接给我买个游戏机吧,钱我不敢收。”   厉潮又弹了弹烟灰,扯了扯嘴角,“游戏机这种低级的东西也配我出手?低于一个亿的生意我是不会做的。”   江屿承,“……啊?”   江清韵,“……”   宋时眠扶额叹气。   厉潮的坐姿太欠打了,哪怕是教养良好的江清韵也忍不住走上去踢了他一下,“你怎么跟表弟说话的?还有你不是跟我说戒烟了吗?满屋子都是烟味难闻死了,赶紧收了。”   男人纹丝不动,只是掀了掀眼皮,“母亲,请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任你掌控的傀儡?”   江清韵,“……”   躲在江清韵身后的小妻子似乎是被他的霸气震撼到了,抑或是不忍心见他们母子争锋相对的场景,默默别过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在这场母子夺权的硝烟里,唯二受伤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双胞胎。   特别是跟厉潮要游戏机的江屿承,看着厉潮和江清韵对峙的场面,无措的坐直身体。   “哥,我不要了,咱有话好好说,你别和小姑吵起来。”   江清韵深吸一口气,朝江屿承露出一个笑,“别管你哥,他脑子有病,游戏机等会小姑给你买,你们陪小眠说说话,我去看厨房做好饭没。”   ……   佣人给端来瓜子和零食放在茶几上。   宋时眠被两兄弟围在中间,耳朵边全是两人嗑瓜子的咔嚓声,听得他也忍不住抓了把瓜子。   瓜子刚送到嘴里,宋时眠就听见旁边有个人开口问他,“表嫂啊,我怎么记得表哥之前不是这个画风?”   宋时眠跟着他们一块咔嚓卡嚓,闻言在心底想,可不是呢,他前几天还是清纯男大,一转眼就变成霸道总裁了。   “他最近精神不太正常,说话有点癫,别放在心上。”   双胞胎没忍住朝厉潮看去。   男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接电话,他单手插着兜,背影修长挺拔,光看着就感觉在谈几个亿的生意。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屿珩没忍住问宋时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听我妈说表哥忽然结婚了,我还不信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宋时眠和厉潮相识的过程很复杂,而且还牵扯到很多往事,他只能含糊道,“就相亲认识的。”   这和苏禾说的大差不差。   “可我表哥怎么会忽然相亲呢?”   宋时眠礼貌微笑,“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们问问他?”   “呃……”江屿珩瞥了眼厉潮,不是很敢。   两兄弟是个话痨,哪怕宋时眠不怎么说话,自己得吧得吧快把厉潮过往的事吐露了个干净。   “表嫂,你别看我表哥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他之前很胖的,性格也比较孤僻,不怎么爱搭理我们。”   宋时眠拿着瓜子的手顿了顿。   “小时候我们在京都那边长大,和他不怎么熟,等搬过这边来的时候表哥都高三了。”   “他高中没在学校读,那时候我可佩服他了,一边治病,一边学习,甚至还能抽空减个肥,哪怕这样了,还能考进A大,真是强得可怕。”   江屿珩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瘦了三十斤,不过他瘦了三十斤的样子还是胖。”   厉潮对减肥就像有什么执念一样,几乎是不要命的在减,不过短短一个暑假,居然就这么让他瘦出一个有些鲜明的轮廓来。   宋时眠沉默了瞬,问他们。   “他的病是怎么好的?”   江屿珩憨憨地摸了摸头,“我们那时候不在这边,不是很清楚,据说是表哥初三的时候犯了病,差点没救回来,当时家里面所有人都去了医院……”   江屿承朝江屿珩使了个眼色,江屿珩自觉有些失言,猛地停住了。   宋时眠却不动声色地开口,“我听他说过这事,我跟他能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病,都是基因里携带的缺陷,我是眼睛看不见,他是自身抵抗力弱,不得不吃很多带激素的药,所以一直很胖。”   听他这么一说,江屿珩以为厉潮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他,便把自己知道的都漏了出来。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病才让表哥遭了那么多罪。我妈说,那次要是发现得晚一点,表哥真的就救不回来了,而且病了一次后,他之前吃的药不管用了,在ICU里住了几乎快一年。”   咔!   瓜子壳在宋时眠指尖裂开,尖锐的壳怼进他的指缝里,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般。   “那他后面是怎么……”   江屿承道,“后面实在没办法,小姑和姑父只能送他去国外做手术,当时那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宋时眠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很轻,耳边回想男人之前跟他说的话。   “我犯病了,一不小心就晕了过去,可能是我体质不太好,所以睡了好久。”   骗子。   他在心底低声道。   又骗他。   “很幸运的是,他挺了过去,怕他一个人无聊,我爸就把我俩打包过来陪他,结果我和我弟嘴巴都说干了,表哥鸟都不鸟我们一下。”   江屿承往嘴里塞了把薯片,评价,“他简直就是一个冷酷的胖子。”   “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减了肥能这么帅,我看那些之前嫌弃他的小姑娘肠子都快悔青了。”   “高考完后,他每次跟我姑父出去,回来就有好多人要他微信,不过他都没给,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呢,没想到忽然和你在一起了。”   宋时眠把手里的瓜子壳丢到垃圾桶里,思绪顿时被他带偏了,“为什么会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江屿承条件反射道,“那当然是因为他喜欢的人……”   下一秒,他的脚就被江屿珩踢了下。   他猛地闭嘴,“没什么、没什么,他既然跟表嫂你在一起,说明他心底肯定是喜欢你的。”   宋时眠眯了眯眼睛,笑眯眯的,“是吗……” 第97章   双胞胎兄弟的嘴就跟漏勺一样,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德行,索性闭嘴不说话了,就怕有点秘密都给抖落了个干净。   好在没过多久就开饭了。   江清韵临时嘱咐厨房又加了两道宋时眠爱吃的菜,对于他们忽然到来的晚宴,倒也算不上失礼。   厉潮还记得要在外人面前维持恩爱夫夫的人设,全程贴着宋时眠坐,端茶倒水的伺候得尽心尽力,看得两兄弟大为震撼。   他的举止太过于亲密,反而让宋时眠有些不习惯,在不知道第几次张嘴吃掉他亲自递到嘴边的虾后,他无奈提醒,“我只是眼睛但不见,不是手残了。”   可以不用这么喂的。   手拿霸总剧本的男人独断得不像话,闻言非但没收手,反而拉开了宋时眠像要自己去夹菜的手,端着他的碗,送了口米饭到他嘴边,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眠眠真的是,我们在家不就是这样的吗?是因为有外人在才不好意思?”   宋时眠,“……”   江屿珩忍不住道,“没想到表哥表嫂你们私底下是这样的画风。”   宋时眠再次,“……”   清汤大老爷,冤枉啊!   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在桌子底下踹了男人一脚,咬牙切齿道,“我自己能吃。”   厉潮皱眉,面容一冷,“宋时眠,别忘了……”   宋时眠压低声音温柔道,“看见我右手边的这碗汤了吗?你猜它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   厉潮顿了顿,收回了手,朝桌子上的众人道,“没办法,眠眠太害羞了,真拿他没办法。”   一时间,饭桌上都没人说话。   江清韵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不太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子。   她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宋时眠跟前的碗里,“辛苦你了。”   厉潮冷哼一声,“母亲,这是我的妻子,我自己会照顾他,不需要你假好心。”   江清韵把筷子一搁,“厉潮,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面对她的冷脸,厉潮丝毫不在乎,“怎么?你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你捏扁搓圆的棋子?你和父亲早就老了,而厉家,能做主的那个只会是我。”   江清韵瞧着他冷着脸放狠话的样子,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以后厉家都是你的,你爸你妈还要指望你生活……”她招了招手,“李妈,我让你录的视频你录了没?”   站在人群后面的李妈把举着的手机递到江清韵手里,看了眼厉潮,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她工作了很多地方,厉家是她经历过阴私最少的豪门,夫妻恩爱,儿子优秀,却没想到在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宴里让她听到了这么大个惊天秘闻,甚至还被夫人要求录下视频。   她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像话,却还是没忍住劝了江清韵一下,“夫人,少爷还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江清韵拿着手机欣赏着里面的画面,等以后投在大屏幕上全方位当着厉潮的面播放,闻言敷衍道,“都结婚的人还小?我和他爸这个年纪都生了他了。”   宋时眠咽下厉潮投喂的肉圆,举着筷子,听着她和李妈的对话,很是心动,“那个,妈……”   江清韵说,“你放心好了,回去转发一份给你。”   霸总不悦的皱眉,“谁给你们的胆子录我的视频?”   江清韵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惊奇,“应该让你爸也看看的。”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厉劭的声音,“看什么?”   厉劭正站在门口脱下西装外套,目光落在一身西装的厉潮身上时顿了顿,然后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宋时眠,他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江清韵道,“你不是说晚上有个会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厉劭回答她,“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暴雨,会议取消,让大家提前回家了。”   他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过几声闷雷。   双胞胎乖乖的跟厉劭问好,“姑父好。”   宋时眠听到了厉劭的声音,也跟着问好,“爸。”   只有厉潮,坐在椅子上,连正眼也懒得分给他,冷哼了一声。   厉劭解袖扣的手顿了顿,“我得罪他了?”   江清韵咳了咳,站起来把他拽到旁边的角落,三言两语交代了下现在的情况。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双胞胎在饭桌上坐立难安,平日里对他们有致命吸引力的豪宅此刻就跟会吃人的屋子一样。   好在宋时眠还没忘记他们两个,温声安慰,“别在意他,吃你们的,厉潮脑子有点毛病。”   就是他这话配着旁边男人冷若冰霜的样子没什么可信度。   佣人给厉劭添了副碗筷。   厉家在餐桌上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平日里比较随性,厉劭边吃饭,江清韵就拿着手机在他跟前放刚刚录的视频。   “看见了没,你儿子说你老了,厉家迟早是他的天下。”   厉潮只当她是在跟厉劭告状,他往后靠了靠,丝毫不畏惧的对上厉劭的目光,“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棋子,甚至还枉顾我的意愿想让我联姻,现在我娶了落魄的宋家儿子,你们肯定气死了吧。”   “可再生气有什么用呢……”他拉过宋时眠,在他脸上亲了口,“还不是得看我和他在你们面前恩恩爱爱。”   厉劭手一松,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不等厉劭说什么,厉潮又接着道,“父亲,你老了,厉家的位置得换人坐坐了。”   啪嗒!   双胞胎把筷子一放,仓惶无措的站起来,“姑姑、姑父我们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像是怕听见什么一样,飞快的消失在餐厅。   厉劭换了双筷子,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宋时眠老实道,“今天才这样。”   厉劭看了宋时眠一眼,说了和江清韵一样的话,“辛苦了。”   也不知道宋时眠是怎么忍受他的。   宋时眠,“……”   不辛苦,命苦。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外面噼里啪啦的开始下起了暴雨。   江清韵往外面看了眼,“这雨太大了,你们回去不安全,今天晚上留下来睡吧。”   宋时眠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拒绝她的提议。   有了厉潮做对比,江清韵越看宋时眠就越喜欢,“小眠,你手里的工作快完成了吧?”   “嗯,大概两周。”   “那刚好,那边的医疗团队联系了你爸,说药物的临床试验很成功,两周后就能投入使用。你这个病光吃药不行,还得做个小手术,我们的建议是,直接去国外做。你别担心,到时候让厉潮陪着你去。”   宋时眠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快,“那费用……”   江清韵握了下他的手,“费用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好吃好喝的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   青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清韵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道,“不要觉得有负担,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一家人不应该这么见外的,而且……”   她看了眼厉潮,“团团这个样子,全靠你包容他,说起来,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你。”   “毕竟他这个样子,当妈的都忍不了,你却忍了下来。”   宋时眠缓缓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他只是说话奇怪而已,不会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的。”   ……   当天晚上,宋时眠嘴里不会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的某人将他压在床上,将人从里到外都给亲了个遍。   房间是厉潮的,陈设和他住的时候一样,甚至被褥里带着他的味道。   宋时眠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鼻尖被熟悉的味道侵占,甚至连吐出的呼吸都带着男人口腔里的味道。   厉潮伸手压了压他被亲得发红的唇,眼底的颜色加深,指尖不受控制的往里探了一截,叩开洁白的牙齿,指腹压在猩红的舌尖上。   指尖被潮湿的热气裹着。   不用想,他也知道换成别的该是何种滋味。   等宋时眠回过神来的时候,舌尖已经被男人捏着玩了一会,口水险些兜不住溢了出来。   “唔……”   他伸手,把男人的手拽了出来,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   “你干嘛呀!”   他语气里不自觉带着的娇嗔听得厉潮眉心跳了跳,软的地方更软,硬的地方更硬。   他碾了碾指尖,自制力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宋时眠,我们是夫夫。”   宋时眠茫然的眨了眨眼。   所以呢?   外面还在下着雨,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响成一片,房间里的温度变得有些灼热。   宋时眠没带睡衣,穿的是厉潮的,男人的合身的衣服穿在清瘦的他身上顿时就大了一个号,空荡荡的,随着刚刚的动作,衣领散开,露出大片的胸膛,莓果若隐若现。   这一切全被头顶的男人收在眼底。   他从来不知道,被他忽视的妻子,竟然会这么的……   诱人。   “夫夫,是不是应该要履行夫夫的职责?”   宋时眠默了默,“合着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跟我上床呗?”   男人没否认,“我们第一次睡在老宅,我父母肯定不相信我们是真爱,说不定现在就在外面听墙角。”   宋时眠面无表情,“哦,然后呢?”   厉潮抬手,慢条斯理的解开睡衣扣子,“为了让他们相信,只能委屈你了。”   宋时眠真是服了这个狗男人了,拿着瞧不上他的剧本还不忘上他,他卷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手都不想给他摸一下。   “厉先生,别忘了,是你说让我认清我的身份的,还说什么让我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厉潮顿了顿,“你别多想,我们只是□□的交易,妄想得到我的心,你还不配。”   “呵!”   这回轮到宋时眠冷笑。   “你的□□我才不稀罕。”   厉潮,“……”   他咬牙切齿道,“宋时眠,我劝你别太过分,刚刚不是你想法设法地勾引我吗?怎么,现在反而跟我装起矜持来了?”   宋时眠一脚踹了过来,“你大爷的,我什么时候勾引过你了?”   被踹了厉潮也不生气,顺势就抓住他脚。他圈着青年有些消瘦的脚踝,暧昧的摩挲。   “穿着我的衣服,领口还开那么大,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还让我给你吹头发,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受待见的妻子的确有些手段,光是穿着他的衣服在他面前晃这一点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第98章   宋时眠,“……”   他伸脚蹬了蹬腿,非但没把脚蹬开,还被男人拽着往他那边拖了一截,深色的被子被拖拽出凌乱的痕迹。   宋时眠歪头,头发凌乱,脸色潮红,委屈巴巴的开口,“厉潮,我脚疼。”   厉潮顿了顿,松开手。   青年的皮肤娇嫩,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脚踝上留下一圈红色的印记。   厉潮盯着那圈印记,眉头深皱,思考着屋子里有没有药,嘴上却不留情,“啧!娇气死了。”   宋时眠气得想跳起来给他一拳。   药还没找出来,门先被敲响了。   厉潮低着头在美团上下单,神色算不上很好,他单手拉开门,冷着脸盯着站在外面江屿珩,“有事?”   江屿珩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举起手里的果盘,“没、没事,就是小姑让我来给你们送、送果盘。”   厉潮垂眼,看着他手里那碟新鲜的水果,心里了然地冷哼一声,看向江屿珩的目光更冷了。   果然是来试探他的。   他接过果盘,“母亲的好意我收到了,不过晚上最好别来打扰我们的‘好事’。”   他特意在好事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真正的纯情大学生江屿珩因为他这句话红了脸,他站在门口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可因为厉潮的那句话,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屋子里瞥了眼。   越过男人高大的身躯,他窥到了房间里的床。   被子很乱,上面躺着一个青年,他很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江屿珩视力好能瞧见他隐约起伏的呼吸,他都快要怀疑躺上面的是一具尸体。   他穿的睡衣应该是厉潮的,很宽松,颜色是黑色,所以就衬得搭在床沿上的那节脚踝异常的白,当然了,上面的那圈红痕也同样的扎眼。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办事的样子。   结合刚刚听到的那些话,江屿珩看向厉潮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厉潮扣着门框正要把门关上,江屿珩忽然拉住了门,看着厉潮的眼神有些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表嫂怎么一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啊?他是不是生病了?”   在他说完后,躺床上的人颤了颤,连裸露在外的那只脚踝都缩进了被子里。   厉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这丝笑意在触到江屿珩的时候顿时消散不见,“你们很熟吗?他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这话说得……   江屿珩干笑,正要说什么,结果男人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   厉潮把果盘放桌子上,盯着被子里装鸵鸟的那团,“你都听到了吧?”   宋时眠拱了拱,拱出个脑袋来,“听到什么?”   “江屿珩就是来试探我的,看来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如了你的愿了。”   “什……么?”   睡衣本就宽松,被宋时眠在被子里拱了那么几下,原本就松散的扣子被他蹭掉了几颗,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厉潮眼底,白的晃眼,红的也晃眼。   宋时眠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过等来了男人骤然压下来的唇舌。   他看不见,但能闻到四周全是厉潮的味道,侧脸被压在被子上,他张嘴咬住被角,身下的燥意将眼泪都逼了出来。   直到此刻,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被厉潮压在他住了很多年的房间里弄。   这下不止房间,连他身上也全是他的味道。   下一秒,被角就被男人拽了出来,房间没开空调,在淅沥的雨声里,汗水沿着男人的下巴落在宋时眠紧绷着的肩胛骨上,烫得他骤然紧缩,声音都变了调。   厉潮张嘴,咬在他的肩上,又怜惜地舔了舔,说出口的话却很恶劣。   “宋先生,记得叫好听点,说不定门外面就有人听着呢。”   宋时眠失焦的眼睛猛地缩了下,“厉潮,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开口尽是破碎的呜咽声。   “算了,你这张嘴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乖乖叫两声就好了。”   他反反复复的弄。   “早知道你味道这么好,我应该早点动手的。”   他摸着宋时眠的肚子,里面存了一轮的东西,有点鼓,偶尔还能摸到一点凸起的轮廓。   是他的。   男人的眼睛因为满足愉悦的眯起。   “就像现在这样,把你肚子搞大,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宋时眠哪里听过这种荤话,浑身臊得都发着红。   “我、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谁规定男的不能怀孕?”   “眠眠不能怀,肯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只要足够努力,迟早有一天就能怀上。”   在混沌的思绪里,宋时眠听到男人开口,“现在是两个月的。”   头顶传来男人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宋时眠攀着他的肩有些失神。   “三个月了……”   男人道,“我再努力努力就能有四个月。”   宋时眠,“……”   谁家好人这么怀啊!   -   江屿珩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实在烦躁得不行,翻身爬起来打算去冰箱找点吃的。   他刚下楼,遇到拎着东西进门的管家,看着像是个外卖,闻言好奇的问了句,“谁点的外卖啊?”   管家回答他,“好像是小潮点的。”   江屿珩闻言感觉更奇怪了,“表哥好端端的点外卖干什么?”   而且那袋子看着不大,也不像是吃的样子。   他转了转眼睛,朝管家道,“我刚好要去找他,要不你给我,我顺路一道送给他。”   他们表兄弟的关系一向还可以,管家闻言没多想,把手里的外卖递给他,“那就麻烦江小少爷了。”   江屿珩矜持的点了点头,接过管家手里的东西,等到管家消失不见后,他才做贼一样拿起手里的外卖袋。   当看见药店的名字时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袋子,拿出了里面的药。   药店最贵的那款药,专治外伤。   他顿时就想到了宋时眠脚踝上的那圈红痕。   那点痕迹,什么都不做第二天自己就消了,这种治外伤的药用在这么小的痕迹上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他握紧手里的药,神色变得很凝重。   那是不是说明,他表嫂身上的伤痕远不止脚上,所以才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甚至把自己全身都裹住?   江屿珩感觉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他拿着药,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   厉潮下楼找药的时候客厅灯火通明的一片,佣人都休息去了,只有江屿珩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听见他下楼的动静,他抬头看着他,神色凝重。   厉潮对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熟视无睹,径直下了楼梯,拿起放在江屿珩跟前茶几上的药。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刚刚江屿珩见他时穿的那套,上面的扣子少扣了一颗,弯腰时江屿珩能看见一片紧实的肌肉纹理,以及……   上面新鲜的抓痕。   江屿珩顿时像被那鲜艳的痕迹烫到了一般收回了眼神,连酝酿了很久的质问都忘记问了出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厉潮消失在他跟前。   厉潮不知道表弟内心的纠葛,拿着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风雨已经停歇,屋子只开了盏床头灯,光线昏暗。在朦胧的光影里,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厉潮蹲在床脚,伸手往被子里捞了捞,捞出一只脚踝。青年被他折腾得有些狠,对他的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在接触到冷空气的瞬间缩了缩。   于是厉潮便握住他的脚掌,用自己的手掌隔绝冷空气的侵袭。   他细细地上了药才把那只脚塞回被子里,又去洗干净手才回来抱着人睡了过去。   第二天宋时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他一动,身侧的人就醒了过来,男人似乎没睡够,揽着他往自己怀里塞,声音带着困倦。   “再睡会?”   宋时眠在他怀里艰难的翻了个身,“几点了?”   男人伸长手臂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十点过,还早。”   宋时眠推开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都十点了还早?哪有第一天在家里睡起这么晚的?”   被他推了把厉潮也不生气,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宋时眠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在青年成功的把衬衫穿反了后他才接过替他穿衣服这个活。   “这么着急,是想给咱妈留个好印象?”   被拆穿心思的宋时眠有些恼怒,“还不是都是怪你,如果不是你昨天……”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瞧着他身上遮也遮不住的痕迹,厉潮的喉结无声的滚了滚,闷闷的笑了声,“是怪我。”   今早的厉潮正常得有点不像话,宋时眠仰着头,方便他扣扣子,“你是不是变回来了?”   男人将扣子稳妥的扣好,没说话,默认了。   宋时眠好奇道,“那你记得多少?”   “没多少,大部分都不记得。”   唯一有印象的,还是两人昨天晚上在床上的疯狂。   十月怀胎什么的,清醒的厉潮可不敢在宋时眠跟前说。   穿完了衣服,接下来该穿裤子了。   昨天胡闹了一通后,青年随便套了件厉潮的睡衣就睡了过去,下半身光溜溜的,被他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的时候无措的盘在他腰上。   等到大腿内侧被男人腰上银质的装饰冰到后,宋时眠才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没穿。   “你怎么……”   厉潮找到裤子熟练的给他换上,“我怎么?”   不等宋时眠说话,他直起腰打量他,“眠眠,你这个样子可能出不了门。”   宋时眠,“?”   男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脖子上,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迹还很新鲜。   “当然了,如果你想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很恩爱的话。”   他补充。 第99章   江屿珩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第一个起床。   第二个起来的是要去上班的厉劭,看见宛如幽灵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江屿珩时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屿珩抬眼幽幽的看他,有气无力道,“睡不着。”   厉劭顿了顿,只用最朴素的方法表达了对小辈的关心。   他抬手转了笔钱给江屿珩,“拿去花。”   江屿珩麻利地把钱收了,跟在厉劭身后,“姑父,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厉劭端起餐桌上的牛奶喝了口,“什么问题?”   “就是……”他踌躇道,“当初我表哥怎么会忽然这么快结婚啊?我们都没收到消息,甚至连婚礼都没办。”   厉劭犹豫了瞬才回答他,“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厉潮主意大,别说你,就连我们都没通知就和宋时眠领了证。”   江屿珩问他,“那你们就这么同意了?”   “不然呢?婚都结了,总不能让他离婚吧?”   厉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江屿珩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干笑一声,“昨天在饭桌上……”   厉劭咽下最后一块面包,捞过外套站起来,“昨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厉潮就是在说胡话,好了,你慢慢玩,姑父上班去了。”   ……   等到宋时眠和厉潮起床的时候别墅里的所有人都吃完早餐了。   江清韵在院子里练瑜伽,双胞胎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只不过江屿珩今天状态实在不好,频频失误,气得江屿承恨不得把手机砸他头上。   “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双剑合璧呢?我拴条狗守得都比你好。”   江屿珩心不在焉的,“哥啊,你有没有觉得表哥和表嫂……”   说到一半,他忽然面色一僵,顿时不说话了。   江屿承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表哥和表嫂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男人冷冽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是啊,我们怎么了?”   江屿珩乌龟一样缩着头,恨不得消失在厉潮跟前,“没、没什么。”   厉潮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领着宋时眠坐在他们旁边,问他,“想吃什么?”   厉家的早餐偏西式,不适合宋时眠一贯的口味。   八月份的天,哪怕今天没出太阳,但温度绝对算不上很低,可宋时眠身上却套着一件不是很合身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宽,他的下巴都缩进了衣领里,神色倦倦,声音听起来有些困顿。   “想吃馄饨了。”   厉潮揉了把他的头,转身去了厨房。   宋时眠便缩在沙发上打盹等着迟来的早餐。   江屿珩没注意到厉潮的转变,但他注意到了宋时眠身上的这件高领毛衣。   宽大的毛衣将青年衬托得格外的清瘦,脸也很小,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安静得像一幅静默的画。   江屿珩忽然有些痛心。   他自然知道这毛衣是用来遮掩什么的,他昨天还那么温柔的表嫂今天起这么晚,连话也不想说,可想而知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善良的大学生受不了良知的煎熬,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吓了宋时眠一跳。   “表、表嫂。”江屿珩郑重道,“我能跟你谈谈吗?”   他语气太过于郑重,宋时眠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结果刚一动就扯到有些酸爽的腰,他没忍住“嘶”了一声,整个人又跌了回去。   宋时眠有点尴尬,“你要跟我谈什么?”   江屿珩往厨房里看了眼,“可以换个地方吗?”   宋时眠跟着他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今天是阴天,外面刮着凉风,他穿着高领毛衣倒也不觉得热。   除了那身见不得人的吻痕和腰有点酸以外,宋时眠觉得自己能称得上是生龙活虎,可江屿珩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得仿佛他下一秒就能挂了一样。   宋时眠被他搀扶着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摸了摸鼻子,“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的,我自己可以。”   江屿珩道,“表嫂你別逞强,我都知道了。”   宋时眠,“……”   知道什么?   知道他晚上和厉潮……   想到昨天晚上来送果盘的声音,宋时眠可耻的红了耳朵。   “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江屿珩坐在他旁边,神色是难得的认真,“表嫂,你喜欢表哥吗?”   宋时眠顿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虽然有点羞耻,但他还是承认了。   “嗯,喜欢。”   听见他说喜欢,江屿珩非但没高兴,脸上的神色还变得更加凝重了。   是啊,要是不喜欢怎么么能容忍他那么对他?   “那你觉得表哥喜欢你吗?”   宋时眠对他问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应该是喜欢的吧。”   江屿珩更痛心了。   “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觉得他喜欢你?”   “啊……”宋时眠茫然的张了张嘴,“他怎么对我了?”   “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宋时眠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屿珩打断了,“表嫂,按道理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可见你被这样对待,我实在忍不住,你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宋时眠顿了顿,“什么真相?”   江屿珩垂着头,沉痛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表哥心里一直有一个白月光,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我见过他和他白月光的照片,你其实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   “表嫂……”他一脸痛苦,“你可能只是个替身。”   宋时眠缓缓,“!!?”   “什……什么?”   一觉醒来,他成白月光的替身了?   江屿珩安慰他,“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说实话,我也接受不了,可我实在不忍心看表哥这么对你。”   这段对话的槽点太多,宋时眠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最后他只能选择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   “你是怎么知道你表哥有个白月光的?”   “表哥有一间屋子,就二楼最边上那间,平日里都是上锁的,谁都不让进去。小时候来这边玩,我不小心进去过一次……”   宋时眠试探道,“里面藏着他的白月光?”   语气还有点兴奋。   实在不是他心大,主要是厉潮那个样子,宋时眠实在想象不到他还能有个白月光。   虽然自恋不是很好,但宋时眠还是忍不住想:   他的白月光难道不是他吗?   江屿珩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兴奋,一般来说听到这种消息不应该是失望和难过吗?   “倒没藏着他的白月光,但里面有那个人的照片,对了,还有那个人送他的东西。”   宋时眠这才重视起江屿珩说的话,“还真的有啊?”   “不然呢?”江屿珩奇怪的看着他,“这么严肃的事,我不可能骗你吧?”   “那……”宋时眠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和我很像吗?”   江屿珩挠了挠头,“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我就看了眼就被表哥发现了,当时他的表情可吓人了,二话不说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昨天仔细回想了下,照片里的那个人和表嫂你的确有些像,不过那个人的头发有些长,应该是个女孩子,而且……”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那张照片是黑白的,再加上表哥那段时情绪特别的不好,我推断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去世了,所以他才那么难过。”   宋时眠,“……”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   “对了。”江屿珩补充,“那个女孩子还给他送过东西,他宝贝得不行,谁都不让碰。”   宋时眠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去,“什么东西?”   “一个玩偶,小时候表哥还抱着它睡觉,后来时间久了,玩偶变得很旧,甚至连里面的棉花都露了出来,表哥就把它放那间屋子里珍藏着。”   “他对那个人的东西那么在意,我当时就在心底想,他肯定喜欢她喜欢得不了,后来别人追他、给他送情书他都拒绝了,这么多年来都没谈过恋爱,我以为他还放不下她。”   “我们家的人都很专情的,他这样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没想到却忽然娶了你。”   “表嫂,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表哥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见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这么温柔善良,你值得对你更好的人,而不是……”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江屿珩的话。   “值得更好的人?谁?让我也认识认识?”   江屿珩扭头,发现厉潮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馄炖站在花园的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来,“表、表哥,我……”   厉潮连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他走到宋时眠身边,看着他变得冷淡的表情,无奈的叹气,“没有白月光,別听他瞎说。”   “是吗?”宋时眠凉凉道,“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哦,还有玩偶。”   他们坐的地方前面有一张石桌,厉潮把馄饨放在石桌上,又往宋时眠手里塞了个勺子。   诱人的香气往宋时眠鼻尖里飘,不过他这个时候没什么食欲。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的男人开口。   “你要不要想想高中的时候我们去拍过什么照片?”   宋时眠愣了愣,好半天才从回忆里翻出关于拍照片的记忆。   午后阳光烈热,他买了两根冰棍,他和厉潮一人一根,拽着他去了学校后边的巷子。   往里走转角的那家店就是最近在学校里格外风靡拍大头贴的店。   他想和厉潮拍张照片,但少年胖胖的身躯往镜头面前一站,宋时眠被挤得只能占据一小角。   厉潮看见了,说什么都不拍。   宋时眠没办法,只能劝他,“这样吧,我单独拍一张,然后你再单独拍一张,最后我们合照一张。”   厉潮不想拍,但宋时眠单独的照片和合照对他的诱惑力太强了。   他没忍住同意了。   那时候正是非主流流行的时候,见宋时眠被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老板格外热情地翻了顶假发给他。   “小伙子长得俊的勒,假发就免费借你戴了,到时候让我把你照片贴门口宣传一下就可以了。”   宋时眠紧跟时代潮流,戴着把自己脸挡了大半的非主流长发,凹着姿势拍了张黑白照。   ……   回想起一切的宋时眠,“……”   他颤抖着问江屿珩,“那张照片有多大啊?”   江屿珩瞅了眼厉潮,微颤颤地回答,“挺、挺大的,好几寸呢,就跟……跟……”   跟遗照似的。   宋时眠,“……” 第100章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是宋时眠此刻的心理写照。   他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拽着厉潮,逃似的离开了小花园。明明是在自己家,他却跟做贼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看不见,于是懊恼的锤了厉潮一拳,“都怪你!”   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被锤了一拳的厉潮,“……”   “是是是,怪我,再不吃馄饨就冷了。”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宋时眠端着碗,碗嘴里塞了口馄饨,鼓着腮帮子问厉潮,“我那么丑的照片,你留着干什么啊?”   杀马特什么的简直就是黑历史。   站在跟前的男人垂下眼,声音很平淡,“可我只有这张照片了。”   宋时眠的动作一滞,险些被里面的汤汁呛到,“可我们不是还有一张合照吗?”   虽然也是杀马特,但总比他非主流的黑白遗照好吧。   厉潮擦掉他嘴角溢出来的汤汁,声音依旧淡淡的,“我那时候很丑。”   所以不配站在你身边。   “不丑啊……”宋时眠靠在墙边,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光芒,照在他脸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胖胖的多可爱,就算胖,你也是一个好看的胖子,一点都不丑。”   厉潮低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宋时眠便接着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你是胖是瘦没关系。厉潮,如果你放的是我们两个的合照的话我会很高兴,因为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回忆,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说着他笑了声,“就算丑,那也是我们一起丑,丢人也一起丢人,现在倒好,光我一个人丢人了。”   说到这里宋时眠有些郁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在江屿珩心底已经嘎了这么多年了。   他没忍住踹了男人一脚,“还有,那个玩偶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格分裂的男人老实得不像话,“你送的。”   宋时眠狐疑地眯起眼睛,“我什么时候送过你玩偶了?”   “我过生日的时候。”   ……   在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厉潮都不喜欢过生日。   他的出生好像成了很多人的累赘。   那时候的厉家还远没有现在富裕,曾经辉煌的厉家被厉劭的那些叔叔伯伯糟蹋得只剩一个空壳,江清韵嫁给厉劭的时候甚至连别墅都住不起,全家搬到了郊区的大平层。   而他的出生无异于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些昂贵的特效药足以逼垮一对年轻的夫妻。   哪怕江清韵嫌弃他,可在他三岁的时候,她还是选择把他丢给了爷爷,曾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选择了和厉劭在商场里沉浮。   生日,只不过是在提醒厉潮,他的出生给多少人带来麻烦。   年少的厉潮对生日还是有期待的,热情灿烂的宋时眠让他对爱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他选择在生日那天给江清韵打了通电话。   刚刚应酬完的江清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团团,妈妈每天都要应酬,很辛苦,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打扰妈妈好吗?”   少年心底的那点光也熄灭了。   江城那天冬天雪格外的大,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他在雪地里被宋时眠捡回了家。   厉潮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是在宋时眠家,有和善的父亲,有爱笑的母亲,到晚上会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桌子上吃饭。   可偏偏他做不到怨恨江清韵和厉劭。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忙碌是为了谁,就因为知道,所以他连恨的立场都没有。   唯一能恨的只有他自己。   宋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晚上他跟宋时眠睡一张床。他怕挤着旁边清瘦的少年,紧紧地贴着旁边的墙,恨不得把自己臃肿的身躯缩得小得不能再小。   可哪怕这样,他依旧能感受到少年身上传过来的热意,被子里裹着不知名的香,窗外雪落下的声音窸窸窣窣,他像是跌进了一个温柔的梦境。   那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外人说起自己。   他以为在他说完后,会收获旁边人或怜悯或同情的目光。   可少年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灿若繁星。   “好巧啊……”他笑着道,“其实我也有病。”   厉潮愣在了原地。   “我的眼睛也有基因缺陷,医生说,它会慢慢地看不见,或许哪天我醒来,忽然就瞎了。”   他说话时,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到厉潮的心不自觉地紧缩一下。   “能活下去就很好啊,看不见也好,吃药变得很胖也好,其实我们远比世上的很多人要幸运得多,比起埋怨,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的那些道理年幼的厉潮没听进去多少,但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星星。   那是他能触碰到的璀璨明星。   兴许是此刻的氛围太好,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今天其实是我生日”。   旁边的少年肉眼可见的变得无措起来,“我……你……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早说呀。”   敦实的小胖子笑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吗?”   哪怕是句客套话,他也想骗骗自己,他的出生是能带来快乐的。   “生日快乐。”   宋时眠喃喃道。   他眼睛在房间里巡视了圈,最后把床尾的那个玩偶抱了过来,神情有些赧然,“抱歉,现在太晚了,找不到更好的礼物给你,这个送你。”   厉潮低头,看着他手里玩偶。   那是一个蓝白相间的企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模样看起来有些旧。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是小时候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很胆小,我妈就把它送给了我,她跟我说,只要我抱着它睡觉,要是有怪物来伤害我,企鹅就会帮我把怪物赶跑。”   他拍了拍企鹅的头,“对我来说,它代表着勇气,而现在,我把我的勇气送给你,希望你可以变得勇敢。”   厉潮盯着他手里的玩偶,许久都没说话。   后来,在他插着氧气瓶在ICU里待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个看着破破烂烂的企鹅就安静的靠在床头柜上,成了苍白病房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医生问他进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厉潮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想。   其实不是,他想的是——   他还没跟他道别呢。   ……   宋时眠也想起来了,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你还留着啊,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不会扔。”厉潮道,“关于你的一切都不会扔。”   手里的馄饨有些冷了,不过在场的两个人都没在意。   宋时眠摸到一个台子,把碗放了上去,朝厉潮勾手,“你过来。”   厉潮依言靠了过去,下一秒,温热的唇就贴了过来。   不过青年估算错了位置,这个吻落在了下巴的位置上。   厉潮呼吸一重,抬起宋时眠的下巴,“亲错了,应该是这里才对。”   说完就将自己的唇舌贴了过去。   他亲得很温柔,没一会宋时眠就晕乎乎的倒在他怀里,任由他掠夺。   直到一声不轻不重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宋时眠猛地颤了下,一把推开了厉潮,但他又什么都看不见,静默了几秒,选择靠在男人怀里装死。   厉潮扭头,和站在门口神色揶揄的江清韵对上视线。   接二连三被打断的男人不爽的皱眉,心想这家是不能回了。   江清韵举手做投降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来叫你们去吃午饭。”   她的视线扫过放在一边冷掉的馄饨上,“话说,你们还吃午饭吗?”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亲个嘴都能被江清韵撞上,如果有地洞的话,他恨不得和厉潮一块钻下去。   不过某个人显然不是很想和他一块钻地洞,神情镇定得不像话,好像刚刚两人是在谈什么正事一样。   “吃,刚刚眠眠就没吃多少东西。”   宋时眠,“……”   吃!吃!吃!给你吃成猪算了。   一顿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午饭吃完,都不用厉潮提,宋时眠溜得比谁都快,任由江清韵说什么也不在别墅待。   江清韵无奈,瞪了厉潮一眼,搜罗了一大推吃的放车上才放他们回去。   因为要去做手术的缘故,宋时眠原本懒散的工作时间顿时变得紧凑起来,同时在心里祈祷厉潮这个正常的状态能够保持这两周。   或许是老天没听到他的祈祷,才过了没几天男人又换频道了。   宋时眠一开始还没发现,跟往常一样起个大早工作,只是在心底疑惑为什么一天过去了厉潮都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等到下班的点了男人还没回来,他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吵杂,好一会才恢复安静,然后才传来厉潮冷淡的声音,“什么事?”   宋时眠顿了顿,心道果然如此。   他问他,“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男人冷笑一声,“怎么?这又是你勾引我的手段吗?”   天天勾引来勾引去的,宋时眠怀疑自己连呼吸都在勾引他。   “不回来算了,你给我点个外卖。”   他理直气壮的要求。   这回换电话那头的厉潮卡了卡,他一边下单一边咬牙切齿,“男人,你这是在玩火,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人。”   “哦。”宋时眠无所谓道,“那你现在见识到了,怎么样,是不是要被气死了?”   厉潮,“……”   呛了他两句,宋时眠心情果然好了很多,挂了电话专心等外卖。   虽然说是应酬,堂堂霸总还是卡在十点前回了家。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宋时眠已经洗完澡打算睡觉了,他闻着满身酒气的男人皱了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厉潮扯下领带随意一丢,“敬酒的人太多,没办法。”   说完他盯着宋时眠,“你很在意我?”   宋时眠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往卧室走去,“不在意,多喝点,嘎了遗产就都是我的了。”   厉潮,“……”   宋时眠走了两步发现男人跟在他身后,“你跟着我干什么?”   厉潮压着眉看他,神色算不上好,他抬手开始解西装的扣子,“装什么装,问我回不回来吃饭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我回来了还装什么无知。”   宋时眠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为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完后,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屈辱,“宋时眠,你別欺人太甚,不就是交公粮吗,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   宋时眠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交……交什么?” 第101章   宋时眠没能等到男人的回答,回应他的只有逐渐朝他逼近的浓烈酒气,他被惯着腰摔到了床上。   当滚烫的唇舌从他肌肤上游走过的时候他蒙了一瞬,然后才想起来推开男人,“干什么?干什么!”   他腰还没好呢!   厉潮被推开时也愣了瞬,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男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推开我!”   宋时眠,“……”   宋时眠简直服了他。   他的手撑着厉潮的肩膀,像条灵活的鱼从他身下滑了出去,“交公粮是吧?今天不要你交了,你赶紧走。”   可他才爬了没两步又被抓了回来,男人的手按在他的腰上,力气很大,几乎是将他固定死了,说话的语气却是极其的不情愿。   “合同上就是这么写的,你以为我想吗?我可不像你,我是一个遵守契约精神的人,既然当初签了字,那就得按规矩办事。”   宋时眠,“……”   厉潮一脸不情愿且动作很快地把宋时眠的衣服脱了,前两天制造的痕迹大部分消退了,不过还留有一些很浅的印记,像雪地里若隐若现的红梅。   他盯着那些印记,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想的却是:   是时候再添些新的上去了。   宋时眠不是很想被迫接受“公粮”,他试图跟厉潮讲道理,“前两天在别墅的时候不是就交了吗?按道理没有这么快吧?”   男人理直气壮道,“前两天那是为了应付父母,不是交公粮的日子,今天才是。”   是你大爷!   宋时眠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交公粮都是借口,有人就是想上他。   某人嘴上哪怕再不情愿,可一碰到宋时眠的身体,就像是狗碰到了骨头,叼着就不松嘴。   可怜宋时眠一个盲人,看又看不见,打又打不过,只能被再一次压着反复的弄。明明他才是被强迫的那个,在厉潮嘴里,反而成了他强迫他。   那副又当又立的模样宋时眠都懒得说他。   一轮过后,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再这么搞下去,他快要肾虚了。   结果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被堵了个满满当当。   汗水和不知名的液体在青年身上混合,潮湿的水汽将他眼睫打湿,眼睛微微半阖着,眼尾带着被热气熏出来的潮红,呼出来的气仿佛要将人理智灼伤。   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性感的呼吸声,唇角被毫无章法的舔着,舔了又嫌不够,扣开牙关长驱直入。   “等……等等……”宋时眠別过脸,躲开他的攻击,“为、为什么还要……”   外面的路灯透过只拉了一层的窗帘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倒映在墙上两道交叠的影子起起伏伏。   青年的腰弯折成一张紧绷着的弓,上面附着一层晶莹的汗水,泛着莹莹的光泽,好看得不可思议。   厉潮握着他的腰,眸子里一片暗沉,只有偶尔抬眸的时候才露出隐藏在冷淡面皮下翻滚着的欲念。   他明明在拥有着他,可无边的渴还是源源不断地蔓延。   欲壑难填。   因为承受不住,宋时眠的表情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意识是消散的,就连哭声都变得微弱了很多,哪怕这样,他还是无意识地依赖着头顶的男人,不自觉地讨好着他,希望对方可以放过他。   可他明显低估了男人的劣根性,他的讨好不会换来怜悯,只会给他带来更恶劣的对待。   厉潮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忘了告诉你,合同里说了,交公粮最少要五次。”   宋时眠,“……”   “交你大爷!”   男人对他放的狠话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现在是第二次。”   宋时眠,“……”   他几乎是哭着往前爬。   他哭得实在太凄惨了,最后的五次也只变成了三次,但第二天厉潮清醒的时候依旧失去了睡卧室的权利。   他抱着被子站在门口跟宋时眠试图讲道理,“这件事是副人格干的,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他的错?要睡也是他睡。”   厉潮觉得宋时眠是在实行连坐制度,宋时眠却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男人义正严辞,“从精神层面来看,我们是两个人。”   宋时眠,“……”   合着他的屁股就不是屁股了呗?   “而且……”厉潮补充,“他和你好的时候我都没有记忆,我又没有爽到,还要被你赶出去,眠眠,你是不是有些偏心了?”   宋时眠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偏心?”   厉潮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门当着他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里面传来宋时眠冷酷的声音,“出国前你都一个人睡吧。”   厉潮,“……”   -   两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分开睡。   但不得不说,自从分开睡后宋时眠的工作效率直线上涨,毕竟过的再也不是醒来就是十点后的生活。   原本两个周的工作被他一个周就高效完成,听着对面负责人发来满意的消息时,宋时眠在心底狠狠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要准备出国的事了。   临走前,宋时眠去了趟公墓。   坟前只有他一个人,他摸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把头靠在墓碑上,亲密地依靠在一起。   他伸手摩挲着上面的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要出国了。”   他简洁道。   “我要去做手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回来就能看见了。”   “好像一场梦啊……”宋时眠轻声感叹,“怎么多年困扰我们家的一个大问题就这么给解决了。那时候总是想,如果我能看得见的话,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可现在……”   “我又很贪心的想,如果你们能在我身边,哪怕让我瞎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人生没有选择权。   阳光落在他眼皮上,眼底氲出一层浅浅的光晕。   宋时眠抠了抠墓碑,把脸靠在冰冷的石头上,“你们说,厉潮现在长什么样啊?我……我一想着以后要见到他就有点害怕。”   “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   宋时眠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想了半天,找了个比喻。   “就好像那种网恋奔现的感觉,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   “你们说,要是他长得不好看,我第一时间要摆出什么表情才不会伤他的心?”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厉潮帅,但宋时眠眼睛一闭就是那个有自己两个宽的胖子,虽然白吧,但太胖了,胖到连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   虽然和同等吨位的胖子相比,他的确不丑,但也算不上好看,更别说帅。   所以哪怕别人说他帅,在宋时眠心底依旧摆脱不了过去的印象。   “世界上不会有人又帅又有钱还专一吧?样样都占那就太过分了,上帝都给他开了两扇门,总不能还把窗也开了吧?”   宋时眠越说就越觉得自己真相了,“那你们说,到时候我的演技是浮夸一点还是真诚一点?”   没人回答他的话,只有风从发梢穿过。   宋时眠拍了拍墓碑,“算了,问你们你们也不懂,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   “我走啦,下次再见就再也不需要别人背我过来了。”   他低下头,在冰冷的石面上落下一个吻。   “你们会保佑我的对不对?”   “当然了,不止我,还有厉潮。”   宋时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还没叫厉潮,男人的手就放在了他肩上。他拍了拍他肩上蹭到的灰,看着跟前冰冷的墓碑,“回去了?”   宋时眠很轻的“嗯”了一声,“回去了。”   带的东西都是厉潮收拾的,宋时眠仿佛一个人形挂件,只要把手给男人牵着,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直到飞机落地了,宋时眠都没什么真实感,听到来接机的人在说英文,他才有种原来出国了的感觉。   安排的病房是最高级的,如果不是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宋时眠甚至还以为是在哪个酒店。   可哪怕床再怎么软,他还是失眠了。   厉潮躺他旁边也睡不着,“害怕吗?”   宋时眠想了想,摇头,“还好,你在身边陪着,没那么怕。”   他问厉潮,“那你当初做手术的时候害怕吗?”   男人静默了瞬,“要听实话吗?”   宋时眠眼睫颤了颤,“嗯。”   “其实我很害怕,我怕我再也睁不开眼睛,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比谁都胆小,想着看不见你了我很怕,想着你再也看不见我了我也怕。”   他握紧宋时眠的手,“所以眠眠一定会成功的对吧?”   宋时眠就这么让他握着,两人手心交叠的地方全是冷汗,“医生都说了,只是小手术,小手术怎么可能会失败?”   ……   第二天一大早宋时眠就被抓去做各种检查,指标合格了医生才会给他动手术。   但好在他被厉潮养得很好,指标都是合格的,医生宣布第二天就可以开始手术。   晚上的时候宋时眠缩在被子里跟宋英打视频,赵广和陈盼夏也在,三个人挤在镜头前面盯着他。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镜头里的宋时眠弯着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今天做了检查,医生说没问题,安排明天手术。”   老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她抬手擦了擦眼角,“那就好、那就好……是不是等到回来的时候眠眠就能看见?要多少天才能回来啊?”   “医生说要一个月左右呢,这个只是一个小手术,后面还要吃药,视力就会慢慢恢复。”   赵广道,“那岂不是要在国外待一个月?”   “嗯,医生建议直接在这边住院,出了什么问题好及时解决。”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药临床的反响很好,恢复的概率百分之八十呢。”   听他这么说,另一边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陈盼夏看着视频里他那宽敞明亮的环境,担忧道,“小眠,我听说这个药很贵的,你们的钱够用吗?”   宋时眠愣了下,才想起来他还没跟家里人解释厉潮的身份,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够用的。”   宋英道,“你们的情况外婆也知道,你们哪里来的钱哦?要不外婆打点过来给你,只要有药,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病给治好。”   “真的不用。”宋时眠道,“我们真的有钱,而且厉潮没你想象的那么穷,情况有点复杂,我回去再跟你们解释。”   赵广狐疑的看着他,“你别不好意思,我们是一家人,钱什么的没了可以再赚,可你的病得治好。”   “我知道,我们的钱真的够用的,不够的时候我再跟你们借好不好?”   他的表情太过于淡定,电话那头的几人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暖融融的。   出手术室的时候宋时眠有种仿佛在做梦的感觉,他的眼睛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眼底只有无尽的黑暗,连丝光也透不进来。   不过他知道黑暗的尽头是光亮。   厉潮握着他的手,问了当初医生问他的问题。   “你进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宋时眠笑了下。   “我在想,等到我看见你的时候,要用什么表情比较好。” 第102章   手术完成后,在接下来吃药的期间宋时眠的眼睛都见不得光,所以他脸上的纱布得缠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无论是手术还是吃药,他在这个过程里都异常地顺利,唯一出现的意外反而是跟在他身边的厉潮。   宋时眠对这个意外并不意外。   男人正常了这么几天,忽然不正常,他心底有种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熟悉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那是一个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清晨,眼睛缠了纱布,宋时眠眼底一丝光也透不进来,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他跟往常一样伸手往旁边摸,没摸到手机,倒是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他有些诧异,毕竟平时他醒来的时候厉潮早就起床了。还没等他说什么,他的手就被抓住了,力道轻飘飘的,带着几分腼腆的意味。   “哥哥你醒了。”   撑着手正欲从床上爬起来的宋时眠一个趔趄,跌了回去。   哥哥?他?   他跌落在被子里,旁边的人着急的爬起来,“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宋时眠缓缓闭上眼睛。   见他不理自己,厉潮有些无措的垂着双手,身体和宋时眠拉开一点距离,“是我吓到你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让我缓缓……”宋时眠艰难道。   厉潮看着他,抿唇,垂眸,“医生说了,你要保持好心情,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宋时眠慢吞吞地开口,“我只是在思考,你为什么要喊我哥哥?”   “本来就是哥哥呀……”厉潮无辜道,“你忘了吗,你、你花钱包养我的……”   宋时眠,“……”   他翻爬起来,指着自己,“我?包养你?”   规规矩矩坐在他旁边的厉潮羞涩道,“对的,以后我就是哥哥的人了。”   宋时眠,“……”   由于太过于无语,好一会他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气音。   “呵!”   厉潮抬眼瞅他的神色,“哥哥,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都病成这样了,宋时眠还能说什么呢?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我肯定是还没睡醒,别打扰我,让我再睡会。”   这回这个人格倒很听话,闻言还真的自己乖乖起了床,帮宋时眠把被子拉好,去厨房给他做早餐。   宋时眠吃不惯这边医院的伙食,买的也不好吃,他这两天吃的都是厉潮给做的,高级病房的厨房第一次派上用场。   他今早炖的是海鲜粥,把食材都放进去后转小火慢慢炖,借着炖粥的时间,厉潮决定换身衣服。   擦干净手的男人站在衣柜门口,他神色认真的拉开衣柜门,里面没几套衣服,除了西装就是黑白灰三种颜色。   厉潮合上衣柜门,看着自己身上深灰色的睡衣,又拉开了衣柜门,挑挑选选半天,选了条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   宋时眠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粥还没好,换了衣服的厉潮像田螺姑娘一样把房间里里外外都给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前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给吓了一跳。   阿姨操着生涩的中文跟他解释,“先生,这个,我干的。”   厉潮拿着抹布正在擦桌子,闻言头也不抬,“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姨,“……”   这是你应该做的,那我是什么?   而且,怎么没人告诉她,住着一天几万豪华病房的客人喜欢自己打扫卫生啊?   宋时眠还不知道门外边发生的事,他是被海鲜粥的香味勾醒的。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摸索着开了门。   门才打开一条缝,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外面沙发套拆了洗的厉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宋时眠,“哥哥,你醒了怎么不跟我说呢,你一个人出来多危险呀。”   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夹了下,语气没有往日低沉,反而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冽,语调也轻快了许多,光听声音,还以为他才十多岁呢。   宋时眠无语了瞬,“这么点距离能有什么危险?”   “危险可多了,万一磕到碰到了怎么办?我可是会心疼哥哥的。”   宋时眠,“……”   他张了张嘴,“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厉潮愣住了,“是怎么了吗?”   看不见他的表情,宋时眠选择实话实说,“怪恶心的。”   他说完后,对面好久都没说话,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一股莫名的负罪感爬上宋时眠心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站在他跟前的高大男人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造成负担了?我好没用啊,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难怪哥哥不喜欢我……”说着还哽咽了起来,“没关系,我能理解哥哥,毕竟哥哥这么强大厉害,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哥哥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宋时眠,“……”   够了。   他说够了。   “我都知道的……”厉潮抬手抹了抹眼泪,“哪怕哥哥不喜欢我,也让我照顾好你这段时间好吗,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外,又看不见,我怎么忍心丢唔……”   宋时眠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别说了。”   他痛苦道,“没想丢下你,也没讨厌你,我刚刚说那句话是因为、因为我有起床气,你别放心上。”   谁知道这个人格这么脆弱啊。   指尖触碰到一抹湿润的时候宋时眠愣了愣,然后不可思议道,“你真的哭了?”   厉潮吸了吸鼻子,“没有。”   宋时眠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现在就好。   厉潮被他一句话给说哭了,多么稀奇的一件事。   青年柔软的指腹从脸颊上擦过,穿着白色T恤的厉潮很纯情的红了脸,他往后退了两步,压制住狂跳的心脏才开口,“火上炖的粥应该好了,我这就端来给哥哥吃。”   国外这段时间的天气都很好,宋时眠穿着轻薄柔软的睡衣沐浴在晨光下喝着粥。碗里的粥入口温度刚好,虾仁和米粒完美混合在一起,喝上一口就停不下来。   直到下半碗见底了,宋时眠才想起来对面还坐了个人,“你不吃吗?”   厉潮双膝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头发柔顺的搭在眉梢,“我不饿,哥哥吃就好。”   说着往宋时眠的碗里看了眼,然后又别开眼。   那么好的食材,他不配吃。   宋时眠哪里知道他的那些心思,听他说不饿,就以为他是真的不饿,就不再管他。   只要他吃得满足厉潮就很开心,至于他自己……   男人慢慢的握紧双手,迟早有一天,他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在宋时眠吃早餐的工夫,厉潮出门去找医生拿药。   宋时眠的主治医师看见站在门口的厉潮时还愣了下,然后用不熟练的中文跟他打招呼,“厉,原来是你,你今天这身很年轻,我差点没认出来。”   厉潮靠在门口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我来拿今天的药。”   医生拿起桌子的病例站起来,“我刚好要去找宋,我们一起吧。”   厉潮跟着医生离开了办公室,路过大厅的小卖部时他顿了顿,朝医生道,“稍等,我买个早餐。”   小卖部里卖的都是些面包,说实话,味道不是很好,而且能来这个医院的人非富即贵,这个小卖部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光顾。   医生以为他不知道,建议道,“厉,其实医院可以点餐的。”   想着菜单上那些昂贵的金额,厉潮沉默了,他垂下眼,努力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那么难堪,“我知道,我喜欢吃面包。”   医生耸了耸肩,不是很懂华国人奇怪的口味。   小卖部迎来了这周的第一个客人,店员热情的跟他介绍里面的商品,结果才说了几句就被男人打断了。   “抱歉,我只想要一个面包。”   “面包……”店员愣了下,道,“我们有很多面包,这款是最受欢……”   “抱歉,给我最便宜的那个就好。”   店员,“……”   店员看着他一身的名牌欲言又止,还是拿起了最便宜的那款给他,“这个是最便宜的。”   厉潮看着上面的金额,沉默了。   或许是他沉默的样子太过于可怜,他指着角落那堆待处理的面包朝他道,“看见那些面包吗?那是快要过期的,下午会被处理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低价卖给你。”   厉潮眼睛一亮,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个即将过期的面包。   在外目睹一切的医生,“……”   宋时眠完全不知道自家老攻在外干了什么好事,吃完早餐的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起了太极。   医生和厉潮上来的时候他正好打完一套,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微微侧了侧脸。   医生朝他打招呼,“早上好宋。”   宋时眠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医生。”   “看来你最近心情不错。”   宋时眠拢着手,站姿很乖巧,“保持愉悦的心情病才好得快。”   医生举着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怎么样?眼睛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医生把今天要吃的药给他,看着去厨房洗碗的厉潮,没忍住好奇道,“我听说,你和厉是夫夫?”   宋时眠点了点头。   医生欲言又止。   宋时眠摸不着头脑,“您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知道你们华国人注重隐私,可我实在好奇,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的。”   “……你问。”   医生靠近他,小心翼翼道,“宋,你对你丈夫是不是太过于苛责了些?”   宋时眠,“……”   天降大锅。   “我很好奇,我对他怎么苛责了?”   见他没露出生气的表情,医生才接着道,“据我所知,厉家很有钱……”   “嗯,所以呢?”   “我刚刚和厉一块上来,看见他买了快要过期的面包,我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个面包,他跟我说他没钱。”   “宋,我虽然是个外人,但厉对你这么好,给你住这么高级的病房,什么都给你最好的,甚至怕你吃不惯,还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却连买面包的钱都不给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宋时眠,“……”   宋时眠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病人计较。   三秒后,他抄起旁边的导盲杖朝厨房走去。   医生跟在他身后,“宋,你要去干嘛?”   宋时眠冷静开口。   “清理门户。” 第103章   医生没见到宋时眠清理门户的场景,他被青年客气的请出了房间。   而屋内,豪华客厅的矩形餐桌一边坐了一个人,中间放着有些冷掉的一碗粥。   宋时眠双手抱胸,身边放着他的导盲杖,他问厉潮,“快要过期的面包好吃吗?”   男人在他面前垂下头,像一个被挨训的孩子,“哥哥……”   宋时眠不理会他的卖惨,“好吃吗?”   厉潮只能如实道,“不好吃。”   宋时眠深吸一口气,把跟前那碗粥推到他跟前,“吃。”   厉潮抬头看他,“我不能……”   宋时眠拿起导盲杖,在冰冷的桌面上敲了敲,“你说什么?”   男人立刻捧着碗低下头嗦了口粥,“谢谢哥哥。”   宋时眠,“……”   粥喝完了,也到了他算帐的时候。   “我包养你?”   男人抿着唇,很是羞涩,“我太穷了,哥哥见我可怜,就提议养我。”   卖惨的宋时眠见过,但像他这样卖穷的宋时眠还是第一次见。   他笑了声,朝坐在对面的人勾了勾手,“那你跟我说说,我花了多少钱包养你?”   见他不生气了,厉潮犹豫着走到他身边,像条大狗一样蹲在他跟前,主动把自己的脑袋往他手心里塞。   “不多,就五千。”   宋时眠摸着他脑袋的手一滞,“五千还是五千万?”   “五千。”   “……”   坏了,好像还真是他能出得起的金额。   他咳了声,收回手,“你下次觉得自己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自作主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厉潮垂下头,“对不起,让你丢脸了。”   饭后半小时得吃药,宋时眠站起身摸索着去到饮水机旁边,闻言步伐停了下来,侧过头,“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你辛辛苦苦做饭给我吃,结果自己跑出去买难吃的面包,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厉潮张了张嘴,“可我听见了,你说你要清理门户。”   这么多天下来,宋时眠对病房的格局已经摸索熟悉了,熟练的拿着杯子打算接水,结果刚拿起来就被厉潮接了过去。   他听着饮水机工作的声音,扶着男人的肩膀站直身体,“是要清理门户。你,去墙边面壁思过半小时,然后写八百字的检讨反思你今天犯的错误。”   “对了,检讨要电子版的。”   厉潮愣了下,水险些从杯子里溢了出来,他端着杯子试图跟宋时眠讨价还价,委屈道,“哥哥……”   宋时眠一听这两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对方甚至什么都没来及说就被他打断了,“一千。”   男人成功地闭嘴了。   宋时眠拿过厉潮手里的杯子坐在沙发上开始吃今天的药,顺道“监督”面壁思过的某个人,为了彰显惩罚的力度,他特意选了阳光晒着的那面墙。   厉潮看似在面壁思过,可眼神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看着青年摸了几下没找到散落在桌子上的药后,忍不住提醒道,“往右边点。”   宋时眠立刻警惕地坐直身体,“你不是在面壁吗?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厉潮狡辩,“我只是刚好看到。”   宋时眠不信他的邪,“再加十分钟。”   厉潮,“……”   房间内开了空调,哪怕被太阳晒着也不热,厉潮的鞋尖碰了碰了碰墙,侧过头看了眼宋时眠。   青年吃完了药正倒在沙发上听相声,被里面的内容逗得笑出了声,洁白的纱布缠在他眼睛上,乌黑的发有些长了,发稍垂在纱布上他也感觉不到,下面的脸因为不怎么见阳光,透着几分赢弱的苍白。   厉潮换了个姿势,靠着墙面对着他。   青年顿时警觉的抬头,“你是不是在偷懒?”   “没有。”厉潮道,“不信你来检查。”   那么远,宋时眠才不想去,他威胁道,“如果被我发现你偷懒,直接加半小时。”   说完又沉浸在相声里。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说相声的声音。   厉潮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和他在一起后他胖了些,只不过是和之前相比,和别人对比他还是瘦,笑的时候厉潮都能看见将睡衣顶起一个弧度的肩胛骨。   单薄、羸弱,有时候厉潮甚至觉得一场风、一场雨就能将他带走,可偏偏他坚韧得像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顽强地生活着。   他们本来是没有交集的,可少年在厕所里仿佛一道耀眼的光,强势地闯进了他生活。   ……   “你好,我叫宋时眠,高一一班的。”   垂在他跟前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整齐,透着淡淡的粉,每一个上面都有弯弯的月牙,一看就被父母养得很好。   厉潮没碰那只手,他撑着肮脏的地板,自己爬了起来。   和他臃肿外貌不一样的是他脆弱的身体,那盆从他头上淋下的污水足够让他病上一个星期。   他的呼吸有些重,忽冷忽热的感觉在身体里交替,他开始发烧了。   宋时眠跟在他身后,少年的步伐轻盈,被他沉默地拒绝了也不生气。   “他们是在霸凌你吗?你可以跟老师说的。”   厉潮没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夕阳从山顶隐退,路灯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人不大脾气还挺大,一点礼貌都没有,亏我还救了你。”   前面的胖子忽然停下脚步,宋时眠一时没注意一头撞到了他的头,他鼻尖一酸,差点哭了出来,“恩将仇报啊你!”   厉潮却忽然转过头,朝他鞠了个躬,说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这回宋时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星星。   厉潮没朋友,跟前的少年热情又漂亮,他只想远离他。   他这样的人不配和他有什么交集。   可宋时眠还是跟在他身后,“我看你穿的校服是初中部的,你还在读初中啊?你是哪个班的啊?我感觉没见过你?”   回应他的只有盛夏的晚风。   宋时眠跟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猛地顿住,他伸出手一拍脑门,“坏了,我作业忘拿了。”   少年像风,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厉潮站在他原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伸手抓了一手的空气。   他以为这应该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交集,如果他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他当时就对他态度再好一点的。   ……   “喂!”   窝在沙发上的青年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厉潮从回忆里抽离,离开被晒得发烫的墙面,去给宋时眠倒水。   倒完水,青年又要吃水果,他任劳任怨的去给他洗葡萄。   宋时眠晃着腿,吃了颗葡萄,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面壁就免了。”   厉潮盯着他很轻的笑了声,“那就谢谢哥哥了。”   宋时眠捏着葡萄,表情狐疑,“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男人正色,“没有,你听错了,我站了那么久,被晒得头脑发昏,怎么可能会笑得出来。”   宋时眠将信将疑,“行吧,那我准许你可以坐着写检讨。”   厉潮嘴角的笑意一僵,“不是免了吗?”   “我免的是面壁,关检讨什么事。”   宋时眠把葡萄丢进嘴里,“好好写,要是不过关的话是要重写的。”   厉潮打开笔记本,坐在椅子上,认命的开始写检讨。   宋时眠吃完了葡萄,捏了捏腰上的软肉,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始了每天的锻炼之旅——   第八套广播体操。   没办法,他又看不见,唯一记得的运动只有这项了。   在铿锵有力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里,宋时眠动动手,动动脚,然后再扭扭腰。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阴影覆盖在坐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明暗交叠间,厉潮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宋时眠的几套广播体操做下来,厉潮的检讨也写完了,他毕恭毕敬地把电子版发给他检阅,自己则去厨房开始做午饭。   宋时眠拿着手里,神色严肃的坐在椅子上,他把手机放平,打开文档,搓了搓手,点了点屏幕。   于是系统开始朗读。   “鉴于我今早惹哥哥生气了,我将对此展开深刻的检讨:   第一,我不应该不征求哥哥的意见就去买临期的面包,给哥哥丢脸不说,还让哥哥心疼我,我自己吃坏了身体不要紧,要是哥哥气坏了身体怎么办?我真是罪大恶极。   第二,哥哥让我面壁思过的时候我不应该顶嘴,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他让面壁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他让面壁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我身体强壮,都受得住的,只要哥哥开心就好……”   宋时眠抽了抽嘴角。   他究竟是被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会对这份检查抱有期待。   到最后,某个人显然是找不到写的,为了凑字数开始吹彩虹屁。   “哥哥愿意每个月花五千包养我,世上简直没有比哥哥还要好的人。虽然我现在很穷,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把这些钱都给哥哥,让哥哥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宋时眠嘴角不争气地咧开。   字数还是不够,于是画风又变了。   “我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到时候我的处男之身就是哥哥的了,请哥哥对我温柔点,人家、人家没有任何经验呢……”   宋时眠,“……”   厉潮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冒出个头,“哥哥,可以吃饭了。”   宋时眠没回应他,而是起身抓起放在一边的导盲杖。   此时AI刚好朗诵到最后一句。   “哥哥如果要了我的人,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哦。届时,人家不仅心,就连人都是哥哥的。”   厉潮眉心一跳,往后缩了缩,“你干什么?”   宋时眠的表情看起来比早上还要冷静。   “清理门户。” 第104章   如果写检讨要评个好坏的话,那么厉潮将是宋时眠带过最差一届学生。   他将手机重重地拍在厨房的台子上,“看看!看看!你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厉潮歪过头往手机上看了眼,入眼全是他的“虎狼之词”,他顿了顿,伸手摸了下鼻尖,“哥哥,你听我解释……”   证据确凿,解释就是狡辩。   宋时眠才不想听,他拿着导盲杖戳了戳男人的胸膛,“重写,一千五!”   厉潮,“……”   宋时眠又问他,“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还没成年,你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厉潮无辜道,“本来就没成年,我才十七呢哥哥。”   宋时眠,“呵。”   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果然真的会笑,宋时眠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极致的无语下,反而只剩下了好笑。   他收回导盲杖,靠在台子上,神色不明,“十七岁,正直青春年华呢,跟了我这个大叔岂不是吃亏了?”   男人羞涩地低头,“没有吃亏,我很喜欢哥哥,哥哥愿意养我是我的福气。”   “……”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宋时眠懒得搭理他,收回导盲杖,转身出了厨房。   厉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哥哥,你生气了吗?”   “如果我说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办?”   “跪下恳求哥哥的原谅。”   宋时眠的脚步顿了顿,“那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男人想也不想地回答,“那我就跪到哥哥愿意原谅我为止。”   青年偏过头笑了声,“算了,我跟脑子不好的计较什么呢,先吃饭吧。”   宋时眠吃的这个药没什么忌口,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吃好喝好,保持愉悦的心情,所以厉潮做的都是他喜欢的,满满一桌很丰盛。   他先是往嘴里塞了口饭,然后才用勺子挖一口菜,是青菜,他有些嫌弃的皱眉。   对面的男人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给他剥虾,刚取下虾头,就听见宋时眠开口,“你说你多大来着?”   他乖巧道,“十七岁十个月零两天,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   说到这里,厉潮的眼睛有点亮,充满暗示地看着宋时眠。   可惜他的暗示宋时眠看不见。   “十七岁啊,在读高中吧,我是怎么包养的你?”   厉潮把虾放他碗里,“我家太穷了,连学也上不了,后来为了生计,就出来找工作,然后遇到了哥哥,哥哥见我可怜,就说要养我。”   “是吗……”宋时眠笑吟吟的,“一个月五千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养你你给我提供什么?”   和之前的人格相比,这个人格既纯情又老实,问什么说什么。   “我……我可以帮哥哥收拾家务、做饭,等我成年了还可以……可以……”   厉潮抬眼看宋时眠,耳根爬上红潮,欲说还休。   宋时眠打断他,“好了,剩下的我不想听了。”   男人愣了愣,“哥哥……”   哥哥来哥哥去的,宋时眠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为了自己的肾着想,他义正言辞,“你只要负责做饭就行,其它的不用你管。”   “可是……”   宋时眠摸瞎给他随便夹了一筷子菜,“没有什么可是,你还小,哥哥养你呢,是看你可怜,不图你什么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等以后你赚大钱了,能想着点哥哥就好了。”   厉潮,“……”   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青年五官娟秀柔和,声音也很温柔,“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男人垂下脑袋,眼眶说红就红,“我只是太感动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却……”   宋时眠的声音比刚刚还要温柔,“没关系的,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博爱的人,路边遇见一个阿猫阿狗也会忍不住爱心泛滥,谁让我前夫钱多呢,留给我一大推钱,用都用不出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厉潮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前夫?”   宋时眠像是没有察觉到般依旧优雅地吃着饭。他幽幽叹了口气,“是啊,前夫。说起来,你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原来是有几分故人的影子,难怪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帮你。”   这回厉潮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宋时眠依旧笑吟吟的,“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没钱就跟哥哥说啊,看在我前夫的面子上,哥哥也不会委屈你的。”   对面终于一声不吭了。   中午这顿饭宋时眠吃得格外的舒心。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吃完午饭宋时眠拍拍手,站在客厅溜达几圈,就睡午觉去了。   而被他打击到的某个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沉思了一下午,一直到他睡醒午觉,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看见他醒来,厉潮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走到他跟前,委巴巴的,“哥哥,我可以跟你要点钱吗?”   宋时眠大手一挥,从厉潮的卡里划了五万给他,“这算是哥哥可怜你的,不用还了。”   贫穷的高中生看着到账的五万块钱心绪澎湃,看向宋时眠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哥哥,你对我太好了……”   宋时眠心虚地摸摸鼻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想。”   厉潮怀揣着五万的巨款出了医院,他找到一家卖衣服的店走了进去。   “你好,我要买衣服。”   店员看他一身名牌眼睛一亮,“先生您好,请问您要买什么?这些都是我们店的最新款……”   厉潮打断她,“你们店里什么最便宜?”   “……”   他在店里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件粉色的T恤,顶着一张冷峻的脸拿着粉色衣服跟店员用英文讨价还价,然后又买了一条白色的五分裤,怒花八十美金。   宋时眠躺沙发上听完了两部小品,厉潮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他听着他收拾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疑惑道,“你买了什么?”   午后阳光慵懒,厉潮的声音像是被阳光烘晒过一样温和低沉,“买了点零食和水果。”   宋时眠举起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这些医院不是会提供吗?”   毕竟一天几万不是白交的。   “不一样,那些是哥哥自己的,可这个是我给哥哥买的。”   宋时眠承认,自己的嘴角只上扬了那么一点点。   他咳了声,“那用的还不是我给你的钱。”   厉潮拿水果的手顿了下,赧然道,“那这算我预支的好不好,等以后我有钱了会还给哥哥的。”   不得不说,这么多个人格,就这个乖得不像话。   他朝厉潮招了招手,“你过来。”   纯情男高不明所以,但还是凑了过去,乖乖地蹲在宋时眠跟前,把脑袋往他手里凑,“怎么了?”   宋时眠揉了把狗头,“把头抬起来点。”   厉潮便乖乖地抬头,青年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下,“不用还,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而且你愿意花钱给我买东西,我很开心。”   柔软的触感一碰即离,直到宋时眠已经松开手了厉潮还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盯着前方,像是一台忽然宕机的电脑。   宋时眠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厉潮说话,不由得有些奇怪地朝他脸上摸去,“怎么了?你怎么忽然不……”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不仅烫,还红。   厉潮把脸往后仰,躲开宋时眠的手,“没、没事。”   宋时眠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脸红了吧?”   “……”   “你过来,再让我摸摸。”   厉潮抿着唇,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哥哥,你别取笑我了……”   宋时眠鬼鬼祟祟摸手机,“我不取笑你,这样吧,你自拍一张给我留个纪念好不好?”   厉潮,“……”   自拍自然是没拍成,而且对方似乎好像羞得狠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都不搭理宋时眠了,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一边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这种状态一直到吃完晚饭准备睡觉的时候。   宋时眠的理想很丰满。现在的厉潮就是一个纯情高中生,自然是不好意思跟他睡一张床的,那么今夜的他将独享大床。   然而现实是他刚躺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他摸索着打开门。   门外不出意外的话是厉潮。   他看不见,自然看不见男人换了下午新买的衣裳。   粉色的T恤,白色的五分裤,头发柔顺的垂着,再加上他个子高,肩宽腿长的,就是一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肤色冷白,五官冷冽,穿着粉色T恤也不显得娘气,反而多了几分青春洋溢的感觉。   乍一眼看去,还真的像个高中生。   厉潮站在门口,怯怯的喊了声“哥哥……”。   宋时眠的心都快给他喊酥了。   “怎么了?”   “我……”纯情男高抬眼看他,“我有点睡不着。你知道的,我一个人跟你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们都说英文,我也听不懂,今天我出去想买件衣服,还被这边的店员瞧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他说的内容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就这可怜巴巴的语气,说得宋时眠心都软了。   同样的语气,白天的时候他觉得矫揉造作,等一到了晚上,在夜色的熏染下,还真有那么几分感觉。   宋时眠咳了咳,一边觉得自己堕落了,一边把厉潮拽进了屋子,“怎么会没用呢,要是没有你陪着我,我在医院多无聊呀。”   厉潮眼睛亮晶晶的,不动声色往他身边凑,仗着自己比宋时眠高,把人揽在了自己怀里,“哥哥,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他离得近,独属于他的味道往宋时眠鼻腔里涌。男人的手臂揽在他肩上,几乎把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刚刚还在庆幸自己一个人睡的某人又有点蠢蠢欲动。   由奢入俭难啊。   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想怎么报答?”   这对话,怎么把他显得这么猥琐?   厉潮低头,唇瓣无意擦过宋时眠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往他脖颈上钻。   “哥哥想要我怎么报答都可以,我是哥哥的人,哥哥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 第105章   宋时眠耳根也有点红,他舔了舔嘴唇,“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见他情动了,厉潮将人顺势揽着坐在床上,他伸手碰了碰青年的侧脸,蹲在他跟前。   宋时眠晚上穿的睡衣很轻薄,下面只穿了条同他一样的五分裤,裤子宽松,小腿汗毛很少,膝盖在空调的冷风吹拂下透着很浅的粉。   男人宽大的手掌撑在他的膝盖上,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双腿分开,而他则顺势挤进了进去。   宋时眠不明所以地低头。   厉潮跪在他腿间,仰头看他,吐出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哥哥……”   宋时眠被他喊得有些无措地想把膝盖并上,“你蹲我面前干什么?起来。”   男人手掌往里,掌心滚烫的温度和青年微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甚至还能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肤因为他的触碰而在细细发抖。   他抽出手,转而握着宋时眠的腰,人又往前挪了一步。   “哥哥,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想报答哥哥,我思来想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我这具年轻的身体。”   他手指往下,勾住宋时眠的裤腰,“可我还没成年,自然不能和哥哥发生关系,但我可以换个方式伺候哥哥。”   “什……”   宋时眠还没问出口,忽然感觉下面一凉,紧接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   八月阳光酷热,小草被晒得蔫耷耷的,把伺候小草的仆人看得心疼不已。   他先是伸手缕了缕小草笔直的茎干,他的手掌仿佛有魔力,在他的努力下,耷拉着脑袋的小草缓缓抬起了头,精神的朝他吐出几滴汁水,然后又被带着点薄茧的指尖涂抹到小草的身上,成为滋润它的养分。   头顶灯光刺眼,白茫茫的白炽灯将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拉长重合在一起。   宋时眠仰着头,脖子拉长,衣领敞开,锁骨在灯光下凹出一个精致的弧度,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抓着男人的头发。   他指尖的力道随着对方不自觉地抓紧放松,偶尔被欺负了,嘴里发出不成句的呜咽,手上的力道变得更加重,扯得人头皮发疼。   也不知道是让人远离还是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宋时眠快要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忽然被一把堵住了。   男人抿抿唇,唇色透着红,“哥哥,我和他谁伺候你伺候舒服?”   宋时眠脑子发蒙,“谁?”   指腹蹭过,引得青年细细地抖,“你前夫。”   他又问了一遍,“我和你前夫,谁伺候你伺候得比较舒服?”   “他会像我这样对你吗?跪在你面前,张着嘴给你……”   比他的行为更刺激宋时眠的是他的话语,在他说完后,宋时眠连呼吸都重了很多。   他受不住地去扯他的头发,“没有,他没有……你放手……”   可厉潮偏偏却不放手,恶劣地看着他,“他没有什么?哥哥要说清楚哦。”   宋时眠几乎是崩溃的开口,“他没有张嘴给我……”   “只有你,只有你会。”   听他这么说,在男人心底藏了一下午的糟糕情绪终于缓和了些。   他松开手,虎口轻柔地擦过,声音甜得仿佛能出蜜,“既然是前夫,那说明他对哥哥其实不是很好吧。有钱有什么用呢?他没有我爱你,不会像我一样伺候你。”   他抓过宋时眠的手,虔诚地吻了上去,“哥哥不如跟我好吧?哥哥喜欢的我都会,我这么年轻,各方面都比你前夫好……”   宋时眠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大脑混沌一片,空气里的温度灼热,他整个人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感官全被剥夺,思绪跟着一块沉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晚风掠过没关严的窗户送进来一点清凉。   厉潮面不改色地咽下。   他站起身,抱着还没回过神的青年去了浴室。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被侵入的时候宋时眠还愣了下,毕竟老夫老夫了,他也没觉得对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是他还没缓过神,站也站不住,浴室湿漉漉的,哪里都滑,连个支撑的地方也没有。   他伸手推了把男人的肩膀,“换……换个地方。”   厉潮张嘴,咬在他肩上,闷闷地笑,“哥哥,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青年没回答他的话,嘴唇微张,一看就是失了神。   落了几滴水在他眼前的纱布上,氲出几点深色的印记,厉潮怕水把纱布打湿,还是带着他换了个地方。   房间里的味道还没消散,厉潮抱着人往床上一倒,更加浓烈的味道又传了出来。   灯光明亮,他撑起上半身欣赏着宋时眠漂亮的身躯,然后动作停了下来。   青年脸上的神色更茫然了,“厉潮……”   他话音刚落,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冷,“厉潮?你在叫谁?你前夫的名字吗?”   “啊?”   宋时眠昏昏沉沉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钳住了,男人迫近他,神色堪比寒风过境,“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跟我上床,叫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当真好得很。”   宋时眠,“……”   他伸手拍开他的手,“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男人冷笑一声,“哥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将我认作你前夫,却说我在发疯。”   “……”   “不过没关系了……”他喃喃道,“反正今天过后,哥哥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的前夫只会沦为我们的过去式。”   他的力道极狠,像是要将不满都发泄在他身上,等到宋时眠情到浓时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哥哥,你该叫我什么呢?”   宋时眠哪里知道该叫他什么,他快被厉潮给折磨疯了,胡乱回答他。   “厉潮?”   回答他的某个人阴测测的声音,“看来你还忘不了你前夫。”   被折腾了几下后,宋时眠老实了,坚决不说厉潮的名字。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只能胡乱猜。   “老公?”   男人顿了顿,“哥哥,撒娇也没用哦。”   “……”   汗从宋时眠额角滑落,他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可偏偏厉潮却不挠他最痒的那点,看这架势,他回答不出来他是不会再动了。   宋时眠被他逼得什么都说了,哥哥、弟弟,到最后还喊了爸爸,可依旧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   到最后宋时眠几乎崩溃地踹了他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就是故意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是想看我难堪。”   他难受,头顶的男人忍得比他还要难受,他握着他的腰,忍得手臂上青筋爆出,可还是不为所动。   最后宋时眠实在受不了,哭着推开他,“厉大壮,你就是故意的,我不跟你好了,你出去!”   他话音刚落,男人掐着他的脖子几吻了下来。他亲得极凶,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再喊一声。”   宋时眠有些失神,下意识听他的话开口,“厉大壮……”   “看,哥哥心底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都给你好不好,最好再怀个孩子,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   到最后,满屋都狼藉看都不能看,原来的床单自然是不能再睡人了,好在隔壁还有间陪护的客房。   厉潮懒得收拾,抱着人去了隔壁客房。   宋时眠脑袋一挨着枕头就困得不行,可身后抱着他的男人不是很想让他睡。   他像条不安分的大狗,好不容易得到心爱的食物,抱着又咬又舔的。   宋时眠被他烦得受不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肚子,示意他消停一点。   厉潮勉强安分了点,不过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哥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时眠眼睛都不睁一下,“既然是我的人,就要好好遵从三从四德,做好你的本分。”   男人勉强满意地哼了声,又接着道,“那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哦,不然我就去警察局告你□□未成年。”   宋时眠,“……”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你说什么?”   下了床,男人又恢复了之前那股羞涩腼腆的劲,他把头埋在宋时眠脖子里,“哥哥别忘了,我还有两个月才成年呢。”   “你刚刚不顾我的意愿把我给强了,你是在犯罪知道吗?不过我这么喜欢哥哥,肯定不会去告哥哥的,只要你对我负责,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过要是哥哥不打算对我负责的话……”   说到这里,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宋时眠,“……”   他一言难尽地推开肩膀上的脑袋,面无表情,“你去告吧,让法律来制裁我。”   这回轮到厉潮,“……”   他委委屈屈的又凑了过来,“我是那种人吗?只要哥哥跟我好,我怎么会去告哥哥呢。”   宋时眠“呵”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头,“跟你好行了吧,睡觉。”   纯情男高哼哼唧唧地,还是不觉得满足,“哥哥再喊喊我的名字。”   宋时眠在心底默念一、二、三,然后一脚把人踹滚下了床。   “厉大壮,滚出去!” 第106章   “厉大壮,人如其名,真是又壮又丑。”   为首的黄毛伸手拍了拍那张臃肿的脸,“你爸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你以后长这样,所以才给你取这个名字啊?叫什么厉大壮,干脆叫厉胖子好了,哈哈哈哈……”   晚归的宋时眠抱着书,扭头看着厕所里发生的一切。   夕阳落满余晖,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世界里,而厕所却与外面的光影隔绝,阴暗潮湿,连日光也透不进去分毫。   傍晚的风从走廊穿堂而过,撩起少年的校服衣摆,里面的身躯单薄瘦弱。   宋时眠抬手敲了敲厕所的门,在里面的人朝他看来的时候,他用了和上次差不多的说辞。   可这次黄毛并没有买账,他甩了甩手里的棒球棒,盯着宋时眠,“又是你,上次摆了老子一道,老子还没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被他们欺负的胖子狼狈地背靠着厕所的墙坐在地上,听见宋时眠的声音时他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潭死水。   不过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跟他没关系,让他走。”   为首的黄毛在他们俩之间扫了一眼,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笑了出来,“厉大壮,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救你啊?”他看着宋时眠,“他是谁?你朋友吗?没想到你这种恶心的东西还会有朋友?”   小胖子抿了抿唇,低下眼,“我不认识他。”   黄毛朝宋时眠笑,“看见了没,他说他不认识你,你的一腔好心喂了狗呢。”   宋时眠活动了下手腕,无辜道,“我和他本来就不认识,只是我这个人就喜欢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身躯,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见义勇为?还不如跪下来喊我声爸爸,老子高兴了说不定能放了你。”   宋时眠其实也不是什么乐于见义勇为的人,可大块头的胖子在他眼底太过于显眼,就那样固执的沉默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次救他,可看着他面对那些侮辱只能选择低着头时,宋时眠心头仿佛被什么堵着,原本要迈开的步子怎么也抬不起来。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混乱间,宋时眠抓到一把恶臭的拖把毫无章法地乱挥,污水混合着不知名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到处飞溅,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人敢近。   趁着大家躲避的功夫,他一把拽起还在呆愣的胖子冲了出去。   几个黄毛大叫着跟在他后面追。   宋时眠就是个弱鸡,再加上带着一个虚胖的胖子,根本跑不过天天打架的混混,眼看着他们越追越近,宋时眠心一横,带着人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跑去。   幸运的是,教导主任今天还真的留下来加班了,刚上完厕所出来就看见几个不是他们学校的人从对面走廊跑过,顿时瞪大眼睛大喊,“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宋时眠和小胖子躲在教导主任后面的走廊里,看着追他们的混混落荒而逃,他和胖子对视了眼,自己先笑了出来。   而气喘吁吁的胖子见他笑了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隔在两人中见那层无形的膜无形当中消散了很多。   路灯亮起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风里带着凉意,学校门口支起的烤肠摊还没收。   宋时眠买了两根,自己一根,把其中一根递给旁边的人。   小胖子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他的声音很低,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清。   宋时眠背着书包在香樟树下慢吞吞往前走,他歪过头看了眼跟在他旁边的人,“你叫厉大壮?”   胖子步伐一顿,半响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爸妈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厉大壮捏着签子,烤得焦黄的烤肠在他眼前转了个圈,“我身体不好,父母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贱名好养活。”   宋时眠笑了声,“给你取这样的名字,那他们很爱你吧?”   小胖子没说话。   宋时眠寻了条长椅坐下,招呼他坐他旁边,“他们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   厉大壮坐他旁边,刚一坐下,原本宽松的长椅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没用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对待。”   “而且……”他停顿了下,“我也打不过他们。”   “那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小胖的表情有些空白,然后垂下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表情,“没用的。”   “怎么会没……”   不等宋时眠说完,旁边的人忽然站了起来,他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朝宋时眠鞠了个躬,“谢谢你的烤肠,很好吃。”   他站直身体,在宽胖的下显得很小的眼睛看着宋时眠,“不过下次你还是别救我了,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被他们记恨上是件很麻烦的事。”   宋时眠也站起来,“我……”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胖子转身就走。   宋时眠第一次在那么小的人身上看见那么浓烈的孤独感,还有一股他说不上来的厌弃。   明明被拒绝了那么多次,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喂!”   香樟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音,路灯的光透过摇晃的枝叶落在少年的脸上,像斑驳的星光。   “要不再认识一下?高一一班宋时眠。”   胖乎乎的少年神情愣怔,他看着摊在自己跟前的那只手,暖色的灯光落下,上面带着跳跃的光。   温暖又干净。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团光。   明知道不应该,可还是控制不住靠近。   “初一三班,厉大壮。”   -   宋时眠醒的时候还有点恍惚,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门外传来早餐的香味。   他拥着被子翻身坐起来,身上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不适感,整个人呆呆地不想动。   坐了没一会,门口就传来开门的动静,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宋时眠慢一拍抬头。   青年头发乱糟糟的坐在被子里,脸上挂着被被角压出来的红痕,像一只乱七八糟的小鸟。   厉潮走过去压了压他翘起来的头发,嗓音柔和,“醒了?”   宋时眠过了几秒才点头,“几点了?”   “七点半,还早,再睡会?”   明明眼皮还在往下沉,可宋时眠还是拒绝了,“不睡了,再这么睡下去就真的成猪了。”   厉潮不可置否,看着他懵懵的样子,还是将人抱去了卫生间。   等宋时眠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伺候着刷完了牙正在洗脸。   他拿过男人手里的毛巾,粗鲁地在自己脸上擦了把,“又变回来了?”   厉潮看着他的动作笑了声,“回来了。”   他垂眸看着青年领口下面显眼的痕迹,眼底说不上是什么感情,“看来副人格过得比我滋润多了。”   宋时眠撑着他的肩膀站直身体,用手戳了戳男人紧实的肌肉,笑着打趣,“是挺滋润的,毕竟昨天某个人一直缠着我,非要让我喊他之前的名字,我不喊还抱着我一个劲地哭。”   厉潮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了僵,“怎么可能……”   宋时眠拍拍手,扶着墙往厨房挪,“我骗你干什么?你自己什么德德性你不清楚啊?”   厉潮沉默了几秒,追上宋时眠,握着他的手臂,问了他一个很忽然的问题,“你当初是怎么认出我的来的?”   青年的身形顿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出声,“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才问这个问题?”   “听你说起以前,想起来了。”   “好吧。”宋时眠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神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把你认出来,其实我是问了咱妈。”   “我问她你是不是换了名字。”   其实问出一个问题的时候宋时眠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人海茫茫,这么渺茫的概率怎么可能就被他给遇到了。   在问之前,他其实是想和厉潮离婚的,在跟男人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是找了江清韵。   首先回应他的是江清韵的沉默,或许过了一分钟,又或许是几分钟,江清韵才缓缓叹了口气。   “是换过。”   “我身体不好,医生说我和他爸爸很难有自己的孩子,我们都打算等以后从亲戚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养,没想到却忽然怀了他。”   “可他来得太不巧了,我那么年轻,家里面的情况又很不好。可如果打掉了,我和他爸爸可能这辈子就真的再也不能有第二个自己的孩子了。”   “我那时候真的太年轻,被宠坏了,只顾着考虑自己,我不想生,很抗拒,可他爸爸却求我留下来。”   年轻的妇人说得很慢,每吐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   “我以为他爸爸是为了自己家有后才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为此我和他还吵了很久,所以导致我不是很喜欢团团。”   “可能是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他不仅早产,生下来的时候还带着病。”   “我那时候再怎么不喜欢他,可我还是他妈妈,他刚出生那会直接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脆弱到仿佛随时都会离开我们。”   “都说贱名好养活,我和他爸爸想了好几晚,给他取了那么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我们不奢求他有多大作为,只求他强壮、健康就好。” 第107章   在医院的日子漫长又无聊,哪怕有厉潮陪在宋时眠身边,可在每天重复的时光里,他还是感觉越来越无聊。   厉潮说是来陪他,可也不能完全把工作丢下,而且厉劭打算等宋时眠眼睛好了后就让他回去开始入手总公司的事务,派给厉潮线上处理的工作只多不少。   从那天早上谈过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厉潮听了后什么也没说,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宋时眠想跟他谈谈,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无法做到去怪谁,该恨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位从结婚后宋时眠从未见过的“爷爷”。   厉潮在忙工作,宋时眠溜达了几圈,后面实在无聊,把聊天列表里的朋友都骚扰了个遍。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唯一回他的只有休假的何灿。   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电话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在知道他来治眼睛后,何灿骂他。   “好你个宋小狗,这么大个事也不跟我说,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了?”   宋时眠笑嘻嘻,“我最爱的人当然是我老公了。”   “我呸!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手里头的项目就要完工了,再有半个月,我就可以回国了。”   宋时眠掐指一算,高兴道,“我脸上的纱布再有半个月也可以拆了。”   “是吗?到时候我回来你可得请我吃饭,天天在国外吃草,我快吃成牛了。”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到时候跟我说。”   两人又说了些话,何灿叹了口气,画风一转,“你听说林季同的事了吗?”   自从宋时眠跟林季同闹崩了后,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   “他怎么了?”   “听说在A市混不下去,不止A市,其它地方也难混,最后没办法,回了老家。”   宋时眠握着手机,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何灿忍不住道,“不过他也是活该,老娘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贱的男人。”   “虽然这样说很有马后炮的嫌疑,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跟说,当初我就觉得这男的很虚伪,不过那时候你跟他玩得很好,要是跟你说,感觉像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就忍着没说。”   “我那时候就很好奇,你俩是怎么关系那么好的?看着也不像一类人。”   宋时眠无奈道,“我没跟你说吗?我大二那年他救了我,所以一来二去就这样了。”   “他还救了你?”   宋时眠“嗯”了声,“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你不知道也正常。”   “我大二跟朋友去露营,结果忽然下起暴雨,我眼睛又不好,不小心滚下山崖。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狼狈,手机找不到,雨又大,腿还摔骨折了,后面发起了高烧,意识都烧没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醒来发现我正趴在他背上。”   “我后来问救援队,他们说是林季同找到的我,把我背下了山。”   何灿对此表示很怀疑,“你是说他在山崖下找到你,然后翻山越岭把你背回去?”   宋时眠挠了挠脑袋,“应该是吧,毕竟救援队的人不可能说谎,而且那条路只有他去。”   “呵!”何灿冷哼一声,“以我对那狗东西的了解,他惜命得很,你俩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你值得他这样冒险?”   宋时眠,“……”   他弱弱道,“不管怎么说,的确是他救了我。”   只不过当时那场暴雨太大了,再加上宋时眠高烧昏了过去,事后跟林季同道谢,对方也没否认,所以他也没去管其中的细节。   现在细细想来,的确有些奇怪,那时候他跟林季同不过是点头之交,对方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他是有些奇怪。   “算了,不提这个狗东西了……”何灿道,“你的眼睛医生怎么说?”   宋时眠抬手摸了摸覆在眼睛上的纱布,“医生说目前都恢复得很好,吃了药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听他这么说,何灿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困扰了半辈子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不过,这个药应该很贵吧?你们的钱够吗?”   宋时眠吞吐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老公巨有钱。”   何灿阴阳怪气,“哟!一米八开超市的老公呢,长得还帅,他不有钱谁有钱?”   宋时眠,“……”   他硬着头皮解释,“这其中存在一些误会,他其实和我之前跟你介绍的差不多。”   “好啊!”何灿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骗我是吧?”   “……”   “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见面了,我看你的谎言怎么维持下去。”   “……”   -   第二天不到六点躺宋时眠身边的男人就起了。   他摸着黑在房间翻箱倒柜,终于让他找到了被塞到角落皱巴巴的粉色T恤。   换上T恤的某个人悄悄出了房间,又开始像田螺姑娘一样忙忙碌碌,宋时眠醒的时候外面的客厅拖得跟新的一样。   空气里漂浮着清新的味道,宋时眠昏沉的脑袋顿时变得清醒起来。   男人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哥哥,你醒了呀。”   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宋时眠愣了愣。   “我正在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听着对方做作的声音,宋时眠才知道现在站他跟前的是青春男高。   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随便吧,我都可以。”   主治医生例行来检查,他问了宋时眠几个常规的问题,歪头往厨房里看了眼,顿时被高大男人的穿着给吸引了过去。   “宋,你丈夫穿得真酷。”   宋时眠正捧着杯子喝水,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声。   医生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你还不知道吧,你丈夫今天穿得真粉,没想到粉色穿在厉身上还挺好看,酷酷的。”   噗!   宋时眠嘴里的水喷了出来,“什么?粉色?厉潮?”   医生暧昧道,“很惊喜是吧?没关系,等你眼睛好了想看什么就让他穿什么。”   宋时眠,“……”   他擦掉胸口上的水渍,木然道,“谢谢,我暂时不需要。”   医生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耸了耸肩,“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恢复得很好,比临床的很多病人都要好。我等会给你安排个检查,你看下午两点半可以吗?如果检查合格的话,我想你可以提前揭开你脸上的纱布了。”   宋时眠被这消息打了个猝不及防,“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提前看见了?”   医生微笑,“前提是检查合格。”   “我……这……”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两点半别忘了。”   他刚说完,忽然感觉头皮一凉,一抬头,就看见厉潮端着一碗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落在宋时眠肩膀上的手。   医生无奈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了,该说的我说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男人手里那碗诱人的面,可怜地咽了咽口水。   只可惜,在场的两个人,一个看不见,一个看见的巴不得他赶紧走,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下。   送走医生后,宋时眠没住在原地蹦了两下,蹦完后才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   他庆祝的动作僵了下,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你不是在厨房吗?”   厉潮把那碗面放餐桌上,“刚刚出来,哥哥吃面可以吗?”   宋时眠除了不喜欢吃的,剩下的他都不挑食,他拿着筷子坐在椅子上,送了口面到嘴里,脸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你刚刚听见了吗?医生说,只要我的检查合格,就可以以前取纱布了。”   厉潮也给自己煮了碗面,不过和宋时眠那碗又是加蛋又是加肉的面相比,他手里的那碗清淡得不像话,只放了两片青菜。   男人的手握着筷子搅拌了下,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到了宋时眠的碗里。   他满意地点头。   很好,荤素搭配。   “听见了。”他回答,“哥哥检查一定会合格的。”   宋时眠怀着忐忑的心情吃了半碗面,才想起来刚刚医生说的话。   “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对面男人羞涩低头,“粉色,哥哥喜欢吗?”   要是说不喜欢,会不会打击到青春男高的自尊心?   他委婉道,“怎么会忽然想起穿粉色?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女孩子才喜欢这种颜色,当然了,我也不是刻板印象,只是我看你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没想到呃……”   青春男高依旧羞涩,“我年纪小,穿粉色刚刚好。”   宋时眠险些把脸给杵到碗里去。   他艰难地把脸拔起来,就听见对面开口,“粉色显得我娇嫩。”   “……”   粉色娇嫩,你如今又几岁?   有那么一瞬间,宋时眠不是很想恢复视力。   -   下午两点半,厉潮和宋时眠准时来到检查的地方。   检查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由别的医生负责,厉潮和主治医生等在门外。   冰冷的大门在两人跟前重重合上,消毒水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   医生安慰厉潮,“别担心,一个检查而已,大不了再多等两天。”   厉潮身上还穿着医生说很潮的那件衣服,只不过脸上没有了面对宋时眠的那股青春羞涩的感觉,压着眉眼的时候像是落了一场雪,冷得不像话。   无端地,医生不太敢和现在的他说话。   秒针又转了圈,靠在墙上的男人没忍住朝医生看过来。   “有烟吗?” 第108章   医生有些诧异,“你会抽烟?”   厉潮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医生沉默了会,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递给了他。   厉潮接过,转身进了走廊旁边的吸烟室。   几分钟后,医生也进来了,他自顾自地拿起被男人丢在一边的烟盒,“陪你一根。”   厉潮阖着眉眼,没说话,烟雾将他的五官模糊,看不清神色。   作为宋时眠的主治医师,每个月领着那么高的工资,医生决定关照一下病人家属的健康问题。   “厉,这真的只是一个小检查,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他目前恢复得真的很好,我敢跟你打包票,就算现在检查不合格,只需要再等几天,他一定会看见的。”   沉默在狭小的吸烟室里漫延,过了会,厉潮抬手敲了敲烟头,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医生奇怪的看着他,“那你在害怕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猩红的烟头灼伤了指尖,厉潮才回过神来,他扯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在陌生的国度,对着不熟悉的人,他第一次产生了倾诉的念头。   “你可能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高大的男人慢慢蹲下,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如此渺小。   “人人都在夸我,夸我是个好丈夫,尽心尽力伺候另一半,甚至有人觉得他遇见我是他的幸运。”   “其实,遇见我才是他的灾难。”   在他不堪回顾的青春里,记忆里最多的画面永远是宋时眠的后背,挡在他面前的,拽着他往前走的,替他挡了很多伤害的……   他那么瘦弱的身躯,硬生生给他撑开了一片天地。   “我其实早就烂掉了,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早就已经烂了。”   “你可能无法想象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丑陋、懦弱、胆小怕事,好像形容一个人的缺点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你知道之前的宋时眠是什么样的吗?他漂亮、优秀、热情勇敢,他是所有人的榜样,别人家的孩子。”   “说来可笑,这样的人竟认了我当弟弟。”   烟盒里的烟在一根根减少,厉潮指尖颤抖着把烟往嘴里送。   满嘴的苦涩。   “其实我的父母并没有那么爱我,我初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在他参与,我的懦弱胆小也好,我的失败进步也好,都是他在记录。”   “在他那里,我第一次体会到被爱包围的感觉。”   他缓慢道。   “他是我的命。”   医生说,“可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我……”   厉潮咬着烟,垂下了头,“我不知道。”   “我太自卑和胆小了。”   他自嘲地笑。   “我有病,很严重的精神病,我总是在用各种方法来挑战他爱我的底线。”   明明都是一个人,主人格和副人格的差异怎么可能那么大?   那都是他。卑劣是他,阴鸷是他,疯癫也是他。   主人格不是记不起,是根本不想记起,好像只有想不起来,那些有着肮脏想法的人就不是他一样。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样的胆小懦弱。”   “你知道我胆小到什么程度吗?我甚至在担心,要是他看见了,发现我跟他想象的不同,会不会不喜欢我?”   比失去更痛苦的是得到后再失去。   “我可以把自己伪装得很好,我可以一直成熟强大,可是我怕他看见我眉目里藏着过去的影子,我也怕我不是他想象的样子,他在我身上找不到熟悉的影子。”   医生顿了顿,道,“厉,华国有个词特别适合现在的你。”   “杞人忧天。”   “既然你说你的过去很糟糕,他都见了你最糟糕的一面,在知道的身份后还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想没有比他更爱你的人了。”   “爱一个人就会接纳他的所有,他爱的是你这个人,你这个有优点也有缺点的人,而不是爱没有任何缺点的你。”   他弯下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想,他一直在用行动告诉你他很爱你,只是你迟钝到现在都还没发现。”   “厉,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睡在自己身边的。”   厉潮顿住了。   -   宋时眠出来的时候厉潮第一个迎了上去,他搀扶着他的手,神情有些紧张,“医生怎么说?”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在接触到男人手臂上的温度时才有了点实际的感觉,“检查结果很顺利,医生说我三天后就可以摘纱布了。”   厉潮没说话,只有圈着他小臂的手一点点握紧,呼吸一时间有点乱。   宋时眠侧着脸嗅了嗅鼻子,忽然道,“你抽烟了吗?我怎么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男人敛下眼底的神色,面不改色道,“我还是学生呢,怎么可能会抽烟?那是医生抽的,我刚刚站他旁边,不小心染到了。”   离他们不远的医生,“……”   别以为说的是中文他就听不懂。   宋时眠将信将疑。   但很快,可以摘纱布的喜悦冲散了这点疑惑。他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人,打算到时候直接给他们一个惊喜。   相比于宋时眠的喜悦,厉潮却变得有些沉默。   他白日里越沉默,晚上就越凶,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在这几日要把以后的份额给预支出来。   宋时眠隐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面对没有安全感的某个人,他选择了纵容,然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没关系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床头只开了盏夜灯,柔和的灯光落在青年脸上,窄窄的一圈纱布将他的脸衬托得秀气,情动时的表情看起来漂亮得不像话。   厉潮感觉自己的心被某种情绪填满,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弯下腰,隔着纱布在宋时眠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动作很轻,可宋时眠还是感觉到了,攀着男人肩膀的手无声地颤了颤。   “哥哥……”厉潮喃喃,“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对不对?”   宋时眠勾着他的脖子,主动把自己的嘴唇送过去,呼出的气息带着黏腻的温度,“喜欢,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如果你睁开眼睛发现我长得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呢?”   宋时眠很有耐心。   “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长什么样没关系。”   “那如果你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呢?”   “没关系,每一个都会变,我和以前也不一样。”   没想到他说完后,头顶的男人反而皱起了眉头。   “那你喜欢的是现在我的,还是以前的我?”   再好的耐心也被这一个个刁钻的问题给磨没了,宋时眠无奈开口,“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厉潮低头在他肩上咬了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时眠认真地思考了下,“我不清楚,毕竟之前的时候我们都还小,你还是个初中生呢,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握着在他腰上的手力气顿时大得吓人,“那就是说,你不喜欢以前的我了?”   宋时眠老实道,“喜欢,但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力道松了些,“那现在呢?”   宋时眠放下手,入手泞泥一片,他有些难耐地咬了咬唇,“现在不是显而易见吗?厉潮,别问了,我们来做吧。”   “哥哥叫我什么?”   青年偏过头,粉色从脸颊漫延到脖子山,最终受不了地开口,“厉大壮……”   ……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被洗干净的宋时眠靠在枕头上觉得身心疲惫。   下一秒,一个热源挤进了他旁边,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进怀里。   宋时眠熟练地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结果刚闭上几秒脸就被掐了下。   他不明所以地抬头。   “哥哥……”   男人的头在他肩上毫无战法地乱拱,“你说过的,会一直喜欢我的对不对?”   宋时眠抬起酸软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敷衍道,“说过,不信的话你录音,如果我反悔就去告我。”   厉潮哼了声,“录音才不管用呢,警察才不管这些,不过没关系,我们的第一天我拍了照片,如果到时候你不认账,我就告你□□未成年。”   宋时眠,“……”   他道,“你开心就好。”   他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又被摇醒了,“如果我长得很丑呢?”   宋时眠只想给他一脚。   “能有你初中的时候丑?”   这回轮到厉潮,“……”   他强势地把人困在怀里,“我不管,不管我是丑是美你都不能抛弃我。”   宋时眠被他闹得睡意都没了,闻言好奇道,“真的不好看?”   想想也是,他初中那么胖,胖子变瘦身上的肉都会变得很松,身上的肌肉后天可以练,脸就没办法了。   厉潮有些沉默。   而他的沉默在宋时眠心里就是默认。   “好了……”他伸手圈住男人的腰,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肌里,“都老夫老夫了,还能离了不成?再说了,你身材这么好,丑点怎么了?”   他没忍住摸了摸,“看看这大胸肌,看看这八块腹肌……”   实名羡慕。   可惜他是个弱鸡。 第109章   第二天,阳光灿烂。   不过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连灯也没开,暗沉沉的一片。   宋时眠坐在沙发上,表情很平静。   医生洗干净手,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宋时眠的眼睛从出生以来视力就不太好,世界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黑暗。   在沉入黑暗的很多个夜晚里,他都在幻想,幻想当他能看见时是副怎样的光景?毫无疑问的是,每次当他幻想的时候,心里都是无比雀跃激动的。   当然了,比起幻想,二十多年的经历让他更倾向于接受现实,接受他这辈子就这样的现实。   所以他完全想不到,那些他曾经只敢在梦里奢求的场景,竟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在取下纱布的这一刻,他以为他会兴奋,比他刚知晓能看见这个消息时兴奋百倍。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医生的动作很轻,随着纱布一圈又一圈落下,他能感到有细微的光亮隐约透了进来。   像是错觉一般,他感觉有风透过纱布吹进双眼,二十多年的枷锁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卸下。   还剩最后三圈时,医生问他,“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宋时眠摊开双手放在眼前,如实道,“我看见了光,还有……”   他曲了曲手指,“影子。”   “闭上眼睛吧。”医生道,“我取下最后三层,一开始接触光源你可能会不适应,最好还是闭上眼缓冲一下。”   宋时眠听话地把眼睛闭上。   空气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最后一层纱布也取了下来,青年长且直的眼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一只干燥的大手蒙上宋时眠的眼睛。   一直没出声的厉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会感觉难受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好了,你可以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了。”医生道。   宋时眠抓着厉潮盖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这会终于感觉有点紧张了。   “我、我等会是不是就要看见你了?”   “不是等会。”厉潮回答他,“是现在。”   宋时眠呼吸一滞。   完了,更紧张了。   “要我现在松手吗?”   察觉到眼睛上那只手缓缓移开,宋时眠连忙抓回去盖住,“再等一会,我做会心理准备。”   今天厉潮出现的是主人格,闻言笑了声,没说什么,安静的等着他。   宋时眠在心底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地把厉潮的手移开。   眼底蒙上一层光,但因为窗帘都被拉上,光线并不刺眼,但对瞎了大半年的宋时眠来说,这点光已经足够他欣喜若狂。   他眼睛颤了颤,一点点地缓慢睁开。   他眯了眯眼睛,缓了快半分钟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他的世界仿佛瞬间被拉亮了灯,从未如此清晰过。   清晰到他甚至能看见墙角盆栽叶子卷曲的弧度。   他的目光缓慢往前移,一张脸顿时闯入了他的视线。   宋时眠在看见那张脸时顿了顿,心底涌出一股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想法。   那是一个个子有些高的男人,拥有一张微胖的脸,脸上的五官说不上丑,但也算不上帅,头发偏栗色,有些卷,好像有外国的血统,眉目有些深邃,正蹲在他面前,紧张地看着他。   宋时眠顿了顿,伸手扶上男人的肩膀,张嘴正欲开口,忽然他的手被一把扯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双手掰着他的肩将他硬生生地换了个方向。   男人早上刚进行完一场跨国会议,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从宋时眠的角度,入眼处尽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双大长腿就蹲了在他跟前,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别看他,看我。”   是厉潮的声音。   啪唧一下,宋时眠大脑宕机了。   厉潮盯着他。青年的眼睛很好看,透着像琥珀一样的光泽,往日里没了光彩的瞳仁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伸手,想碰一碰他的眼睛,可刚举起又克制地放了下来。   见宋时眠不说话,他又问了句,“看得见我吗?还是说眼睛不舒服?”   说完探他过头凑近宋时眠,想看看他究竟哪里不舒服。   厉潮的五官生得偏冷硬,眉骨高,眼窝深,眼睛狭长,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高冷得不像话,因为担心宋时眠,他抬手钳着宋时眠的下巴,压着眉朝他靠近。   这动作,这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要给他看眼睛,倒像是下一秒就能掐着他的脸亲下来。   再配上这张脸,这冲击力直叫宋时眠头皮发麻。   在厉潮即将挨着他的瞬间,他猛地回过神,啪地一下打开了男人的手,像兔子一样往后蹿了一大截。   而后者则举着被他打掉的手,表情有些僵。   宋时眠的耳根红得不能看,眼神乱飘,就是不看厉潮,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哎呀!”   从一开始就蹲在地上的医生咳了咳,打破两人奇怪的氛围,“看来宋先生恢复得很好。”   听着他的声音,宋时眠才知道他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合着自己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厉潮朝医生看去。   医生站起来,“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不过记得明天去做检查哦。”   宋时眠压根没听清医生在说什么,他缩在沙发的一角,抬眼往男人那边看了眼,又看了眼。   有点怪,再看一眼。   然后就被当场抓包。   和那双冷淡的眼睛对上时,他浑身都僵住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就在他晃神的时候,厉潮走到了他跟前。   他将手搭在宋时眠膝盖上,蹲在他跟前,和他们之前的姿势一样。   不过他生得高大,半蹲着视线几乎快和宋时眠平行。   “不喜欢我?”   “我……”   宋时眠张嘴,对上他狭长的眼眸以及那高挺的鼻子以及那性感的唇,又失了声。   “……”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他的脑子里的想法全是:   他竟然和这么一张嘴亲过嘴,那么优越的鼻子还顶过他那里。   他视线往下,看着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那双手也很好看,指节修长有力,也很大,很轻松地就把他的膝盖包裹在手心。   就是这么好看的手,不仅摸过他,还……还……   宋时眠涨红着脸把厉潮的手扒拉开,更加不敢看他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你让我先缓缓……缓缓……”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老公会这么帅啊,这让他以后还怎么直视厉潮?   厉潮不懂他的想法,以为他是在拒绝他。他抿着唇,神色更冷了。   宋时眠瞥见了他的神色,磕巴着解释,“没、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还不适应。”   他干笑一声缓解尴尬,“我没想到你和以前差别会这么大。”   听他这么说,厉潮的神色才变得柔和,他看了眼青年红透的耳朵,在心底轻笑了声,弯着腰故意把自己的脸凑近他,“那讨厌我吗?”   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似乎只要他抬头就能和厉潮亲上。   宋时眠往后缩了缩,活像一个被小混混调戏的良家妇女,恨不得融进沙发里面。   “不、不、不讨厌。”   这下不仅耳朵,连脸也红了。   见他仿佛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厉潮终于放过了他,他去厨房给他做午饭,给他点时间缓冲。   宋时眠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无声呐喊。   啊啊啊啊!宋时眠,你个废物!   那是你老公,你害羞个什么劲?!   他把抱枕蒙在脸上,施于拳打脚踢的酷刑,发泄了一通后,宋时眠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冷静的成年人了。   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厨房的方向。   厨房的玻璃门没有关,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厉潮系着围裙在做饭。   那优越的大长腿,那宽阔紧实的背部,那娴熟的刀工……   他没忍住拿起手机悄悄拍了张厉潮做饭的背影发给何灿。   【图片】   【嘿嘿!我老公。】   何灿秒回。   【!!!】   【谁?】   宋时眠往厨房里又看了眼。   【嘿嘿嘿!我老公呀,帅不帅?】   【看背影是挺帅的,真是你老公?】   【那不然呢?都跟你说他一米八、八块腹肌了!】   宋时眠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何灿回他六个点。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我靠!你照片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拍的?】   宋时眠抱着抱枕坐起来。   【当然是我拍的了。】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眼睛好了。】   下一秒,何灿的视频就弹了出来。   宋时眠对着屏幕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鸡窝头才接了视频。   屏幕里的青年举着手机笑得眉眼弯弯,“中午好呀学姐。”   何灿看着他,眼睛有点红,“我这里都快晚上了,好个屁!”   骂完后她又有点哽咽,“真看见了?”   “真看见了,你今天穿的这身红裙子很好看。”   何灿这回真的忍不住,捂住嘴哭了出来,“什么时候?”   宋时眠眨了眨眼睛,“就刚刚摘的纱布,没给你们说,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来着。”   ……   厨房里的厉潮扭头。   青年抱着抱枕没什么形象地坐着,脸上带着笑,说话噼里啪啦的,像只欢快的小鸟,完全看不出刚刚腼腆局促的模样。   他失笑,接着处理手上的食材。   等厉潮做完饭的时候宋时眠正捧着手机笑得东倒西歪的。   他和何灿没打多久就挂了,正拿着手机刷视频。他大三后就没怎么刷过视频,此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上头,一刷就停不下来。   正刷得精彩,手机忽然被一只手给抽走了。   宋时眠愣了愣,抬头看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关了,垂着眼看他,“刚好就看手机,眼睛不想要了?嗯?”   那声“嗯”低沉悦耳,带着点宠溺又无奈的语气,仿佛在责怪不听话的小朋友。   好听到犯规。   宋时眠耳朵又红了。 第110章   这顿午饭是自两人结婚以来吃过最安静的一顿。   没了其它人格的加持,厉潮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往日里都大部分都是宋时眠在说,厉潮听着。现在说话的那个人忽然噤了声,吵闹的饭桌顿时就变得安静起来。   厉潮下意识地夹菜放到宋时眠的碗里,见他眼神闪躲后才想起来他眼睛已经好了,以后这些琐碎的事也轮不到他做了。   不知为何,他心底涌上一抹怅然的情绪。   宋时眠倒没对他的举止有什么疑问,他吃惯了厉潮给他的东西,哪怕眼睛看见了,可养成的习惯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戒掉的。   他眼神闪躲纯碎是因为不习惯。   哪怕是他之前没瞎的时候,视力也没这么好过。   眼前的一切太清晰了,清晰到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厉潮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就连他垂下来的睫毛都在他眼底根根分明。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对宋时眠来说就像是习惯了看别人穿上衣服的样子,忽然间所有人都脱了衣服大刺刺地在他跟前裸奔,让他感到格外地别扭。   厉潮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收回手,“还是不习惯?”   他的声音还是宋时眠熟悉的声音,半天过去,终于让他找到点这人是他结婚丈夫的感觉。   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你知道的,我之前看什么都不清晰,如果说之前是流畅的清晰度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蓝光高清,说实话,有点奇怪。”   厉潮不动声色地给他夹了个鸡翅,安慰他,“刚开始不习惯是正常的,多适应两天就习惯了,今天天气很好,医院旁边是一个公园,下午检查完要不要出去逛逛?”   宋时眠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可以吗?”   厉潮看着他的眼睛,喉结滚了下,忽然很想亲他一下。要是在以前,他想亲也就亲了,可想着两人现在的氛围,他还是忍了下来。   “没有什么不可以,检查完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出院了。”   因为下午要出去逛的缘故,宋时眠很兴奋,吃完午饭午觉也不想睡,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台边,仰头看着太阳。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看着太阳,看着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世界。   今天天很蓝,他们所在的楼层高,没什么建筑物阻挡,一眼望去,全是澄净的蔚蓝,连云也见不了几朵,偶尔有飞机从上空掠过,拖出长长的尾巴,像风筝断掉的线。   宋时眠伸手,隔着玻璃碰了碰蓝天。   原来天是这样的,干净、纯粹,而不是像蒙上一层纱的粗糙颜色。   他忧郁的姿势维持了没几分钟,一个墨镜就架在了他脸上,“大中午的直视阳光,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眼睛。”   宋时眠扶了扶眼镜,很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忍不住。”   厉潮拖了张椅子坐他旁边,他也仰着头,跟他用同一个姿势看着天。   宋时眠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回了头,继续盯着天空。   “说实话,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抬手遮住眼睛,“多神奇啊,我昨天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不过半日的工夫,就能重见光明了。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一个梦啊?然后梦醒了,发现自己还是个瞎子。”   厉潮直起身子,朝他道,“你扭过头来。”   宋时眠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手,朝他扭过头。下一秒,男人干燥的唇就落在他的唇上。   很轻的一个吻,唇与唇的相碰却让宋时眠的内心忍不住荡了下。   “在梦里,我也会这样亲你吗?”   宋时眠后知后觉的微微涨红了脸。   他羞涩的表情格外有趣,厉潮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开口,“所以这不是梦,你不必过于沉溺今天的阳光,因为在明天、后天,甚至是往后的很多年里都会有阳光,它们会在你抬头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照进你眼底,照得你眼睛生疼,直到厌烦为止。”   他的表情太过于冷静,宋时眠心底的那点不安也渐渐消散了。   两人机接着晒太阳。   晒了会,宋时眠没忍住侧过脸看了眼厉潮。   男人像是能察觉他的目光一样,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就扭过头和他对视上。   两人对视过很多次,可每次被他看时,宋时眠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漏掉一拍。   他出生于普普通通的家庭,身边的朋友也都是普普通通,而他自己在父母溺爱下性子温吞又慢热,全身上下没什么锋芒。   可厉潮不一样,他看上去完全褪去了年少的影子,变得强势冷硬,虽然在宋时眠面前把自己的锋芒和脾气完全收敛了下去,但他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冷意。   更别提他长了这么一张脸。   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定制款,款式简单,但看起来很高级,他人长得又高,穿上那些衣服跟模特似的。   此刻他嫌太阳晒,戴了顶鸭舌帽,帽檐拉得很低,朝宋时眠看过来时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里面那双如墨般黑的眸子,举止里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宋时眠缩了缩下巴。   他有个秘密,他有潮人恐惧症来着。   别看他在网上浪得紧,可现实里要是遇到厉潮这种气质、这种穿搭的人跟他说话,他比兔子溜得还快。   可现在,他现实里最不敢说话的人是他老公?   这世界果然还是癫了。   午后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厉潮见他半天不说话,阖下眼又把帽子拉低了点,让它完全挡住阳光,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怎么了?”   他的手就这么垂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指尖靠着宋时眠的衣角,帽檐下的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身上传来好闻的气味。   宋时眠,“……”   宋时眠默默红了脸,悄悄把自己的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他轻了轻嗓子,不敢看厉潮,“没、没什么,你困了就去房间睡。”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眠眠不睡吗?”   “我……”宋时眠朝他那边飞快地看了眼,吸引他眼球的是男人伸长着暴露在阳光下的脖子,凸起的喉结很突兀,莫名地带了几分性感。   等了好一会,厉潮也没等宋时眠“我”出来,他喉结上下滑动,笑了声。   “你什么?”   “咳!”   宋时眠猛地把头扭过去,“我我我还不困,你、你先去。”   “哦,那我也不去,我陪眠眠。”   宋时眠,“……”   他想逃。   太阳越来越晒,宋时眠每天都睡午觉,坐了没一会生物钟就让他变得昏昏欲睡,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脑袋一歪,险些栽了下去。   关键时刻一只手接住了他的脑袋。   青年软趴趴地倒在男人怀里,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条件反射地把手抱了上去,他在他怀里拱了拱,开始嫌弃椅子太硬了,迷迷糊糊地抱怨,“抱……”   厉潮很轻松地就把人抱了起来,他看着两张椅子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又看了眼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睡过去的某个人,无奈叹息。   “这会又不怕我了?”   -   宋时眠醒的时候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有些懵,他翻爬起来,看着底下的床陷入了沉思。   总不能是他睡着的时候梦游回来的吧?   其实在家他也老爱迷迷糊糊睡过去,每次都是厉潮把他抱到房间,所以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往日里没什么感觉的举动,一旦带入厉潮那张脸……   他只要想着厉潮顶着那么一张脸,像伺候老妈子一样给他脱鞋、脱袜子、脱衣服……   宋时眠猛地打了个哆嗦。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若是自家老公长得差一点,宋时眠还能安慰自己他对他那么好是应该的,毕竟他又不帅,可现在这种情况,饶是宋时眠脸皮厚,都得问问自己凭什么了。   他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他小时候对他那么好,厉潮报答报答他怎么了?   又翻了个身。   再说了,他又没强迫他,看他做那些做得心甘情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怎么了?   宋时眠成功地安慰好了自己,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出了房间。   厉潮正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回来,瞧见他一头鸡窝,忍不住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一个小时而已,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宋时眠摸了摸,摸到了自己快冲到天花板上去的头发,他极快地扒拉了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不小心在床上滚了两圈。”   捏着单子的男人走近他,很自然地将他没整理好的头发给理顺。   宋时眠眼观鼻、鼻观心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   厉潮垂看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伸手捏了下,“还害羞?”   宋时眠被他捏了个激灵,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撑着男人的胸膛把头拔出来,嘴硬道,“没、没害羞,就是不习惯。”   见他要离开,厉潮忽地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把人再次带回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在宋时眠红透的耳尖上咬了口,“半天过去了,眠眠还没习惯吗?知道的我们领了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熟呢。”   话是这么说,可听见和看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2D忽然变成3D的刺激感谁懂?   宋时眠艰难道,“你再给我几天,我适应适应……”   厉潮垂眼看他。   估计宋时眠这辈子的害羞劲都用在了这天,跟他相亲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厉潮不是第一天跟他认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可越看他这样,他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其实我知道一个快速拉进距离的办法。”   宋时眠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男人的眼神慢慢暗沉下去,语气里带着他都没察觉的诱哄。   “亲吻可以快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所以……”   “眠眠要跟我试试吗?” 第111章   试?   试什么?   宋时眠抬头,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厉潮的唇上,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还是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的唇舌堵了回去。   ……   宋时眠下楼去做检查的时候像一个鹌鹑一样跟在厉潮身后,他眼睛里的水汽还没消散,唇色嫣红,一看就是受了欺负。   厉潮走在前面带路,忽然他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宋时眠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他捂着额头,往前面看了眼,“到了?”   “没。”   “那你怎么……”   厉潮转过身盯着他,“我只是在想,我刚刚好像用错了方法。”   什么方法?   宋时眠愣了愣,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口腔被强势侵占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温热、强势,他被攻击得节节溃败,到最后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其实也不是没有亲过,只是睁着眼睛被亲他还是第一次。   还是那句话,太奇怪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对方的眼睛和鼻子,交错的气息粘稠,在呼吸间,他能清晰地看见他每一个情动的表情。   明明是身经百战的躯体,可这会宋时眠很轻易地就被亲软了腰。   站在他跟前的男人眉梢挑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慢悠悠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亲够?那下次我多亲……”   医院下面的过道里人来人往的,他两又是华国面孔,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虽然厉潮说的是中文,他们大概率听不懂,但宋时眠还是有种在大街上当众调情的羞耻感。   看眼厉潮还要说,情急之下,宋时眠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可别说了。”   厉潮也不反抗,就这么站在原地让他捂,从眼底泻出一点笑意来。   宋时眠盯着他看了会,见他似乎不会乱说后才松开了手,他叮嘱他,“你可别乱说,这在外面呢,你怎么把家事往外说?”   厉潮没说那些让他难为情的话,只是道,“捂我嘴的时候又不害羞了?”   宋时眠恼羞成怒地往他脚背上踩了一脚,“我没害羞,我只是不适应!不适应!懂吗!”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鞋背上的脚印,老实了。   “懂了。”   宋时眠这才勉强满意他的态度。   -   检查的项目不多,再加上医院费用昂贵,住院的病人并没多少,要不了多久就做完了。   等到明天结果出来,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宋时眠就可以出院了。   做完检查后,两人去了厉潮说的那个医院。   此时刚好到傍晚,太阳还没落山,但温度并不高,公园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散步的老人。   宋时眠和厉潮混迹在人群里。   厉潮伸手牵住宋时眠的手,宋时眠微微僵硬了瞬,但没挣脱开。   他微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高大的梧桐在风里发出飒飒的声音,枝叶的缝隙里,阳光宛如细碎的星子在闪耀。   很平常的景色,宋时眠却忍不住驻足观赏。   “好漂亮。”   厉潮侧着头看他,认同道,“的确很漂亮。”   所有地方的公园都大同小异,不同的植被景观,附带一个人工湖,除了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并不多。   宋时眠就像一个到了年纪的中年人一样,遇到一棵好看的树要拍照,看见一朵好看的花也要拍照。   阳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弯着腰给在宽大叶子上栖息的甲壳虫来了张特写。   而在他身后,厉潮举着手机,将他的样子框进了窄窄的相框里。   后面走累了,他们就坐在沿着人工湖建的阶梯上。   远处是山,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水鸟扑腾着翅膀飞远。   宋时眠把手撑在后面,仰头往前面看去,一个滑滑板的少年从他们旁边疾驰而下,在即将碰到栏杆的时候灵巧地在平地上转了个湾。   他没由来地笑出了声。   “好平常的景色啊,却是我这辈子差点就看不见的。”   他扭头朝厉潮认真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那个滑滑板的少年抱着滑板往上走,看见旁边两张不一样肤色的脸时愣了愣,等他看清宋时眠的脸时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在这个大部人轮廓深邃的国度,宋时眠这种柔和的长相反而却是最受欢迎的。   少年犹豫着想往他这边走来,忽然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宋时眠的手,恰到好处地露出两人手上的戒指,看向少年的眼神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猝不及防被他抓住,宋时眠愣了下,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个抱着滑板离开的少年。   “怎么了?”   “没事。”   厉潮收回目光,问他,“怎么忽然要谢谢我?”   宋时眠老实道,“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我的眼睛不可能好这么快。”   “是啊……”男人笑了声,“所以说,你得要好好谢谢我。”   宋时眠以为他会说他们是夫夫,他怎么说这种很见外的话,没想到却这么容易就把这个人情给认了下来。   “那你想我怎么好好谢谢你?当牛做马伺候你?还是以后把钱还你?”   “我不要你当牛做马,也不要你把钱还我。”   “那你要什么?”   厉潮侧着头,他的脸在阳光下半明半暗。   “如果眠眠真想报答我,别拒绝我就好,别让我付出了金钱还失去了老婆。”   宋时眠没想到他会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种幽怨的话来,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呀!都跟你说了我只是不习惯……”   “嗯。”厉潮问他,“那你要什么时候才习惯?”   青年垂下眼,很小幅度地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直到两人腿挨着腿。他犹豫了一小会,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这样可以吗?”   那一瞬间,厉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兔子一头撞了上来,又酥又麻。   这一天以来的所有情绪都随着他这一靠顿时消散了。   他总是懂得如何轻易地拿捏他。   或者说,只要他肯哄哄他,他便会控制不住地心软。   “可以。”   厉潮哑着声道,“眠眠愿意这样我就很开心。”   宋时眠不看他,眼神追随着落日,“那你还真是好哄。”   “所以你得多哄哄我。”   宋时眠想了想,伸手反扣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相贴在一起,连心的距离也一并拉近了。   他垂下眼,颤抖的眼睫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没有不喜欢你。”   厉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让他看远处,“看,太阳快下山了。”   宋时眠抬起头,在远处的山坳间,太阳只剩半轮光辉了,那还没落下去的半轮将日光丝毫不吝啬地投在两人身上。   只可惜,太阳终会下山,阳光在他们身后拉长,然后逐渐后退。   宋时眠伸手,用指尖描绘阳光的温度。   “我瞎的那年刚好是冬天,那年的冬天来得早,我盼了一个月,一直到我一点也看不见那天,整整一个月,我都没见过阳光,当然了,可能不止那一个月,或许是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那一刻我觉得,我不仅眼睛,连心也暗了下去。”   他转了转手,指尖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出现不仅是带我治好眼睛这么简单。厉潮,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在那个狭小的屋子里腐烂掉了。”   “你一直跟我说我拯救了之前的你,所以你感觉亏欠我,是你利用我的同情心我才跟你在一起。我拯救了年少的你,可你也拯救了现在的我,你做的并不比之前的我少。”   “我们谁也不欠谁,你无需自卑,也不用惶恐,因为就现在而言,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或许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更在乎你。”   “你完全可以大胆一点的。”   ……   厉潮许久都没说话。   宋时眠也不在乎他的回应,他目送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在最后一丝光消失的瞬间,他将手握成拳。   “你看,我抓到了光。”   厉潮握紧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目光全在他身上。   “我也抓到了光。”   他追逐了一生的光。 第112章   一直到宋时眠出院那天,天气都好得不像话。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国内的早上十点,临近九月的太阳毒辣,哪怕是早上依旧晒得人眼睛睁不开。   宋时眠脸上戴着墨镜,跟着厉潮出了机场。   江清韵一大早就往机场门口赶,就连厉劭也被她抓了过来。   宋时眠和厉潮外形惹眼,在来来往往的人里,她一眼就发现了他们俩。瞧见宋时眠手里没拿着导盲杖时,她的眼睛红了一瞬,很快又被她收敛了下去。   她笑着在人群里挥了挥手。   这是宋时眠第一次看见江清韵,以往听着声音,他在脑海里勾勒的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中年妇女形象。   可如今见了她,他才发现,对方很年轻,而且很漂亮,眉目里带着几分厉潮的影子,浅色的长裙在阳光下仿佛会跳舞的蝴蝶。   他们停在她面前。   江清韵走上前拉过宋时眠的手,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圈,“怎么还戴着眼镜?是不是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本来想过去看你的,结果团团说不要去太多人,免得你紧张,所以才没去。”   宋时眠被她这么拉着,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忍了下来,拘谨地喊了声“妈”。   “没有不舒服,只是医生说刚好的话最好不要太长时间直视阳光。”   “那就好……”   江清韵侧过脸抹了下眼角,“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坐了一路的飞机肯定很累吧?我跟你爸定了餐厅,我们先去吃饭……”说着她犹豫了瞬,朝厉潮看去。   男人敛着眉眼,没发表什么意见,“看眠眠自己。”   宋时眠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刚好我们坐了一路,早就饿了,谢谢妈。”   江清韵这才笑出来。   怕宋时眠不习惯,她没定很高档的地方,只选了一个一般的餐厅,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胜在味道很好。   厉劭平日里比厉潮还要话少,加上他面容冷硬,很符合宋时眠对霸总的刻板印象。   但他没想到话很少的厉劭在饭桌上二话不说塞了张卡给他。   宋时眠被墨镜挡着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卡上飘,“爸,你这是……”   厉劭咳了声,言简意赅,“恭喜你。”   宋时眠,“……”   您这恭喜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不过他喜欢。   江清韵以为他在不好意思,拿过卡塞他手里,“他就是这样的,平日里话少不讨人喜欢,对家里的小辈动不动就塞钱。”   “他给你你就拿着,你现在眼睛好了,能干的事多了,拿着自己花也好,存着也行,创业什么的也可以,总归有个选择。”   宋时眠没推拒,收了下来。   吃了会,他忍不住道,“爸、妈,我下午想去我舅舅那边去一趟。”   江清韵这才想起他舅舅没来,“眼睛好了是得回去聚聚,不过……”她有些埋怨,“你眼睛好了,按道理是他们过来,怎么还要你跑一趟?”   宋时眠笑着道,“他们还不知道我好呢,我没跟他们说,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   吃完饭后,宋时眠给宋英打了个电话。   接到他的电话宋英很开心,“我还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没想到你就打过来了。眠眠,你眼睛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外婆你不用担心。”宋时眠问他。“你一个人在家吗?舅舅他们今天没回来?”   “来了,都在家呢,明天今雨和今冷就要开学了,他们关店一天,回来打算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那还真是巧……”宋时眠立刻就笑了。   宋英不明所以,“什么巧?”   “没什么。”宋时眠道,“医生叫我呢,外婆我就先挂了。”   “哎!”听他要挂,宋英立马道,“先等等,我这个糟老婆子又不会玩手机,我就让你舅舅转了点钱给你,那钱是外婆的,我自己存的,虽然不多,但也是外婆的一点心意,你就领了,到时候想吃什么自己买,别委屈了自己。”   宋时眠眯着眼,被太阳晃得有些睁不开,他抿着唇,眼眶有些热。   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被这些细微的举动感动。   “我够的外婆,不是跟你说了吗,厉潮有钱。”   宋英在电话里骂他,“你个混小子,小潮我还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就上次去我们家,他那衣服质地粗糙得不行,还掉色,我看他那脖子上黑漆漆的一片。”   宋时眠,“……”   他扭头,朝厉潮看去。   后者摸了摸鼻子,心虚的不说话。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捅了捅他的腰,“厉大少爷,我怎么还不知道你的衣服掉色呢?”   厉潮老实道,“临时去地摊上买的,没洗就穿过去了,结果天太热,出了点汗,就这样了。”   宋时眠想想那个画面,觉得有些好笑,“可以啊,穷人人设屹立不倒,反正到时候你自己跟我外婆他们解释,你搞出来的乌龙你自己摆平。”   厉潮,“……”   两人又花了四十多分钟开车赶到赵广家的小区楼下。   他们在楼下挑挑捡捡,买了些水果,又带了点营养品抱上去。   下午阳光依旧毒辣,宋时眠脸上还戴着墨镜,才恢复视力没多久,他走路有些慢,厉潮不让他拎重的东西,只提着一小袋橘子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好在厉潮记性还不错,哪怕只来过一次,但依旧记得在哪栋楼。   楼下的大树下坐着几个大妈大爷在乘凉,都是以前宋英他们村里的人,但宋时眠没认出来。   不过他们认出了宋时眠,跟他打招呼,“时眠过来玩了啊?”   宋时眠隔着墨镜往那边看了眼,勉强和记忆里的几个人对上号,但不太确定,因此不太敢认,只能腼腆地笑了笑,“啊对,过来看看我外婆。”   他走得慢,因此那几个人没注意到他手里根本没拿导盲杖,旁边的人也没扶着他。   直到看见他上了楼梯其中一个大妈才发现不对劲,“他不是瞎了吗?这楼梯是怎么上去的?”   几人面面相觑。   宋时眠没理会楼下几个人惊讶的心情,他跟着厉潮上了楼,看着门上还未褪色的对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下午阳光热烈,开着风扇都嫌热,赵家一家老小都在睡午觉,只有宋英坐在客厅纳鞋底。   听见敲门的声音时她还愣了愣,毕竟他们一家子都在屋里,这么热的天,按道理没什么人找他们。   可过了没几秒,敲门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赵盼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打开门,“谁啊?”   宋英放下手里的鞋垫,“不知道呢,我去看看。”   说着就往门口走。   她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宋时眠和厉潮愣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宋时眠举着手里的橘子在她跟前晃了晃,“下午好,外婆。”   宋英心底一慌,压根没想别的可能性,一把抓住宋时眠的胳膊,“你不是在国外治眼睛吗?怎么忽然回来了?你是不是骗外婆,压根没去?”   “没有……”   宋时眠无奈。   陈盼夏也走了过来,看见他们时也愣了下,她拉过宋英,“你别着急,让小眠先说,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呢?”   宋英这才松开手。   宋时眠摘下脸上的墨镜,看着宋英,“外婆,你看,我眼睛已经完全好了。”   宋英盯着他,好久都没反应。   宋时眠细细打量着她。   她都忘了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是多久以前了,老人慈祥的面孔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童年里那风风火火的模样。   但现在看来,老人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差得太远了。哪怕身体依旧健康,可步履还是渐渐变得蹒跚,皱纹堆砌了满脸,青丝换白发。   他心底酸涩难忍,“外婆,好久不见,你的白头发都这么多了。”   宋英忽然哭了出来。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宋时眠和厉潮往屋里拽。   “好了好啊……好啊……”   “你说你!”她伸手在宋时眠背上拍了把,“好了也不告诉外婆,还说什么医生叫你,我看你就是在撒谎!”   宋时眠嘿嘿一笑,“惊喜嘛……”   他问宋英,“你就说惊喜不惊喜?”   怎么能不惊喜,这简直又惊又喜。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把屋里还在睡觉的其他人都给吵醒了,在知道宋时眠的眼睛已经好了后自然是高兴得不像话。   赵广脸都没洗,抓起车钥匙就去门口换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肯定得好好庆祝一番,我再去买两个菜来。”   宋时眠张嘴刚想阻止,“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今雨打断了,“龙虾!龙虾!我要吃小龙虾!”   陈盼夏给了她一下,“那是给你表哥庆祝的,你考成那个鬼样子,还虾,饭都不想给你吃。”   她问宋时眠,“小眠想吃什么就给你舅说,别客气。”   宋时眠想了想,笑着道,“龙虾吧。”   “好耶!表哥万岁!”   ……   在客厅坐了快二十分钟,宋英还是不太敢相信宋时眠眼睛已经好的这个事实。   她好几次都想去摸摸他的眼睛,但抬起手又不敢,最后是宋时眠主动把她的手抓起来放到自己的眼睛上,“不信你看,是真的好了。”   宋英摸了下连忙放下手,“别乱摸,万一又看不见了怎么办?”   “没有那么脆弱的外婆。”   宋英又有点想哭,但忍住了,“我心头的这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了,你妈还活着的时候就为你这眼睛操碎了心,你说要是你还治不好,我要怎么下去见她……”   陈盼夏低声道,“妈,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就别提这种话题了。”   宋英打了自己一下,“你看我,这人老了就开始犯糊涂,今儿个就该开开心心的。”   赵今雨手里拿着东西挤进宋时眠旁边,“表哥,你看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宋时眠无奈道,“橘子,上面还有两片叶子。”   “哇哦,真厉害,看来是真的好了。”   宋时眠,“……”   小姑娘羞涩道,“我可以坐你和表嫂中间吗?”   这是她的真实目的吧?   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话的厉潮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不可以。”   态度冷硬得不像话。 第113章   小姑娘立刻瘪着嘴不说话了。   直到陈盼夏瞪了她一眼她才老实下来。   之前宋时眠在国外,有些事大家也不好问,现在他回家了,吃过饭后,宋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眠眠啊……”她坐在沙发上,拉过他的手,语气有些担忧,“之前就问你钱够不够用,你老是跟我说你们有钱,外婆那时候不好问你,你们这钱是哪里来的?”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宋时眠和厉潮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事再瞒着他们的确有些不地道了。   可让厉潮自己解释,也不知道他那张嘴能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宋时眠觉得自己得先给宋英打个预防针。   “其实厉潮家真的比你们想象的有钱,而且忘了告诉你们,我之前和他认识来着。”   旁边正在剥橘子的陈盼夏闻言动作一顿,朝厉潮打量了一眼,“他还和你认识啊?之前是同学吗?”   “也不是……”宋时眠组织着措辞,“之前我家还没搬家的时候,在江城那边租房子,外婆你还来我家待过一段时间,你忘了吗?”   宋英不明所以,见他说起这个,还是回想了下,“有吗?外婆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是去待过这么几天,不过那地方太小了,我待不习惯,没几天就回家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宋时眠看了厉潮一眼,对方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垂着脸不吭一声。   “你待那的时候,不是老有个人来我们家吃饭吗?你还记得不?”   他这么一说,宋英还真有了那么点印象。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小胖子来着,话还不多?”   宋时眠忍着笑,“对……”   他道,“我跟你说,其实那个胖子就是厉潮。”   这回宋英是真的呆住了,他忍不住盯着旁边的厉潮看,实在没法把他和之前的那个胖子联系在一起。   “真的假的?他真的是之前那个小胖子?这看着也不像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厉潮身上,饶是厉潮再淡定也忍不住身体微微僵硬,耳根爬上一抹不起眼的红潮。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他开口,“他说得没错,之前那个胖子是我。”   陈盼夏笑道,“难怪你两相亲一相就看对眼了,原来之前是朋友啊。”   “不过,既然是朋友,那就是好事,怎么还瞒着大家?而且,这和钱的事有什么关系?”   宋英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她问厉潮,“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叫这个名字?”   厉潮老实道,“后来改过名。”   宋英不说话了。   宋时眠拉了拉她的手,“外婆,你怎么了?”   宋英一把把宋时眠拽了起来,“你们坐,我跟眠眠单独聊聊。”   厉潮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被宋时眠一个眼神制止回去。   他跟着宋英去了外面的阳台。   落日熔金,远处的天边金灿灿的一片。   不过两个人都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宋英面色严肃,“当真是他?”   宋时眠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他原本以为宋英是最能接受厉潮的身份的,毕竟她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好,没想到反应最大的却是她。   “是他,你见过他,应该知道他脾气很好的,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是不满意……”宋英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他在你们家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了?”   她这么一说,宋时眠顿时就想起来了。   宋英道,“我之前不知道小潮就是以前那个小胖子,就想着他家是农村人,父母都是个老实安分的,就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可现在……”   “先不说他爸妈,就他那个爷爷,你和他结婚,那你们……”   宋时眠没想到她先考虑的是这个。   “他爷爷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据说是被他爸送进了京市的疗养院,至于他爸他妈,他们和厉潮的事我跟你说不清楚,但对我还不错,我们也不跟他们一块住,发生不了什么矛盾。”   宋英抓住宋时眠的手,“那他那些亲戚呢?”   宋时眠抿唇,“我不清楚,我问过同学关于厉潮的事,厉家对外只有他一个继承人,没听说他爸那边还有什么亲戚。”   宋英还是不放心,“可当时那事……”   宋时眠打断她,“外婆,你也知道之前的厉潮多可怜,我都瞎了他还跟我在一起,我现在眼睛好了,如果因为他家之前的糟心事就跟他离开,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吧?”   宋英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心里也有分寸。你俩隔了这么多年还能碰到,那说明你们有缘分。”   宋时眠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所谓的缘分其实是某个笨蛋拼了命才换来的。   俩人又回到了客厅,宋英的脸色比之前缓和了不少,陈盼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赵今雨和赵今冷赶回了房间。   厉潮在他们进来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他拘谨地看着宋英,“外婆……”   宋英看他这样,心底那点气怎么也撒不出来。   她最终还是坐到了厉潮旁边。   “刚刚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外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之前在眠眠家见到那些给我留了些心理阴影。”   “我就眠眠这一个外孙,他爸妈都不在了,眼睛又那样……我知道你对他很好,可有些事,不是光是好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厉潮低声道,“外婆,我跟你保证,那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宋英往他手上拍了下,“表情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在一起。”   “说起来,我那时候对你印象可深了,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家庭才把你养成那个样子呢?白白胖胖的,可喜庆了。”   宋时眠坐厉潮另一边悄悄道,“我做证,外婆是真的喜欢你,她不止一次埋怨我瘦,她见了你后,问我怎么不长成你那样。”   见厉潮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他又坏心眼地补充,“那时候我外婆养猪,猪越胖他就越开心。“   于是那点微末的弧度也落了下去。   那边的宋英又道,“那时候你俩还吵架,吵得可凶了,眠眠把给你拍的照片都给丢了,可见是真的气得狠了。”   宋时眠愣了瞬,挠了挠头,“都怎么久的事了,外婆你还记得啊?”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样,急赤白脸的,小学被人诬陷偷东西都没这样过,印象可深了。”   “对了……”她拍了下大腿,“你丢的照片我还给你捡起来留着,本来想给你来着,结果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给带回去了,搬家的时候好像给带过来。”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去卧室要把那张照片找出来。   宋时眠阻止不了她,只能任由她去。   他盯着宋英翻箱倒柜的背影,不好意思地朝厉潮道,“其实我有偷偷回去找过,没找到那张照片,我还以为真的丢了,没想到被她捡了回去。”   宋英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时间过去太久,她手里的照片已经泛黄,边页卷曲。   她把手里的照片往两人跟前一摊,“看。”   “这是小潮领奖的照片吧?我瞅了瞅,还是第一名呢,多神气,现在嘛看着冷冰冰的,没有以前讨人喜欢。”   宋时眠看着照片,思绪有些恍惚。   -   咔!   少年举着手机,不满地皱眉,“厉大壮,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笑一个!”   小胖子捧着奖状站他面前,神情拘谨得不像话,“要不还是算了,一个奖状而已。”   “什么叫一个奖状而已?”宋时眠指着上面的字,“看看这是什么?江城市第一中学初二三班厉大壮同学荣获本次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名,第一名哎,这还是你拿的第一个第一名,多有纪念意义。”   “可是已经照了一张了……”   宋时眠拿着手机看了眼,“这多丑啊,你笑都不笑一下。”   小胖子抿着唇,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很是不好意思,“要不还是……”   宋时眠拽着他往一棵树下站,“没有可是,再来一张,你笑得好看一点,到时候我打印出来,跟我的放在一块,到时候我们就是一中的王。”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小胖子往树下站着,举着奖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宋时眠也如他说的那样,去打印店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打算回到家把它装裱起来。   “为了庆祝你期末考试勇夺第一,我妈买了好多好吃的,我外婆还打算做她的拿手菜呢,我们回去吃大餐!”   只可惜,他们的大餐最后还是没吃成。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厉家陈旧的沙发上,他的面容很严肃,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身后站着两个保镖,原本祥和的家里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回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那是宋时眠第一次见到厉潮的爷爷,一个让他打心里害怕的老人。   很显然,老人并没有丝毫想要尊重自己孙子唯一的朋友的想法,他抬了抬下颌,看见了小胖子手里的奖状,朝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走上前,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小少爷,老爷想要看看你手里的东西。”   宋时眠下意识地把小胖子的手握得更紧。   见他们不说话,保镖直接弯下腰把小胖子手里的奖状抢了过去。   老人举着手里的奖状看了眼,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把奖状给撕了。   “大壮。”他喊小胖的名字,“爷爷不是警告过你,别乱交朋友吗?什么时候,你开始沦落到要和贫民窟的人做朋友了?”   宋盈是个暴脾气,当即没忍住上前一步,还没开口就被宋时眠他爸给拉住了。   小胖抿了抿唇,往前一步,挡在宋时眠面前,“和什么人交朋友是我的自由。”   “自由?”老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厉大壮,看来是我长时间没管你,现在都敢跟长辈顶嘴了。”   “我没有……”   老头并不想听他多说,他站起来,手杖在两个少年跟前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带小少爷回家,然后……”   他看了宋时眠一眼,“教教他什么样的人才配做朋友,别在外面带一身不知道哪里染的病菌回到家里。”   宋时眠忍不住道,“你说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可对方对年少的他连个眼神也懒得给予,头也不回得的路过他。   保镖轻蔑道,“小少爷,回家吧。”   宋时眠扭头,对方的脸从所未有的苍白。 第114章   那场争吵在现在的宋时眠来看简直既幼稚又可笑,可那时候的两个人,一个固执得不肯再给他添任何麻烦,另一个年轻气盛得觉得自己可以摆平所有麻烦。   于是争吵在所难免。   宋时眠从所未有的生气,觉得对方没有把他当朋友。   “他们都那么欺负你了,你打算就这样忍气吞声?哪怕对方是你亲爷爷,也不能这么对你啊?你在学校受欺负是不是也跟他有关系?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告他……”   可无论他怎么义愤填膺,对面的少年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等宋时眠尽情发泄完了才开口。   “以后我们别在一起玩了。”   那一刻,宋时眠感觉自己对他失望透顶。   “厉大壮,你怎么这么懦弱啊!你一直不反抗,难怪对方要欺负你。”   少年的指尖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如果你实在害怕,你就把他们干的事情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可豪门的恩怨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最后两人只能不欢而散,宋时眠气得狠了,那张被他放在书包里的照片被他找了出来,恶狠狠地朝楼下丢去。   不过半个小时,他就后悔了,大晚上的,打着电筒在小区的绿化带里偷偷摸摸地翻找了一个小时,除了满身的蚊子包什么也没收获到。   几年前,宋时眠没问清楚原因,几年后,他歪头看着旁边开车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爷爷……”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一次没选择隐瞒。   “其实我爸不是独生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说起自己的叔叔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我奶奶过世后,我爷爷又娶了个,他都五十多了,却还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又生了孩子,也就是我小叔。”   他嗤笑一声,“说起来多可笑,我小叔就比我大个一两岁。”   “那时候厉家其实已经没落了,我爷爷想让我爸去联姻,我爸不同意,说什么也要和我妈在一起。”   宋时眠有些疑惑,“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舅舅不是很厉害吗?”   “其实那时候我舅舅家也不行,我舅舅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官,而我外公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了,上面有人开始想动他。我外公也不同意我妈和我爸在一起,扬言说,如果我妈非要和我爸在一起,以后江家就没她这个闺女。”   “所以我爷爷一向都不喜欢我爸和我妈,特别在知道我妈身体不好以后可能都生不了孩子后。”   “我爷爷的第二任妻子很年轻,年轻意味着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于是我爷爷动了想把他的儿子过继给我爸妈养的念头。”   宋时眠惊呆了。   他旁边开车的男人安静地看着前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不是很可笑,兄弟不像兄弟,儿子不像儿子。”   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接触这种辛密,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反而还感到一阵反胃。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所以说,在知道你妈怀孕后,你爸才劝她生下你?”   厉潮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这件事太过于恶心,我爸不敢跟我妈说,在确认生孩子的确没什么危险后,他就想让她生下我。”   宋时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该不该往下问。   厉潮没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交给我爷爷养?”   宋时眠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恰值红灯,厉潮停下车,目光盯着不远处跳动的数字。   “他们之所以这么放心,大部分的底气可能来源于我爸给我小叔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吧。”   宋时眠朝他看去。   “我父亲同意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让给我小叔,条件就是让我爷爷在家里照顾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爷爷还是爱我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孙子,我爸妈也会经常回来看我,见我被照顾得很好,他们渐渐地就放心了,加上后面工作越来越忙,所以就不怎么回来。”   3、2、1……   倒计时结束,厉潮垂下眼,启动车子。   “后面他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她回来了。”   “一开始她以为我母亲生不了孩子,觉得厉家迟早是她孩子的,所以有恃无恐,结果我妈生了我,她开始慌了。”   “她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能嫁给我爷爷,足以见她的手段,当然了,也可以反应老头子也不是好东西。”   “他很轻易地就被她蛊惑了。”   宋时眠的心随着他的话慢慢提了起来,“所以他才对你这样?”   厉潮默认了。   “我爸和他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与其指望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不如把希望放在全身心都是他的稚子上。”   “可厉家终究是我爸在管,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肯定要交到我手上,于是我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想毁掉一个人很简单,让他烂掉就可以了。”   “他借着磨练的我的借口,把我送到公立学校上学,那个学校大部分学生的家庭都比较贫困和普通,于是他让我穿各种名牌,用不同的豪车送我上学,就连随便用的东西都是进口货。”   “很显然,都不用他再做什么,我就被孤立了。”   冷暴力对一个孩童的伤害无疑是致命的。   年幼的厉潮每天都在怀疑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他去问爷爷,得到的也只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这个回答。   于是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极度的内耗下他变得自卑又敏感。   江清韵偶尔回来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样子,于是变得越来越不喜欢他。   看,毁掉一个人就是这么的轻松,甚至都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宋时眠伸手在椅子上狠狠地捶了下,“靠!他还是人吗?你还那么小!自己的亲孙子,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时间过去太久,厉潮现在回想起来都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见宋时眠这样,他心里还是感到开心。   他替他解下安全带,揉了把青年的头,“到家了,下车吧,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过去……   宋时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当时那些打你打人也是他安排的?”   厉潮脚步顿了下,“不是,是我小叔。”   宋时眠呆住。   “他不是才比你大一两岁吗?那岂不是才十多岁的样子……”   “嗯。”厉潮轻声道,“但有人一直给他灌输我的出身抢了他东西的观念,可能他是整个家里最恨我的人吧。”   “我的班主任被他用钱收买了,至于家长……”   他笑了笑,没往下说,“所以我才会跟你说没用的,告到他们那里一次,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对待,还不如逆来顺受一点,让他们觉得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宋时眠的一颗心堵得厉害,他瘪了瘪嘴,眼睛有些不争气的变得湿润,“这也太歹毒了,他们简直不是人,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   厉潮侧过身拉开门,玄关的灯光照亮他修长的身影。   “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老头在我小的时候三天两头就打电话给我爸妈,说我跟他哭诉我在学校受到了欺负,他们一开始很着急,回来发现我什么事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们就觉得每次我告状都是在撒谎。”   “而且打我的那群人很有技巧,他们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也就是说,我连证据都没有。”   宋时眠跟他身后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着。   厉潮缓缓叹了口气,转过身抱着他,温柔地擦了擦他滚落的泪。   “所以我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些事,眠眠,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的很强大,没人欺负得了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时眠就忍不住。他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缩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厉潮没遇到他,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见他哭成这样,厉潮有些无措,他眼角的泪越擦越多,滴落在他手背上,温度滚烫,似乎把心也烫出个窟窿来。   “真的没事的,都过去了,而且他们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宋时眠吸了吸鼻子,“什么惩罚?”   厉潮顿了顿,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我妈跟我爷打了一架,给老头气得血压飙升,突发脑溢血,下肢瘫痪了,被我爸送进疗养院去了。”   “在他的关照下,那个疗养院的环境很不好,也没人跟他说话,把当初给我冷暴力施加在他身上,不过后面据说他好像疯了。”   青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那那个谁呢?”   想着厉潮每天在厕所里被欺负的时光,宋时眠连“小叔”这两个字都不想说出口。   厉潮淡淡道,“给送进精神病院里了。”   他看着宋时眠,“眠眠,你会觉得我们残忍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他们这是自作自受。”   他道,“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厉潮笑了声,“那还是算了,一想到让你面对我面对的那些,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宋时眠瞪他。   男人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口,“怎么漂亮的眼睛,留着看风景就好了,别哭了。”   “它好不容易才恢复视力,可别又给你哭瞎了。”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第115章   医生给宋时眠的建议是先休息一段时间,让眼睛好好恢复,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   于是他这段时间安心的待在家当一个合格的米虫。   他每天跟着厉潮一块起床,对方沿着小区晨跑,脆皮的他慢吞吞跟在对方后面慢走。   哪怕这样,他还是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给扭到脚了。   好在并不是很严重,没伤到骨头,但还是肿了起来,清晨散步到活动只能被迫取消,等着厉潮晚上下班的时候用红花油给他揉揉。   男人最近很忙,一边要接手厉劭的公司,一边还要给分公司收尾,常常到晚上十点了宋时眠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晚上,宋时眠盘着腿坐在床上打游戏。   他好久没玩了,游戏版本更新得很快,他的操作和意识都不太能跟得上,被敌人疯狂针对不说,还被队友问候全家,气得他退了游戏把手机给甩到一边去。   厉潮刚洗完澡,单手拎着红花油进了房间,瞧见他这样,挑了下眉,“这是怎么了?”   宋时眠把游戏的事跟他说了,对方安静地听着,蹲下身把他的脚捞了出去。   带着水汽的指尖和温热的脚踝相触的瞬间,宋时眠有些不适应的缩了下,“其实我自己可以揉的,你白天上班都那么忙了,还要回来给我揉脚,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嗯。”厉潮淡淡道,“你的脚伸得没那么快的话显然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宋时眠,“……”   厉潮的大拇指按在他的脚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就你那点力道,打我我都嫌你手疼,让你揉的话,我怕你手酸了淤肿都没揉开。”   宋时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不信邪地弯下腰,想拿过男人手里的红花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看着,我揉给你看。”   男人头顶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他伸手过来的瞬间就避开了,熟练地改口,“没有瞧不起,只是只有我跟医生学了专业的手法,而且红花油味道大,我来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下个楼梯都能摔倒,摔倒就算了,还把我的裤子差点拽下来,也不知道是该夸你果断还是鲁莽。”   宋时眠心虚地摸鼻子,“这也不能怪我,以前我看楼梯都没那么清晰的,现在变成高清版本,眼睛就失帧了。至于裤子这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刚好站我旁边,然后就顺手一抓……”   厉潮的手劲忽然大了几分,疼得宋时眠嘶了一口气。   “你这是在报复我!”   男人收回手,抽出纸巾擦了擦他的脚背,脸上神色未改,“我没那么幼稚,不像有的人,自己摔了,反而在群里说我裤子差点掉了,企图用我的差点裸奔来掩盖他从不到五格的阶梯上摔伤了脚的事实。”   宋时眠,“……”   他弱弱道,“你不是把群给屏蔽了吗?”   厉潮把红花油盖好,站起身体,“屏蔽不等于不会看。”   说完他去外面洗手,洗完手回来的时候某个人默默拉过被子盖住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嘴角勾了勾,眼底泛过一阵很轻的涟漪。   床上的手机还在亮着,多开辟出来的页面上挂着的仅有的一个游戏,孤零零地很显眼。   厉潮上床,靠在床头,抽出自己的手机,“打游戏来吗?”   宋时眠悄无声息地把被子拉下来一点。   厉潮看着探出来的那双眼睛,翻了半天,终于从手机里找到还没来得及卸载的游戏,他点进去,面对他的就是长达数个G的更新。   宋时眠看见了,觉得他不太靠谱,“看你这样就是平时不玩的。”   厉潮实话实说,“读书了那会偶尔会和室友打一会,结婚后就没玩了。”   宋时眠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坐他旁边,“那你玩得厉害吗?”   “还行。”厉潮道,“应该比你0-7的战绩好。”   宋时眠,“……”   他张嘴,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咬了口。   厉潮垂眼,静静地看着他作妖。看了会,他很突然地笑了声,“说实话,我还挺怀念你眼睛刚好的时候,我一靠近你你就脸红害羞,哪像现在,恨不得骑在我头上。”   宋时眠松开嘴,不满的瞪他,“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了?”   厉潮伸手擦掉手臂上湿漉漉的痕迹,挑了下眉,“眠眠,你这问题和落水了先救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答案呢?”   厉潮收回眼睛,看着手机上的进度条,“没有答案,如果非要说的话,你什么时候我都喜欢,只有更爱,没有最爱。”   宋时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顶着这张冷淡的脸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的?   家里的网速很快,没多久就下载好了。   宋时眠抱着手机坐他旁边,他打开游戏,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打游戏不好吧?”   “明天我休息,可以晚起。”   宋时眠便放心了。   厉潮说的偶尔玩是真的偶尔玩,段位甚至和几年没玩的宋时眠不相上下,英雄池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个英雄,除了系统新手赠送的那几个皮肤,剩下的一无所有。   宋时眠看了看自己的游戏界面,又看了看他的,忽然不确定自己选择和他玩游戏这个决定究竟明不明确?   他犹豫道,“你真的不会坑我吧?”   厉潮创了房间,邀请他进去,“应该不至于。”   在他秒选一手亚瑟后,宋时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毕竟是自家老公,他决定舍命陪君子。   在等待的间隙,他问厉潮,“你看我们都回来十多天了,你怎么没有变回其他人格?”   也不知道他哪个字戳到了对方敏感的内心,厉潮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很期待他们出来?”   “呃……”   不等宋时眠狡辩,他又接着道,“我和他们,你更喜欢谁?还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宋时眠,“……”   搬起的石头最终还是砸到了他的脚。   厉潮虽然选了个开局就送的英雄,但技术好像真的还可以。一开始他还有点生疏,但没一会他就掌握了游戏的机制,竟真的拿着这个英雄带领宋时眠走向了胜利。   只可惜,玩了两把厉潮就让他睡觉了。   好不容易有点游戏体验感的宋时眠兴奋得睡不着,在厉潮身边蛄蛹来蛄蛹去,“完全看不出来啊小厉同志,你还是个隐藏的游戏高手。”   黑暗里传来的厉潮声音,带着他独有的冷静感,“看完说明书会使用产品很正常。”   宋时眠,“……”   “打游戏哪来的说明书?”   厉潮顿了顿,缓缓道,“游戏说明?”   宋时眠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本质区别。   他闭着眼睛酝酿了下睡意,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他伸手拽了拽旁边男人的衣服。厉潮没动,但宋时眠某名的就是觉得他也没睡着。   “我忘了告诉你,我学姐要回来了,后天的飞机。”   厉潮用了两秒消化这个消息,“学姐?”   “就我大学认识的学姐,她平时对我挺好的,一直想见你来着,不过很不凑巧,我们结婚之前她就去国外出差了,现在才回来。”   宋时眠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把我室友也叫上,就上次跟你一块打篮球的那个,叫陆林。”   厉潮回想了下,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我都可以,听你安排,到时候我提前下班。”   “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个室友吗?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样子,要不也一起?刚好聚个餐,大家认识认识。”   厉潮对此持什么都听他的态度。   夜已经深了,宋时眠的热情依旧不减,“左右闲着没事,我打算后天去接机。对了,你认识我学姐吗?”   “不认识,没见过。”厉潮淡淡道。   “不应该,你都知道林季同,没道理不知道我学姐?”   厉潮无奈道,“我只在意我的情敌,至于你的朋友,我还没变态到连你朋友都要调查的程度吧?”   他伸手捞过宋时眠的腰,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还不睡?不睡的话我们来做点别的事……”   和他平缓的语调不同的是放在宋时眠腰上暧昧摩挲的手,夏季轻薄的布料让异端明显得不像话。   不愧是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大,精力好得不像话,宋时眠的腰还没好现在又要来。   他有点退缩,“要不还是……”   干燥的指腹按住了宋时眠的唇,上面带着未散去的红花油味道,辛辣里夹着莫名的情愫。   “我觉得眠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大晚上的在我们的床上老是提起别人,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比起说,不如来做些爱做的事。”   他微微瞪大双眸,还没来得及反应,呼吸就被尽数掠夺。   -   后天,宋时眠去接机的时候脖子上的咬痕还没褪去。   他苦恼地站在镜子前面看了又看,觉得某个人就是故意的,不过还好位置不是很高,他穿着衬衣差不多能遮住。   何灿落地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阳光火辣辣的,宋时眠拒绝了厉潮派给他的司机,打了个车站在机场门口迎着太阳等她。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一袭红裙的何灿一出来就吸引了宋时眠的视线。   他站在车门口使劲挥了挥手,在对方发现他的时候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   何灿看着他眼眸明亮,“好久不见。”   宋时眠带着她先去餐厅吃饭。   打扮精致的优雅女人把脸上的墨镜一摘,端着碗狂炫了三碗饭,看得宋时眠目瞪口呆。   吃完三碗饭后,何灿甚至还拿起一个猪蹄啃,她满嘴的油,之前优雅的形象荡然无存。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搁你在那破地方待小半年,你吃得说不定比我还多。”   宋时眠默默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辛苦你了。”   何灿擦了把嘴,含糊不清道,“辛苦都是值得的,我这次项目办得不错,太子爷要接手总部的公司,听内部的人说,他打算带几个人过去,我就是其中一个。”   “那你岂不是升职加薪了?”   “升职加薪不知道,但在总部上班可比这破分公司强多了,那地方,别人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去,我也算是跟着太子爷鸡犬升天了。”   宋时眠笑了笑,“那你可不得感谢一下他?”   何灿夸张地抖了抖,“别了吧,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变态?隔着屏幕都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一想着回来就要见着他,说实话,心底还是蛮害怕的。”   宋时眠却觉得她有些夸张,“你不是说他才刚大学毕业吗?怎么可能?”   “眠啊,不是所有大学生都是清澈愚蠢的。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接管了分公司以来,公司员工人人自危,生怕就被他叫去办公室。”   “真是不知道那张帅脸是怎么说出这种无情又伤人的话来的。”   宋时眠听她说得笑出了声。   何灿伸出手揪了他的脸一把,“还是不上班好啊,你看这小脸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多开心,不像我,一身的班味,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着朝他暧昧的挤眼睛,“看来你夜生活很丰富啊。”   宋时眠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你怎么……”   “别捂了,你那脖子,一见面我就看见了,说不定还是故意啃给我看的呢。”   宋时眠涨红着脸,一声不吭。   何灿老母亲似的叹了口气,“一开始我还各种担忧你来着,现在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看样子我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了。”   宋时眠悄悄把衣领往上拉了拉,给厉潮说好话,“其实他对我很好的。”   刚下飞机,何灿才不想听他秀恩爱,“行行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非得看看他有多好。”   宋时眠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何灿思忖道,“明天晚上怎么样?我明天下午还要去公司述职。”   宋时眠对此没有意见。   吃完饭何灿本来还想和宋时眠说会话的,但这个时辰是国外的半夜,她困得不行,只能先行回家倒时差。   -   第二天早上,宋时眠踮起脚尖把领带给厉潮系上,给他说了吃饭的事。   厉潮垂眸看着他的手指灵活地翻飞,“我没问题,是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我问了他们,他们觉得在家里吃个火锅就行了。反正我闲着没事,待会就去超市把菜买了,你们回来就可以吃。”   厉潮揉了把他的头,“嗯,带上司机一块去,你打车不方便。”   宋时眠抬眸看他,“那你呢?”   “我自己开车去。”   摊开身份后厉潮也懒得装了,把他买的那些车全停在了地下车库,十多万的大众挤在一百万上千万的豪车里显得异常的寒酸。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辆车是他们一起买的原因,厉潮很是中意那辆大众,时不时就要开出去上班。   他今天开的就是这辆大众。   为了能够准时下班,他恨不得把一分钟当两分钟用。开完每天的晨会,再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助理把打包过来的盒饭放他办工作上,“对了,海外项目的负责人回来了,今天下午来述职。”   厉潮揉了揉眉心,打开饭盒,诱人的香气从里面传来。   “到时候让她直接来办公室见我。”   说完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助理可以走了。   办公室里,厉潮拿着手机认真地将自己的午饭拍下来发给宋时眠。   【图片】   【午饭。】   宋时眠拍了张超市的图片。   【我在进行大采购。】   厉潮拿着筷子吃饭,点开他的图片,满满当当地塞了一购物车,花花绿绿的包装很是惹眼。   【如果我没有提前知道你是去买火锅的食材的话,乍一看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要去郊游呢。】   【……】   【阴阳怪气。】   厉潮笑了声。   【自己买了一堆零食,反过来怪我阴阳怪气?还是说,到时候你打算把黄瓜味的薯片下到火锅汤底里?】   【我这个是餐前小零食,真正的大货我还没买呢。】   【是吗?期待你的大货。】   宋时眠收了手机,决定要给厉潮一点震撼。   他推着车来到蔬菜区,面对满眼的绿油油有些无所适从。   说到底,他的拿手好菜不过是开水煮泡面。   好在万能的百度可以解决他的难题。   搜索词条——   【煮火锅需要什么食材?】   -   何灿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匆匆吃了午饭,打扮一下就往公司赶去。   手机里还遗留着早上助理发给她的通知。   【下午直接boss办公室。】   她终于感到了紧张。   午休的同事在给她传授见boss小技巧。   【虽然我们厉总看着帅,但其实一点也不令人感到亲近。】   【如果他骂你,切记不要顶嘴,上一个顶嘴的人工位上的灰都有一指厚了。】   【不过他一般都不骂人的,只有那种蠢得离谱的才会得到他语言的问候,大部分时候他只会冷冷地看你。】   【还有,别肖想做豪门太太,他已经结婚了。据说他老婆送了他一辆大众,天天开着上班。】   何灿嘴角抽了抽,见boss的紧张感被这离奇的八卦给冲散了不少。   于是在公司楼下看见停着一辆大众后,她不由得侧了侧目。   嗯……   平平无奇的款式,平平无奇的车牌号,唯一与众不同的可能是那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车身吧。   在一众或多或少有些灰的车子里,那辆大众顿时就变得异常显眼。   她收回目光,上了楼。   公司和她离开的时候比变得大相径庭,以往懒散的作风没有了,工位上的员工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看似忙碌但井然有序。   她深吸一口气,坐电梯到总裁所在的楼层,外面的秘书见了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何经理是吧?厉总在里面,您直接敲门就行。”   何灿看着手里的报告,踩着高跟走到门口,抬手敲了三下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她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除了第一次开会是视频,后面的会议都是语音交流,这么久过去,何灿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公司老总长什么样,回想起来也只有同事说的“很帅”两个字。   不过直到今天,这份帅终于在她眼前具象化起来。   午后光影错落,男人优越的五官在光影里显得越发的深邃,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上位者浑然天成的气势。   何灿不由得呆了呆。   直到对面的人张嘴说话,“报告呢?”   她连忙敛下心神,将手里的报告递了过去。   厉潮接过报告,安静地看着。   何灿便站在他侧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厉潮把报告放在了桌子上。他的嗓音很淡,语气不急不缓的,完全看不出同事嘴里那副让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完成得不错,下个月给你发奖金。”   何灿眼睛一亮,顿时把他的背影抛到脑后,“谢谢厉总。”   厉潮垂下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她,“想必你也听说了,考察下来公司觉得你能力还可以,这个是总部那边的入职申请表,如有意愿的可以把它填了,下个月直接去总部上班。”   “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总部和分公司不一样,你去那边的话待遇一开始可能没有这边好,而且还会面临严苛的考核制度。如果你留在分公司的话,按照你的能力,过两年应该还能再升个职,不过最高也就这样。”   “选择权在你手上,去与不去都随你。”   何灿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去,不去是傻子。”   对面男人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欣赏,拾起旁边的签字笔递给她。   何灿坐在他面前填资料。   余光里,男人好像在回消息,他手掌宽大,单手打字完全忙得过来,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在下午柔和的光线里,他指节上的戒指散发着温暖的光。   何灿莫名觉得那戒指也眼熟。   填着填着她的手越来越慢,眼睛恨不得把他手上的戒指盯出一个窟窿来。   几秒后,敲着的指尖倏地停下,一阵凉意从何灿的头顶传来。   她心底一惊,抬起头,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眸。   “你好像对我的戒指很感兴趣?”   她看见他嘴角牵动了下,那存在于别人嘴里的冷意终于朝她迫近。   “既然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我摘下来给你研究下?” 第116章   何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办公室。   她站在门口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心想传言果然没错,大boss身上散发的冷意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外貌。   她虽然是来述职的,但不代表她交了报告就可以溜之大吉,就算是呆工位上玩手机,也得等到下班后才能走。   好在她升了经理,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办公室,摸起鱼来得心应手。   她拿着手机骚扰宋时眠。   【你老公好相处吗?脾气怪不怪?你说,我要不要换身更彰显我富婆气质的衣服去给你撑场面?】   宋时眠耐心地回她。   【好相处,他话虽然不多,但人很老实。】   【脾气不怪,就是性子有点冷,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   【至于衣服……就不用换了吧。】   他强调。   【他脾气很好的,你别有心理压力,放平心态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何灿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想想也是,一个老实人而已,她应付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下班,不过第一天回公司她不敢太招摇,在群里看见有人说总裁走了后才拎着包溜之大吉。   出了公司,门口停着的那辆大众也不见了。   何灿没多想,她拿出手机打算打个车,输入宋时眠发给她的新位置后,她看着上面的金额,沉默了。   她默默退出软件,融入人群站在公交站台下。   还是公交好啊,两块钱就能横跨半个市区。   ……   厉潮下班就开车回了家,一打开门,平日里热情迎接他的小丈夫也不出来了,他一扭头,对方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摊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走过去,将对方低着的头推了起来,“看来有的人在家里过得很滋润,连医生说的话都忘了。”   宋时眠这才发现他回来了,他狡辩道,“我这是第一把。”   厉潮往他手机背面一摸,“这个温度,你确定是第一把?”   这跟小时候那些摸电视机屁股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不过厉潮知道他有分寸,倒也不至于偷摸玩很久的手机,挺多是太久没玩这些,忍不住多打一两把游戏。   他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里面的眼药水给宋时眠滴了两滴。   他看着青年水润的眼睛,没忍住伸出指尖在他眼皮上轻点了下,引得对方的眼睫轻轻地颤。   “买菜买好了?”   游戏又输了,不过宋时眠没怎么在意,他站起来拽着厉潮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的门,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看,我买了好多。”   厉潮往里面扫了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四五个人。”   宋时眠不明所以,“?”   厉潮没说他买的那些快够十个人吃了,他扣住人的脑后勺亲了他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很棒,比我第一次买菜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候连什么菜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时眠顿时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其实有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问老板。”   他那副样子看得厉潮心又有些痒,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不过眼下显然不适合他们再做些别的事。   他检查了下宋时眠买的东西,不得不说,还挺全,基本上厉潮考虑到的他都买了。   不过……   厉潮又翻了翻,问他,“火锅底料呢?”   “啊?”宋时眠呆了瞬,“我好像给忘了。”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终于找到了真相,“这份攻略里没写要买火锅底料。”   导致他样样跟着上面买,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厉潮笑了声,把冰箱门关上,“我下去买,顺便再买点别的食材。”   宋时眠收了手机,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   厉潮把脱下的西装外套又穿回了身上,面对他的失误,他的情绪很稳定,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责怪的表情,“不会,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第一次买菜连菜都认不全,而且我第一次做饭也很难吃,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厉潮弯腰亲了他一口,“所以眠眠很有用,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超市忙活多久呢……”   他揉了把他的头,“好了,我出去买东西,你在家里等他们。”   -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何灿才找到宋时眠发给她的小区。   她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独门独院的小公寓表情有些呆滞,作为一个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的社畜,她比谁都清楚A市的房价。   就这地方,这建筑,说一句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宋时眠说他老公挺有钱这句话好像不似作假。   靠!他不会嫁了个暴发户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何灿进了小区。   小区里的设施很完善,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大型超市。   瞧见超市的时候何灿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第一次见面空着手好像是不太好,于是她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她茫然地张望了圈,想了想,去了水果区。   怎么说呢,那些货架上的水果每一个个头都很饱满,看着水灵灵的,但价格也足够水灵灵。   何灿拿起一个苹果掂了掂,心里恍惚有种死丫头终于暴富的感觉。   她忍痛买了几串葡萄,又想着待会要吃火锅,干脆再抱个西瓜上去算了。   她站在西瓜摊前徘徊,这边就她一个客人,没一会就来了个超市的员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女士你是要买西瓜吗?”她抱起一个西瓜跟她推销,“推荐您买这一款,这是精心培育的品种,又脆又甜,口感是所有西瓜里最好的。”   何灿一看西瓜的价格,脸顿时有点绿。但她转念一想,这超市就在宋时眠他们楼下,那他们平时也在这里买东西,要是她买个便宜的东西过去,还不知道他老公要怎么看她?   而且,作为宋时眠的娘家人,她自然是想撑撑场面的。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道,“你给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淡的嗓音打断了。   “出于上司对员工的关怀,我不建议你买。”   何灿扭头,对上了厉潮冷峻的脸。   对方手里拎着一袋子活蹦乱跳的虾,另一边还拿着几袋火锅底料,黑色西服的袖口里探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只价格几乎要上千万的手表,领带夹上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忽然一只虾从开口里蹦了出来,男人弯下腰把那只虾捡起来又塞了回去。   他塞虾的时候满身的矜贵气息顿时染上了几分烟火气,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忽然被拽入了凡尘。   这个场面对何灿的冲击力有些大,以至于她好一会都反应不过来。   毕竟这只拿着火锅底料塞虾的手刚刚还在办公室里签着上亿的单子。   见她没有反应,厉潮站直身体,“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他的声音将何灿拉回了现实,不过她已经没心思管西瓜的事了,紧张地弯下腰跟厉潮问好,“厉、厉总好……”   她干笑两声,“好巧,你也来买东西啊?”   厉潮微微颔首,算是跟她打过招呼。他对别人的事都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在意为什么他的员工会来这里。   见她走了后,何灿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瞧着厉潮那张脸,她生怕他会问她论西瓜的可持续发展这种问题。   不过,她的余光忍不住朝男人看去。   厉潮也住在这个小区吗?   她还以为霸总都住大别墅呢,不过这个小区的确也不便宜,也像是厉潮会住的地方。   她见对方又买了点牛肉。   这是买菜做饭吗?原来堂堂霸总也会跟他们一样吃火锅。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吃上他做的饭。   不过这些都和何灿没什么关系,虽然她不知道厉潮为什么不推荐她买这个西瓜,但她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老板,在摊子前面选了半天,终于选了个满意的西瓜。   她抱着西瓜去结账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了,她没忍住歪过头往外面看了看,想看看对方住哪栋楼,回去好跟宋时眠吐槽。   结果她刚一扭头,就和又折回来的厉潮打了个照面。   何灿,“……”   老板不说话,她只能硬着头皮尬笑,“厉总又回来啊……”   男人似乎没想到还能撞到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瓶大瓶的可乐。   何灿看着可乐,又没忍住看了厉潮一眼。   呃……原来他喜欢喝可乐啊……   厉潮没察觉她异常,或者说是不关心,他付了钱拎着东西就出了超市。   何灿后知后觉地抱着西瓜也出了超市。   她艰难地拿出手机,找到宋时眠发给她的定位,慢吞吞地跟在厉潮后面。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诡异地走了快五分钟。   看着上面没有偏航提示音,何灿快要崩溃了,在厉潮回头看她的时候,对方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开始着急解释,“厉总,我没有要跟着你,只是我朋友家住这里,我来他家吃饭而已。”   厉潮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她拿着手机看导航,眉梢微动,“第一次来?”   何灿又拿西瓜又拿葡萄还拿手机的,跟前还站着她的头顶上司,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手忙脚乱。   “啊对……我刚回国,他请我吃饭来着,没想到厉总你也住这里,好巧啊哈哈……”   厉潮默了默,“你朋友家的地址是?”   何灿不觉有异,乖乖的把宋时眠给她的地址告诉了厉潮。   对面男人沉默的时间比刚刚更长了些。   终于,他低咳了声,主动朝何灿走了过来。   何灿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   把她手上快要掉下去的葡萄接到了自己手里。   何灿,“!!”   男人别过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声音比平日里听到的柔和了许u多,“收了手机,跟我走吧。”   何灿看着他的背影,抱着西瓜惊疑不定。   她跟在他后面,谨慎道,“厉总你也住那边吗?”   “不住那边。”厉潮用肩膀推开门口的铁门,甚至还站在门边把门挡住,让何灿先进去。   “因为那是我家。”   何灿缓缓抬头,铁门旁边的504缓缓映入她的眼帘,和宋时眠发给她的地址赫然一模一样。   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老板。   绷着的脸终于裂开了。 第117章   宋时眠把冰箱里的食材又检查了遍,发现他们好像把饮料也忘记了。   于是只能给厉潮发消息让他带瓶可乐回来。   他以为他要好一会才回来,没想到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宋时眠汲着拖鞋走过去迎接他,还没看见人进来,他就先嚷了起来,“我的可乐你买来了吗?”   他拉开门,厉潮拎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手上挂着一瓶摇摇欲坠的大瓶可乐。   男人迎着他的目光,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然后缓缓侧开身,露出站在他后面的何灿。   宋时眠眼睛顿时一亮,“学姐,你来了啊!”   他推开厉潮,走到何灿身边,“你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到小区门口接你,不过好巧,你们俩竟然一块到了。”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   他拉过厉潮,“他就是我丈夫,厉潮。”   何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哈哈……”   宋时眠没察觉到她的崩溃,朝厉潮道,“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学姐,对我很好的,说起来,也是你学姐来着。”   厉潮的神色看起来倒还正常,甚至还乖乖地跟何灿问好,“学姐好。”   何灿,“……”   她险些将手里的西瓜当场徒手掰开。   直到进屋在玄关换鞋,何灿都很沉默,沉默里带着空白,空白里带着怀疑人生的麻木。   她看了看在自己身边熟练换鞋的高大总裁,又看了看站他旁边扒拉袋子的宋时眠,实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不是这世界癫了就是她疯了。   一觉醒来好闺蜜变成总裁夫人,做梦她都不敢这么梦。   她的沉默太过于异常,宋时眠终于发现了不对,“怎么了吗?”   厉潮脱了外套挂架子上,比起何灿的沉默,他要从容得多,“学姐可能不习惯吧。”   宋时眠,“啊?”   他轻咳了声,第一次觉得世界这么小,“学姐是我公司的员工。”   谁能想到下午刚见过面,转眼就要在一起吃饭了。   厉潮默默在心底回想自己有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什么很过分的话?   宋时眠也沉默了。   他抬着眼朝何灿看去。   对方抱着西瓜站在门口,在厉潮看不见的地方朝他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然后牵起嘴角无声冷笑。   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厉潮拎着食材进了厨房,“你和学姐说话,我先去把食材处理了。”   公寓的面积算得上宽敞,厨房和客厅隔着较远的距离,何灿把西瓜往茶几上一搁,一把拽过宋时眠,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老公是厉总?”   “呃……”宋时眠无辜道,“我也不知道你在他公司上班……”   何灿,“……”   “不是,你是怎么跟他搞在一起的?”   宋时眠老实道,“相亲。”   “你看我的脸。”   宋时眠朝她看去。   何灿缓缓道,“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呵呵!”   宋时眠,“……”   他只能老实道,“其实我们之前认识来着。”   何灿看着他满脸无辜表情深吸一口气。   今天这个魔幻的事实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想问宋时眠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千言万语到最后只能转变成一句——   “他就是你嘴里的老实人?”   宋时眠往厨房里看了眼,男人正弯着腰洗虾,勤勤恳恳地干活,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不挺老实的?”   何灿,“……”   她也往厨房看去。   厨房的玻璃门没关,她头顶大boss干活的身姿很容易的就被收入眼底,肩宽腿长的,哪怕是干着洗虾这种活,也觉得优雅贵气。   她默默扭回头,觉得自己眼瞎了。   宋时眠在她旁边道,“你看我没说谎吧?老实,话不多,还勤俭持家。”   何灿有些麻木地坐在沙发上,“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他的。”   宋时眠顿时就想到了她在手机里跟他吐槽的哪些话,“之前你说你老板的……”   何灿警惕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了他吧?”   宋时眠迟疑着摇了摇头。   何灿松开手,“还好你没说,不然我都不敢想象我以后在公司要怎么面对他。”   宋时眠觉得有些好笑,“他哪有那么可怕?顶多就是不爱说话罢了。”   何灿,“呵呵……”   厉潮把虾处理了,见客厅里的两人低着头肩挨着肩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把何灿买的葡萄洗了串放盘子里端过去,不动声色将宋时眠的脑袋推离何灿,“这边光线太暗了,对你眼睛不好,你往旁边坐一点。”   宋时眠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光线太暗,但还是听话的往另一边坐了坐。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何灿见了厉潮后跟个哑巴似的垂着眼睛不吭声。   宋时眠指挥厉潮,“你把那个西瓜和可乐放冰箱里冰着呗,待会我们吃火锅的时候刚好可以吃冰的。”   男人不赞成地皱眉,“吃火锅的时候吃冰对容易得肠胃炎。”   宋时眠道,“怎么可能,我都这么吃的。”   厉潮回他,“那只能代表你以前难杀。”   宋时眠瞪着他。   男人无奈,弯下腰抱起茶几上的西瓜。   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转身朝何灿道,“学姐,刚刚在超市让你不要买那个西瓜是因为那个瓜不好,一看就没熟透,那边的员工看你不懂,想坑你的。”   他诚恳道,“我没别的意思。”   何灿没想到他还会给自己解释这个,她对两人身份的转换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只能干笑道,“是吗,那还得多谢厉总提醒了,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就得吃那个不好的瓜。”   厉潮矜持的点了点头,言行间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来者是客,学姐你还是眠眠的好朋友,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何灿看着他那张脸,实在叫不出口。   厉潮把西瓜放冰箱,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顿时间身上的凌厉气息少了大半,显露几分居家男人的温婉来。   他抽出围裙系在身上,问宋时眠,“你室友他们到哪了?”   宋时眠塞了颗葡萄到嘴里,“他们说还有二十分钟。”   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伸手将衣袖往上叠了叠,“鸳鸯锅可以吗?一个辣锅,一个番茄。”   “我都可以,学姐喜欢辣的。”   宋时眠撞了下何灿的肩膀,“你不是跟我说喜欢虾滑吗?我买了好几盒呢,够你吃了。”   话是这么说,但何灿没想到是厉潮给她做。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厉潮自然地把宋时眠的话接了过去,“买的虾滑不干净,也不新鲜,我买了虾,待会自己弄。”   啪嗒——   何灿手里的葡萄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把葡萄捡起来,“不、不用了吧,这现做什么的多麻烦……”   “不麻烦,你们先玩着。”   说实话,这小半年来,这是何灿第一次听到厉潮这么和颜悦色的口气。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吃到堂堂太子爷给她做的虾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捏了把宋时眠的脸,“死丫头,命可真好!”   宋时眠不明所以地看她。   何灿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从她背后看了过来,她头皮一麻,下意识就松开了手。   等那股让她如芒在背的目光褪去,借着余光,何灿看见了厉潮若无其事洗菜的背影。   她抽了抽嘴角,又看了看宋时眠。   对方的脸被养得气色红润,一看就比她离开的时候胖了许多,正没心没肺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宋小狗,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宋时眠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往厨房里瞅了眼,“要帮忙吗?”   何灿的心哽了哽,“平时你们在家也是他给你做饭?”   “差不多吧,有时候他忙不过来就给我点外卖,不过晚饭都是他在做。”   何灿脑补一下厉潮白天在公司谈着几个亿的项目,回到家了摇身一变成了家庭煮夫的画面,她不由得再次感叹,“死丫头命是真的好。”   她问宋时眠,“陆林也知道你老公是厉潮?”   “知道。”宋时眠道,“我刚刚在手机上跟他解释了。”   “……”   她道,“他回你什么了?”   宋时眠拿着手机看了眼,“他没回我。”   何灿不由得对陆林怜爱一秒。   很显然,她的怜爱是正确的。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门口站着陆林和周柯。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手里提着何灿同款葡萄。   陆林的目光幽幽落在宋时眠身上,“你相亲的老公是厉潮?那个厉家的少爷?”   他的表情有些裂开,“你不是说他是个老实人吗?”   周柯的目光幽幽落在厨房的厉潮身上,“他也没告诉我他的相亲对象是学长。”   他俩异口同声地谴责宋时眠,“你俩早就结婚了,为什么还当着我们的面装不熟?”   只差没张嘴问:   我们也是那么play的一环吗?   宋时眠,“……”   他心虚道,“其实那时候是真的不熟。”   可惜没人信他的话。   瞧见在厨房忙碌的人是厉潮后,陆林和周柯沉默了。   最后陆林忍不住发出一句由衷的感叹。   “死丫头命真好。” 第118章   厉潮备菜很快,他们人齐了没多久就开始吃晚饭。   相比于何灿的别扭,另外两人显然要自在得多,有其他人在场调节氛围,何灿的那点不自在也渐渐消散了。   火锅冒着热气,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冒着凉气,冷热交汇在一起,在盛夏的余晖里碰撞出沁人心脾的舒爽与凉意。   陆林举起手里的杯子,“虽然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稀里糊涂在一起的,不过既然结婚了,那以后就是一家人,是朋友,是朋友就来碰一个。”   宋时眠露出一个笑来,和其它人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下。   厉潮坐在他旁边不怎么说话,不过夹菜、添饮料什么的都是他在忙,完全看不出一点架子,乍一看,倒和宋时眠说的老实人没什么差别。   何灿和周柯都没说话,只有对厉潮完全不了解的陆林感叹道,“我还以为像厉潮这样的人不会干这些活呢,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吃上他做的火锅,说出去都没人信。”   毕竟像他这种少爷,再不济家里都是有一群保姆,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给另一个人剥虾?   “而且……”他补充,“脾气看起来也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差,挺多就是不爱说话而已……”   想着每天在群里抱怨的员工,何灿埋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周柯就没她这么多顾忌。   他开了罐啤酒,酒意微微上头,伸手拍了拍陆林的肩膀,“你还是对他了解得少,作为室友的我亲口跟你证实,外界传闻的都是真的,你感觉他现在脾气好不过是因为在人家老婆面前罢了,这对待外人和对待内人能一样吗?”   厉潮抬手丢了个丸子到他碗里,眼神瞥了过去,嗓音不冷不热,“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仅一眼,周柯就老实了,把丸子塞嘴里,闭嘴了。   只有宋时眠还在捧着装可乐的杯子没心没肺的笑,“我还不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是怎么样的呢……”   厉潮把烫好的牛肉放他碗里,“都是一个人,能有什么区别,再不吃牛肉就被他们抢完了。”   宋时眠连忙起身去捞牛肉,暂时放弃了对厉潮的探究。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宋时眠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下陆林的脚,朝厉潮道,“对了,陆林跟我说附近新开了家农家乐,据说还挺好玩,反正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我跟他去玩两天呗?”   忽然被cue的陆林神色有些懵,瞧见宋时眠跟他使眼色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在聊天记录里交代的事。   “啊对,我想着他天天在家里呆着也无聊,不如出去玩玩,看看风景什么的,放松放松眼睛。”   厉潮没作他想,觉得他天天在家也无聊,“什么时候去?”   宋时眠拿着筷子别开眼,“就后天吧,那边风景好,顺道住个一两天。”   一听他要住那边,厉潮顿时就皱起眉头,“山上蚊子多,而且还没个人照顾你……”   宋时眠打断他,“我这么大个人了,要什么人照顾?再说了,不是还有陆林吗?”   陆林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肯定把人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厉潮还是不想让他去,“要不等周末我和你一起去……”   “他家这两天打折,等到周末就没折扣了,再说了,就两天而已。”   瞧着青年望着他的眼神,厉潮做不到拒绝。   但一想到他回来,家里人都没有一个,他也开心不起来。   宋时眠才不管他的小情绪,吃完火锅后,等到后天一大早就带着简单的行李去找陆林。   车是陆林开的,不过车是厉潮的。   当手握上方向盘的瞬间他的手都是抖的,“说实话,能开一次这车,洒家这辈子都值了。”   宋时眠坐副驾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别摸了,再摸下去太阳都落山了,赶紧出发,争取在今天晚上赶回来。”   陆林这才收回自己的手,他启动车子,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那里?而且还要瞒着厉潮,你之前……”   他顿了顿,“对那里不是有心理阴影吗?”   旁边的青年安静地垂着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脸上,纤长的眼睫被染上一层柔和的金。   “有些事,我想去弄清楚。”   陆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啊?还得跑到那个地方去。”   “行了……”宋时眠无奈叹气,“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赶紧开车。”   陆林嘟囔着发动车子,“要是被你老公知道我瞒着他带你跑那么远,说不定我小命要不保。”   宋时眠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没理会陆林的抱怨。   五个小时后,黑车的豪车停在了度假村的山脚。   宋时眠下车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从后备厢拿出准备的包,他背上包,问陆林,“你要跟我一块上去还是留车里等我?”   陆林也拿起一个包,“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去?”   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们没带伞,宋时眠头上扣着顶鸭舌帽,就这么顶着太阳沿着小路往上爬。   走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一家餐厅,他们也顾不上味道好不好,先填饱肚子再说。   度假村没什么客人,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老板格外热情,还送了他们一盘西瓜。   “你们怎么会来这边?这个度假村都要倒闭了。”   宋时眠闻言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倒闭了?”   “可不是。”老板道,“生意不行啊,之前这边山上可以露营的时候人还挺多,后面出事,死了人,就没人敢来这边了。”   “死人?”陆林惊讶道,“几年前被困的学生不是都被救了出来吗?”   老板道,“那是之后的事了,防护没做好,几个中学生摔下山死了,这边就没什么人敢来了。”   “你们上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吧?路边的店没几家开门的,都搬走了,我们过段时间也要搬走。”   宋时眠的心沉了沉,“这边的店铺都搬走了吗?”   “差不多吧,还剩五六家。”   宋时眠拿着西瓜,顿时没了什么想吃的心情,“那还可以上山吗?”   “上山?”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上山的路都被封了。”   “你们是来探险的吧?听我说,那山别去了,多危险啊,而且你看外面这日头,说不定下午要下暴雨呢。”   陆林歪过头往外面看了眼,“这大太阳的,怎么可能会下雨?”   老板摇了摇头,“你们不懂,反正听我的别去,最好吃完饭就赶紧回去。”   宋时眠跟老板道了声谢,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等到老板去后厨忙活,陆林问他,“咱们要回去吗?”   宋时眠咬着瓜,沉思了几秒,“先上去看看。”   陆林大惊,“你要上山?”   “不上,就在山脚下看看。”   陆林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你说你非来这边干什么?眼睛看见了,要故地重游一下?”   “我……”   宋时眠看着老板从后厨端菜过来,止住了话头。   他看着盘子里的菜,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厉潮发过去。   等到老板走了后他才开口,“你相信是林季同救的我的吗?”   陆林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问这个干什么?你不相信啊?那你直接问他就了好了,何必还跑这么一趟?”   想着宋时眠和林季同的关系,他又道,“好吧,那孙子天天拿着这件事挟恩图报,估计也不会告诉你。”   “不过,不管他是谁,反正你活得好好的,何必还操这个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地方都倒闭了,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家饭的味道不怎么好吃,宋时眠胃口被厉潮养刁了,吃着有些难以下咽,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饭,怕待会没什么力气走路。   他匆匆扒着饭含糊着回答陆林的问题,“我只是心底有个猜想,这次过来就是想证实一下这个猜想。”   “什么猜想啊?”   宋时眠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催促他,“赶紧吃,吃完我们上去看看,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话就先回去吧,万一真的像老板说的那样下暴雨,被困在这里就不好了。”   俩人吃完都顾不上休息,付了钱就往上面赶。   这边是一个原始村落,不过开发得太过,原始的部分没保留多少,全被这些商铺给占了,没什么本地人住在这里,现在商铺陆陆续续搬出去,度假村顿时就空了起来,蜿蜒上去的青石板小路甚至都开始长草。   太阳依旧毒辣,宋时眠长时间不运动,走了没一会脸色就被晒得发红,两眼直发黑。   陆林看着担心得不行,“你没事吧?你说你,非要上去干什么,我看下面不是还有几家开着的店。”   “问他们没用……”宋时眠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脸上全是汗水。   “我知道有一家,就开在上山的路口,只要想去山上,就必须得经过他家门口。”   陆林扔了瓶矿泉水给他,“所以你想去看他家的监控?”   宋时眠结果水灌了口,“对,哪怕没有监控,问问人也可以。”   陆林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拼了命的想找救命恩人的,要不是你结婚了,我都怕你找到了要以身相许。”   宋时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   又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宋时眠说的那家店。   他站在店门口,看着那扇半掩着的门,在心底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揭下帽子,将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了上去,露出晒得通红的脸,走上前去往里面看了看。   这家店已经空了,里面的桌椅随意堆放在角落早就落了灰,没开灯,看着暗沉沉的一片,也不见一个人。   宋时眠探过脑袋往里面喊了声,“你好,请问有人吗?”   没人回应他的话。   陆林站他旁边喝了口水,讲话时带着浓重的喘息,“不会是没人吧,这个地方看着像是好都没人来过一样。”   “没人那门怎么是开的?”   “说不定是小偷什么的。”   宋时眠不信,又喊了声,依旧没人回应他。   他看着眼前的玻璃门,想了想,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和外面的炎热不同,一走进去,一股阴凉的气息就迎面扑来,空气来传来潮湿发霉的味道。   果真像陆林说的那样,这个地方好久都没人住过了。   借着外面太阳斜斜照进来的光,宋时眠看见了地上的陌生脚印,是在他们之前进来的。   脚印歪歪扭扭地向前,一直漫延到楼梯口。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梯上。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上楼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响起,然后从楼梯的尽头出现一个抱着箱子的老头。   老头看见他们俩的时候愣了愣,“你们是谁?怎么在这?”   宋时眠最先反应过来,朝老头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刚刚站门口好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就擅作主张进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面容柔和,瞬间让人卸掉大半的防备心。   “我刚刚在楼上收拾东西,估计是没听见吧。”   老头问宋时眠,“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宋时眠看着他抱着的箱子,问他,“爷爷,请问您是这家店的主人吗?”   “我不是。”老头道,“我儿子是,这不山上出了事,开不下去,换地方工作了。我年纪大了,念旧,想着还有好些东西放这里,所以来收拾一下。”   还好宋时眠他们运气好,要是早来一天或者晚来一天,等着他们的估计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店。   老头拿了两张椅子,又打了点水把椅子擦干净让他们坐下。   宋时眠的脸泛着红,看样子好像有些晒伤了,不过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   他看着老头,神情里带着激动,“我这次来是想找你打听点事,几年前,山上有批学生去露营,结果下了暴雨被困在山上,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老头道,“这也算件大事了,我怎么可能会记不得,当时救援队的还有好几个住我家这里呢。”   “我……”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当时有一个人摔下了山崖,差点死在那里了,你有印象吗?”   老头垂着眼思索了会,“是有点印象,那时医生还说,再烧一会他人就傻了。”   “那你记得是谁救的他吗?”   老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些干什么?”   宋时眠回答他,“因为我就是那个人,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所以我带了证据。”   当时那事挺严重的,都上了当地的新闻,宋时眠昏迷不醒的照片也被记者拍了上去。   他找到当时的新闻递给老头,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的确能认得出那个人是他。   老头拿着手机看了看,“奇怪,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找救命恩人当时不找,四五年过去了才找,这哪找得到?而且,你要找问当时的救援队岂不是更方便,来这里问我干什么?”   宋时眠抿了抿唇,拿出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家里有个长辈在那方面很厉害,他给我算了算,说我认错了救命恩人,当时救我的人并不是他。”   老人对这些都比较信,闻言还真的认真帮他回想了下,“不应该会认错啊,那么大的体格,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宋时眠心底一动,“你是说他体格很大吗?”   “对啊。”老头道,“我还没见过那么胖的人呢,又高又胖,那么大的雨,人人都往山下跑,就他不一样,疯了似的往山上跑,拉都拉不住。”   听他说完后,宋时眠脸上的唯一的一点笑也落了下去。   陆林朝他看去,一时间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后,宋时眠才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那你知道他是怎么下的山吗?”   时间太久了,老头坐着慢慢回想才能想起那些画面。   “那时候雨其实还没那么大,救援队上山很快就把被困的学生带了下来,不过据他们说山上面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找到。”   “后来雨越下越大,有的地方还山体滑坡,救援队的人无奈只能先下来再想办法。”   “那个胖子就是这个时候冲上去的,救援队的好几个人都拉不住他,就这么让他给冒着雨上了山。”   宋时眠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他越说他的脸就越发的白。   “后来呢?”   “后来啊……”老头缓缓道,“来了好多人,我还看见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那些学生和村民都被送走了,要不是我家在这,再加上我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也要把我赶出去。”   “说起来也是你们命大,也不知道他在山里怎么找的,救援队都找不到的人硬生生被他给找到了。”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我瞧见那个穿军装的人上去就给救你的人一耳光,打得那个响,我在屋里都能听到,然后就看见他在骂那个人……”   “不过骂了没两句,那人就晕了过去。”   “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外头刮起了风,卷进屋里,将宋时眠的衣角吹了起来。   他松开被攥得发白的指尖,“谢谢你,我知道了。”   老头看了他一眼,“那些人一看就是不简单的,我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要是那个小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怪在你身上怎么办?”   宋时眠低声道,“我倒是情愿他怪在我身上。”   他站起身朝老头鞠了个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老头往外面看了眼,“我看你们今天是走不了。”   宋时眠不明所以。   “这天啊,马上就下暴雨了,山里下暴雨很不安全,等雨停了再走吧。”   陆林也探着头往外面看,“这太阳这么大,怎么你们一个俩个都说要下暴雨,天气预报上也没显示今天有雨。”   老头笑了笑,“活得久有经验了,有时候人的感觉比机器准多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茶包,泡了壶茶放桌上,“再等等吧,左右也不差这几分钟。”   宋时眠和陆林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等等再走。   厉潮一直没等到他的消息,最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来。   宋时眠拿着手机去到外面接电话。   “眠眠玩得不亦乐乎,把我都忘了?”   阳光刺眼,听着他的声音,宋时眠恍惚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他缓缓吐了口气,稳住心神,笑着道,“没有忘了你,这不正打算给你打电话。”   厉潮才不信他的花言巧语,“今天玩什么了?”   宋时眠抬头,盯着头顶耸立的山峰,“跟陆林去爬山了。”   “好玩吗?”   他垂下眼,摸了把火辣辣的后颈,“不好玩,又累又晒。”   风越吹越大,宋时眠心底隐约爬上一抹不安。   那头厉潮道,“晒伤了晚上跟老板要点药涂,下次去爬山的时候记得涂防晒。”   宋时眠瞧着天边漫延过来的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厉潮哄他,“开视频吗眠眠?”   “不行。”宋时眠果断的拒绝他,“山里面信号不好,卡死了,再说了,我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男人有些不满的抱怨,“山里有什么,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过夜?”   宋时眠骗他,“我答应陆林了,晚上要跟他一起露营。”   提到露营两个字时厉潮猛地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在山上吗?高吗?”   宋时眠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下,顿时疼得不像话。   “不高,在山下,旁边就是马路,人也很多。”   厉潮在电话那头说,“眠眠不回来的话,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找你好不好?”   宋时眠握紧手机,笑得很勉强,“厉大壮,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你乖乖的在家,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男人笑了声,“我缺那点吃的?”   “那你要不要?”   厉潮沉默了瞬,“如果是你带的,那我要。”   他又说,“把你们玩的农家乐发个位置给我。”   再拒绝下去就该被发现问题了,宋时眠只能答应下来,“行行行,我待会挂了电话就给你发好不好?”   还好他出门前做了准备,找了个和他描述里差不多的农家乐。   啪嗒!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宋时眠脸上。   他抬头看去,高大的山后面已经完全被黑云覆盖,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   “怎么了?”   宋时眠看着从天际蔓延过来的雨幕,指尖有些颤抖,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朝他呼啸而来。   “下暴雨了。” 第119章   这场雨比宋时眠想象的还要大。   雨如瓢盆大水顷刻间泻下,狂风卷着树吹得呜呜作响,不过下午四点,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宋时眠坐在位置上,盯着外面的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机屏幕。   随着他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短暂地亮了几秒,在大雨里,信号微弱得勉强只有两格。   这雨太大了,下得他格外地不安。   陆林瞧见了他的不安,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知道救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一声闷雷过后,宋时眠把手机放旁边的桌子上。   “知道。”   “谁啊?”   没想到下一秒宋时眠就说了个陆林意想不到的名字。   “厉潮。”   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是他?刚刚那个爷爷不是说是个胖子吗?”   坐在床边的青年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以前就是个胖子。”   这倒是陆林不知道的事。   他想问问宋时眠他和厉潮的事,但看他那个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回忆过去。   “你来之前就猜到是他了吧?那你干嘛不直接问他,还跑那么远过来?”   宋时眠盯着玻璃上宛如瀑布的水幕,“我问了他也不会说。”   既然他不想说,他就自己来找答案。   来之前他还特意看了这两天的天气预报,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在磅礴的雨里,屋子门口的山在暗沉的光线下显得越发的压抑,仿佛随时都能压下来。   老头端着茶慢吞吞地喝了口,往宋时眠那边瞥了眼,“别担心,山不会塌,我在这里住这么多年了,这山就没塌过。”   “不过……”他悠悠叹了口气,“进度假村的那座桥就不一定了。”   百无聊赖的陆林顿时就朝他看过去,“桥?什么桥?”   “就你们进来走的那座桥,时间太久了,这雨又这么大,水一涨,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   陆林张了张嘴,“不会这么倒霉吧……”   宋时眠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厉潮的。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屋里的两个人,拿着手机去了另一个房间。   手机信号不是很好,雨又大,厉潮的声音传过来断断续续的。   “眠……现……你……在哪……”   宋时眠看了眼信号,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机信号不好,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就在那个农家乐里,等雨停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我……看……”   得,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举着手机在屋里转了转,试图找到一个信号好的地方。   和陆林说话的老头看见了他的举动,朝他道,“你去楼上试试看,那里信号要好一点。”   宋时眠拿着手机上了楼,厉潮的声音顿时就清晰了很多。   “眠眠,你确定你在你说的那个农家乐?”   宋时眠抠了抠眼前开始脱落的墙皮,有些心虚,“在啊。”   那头厉潮的声音很平静,可宋时眠却听出了一丝冷意。   “你知道农家乐那片的地是谁开发的吗?”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宋时眠的心头。   “那是我们家的地。”   “我问了那边的负责人,现在大太阳的,哪里来的暴雨?”   “宋时眠,你到底在哪里?”   宋时眠沉默。   他的沉默让厉潮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瞒着我究竟去了哪里?我们是夫夫,哪怕你不想让我跟着,你跟我说就是,为什么要骗我……”   “我……”宋时眠张了张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最后才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连陆林都可以知道你去哪里……”   宋时眠闭了闭眼,如实道,“我跟他来了南县这边的度假村。”   说到南县这两个字时厉潮的呼吸重了几分,“你来那边做什么?”   宋时眠含糊道,“来办点事。”   他以为厉潮会刨根究底,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问,就连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雨太大了,你就在哪里待一晚上,明天再回来。”   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你别担心我,我和陆林就住在山下的度假村里,很安全的。”   “嗯。”厉潮很轻地应了声,“害怕吗?”   雨声呼啸,闪电似乎要将天撕开一个口子,听着他的声音,宋时眠感觉自己也没那么怕了。   “不怕。”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我听到你那边打雷了,安全起见,先不说了,如果害怕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太平静了,宋时眠总觉得有些反常,“我听到脚步声了,你下班了?”   “不下班,去见个客户,下午约了他吃饭。”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安心了不少,“好,那你乖乖的在家,有事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看着手机百分之五十点电有些担忧。   -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想法,反而越下越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重重下,除了雨雷声,周围寂静得可怕。   这家店许久没人,电早就停了。老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在三人脸上跳跃。   宋时眠把包里带的面包和零食拿出来给每个人分了点,这些就是他们搜罗出来的晚餐。   陆林咬了口面包,有些忧愁,“这雨什么时候停啊?先别说走不走的问题,这都没个睡觉的地方,总不能坐这里等天亮吧?”   老头往外面看了眼,“附近还开着的店最近离我们也有十多分钟,再等等吧,等雨小一点,我们去那边找个睡的地方。”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点。   雨势终于变小了,好在店里还有两把没带走的雨伞,陆林和宋时眠一把,老头一把,他们朝着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店走去。   外头的青石板小路已经变成溪流,才一出门,宋时眠的鞋就湿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挤一把伞,再加上风又大,跟没躲没什么两样。   宋时眠用手机照亮跟前的路,往下一看,水都淹过他的脚踝了,透着一股刺骨的冷。   手机的电量停在百分之三十八,可在这期间厉潮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他的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到了。”   走前面带路的老头收了伞,站在一栋屋子前。   屋子没有开灯,透明的玻璃门里点着两支蜡烛,几个人围着蜡烛聊天。   老头在外面喊了声,没一会里面的一个男人出来开了门,瞧见老头的脸时他还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别说了,回来拿东西结果遇上了暴雨,有够倒霉的。”他侧身露出站在他后面的宋时眠和陆林,“遇上两个来这边的游客,我家那里住不了人,所以想着来这里看看。”   男人将门推开,“赶紧进来,这雨看着又变大了。”   三人收了伞进屋。   宋时眠看着跳跃的烛光,问了嘴,“是停电了吗?”   男人将门关上,“风太大,把电线刮断了,不止停电,暴雨把出去的桥给冲垮了,这破天气,真造孽。”   听见桥垮了,宋时眠和陆林齐齐变了脸色,陆林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没了桥,我们要怎么回去?”   男人张罗着他们坐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抬手给他们倒了杯热茶,“别担心,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出去,只不过要绕一些,等雨停了,你们可以走那条路回去。”   她好奇的问宋时眠他们,“这地方都要倒闭了,你们来玩什么?”   陆林笑着道,“嗨!这不来之前没了解,听说这里有过度假村就来了,没想到一来是这个鬼样子。”   陆林会说话,很快就和那几个打成了一片,宋时眠垂眼看着手机,没什么聊天的兴趣。   电量越低电掉得就越快,这么会的工夫,他手机的电只百分之二十。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他站起身,朝门边走去。   他拨通厉潮的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上。   “怎么了?”   宋时眠抿唇,“你现在在哪?”   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在回家的路上。”   “都快九点了,你才下班?”   厉潮似乎是笑了声,“你又不在家,我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然后想你吗?”   宋时眠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厉潮道,“所以在你还没回来之前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怎么补偿我。”   聊了十多分钟,手机就发出了电量过低的警告。   “早知道就随身带个充电宝了。”   “度假村没电了?”   宋时眠无意识地跟他抱怨,“不仅没电,连上山的桥都被水给冲垮了。”   厉潮在那头沉默了瞬,声音有些压抑,“眠眠害怕吗?”   宋时眠侧眼往身后看了眼,桌子上的蜡烛快要燃烧完了,光芒越来越微弱。   “说实话,有点害怕。”   明明知道他们现在很安全,可曾经的经历还是让他对这个地方、对暴雨充满了恐惧。   哪怕宋时眠还想跟厉潮再说说话,可手机电量却不允许,说了没一会,他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他看着手里黑屏的手机,第一次产生换个新手机的想法。   桌上的蜡烛也燃烧完了,没了多余的蜡烛,大家只能选择睡觉。   店主没什么多余的房间,宋时眠和陆林只能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宋时眠盖着毯子有些难受的蜷缩在沙发上,奔波了一天,身体明明很困倦,可他的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偶尔天边掠过闪电,仿佛沉睡着的巨兽在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短暂的光亮过后迎接他的只有窒息的黑暗。   他用手抵着指节上的戒指,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冰冷的戒指染上他的温度后才缓缓吐了口气。   他转过身,背对着外面,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   梦里还是雨,无边无际,像是要将他溺毙。   黑暗如同潮水一点点漫延,无尽的夜将他淹没。   恍惚间,宋时眠闻到了泥土的腥味,雨水混合着泥土溅在他脸上,四肢由一开始的疼痛渐渐变得僵硬麻木。   他的思绪脱离他的躯体漂浮在空中,意识在缓慢地消退。   他好像要死了……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过往如同走马灯在他脑海浮现,他的父母、老师、朋友、同学……   以及,   那个在树下枯等一晚也没等到祝福的生日。   还有连告别都没有的忽然离去。   说不恨是假的,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时眠都很排斥交朋友。   在浮沉的思绪里,宋时眠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他从泥土里被托起,豆大的雨砸在他背上,耳畔的声音在雨夜里交汇成杂乱的乐章。   世界空荡荡的,只有身下的人背着他缓慢但坚定的前行。   “宋时眠!你不能睡,醒醒!”   “……”   轰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宋时眠猛地从沙发上惊醒。   陆林在一边打起了鼾,雨势比刚刚还要大。   宋时眠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不安。他摸黑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茫茫夜色。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在闪电的光亮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身影从下面走了上来。   那一瞬间,宋时眠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可几秒后,茫茫黑夜里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那光像是无尽黑夜里亮起的星,穿过厚重的雨幕,一点点地朝着自己的月亮奔赴而来。   待走近了,宋时眠终于看清了掩藏在手电筒后面的面容。   男人身上套着不合身的雨衣,全身都湿透了,就这么站在窗外面的院子里,和里面的宋时眠遥遥相望。   夜幕被闪电撕开,厉潮的狼狈清晰地倒映在他眼底。   那一瞬间,宋时眠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了个口子。 第120章   宋时眠打开门,一把把站在门口的男人拽到屋檐下。风吹着雨丝落在他脸上,深夜的雨透着冷,仅剩的那点睡意也被淋了个干净。   “你疯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厉潮身上还穿着西装,被雨淋得颜色比往日还要深,在他脚底晕出一滩水渍。   “开车过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那么大的雨,大晚上的,他又是一个人,宋时眠压根不敢想象其中的艰险。   “我看你就是疯了!”   宋时眠咬着牙低声道,拽在厉潮手腕上的那只手在隐隐发着抖。   厉潮垂眼看着他的脸,雨水沿着发丝往下落,青年的脸被水渍晕染得模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水光。   “我的确是疯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看不见你我要发疯。”   宋时眠抽出手没忍住给了他一耳光。他的力道不大,男人被他打得歪过脸,喧嚣的雨声盖过了两人凌乱的呼吸。   宋时眠蜷了蜷指尖,“看不见我所以就一个人开车跑这么远?厉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往下再说一个字。   厉潮关了手电筒,不让宋时眠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黑夜里,他的声音很低,混合在雨声里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出事。”   他说,“可如果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事,那才会让我生不如死。”   “眠眠,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留我一个人在外面担惊受怕。”   他往前一步,摸上宋时眠的脸,指尖的温度一片冰凉,碰了一下又克制地收回。   “你要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不要一个人跑来这个地方。”   黑暗里,宋时眠吸了吸鼻子,“说得像是我问了你会说一样。”   无尽的黑夜下,厉潮缓缓叹了口气,“如果这是对我隐瞒真相的报复,你还真是会杀人诛心。”   宋时眠心尖颤了颤,一时间所有的责怪再也说不出口。   瞒他最多是他,爱他最多也是他。   哪怕有很多事要问,但显然眼前这种情况不太适合促膝长谈。   宋时眠只能带着人厚着脸皮叫醒老板,跟他要了身干的衣服给厉潮换上。   期间厉潮都一直老老实实跟在宋时眠身后,让换衣服就换衣服,让喝热水就喝热水,一点也看不出独自一人冒着大雨赶过来的样子。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陆林早就被吵醒了。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抱着被子换了个地方,把空间留给他们。   宋时眠没留意到陆林已经走了,没有姜汤,他只能盯着人把热水喝完。手电筒把房间勉强照亮,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宋时眠已经没了之前害怕的感觉。   厉潮把碗放下,露出空荡荡的碗底,抬眼看着宋时眠,乖乖道,“我喝完了。”   他的头发被宋时眠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乱糟糟地顶在头顶,身上穿着有些小的衣服,神情里带着几分拘谨。   宋时眠快被他这副样子给气笑了,“这会知道害怕了?”   厉潮往他那边挪了挪,嗅着青年身上传过来的香气,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我害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还自作主张过来?”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我在度假村里,那么多人呢,好得很。”   厉潮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会出意外,我担心你会害怕。”   “其实……”他将指尖一点点挤进宋时眠的指缝,“是我在害怕,在知道你来这里的时候,我比谁都还害怕,那年的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那件事给宋时眠留下了心理阴影,对另一个人来说何尝不是。   “所以真的是你救的我?”   厉潮的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是我。”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厉潮迟疑道,“你没问。”   夜深了,宋时眠终于感到了困倦,他脱了鞋缩在沙发上,拉过被子盖在两人的肩上。   “你我还不清楚?有点什么秘密都被副人格抖落出来,既然副人格都没说,就别指望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来。”   厉潮沉默了会,把头靠在宋时眠肩膀上,“对不起眠眠。”   他此时此刻乖得不像话,乖得宋时眠都不好意思朝他说重话。他摸了摸他的头,放缓声音,“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又欺骗了你。”   “那为什么要欺骗我?”   “因为……”厉潮眨了眨眼睛,思绪变得迟缓,“因为你说你讨厌我。”   宋时眠,“……”   好端端的,从天而降一口大锅。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厉潮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慢慢闭上眼睛。   “在几年前的那场暴雨里。”   其实那场雨的很多情节他都忘了,可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宋时眠烧得昏迷不醒靠在他背上说的那句——   “讨厌,厉大壮。”   很轻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两人挨得近,他都不一定能听到。   那一刻他其实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觉得难过,也觉得本该如此。   厉潮的声音很轻。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还讨厌的人了,背信弃义,明明离开了,然后又覥着脸回来。”   “没了我你依旧过得很好,有家人、有朋友,没有给你添麻烦的人。”   他那么大一只,却往宋时眠怀里缩,“可我不行。”   “没了你,我活不下去。”   “我无比庆幸那天我来找你了,也无比庆幸那天我找到了你。”   宋时眠把手电筒又给关了,黑暗在眼前覆盖,窗外雨声渐歇,风吹动枝叶发出细微的声音。   “可是厉潮……”宋时眠道,“这不是你隐瞒我的理由。”   “怎么不是呢?”厉潮牵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你了解我,同样的,我也了解你。如果我说了讨厌你,你就选择不告诉救我的人是你的话,那你后面就不会出现在我世界里了。”   厉潮道,“那是因为你眼睛……”   “可你不是还有很多方法吗?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厉潮。”宋时眠缓缓道,“你说你来见我,刚好遇到了暴雨,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厉潮没说话。   “那是因为你是打算来见我最后一面。”   “因为你要做手术了,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江瑾才会那么生气,所以救援队的才会隐瞒真相,让我真的以为是林季同救的我。”   “如果你真的没醒过来,这场暴雨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到死了都不知道你曾经出现过。”   “厉潮……”   宋时眠咬着牙,声音颤抖,“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在他渡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厉潮在干什么呢?   在ICU里躺着,在冰冷的医院里数着日子过,在望不到光亮的日子里承受着另一个人的无端埋怨。   甚至还在手术前夕,独自一人奔赴一场暴雨。   宋时眠甚至不敢想,如果因为他,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我……”厉潮无措地搂着他,“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厉潮……”滚烫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宋时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你这样让我怎么好?如果我对你好会对你造成这么多负担,那我宁愿当初、当初……”   男人猛地收紧手,“不可以!”   “眠眠,我只有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宋时眠没说话。   厉潮抬起头在他脸上胡乱地亲,亲到了满嘴的苦涩。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只要你跟我说,我都可以改,但你不能、不能不理我。”   亲完后,他毫无章法地在他怀里乱拱,“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以后在床上多顺着我就好了。”   宋时眠,“……”   那么大个人压在他胸口,宋时眠甚至感觉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在听了他的话后,他更是生出一种无语至极的感受来。   “起来。”   宋时眠伸手去推他的脑袋,这一推,让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劲。   他坐直身体,把厉潮的脸从怀里拔了出来,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摸,烫得吓人。   “厉大壮,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男人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黑夜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可能,我身体很好。”   宋时眠,“……”   厉潮又往他怀里拱,“眠眠,你别生气了,我回去跪榴莲好不好?”   “跪你大爷!”宋时眠摸到被他丢在一边的手电筒,“赶紧给我起来!”   他说他今天怎么这么乖,合着都快被烧傻了。   店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对面再次又被他叫醒的老板,宋时眠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退烧药,疯狂道歉,“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老板抬手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烧得神志不清还盯着宋时眠的男人,打趣道,“没关系,我都懂,我刚谈恋爱的时候也这样。”   折腾了这么久,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宋时眠用煤气灶烧了锅热水,把退烧药给厉潮塞进了嘴里。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泛着水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生气吗?”   宋时眠一看他这样子就浑身来气,“气!气死了!”   厉潮抿唇,忽然支起身子亲了宋时眠一口,带着几分药味的苦涩。   “亲亲眠眠,不要生气了,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他强调,“我什么都跟你说。”   宋时眠简直拿他没办法。   他把他强制按着躺沙发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闭嘴把你,赶紧休息,天亮了我们就回去。”   这边没有医院,要是退不了烧就麻烦了。   厉潮乖乖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我想起来我还瞒了你一件事。”   “什么?”   “我在网上买了两盒套,一盒冰点,一盒螺纹。”   宋时眠,“……” 第121章   那一刻,宋时眠恨不得把厉潮烧傻了算了。   他一巴掌呼在他头上。   “给爷爬。”   厉潮强撑着还想要跟宋时眠说话,可他发了高烧又吃了药,眼皮沉得厉害,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宋时眠在老板家找到一支体温计,一量发现三十九度。   他把还在补觉的陆林叫起来,“我们得走了,厉潮高烧一直不退,吃了药也不见好,我问老板,离度假村三十分钟的地方有个卫生院,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下了一晚上的暴雨, 第二天也不见放晴,天气雾蒙蒙的飘着小雨,再加上这边是山区,雾看着更大了。   老板见他们要走有些担心,“这雾太大了,要不还是等等吧?下山的桥被冲垮了,另一条路是条小路,路边也没个护栏,你们没走过,太危险了。”   宋时眠看了眼陆林,沉默了会,把背着的包放了下来,“我们听你的,等到中午再去。”   如果只有他和厉潮还好,但他不会开车,不敢把陆林的安危也给赌上。   陆林张嘴,“其实我……”   宋时眠打断他,“就这样决定了,等会吃了早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   他又给厉潮吃了颗退烧药,不过一直不见好。   早上九点的时候电路终于维修好,宋时眠给手机充了电,刚一打开手机上面全是未接电话,有厉潮助理的,更多的是江清韵。   他拿着手机给江清韵回了个电话,把发生的事跟她大概说了下。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厉潮也不会这样。”   江清韵安慰他,“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非要过来找你的,别着急,我安排医疗团队过来了,等到中午雾散了你们再下山,到时候你们直接在山下汇合。”   果然有钱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麻烦。   宋时眠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挂了电话,他用毛巾将厉潮身上的冷汗擦掉,“你说你,不是说身体很好吗,发个烧退烧药都吃不好,要是傻了,我真的就不要你了。”   男人没说话,费力地抬起手,攥住了他的指尖。   等到十一点到时候,外面的雾终于散了。   宋时眠对于麻烦了别人感到很不好意思,从包里翻出几张现金放桌子上,带着厉潮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   也不知道江清韵怎么安排的,他们到山下的时候,路口边就等着一辆专车,上面配备着专业的医护人员。   一路回到A市,厉潮都没醒。   江清韵正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他们,瞧见厉潮时她第一个就冲了上去,“怎么样了?”   “打了针已经稳定下来了,睡一觉应该就可以退烧了。”   宋时眠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最后是江清韵发现了他,她拽过宋时眠,将他里里外外打量一番,“吓死我了,你跟团团的电话一晚上打不通,那边雨又那么大,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宋时眠垂下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非要去度假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厉潮也不会……”   江清韵把宋时眠拉进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暴雨只是个意外,我们谁也预料不到的。”   “可是因为我,厉潮才变成这样……”   “眠眠啊……”江清韵道,“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他这样是他自己选择的,跟你没有关系。出了事,我不仅担心他,也担心你,他是我儿子,你也是。”   她看着宋时眠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团团任性,给你造成了麻烦。在团团做手术前夕发生的那件事,虽然江瑾瞒得很好,可我多少也发现了些端倪。”   “团团不愿意跟我说,说明在心底跟我还是有隔阂,他不说,我也不敢问、不敢查,这次你去了那个地方他那么紧张,说明之前的事跟你有关吧?”   “我……”宋时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你们不想说妈妈也不会问,我只希望你们过得好,人这一辈子很短,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好未来才是关键。”   她伸手拍了拍宋时眠的肩膀,“我让人送了吃的过来,旁边还有一张床,待会你吃了饭也好好休息一下。”   宋时眠没推辞。昨天到现在他大脑里一直有一根弦在绷着,现在这根弦松懈下来,疲惫如潮水顿时将他淹没。   病床上的厉潮挂着点滴还没醒,宋时眠吃完饭又给他测了次体温,发现温度的确降了下去后松了口气。   点滴有医护在看着,他就没管,脱了外套上了他旁边的那张床沉沉睡了过去。   宋时眠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半开着的窗帘漏了点灯光斜斜照进来。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腰上还搭着一只手,一回头,厉潮的脸顿时在他跟前放大。   男人被他的动静吵醒,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合上,声音里带着沙哑,“再睡会。”   宋时眠往旁边的床看了眼,厉潮手上的点滴不知道什么拔的,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瓶子挂在上面,而人却跑到了他这边。   他伸手推了男人的肩膀一把,“你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身体好了?”   厉潮抓过他的手顺势亲了口,“你很关心我?”   宋时眠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   忍了忍,还是忍不下去。   “厉潮,你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他话音一落,原本还躺着的男人顿时支起身子。他伸手钳住宋时眠的下巴,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阴翳,“宋先生,我看烧傻的不是我,是你吧?还是说,你眼睛到现在都没治好,能把我错认成你老公?”   宋时眠,“……”   他凑近宋时眠,看着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屈辱的神色,“如果现在有人开门看见我们俩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说到这,他愉悦地笑了声,“你那个废物老公还在公司加班吧?他知道我们俩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在他眼里温顺听话的妻子跟我孤男寡男的在度假村待了一晚不说,还趁我生病的间隙衣衫不整的往我怀里塞。”   “是他平日里满足不了你吗?所以宋先生才这么饥渴……”   宋时眠,“……”   他冷静地推开厉潮,伸手按了下床头的呼叫铃。   “你好,麻烦来个人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厉潮,“……”   精神病院还是没去成,退了烧医生就让他们回家了。   回去是助理开车送的,一路上,宋时眠严阵以待的看着厉潮,生怕他当着助理的面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不过好在男人一路上都靠在椅背上闭目眼神,没说出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到了家门口助理就走了,宋时眠揉了揉酸涩的肩膀,用指纹开锁。   门口,厉潮站在他身后,盯着他面前的房子,神色不明。   “宋先生,我就送你到这了,这门后面的世界应该不欢迎我。”   他说这话时,嗓音平缓温柔,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感。   宋时眠握着门把手,扭头看他,缓缓张嘴。   “哈……?”   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医院宽松的病号服,面色有些苍白,发丝垂落,搭在他的眉梢,眼睛被掩盖在一片阴影下面。   下一秒,他抬头看着宋时眠。   那一瞬,宋时眠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阴冷的毒蛇盯上。   不过下一秒厉潮就移开了视线,他牵着嘴角露出一个笑。   “昨天在度假村多谢宋先生款待,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   宋时眠眼睁睁地瞧着他就这么穿着病号服走了。   他站在原地呆了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跑过去拽住男人,“你干嘛?穿成这样打算去哪里?”   男人垂眸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轻笑了声,“我一个外人,除了离开,还能去哪里呢?”   宋时眠,“……”   真是够够了。   大晚上的,夜风吹得宋时眠都冷,更别说只穿着病号服的厉潮。   宋时眠抓着他的手原地纠结了几秒,往周围看了看,没发现人后才艰难开口,“你跟我回去,我、我老公今天晚上没在家。”   男人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睛,“宋先生,你这是在邀请我?”   邀请你个头啊!   宋时眠道,“我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他瞪着他,“你到底去不去?”   温柔的灯光下,男人身上的阴冷感如潮水褪去。   “求之不得。”   终于把人哄进了家。   他发高烧刚好,宋时眠怕他被夜风吹感冒了,连忙找出睡衣让他去洗澡。   厉潮抱着灰色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宋先生,你让我穿你老公的睡衣?”   “……”   宋时眠扬起沙包大的拳头。   男人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默默转身去浴室。   而宋时眠则拿着手机跟医生约见面的时间。   厉潮洗完澡后宋时眠已经把客房给收拾出来了。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客房,语气远没有脸上的表情淡定。   “你让我睡客房?”   “有什么问题吗?”宋时眠拍了拍手,微笑,“毕竟我也是有老公的男人,我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你,要是让我老公知道我收留陌生的男人,他可是会生气的。”   厉潮微笑不说话,门把手在他手里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宋时眠把人往客房里一推,然后把门一关就喜滋滋地洗漱去了。   活该!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时眠没反锁卧室的门,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整晚下来男人都安分得不像话,根本就没趁他睡着偷偷溜进来过。   等到第二天宋时眠起来的时候厉潮已经走了,客房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   男人的字迹龙飞凤舞。   【昨夜多谢宋先生收留,你老公的睡衣上还沾染着你的味道,我闻着睡得很安心。】   “……”   他拿起手机联系厉潮的助理。   【他今天去上班了吗?】   【来了,现在在办公室。】   宋时眠又问他。   【那你觉得他今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厉总跟往常无异。】   话是这么说,可宋时眠完全放不下心来。   果不其然,下班的时候厉潮就失联了。   也不算失联,某人用他老实人老公的手机给他发了个要出差的消息后就关机了。   宋时眠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都没等到厉潮回来。   他估摸着人格分裂的某个人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只能先去洗漱睡觉。   -   半夜,宋时眠是冷醒的。   当睁开眼睛发现他看不见的时候他心底慌了一瞬,然后才发现不是他眼睛出问题了,而是他的眼睛被蒙了起来。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手也被捆了起来。   空调温度也不知道被调低到几度,吹得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宽敞的双人床被褥凌乱,青年像条待宰的鱼被束缚着。   他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延伸出漂亮的弧度,黑发、白肤,那双漂亮的眼睛被艳红的丝绸覆盖住,黑、红、白三色的交错下,让那张脸迸发出难言的艳丽来。   束缚住的猎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境地,他很轻地瑟缩了下,偏过头开口,“谁?”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无边的阴冷在房间漫延。   床上的青年蜷了蜷脚趾,衣襟被蹭得半开,诱人而不自知。   终于,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每一步仿佛都踏在猎物的心尖上。   高大的男人朝床上的人俯身,宽大的身躯将底下的人盖了个严实,他不说话,只是弯腰凑近青年,裹挟着满身的阴冷气息,朝他吹了口气。   宋时眠被这口气吹得打了个哆嗦。男人也不知道在空调底下待了多久,身上的温度凉得跟冰块似的。   他条件反射的想躲。   “真是……”   空气里泻出一句意义不明的叹息,宽大的掌心托着青年的后颈,轻易地就将人拽了回来。   指尖捏着后颈的软肉,缓慢而色/情地摩挲。   “一点也不乖。” 第122章   被褥被拖拽出一道凌乱的痕迹,月光从窗外漏进一点银色的光辉,落在青年的脚踝上,伶仃的一截白。   男人宽大的手掌圈住那截如藕似的白,攥紧,用力,青年的嘴里便泻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这声呜咽终于取悦了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他抬起了头,在灯光下露出那张苍白病弱的脸,狭长的眼如墨般漆黑,微微半敛着,一瞬不落地盯着身下的人。   青年在他眼皮底下呼吸,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夏季衣服轻薄,而过于冷的温度让他不可避免地被激起。   果实在枝头挂着,成熟着似乎要冲破外面包裹的外衣,娇艳可口的,等着人来采撷。   而男人不负众望地弯腰低头。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将挂在青年眼睛上的红色丝绸打湿,眼眶洇出一团水渍,嘴唇半张,像是有浓郁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   于是他又只能被那只无情大手捏着下巴,被压榨,被探索,被里里外外侵占。   宋时眠感觉自己被亲傻了,那么冷的空调,他却感觉有团火在心里烧。   迷糊间,他听到了电灯开光被关掉的声音。下一秒,他眼睛上的丝绸就被扯了下来。   房间里很昏暗,月亮躲进云层,只给屋里留下一点朦朦胧胧的光辉。   清冷,粘稠。   宋时眠失神地半睁着眼,双眼没聚焦,虚虚盯着头顶。   在朦胧的黑暗里,他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轮廓,裹挟着满身的阴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宋先生……”   黑暗里的男人挤压出一身低沉的笑,声音阴冷、沙哑,“真应该让你丈夫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被人玩弄得双眼失神的样子。”   回应他的只有青年茫然地眨眼。   纤长的眼睫上挂着要坠不坠的泪水,晶莹的、仿佛会发光的,在他的注视下,不安地颤抖。终于,在青年阖上眼的瞬间,那滴泪微颤颤地坠落。   男人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用指尖接住了那滴泪,他送进嘴里尝了尝,咸里带着苦涩。   宋时眠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手还被绑着,他也懒得试图解开,就这么背在后面跪坐在床上。   胸口火辣辣的,和布料摩擦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为了让自己舒服点,他的腰不自觉地往下压。   等到火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时,他终于发现了这个姿势的不妥,他刚想直起身子,一双手就赶在他动作之前掐住了他的腰。   男人伸手一按,青年的腰顿时在他跟前塌陷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咧开嘴笑了,“宋先生,这么喜欢投怀送抱的吗?”   宋时眠稍一动就僵住了。   这个位置太奇怪了,只要他往后一点,就能……   他涨红着脸,“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投怀送抱?还是没有勾引我?”   宋时眠被他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给惊到了,“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男人伸手,捏住他的脖子,从上往下看,仿佛彻底将人给征服。   我的。   他眯着眼,愉悦的想。   “怎么没有?你现在不就是在引诱我吗?”   他将人抱着腰提起来,岔开腿坐他怀里,张嘴在青年修长的脖子上咬了口,留下一道清晰的牙印。   到了此刻,他一点也不想伪装了,在月光下露出那张阴鸷的脸,眼神如同黑暗里爬行的蛇,一动不动地锁定着猎物。   “光明正大的邀请我来你家睡,不就是在邀请我吗?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你老公去出差。”   “你说……”他嗅着青年身上的香气,仿佛怎么亲也亲不够,“他是怎么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妻子独自丢在家里的?长夜漫漫,总得有个人陪夫人才是。”   月亮也不羞涩了,从云层里探出头,皎洁的光落满屋子。   男人的脸彻底暴露在月光下,刘海被他放了下来,长到都快把眼睛给挡住,那张往日里冷淡的脸爬山一层阴郁,掩盖在刘海下面的眼睛黑漆漆的,肤色却如雪一般的白。   这让人心惊的反差看得宋时眠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他从未见过厉潮这个样子,有些不适应的想把眼睛别开,结果刚一动,就被男人的手强制掰了回来。   他强迫他和他对视。   “害怕了?”   宋时眠嗫嚅着没说话,垂下了眼睛。   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奇怪,还……   还有点带感。   他不说话,男人就当他是默认,他残忍开口。   “害怕也没有用,谁叫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你呢?那么漂亮,身上的每一寸都长得合我的心意,只可惜结婚了。”   他伸手摩挲着宋时眠手上的戒指,嫌恶地皱起眉头,但没把戒指摘下。   “你说,你那老公有什么好的?为了他,你甚至不惜搬家,你以为你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你吗?”   闷闷的笑声从男人喉咙里挤出来,“我可爱的邻居,你还真是天真。”   宋时眠抽回手,整个人像被胭脂腌透了一样泛着粉。   厉潮要是跟他大do特do还好,可偏偏他现在什么都不做,说出口的那些话却让宋时眠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他不想听,某人偏不遂他的意。   他捏着青年的下巴,指腹从被亲得有些肿的唇瓣上重重碾过,恨不得挤出些甜蜜的汁水来。   “看来我很有必要跟夫人回忆一下我们之前的过往了。”   青年抬眸看着他,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好似把他整个人装进了他的世界。   下巴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宋时眠被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下一秒,灼热的吻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舌尖被勾着,拉扯,吞咽,温度攀升,胸腔仿佛有火在燃烧。   一吻毕了,男人叼着他肿起的唇珠不放,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娇嫩的皮肤总能引起轻轻的颤栗。   人都被他欺负得快要哭了,他还犹不满足,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他也是这么亲你的?比我重还是比我温柔?呵!他那么老实,怕是连舌头都不敢伸吧?”   宋时眠眼神涣散,双腿接触到冷空气时本能地瑟缩了下,但紧接着,攀升的温度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时轻时重的,他难耐地皱起眉头,张嘴咬住男人的肩头,像催促,又像制止。   恍惚间,他听到头顶的男人开口,“他也会像我这样对待夫人吗?他会像我这样伺候你?”   宋时眠的思绪随着他的动作浮沉,光影在他眼底晕开,世界好似颠倒了过来。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一个老实人老公。   他老实木讷,对待床事也很敷衍,只会老老实实、中规中矩的,加上工作又忙,回到家倒头就睡。   他原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   直到有一天隔壁搬来了个新邻居。   他常年穿着一身黑,黑框眼镜和刘海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只有漏出来的下巴苍白、消瘦。   邻居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明明那么阴冷的一个人,眼神却像火一样炙热,拉扯着他,让他死寂的心开始变得颤栗。   于是他趁着丈夫出差的时候勾引了他。   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在他身上体会到了在他丈夫那里体会不到的快乐,这快乐让他食髓知味,但也害怕。   于是他退缩了,跟着丈夫搬了家。   可现在,邻居又找上门来了。   “夫人……”   男人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你逃不掉的。”   “……”   宋时眠合上眼,表情空白。   有的人看似活着,但已经死了好一会了。   男人眯着眼睛看他,当着他的面将手指送进嘴里,他面不改色地咽下,餍足地笑了。   “多谢款待。”   -   墙上的指针缓缓爬到十点的时候,宋时眠才醒。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然后缓缓抬手盖住眼睛,张嘴骂了句脏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微风撩起窗帘,阳光正好,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翻身爬起来,哪哪都疼,又酸又疼。   他心想,昨天晚上的事已经不是跪榴莲可以原谅的了。   他揉着腰出了卧室。   和卧室里阳光明媚的场景不同,外面客厅的窗帘全被拉上了,暗沉沉的一片,阴冷得不像话。   宋时眠搓了搓手臂,往前走了几步,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动静。   待在厨房里的人似乎很开心,嘴里哼着怪异的调子,混合着食物的香气传了出来。   宋时眠迟疑了下,朝厨房走去,他拉开厨房的磨砂门,看见了站在里面做饭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站在厨房里头几乎快顶着天花板,黑衣、黑裤,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苍白消瘦的面容被挡住大半。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侧过头,朝宋时眠勾了勾唇。   “早上好,夫人。”   宋时眠这才发现他的唇色很红,配着他苍白的脸,透着几分让人心惊的艳来。   他的心不由得跳了跳。   男人处理着手上的食材,冰冷的刀在他手里很听话,轻松地转了几下,手底下的鸡就被分解了。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而制造这一切的男人嘴角噙着笑,若无其事的将沾满油脂的手套丢进垃圾桶里。   他伸手碰了碰青年有些冰冷的脸颊,语气带着怜悯,“好像吓到你了呢。”   宋时眠,“……”   神经病啊,大早上的在家里COS变态杀人犯。 第123章   宋时眠看了看他脸,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   男人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泛着光的刀刃,“我什么?”   宋时眠咽下嘴里的吐槽,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算了,你开心就好。”   看来他和医生的会面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由于宋时眠起得晚,早饭直接变成午饭。菜还是他喜欢的那些菜,只不过家里的窗帘就一直没有拉开过,暗沉沉的,灯也不开,就这么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后,宋时眠躺沙发上琢磨厉潮这事要怎么办,他心底有个想法,但不知道可不可行,只能跟医生交流后再决定。   很不巧的是,医生这段时间出去培训了,要一个周后才能回来。   今天周末,厉潮不用上班,但男人不知道在家里鼓捣什么,吃了饭就不见踪影。   就在宋时眠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出来了。   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面,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显得露出来的那截下巴格外的苍白。   青年的眼神很无辜,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与单纯。   厉潮弯下腰,冰凉的气息落在他脸上,视线相撞的时候厉潮在他眼底看到了闪躲。   他的闪躲取悦了他,怜爱般的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的。”   宋时眠愣了瞬,在他抽身离开的瞬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你要去哪?”   男人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他,“夫人,至于我去干什么,我想你是不会感兴趣的。”   他这么一说,宋时眠更担心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想和我去我很开心,不过有的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他这么一说,宋时眠更担心了。他把心里的担心压了下去,装作不在意道,“行吧,那你去吧。”   他嘴里这么说着,等厉潮前脚一走,后脚换了衣服就跟在了他后面。   幸好的是,厉潮今天没开车,去了小区不远处的那个公交车站。   宋时眠跟在他后面鬼鬼祟祟地上了公交车,他什么伪装都没有,只戴了个口罩,感觉一眼就能看穿。   但对方就像是没发现他一样,沉默着坐在后排。   几站过后,车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宋时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手机假装照镜子往后面看。   男人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帽檐拉得很低,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手脚都被包裹着,大热天的,感觉他身边的温度都比其它地方低了几个度。   那样子,活脱脱就像个变态杀人犯,全车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落在他身上,周遭的空位都没人敢坐。   宋时眠抽了抽嘴角。   好在厉潮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低头沉默着。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站,男人下了车。   宋时眠连忙跟在他后面。   他自认为自己的跟踪很拙劣,只等着男人什么时候发现他,可COS变态杀人犯的某人反侦察能力却差得不像话,宋时眠跟了他一路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甚至都没往后看过一眼。   他跟着厉潮进了一个商场,看着他进了一家服装店。   服装店没什么人,他进去的话太显眼了,他看出口好像只有一个,宋时眠便在外面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等着他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快半个小时。   宋时眠看着空荡荡的出口,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他不会把人给跟丢了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后背一凉,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宋时眠头皮一紧,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平缓的音乐在静默流淌。   他拿着手机进了那家服装店,一见他,店员就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先生您好,请问您需……”   宋时眠打断她,“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呢?”   他补充,“就穿着一身黑,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奇奇怪怪的那个男人。”   服务员回答他,“他已经走了。”   宋时眠愣了下,“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前。”   这回他真的彻底呆住了,“我就在你们店门口,怎么没看见他出来?”   店员伸手一指,“那边有个侧门,他从那里出去的。”   店员刚说完,宋时眠感觉那道紧盯着的目光又爬上了他的后背。   他扭头,后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从店员说的那道侧门出去,发现外面是一道走廊,走廊的另一边是厕所,而另一边……   他拿着手机往那边走了两步,走到拐角的时候通过放在墙角的绿植刚好可以看见他刚刚坐的长椅。   那一瞬间,一股不安爬上了宋时眠的心头。   他往后退了两步,拿着手机给厉潮打电话。   那头的手机没有关机,但迟迟没有人接。宋时眠举着手机,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铃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迟疑着又往厕所那边走了两步,离得越近,铃声变得越加清晰。   响了几分钟后,由于一直没有人接,电话自动挂断了,顷刻间,走廊里恢复了寂静,外面播放的音乐时远时近地响起。   宋时眠抬头看着眼前的厕所。   厕所位置偏僻,里面的灯坏了也没人修,一闪一闪的,短暂的照亮一下又恢复黑暗。   他拿着手机再一次拨打了厉潮的电话。   突兀的电话铃声顿时在里面响起来,声音刺耳,迟迟没有人接。   “厉潮?”   宋时眠站在门口往里面喊了一声,不出意外的,没人回应。   他犹豫了瞬,最后还是拿着手机走了进去。   厕所里一个人也看不见,只有尖锐的铃声不断的刺激着他的耳膜。   灯光一闪一闪,宋时眠感觉眼前的世界模模糊糊的,他听着铃声,沿着隔间挨个找过去。   直到他走到倒数第三个隔间的时候铃声倏然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了。   宋时眠盯着眼前紧闭的门,咽了咽口水,“厉……”   他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手忽然从旁边的隔间伸出来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进去。   头顶的灯光在费力地闪了两下后终于偃旗息鼓,厕所陷入一片昏暗。   黑暗里,宋时眠瞪大双眼,呼吸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捂住他嘴的那只手很大,掌心干燥,带着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而且那人的身形很高大,他几乎整个人窝在了他怀里。   两人的呼吸和体温交错在一起,男人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脖颈,瞬间激起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宋时眠抓着他的手,抬脚往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他心里头带了点气,下脚的力度不由得重了些。   搂住他的人顿了顿,抱着他转了个身,他的脸顿时就压在厕所的门板上。   男人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躯挤压着他,将他脸上的口罩往下拉,捂着他嘴的手往里面探进两个指节。   声音阴冷沙哑。   “先生,我劝你识趣点,如果你叫出声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宋时眠被他的手指堵得说不出话,眼底泛起一层水雾。   公共厕所的马桶并不干净,男人把马桶盖放下来,自己先坐在上面,才把干净漂亮的青年抱着坐在自己怀里。   他先是亲了亲对方雾蒙蒙的眼睛,又叼着人的嘴巴亲了会才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渴。   可这远远不够。   等宋时眠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衣服的扣子已经解了大半,衣裳不整的坐在男人怀里。   原本坏掉的灯忽然回光返照,宋时眠一低头看见的就是自己这副凌乱的样子。   他顿时羞耻得不像话,“手、手拿开,不要在这里……”   他说完后,游走在他腰间的手更加的肆无忌惮,他循着青年腰间那个浅浅的窝,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不要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要不我把门打开,让大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宋时眠抓着他的手,双脚离开地面紧缩在一起,被欺负得几乎快要落泪。   “你……你过分……”   “过分?”男人叼着他的耳垂,似乎被他的发言逗笑了,“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呢。”   他像匹饿了许久的狼,在黑暗里灵活地把猎物的外衣脱去,露出白嫩的内里。   “远远的就看见你了,小屁股这么翘,一个人逛商场,不就是想勾引我吗?”   宋时眠深深喘了口气,仰着脖子道,“你放唔……”   很快,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水淋淋的。   黑色的大码冲锋衣盖在新鲜白嫩的小笋上,小笋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所以没人知道在那件黑色衣服下面掩盖的是一根被剥干净的笋。   被人抱着坐在怀里,成了厕所里唯一干净香软小蛋糕,小蛋糕没说话,把头埋在男人的颈窝,细细的呼吸,垂在两侧的小腿细微的抖。   最后那截腿被男人拢在手心,往上一抬,连那截腿也藏进了衣服下。   —   最后宋时眠是软着腿出的厕所。   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是他型号的冲锋衣,半张脸藏进衣服里,露出来的眼睛湿漉漉的,手扶着厕所的门框,喘匀了气后才往后侧了侧脸。   厕所依旧黑暗,走廊的光从他头顶照下,将里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在暗的那个世界里,隐隐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看不清面容,眼神狂热又隐忍的落在宋时眠身上。   他似乎是笑了声,往后退了两步,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宋时眠,“……”   他站直身体,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藏在冲锋衣里的嘴唇也破皮了。   他感觉他好像要被玩坏了。 第124章   宋时眠一个人回了家。   家里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而他从外面带着一身被玩弄的痕迹进来,活像背着老公在外面乱混的不安于室的妻子。   他前脚刚到家,后脚送餐的人就上门了,手机里附带一句老实人给他的留言。   【给你点了外卖,别忘了吃晚饭。】   宋时眠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依旧是关机。   他微笑着接过送餐员工手里的餐盒,牙根都快被咬碎了。   关上门回到家后,手机里发过来一条消息,助理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他厉潮去哪了。   宋时眠气上心头,回了句“死了”。   收到消息的助理:???   洗完澡后宋时眠气也差不多消了,他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打开食盒,拿着筷子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然后才从沙发上翻出他穿着回来的那件外套。   黑色的冲锋衣安静地在他手上躺着,里面的痕迹早就干了,可宋时眠却感觉自己老能闻到上面腥甜的气息,要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湿得不能见人,他说什么也不会穿这件衣服的。   他翻了翻,找到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叠好的纸。   拿着纸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想起男人那恶劣的语气。   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男人将这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他自己强制地将礼物拆得干干净净,可占有欲极强地不让任何人窥见分毫,于是又将礼物用更加严实的包装包裹起来,狎昵地把纸条塞进衣服的兜里,说话的语气随意又轻佻。   “先生的滋味我很满意,欢迎来这里找我。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报警。只不过,报警后你的丈夫会收到什么不该看的我就不清楚了。”   威胁!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宋时眠咬着筷子,恶狠狠的想。   他把纸张上的地址拍下来发给助理。   【他应该在这里,看着点,别让他出什么事。】   助理天天跟厉潮在一起,通过江清韵和宋时眠的行为,多多少少心底有些猜测。因此面对宋时眠发过来的地址,他没多问什么,立刻安排人过去看了。   宋时眠吃了饭,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脖子上宛如狗啃的痕迹,心想他往后的几天再也不出门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被门铃给吵醒了。   宋时眠揉着眼睛走到门边打开门。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香,其间还夹杂着清爽的薄荷味。   宋时眠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彻底清醒了。   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截洁白的衣角,还没来得及把视线往上移,就听见一道清爽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学长好。”   宋时眠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男生手里拿着一本书,白衣黑裤,脸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双眸含笑,像一棵挺拔的青竹,安静地站在宋时眠跟前。   宋时眠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男生朝他那边走了一步,弯腰凑近他,身上的薄荷气息更加浓郁,“学长是忘了我吗?”   厉潮长年一身黑,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见他这么穿,不由得朝他多看了两眼,“你怎么穿成这样?”   男生推了下眼镜,眼神无辜,“我一直都这么穿,学长是不喜欢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然后又听前面的人道,“学长的丈夫出差了,他怕你一个人害怕,所以让我来陪你。”   宋时眠,“……”   他嘴角抽了抽,心想他老实人丈夫的心还真大,有的人陪着陪着就陪到床上去了。   都这样了,宋时眠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拉开门让人进去。   他看着男人轻车熟路的换鞋,脑子卡了下,终于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不上班吗?”   厉潮将自己的鞋放好,声音温温柔柔的,“学长说笑了,我还在读书呢。”   宋时眠换了个说法,“你不上课吗?”   清晨的阳光照在厉潮脸上,整个人散发出和煦的温暖,只有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因为要见到学长很兴奋,所以我逃课了。”   “……”   宋时眠找到手机,果不其然,助理在那头都快要碎掉了。   他只能劝厉潮,“我不需要你陪,你赶紧去上、上课。”   男生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学长这是在关心我吗?”   “是啊……”宋时眠打了个不起眼的哈欠,“一想到你因为我逃课,我的内心就无比谴责,学弟你也不想我为你难过吧?”   厉潮在他面前垂下眼,神色里带着几分歉疚,“对不起学长,我是不是太失败了?我只是不想你讨厌我而已,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他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那张冷淡的脸朝宋时眠露出这种神情时,宋时眠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也、也没有了……你再怎么想来见我,也不应该抛下自己的学业对不对?”   厉潮抬眼看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伸手很轻地拽着宋时眠的衣袖,“那学长会讨厌我吗?”   宋时眠的心都化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会呢,我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   “那学长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你丈夫多一点?”   “呃……”   这是什么死亡问题。   “没关系……”厉潮垂下眼,“我都懂的,我怎么敢和学长的丈夫比呢?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   “你别这么说……”宋时眠磕巴道,“你们各有各的优点,我都很喜欢。”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男生俯下身抱了他一下。很轻的一个拥抱,像温柔的风把宋时眠拥住,然后转瞬即逝,徒留一身清浅的薄荷香味。   被强制爱了几天,忽然转变风格,宋时眠心头莫名的有点痒。   他抬眼看着跟前的男人,对方迎着他的目光抿着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谢谢学长,我很开心。”   宋时眠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学长……”他看着宋时眠,眼底流露出恳求的神色,“可以陪我去上课吗?”   “我太久没见到学长了,不想和你分开。”   “……”   等宋时眠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上厉潮的车了。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下。   难怪大家都说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厉潮一边开车一边开心道,“我最近参加了一个实践活动,活动的内容是体验不同的职业,我抽到的是总裁,待会我会带学长去公司上班,学长不会介意吧?”   宋时眠,“……”   他道,“不会,你开心就好。”   今天早上有个会,结果厉潮迟迟不见踪影,助理都快急疯了,还好半个小时后他家总裁终于来了。   助理站在公司门口焦急的等待,看见厉潮的车一到就立马迎上去给他打开车门。   “股东已经在会议室等你半个小时了,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怎么能……”   他话还没说完,骤然对上坐在副驾驶上宋时眠的眼神。   助理卡了卡,“宋先生也来了?”   厉潮抓着宋时眠的手,挡住助理的视线,“学长只是跟我过来玩的。”   助理只当夫夫感情好,“厉总,你先去开会吧,宋先生我会安排好的。”   厉潮扭头看宋时眠,“学长,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说好的陪你,结果一来就让你一个人……”   宋时眠打断他茶里茶气的发言,“赶紧去开会吧,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厉潮只能先去开会。   助理带宋时眠去厉潮的办公室。   他跟宋时眠告状,“昨晚我派人去你说的那个地址了,厉总的确在那,他今早一大早就走,我以为他来上班,结果没想到去找你了。”   宋时眠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最近不太正常,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他要干嘛,劳烦你多看着他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助理表示了解,他领着宋时眠上了楼,“宋先生你是要参观一下公司还是去休息?”   宋时眠打了个哈欠。他昨晚没睡好,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被厉潮吵醒,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助理带着他越过秘书部,打开厉潮办公室的门,“这里就是厉总的办公室,后面是休息室,不过刚刚厉总跟我说你还没吃早餐,我叫了早餐,应该快到了,你吃了再睡吧?”   宋时眠对此没有异议,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安排好他后,助理关上办公室的门,出去拿早餐。结果他一回头,身后忽然冒出好几张八卦的脸,全都是秘书部的人。   “特助,他是谁啊?厉总的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没有厉潮的同意,助理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宋时眠的身份告诉她们,只能含糊道,“这么关心厉总,你们很闲吗?报表做好了?等会厉总开完会是要看的。”   仅一句话,就让八卦的几个秘书顿时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回到工位制作报表,只不过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办公室门口飘。   只可惜,刚刚进去的青年进去后就再也没出现。   助理送了早餐就走了,走之前他叮嘱宋时眠,“宋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叫门口的秘书。”   目送助理离开,宋时眠边吃早餐边打量着厉潮工作的地方。   办公室的装修很简洁,桌子上堆放着的都是文件,宋时眠没去看那些文件,他绕到桌子前面,看见了立在这张办公桌上的唯一装饰——   一个相框。   相框摆放的角度只有坐在椅子上才能看见,于是宋时眠又走到椅子后面,这才看清了相框里的照片。   瞧着上面的画面他愣了下。   无他,因为放在相框里的照片竟然是他们俩的结婚照。   这还是宋时眠恢复视力以来第一次看见两人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他站在厉潮身边神色透着拘谨,就连笑容也透着几分不安的味道,瞧着就像和旁边的人不熟。   而站他旁边的另一半则绷着一张脸,估计是很紧张,所以露出来的笑很僵硬。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照片,笑了声,“这么傻,也好意思摆出来。”   他放下相框,看了圈,去了助理说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很简陋,就一张不大的床,里面的被子叠得很整齐,空气里带着独属于厉潮的味道。   宋时眠眨了眨眼,脱鞋上了床,开始睡回笼觉。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时眠是被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周围黑漆漆的,原本开着的灯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暗沉沉的格外适合睡觉。   刚睡醒的青年有些懵,伸着手在床上摸了圈也没找到他的手机,听着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没做多想,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厉潮,我手机……”   他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缓缓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   “……呢?”   ……   何灿上办公室是为了做项目汇报。   当然了,不止她,还有各个部门的领导,带上她纯粹是因为她是厉潮带过来的员工。   到总部工作没多久,她就习惯了这边高强度的工作。当然,凭借她的社牛属性,也成功的打入了公司的内部。   每个地方都有八卦,当公司八卦群说新上任的厉总今天早上不仅迟到了,甚至还带了个男人进了办公室时何灿是无动于衷的,甚至还蠢蠢欲动的想把这件事告诉宋时眠。   几分钟后,她的想法就被每周例行的晨会给打破了。   谁能想到,有的人能穿着那么温柔的衣服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大大小小的股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身为小职员的何灿挤在中间庆幸自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毕竟在职场上,BOSS并不会因为她是老婆的闺蜜就对她手下留情。   但她部门的领导实在鸡贼,在知道她之前跟着厉潮做事后,竟然让她来做这次的项目汇报。   七八个领导围在厉潮的办公室里盯着她,而何灿在一堆死亡目光下缓缓打开手里的文件。   “我们这次的项目是根据……”   她的眼神游离了一瞬,就是游离的这一瞬,她看见墙边的门缓缓被拉开,紧接着,从里面露出了一个脑袋。   “厉潮,我的手机……”   “只要技术跟得上,我们这次一定能拿下……宋时眠!”   “……呢?” 第125章   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宋时眠和何灿在空中大眼瞪小眼足足几秒后才发现办公室里足足站着七八个人。   !!   他心下一惊,彻底清醒了,第一反应就是猛地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   要命,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多的人?   他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扣出一个三十一厅来。   现在连夜买站票逃离这个地方还来得及吗?   可惜还没等他想出解决的办法,身后的门就被敲响了。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声音淡淡,似乎这件事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学长,你在找手机吗?我刚刚看见有人给你打电话,怕吵到你睡觉,就给你拿出来了。”   宋时眠挠了挠门框,鼓起勇气问他,“门外面的人都走了吗?”   厉潮往身后看了眼,一众领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只有何灿往他那边看,表情一言难尽。   男人勾了勾唇角,语气却很无辜,“在看着呢,抱歉打扰到学长你休息了。”   宋时眠,“……”   宋时眠彻底自闭了。   外面安静了几分钟,然后厉潮再次敲响了门,“我已经让他们走了,学长你可以出来了。”   宋时眠打开门,外面除了厉潮,果然没什么人了。   男人拿着他的手机递给他,“抱歉,我不知道学长会这个时候醒,让别人看见了。”   宋时眠接过手机,“那你好歹跟我说一声,我不出去打扰你们。”   “抱歉,我忘记了,下次一定。”   宋时眠心想,没有下次了。   只要一想着当时那些人看他的表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公司了。   “学长不要担心……”厉潮安慰他,“我已经警告他们不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   宋时眠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警告的?”   男人神色温柔,穿着干净洁白的白衬衫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干净又纯洁。   “没说什么,就是让他们不要把办公室里看见的说出去。我知道学长对我没那个想法,可要是你在我办公室里睡觉的谣言被你丈夫知道了,他肯定会多想的。”   说完后,他垂下眼,长且直的眼睫盖住眼底忧伤的神色。   “我不想学长因为我和你丈夫闹得不愉快。”   叮咚!   宋时眠的手机这时候恰好响了。   他低头一看,何灿给他炮弹一样发了十多条消息。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内容不适合让厉潮知道,于是他咳了咳,“我有点想喝水了,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对于他的使唤,厉潮很乐意,转身就给他倒水了。   宋时眠飞快解锁。   【宋小狗你给老娘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在厉总的办公室里!!】   【天杀的狗男人,竟敢当着我的面玩金屋藏娇那一套!!】   【你们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结婚了吗?为什么他当时要那么说?】   【你们不会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宋时眠瞅了眼男人的背影,打字回她。   【他说什么了?】   【想听原话吗?】   【抱歉各位,里面是我的学长,我读大学的时候很仰慕他,如今见了他就忍不住把他带到公司来了。不过还希望各位不要把看见他的事说出去,学长已经结婚了,他的结婚对象不喜欢看见他和别人有往来,这件事传出去要是惹他的丈夫不开心就不好了。】   宋时眠嘴角疯狂抽搐。   【你说,他说这些是想干嘛?】   宋时眠抬头望天。   【不干嘛,想当小三罢了。】   【……】   厉潮拿着水杯站在宋时眠面前,手机界面上的消息跳得飞快,可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对话的内容。   他拿着水杯的手微微发紧,面上却还维持着一副温柔的样子,“学长这是和谁聊天?”   宋时眠下意识就把手机给收了,“没谁,就一个朋友。”   “是吗……”男人慢悠悠地拖长音调,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阴冷,“我还不知道学长有这么一个朋友呢。”   宋时眠接过他手里的水,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阴冷,敷衍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温水沿着青年的喉咙咽下,嘴唇被一层水光覆盖,像吸了汁水的饱满花瓣。   厉潮坐在宋时眠旁边,调整了下坐姿,不动声色道,“对了,刚刚你丈夫的母亲给你打电话了。”   宋时眠扭头看他。   迎着青年的目光,他有些恶劣地开口,“不过她好像把我认错成你丈夫了。”   宋时眠的心底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了?”   “我跟她说你丈夫出差去了,你还在睡觉,暂时接不了电话。”   宋时眠,“……”   厉潮甚至还体贴道,“需要给她回个电话吗?”   宋时眠只能硬着头皮给江清韵回了个电话。   他看了眼厉潮,有些难以启齿,“妈,刚刚那是……”   江清韵打断他,“我都知道。”   怕她误会,宋时眠解释,“其实刚刚那个人是……”   江清韵笑着打断他,“我儿子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给自己安个奇奇怪怪的身份。”   “你是不知道,他刚刚跟我说话阴阳怪气的,只差没说你背着自己的老公跟他睡一块了。”   江清韵缓缓叹气,“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   可能是想当上位的小三吧。   宋时眠抬头看天。   电话一挂,厉潮就忐忑道,“学长,阿姨怎么说?她不会误会我跟你的关系吧?”   他的表情担忧,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为这件事发愁。   如果宋时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信了。   他板着脸,故意道,“你跟我妈说什么了?为什么她骂我背着老公去勾三搭四?”   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垂下脸,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安,抬起眼睛飞快的看了宋时眠一眼然后又垂了下去。   “对、对不起,我第一次接到阿姨的电话,太紧张了,本来我是想撒谎的,结果她一问我你在干嘛,我就没忍住说你在睡觉。”   “她当时还质问我你为什么一大早就睡觉,我就回答说你昨天晚上太累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安的看着宋时眠,“我是不是给学长添麻烦了?”   宋时眠,“……”   见他不说话,厉潮往宋时眠那边挪了挪,“对不起学长,我这就去跟阿姨解释,不会让她误会你的。如果她实在气不过,打我骂我就好了,我绝对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甚至还不忘上眼色。   “学长的丈夫太没用了,身为你的丈夫,就怎么让自己的母亲误会你还一句话都不说。如果是我,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心里,无论学长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相信你。”   猝不及防喝了一罐茶的宋时眠,“……”   他凉凉的呵了一声,问厉潮,“是吗?那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厉潮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表情,“就跟她说是我求着学长跟我来公司的,学长无聊了睡过去的,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宋时眠忽然探过身子抬起手勾了勾厉潮的下巴,“那如果我们真的发生过什么呢?”   青年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在他的下巴上停留了几秒就离开。   看着看着他像猫一样眯着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学长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时眠理了理睡觉的时候被压皱的衣摆,状似无意叹气,“你也知道,我嫁了个老实人老公,平日里木讷得不行,乍一下跟学弟你这样的人相处,感觉我死寂的心都活了过来。”   学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心跳顿时快得不像话。   他咽了咽口水,“学长,其实我……”   宋时眠打断他,“哎!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都结婚了,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老公再怎么不好我也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学弟你说是吗?这做人呐,要有底线。”   学弟,“……”   学弟的脸缓缓黑了。   宋时眠像是没看见他的黑脸一样,他站起来,好心情的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发现都十二点了。   “哎呀,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助理这时恰好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他是来送饭的,把两人的午饭送到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宋时眠才出去。   宋时眠对他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不知道,公司的八卦群里快变天了。   早上厉潮的那番话经由几个领导的口,然后再口口相传,到最后演变成的版本就变成了——   厉潮光明正大的带着情人进了公司,关键是这个情人还是有老公的。   等唯二的知情人发现的时候,群里面已经盖起了高楼。   【假的吧,厉总看着不像是会勾搭有夫之夫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他叫那个男人学长,据说那人是他大学时期的白月光来着,没想到结婚了。】   【那厉总不是也结婚了?】   【白月光都结婚了,他伤心之下也结了婚有什么稀奇的?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厉总都没带他的结婚对象露过面?还不是因为不喜欢。】   【现在白月光回来了,干柴碰烈火,啧啧啧……】   【可是两个结婚的人搞在一起不太好吧?】   【所以厉总才让那几个领导去他办公室开会,等的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白月光从他的休息间出来,然后传出一些不好的丑闻,好用来逼迫白月光离婚。】   【我就说,以往开会都在会议室,怎么今天忽然去他办公室来。】   【啧!男人。】   【啧!男人。】 第126章   助理说到底是厉潮的人,在厉潮没允许的情况下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宋时眠。等宋时眠知道的时候何灿已经和人打起来了。   其实谣言一开始传得还挺正常,无非就是厉潮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结果演变到最后就变成了白月光在知道厉潮有权有势后蓄意勾引他。   说这话的人是销售部的一个主管,成绩不上不下,快十四了,只能混到主管的位置。平日里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升不上去是因为自己没关系,而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   哪怕他掩藏得很好,可透过一些话语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看不上厉潮这种生来什么都有的富家少爷,可偏偏他一边看不上一边又忍不住讨好。   公司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但他又很喜欢出风头,还爱搞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一套,发表一些和大家都不一样的观点。   见大家都在讨论早上都八卦,他没忍住在人群里阴阳怪气。   “什么白月光,说不定是见人家有钱,巴巴跑过来倒贴呢。”   有人不赞同的皱眉,“瞎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倒贴了?我看是厉总倒贴还不错。”   他冷笑一声,“手段懂不懂?要是喜欢厉总大学的时候怎么不和他在一起?怎么厉总一接手总公司他就来了?”   他说完后,大家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迟疑。   主管便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洋洋得意,“被我说中了吧。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正经工作不去做,非得做卖屁股这种生……”   他话还没说完,何灿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   她站在人群里甩了甩手,“嘴这么贱,早上吃粪了?”   “你!”主管瞪着她,“你敢打我?”   何灿盯着他,“你都敢说了,我有什么不敢打的?”   “管好你的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动不动就说卖屁股,我看是你想卖卖不出去吧?只有想卖屁股的人看什么都像卖屁股。”   “你放屁!”主管涨红着脸,“我有工作,才不是那种需要卖屁股的人,一个大男人,不和女人结婚,非要和男的搅和在一起,不是卖屁股是什么?”   何灿撩起裙摆,极其生猛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国家同性婚姻法早就通过了,别人裹小脚,我看你是裹小脑吧?小脑萎缩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别见个有钱人就说人倒贴,谁倒贴还不一定呢,谁稀罕那两个臭钱。”   于是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主管虽然是个男的,但长时间的酒肉掏空了他的身体,被何灿轮着高跟鞋凑得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这件事闹到了厉潮那里。   宋时眠午饭都还没吃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主管嚎叫着推开了。   他毫无形象的倒在地上,“厉总,我要报警!报警!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在宋时眠目瞪口呆的眼神里,何灿优雅的踩着高跟进来,她撩了把长发,在宋时眠开口前先说话。   “我和这位主管发生了些私人矛盾,我们自己私下解决就好了,不劳烦厉总了。”   厉潮感觉她嘴里的“厉总”两个字含着冷意,但不知道碍于什么,没表现出来。   何灿伸手拽着主管的衣领,想把他拖出去。   主管见她挨着自己,更加害怕了,哆嗦着往厉潮那边爬。   “厉总,你要给我做主啊……”他伸手指着自己脸上的青紫,“我被这个疯女人给揍成这个样子,现在都到了你的办公室,她还不想放过我。”   厉潮不动声色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问何灿,“发生什么了?”   何灿瞥了眼门口站着的人群,又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时眠,道,“没什么,就单纯的看他不爽,想打他一顿,没想到这逼这么怂,一个大男人还搞告状那一套。”   赶过来的助理连忙把门关上,办公室顿时只有他们几个人。   宋时眠把筷子放下,张嘴刚想说话,就被何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下去。   她看着厉潮,纤瘦的身子站得很直,“厉总,希望你在作出一些决定的时候考虑一下会造成的后果。你位高权重的,旁人自然不敢说你什么,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说着她看了眼趴在地上的主管,“今天这事是我犯错在先,怎么处罚我都认,开除我也无所谓。不过,既然我人都打了,我今天就站在这里跟你把话给说明了。”   “人不是玩具,也不是你取乐的东西,你要是不喜欢或者感到厌烦了就放手,你不宝贝自然有的是人想宝贝。”   厉潮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盯着地上的主管,“你说什么了?”   主管这时才发现他做了个愚蠢的决定,他埋着头哆嗦道,“没、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你旁边这位先生的闲话。厉总,我可是向着你这边的……”   厉潮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问助理,“发生了什么?”   助理迎着厉潮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外面说了些对宋先生不是很好的传言。”   厉潮愣了下,下意识朝宋时眠看去。   后者塞了块鸡肉到嘴里,眼神有些茫然。   “眠眠,我……”   厉潮话还没说完,宋时眠就被何灿一把拽了起来,“我们走。”   男人的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骤然变冷,想也不想的抓住宋时眠的另一只手,神色不虞的盯着何灿,“你什么意思?”   何灿面对他的冷脸丝毫不惧怕,“字面上的意思。”   “我们眠眠年年拿奖学金,考试次次都是专业前几,如果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那是要去最前沿的公司做同声翻译的。想当初,多少人跟我要他微信,追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现在呢?他什么都没做,就被人骂成是卖屁股的。”   “厉潮。”她直呼厉潮的名字,“我忍你很久了。”   “你用假身份骗他跟你结婚,那时候他眼睛看不见,你对他好我都忍了。可现在呢?你甚至连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不愿意给他,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我告诉你,你不在乎他,有的人是人在乎。”   她想把宋时眠的手从厉潮的手里拽出来,结果男人握得很紧,拽了半天都没拽出来。   何灿彻底失去耐心,“你把手给我撒开!”   助理在旁边听得心尖颤了颤。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跟厉潮说话。   可厉潮完全不看何灿,他的目光全在宋时眠脸上,“眠眠,你听我说,我……”   何灿像护小鸡仔一样挡在宋时眠跟前,“他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可这并不是你可以顺理成章伤害他的理由。厉潮,你有没有想过,你让那么多人在你办公室看见他,他心底是怎么想的?公司里都在传他结婚了还来勾搭你,你让他怎么办?”   “公司里甚至都没人知道你跟谁结婚了……”   厉潮的脸瞬间白了下去,“我没有……”   何灿一把把宋时眠的手拽出来,不再看他,“我们走,这公司呆着晦气。”   厉潮的手在虚空中抓了抓,眼睁睁看着宋时眠远离他,“眠眠……”   宋时眠跟在何灿身后,他看了厉潮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最终还是转身跟她走了。   助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小跑着靠近何灿,“外面的人被我清空了,你们直接坐厉总的专用电梯下去。”   直到下了楼宋时眠都没反应过来。何灿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怎么?舍不得?”   宋时眠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不是,其实厉潮他……”   何灿打断他,“不想听你说臭男人,学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带着人去了常去的那家餐厅,拿着菜单咔咔点了一堆菜,“我请你,别客气。”   宋时眠看着她,“学姐……”   “犹犹豫豫的,想跟我说什么?”   宋时眠端起服务员刚上的热茶喝了口,“其实刚刚的事你没必要替我出头的,万一影响了你的工作……”   “我是你学姐,我不替你出头谁替你出头?”何灿拿起点心咬了口,“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别人那样说你我可忍不了。”   她看着宋时眠,问他,“所以你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时眠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何灿说,“就因为早上那件事,你知道现在公司在怎么传你吗?他倒好,有钱有势的,别人顶多调侃他两句多情,可你不一样,流言蜚语最终受伤害的都是弱势的那个人。”   宋时眠替厉潮解释,“他不是故意的……”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何灿道,“故意让大家发现你们的关系,却不告诉别人你们结婚了。”   宋时眠捂着茶杯,知道这件事还是瞒不住,犹豫了瞬,还是把厉潮的病跟她说了。   知道真相的何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宋时眠,我看你就是疯了!”   “他都有病了,你还和他在一起!我就说他有时候看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合着是有病。”   “不行……”她一把抓过宋时眠的手,“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跟他离婚。钱可以慢慢还他,可这婚是不能再结了。”   “学姐……”宋时眠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能跟他离婚。”   何灿瞪着他,“你疯了?!”   “我没疯。”宋时眠道,“我不会离开他的,我也舍不得离开他。”   “而且……”他缓缓叹了口气,“他的病可能是因为我才得的。”   其实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每次毫无预兆地转换人格,被那样对待,甚至还在别人面前对他说那种话……   他不是天生脾气好,可只要一想到厉潮这样是因为他,他再多的气顿时就撒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这样。   所以一昧隐忍,所以一步步退让,在他面前,他几乎丧失了底线。   何灿坐在他面前听他说这些,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宋时眠缓缓叹了口气,“可万般皆由我起。”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学姐。”   何灿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啊!难怪要被人欺负。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宋时眠笑了笑,“公司厉潮会处理的,我相信他,我只要想怎么把他的病治好就行了。”   说着他狭促的眨了下眼睛,“至于别的,就当是夫夫间的情趣好了。”   何灿拿他没有办法。   宋时眠吃好饭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厉潮。   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脸被太阳晒得发红,一见到宋时眠就忍不住朝他走过来,在即将碰到他的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止住脚步。   “眠眠……”   宋时眠没看他,而是和何灿告别,“学姐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何灿伸手揪了把他的脸,看了厉潮一眼,“算了,劝不动你,我就先回去了。”   宋时眠给她打了个车,目送她离开。   期间厉潮一句话都没敢说,默默站在他身后,在看见何灿走的时候忍不住前几步,生怕宋时眠跟着她一块走。   宋时眠回头看厉潮,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问他,“不上班吗?”   他太平淡了,平淡到甚至在脸上都找不出任何生气的表情。   巨大的恐慌将厉潮淹没,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拉宋时眠,可又怕他嫌弃他。   “眠眠……”他苍白着脸跟他解释,“我没有不在乎你的意思,我也没有不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   “我安排了宴会,就在一个星期后,我本来想在今天告诉你的。”   见他这样,宋时眠心底的那些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这么没脾气,厉潮的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每次他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他总控制不住心软。   餐厅门口人来人往的,显然不是什么谈话的地方,宋时眠道,“回去再说吧。”   因为他这句话,男人的眼神一点点灰败了下去,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刃终于落下。   助理在车里等着他们,看见自家老板死寂的脸,他没忍住替他说了句好话。   “宋先生,之前那个主管已经被开除了。”   可能比开除还要惨一点。   宋时眠倒没怎么在意这个,毕竟嘴在别人身上,别人要怎么说他也管不了。   他看了眼时间,问助理,“他下午没有工作吗?”   助理看了眼厉潮,老实道,“下午要见一个客户。”   宋时眠道,“那先送他去公司吧。”   坐在他旁边的厉潮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宋时眠想着早上的闹剧就头疼,“我回家,有什么事等你下班再说。”   他情绪向来稳定,在知道厉潮的这个病后,已经做好了会面对这些突发事件的准备,因此心里头倒没什么别的情绪。   在外面绷着神经过了一天,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心爱的沙发上躺尸。   可厉潮并不这么想。   他宁愿宋时眠骂他、打他,也好过神情冷淡的告诉他他要回家。   为什么要回家?是对他失望了吗?是不是要……   离开他了?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厉潮就感觉自己的心肺被拉扯得生疼,疼到他几乎快呼吸不过来。   他咬着牙,遏制住心底那些疯狂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宋时眠的手。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知道错了。眠眠,我跟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所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宋时眠歪头看了他一眼,安慰他,“我没生气,只不过我们中间的确存在一些问题,等你下班了,我们再商量解决办法吧。”   毕竟老是当着外人的面前表演一些奇奇怪怪的戏份让他也很苦恼。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猛地拽住,力道大得让宋时眠忍不住往他那边看去。   他这才发现厉潮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正想问他怎么了,车子就停了。   助理透过后视镜往后面看,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厉潮。没想到厉潮却先放开了宋时眠的手,他的表情恢复了冷静,甚至冷静得过头。   “我知道了,我先上班,让助理送回去。”   宋时眠不好意思浪费助理的时间,他张嘴刚想要拒绝,在触到厉潮眼神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哑了声。   他感觉厉潮的状态不太对,但还没等他问什么,男人就下了车。   看着他进了楼,助理启动车子,“宋先生,我送你回去吧。”   等到将宋时眠送回公寓,助理才抽空感叹一下这糟心的一天,但还没等他感叹完,厉潮发了条消息给他。   【你不用回公司了,留在公寓外面盯着他。】   助理愣了愣。   【盯着他是指?】   【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以及……】   【见了谁。】   【还有……】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助理读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别放他走。】 第127章   宋时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刚回到家就接到了江清韵的电话。她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特地打电话来解释。   “眠眠,早上的事妈妈听说了,这件事的确是团团不对,我已经打电话教训过他了,你别生气。”   “你要是气不过,打他、骂他都可以,实在不行,妈妈替你教训他。妈妈只希望你别多想,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他心底是有你的,绝对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这种想法。”   对于宋时眠,江清韵心底的愧疚只多不少,可另一个人是厉潮,是她的孩子,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最大可能的不伤害两个人。   “眠眠啊……”她低声道,“团团他只是从小到大没怎么被爱过,他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他所理解的爱,就是想方设法的占有,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你……”   宋时眠拿着手机没说话,良久后他才开口,“我知道,我没怪他。”   他越这么说,江清韵就越发的心疼。   “他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你生气是应该的。但眠眠,我们还有团团都没有任何不尊重的你的想法。”   “一开始是团团他隐瞒身份和你结婚,所以我们才迟迟没有带你去见这边的亲戚朋友,后来因为你眼睛的问题,团团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你,跟我们商量了下,我们决定等你眼睛好了再把你介绍出去。”   “前两天他打电话给我,说等你休息好了办一个宴会,到时候你们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只是没想到,宴会还没办,就先出了这样的事。”   等江清韵说完了宋时眠才开口。   “妈,我真的没那么生气。”   “我之所以跟何灿离开,第一个是因为学姐为了我都那样了,我总不能拒绝她。第二是我觉得厉潮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过分,还不知道他以后会干出什么更奇怪的事,想借此让他消停点。”   只是没想到他临时做的决定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就连江清韵都打电话过来了。   听他说话的口气,江清韵才确定他是真的没生气,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婚的想法。   哪怕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宋时眠,可她没有办法,她就这么个儿子。   于是她心底的愧疚更盛。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江清韵大手一挥给宋时眠打了一大笔钱过来。   “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不要给妈妈省钱。”   宋时眠数了数卡里面的余额,心想这样的痛苦他还是很乐于承受的。   江清韵挂了电话立刻就给厉潮打了个电话。   “我给眠眠打电话了,他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回去跟人家道个歉,好好哄哄他,别老是沉着你那张脸不说话。”   厉潮不说话,她骂道,“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本来你生病了他愿意接受你已经算你烧高香了,怎么还仗着自己的病对他胡闹,简直是……”   江清韵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厉潮这才开口,“我知道了。”   ……   当天下午,一到下班的点厉潮就回家了。   助理还坐在公寓外面的车里,看见厉潮,他下来跟他打招呼,“我一下午都待在这里,宋先生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也不是没出来,期间他出来倒了次垃圾,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不像是……”   他的眼神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卡了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您……”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干笑,“今天的造型挺别致。”   天杀的,他有朝一日竟然能看见他家老板在他面前穿粉色T恤。   特别是男人穿着一身的粉朝他冷淡的点头、告诉他可以回去的时候,助理恨不得自戳双目。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厉潮补充,“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说完他也不管助理,转身进了屋。   他回来的时候宋时眠正在厨房煮面。听见开门的声音,青年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倒入打好的鸡蛋,“你回来了?我煮面条,要一块吃吗?”   其实他是打算炒两个菜的,但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食材,只感觉到了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改为煮面条。   宋时眠拿着锅铲有些慌乱地煎着鸡蛋,忽然一双大手从他背后伸出来环住他的腰,后背上贴过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男人将头搁在在他肩膀上,“哥哥,我回来了。”   语气像只委屈大狗。   宋时眠只来得及匆匆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手忙脚乱地推他,“快让开!水?我烧好的水呢?”   厉潮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把放在一边的水壶递给他。   宋时眠拿过水壶往锅里加热水,但鸡蛋还是糊了点,在锅里翻滚着黑色的边。   第一次煮面惨遭滑铁卢。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粘了上来,“哥哥,你还生我的气吗?”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刚刚本来不生气的,现在我要气死了!”   他伸手去扯男人的脸,“你没看见我在做饭吗!你自己看看这锅汤还能吃吗?”   厉潮乖顺地垂着脸,看也不往锅里看一眼,“好吃的,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宋时眠,“……”   他鼓了鼓腮帮子,才发现厉潮穿了件格外粉的T恤。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看清了他此时的穿搭。   这次他终于知道当时住院的时候医生说他穿粉色很酷是什么意思了。   真的是又酷又奶,还有点乖。   某人知道这个人格格外讨宋时眠欢心,所以一到下班就换成他来道歉。   “哥哥对不起,早上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拉过宋时眠的手,很大一只的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我还小,不懂事,所以才犯了错,哥哥要是不开心了就打我骂我,但是别离开我。”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神色,语气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只有哥哥了。”   宋时眠知道他在卖惨,但还是见不得他这样。   “好吧,我承认,我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点生气的。”   厉潮抓紧他的手说,“那是另外一个我犯的错。他太愚蠢了,想用这种方法让哥哥和他在一起,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甩锅还挺熟练。   宋时眠推开他的脑袋,“说得像你们不是一个人一样,起开,我要开始煮面了。”   男人脚尖贴着脚跟的粘在他身后,“我们不一样的,他只会茶言茶语博取哥哥的欢心,我很老实的,哥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吗?”宋时眠道,“那你现在从这个厨房离开吧。”   身后的男人僵了僵,委屈巴巴道,“哥哥……”   宋时眠被他喊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一抖,面顿时就下多了。   “……”   十分钟后,宋时眠把小山一样的面条推到厉潮跟前,“都是你的,别客气。”   男人看了看满到放不下的面条,看着宋时眠欲言又止。   宋时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厉潮只能拿起筷子认命地翻了翻,翻出几块煎得黑乎乎的鸡蛋。   他低头咬了口。   嗯,有点咸。   不过他还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眠眠煮的面条。   给他的。   宋时眠吃着也觉得咸,不仅咸,还难吃。   他看着对面一口接着一口的厉潮,有些怀疑他的味蕾出了问题。   “话说……你觉得这个面条怎么样?”   厉潮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   他坐在厉潮对面,往嘴里塞了口面,皱着脸道,“关于今天早上的事……”   厉潮立刻紧张道,“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下个星期的宴会,我把媒体都叫来,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宋时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那还是算了吧……”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你不能不征求我的意见就随意的搞一些……这一惊一乍的,我也会害怕的对不对?”   他趁机偷偷夹了块糊掉的鸡蛋在厉潮碗里,“这有的事,我们关起门偷偷躲在家里做就好了,没必要让别人也知道。”   厉潮有些沉默,然后很轻的“嗯”了一声,“我只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他说得很随意,随意得不像是在做一个承诺。   宋时眠看了看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   “我早上那会是有一点点生气,所以才跟着学姐走的。”   厉潮垂下了脸,“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宋时眠安慰他,“我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不要你。”   他知道厉潮心底很没安全感。下午助理把厉潮跟他说的话都告诉了他,他还以为男人回来要搞什么强制爱,结果却乖乖的换了身皮回来跟他道歉。   “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哪天我真的不要你了,那就是你不爱我的时候。”   厉潮抓住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时眠被他看得格外的不好意思,他抽回手,低头塞了口面条,“我只是想跟你表达我不会轻易的离开你这个观点。”   一口面条下去顿时齁得不行,宋时眠捧起水杯猛灌了半杯水。   最后是厉潮回到厨房给他重新煮了碗,至于宋时眠煮的那些……   全都被男人吃到了肚子里。   穿着粉色T恤的男人的确乖得不行,像条温顺的大狗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人心都跟着化了。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宋时眠靠在沙发上,看着在自己面前勤勤恳恳拖地的青春男高,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厉潮放下手里的拖把,蹲在他跟前仰头看着他,“哥哥……”   宋时眠挠了挠他的下巴,看着他冷淡疏离的脸,“真乖,今年多大了?”   男人的肩背微微隆起,粉色的T恤下掩藏着的是紧实的肌肉纹理,像一头蛰伏的猎豹。   可偏偏他将所有的攻击性尽数收下,脸上只有纯情的表情。   “哥哥,刚满十八。”   宋时眠笑了声,声调拖长,带着几分旖旎的味道,“十八啊,是不是可以干一些成年人可以干的事了?”   男人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加重,喉结上下攒动,好一会才从里面挤出一句话,“我、我都听哥哥的。”   青年歪着头看他,神态懒洋洋地,像只在太阳底下打盹的猫。   “真的干什么都可以?”   粉色T恤下的手臂鼓起几道青筋,男人的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都可以。”   宋时眠伸出手,指尖从他紧绷上的胸膛上滑过,慢慢往上,落到他的喉结,下巴,最后停在了嘴上。   微凉的指尖在干燥的唇上点了点。   “这样也可以?” 第128章   轰地一下,厉潮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骤然攀升,那手像是一把火,轻轻的一下,火苗如燎原之势顺间席卷他的全身。   他咽了下口水,颤抖着手搭在宋时眠的腰上,和他青涩举动完全相反的是他幽深的眼神,里面仿佛藏着滚烫烈焰。   “哥哥,我……”   宋时眠却制止了他的动作。他翻身坐起来,拽着厉潮的手臂,将他拽到了旁边,然后用手撑着他的肩膀,跨坐在他腿上。   两人紧挨着,光影朦胧,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   青年抬起唇在他嘴角碰了碰,“让助理送我回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厉潮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一只手搂着宋时眠的腰,面对他的亲吻,也只是安静地颤了颤眼睫。   “在想要怎么留住你。”   “所以就派助理在门口守着我?”   男人沉默了会。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相信我?”   “不是。”厉潮抿着唇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可以留住他?   就连爱,都是他靠假装别人骗来的。   宋时眠又亲了亲他,换了个问题,“你是他分裂的第一个人格对吧?那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出来的吗?”   厉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顿了顿,不是很想回答。   “抱歉,我……”   他话还没说完,青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往下。他的指尖像条灵活的鱼,趁他愣神的功夫就钻了进去。   “真的不说吗?说了有奖励。”   才刚成年的十八岁男高怎么可能忍得了这么露骨的挑逗?他按住宋时眠的手,咬着牙道,“哥哥……”   宋时眠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最后是厉潮败下阵来。   “是在手术结束之后。”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各种仪器和管子插了他满身,睁眼看见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天花板和医生。   那时候最快乐的时光是每天两个小时的玩耍时间,他拿着手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学校的贴吧里搜索关于宋时眠的消息,偶尔看见一两张偷拍的照片就像是中了彩票,兴高采烈的存下来。   他拿着那些照片想象着他的大学生活。   心底的阴暗开始滋生。   要是他是个健康的人就好了。   能跑能跳,也不会胖到引人注目。   要是他不像这么懦弱胆怯就好了。   他可以自信、阳光,大大方方地站在他旁边,变得热情、勇敢,谁见了他们都会说一句般配。   心底的执念太盛,阴暗的想法如同藤蔓疯长,于是事情开始变得不可控。   “一开始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病了,直到他留意到自己的记忆会丢失,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后来他在自己的房间安了监控,发现了另外一个‘自己’。”   说完后,厉潮笑了声,“他其实很可恶,因为自己的懦弱创造出了我们,可又害怕我们,于是用各种方法遏制我们出现。”   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在宋时眠面前瞒他一辈子。   他的执念都因他而生,又怎么可能会在他面前瞒一辈子?   宋时眠捧着男人弯下去的嘴角亲了亲,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你回答得很好,听话的乖孩子是有奖励的。”   厉潮掀起眼帘看他。   青年从他的腿上滑了下去,并着双腿蹲在他面前,唇色在灯光下透着红。   “这是奖励。”   厉潮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在关键时候将他的脑袋推了出去,“脏……”   青年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潮湿的雾气,雾蒙蒙的,像是要将他的魂给勾了过去。   “不脏,你不是也这样对我吗?”   “这不一样……”厉潮张嘴,声音艰涩无比,“我跟你不一样。”   “可我们是伴侣。”   当着他的面,宋时眠缓缓低头。   “我也想让你开心……”   “……”   岂止是开心,厉潮觉得自己要开心死了,哪怕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乐意。   心理上的刺激远比身体上的刺激大,才没一会,他就缴械了。   他粗暴地将宋时眠从地上拽起来,不顾他嘴里的气味,压着人亲。   他吻得很深,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   动作也很重,每一下都恨不得将他捣进身体里,血肉相融,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刻上对方的名字,好叫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分离。   临到最后,厉潮张嘴咬住他的后颈,落下一个又深又重的标记。   汗水和粗重的呼吸砸在后背上,滚烫一片,迷糊间,宋时眠听到了厉潮趴在他耳边道,“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样说。   宋时眠拽着身下的床单,来不及思考就昏睡了过去。   -   第二天宋时眠醒的时候又是十点后了。   屋里的光线朦朦胧胧,高大的男人半弯着腰在床边给他涂药,冰凉的药膏接触到后颈时,宋时眠被刺激得缩了缩脖子。   “冰……”   厉潮垂着眼,细致地将药膏抹开,“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他看着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抱歉,昨天晚上弄得太狠了。”   宋时眠趴在枕头上歪脸看了他一阵,“你变回来了?”   厉潮挖药的指尖停顿了下,低声“嗯”了一声。   “我请了半天的假,待会想吃什么?我去做。”   和主人格相处的时候宋时眠是最放松的,他靠在枕头上昏昏欲睡,闻言用思绪迟缓的脑袋思考了一阵。   “想吃鸡公煲。”   身后传来药瓶盖子合上的声音,厉潮似乎是轻笑了声。   “可以,不过今天只能吃微辣。”   微辣就微辣,宋时眠不在乎。擦完药他靠在枕头上赖了会床,然后才慢吞吞地起来刷牙洗脸。   好在出去培训的医生终于回来了,听说宋时眠有想法,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   宋时眠咬着牙刷站在洗手台前面回复医生的消息,最后两人约在下午三点见面。   吃了午饭,厉潮去了公司,宋时眠在家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最终在外面加了件外套才盖住身上的痕迹。   他去了医生发给他的那家咖啡店,没想到医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抱歉,我来晚了。”   医生往他脖子上看了眼,笑着道,“没关系,我能理解。”   宋时眠摸了把脖子,上面的牙印很清晰,上手摸着时还能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医生道,“你说你有一点想法,具体是什么样的?”   宋时眠端起咖啡喝了口,缓了会才把自己心底的想法细细告诉医生。说完后,他有些忐忑。   “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毕竟我不是专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医生没着急否认他,而是仔细推敲了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良久后,他看着神情忐忑的宋时眠,露出一个笑来。   “如果你觉得这个方法有用的话,就大胆去做吧。”   宋时眠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你觉得这样真的有用吗?”   医生耸了耸肩,“结果再坏也不会比现在还要坏,毕竟心理疾病靠药物是很难治好的。如果真像你猜测的那样,他的病是因你而起,那你说的那个方法说不定真的有用。”   “我知道了。”   宋时眠出咖啡店的时候很开心,哪怕目前他还什么都没做,但总算是有了条出路。   现在他只要等厉潮的下一个人格出来。   可这一等,足足过了一周也没等到厉潮犯病。   他没等到副人格,倒先等来了厉潮嘴里说的那个宴会。   如果不是江清韵忽然把他叫去别墅,他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   可能是知道他不喜欢这些活动,所以一周以来大家都没让他做什么,直到宴会还有两天就开始了,江清韵才叫他来试衣服。   偌大的客厅里放满了礼服,宋时眠被江清韵拉过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懵。   他看着江清韵拿着一件西装在他身上比划,好一会大脑才重新启动,“妈,这是干什么?”   江清韵端详着他,觉得手上这件衣服太花哨了,不适合宋时眠,又换了另一件。   “后天就是宴会了,今天先把衣服定下来,有哪里不对的明天好改。”   “宴会?什么……”宋时眠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之前厉潮和江清韵嘴里说的宴会。   他看着几乎快把客厅堆满的衣服,只觉得一阵窒息,“这些都是吗?”   江清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有一些是厉潮的,他的等他下班了再来试,我们现在先把你的给确定了。衣服的尺寸是你上次发给我的尺寸,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她举着几件衣服在他身上比划一阵,最后选定一套白色的西装,“你先去试试这件。”   宋时眠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拿着衣服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试衣间。   等他出来后江清韵眼睛顿时一亮。   宋时眠气质温和,白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面对她的打量,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摆,“好像有点小了。”   他天天被厉潮投喂,短短一段时间就胖了许多。   江清韵拉着他的手围着他转了一圈,“胖了好,你要是不胖我就该骂团团了。待会我叫人来再给你量一遍尺寸,等到了后天,你一定是宴会里最亮眼的那个。”   宋时眠抿唇,“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江清韵打断他,“怎么不用?就是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不然别人还说你进了我们家委屈了你呢。”   “你不用担心,妈妈都安排好了,你除了把自己打扮得帅帅气气的,其它的都不用多想。到时候你跟在团团身边就行,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不说,还没人敢给厉家的人眼色看。”   这一打扮,就打扮到了下午六点。   看见回来的厉潮,宋时眠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你可算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就要累死了。   厉潮看着满屋的衣服顿了顿,“这是……”   江清韵兴致正浓,“你回来得正好,赶紧来试试衣服,我也给你挑了几件礼服。”   厉潮,“……”   他犹豫道,“其实我有……”   “你之前穿的那些都过时了,刚好趁着这次机会换点新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怀里就被江清韵塞了套衣服推进试衣间里。   宋时眠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吃着水果缓缓松了口气。   最后是厉潮受不了像洋娃娃一样的被人摆弄,拉着宋时眠趁江清韵不注意上了楼。   别墅坐落在山间,佣人早上打扫的时候没把窗帘关上,庭院的灯光照进来,屋里树的倒影交错朦胧。   借着灯光,厉潮将宋时眠压在门后面亲吻。   夜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掩盖住了一些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呜咽。   宋时眠感觉自己的嘴角被咬了口,然后厉潮放开了他,朦胧的夜色里,他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   “很好看。”   宋时眠不明所以的抬头。   “眠眠今天穿得很好看,进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亲你了。”   宋时眠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厉潮没开灯,就这么借着外面的光拉着宋时眠走进了衣帽间。他拉开跟前的抽屉,露出里面被收纳得整整齐齐的装饰品。   他垂眸看着,选了枚雪花形状的胸针别在他胸口。   那枚胸针的造型很精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莹莹的光泽,中间镶嵌着一颗浅蓝色的宝石,里面涌动着细碎的银光,仿佛流动的星河。   厉潮替他理了理衣襟,树影投射在他瞳孔里,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很温柔。   “这枚胸针是我成年的时候外公送我的礼物,那时候我觉得它漂亮得有点张扬,不适合我,所以一直没有戴过。”   “直到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这枚胸针的主人。”   他弯下腰,牵起宋时眠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声音如低沉的大提琴在夜里流淌。   “我的小王子……” 第129章   宴会如期而至。   宋时眠对着镜子再一次整理自己的衣服,扭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厉潮,“我穿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替他把衣襟整理整齐,“没有问题,很好看,再整理下去我就该担心自己配不上你了。”   宋时眠这才笑了起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别人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厉潮牵着他的手打断他,“我觉得那天学姐说得很对。眠眠,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伴侣,我们很恩爱,比任何人都恩爱。”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我们的婚礼也给补上。”   宋时眠眼眸闪烁了下,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厉潮弯腰亲了他一口打断了。   “不想听你说一些煞风景的话。”   “……”   宋时眠扭头,一堆人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盯着他。   就很……窒息。   最后是宋英摆了摆手,“赶紧走吧,我老婆子可看不得这些。”   宋时眠跟他们再次确认,“你们真的不下去吗?”   “不去了。”陈盼夏笑着道,“去了也拘谨,还不如待这里自在,那种举着香槟攀谈的活我们可干不了。”   见宋时眠神色有些犹豫,她补充,“反正我是喜欢待这里,赵今雨那个贪吃的小丫头已经下去了,你到时候看着她点,别让她闯祸了。”   看他们是真的不想下去,宋时眠才跟着厉潮下了楼。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厉潮参加这种活动,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因为身边的人是厉潮,他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紧张。   楼下的客人不是很多,进来的人都是被筛选过的,见到宋时眠眼底流露出来的都是善意,让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当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瞿筱也在其中,看见宋时眠,她拽着瞿岩过来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宋时眠看着她的脸,神色有些疑惑。   瞿筱朝他伸出手,“忘记当时你看不见了,我是瞿筱,当初我们见过的。”   宋时眠这才想起来她是谁,他伸出手和瞿筱握了下,“抱歉,一时间没想起来瞿小姐是谁。”   “正常。”瞿筱笑着道,“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对了……”她拉着瞿岩道,“这是我父亲。”   瞿岩笑跟宋时眠打招呼,“当初的事多谢宋先生提醒,还有之前不小心破坏了宋先生的工作,一直想上门道歉来着,结果找不到机会。”   瞿筱看出了他紧张,她性子活络,专门挑些趣事八卦跟宋时眠讲。听着听着,宋时眠终于没刚刚那么紧张了。   厉潮又带着他认识了一些人,直到台上的司仪不知道说了什么后,他拉着宋时眠上了台。   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宋时眠旁边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关于我的婚姻,这些时日出了些不太好的传闻。由于我的自私,我总是想把他藏起来,不喜欢他在大家面前露面,所以才造成如今的结果。”   “今天想借着这个宴会跟大家宣布,我们很好,也很恩爱,我们是结了婚、领了证的夫夫,他是我追求了许久才得到的爱人。”   他的眼神慢慢扫过场下的人群,“同时,还有一件事跟大家宣布。从今天起,厉家将把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无偿赠与我的伴侣——宋时眠。”   场上先是静了几秒,然后瞬间喧哗起来。   宋时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听他说的时候也愣了好几秒,他想问厉潮,但看着他手里的话筒,硬生生给忍住了。   直到下了场才拽着他去了角落,“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厉潮看上去气定神闲的,似乎刚刚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的人不是他一样,“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宋时眠看他那个样子就想揍他,“你怎么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宋时眠卡住了。   “那也不能这么随便呀……”   “不随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父亲和母亲也同意了。”   “可是……”   厉潮伸手在他后颈上捏了下,打断他,“没有可是眠眠。”   在无人的角落,他低声跟他表明心意。   “如果我哪天真的欺负你了,你手里头的股份足够毁了厉家这么多年来的努力。这是我爱你的证明,也是你掌控我的武器。”   宋时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后,他踮着脚抱了下厉潮,“你就不怕我干坏事?”   厉潮回抱他。   “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   距离那场宴会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气温逐渐变凉,盛夏的燥热退去,明媚的秋开始步入,院子门口的银杏染上金灿灿的颜色,透过窗户抬头望去,天空广袤而高远。   厉潮自始至终都没犯过病。   江清韵送了盆重瓣玫瑰过来,在院子里教宋时眠怎么养护。   他们站在太阳底下,银杏的枝叶稀疏,落在身上像拓印的花纹。阳光干燥温暖,倒没有很热。   江清韵拿着剪刀把多余的枝叶修剪掉,盆栽里的玫瑰正开着秋天的第一支花,花苞半掩着,清晨的露水还未蒸发完全,在阳光的照晒下,像洒落的珍珠。   她素白纤长的指尖碰了碰花苞,花苞颤了颤,抖落一手的晶莹。她把剪刀放下,擦掉手上的露水。   “团团这几天还是没有犯病吗?”   宋时眠蹲在地上观察家里的新成员,闻言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我跟医生说的那个方法只能等他生病的时候试,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好多天都没犯病了。”   江清韵迎着阳光眯了眯眼,“那你说他是不是好了啊?”   “应该不是……”宋时眠选了个合适的地方把盆栽抱了过去,“我这段时间看了点心理相关的书籍,心理疾病没这么容易好。忽然变得正常可能不是在变好,而是朝着更严重的方向转变。”   “那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宋时眠拍干净手,缓缓叹了口气,“只能等他下班的时候我跟他聊聊看。”   可那一天,他没能等到厉潮下班。   京市来了消息,厉潮的爷爷快不行了。   宋时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跟着江清韵坐上了去京市的飞机。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神色还有些懵,脑子里只关心厉潮,“厉潮呢?”   江清韵坐在他旁边,神色也算不上好,甚至说得上是厌恶,“他跟着他爸先去,老头子死前说什么也要见他一面。”   宋时眠有些沉默。   江清韵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握了握他的手,“不要担心,有他爸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飞机越往北走,秋的气息就越发的浓烈。   这个时节的京市已经被一片金黄灿烂包裹,他们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落日熔金,大地沉静而深邃。   江清韵带着宋时眠沿着疗养院门口的银杏大道往里走,偶尔路过几个工作人员也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脚步匆匆。   走到最里面的时候终于看见站在门口的厉劭和厉潮。   父子俩的面容很相似,只不过厉劭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疲倦,疲倦里夹杂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厉潮坐他旁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听见脚步声,厉潮最先回头,他看见宋时眠的瞬间就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宋时眠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主动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等到男人握紧的时候他才发觉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厉潮将他握得很紧,嗓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怎么过来了?”   宋时眠反握住他,不动声色在他背后拍了拍,“你在这里,我肯定要过来。”   厉劭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江清韵,“阿韵,我……”   江清韵站在厉潮面前,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挡住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厉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江清韵便不再跟他废话,她扭头问厉潮,“团团,你告诉妈妈。”   厉潮扣紧宋时眠的手,安静地垂下眼,“他让我把厉晔放出来。”   “他放屁!”江清韵怒道,“他也不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想让我放他出来,做梦呢!”   厉劭嘴唇蠕动厉下,“可父亲他……”   啪地一下,江清韵将手里的包砸在了厉劭脸上,“厉劭,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久了,都忘记以前发生的事了吧?你怎么好意思当着团团的面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他当初差点就被他给……”   厉劭的脸僵了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豪门的阴私他见得多了,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们尽力了,应病人的要求,我们让他清醒过来,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跟他说吧。”   在场的人都没人动。   只有厉劭沉默了会,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宋时眠抬头看厉潮脸上的表情。   江清韵转身拉住厉潮的另一只手,“团团,妈妈带你离开这。”   她动了动,没拉动,疑惑地回头。   厉潮看着她,缓缓道,“母亲,我想进去看看。”   “……”   在豪华的疗养院里,这间一楼的屋子又窄又小,连窗也只有小小的一个,厉潮踏进来的时候最后一丝阳光也从老人灰败的脸上移开,屋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老人像一个瘦小的老鼠蜷缩在床上,面容干枯,像一棵即将腐朽的木头。他浑浊的眼睛缓慢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厉潮身上。   厉潮安静的和他对视。   眼里面没有害怕和胆怯,平静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面。   兴许是被他的眼神刺激到,老人忽然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空气里难言的恶臭顿时变得更加明显。   咳够了,老人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厉潮。曾经那个高大得不可一世的老头在他面前苍老又瘦弱,仅有一丝气在吊着他的命。   他像是许久都没说过话,声音宛如风箱,每说一个字都拉扯着神经。   “放、放了那个孩子……”   他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两份合同,浑浊的眼睛看着厉劭,“我……我用我……手里百……百分之十的……的股份……来换。”   厉劭没看合同,而是朝厉潮看去。   后者安静的盯着床上的老人看了会,然后上前,蹲在他面前。   他迎着老人枯瘦灰白的脸。   “爷爷。”   他平缓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你有后悔过吗?”   老人拿着合同的手变得颤抖,他看着厉潮,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滑过两道泪。   忽然他整个人颤了一下,举着的手一瞬间脱了力,猛地砸了下来,手里的合同就这样从他手里滑落。   风从门口灌进来,合同的纸张在空中旋转、飞舞,秋季的最后一道光也从窗口隐退。   世界归于黑暗。 第130章   厉潮爷爷的葬礼办得简单又随意。他年轻的时候自私自利,老来妻离子散,临到走了,为他掉眼泪的人都没几个。   京市秋天的雨来得绵长,天气雾蒙蒙的,空气里似乎带着冬的寒意。   宋时眠和厉潮出了墓园,沿着路往不远处的酒店走去,一把不大的黑伞遮盖住两个人。   风雨萧瑟,柿子将枝头压得沉甸甸地弯了腰,宋时眠伸手捏了捏,还没熟。   他笑着打破有些沉默的氛围,“我记得我们小区门口也有棵柿子树,你说它熟了吗?”   厉潮拿着伞眺目远方,薄薄的雾气尽头是连绵的山,层层叠叠。   “南方的柿子要熟得晚一点。”他看着枝头变得橙黄的柿子,“如果你想吃的话,我们可以在这边再待两天再回去。”   “那还是算了吧。”宋时眠摇头,“不想待在这里。”   厉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   他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在这里不开心。”   雨又大了些,落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雨水顺着伞沿落下,拉成一根银色细线。   厉潮握着伞的手颤了颤,细线被扯成几节。   “其实没有不开心。”   他往前走,雨水在白色的球鞋上溅出黑色泥点。   “我以为我是恨他的,直到那天见了他,我才发现他跟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时间过去太久,我连恨都淡忘了。”   人死如灯灭,生前的很多情感好似随着一个人的闭眼彻底被带到了地下,等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种名为怅然的情绪。   江清韵和厉劭早他们一步先回到酒店,他们前脚才刚进房间,厉劭后脚就敲响了门。   他看着厉潮,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厉潮给宋时眠倒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几秒后,宋时眠最先反应过来,他拿过厉潮手上的杯子,“你去吧,我待会去下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厉潮跟着厉劭去了隔壁房间。   江清韵在沙发上坐着,只不过她的脸色格外不好,看见厉潮也没说话。   厉劭示意他坐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显然就是那天厉潮爷爷手里的那份。   他将合同递到厉潮跟前,“我知道不应该拿这些糟心事来惹你烦心,但我想了想,有些事你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厉潮看着眼前的合同,没说话。   厉劭坐在他对面,缓缓道,“这份合同其实早就签好字了,股份唯一的受益人是你。”   他停顿了几秒才接着道,“也就是说,不管你放不放他,股份都是你的。”   “我替你做不了什么决定,合同我放这里,要不要签字你自己决定。至于人……“   他缓缓叹了口气,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很多岁。   “我之前派人去查探过,他人离疯不远了,哪怕放出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放不放,爸爸尊重你的意见。”   厉潮拿着合同看了眼,没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坐在一边的江清韵忍不住开口,“凭什么!也不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要不是他姓厉,他早就死几百次了。”   “现在好了,他人死了,就要我们把以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韵……”   江清韵抱着手沉着脸不说话。   厉潮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他拿着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放了吧。”   “团团!”江清韵道。   “母亲……”厉潮合上笔帽,眼底的情绪很淡,“事情都过去了,比起沉湎过去,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向前看。”   江清韵张了张嘴,看了眼厉潮,气得摔门而去。   厉劭下意识就想追着江清韵过去,想着屋里还有个人,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团团,如果你真的不想……”   “没有不情愿。”厉潮把合同放回他手里,“就这样吧。”   ……   宋时眠是在楼下的餐厅里遇见江清韵的。   对方似乎是气得狠了,点了杯咖啡坐在位置上冷着脸猛灌。   他犹豫了瞬,最终还是端着餐盘进了咖啡店。   “怎么了?”   江清韵拿着勺子毫无章法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还不是厉潮……”   她看了眼宋时眠,觉得没啥不能跟他说的,就把刚刚谈话的内容给他说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起来,“那个贱人,差点就把团团打死了,没送他进监狱都算我仁慈,现在凭什么要我把他放出来!”   宋时眠听得心跳了跳,“那个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江清韵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她灌了口咖啡,掩盖住脸上的不自然,“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妈……”宋时眠无奈到道,“要是真的过去了,你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   江清韵没说话。   半分钟后,她端着咖啡缓缓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过往的糟心事是不应该跟你说的……”   宋时眠从餐盘里拿出一块小蛋糕放在江清韵面前,“可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江清韵眼底闪过犹豫。   宋时眠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等着她。   最终,她伸手拿起小蛋糕咬了口,甜腻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却怎么也压不住满腔的苦涩。   “说起来,我才是对不起团团的那个,因为我的疏忽和不在意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她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忘了当初的事,可等回想的时候,她才发现回忆里的画面竟然那么清晰。   “那时候好像也是秋天……“   她咽下糕点,捧着咖啡杯静静地望着窗外。   那时的秋比现在还要深,叶子大片大片的掉,她和厉劭刚刚谈完一个重大的项目,买了回国的飞机,准备和厉潮好好的呆几天。   A市的秋天开始变得冷起来,江清韵特地去了商场,想给厉潮挑两身合身的衣服。   她的母爱总是来得很迟,等到她察觉到亏欠的时候,她的孩子已经初三了。   那时候她天真的想,初三而已,她还来得及。   可意外总比明天先来。   秋天的雨来得比夏还要凶涌,她撑着伞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是人生里的第一份病危通知书。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她的孩子会躺在医院里?更不明白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厉潮所谓的小叔。   当然,一开始厉潮的爷爷并不承认这是他儿子做的事,他买通了学校里的老师,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意外。   可江清韵不相信意外。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音,“到最后瞒不下去了,那个老头把比团团才大几岁的小畜生提到了我跟前,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哭着跟我承认他的罪行……”   她咬着牙,显然是恨到了极点。   “他打他、骂他,每天带着那些街上的混混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团团才那么大点,连告状都不知道跟谁告,因为他的爷爷……他最亲的爷爷,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我回来的那天,那个小畜生把他拽进了巷子里,他们把他的礼物踩碎,把他的尊严践踏。”   “你知道吗,就在我给他挑衣服的时候,他却躺在冰冷的巷子里被人殴打……”   江清韵对面的青年很沉默,脸上的表情淡得仿佛天边的云。   “他们就这么打他,打到他犯病,进了医院,终于瞒不住后才给我打电话。”   “厉劭总跟我说,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   “可我放不下,我只要想着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团团受的那些苦,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面容优雅的贵妇终于忍不住埋头掩面哭了起来。   宋时眠沉默着递了张纸给她。   江清韵没接,她哭着开口,“其实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他那么多年,他也不会这样。”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自己……”   那张纸在宋时眠手里揉皱又撑开,最终缓缓收了回去。   “他没怪你。”   江清韵抽噎着道,“怎么可能……”   “他愿意放走那个人的时候就是在告诉你们,他不怪你们了。”   “他愿意放他离开,不是因为原谅,是因为不在乎了。不在乎过去,所以那个人怎么样他也不在乎。同样的,你们的过去他也不在乎。”   “比起过去,他更在意和你们的以后。”   江清韵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宋时眠又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你的团团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   看着江清韵情绪稳定下来,宋时眠端着餐盘出了咖啡厅。   雨后天晴,天空像被洗过一样蓝,枫叶从走廊旁边的草地里探过枝桠,深绿里带着红,叶片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宋时眠端着餐盘缓缓蹲在枫树下,他埋着头,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臂,把所有难堪的情绪都咽了下去。   在他被雨水困住的那个生日里,厉潮在想什么?   在他冒着雨在悬崖下找到他的时候,厉潮在想什么?   在无数次跟他坐在同一排听课的时候,厉潮侧过眼看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无数次擦肩的错过里,他又在想什么?   ……   宋时眠将头埋得很深,手腕上的咬痕深可见血,可肩膀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总是在和他错过。   在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午后,夏风带起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厉潮需要积攒多久的勇气?才会迈脚踏进一家普通的咖啡馆。   用最平稳的语气跟他说出那句话——   “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厉潮。”   “我的名字。” 第131章   回A市的那天天气很好。   江清韵和厉劭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宋时眠和厉潮先行回去。   临走时,江清韵摘了筐橙黄的柿子递给宋时眠。   “你回去找个干燥的地方放着,捂着捂着就熟了,京市这边昼夜温差大,柿子要比A市的甜。”   宋时眠空着手来,回去的时候收获了一筐柿子。   他把柿子放在客厅的窗前晒太阳,偶尔给它们翻翻身。   厉潮始终没犯病。   不过他开始变得嗜睡起来,由一只凶猛的大狗变成懒洋洋的大猫,动不动就挂在宋时眠身上,用慵懒的语调跟他撒娇,“让我靠一会。”   等宋时眠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心底觉得有些奇怪,可每次表达疑问的时候总被男人糊弄过去。   “都说春困秋乏,这是正常现象。”   宋时眠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休息过后,他开始找工作。虽然他瞎了两年,但好在没荒废专业,再加上之前工作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找起工作来没那么困难。   他开始在投简历和面试中来回奔波,回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挂在客厅的日历上显眼的圈。   那是他的生日。   秋的气息越发浓厚,窗台边的柿子由硬变软,日子在越来越好。   寒露一过,气温逐渐变低,而日历上的日期也在逐渐逼近。   他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末,宋时眠和厉潮都不用上班,赵广一大早就把店给关了,拎着一堆食材带着一家人来了公寓。   早晨的露水还没蒸发,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宋时眠才刚起床,头发乱糟糟地给赵广开了门。   他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大脑还有点懵,“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陈盼夏拎着一袋水果挤了进来,“这可是你眼睛好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说也要好好庆祝一下。”   她把水果放桌子上,“这些都是我前段时间下乡摘的应季水果,又新鲜又甜,到时候洗了给大家吃。”   “对了……”她环顾一圈,“厉潮呢?怎么没看见他?”   宋时眠是被他们按的门铃声给吵醒的。   他刚工作没几天,还不是很习惯上班的作息。之前他自由惯了,乍一上班,每天早上起床就能要了他的命,一到周末,恨不得睡个天昏地暗。   他起来开门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了,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迷糊间他好像听见男人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他当时只觉得聒噪,一巴掌拍开了。   听见陈盼夏这么问,宋时眠挠着脑袋回想了下,不确定道,“好像回他爸妈那边去了。”   厉潮的确是回了江清韵他们住的别墅。他过来拿定制好的蛋糕,然后和江清韵他们一道过去。   江屿承和江屿珩听说宋时眠要过生日,刚好又是周末,他俩兴冲冲地要跟着一块过去玩。   这还是宋时眠眼睛好了后第一次看见他俩,眼神往他们两张一样的脸上扫视,“原来双胞胎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双胞胎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摆了个pose,被拎着蛋糕的厉潮一把推了进去。   两人摸了摸鼻子,跑去和宋时眠一块打游戏去了。   赵广和厉潮在厨房备菜。   哪怕隔着磨砂门,宋时眠和双胞胎吵吵闹闹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地传进来,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屋里面澄净明亮。   赵广挑掉虾背上的虾线,歪头往外面看了眼,“说起来,自从小眠父母走了、他眼睛看不见后,家里面很少这么热闹过了。”   厉潮洗净手,伸手去拿菜刀切土豆,他的手刚碰到菜刀的时候忽地痉挛了一下,手里的菜刀顿时没拿稳落在了案板上。   发出的声音不大,除了他没人察觉。   他蜷了蜷指尖,再一次拿起菜刀,低头回应赵广的话,“嗯,所以我爸妈说把一家人都叫一块好好热闹一下。”   赵广年纪大了,弯一会腰就得抬手敲一敲,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很开心,“想着之前的日子,总感觉现在像做梦似的。”   “不是梦。”   男人除了宋时眠,对其他人话一向都很少,这么久赵广也习惯了他这个性子,自己一个人说着话也不觉得尴尬。   “我来的时候还想拎一只土鸡来,时眠他舅妈说过生日又不是过年,搞那么……”   厉潮垂眼盯着手里的土豆,赵广絮絮叨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如潮水退去,渐渐地越来越小,沉重的黑暗爬上他的眼皮,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往下沉。   咚的一声,赵广把挑好的丢进盆里,厉潮睁开眼睛,发现菜刀已经贴着他的手指了。   他拿着刀的手又毫无预兆地抽了下。   厉潮放下手里的菜刀揉了揉手腕,朝赵广道,“舅舅,我先去冲杯咖啡,早上起太早了。”   赵广朝他摆了摆手,“你和他们去玩,厨房这里我来弄就好。”   厉潮出了厨房,找到刚买没多久的速溶咖啡,拿起一条去了饮水机那里。   咖啡是他随便买的,口感算不上多好,但足够让人醒神。   他端着杯子看着热水注入,在手指再次痉挛的时候伸手按住。   没人注意到饮水机一角发生的事。   阳光依旧灿烂,那些热闹的喧闹声传进厉潮的耳朵,将他从混沌的思绪里拽出来。   他端着咖啡,靠在窗边,视线的前方就是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宋时眠。   青年发现了他的目光,抽空朝他露出一个搞怪的笑。   咖啡还没冷,厉潮把头靠在窗檐上,控制不住又睡了过去。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   “嘿!”   厉潮猛地惊醒。   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宋时眠的脸。   “你怎么回事?怎么跟半夜去偷人了一样?”   厉潮捏了捏眉心,无奈的笑,“我有没有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时眠抱着手臂站他旁边,“厉大壮,你最近很可疑。”   男人不动声色站直身体,“哪里可疑了?”   “怎么动不动就睡觉?还有……”宋时眠看着被他放在窗台上的咖啡,“我记得你之前不怎么喝咖啡的。”   “这不是想着眠眠的生日要到了,计划着要给你送什么礼物,晚上日思夜想的,才导致睡不好。”   说着厉潮端起咖啡,“喝咖啡是因为偶尔喝到这个牌子的咖啡觉得还不错,就买了点回家。”   他看着宋时眠,“眠眠要来一点吗?我泡咖啡的技……”他话还没说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下,手里的咖啡顿时洒了大半出来,把白色的衣服晕出一团难看的深色污渍。   咖啡苦涩的味道在两人中间弥漫。   宋时眠脸上的笑慢慢落下来,他一把抓住厉潮的手,“你究竟怎么回事?”   厉潮用力掐紧虎口,仅用几秒的时间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宋时眠,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不小心手滑了。”   宋时眠的眼神充满了不相信。   厉潮猛灌了口咖啡才把杯子放下,他扯了扯脏掉的衣服,巧妙地躲开了宋时眠抓着他的手,“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所以才有些恍惚。”   他弯腰在宋时眠脸上亲了口,“让我去换个衣服好不好?”   哪怕厉潮再三跟他确保自己没事,可宋时眠看他那个样子根本就不信,他不顾男人的劝阻,将他推到了房间里,强迫对方去睡觉。   “既然困的话那就睡,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厉潮站在门边,感受着客厅里众人投过来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   他把手藏进衣袖里,妥协了。   一沾上床厉潮就睡了过去,梦里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像是有什么在他脑海里挣扎着、叫嚣着要冲破牢笼,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给硬生生压制了下去,于是那叫声更加尖锐,在梦里拉扯着他的神经。   宋时眠叫醒他的时候已经午后了,凉爽的秋季,厉潮的后背全是冷汗。   他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指尖还在无意识地跳动,睡了比没睡还要累。   宋时眠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在阳光照进来的瞬间厉潮下意识就把手藏进了被子里。   青年毫无所觉,他拉开窗帘又把窗户打开透气,“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想着等你睡醒再说。结果你倒好,两点都睡不醒,跟猪一样。”   厉潮缓缓吸了口气,平复住狂跳的心脏,把手心里的冷汗擦在后背。   “睡太久魇了,都怪眠眠逼着我睡。”   宋时眠第一次见这么倒打一靶的人,很生气地走过去锤了男人的胸口一拳。   “好啊你厉大壮,我就不该心疼你的!你知道你这两天像什么吗?”   厉潮下意识接道,“像什么?”   “像被妖精吸干精气的病弱男人。”   宋时眠想了想,好像两人这段时间的床事的确没那么频繁了。   他惊道,“厉潮,你不会是肾虚了吧?”   “……”   仅一句话,厉潮手也不抖、心也不跳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面无表情道,“是不是肾虚你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这回轮到宋时眠,“……” 第132章   晚上吃的火锅。   他们吃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风从门口和窗户穿堂而过,雾气升腾间,旧的一岁缓缓落下帷幕。   等到许愿的时候,宋时眠闭上眼睛虔诚地在心里默念:   希望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快乐平安。   希望他和厉潮可以长长久久。   聚会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可能是想给两夫夫留点私人空间,大家都没留下来,一时间,公寓只剩下宋时眠和厉潮两个人。   上一刻的喧嚣骤然变得宁静,宋时眠还有些不习惯。   他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算把客厅的狼藉收拾一下。   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厉潮拉住了,“先休息吧,明天再弄。”   宋时眠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于是便听话的收回手,打算去浴室洗澡。   才走了没两步,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起?”   喝了酒的青年反应要比平时慢很多,闻言也只是歪过头看了看厉潮,慢吞吞地应了声,“好啊。”   直到他被男人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亲的时候,宋时眠才发觉这个澡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洗。   热水从两人头顶淋下,他伸手往厉潮肩膀上推了推,没推动,倒摸到了比热水还要滚烫的温度。   宋时眠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手掌举在空中不知道该放哪里,下一秒就被男人的手扣住,修长的指尖挤进指缝,反手压在墙上。   这个姿势方便他亲得更深了。   在冷热的两重夹击下,宋时眠的酒醒了几分。他张嘴在厉潮嘴上咬了口,趁机别过脸,躲开他的攻势,神情倦倦地抿着唇抱怨。   “不亲了,困。”   厉潮的手垫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看起来远比宋时眠精神得多,直愣愣地对着他,仿佛是在对他下午的话做反击。   比起他有攻击力的身体,男人的语言很温柔,温柔里带着诱哄。   “眠眠又不需要动,把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   青年半睁着眼睛看他,似乎是在思考他话的可信度,只可惜酒精蚕食了他的理智,好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不用动吗?”   厉潮直接用行动告诉他到底需不需要动。   动的确不需要动,但该受的苦却是一点都没少。   宋时眠嗓子都哭哑了男人才放过他。最后,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挂在他的脖子上,和脖子上冰凉触感相似的是印在他眼皮上的吻。   “生日快乐。”   ……   第二天宋时眠醒来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发了会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脖子里一拉,从里面拽出一条项链来。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项链,里面是一颗由红宝石做成的心脏,心脏的外面缠绕着银色的精致藤蔓,藤蔓和心脏紧紧缠绕在一块,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耀眼的光泽。   宋时眠伸手拂过藤蔓的纹路,直到冰冷的项链被他指尖的温度捂热后,才把项链塞回脖子里。   他翻身下了床,刚好遇到运动完回来的厉潮。   男人脸上挂着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呼吸间,健硕的胸膛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看见宋时眠,他把带回来的生煎放桌子上,“楼下你最爱的那家,刚出炉的,趁热吃。”   宋时眠用手捏着一个生煎送到嘴里,小尾巴一样的跟在男人身后,“我看见你送我的项链了。”   厉潮拿着换洗的衣服,闻言站在过道上微微侧过身看他。清晨光线昏暗,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宋时眠伸手再一次把项链勾出来,“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男人眼眸垂下,“项链而已,能有什么意义?”   宋时眠顿时不满地捶了他一下,“你真是太敷衍了!别人送礼物至少还能随便编个意义,你倒好,直接跟我说没有。”   厉潮顺势扣住他的手,把他往前一拽,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懒洋洋地靠着墙,手搭在宋时眠的腰上,“那你说,得编个什么样的意义才好?”   冰冷的项链安静的挂在两人中间,里面的红宝石无声闪耀着光泽,像是流动着的血液。   宋时眠被男人运动过后的燥热气息包裹着,他微微红了红脸颊,忽然不是很想继续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就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就好比我的心只属于你这种。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吃早餐了。”   可惜他没能挣脱出来,反而被对方揽着腰贴得离他更近。   男人伸手勾起那条项链,用指尖细细地描绘了个遍,然后又塞回他的衣领里。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只能有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我心甘情愿被你俘虏。”   荆棘之下,缠绕着的是我的心。   当爱与痛伴生的时候。   如果那个人是你。   我甘之如饴。   宋时眠顿了顿。   下一刻,放在他腰上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浴室里响起水声,徒留他一人站在走廊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灼热躁动的气息。   —   生日过后,两人都投入了繁忙的工作,等宋时眠回想的时候,才发现男人整整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犯过病了。   夜晚的书房灯火通明,宋时眠坐在椅子上处理白天残留的事物。   他原本敲击着电脑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往另一边扭过头。   在另一边,男人拿着黑色的签字笔正在签字,笔尖磨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瞧见他的目光,厉潮抬眼看,无声的询问。   宋时眠转过身子,“我怎么感觉好久没有见你犯病了?”   厉潮签字的手一滞,洁白的页面顿时被拖曳出一条细长的痕迹。   因为他的询问,他的指尖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顿时,那条细长的痕迹又延伸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尾巴,像条丑陋的蜈蚣盘桓在纸页上。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丢进碎纸机,神色如常,“这不好吗?”   宋时眠没说好还是不好,他问厉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厉潮垂下眼,重新拿了份文件,笔上的动作丝毫不停顿,“没有。眠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宋时眠道,“又爱睡觉,有时候身体还会发抖,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吗?”   “没有。”厉潮轻笑了声,“不是都给你解释了?前段时间没睡好是因为要给你过生日,至于身体发抖什么的,那只是精神不好引发的副作用。”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一点都不好……”宋时眠探过身子去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是看不见你现在什么样吗?”   厉潮的身体僵了一下,“什么样?”   宋时眠端详着他,“你看你的脸色,像病人一样苍白,而且看着比之前还瘦,就像是……”   他顿了顿,半响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就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精气神。”   说完后,他再次狐疑地看着他,“不会真的肾虚吧?”   “……”   宋时眠安慰他“肾虚就肾虚,你还年轻,肯定能治得好的。都怪你平日不节制,现在好了……”   厉潮咬着牙冷冷道,“看来上次眠眠还没感受到我到底虚不虚。”   宋时眠,“……”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都听不得这两个字。   于是他只能被迫感受男人到底虚不虚,直到他崩溃的承认对方一点也不虚后才被放过。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里起了风,没一会儿就下了雨。   宋时眠窝在厉潮的怀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过他这一晚睡得格外不好,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些奇怪的梦,同时还伴随着莫名的心悸感。   他忽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外面的雨声交汇成一片乐章。   宋时眠伸手一摸,另一半床是空的。   不知为何,他那股心悸感越发的强烈。   他捞到过手机看了看,发现才早上五点。   厉潮平日里都起这么早的吗?   宋时眠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神使鬼差的没有喊厉潮的名字,而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很安静,只有贴在墙角的灯带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宋时眠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客厅,看向在客厅尽头的洗手间。   那里开着灯,成了整个漆黑世界里最显眼的存在。   忽然,洗手间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宋时眠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严实,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同时还有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宋时眠的心在那一刻沉了沉。   他抿着唇,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然后缓缓推开门。   洗手间逼仄狭窄,灯光冷白又刺眼。而在这耀眼的灯光下,高大的男人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他的手在无意识地痉挛着,颤抖的指尖连药瓶也拿不住,白色的瓶子滚在地上,里面的药片撒了大半出来。   厉潮伸出另一只手按住狂跳的右手,脸色苍白无比,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到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以至于让他都没发现门边站了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微微坐直身体,等到右手痉挛的幅度变小了些,才费力地伸出手想要够到地上的药瓶。   只要……   只要他吃了药就好了。   当痉挛的幅度大到一定程度时,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让他恍惚间有一种这具身体不是他的错觉。   厉潮咬着牙,盯着前方的药瓶,朝着它一点点伸出手。   终于,他拿到了药瓶。   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全身布满冷汗。   指尖还在跳动,不过这是他能控制的范围。   他颤抖着,想把里面的药倒出来。   可当手里的药瓶微微倾斜的时候,厉潮的手指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哐当一声,药瓶再一次从他指尖滚落,从他的脚边越滚越远,最终停在了一双赤着的脚跟前。   厉潮的身体猛地僵住。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敢抬头。   白皙修长的指尖捡起地上的药瓶,宋时眠拿着药,缓缓蹲在他跟前。   厉潮垂着的眼睛颤了颤,最终还是抬起了头。   他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像湖泊一样平静,平静的底下仿佛酝酿着惊涛骇浪。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很好?” 第133章   “我……”   厉潮张了张嘴,整个人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靠在墙上。不止手,连他的上半截身子都开始痉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可笑极了。   最终,他缓缓垂下了头,嘴唇蠕动着,从里面挤出来两个字。   “抱歉。”   “抱歉?”   青年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到像是在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跟谁说抱歉呢?跟我?还是跟你自己?”   他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把手里的药瓶放回了他手里。   “厉潮,你觉得你这么做很伟大吗?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感动,甚至还要哭泣着赞颂你伟大的爱情?”   “我不是……”厉潮终于感到有些慌了。他踉跄着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拉住宋时眠,却被他躲开了。   他的手就这样垂在半空。   清晨的冷空气让他的指尖一点点变僵硬,可随之而来的是药物副作用带来的痉挛。   狼狈地在他面前跳动着。   “厉潮……”   他听见青年又开口了。   “我并不需要你的委曲求全。”   “如果你觉得你需要一步步的隐忍、退让,甚至迁就我才可以换来我的爱,那我想,我们的关系可能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厉潮猛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全部退去。他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抓住宋时眠的衣角,语无伦次的解释。   “不是的眠眠……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宋时眠垂下眼,看着男人疯狂跳动的指尖,“不伤害我的代价就是伤害你吗?”   他伸手扯下他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像是平静的湖面终于忍不住爆发。   “厉潮,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我……”厉潮弯下腰,猛地咳了几声。   “我爱你,我只是不想伤害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吃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眠眠,你不要不要生气好不好?”   “更不要……”   他颤抖着,连说出那几个字都感到害怕。   “更不要离开我。”   厉潮的手一次次被他扯开,他又固执地一次次拉上去,像是拽住他仅有的一根浮木。   终于,宋时眠不动了。   厉潮张嘴,刚想露出一个笑,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砸下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手背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给烫到,连同心也烫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他遍体身寒。   他无措地松开手。   “眠眠……”   宋时眠别过脸擦掉眼角的泪,然后站了起来,“我们互相冷静一下吧。”   ……   何灿是被宋时眠的电话吵醒的,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多。   “抱歉学姐,这么早打扰你,但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去处。”   何灿打开门,宋时眠穿着睡衣可怜兮兮地站在她家门口。外面还下着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睡衣都湿了大半。   她一把把人拽回屋里,“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样子跑来我这边?”   宋时眠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吵架了,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就想到你了。”   “吵架了?”何灿微微拔高音调,睡意顿时醒了大半,“你们俩竟然还会吵架?前两天你过生日,我还看见你家那位在暗戳戳的秀恩爱,这才过去几天?”   宋时眠故作老成地叹气,“哎!一言难尽。”   何灿,“……”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套男士睡衣递给他,“这衣服是上次我爸来我这里买的,被我洗过了,是干净的。你赶紧去洗个澡,洗完了再说,省得到时候感冒。”   宋时眠被她推搡着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何灿前脚将刚把人送进去,后脚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心道果然如此。   给他打电话的是厉潮。   “抱歉,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眠眠是去了你那里吗?”   何灿揉着眉头想,在不工作的时间处理老板的私生活问题,年终奖可以多发一点吗?   “是在我这里,你们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吵架,宋小狗穿着睡衣就跑我这来了,身上都淋湿了。”   “抱歉。”男人的声音低低的,“是我的错,我惹他生气了。”   何灿往浴室看了眼,“那也别让他一个人大半夜跑出来呀!他在这边举目无亲的。”   “他不听我的,执意要出来。我跟他说我自己走,让他留在家里,他也不肯,非说什么那是我的家,不是他的。我让他穿好外套、带着伞出来,他也不愿意,然后就这么淋着雨打车走了。”   “……”   何灿嘴角抽了抽,完全没想到这是自己印象里沉稳可靠的学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时候的厉潮完全没有白日里训她的那股凌厉劲,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微弱的恳求。   “抱歉学姐,给你添麻烦了。我在网上买了药,再隔十分钟应该能送到你家,到时候你让他吃了药再睡吧。”   何灿没忍住问他,“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是我的问题,我会跟他道歉的。”   ……   何灿拿药回来的时候宋时眠刚好洗好。她举着药盒看了看,朝他道,“洗好了?来,把这个药吃了。”   宋时眠擦着头发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你哪里来的药?”   何灿面不改色,“这不是看你被雨淋了,用手机叫了个跑腿买来的。你还别说,今天的跑腿还挺快。”   她抠出两粒药,又用杯子接了杯温水递到宋时眠手里,“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吃,吃完去休息。”   宋时眠接过杯子和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看着手里的药粒,神色恹恹的,不说话,也不吃。   何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干嘛呢?发什么呆?不吃药等着我明天送你去医院吗?”   宋时眠这才张嘴把药吃了。   胶囊明明没什么味道,他却品到了一丝苦涩的感觉。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何灿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什么关系,用得着说抱歉吗?”   “你跟学姐透个底,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如果真的是,哪怕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我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宋时眠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他没欺负我,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   何灿问他,“那我方便知道吗?”   宋时眠沉默着没说话。   “得。”何灿拍了下他的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就不掺和了。”   她瞧着青年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痕迹,心里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看出来了,不是什么不要紧的大事。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把头发吹干赶紧去睡一觉。”   宋时眠抬头看她,“那你呢?”   何灿掏出发绳把头发绑起来,“打工人当然是去上班了。我看你这副样子也不适合上班,请假了吗,”   “请了。”青年坐在沙发上乖乖的点头,然后又垂着脑袋闷闷道,“你别把我在你家这件事告诉厉潮。”   何灿撩袖子的手顿了顿,心想他问晚了,男人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了,我不会把你在这的事告诉他的。”   眼看她转身就要走,宋时眠脑袋一抽,喊住了她。   何灿扭头看他。   只见对方小心翼翼地伸手比了个手势,“其实不用替我瞒得那么死的,你可以告诉他一点点……”他动了动手,“就这么一点点就行。”   何灿嘴角抽了抽。   宋时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喝完了一杯水。   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现在的他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厉潮伸手去够药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男人望着他祈求的目光。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明明在相爱,可为什么他却成了爱情里需要迁就的那个人?   一方面,他心疼厉潮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也恨他这种行为。   如果他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话,那么他宁愿自己从未认识他过。   或许是药效上来了,宋时眠在何灿收拾出来的房间沉沉睡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那两颗药没起到什么作用,他起来的时候嗓子又疼又哑。   他拿着杯子去饮水机边接了杯热水,喝水的时候拿出手机翻了翻,上面全是厉潮给他发的消息,其间还夹杂着一条何灿发给他的。   【给你点了外卖,放门外面了,醒的时候记得去拿一下。】   他又翻了翻厉潮给他发的那些消息,全是道歉的话。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放下手机不做理会。   认错倒是认得比谁都快,只可惜,死不悔改。   门口的外卖温度还是热的,宋时眠将外卖提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当看见有些熟悉的菜品时他顿了顿,然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吃完后,他的表情有些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但还是把里面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拿起手机给厉潮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   “你好医生,请问你现在在忙吗?”   “没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时眠问他,“你最近有给厉潮开药吗?”   “自从之前决定让他不要服用药物后,我就再也没有给他开过药了。”医生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时眠的声音往下沉了沉,“我发现他最近又开始吃药了。”   “怎么会!”医生惊讶道,“他吃的是什么?”   宋时眠将白色药瓶上看到的仔细描绘给医生。   医生听完后也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开口。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药,它的药效比我开的那些更好,但同样的,带来的副作用也更大。”   “当初他让我给他用那个药,我拒绝了,给他开更为温和的药,没想到他……”   “我知道了……”宋时眠很轻地应了一声“我可以问一下那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吗”   “会变得格外的嗜睡,每天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大脑也不怎么清醒。更重要的是,如果长时间服用的话,可能还会伴随一定的躯体化,也就是心悸、手抖等……”   说到这里医生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之前就跟他聊过,我给他开的药已经不太能压制住他的病情了。估计是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所以让他选择服用另外一种药,难怪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发过病。”   “我了解了。”宋时眠张了张嘴,“谢谢你。”   “不用谢我。”医生道,“说来也是我没用,都没能帮到你们。我的建议是,让他立即停止用药,再让他这么吃下去,人都要吃傻了。”   “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头疼的叹气,“长时间压抑病情,一旦停用的话,我估计他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预估的事。”   “他会伤害别人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但根据以往的心理诊断来看,厉先生伤害别人的可能性比较低,不过你就不一定了。”   “与其担心别人,宋先生,我建议你应该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第134章   下午的时候,何灿又给宋时眠打电话。   “我手里头的工作还差一点,可能今天晚上要加班,我给你点了外卖,到时候记得去拿。”   面对她的投喂,宋时眠很是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点就可以了。”   “没关系,顺手的事。”   何灿那边估计在忙,匆匆交代了他两句就挂了电话。   而宋时眠则安静地待在客厅,他盯着手机里厉潮发给他的那些消息,垂着眼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六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宋时眠起身走到门边,他透过猫眼往外面看,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外卖员。   想来应该是何灿给他点的外卖到了。   他打开门,等看清门外外卖员的装扮后愣了一下。   送外卖的人穿得实在怪异。除去那身常见的外卖服装,他的整张脸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眼睛都戴上了一副眼镜。   对方是个男人,生得很高,宋时眠站直身体也才够到对方的肩膀。   见他出来,那人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一般仓皇地低下头。   他将手里的外卖递到宋时眠跟前,说话时,语调有些怪异。   “你……你的外卖。”   宋时眠低头,安静地看着拿着外卖的修长指尖。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接了过来。   他提着外卖转身朝屋里走去,就在他即将关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等等”。   他扭头,看着站在走廊里穿着怪异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然后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去,结结巴巴开口,“下……下雨了,夜里温度低,先生记得保暖,不要着凉了。”   宋时眠的嘴角无声勾了一下,然后又飞快落下,仿佛是场错觉。   他冷着脸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男人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在门合上的瞬间,宋时眠就打了个格外响亮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提着外卖去了餐桌。   里面的菜依旧是他喜欢的,他拆掉一次性筷子,戳了戳蓬松晶莹的米饭。   “真是的,要伪装也不伪装得像一点。”   他塞了口米饭到嘴里,脑袋里回想着跟医生最后的对话。   “那你说,我之前提议的办法还有用吗?”   “心理疾病是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我无法跟你确保这个方法有没有用。站在患者的角度,我会建议!你试一试。但如果站在你的角度,宋先生,你知道的,我们无法预估一个精神类疾病的患者会做出什么事。”   宋时眠安静地吃着晚饭,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整个过程他都格外冷静。   冷静地吃好饭,又冷静地吃了几颗感冒药,翻出自己昨天穿过来的睡衣。   他换上睡衣,把何灿的家里打扫干净,甚至把垃圾都带走了。   宋时眠提着垃圾站在门口给何灿发消息。   【学姐,多谢你昨天晚上的收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跟厉潮谈一谈。我手机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坏了,我打算送到店里修一下,如果联系不上我,不要担心。】   他打完字后,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的手机,想了想,还是选择关机。   最后,宋时眠看着跟前空无一人的电梯缓缓吸了口气,拎着垃圾走了进去。   天空还在飘着毛毛细雨,一夜风雨过后,路边的枯叶一层叠着一层。秋风萧瑟,行人过往匆匆,偶尔会有人朝穿着睡衣的青年投去几分奇怪的目光。   宋时眠没在意这些目光。他搓了搓手,没着急回家,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他的余光看见了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男人一身的黑,脸上戴着个口罩,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天空中的小雨渐渐有下大的趋势,宋时眠拐了个弯,进了个没什么人的公园。   公园的植被很茂盛,再加上没什么人,显出几分清冷幽静来。   宋时眠挑了挑,选了个格外偏僻的亭子进去躲雨。   亭子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下,明明天还未黑,可亭子里光线暗淡,仿佛已经陷入了黑夜。   亭子中间放着一张石桌,桌子旁有椅子,他选了个背对着来路的椅子坐下,用手枕着下巴,盯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不说话,也不回头。   时间一分分的流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宋时眠枕着下巴听着雨声,有些昏昏欲睡。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每一下仿佛都踩在了他的身心上。   听着这声音,宋时眠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去。   终于,那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下一秒,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哪怕宋时眠早有预料,可猛然被拍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醒。   他支起上半身,在回头的瞬间,一只手拿着手帕精准地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辛辣而浓烈的气体顿时涌入他的鼻腔,宋时眠被呛得险些要昏厥过去。   他心里有些抓狂。   毕竟,在他的设想里,他既然一个人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捂在他嘴巴上的好歹也是什么迷药之类的。   结果,他等了半天,甚至都做好了心里准备,结果一闻,、那手帕上的味道分明就是香水。就这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少说也有半瓶。   真的,在那一刻,宋时眠宁愿闻没什么有害成分的迷药,也不愿意被半瓶香水堵住鼻子。   哪怕他被呛得想要疯狂打喷嚏,可还没忘记自己此刻是名敬业的演员,于是他假装在男人手里挣扎几下,顿时脑袋一歪,靠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扶着他肩膀的男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晕得这么快。   他拿开手帕,垂眼看着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的青年,眼底的情绪晦暗一片。   最终,他的手还是缓缓伸向了怀中人的脸庞,他用指尖细细描绘他脸部的轮廓,露出一个阴翳古怪的笑。   “宝贝,无论你怎么跑,最终都逃不出我的手……”   “阿嚏!”   突然响起的喷嚏声打断了男人残忍的话,宋时眠靠在他怀里,浑身变得僵硬,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缓了几秒后,他实在忍不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不敢睁开的眼睛是他对这场戏份无声的坚持。   在他打完喷嚏后,空气变得有些沉默。   最终男人弯腰抱起他,带着他走出了公园。   秋天的夜晚降温降得厉害,穿着睡衣的宋时眠早就冷得不行,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再加上他出来前吃了药,本来是想装晕的,结果靠在他怀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被熟悉的黑暗覆盖。   宋时眠试着动了动手,结果不出意外,他的手也被绑住了。   这熟悉的黑暗,熟悉的捆绑,让他不得不回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   果不其然,几秒后空气里传来一些稀稀疏疏的动静,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他跟前。   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人捏着,被迫着抬起头。   熟悉的阴冷气息迫近他,男人的目光浓稠又黏腻。   “醒了?”   宋时眠张嘴想说话,可刚一张嘴,顿时发现自己的嘴也被堵着了。   “想求饶?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今天在这里,哪怕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帮你。”   宋时眠听到了男人上床的动静,他感觉到男人叉开腿跪在了他跟前,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近到他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有些杂乱的心跳声。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男人压着眉,盯着躺在自己身下的青年。   “生了这么一张漂亮的皮囊,难怪要出轨。”   宋时眠微微瞪大双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惜他的嘴被毛巾堵住,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呜呜”两声。   “怎么?你的老公满足不了你吗?就这么饥渴,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青年微微涨红脸颊,脸上闪过羞愤的神情。   男人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脸上的神色很冷。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对你还不够好?他那么纵容你,结果呢?得到了什么?”   宋时眠用舌头把嘴里的毛巾顶出来,他张嘴呸了一声,解释道,“我没有……”   修长的指尖挤进湿润的口腔,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   “既然犯错了,就要乖乖受罚。”   宋时眠神色微怔。   还没等他回过神,他听见空气里传来咔哒一声,那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下一刻,他就被拽着脚踝往前拖。   “既然这么喜欢别的男人,那今天就让你尝个够。”   他扣着青年的手,眼底下是一截白得晃眼的腰,再往下,就被他的黑色衣摆盖住。   男人眼底暗芒更甚,眼神带着几分露骨的扫视。   “现在,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青年的脸被热气熏成一片粉白,闻言也只是茫然地歪了歪头。   男人弯腰靠近他,说出来的话直白又下流。   “宋先生奸夫这么多,对每一个应该都了熟于心了吧?”   “那宋先生好好猜一猜,正在上你的人究竟是谁。” 第135章   宋时眠呆在原地,像是还没从他说的话里回过神。   缓了几秒,他挪着屁股往后退了退,在黑色丝绸下的脸由粉慢慢转成白。   “你、什么意思?”   男人就这么看着他,眼底显出几分冷酷和残忍来。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宋先生不是喜欢勾搭吗?今天就让你勾搭个够。”   他话音刚落,宋时眠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一只手按住,他所有的惊呼声都被唇舌堵了回去。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青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压在床上无情地侵犯。他的眼睛被蒙着,手被绑着,从心底升腾起来的热气让他全身布满一层细汗,整个人汗津津的,透着一股异常的香。   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宋时眠被迫着被探索、被深入。他双眸失神,大脑变得一片混沌,像是无力招架无情的风雨一般,整个人变得泞泥又狼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后颈上按下一只手,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告诉我,现在是谁?”   什么是谁?   宋时眠懵了几秒,没听懂他忽然蹦出来的问题。   很显然,他的沉默惹恼了男人,后颈上的那只力道骤然加重,同时还被咬了一口。   宋时眠被疼得“嘶”了一声,大脑短暂地清醒了下,终于回想起男人之前的问题。   “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现在是谁。”   明明就只有一个人,这让他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可男人不依不饶,“眠眠可真狠心,你不是说最爱我了吗?怎么转头就忘了我?”   宋时眠发出一声哭泣的长吟,眼尾的泪终于挂不住坠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   他胡乱道,“厉潮,你是厉潮!”   “猜错了。”   头顶传来男人古怪的笑声,“那我要怎么罚你好呢?要不罚你再多吃一点?”   宋时眠一点也不想吃。   他勾着男人的手臂,后背被他的指甲带出好几道长长的血痕,“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你放了我好不好?”   “怎么会不知道呢?”相比于他的崩溃,男人的语气却很温柔,“眠眠不是说最爱他吗?怎么可能会连他是谁也不知道?”   “我把他们关了那么久,久到他们谁也不敢在你跟前闹腾,结果你反而在怪我,既然你这么想见他们,又怎么会连他们是谁都认不出?”   宋时眠终于体会到医生给他的劝告是什么意思了。   厉潮的确会搞死他。   但是是在床上。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男人的神色忽然一变,弯下腰亲了亲宋时眠的额头,低声开口,“刚刚的我真是太坏了,眠眠都这么辛苦了,还说些惹你伤心的话。”   宋时眠被他亲得有些意乱神迷,思绪混混沌沌的,顿时就被他牵着走了。   他没由来地感到了委屈,“你太坏了。”   “嗯。”男人依旧温柔,“我的确太坏了,那我给眠眠道歉好不好?”   “道……道歉?”   “赔礼道歉,那就……”他顿了顿,“换一个让眠眠更舒服的姿势吧。”   “呜……”   宋时眠哭得更大声了。   可男人落在他背上的吻依旧是温柔的,“那眠眠猜猜,现在是谁?”   “……”   “又猜不出来?”男人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帮你的,只可惜眠眠不争气。”   泪水将黑色的丝绸晕出一团深色的印记,青年的脸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空洞,到后面,他几乎是瘫软在男人怀里。   他可怜巴巴地揪着男人的手臂,明明对他造成伤害的是他,他却下意识地寻求始作俑者的庇护。   “我、我的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实在是可怜极了,男人低下头卷掉他脸上的眼泪,“可学长还是错了呢,错了就要认罚,这还是你教我的道理。”   说着他凑近宋时眠,低声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完后,青年脸上的燥意更甚。   ……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人的脾气都不知道换了几个,宋时眠终于从惨痛的教训里顿悟了。   他抓着男人的肩膀,泪水和汗水一并淌下,搭在床沿的小腿一抽一抽地跳动。   他的手往上移,扯着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扯起来,哑着声音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学弟对不对?我的大学学弟?”   他话音一落,男人的眉眼骤然冷了下去,手上的动作越发的不留情,“学弟?眠眠很喜欢他吗?和我在一起都忘不了他?”   “呜……”   又猜错了。   在男人欺身压住他的时候,已经没了存货的宋时眠脑袋灵光一现,制止男人的动作。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大声道,“你是我的高中学弟对不读?”   男人终于笑了出来,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哥哥真棒。”   他又问,“那你最喜欢谁呢?”   宋时眠自然不会作死到选择别人,“自然是你了。”   男人终于满意了。   接下来又换了个人格。   有了经验的宋时眠这会终于不会答错了,毕竟每个人格的性格都不一样。   不过,每个人格在最后都问他一个问题——   “那你最喜欢谁呢?”   宋时眠无一例外都是你。   到最后,宋时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他觉得他哪怕是块海绵,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而在他混混沌沌之际,感觉到有人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像一个珍宝一样被拥抱着,力道温柔里带着隐忍的克制,几秒后,一个下巴落在了他肩上,像是把全身心都交付在了他身上。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言地待了会,谁都没说话,气氛倒是比之前都融洽了许多。   宋时眠不等对方问,自己先开了口,“厉潮……”   厉潮把头埋在他肩颈,很轻地应了声。   “抱歉。”   宋时眠软在他怀里几乎快要睡过去,闻言也只是眼皮颤了颤,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   厉潮看着他满身的痕迹,伸手将他脸上的丝绸扯下,“抱歉,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厉潮……”宋时眠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我是个成年人,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那么相应的,造成的后果也是我应该承受的,这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不是我……”   “没有可是厉潮。”   宋时眠看着他,“这是我自己选的。”   “如果你还是不清楚,那我换个更直白的说法——”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上一刻他累到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下一刻他却主动抬起头亲了亲男人的唇。   “所以你不用对我的行为感到抱歉,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我老是往你跟前凑。”   厉潮张了张嘴,“这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   宋时眠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耐心出奇的好。   “其实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的,我那天不应该那么说你,说你在迁就我。我只是很生气,我们明明是夫夫,也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擅自做决定。”   “我……”厉潮揽紧他的肩膀,“抱歉,的确是我错了。”   他总是习惯性地想把一切都扛下来。他隐忍成了习惯,不麻烦别人也成了习惯,所以导致他忘了,可能对宋时眠来说,不麻烦他才是对他最大麻烦。   宋时眠伸手扣住他的手,“那你不问我问题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厉潮的身体微微僵了僵,“什么问题?”   宋时眠歪倒在他怀里,慢吞吞道,“不问我最喜欢谁吗?”   厉潮没吭声。   过了会,他伸手盖住青年的眼睛,“睡吧,明天再说。”   宋时眠任由他盖住自己的眼睛,纤长的眼睫扫过手心,带来细微的酥痒。   他缓缓道,“我最喜欢你。”   “不是为了应付才说的答案,而是在慎重的思量下才得出的结果。”   盖着他眼睛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宋时眠抬手拉开厉潮的手,男人冷峻的面容倒映在他眼底,表情算不上好看。   在他的目光下,厉潮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眠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   宋时眠认真道。   “你为什么就确定我不喜欢你?”   “我……”   厉潮动了动嘴唇,感觉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自己所有的狼狈都无所遁形。   最终他躲开了宋时眠的眼神,别开了脸,自嘲般地开口。   “我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差劲的那个,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哪里差劲了?”宋时眠问他。   还不等厉潮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因为你没有高中生人格的活泼和热情,没有大学时期人格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你不像默默窥探我的路人那样大胆,甚至当邻居的时候都没有邻居的果敢……”   “你想干的,你不敢干的,除了你,别的人格都能做到。你多没用啊,聚集了一身的缺点,优柔寡断,懦弱胆小,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厉潮默默垂下头。   宋时眠于是又伸手捧起头的头,他支起上半身,定定地看着他。   “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懦弱胆小也好,优柔寡断也好,我都喜欢。因为这才是厉潮,是那个我在高中遇到的小胖子。”   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而不是拥有某项特质的你。” 第136章   当天晚上宋时眠的告白有多深情, 第二天坐在办公室搓鼻涕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万万没想到,哪怕他吃了药,可还是避免不了的感冒了,桌子上的纸巾都快堆成小山了。   同事端着热咖啡从他身后路过,打趣他,“时眠这两天是去干嘛了?请了两天假不说,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宋时眠埋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没、没什么,就处理了下家里的事。”   同事走到他对面坐下,脑袋从电脑旁边歪了过来,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笑得格外暧昧。   “那小宋记得把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也处理下,毕竟组长见不得这种到处秀恩爱的行为。”   宋时眠先是一愣,然后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色爆红。   对面的同事见他这样,笑着收回了脑袋,“年轻就是好。”   宋时眠把桌子上的纸巾都收到垃圾桶里,端着还剩一半水的杯子跑到了茶水间。   镜子里的青年神色一片萎靡,眼底挂着青黑,鼻尖被纸巾搓得通红,怎么看怎么狼狈。   他往自己的脖子上看了看,今天穿的高领毛衣被蹭开了点,露出里面青紫一片的痕迹。   不仅是脖子那块,从脖子到脚踝,他的皮肤就没一处是好的。   要不是组长发消息问他是什么样重大的事值得他一个新员工连请两天的假,他今天决计不会顶着这幅模样来上班。   宋时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了一句话来表达他此刻的状态。   被过度使用。   他再次把衣领拉好,确保别人不会看见脖子上的痕迹后才又端着水杯溜达回去。   他昨夜睡得本来就晚,再加上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着英文字母感觉在看小蝌蚪打架。   还好今天的工作不多,他勉强能应付得来。   因为工作不多的原因,同事们工作完了都聚在一块小声的聊着天,宋时眠听着他们聊天的声音昏昏欲睡,就在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伸手去抽纸巾,结果摸到了一个空包装袋。他包装袋丢垃圾桶里,一回头发现一盒新的纸巾递到了他跟前。   是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个女人。   宋时眠接过跟前的纸巾,跟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女人笑咪咪的,“小宋啊,你这两天是跟家里那个闹矛盾了吗?”   宋时眠抽纸巾的手顿了顿,抬眼往女人那边看了眼。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他没在她眼里看到什么恶意。   “一点小事,不过现在解决了。”   “这样啊……”女人又道,“我前几天看见你上了一辆黑车,那是你老公的吗?”   宋时眠才刚入职没多久,对翻译社的很多业务都不太熟,虽然翻译社不提倡加班,但他下班会自己多留一会,多了解一下翻译社的业务,所以他一般都是最后走的那个人。   下班是厉潮来接的他,但他走得晚,没什么人看见,没想到却被对面的同事看见了。   女人解释,“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生活,只是那天忘记拿东西,回到翻译社就看见你上了他的车。”   “那车很贵吧?我老公痴迷车,我偶尔看他在看视频,里面就有你老公正在开的这辆车,据他说,这辆车已经绝版了,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   宋时眠那时候眼睛看不见,没考虑过开车和考驾照这种事,所以对车都不怎么关注。   厉潮之所以开那辆车是因为他们买的大众被男人送去保养了,随便从车库里找了辆开的。   那车黑漆漆的,看着笨拙又沉闷,宋时眠完全不知道会这么贵。   在女人探究的目光下,他抬起杯子喝了口水,“那不是我丈夫的车,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就想装一下,跟一个富二代朋友借的车。”   听他这么说,女人明显变得更开心了。   “我就说嘛,我们小宋看起来这么简朴,怎么可能会是有身份的人。”   身上穿的那件毛衣就可以抵半年工资的宋时眠低着头又默默喝了口水。   “小宋啊……”女人明显对他更亲近了,“我上次虽然匆匆一瞥,但看你丈夫长得还可以,这男人啊,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她看着宋时眠,才想起来他也是个男的,话顿时又拐了个弯,“这有的男人啊,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你家那个那么好看,你可要小心点。”   宋时眠翻出早上被厉潮塞到包里的感冒药,他挤出胶囊,笑了下,“还好吧,我家那个应该不至于。”   “怎么会不至于……”女人拖着椅子坐到他身边,“姐不是在质疑你们的感情,只是时间久了,这些事谁能说得清呢?”   “我也不是想挑拨离间,只是我活得久,见得多。你看你,光看脸的话,多帅一小伙,只是这衣服穿得……”   女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男人最看重面子了,哪怕嘴上不说,但家里人拿不出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嫌弃的。”   终于,她说出了最想说的,“要不,你改改你的穿搭?”   宋时眠准备去接热水的动作一顿,他低头,看着早上男人给他套上的衣服。   棕色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白色裤子,男人甚至还塞了件深色牛仔外套给他,宋时眠嫌热,没穿。   好像是挺恶心的……   宋时眠穿衣服很随意,一般来说是什么简单穿什么,后来和厉潮结婚后,他的衣服搭配就交给男人了,直到工作了也没改变。   他上班穿的衣服都是男人给他挑的。   也不知道男人存的什么心理,给他挑的那些衣服款式老气,颜色沉闷,比起在翻译社上班,他穿得活像一个工科宅男。   愣是没一个小姑娘和男人对他表现过非分之想。   见他沉默,女人鼓起勇气道,“你看你,每天穿那么沉闷,话也不多,这时间久了,对方肯定会腻。这夫妻啊,虽然没有谈恋爱那么腻歪,但适当的情趣还是要的。”   宋时眠愣了愣,手里的杯子差点没端稳,“情趣?”   女人以为他感兴趣,“是啊,情趣。别看我年纪大,我知道的很多的,他们还有种说法,叫、叫什么cosplay……”   宋时眠涨红着脸,“我们不是那种……”   女人打断他,“别害羞嘛,你越害羞越抓不住老公的心。我老公前段时间还跟我说想看我穿校服,跟我重温我们的高中生涯呢,还说什么要把那时候没做的事补上……”   宋时眠告别女人来到茶水间,他打开热水的开关,看着水流下,思绪缓缓被抽离,不知不觉开始发起了呆。   直到水溢出来烫到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   心爱的大众保养回来了,厉潮一下班就开着车去接宋时眠。   昨天过后,两人变得比之前还要腻歪。宋时眠才坐上副驾驶,男人那颗毛茸茸的头就凑了过来,他捧着宋时眠的脸亲了口,黏黏糊糊道,“最喜欢哥哥了。”   今天出现的明显不是主人格。   宋时眠伸手揉了把他的头,放任自己瘫倒在椅子里,“最喜欢我?那听我的话吗?”   “当然听。”   “那周末的时候你来找我好不好,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完后,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   周日那天是个晴天,白云像棉花糖一样层层叠叠的堆砌,木芙蓉大朵大朵的开。   厉潮沿着种满木芙蓉花的墙往前走,另一边的梧桐树叶几乎快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直指苍穹。   当木芙蓉到尽头时,他也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A市一中。   厉潮站在学校门口,抬头往前面看去,阳光落在他眼皮上,干燥温暖。   保安亭的保安看见他,探出脑袋朝他道,“是来参加运动会的家长吗?过来填过资料就可以进去了。”   说着把一份表格放在台子前。   厉潮走上前,按照宋时眠给的信息把资料填了。   保安接过看了眼就开门放他进去了。   阳光灿烂,田径场里喧闹的声音几乎快把学校的顶给掀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跟前匆匆跑过,然后又回头看他。   厉潮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有些恍惚。   下一刻,他的手机响了。   “这位家长,请问你进学校了吗?”   厉潮抿了抿唇,“进来了,哥哥,你让我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宋时眠在电话那头笑了声,“不是跟你说了吗,来参加今雨的运动会。”   不等厉潮回答,宋时眠飞快道,“我在高一十三班,二楼最里面那间,你来那里找我吧。”   厉潮只能朝他说的高一十三班走去。   道路两边是高大的香樟,哪怕已经到了深秋,可树叶依旧翠绿,连阳光也透不进来分毫,学校领导的声音通过话筒响遍校园。   “微风拂面,在这个金秋十月的季节,在飘扬的五星红旗下,我们将迎来……”   伴随着领导抑扬顿挫的声音,厉潮找到了高一的教学楼。   “我们迎着骄阳,永不言败,我们面对……”   他上了二楼,找到最后一间教室,抬手推开门。   “而那些热烈又勇敢的瞬间,终将会汇聚成青春最沸腾的章节……”   咔哒一声,教室门被关上,操场上领导的声音如潮水退去,世界恢复了安静。   可厉潮的心却开始了沸腾。 第137章   教室里窗帘都被拉上了,深蓝色的窗帘将教室渲染成暗沉的蓝色调,桌椅被拖拽出凌乱的痕迹,上面布满了灰尘。   这是一间废弃的教室。   厉潮站在门口,在昏暗的光线里抬头。他目光越过桌椅,像是穿过他兵荒马乱的青春岁月,落在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的宋时眠身上。   青年身上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头发被他放了下来,柔顺地搭在眉梢,手臂斜斜地撑在桌子上,双腿悬在空中,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清浅。   有那么一瞬间,厉潮仿佛看见了留在他青春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十七岁的宋时眠。   宋时眠跳下了桌子,他拍了拍手,和站在门口的厉潮对视上。   他微微挑眉,语气慵懒随意,“你找人的速度也太慢了,厉同学。”   厉潮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话。   宋时眠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他伸手拉开窗帘,阳光在一瞬间骤然涌进,整个教室瞬间被照得亮堂堂的,尘埃在金色的光影里起舞。   他走到厉潮跟前,微微仰着头看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厉潮张嘴,声音有些艰涩,“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宋时眠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脑袋,“什么穿成这个样子?这是校服,我不穿这样穿什么样?”   “倒是你……”宋时眠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厉同学,罔顾学校的规章制度,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学校,真是胆大包天,还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走到讲台上,从里面掏出一套校服塞进厉潮怀里,“喏,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厉潮抱着怀里的校服,整个人怔怔的,像是没缓过神来。   宋时眠拽着他出了教室,把他推到了旁边的厕所里,“愣着干什么,赶紧换啊,不然就迟到了。”   厉潮提线木偶一样的在厕所里换了衣服,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跟宋时眠一样的黑白校服。恍惚间,他有种好像自己跟宋时眠还在读书的错觉。   操场上的呐喊一声盖过一声,宋时眠拉着厉潮穿过种满香樟的大道,穿过开满桂花的小路,在十月盛放的骄阳里,朝着人声最鼎沸的地方走去。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他们汇在人群里丝毫不显得突兀。   厉潮被宋时眠拽着走,他的目光停留在宋时眠身上。看他身上落满阳光,看他眼底闪烁星光,好似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他的心忽然变得滚烫,心脏跳动得很快,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里一般感到不真实,可手心相贴的温度却在告诉他——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操场里正在进行长跑,跑道两边挤满了加油的学生,宋时眠拉着厉潮挤进人群里。   他们穿得跟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哪怕已经二十多岁了,可看着一点也不显老,只不过优越的外表还是引得周围的学生频频注目。   宋时眠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目光,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扭头问站他旁边的厉潮,“你猜谁会是第一名?”   长跑的赛程已经过半,此刻正是冠军角逐的时候。   厉潮看了看,回答他,“三号吧。”   “怎么会是三号?他差前面两个那么多。”   厉潮道,“他在蓄力。”   果不其然,在最后半圈的时候,三号忽然加速了。他像疾驰的风,仰着头超过了前面两个人,第一个到达终点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欢呼声。   宋时眠抓住厉潮的手,神情兴奋,“被你说中了,真的是三号,厉潮,你好厉害!”   被他的神色感染,厉潮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其实很容易就看出来,前面两个人虽然看似在前面,可气息已经不稳了,三号看似在后面,可明显还有余力。”   “我不管……”宋时眠道,“你就是很厉害。”   青年笑着在他身边强调,“无与伦比的厉害。”   阳光在他眼底晕开,风从头顶掠过,欢呼声如潮水退去,时光被拉长、变形,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宋时眠跟很多年前的那个厉潮说——   “在我心底,你就是无与伦比的厉害。”   几个女生推搡着靠近宋时眠和厉潮,她们看了看,最终选择看起来面善的宋时眠下手。   “你好,同学,请问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宋时眠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朝厉潮看去,后者则缓缓抿起唇。   “抱歉。”宋时眠笑着温声道,“如果我给你们联系方式的话,我旁边这个人会不开心的。”   几个女生的视线往两人中间来回扫视了几下,然后缓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们不会是……”   宋时眠抓着厉潮的手,竖起手指朝她们“嘘”了一声,眼底荡出清浅的笑意,“别往外说哦。”   “我知道、我知道……”刚刚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捂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道,“你们是哪个年级的?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你们?”   宋时眠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敏锐,他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们是外校的,偷偷跑进来玩的,别往外说。”   女生再次了然的点头。她就说,如果她们学校有这么帅的小哥哥,她没道理不知道。   几个女生走了后,厉潮问宋时眠,“为什么要跟她们那么说?”   “我说什么了?”   他伸手勾了勾宋时眠的手指,“说我们是一对。”   宋时眠歪过头看他,“我们不是一对吗?”   厉潮好一会才艰涩道,“可你已经结婚了。”   宋时眠道,“结婚的是25岁的宋时眠,和十七岁的宋时眠有什么关系?”   他迎着日光在喧闹的人群里看着厉潮,举起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现在,十七岁的宋时眠在和刚成年没几天的厉潮在谈恋爱。”   他狭促地朝厉潮挤了下眼睛,“这可是早恋呢,刺不刺激?”   厉潮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也笑了。   “是挺刺激的。”   宋时眠问他,“那你想体会更刺激的吗?”   ……   比赛还在继续,但宋时眠和厉潮却悄悄离开了人群。   十月已经没那么热了,风里带着凉意,废弃的教室里门窗紧锁,里面光线昏暗,陈旧的桌子在挤撞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只可惜,没人在意。   宋时眠被抱着坐在了桌子上,他双腿垂在男人的两侧,手撑在后面的桌子上,仰着头,被迫承受着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宽大校服下柔韧纤薄的腰肢被男人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箍着他的后脑勺,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吞咽着彼此渡过来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眠才侧过头躲过厉潮蹭过来的唇,他双眸泛着水光,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厉潮侧过身让他靠得更加舒服,他的指尖从宋时眠的唇瓣上碾过。他看着上面沾染的液体,双指交叠在一块摩挲着,直到那点液体被他指尖的温度烘干。   宋时眠忽然笑了声,“你说,别的早恋的同学也会像我们这样吗?”   厉潮也笑了声,连带着胸腔也一块震动,“不止这样,可能还会做别的更过分的事。”   “比如……”   厉潮抬了抬膝盖,不轻不重地碾磨了下,“这样?”   宋时眠弓下腰,眼底的水光更盛,他扣着桌沿,肩胛骨将校服顶出一个弧度,看着消瘦得紧。   “厉潮同学……”他浓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别的学生可不会干这么流氓的事。”   而他嘴里的厉潮同学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脸部的轮廓显得更为深邃,狭长的眼眸里装着看不懂的暗沉,五官清俊冷淡,仿佛校园小说里高不可攀的学神。   在此时此刻,高冷的学神将班里最乖的学生哄骗到了废弃的教室,门窗紧锁,昏暗又脏乱的环境里,乖学生被亲得毫无反抗之力。   甚至还被强迫着做更加过分的事。   眼底这混乱不堪的一幕挑动着厉潮的神经。四周的桌椅乱糟糟的,两人的校服被蹭上了大片的灰尘,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隐藏在心底的那些不堪的、恶劣的想法顿时变得有些无可遁形。   “别的学生会不会干更加流氓的事我不知道。”   他看着宋时眠,面容矜贵冷淡,可吐出来的话却污秽不堪。   “看见哥哥穿校服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想把你推倒,把你压在这脏兮兮的桌子上,扯开你的衣服,把你……”   “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学生,哥哥肯定会害怕被他们听到,如果我力气稍微大一点,那你是不是会忍不住叫出来?叫出来也没关系,最好让那些人都来看看你是怎么被我弄的。”   宋时眠被他说得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羞耻,甚至想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可他才刚抬起手,却听见头顶的男人又开口了。   “可我舍不得。”   厉潮语气平淡。   “我舍不得这么对你,我也不想这么对你。”   他缓缓弯下腰,抱住了宋时眠。   让他那些肮脏欲望低头妥协的是他汹涌又克制的爱意。   宋时眠垂在他身侧的手颤了颤,然后缓缓抬起,圈住了他的脖子。   等到两人离开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运动会的原因,学校这两天不限制学生进出校园,外面的小吃街来来往往的全是学生。   宋时眠和厉潮个子高,走在路上总是最显眼的那个,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有好几个学生来跟他们要联系方式。   少年少女们总是莽撞又大胆,喜欢就勇敢出击,哪怕被拒绝了也不生气。   宋时眠拽着厉潮进了一家粉馆,粉馆的生意很好,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位置。   “这家店是赵今雨推荐我的,她说这是他们学校附近最好吃的一家牛肉粉馆,看来的确名不虚传。”   就是因为生意太好了,前面两个顾客吃完的汤碗都还没收拾,桌面上看起来油腻腻的。   厉潮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才选择坐下。   “赵今雨?”   “对呀,我表妹,之前去舅舅家你见过的。她在这个学校读,我俩身上穿的校服还是她友情提供的。”   宋时眠倒了杯凉茶递给他,“待会儿吃快点,我们下午还有很多行程呢。”   说是很多行程,其实就是在学校外面闲逛。   路过两台游戏机时宋时眠眼睛亮了亮,拽了厉潮一把,“我们来玩这个。”   那是两台老式游戏机,里面的游戏都是宋时眠的童年回忆。   他找老板兑换了一箩筐的硬币,豪气地把硬币往两人中间一放,“我跟你说,就这游戏,小时候我可是我们小区的霸主,从来没人能赢得过我。”   厉潮坐他旁边挑了一下眉梢,“是吗?那就拭目以待。”   三分钟后,宋时眠看着屏幕面前倒在地上的小人有些不可置信,“这不科学?肯定是因为我太久没玩,操作生疏了。”   旁边的男生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腕,再次投了枚硬币进去,“那要再来一次吗?”   宋时眠抓紧操作杆,“刚刚是我让你的,现在我要拿出我真正的实力了。”   厉潮轻笑了声,没说话。   或许是宋时眠拿出真正实力的原因,这一回合他堪堪险胜。   就这么来来往往打了几回后,宋时眠终于发现了,他根本不是险胜,而是厉潮在让着他。   他顿时有些生气地朝他瞪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两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好几个人,正在观望他们打游戏。   其中一个男生忍不住小声开口,“其实你刚刚那套连招错了,你不应该先放那个的……”   宋时眠看着站在身后的高中生,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气定神闲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伸手往厉潮头顶上一指,“他打游戏可厉害了,你们谁想和他玩?只要把他赢了?我就请你们吃大餐。”   几个高中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的假的?”   宋时眠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当然是真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总不能说谎吧。”   几个女生顿时大声喊道,“让宋子恒来!他打游戏老厉害了,肯定能打得过他。”   几秒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酷酷的男生,他把书包甩给身后的朋友,长腿一迈,顿时就坐在宋时眠刚刚坐的位置上。   还挺有个性。   宋时眠看了眼厉潮,后者也是冷着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为何,他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规则就是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就请对方吃饭怎么样?”   两人都没说话,围观的一群人在疯狂鼓掌。   “好!”   于是一场游戏王的争霸就此开始,两台游戏机边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瞧着还真的有点紧张刺激的意味。   随着显示屏里的两个游戏角色打得越来越激烈,宋时眠站在厉潮身后,忍不住喊了声“厉潮加油”。   宋子恒的朋友听见了,不甘示弱也大声的喊道,“宋子恒加油!”   于是一场由打游戏引发的加油争霸也开始了。   哪怕厉潮和宋时眠没有什么朋友,但鉴于两人优越的颜值,女生都往他那边去了。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加油声竟难分伯仲。   “厉潮加油!”   “宋子恒加油!”   “厉潮加油!”   “……”   二十分钟后,宋时眠看着厉潮屏幕上的“KO”两个字原地蹦了一下,“赢了!我们赢了!”   厉潮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抬了抬下巴,眼里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神采,“怎么样?”   宋时眠嘿嘿一笑。   而和他比赛的男生脸色有些臭,“你赢了,你想吃什么?”   “吃的就不用了。”厉潮站在宋时眠身边,他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行为举止里多了几分懒散随意,“你的确很厉害,只不过和我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他说得嚣张极了,只不过非但没引人反感,反而让围着他们的女生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厉潮就这么搭着宋时眠的肩膀,在众人的围观下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   落日熔金,两人的影子在街道上拖曳出长长的痕迹,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走了一会,厉潮放下手,他把手插在兜里,迎着风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笑了一下,“谢谢哥哥,今天我很开心。”   他们走过学校的大门,来到早上厉潮路经的木芙蓉花道。   粉色的木芙蓉大朵大朵的开,空气里飘荡着清浅的花香。宋时眠往前跳了两步,然后转过身背手倒着走,和厉潮面对面。   “只有今天开心吗?”   他们一个前进一个后退,风从宋时眠的发梢带到了厉潮的脸庞。   在风里,厉潮笑了。   “当然了,不止今天。”   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宋时眠停下了脚步。   “停!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厉潮依言停下脚步。   他们中间隔着大约两米的距离,夕阳隐退,时间走到七点的时候,头顶的路灯顿时亮了起来。   光从宋时眠头顶倾泄而下,他沐浴在光里,风扬起他的校服。   “有的话酝酿了一天,直到此刻,我想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告诉你。”   “很遗憾,二十一岁的宋时眠并没有遇到刚满十八岁的厉潮。”   “而在今天,十七岁的宋时眠遇到了十八岁的厉潮。”   “虽然只有一天短暂的相处时光,可我们一起在学校里奔跑过,一起为运动场上的同学加油呐喊过,我们像所有早恋的同学会做的一样躲在教室里偷偷亲吻,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甚至还打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游戏……”   宋时眠伸出手,他摊开手掌心,面对着厉潮。   光在他眼里晕开,像融进了漫天的星光。   “那么……”   “现在这位又高又帅的厉潮同学,这位有八块腹肌的厉潮同学,这位今天打赢了游戏的厉潮同学,这位一共被搭讪了九次的厉潮同学……”   “十八岁的厉潮同学,在现在,在此时此刻,十七岁的宋时眠真挚地向你请求——”   “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无关性别,只关爱情。” 第138章   咚的一下,宋时眠一个没留神,手里的栗子掉进了火炉。   干燥的表皮和燃烧的火焰一接触,栗子瞬间就烧了起来,最后还是陆林手疾眼快地把掉进去的栗子夹了出来。   正在嗑瓜子的何灿看了宋时眠一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宋小狗你干嘛呢?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宋时眠把烧糊的栗子丢进垃圾桶里,又捡了个烤好的栗子。他低着头慢吞吞地剥开壳,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栗子肉。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外面雨声淅沥,三人围坐在火炉前,听着火炉燃烧发出的噼噼声,将深秋的寒意隔绝。   何灿身上披了件薄薄的毯子,整个人卷缩着窝在躺椅上,舒服得都不想动一下,闻言也只是挑了下眉梢。   “是是是……没睡好,你天天都没睡好,一有心事就这么说,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宋时眠,“……”   何灿伸出脚踢了陆林一下,“赶紧给你学姐剥两个板栗。”   陆林前段时间跟着导师去国外跑了趟,回来整个人更黑了,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张脸看起来又黑又红。   他搬着椅子远离何灿,但碍于她的淫威,只能把刚剥好的栗子贡献给她。   “说好的一起来围炉煮茶,合着只有我一个人辛辛苦苦的围着炉子转,你俩舒舒服服的喝茶呗?”   何灿手里拿着贡品,脸上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我刚做的新美甲,怎么可能会拿来剥栗子?”   她往嘴里丢了个栗子,再次看向宋时眠,“倒是你宋小狗,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看你老公天天去上班红光满面的,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没吵架,也没发生矛盾。”宋时眠低着头道,“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何灿撇了撇嘴,“你都不说就说我们不懂,我看你压根就是不想说吧。”   宋时眠没吭声,好一会,他才缓缓道,“其实是关于厉潮的病。”   说起这个,何灿顿时就精神了,她抱着毯子从躺椅上坐起来,“他怎么了?”   火星在宋时眠眼底跳动着,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郁。   他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跟他们简略地说了一遍,“自从我跟他表白后,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人格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消失,你们说,是不是我这个方法不管用啊?”   何灿摸了摸下巴,“按照你的说法,那个人格的执念是没有在高中跟你谈场恋爱,你那天那么做就等于是满足了他的执念,按道理不应该还这样,是不是你漏掉了什么?”   宋时眠捧茶喝了口,缓缓摇头,“不清楚,正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我才感到忧虑。之前跟医生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可现在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厉潮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林安慰他,“别多想了,说不定是他还没谈够呢?想跟你再多谈两天。”   三人围着火炉探讨了半天,也没探讨出什么来。   到下午到时候,消磨了半天时光的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宋时眠没跟厉潮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但一下楼就看见了他的车。   天空还在飘着小雨,落在脸上又冰又凉,厉潮从车里拿出一件风衣披在宋时眠身上,扭头问何灿和陆林,“天还在下雨,要不我一道送你们回去?”   三人住的地方并不顺路,何灿和陆林自然不好意思麻烦厉潮。   “不用了,我们不顺路,打个车比你送我们方便多了。”   厉潮知道他们大概率会拒绝,所以早就叫了车等着他们,直到将何灿和陆林送走后,厉潮和宋时眠才上了车。   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街上行人很少,显露出几分冬天即将来临的寂静。   厉潮给宋时眠扣上安全带,闻着他身上栗子和奶茶的味道,问他,“好玩吗?”   “还行……”宋时眠将打包的栗子翻了个出来,剥了壳塞厉潮嘴里,“就是围在一起吃吃喝喝,谁叫你临时加班去不了。怎么样,好吃吗?”   厉潮咽下嘴里的栗子,启动车子,“还行,喜欢的话下次我们俩去。”   “那还是算了吧。”宋时眠瘫倒在椅子上,“那么贵,结果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还不如直接去街上买包炒好的栗子。”   汽车安静地从路上驶过,原本变小的雨又开始变大,砸在车窗上,将干净的玻璃溅出朵朵水花。   厉潮歪头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状似无意地开口,“哥哥,我明天不用加班。”   宋时眠靠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闻言也只是掀了掀眼皮,“是吗……那可以睡个懒觉了。”   厉潮顿了顿,“我准备了个惊喜,需要哥哥配合我,你会配合我吗?”   街边店铺亮起的灯经过玻璃上的水珠折射进到宋时眠眼底,五光十色的,虚幻又迷离。   看着看着,他的眼皮有些下沉,连厉潮说了什么都没听清,随意地敷衍道,“嗯,都按你说的做。”   厉潮往旁边一看,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轻声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说完后,回答他的只有青年绵长的呼吸声。   于是厉潮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下着雨的秋季太适合睡觉了,宋时眠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到的床上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温馨的光芒。   他推开门出了房间,厉潮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见他醒了,对方伸手解下围裙,“我刚想去叫哥哥,没想到你就醒了,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开饭了。”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脑袋,去了洗手间。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看厉潮神色如常的样子,估计是他想多了。   两人跟往常一样吃了晚饭,然后陆续去洗澡。   先洗完澡的宋时眠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由于他睡了一下午的原因,此刻精神得不像话,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边玩手机边等厉潮,结果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半天都不见出来。   于是他闲不住的开了一把游戏,这一打就打上头了,连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都不知道。   直到男人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埋着脸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宋时眠才回过神来。   他侧过头往他那边匆匆瞥了一眼,“再等等,等我打完这把游戏。”   按照以往,他说完这话后厉潮就要开始闹他了。结果今天男人却乖得不行,说等他就真的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坐在他旁边等他打完游戏。   他这么安静,宋时眠反而有点愧疚,于是他匆匆结束这把游戏,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不打了,不好玩。”   厉潮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哥哥,你还记得下午答应我的事吗?”   宋时眠愣了愣,“我下午有答应你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   男人无辜地开口,“下午你睡着的时候,我说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结果你一整路都没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时眠,“……”   很显然,宋时眠无语的表情并不能让厉潮取消这场单方面的交易。   “其实我想让哥哥做的很简单,我找了套衣服,哥哥可以穿一次给我看吗?”   宋时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要求。   随即,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厉潮这般处心积虑的样子,看来要让他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就在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女仆装、猫耳、兔耳之类的衣服时,却看见旁边的男人弯下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套衣服。   当看清那套衣服时,宋时眠彻底怔住了。   房间的光线很明亮,所以也衬得那套衣服的蓝色格外亮眼。   那是一套校服。   不是A市一中的黑白色调,而是独属于江城一中的蓝白色——   那是真正属于他的校服。   “你……”宋时眠盯着那套校服,感觉像是忽然失了声,“这校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自己的。”厉潮盯着他,“我想看你穿这个可以吗?”   他攥紧手里的校服,神色里带着紧张,“我想看你穿着它,把之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灯光如水在头顶倾泻,窗外雨声渐歇,偶尔传来几声青蛙的鸣叫,夜色静默。   同样静默的还有宋时眠。   他的视线落到那套校服上,哪怕被主人保护得很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校服依旧能看出些陈旧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那套校服。在那一瞬间,他感觉想回到过去的不是厉潮,而是他自己。   ……   校服很宽松,穿在他身上很明显大了一个号。可宋时眠还是对着镜子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把拉链拉上,转身进了卧室。   在此刻,他们没有和煦的阳光,没有盛开的木芙蓉。一个穿着宽大笨拙的校服,另一个穿着一身睡衣。   好像时间地点都不对。   又好像这样才是对的,这才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和地点。   宋时眠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安静地看着厉潮。在男人略显紧张的神色里,他很忽然地笑了一下。   “如果按照之前的流程,那么我现在应该跟你表白,跟你说十七岁的宋时眠很喜欢十八岁的厉潮。”   “可直到刚刚,我看到了这身衣服,我忽然不想那么说了。”   灯光照进他眼底,暖融融的一片。   “我想说的是,十七岁的宋时眠其实很差劲。他明明知道他的朋友可能发生了意外,但却因为某一次的失约,于是他赌气般的离开了生活的城市。”   “他差劲到什么都不知道,全让你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在你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比起帮助,他给予你的全是伤害。”   “如今我站在你面前,其实更想问你:十七岁的我那么糟糕,那十八岁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说完后,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   宋时眠如同那天傍晚一样,在厉潮跟前伸出手,然后摊开手掌。   “所以,哪怕我都这么糟糕了,那么厉潮同学,你还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那一瞬间,厉潮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曾经抛下他的少年,他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如同记忆里的那般,在他深陷泥沼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   那不是手,那是他的救赎。   历朝缓缓伸出手,抓住了摊在他跟前的手。   他缓缓笑了起来。   “我愿意。”   他说。   说完后,他弯下腰,缓缓抱住宋时眠。   “谢谢你,哥哥。”   谢谢你愿意拯救我那么糟糕的十八岁。   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我很开心。”   宋时眠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别过脸没说话。   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温热的气息落在脸测,宋时眠扭过头,干燥的吻就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很轻的一个吻,像秋天离别的羽毛轻轻刮过。   “我爱你。” 第139章   霜降一过,气温就开始骤降,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逐渐南移,A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惨淡的薄雾,就连阳光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   不过,这忽如其来的冷空气并没有影响到宋时眠的好心情。   他和厉潮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在医生出来的瞬间就站起身迎了过去。   看见他,医生没有卖关子,朝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恭喜你们,成功了。”   不得不说,这是他接手厉潮以来第一次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宋时眠。   “这么看来,你说的方法是非常有用的。那么接下来,就请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   出了心理诊疗室,宋时眠看着雾蒙蒙的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厉潮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语调很平淡,就像生病的那个人不是他,被治愈的也不是他。   “眠眠很棒,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时眠想回他: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患病。   可倘若真的没了他,他都不敢想象,厉潮一个人该怎么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有些事本就是无解的难题,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好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弥补这些遗憾。   明明距离十一月份还有几天,可A市却忽然袭来了一波小小的寒潮。   街边烤红薯的香味变得更加诱人,原本浓郁的桂花香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冷空气。   万圣夜在不知不觉间来临。   这边没有过万圣夜的习俗,但陆林说他们学院组织了一场小型的蒙面舞会,为了贴合万圣夜的主题,提供选择的面具都是些造型夸张奇特的幽灵。   这还是宋时眠恢复眼睛以来第一次回到母校。   曾经那些在他记忆里模糊的景色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在他眼里顿时变得清晰起来。他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在他眼里变得鲜活生动。   厉潮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脸上戴了副没什么度数的银边眼镜,比起穿着随意的宋时眠,他看起来更像是那位优雅风趣的学长。   此时正值中午,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他们融入人群,跟着大部队去了学校食堂。   宋时眠站在食堂楼下,他把手揣进兜里,眯着眼睛抬头往上面看,然后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做鸡公煲的窗口是不是在那里?”   厉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轻笑了一声,“学长真是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   宋时眠也笑了,“没办法,这么多年了,只有他家的鸡公煲让我念念不忘,哪怕毕业了都还想着。”   他们跟着人群上了楼,来到卖鸡公煲的窗口,点了一个双人份的鸡公煲。   卖鸡公煲的小哥在他们面前支起砂锅,浓郁的香气伴随着烧开的汤底蔓延开来,宋时眠嗅了嗅鼻子。   “我还以为我们以后都没有机会像普通的学长学弟一样聚在一块吃东西,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看似难以实现的愿望,竟然在今天实现了。”   厉潮站在他身后微微侧着脸,眼神落在他身上,“其实我们在一块吃过的,只不过……”   他往后撤了一步,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座椅,“只不过那时候你坐在前面,而我坐在你后面。”   那时候,他卑劣的庆幸青年的眼睛看不清,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小哥把煮好的鸡公煲放在面前的托盘里,宋时眠端起托盘正对着厉潮,“那现在……我可以有幸邀请你和我一块儿共度午餐吗?”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缓缓笑了,眼底的温柔仿佛将外界的冷空气都隔绝了。   “那是我的荣幸。”   吃完后,宋时眠拽着厉潮去了教学楼。   当看见他拽着自己进了间大教室的时候,厉潮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他在门口停住脚步,连带着走在前面的宋时眠身形被他拽住停滞不前。   他回头向厉潮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而对方则微微抿着唇,“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宋时眠忽然一个用力拽了他一把,对方一时不察,被他拽得猛地向前趔趄一步。   “来教室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上课了。”   “可是我们没有……”   “没有可是。”   不等他说完,宋时眠就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这是一节公共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每个专业的人都有,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他们来的时候并不算太晚,靠后几排还有几个空位,但宋时眠没去。   他抓着厉潮的手,带着他直奔第一排。   就跟他之前上课时每次坐的位置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由两端变成了紧靠在一起,横贯在两人中间的银河顿时消失不见,两颗彼此遥望的星终于靠在了一起。   老师站在讲台上调试麦克风的声音,底下的同学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前排除了他俩没什么人,他们周围空荡荡的,无形的空气将他俩单独隔成了一个世界。   公共课都没什么学生认真听讲,快要退休的老教师站在上面慢吞吞地念着PPT,拖长的音调,再配着外面雾蒙蒙的阴冷天气,催得人昏昏欲睡。   脱离校园生活好几年的宋时眠听了一会,没忍住把脑袋枕在手臂上眯了过去。   他的本意是想跟厉潮上一堂课,弥补一下他们大学生活没有说过话的遗憾。没想到二十分钟过去,遗憾有没有弥补不知道,他自己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被厉潮叫醒的时候,宋时眠整个人都是蒙的,瞧着跟前的黑板,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这时候已经下课了,教室里的学生走了大半,偌大的教室显得空荡荡的。   宋时眠揉了揉发麻的手臂,难得的有些愧疚,“我其实就是想眯一会儿来着,没想到睡过头了。”   厉潮在旁边没有动,黑色的风衣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冰冷的色泽,但他侧过来的脸却是温柔的。   “不用感到抱歉,其实这样我很高兴。”   他看着他,像是透过这张脸看见了几年前那张更为青涩的脸庞。   可能别人都不知道,在大家眼里厉家那位金贵无比的太子爷,其实习惯了仰望。   他的前半生都用来仰望和追逐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他眼里,他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他需要很努力、很认真才能够勉强追上他的脚步。   可今天一起坐在这里时,他才知道,原来那座高不可攀的山,那抹他触不到的月光,其实也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他也会犯错,也会在课堂上偷偷打盹。   他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只要他……   想到这里,厉潮的手指动了动,伸手抓住了宋时眠。   甚至只要他肯主动一点,就能抓住他。   在青年有些疑惑的目光下,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   ——看,我抓住你了。   ……   上完课后,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闲逛。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校园的主干道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宋时眠拢着手对着嘴哈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前方,“我有点后悔,当初那场辩论赛我应该去的。”   厉潮的脚步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宋时眠笑了笑,“可能是想更早一点认识你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读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其实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至少通过别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厉潮。一个在他跟前完全不一样的厉潮。   他们这些行为说是在治病,其实更像是将当初那些缺失的遗憾一点点填补上。   在宋时眠的设想里,他们估计要在这个学校里耗费许多时光,才能解决厉潮身体里的另一个副人格。   但没想到的是,在晚上的时候,厉潮拒绝了去蒙面舞会的邀请,主动带他来到了学校外面的大排档。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大排档那里格外的热闹。一眼望过去全是搭起的红色帐篷,帐篷下面支起无数个烧烤摊,热腾腾的雾气在夜色里升腾。   宋时眠有些意外,“你想跟我吃这个?”   厉潮点了点头。   好久不吃宋时眠也馋了,他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发现之前爱吃的那家烧烤摊还在。   他拽着厉潮去了那家,熟练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厉潮很少吃这些东西,但每一次的尝试好像都跟宋时眠有关系。   他看着对方熟练地点了一大堆菜,然后又起身去身后的冰柜里拎出两瓶啤酒。   啤酒不是很贵,甚至算得上劣质,可却是深夜大排档里的最佳拍档。   在这样的场合里喝这样的酒才叫畅快。   宋时眠打开两瓶啤酒,把其中一瓶递给厉潮,朝他举了举杯,“我们之间不说那种客套话,干杯。”   男人的眉梢柔和了一瞬,拿起啤酒瓶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   “干杯。”   咚——   清脆的响声过后,辛辣的酒气伴随着烧烤的孜然香味在初冬的街头碰撞升腾。   厉潮仰头灌下小半瓶劣质啤酒,口腔间充斥着不太好闻的啤酒精的味道,但他还是笑了。   “你之前很爱来这里吗?”   “差不多吧。”兴许是这里环境太过于熟悉的缘故,宋时眠很放松,几乎是没什么形象的瘫在椅子上,小半截下巴缩进卫衣的领口里。   “毕竟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没什么钱,那时候老担心自己眼睛看不见,所以就想着趁能看见的时候多学一点,至少得学到让我在瞎了之后不至于饿死自己。”   说着他仰头喝下一口酒。   “所以来这里吃东西的时候是我最放松的时候,心情郁闷了就喝一两瓶酒,再撸点串,感觉自己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厉潮问他,“那平时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来吗?还是和朋友?”   宋时眠慢吞吞地打了一个嗝,“有时候是自己,不过大多数是和朋友,和室友一块来,还有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没接着往下说。至于答案,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老板娘端着烤好的烧烤放到他们桌子上,瞧见宋时眠的脸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我记得你,你之前老爱来我这里吃烧烤来着,不过这几年没怎么看见你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毕业了。”   虽然烧烤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但气质独特的青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时眠也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自己。   “已经毕业了,不过又来故地重游了。”   “那看来我家的烧烤还挺让你满意的。”老板娘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向坐在他对面气质斐然的男人,“这位是你朋友吗?感觉之前没见过。”   “不是我朋友。”宋时眠笑着认真解释,“他是我丈夫,我带他来看看我大学最喜欢吃的那家店。”   听他这么说,老板娘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祝福,“二位一看就很般配,祝你们长长久久。”   宋时眠朝她举了举啤酒瓶,“那也祝你生意红红火火。”   ……   宋时眠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但因为今天厉潮在的缘故,他比平时要放心得多,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一点。   临走时,他拽着厉潮要去结账的手,说什么也要请他吃这顿烧烤。   青年用手扶着红伞的撑杆,从兜里掏出手机,慢吞吞地解锁,然后找到老板的二维码,点开扫码。   厉潮原本是站在他身后等着他的,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大概五六米的距离,站在一棵大树下,转身盯着还在付钱的青年。   他的身后是大树,大树头顶是路灯,路灯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芒。   周遭人来人往,有的甚至从刚刚的蒙面舞会出来,身上穿着礼服,脸上戴着有些滑稽的幽灵面具。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从他跟前匆匆走过,每一张脸都是不同的形状,但落在他眼里,却又是同样的冰冷。   仿佛那个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夏夜。   时间在那一刻倒退。   寒冷的冷空气和热腾腾的雾气交汇,交响出了盛夏的蝉鸣,但夏夜是没有蝉鸣的,唯一有的是他喧嚣鼓动的心跳。   可随着青年与他漠然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心就这样由沸腾的夏坠入了寒冷的冬。   那一夜就跟现在一样,他们中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付了钱,然后走出烧烤摊。他们的视线短暂地在半空中交汇,随即又游离开。   他的遗憾是什么呢?   他的遗憾不是那晚青年没有认出他,而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鼓起勇气往前站出一步。   哪怕是句简单的问好。   一个喝得有些醉的男生不小心撞了厉潮的肩膀一下,他转过头,醉眼朦胧的跟他道歉,然后被朋友搀扶着离去。   厉潮回过神,周围的喧嚣声顿时涌入耳朵。   他看见宋时眠迷迷糊糊的结了账,然后晕乎乎的站在原地,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搜寻他的身影。   但他什么都没发现,于是他只能拿着手机跌跌撞撞地朝他这边走来。   厉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缓缓朝自己走来,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俩几乎面对着面。   但对方始终都没发现他,就这么直直地掠过了他。   他从他身边走过,身上带着微微苦涩的酒气,像无数次在梦里的那般直直掠过他。   而这次……   厉潮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身体僵硬得一点都动不了,眼神有些发直,心跳在沉寂过后又开始了如雷声一般喧嚣。   “眠眠……”   他这么喊他。   像是倾尽了所有勇气才能喊出这两个字。   喊完后,他攥紧双手,舌根品到了一点发苦的滋味。   而在他这一声过后,背对着他的青年忽然转过了身。   那一刻,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直直交汇。   厉潮看见青年的眼底像有烟花绽放,瞬间迸发出绚烂的光芒。   那光芒耀眼到让他有些不忍直视,但同样的,也烫到他的心脏开始颤栗。   宋时眠如同一个小炮弹,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厉潮伸手拥住他,眼眶有些发酸。   “你去哪里了啊?我找你找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抱歉。”厉潮把头深深埋下,“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在找回一些曾经丢失的自己。”   “那找到了吗?”   厉潮将自己身上厚实的大衣裹在他身上,灯光从他们头顶倾泻,橙色的光芒温暖又明亮。   “找到了。” 第140章   过度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宋时眠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晕乎乎的,他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严肃。   他缓缓伸出手指头。   一瓶、两瓶、三瓶、四瓶……   四瓶。   仅仅四瓶酒就把他给撂下了?!   他举着四个手指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酒量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晨跑完刚洗好澡的厉潮出现在他身后,他的头上搭着毛巾,随意地瞥了宋时眠一眼,“你这是要对天发誓吗?”   宋时眠格外沉重地把小拇指弯曲,让小拇指和大拇指靠在一块,竖起三根手指头。   “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四瓶就倒,得多丢人啊。   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凑近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后颈。   他竖起的手指头被拉了下来。   “发誓就不用了,就眠眠这酒量,下次出门喝酒还是得带个可靠的保镖。”   宋时眠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   “对了,昨天那个副人格怎么样了?”   厉潮从他身后支起身子,垂下来的目光落在他睡得有些卷翘的头发上,他伸手压了压那团不听话的头发,回答得轻描淡写。   “他消失了。”   “消失了?!”   宋时眠正在挤牙膏的手一顿,险些将拧开的牙膏挤到了水龙头上,“我昨天干什么了?他怎么忽然就消失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   宋时眠抬起眼睛,通过镜子和站在他后面的男人对视。   男人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水珠在发尾颤了颤,然后从他的眉梢坠下,落进宋时眠的后颈。   他被冰得打了个激灵,没忍住缩了缩脖子,眼神里透着狐疑,“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厉潮伸手擦掉他后颈上的水珠,弯下腰从他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他插上吹风机的电源接口,响起的嗡嗡声盖过了他略显低沉的声音,“真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他实在说不出口。说他闹出来的那些大张旗鼓的人格,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拥抱就满足?   怎么都问不出来,宋时眠只能放弃刨根究底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事。   他吐掉嘴里的唾沫,对着镜子亮出自己的一口白牙,心底顿时又充满了干劲。   ……   寒潮过后,A市又迎来了一场短暂的艳阳天。   南方的冬季就是这样,下雨的时候冷得要命,一旦出了太阳,又仿佛置身于温暖的夏季。   宋时眠把前段时间穿过的厚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站在阳台上回复江清韵的消息。   【厉潮临时有个会,等他开会回来我们就过去。】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江清韵难得有了兴致。   她兴致勃勃地烤了饼干、做了甜品,然后还研究了几道菜,让他们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回别墅吃饭。   今天是周末,宋时眠在家睡了一个懒觉,被初冬的暖阳一照,整个人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江清韵此举刚好给了他一个可以免费蹭饭的机会。   厉潮回来的时候洗衣机刚好结束工作,发出清脆的提醒声。   宋时眠窝在阳台的吊椅上看书,听见声音原本是想起身晾衣服,结果刚好看见开门回来的男人。   他怀里捧着一束还挂着露珠的月季,弯腰换鞋的时候光影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优雅又迷人。   感应到了宋时眠的目光,男人直起腰,伸手拨弄了下月季娇嫩的花瓣。   “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区楼下的花店新进了一批花,瞧着还算新鲜,就买了一束回来。”   宋时眠起身,兴致勃勃地找出一个空花瓶,拿起花瓶看了看,举到厉潮面前,“放在这个里面可以吗?”   厉潮自然是没什么异议。   宋时眠去卫生间接水,他就拿着剪子把带着枝叶的花枝修剪干净。   青年接完水回来自然而然地站在他旁边看他修剪花枝,看着看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碰了厉潮的肩膀一下。   “对了,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咔哒!   厉潮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他垂眸将手里的花枝转了个圈,把背面的刺剔干净。   “吃了。”   医生给他开了新的药,用于辅助治疗。   这个药和他之前偷偷吃的药相比副作用小了很多,虽说不至于让他昏昏欲睡,整日里提不起精神,但终归是抑制情绪波动的药物,吃了药的男人整日里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见他忽然买了束花回来,宋时眠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会忽然想起买花?”   厉潮把修剪好的花放进花瓶里,“车载广播里说今天立冬了。”   “所以要买花吗?”   男人笑了一声,“不清楚要不要买花,但想着以往的冬天都是自己一个人过,这次终于是两个人了,所以想要庆祝一下。”   宋时眠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他盯着月季花瓣上要落未落的水珠,很忽然地扭头在男人的肩膀上撞了一下。   “厉潮同志,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说法。这不是庆祝我们俩终于可以在一起过冬天,而是庆祝这是这么多年后我们俩过的第一个冬天。”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三个,甚至是无数个。”   厉潮被他撞得手抖了一下,娇嫩的花瓣颤了颤,在桌面上溅下几滴水珠。   他把最后一枝花也插进花瓶里,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   “你说得对,的确是我狭隘了。”   ……   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清韵把烤好的饼干和做好的点心都搬到了后院的花园里,花园被佣人照顾得很好,哪怕经历过一波小小的寒潮,可依旧还在开着花。   自从厉潮逐渐接管了总公司的事物后,厉劭变得没有那么忙了。   他在后院给自己泡了壶茶,跟前摆着一个棋盘,看见宋时眠和厉潮从外面走进来,朝他俩招了招手。   “来陪我下一盘。”   他的话是跟宋时眠说的。   这种东西厉潮自然是不会的,倒是宋时眠他爸喜欢下棋,他小时候跟在他爸身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会一些。   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厉劭都会让他陪他下棋,虽然他的棋艺不精,但也能勉强和厉劭下个几个回合。   于是才刚进门连江清韵的面都没见到的宋时眠就这样坐在花园里陪厉劭一块下棋。   他的棋艺不精并不是谦虚的说法,而是真的并不精湛,每下一步棋都要仔细斟酌一会,避免才刚开局就被杀个措手不及。   厉劭也不催促,就这么端着茶时不时的喝一口气,定神闲的等着他。   佣人将江清韵烤好的饼干和点心从桌子上搬了些过来放到两人的旁边,宋时眠伸手摸起一块饼干,像松鼠一样一点点的啃着,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棋子。   见他落下一颗棋子后,厉劭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落下一子。   “对了……”他问宋时眠,“厉潮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宋时眠咬饼干的动作顿了顿,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按照之前跟医生说的那个方法,目前已经融合了两个人格。毕竟这种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好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   “嗯。”厉劭应了一声,“辛苦你了,待会儿我让秘书汇一笔钱给你,想买什么就买,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而宋时眠看向厉劭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不愧是他们家最像霸总的一个人,这关心人的方式真是……   朴素又讨人喜欢。   见他不说话,厉劭以为他不喜欢,于是解释道,“不要多想,我们家的规矩向来如此,谁出力最多,谁就应该有奖励。”   “这是给你的零花钱,没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意思。毕竟厉潮的病,就算我们想帮忙也做不了什么,说到底还得全靠你。”   “我知道。”宋时眠低低应了一声。   要是这也算瞧不起的话,那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的就等着这瞧不起的待遇。   见他脸上没什么别样的神色,厉劭才放下心来。   他往自己空掉的茶杯里添了杯热茶,升腾起来的雾气模糊掉他变得有些苍老的眉眼。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时眠斟酌着落下一颗白子,“接下来我想搬回之前我跟他住的那个小区。”   厉劭饮茶的动作一顿,朝他投去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只见对面的青年也同他一样端着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既然他的第三个人格是在那里产生的,那么也应该在那里解决。”   “你……”厉劭顿了顿才开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   他话音才刚落,江清韵的声音就从他俩身后传了过来,“厉劭你干嘛呢?又拉着眠眠跟你一块下棋了?人家刚进门,茶水都没喝得上一口,你好意思吗你?”   厉劭,“……”   刚刚在宋时眠面前挥金如土的霸总立刻秒怂。 第141章   宋时眠说要搬回去,没过几天,果真就带着厉潮搬了回去。   略显陈旧的三室一厅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哪怕他们许久未住,但厉潮定期会请人过来打扫,所以屋子里看着还算干净。   说是搬回来,其实就是小住一段时间。因此两人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并没有很多行李。   自从上次在别墅吃过饭后,A市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阴雨天气越发的多,整个城市雾蒙蒙的,由内到外的透着冷。   宋时眠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加厚卫衣,拎着袋子的手被冷空气冻得有些发白。   他站在门口打开客厅的灯,看着里面既熟悉又陌生的陈设,许久都没动作。   厉潮拎着更重的行李站在他旁边,见他许久都未动,不由得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宋时眠摇了摇头,“只是之前看到这些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忽然变得这么清晰,还有点不习惯。”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活动一下有些发冷的手指,然后走到卧室门边,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的景象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床头柜上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依旧放在原位。   不是宋时眠忘记把他们带去新家,只是他觉得,比起那个全然陌生的新家,他们可能更愿意留在这里。   他们在下楼买菜的时候恰好遇到隔壁邻居刚买菜回来,空了许久的房子忽然走出两个人来,隔壁的女主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原来是你们,你们回来了啊?隔壁空了许久,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搬走了。”   宋时眠笑着解释,“我们搬新家了,不过这两天打算来这边住一阵子。”   女主人热情地将买回来的橘子往他们手里一人塞了几个,“刚搬过来的那段时间承蒙你们照拂,你们许久不回来,家里要是缺了什么尽管跟我说。”   两人揣着橘子下了楼。   接近傍晚,外面雾蒙蒙的一片,路灯还没亮起来,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沉睡。   小区楼下是一片不怎么大的绿化带,平日,一到晚上就会有大人带着小孩在这边散步。   由于天冷的缘故,今日他们下来没什么人,冷清得只见他俩的身影。   宋时眠搓了搓指尖,把自己的手伸进男人的大衣口袋里,格外不讲理地将自己冰冷的手挤进他手心里取暖。   而后者只是顺从地张开手,慢慢地裹住他的手,将它一点点捂热。   他俩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宋时眠忽然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另一只手,像是在半空中摸索着什么,“虽然离开了这么一段时间,哪怕现在让我闭上眼睛,我对这里的布局依旧了如指掌。”   “这里……”   他伸手一指,“这里有一个花池,那边有一个可以休息的长椅。”   他闭着眼睛牵着厉潮的手,两人就这么转了一个方向,“而这里,是我们出去的路对不对?”   厉潮抬眼朝前面看去,在稀薄的雾气尽头,他看到了小区的出口。   他一点点握紧口袋里的那只手,“眠眠没记错,这里的确是出去的路。”   宋时眠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底,缓缓笑了,“哪怕我记不清别的地方,也不会把这里记错了。毕竟,这个地方是你拉着我一遍又一遍走的”   这是他瞎了以来,除了家里的房间,第一次用双脚丈量的土地。   他也记不清当时到底走了多少次,直到将小区楼下的花园以另一种方式刻在了他脑海时,他也终于被迫接受了他看不见的这个事实。   “三十五次。”   厉潮忽然开口,“这个花园你一共走了三十五次。”   宋时眠扭头朝他看去,只见后者目光沉沉,“其实我那时候恨不得瞎的人是我自己。”   “那还是算了吧。”宋时眠耸了耸肩,“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陪着你在小区楼下走三十五次。”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厉潮的手掌一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再这么闲逛下去,超市都要关门了。”   虽然说是出来买菜做饭,但一走到外面,接触到冷冰冰的空气时,两人在超市门口果断地转了个弯,去了对面的火锅店。   等他们吃完火锅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宋时眠翻出以前的睡衣,打算先去洗澡。   当他拿着睡衣站在床边时,才发现床上的被褥还是夏季的薄款。家里的厚被子被放在了衣柜的顶层,他试着踮脚去够,发现还差一点距离,于是只能把在外面的厉潮叫过来   “你把柜子顶上的厚被子拿下来盖呗,我记得衣柜里有洗干净的床单被罩,当时走的时候没带去新家,你翻一翻,找出来给它们换上。”   他们才小半年不回来住,浴室的水龙头就有些坏了,不至于洗不了澡,就是出水莫名其妙地有些小。   宋时眠在里面洗了好久才把澡洗完。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伸手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翻了翻,没看到吹风机。于是只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找厉潮。   卧室的灯光被调成了最低档的暖光,床上放着一床刚拿下来的厚被子,衣柜的门全都大刺刺的敞开,里面的东西显出几分被翻过的凌乱。   而厉潮则背对着他坐在房间唯一的一张书桌前,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灯光打在他的背上,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沉默。   宋时眠抓着毛巾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他站在门口有点不太敢进去,只能试探性地喊了声厉潮的名字。   听见他的声音,厉潮回过头,露出半张侧脸。几秒后,他合上手上的本子,站起来走到宋时眠身边。   他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替他擦拭头发,“怎么湿着头就过来了?”   宋时眠歪了歪头,只看见桌子上好像放着一个笔记本。他收回目光老实道,“没找到吹风机,所以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在卧室里。”   厉潮把毛巾再次搭在他头上,转身朝床头柜边走去,“刚刚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好像在床头柜里。”   他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吹风机,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铺,“坐着吧,我给你吹。”   宋时眠乖乖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眼神往桌子那边飞快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你刚刚在看什么?”   厉潮拿着吹风机的手一顿,也朝桌子上望了过去。   黑色的笔记本安静地躺在桌子上,边页被挤压出好几道褶皱,黑色的页面上落了好几处擦不掉的灰渍。   他收回目光,打开吹风机,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一个笔记本。”   他的手搭在宋时眠的头上,宋时眠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了仰头。他盯着那个笔记本看了一会,对它的外观实在没有什么印象,“是我的吗?”   厉潮垂眸看着他被热气熏得有些粉的眉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刚刚找被罩的时候从衣柜的夹层里掉出来的,我不知道是你的东西,就翻开看了一点。”   他越说宋时眠就越是好奇,可他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的确想不起自己买过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男人修长的指尖从他的发缝里穿插而过,按压在头皮的力道刚刚好,再加上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宋时眠半靠在他的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紧接着,他听见头顶的男人开口了。   “是日记。”   “日记?”   宋时眠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又笑了起来,“不会是我小学的日记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的缘故,在他说完后厉潮没有再回应他,只是安静的给他吹着头发。   等吹好后宋时眠已经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厉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确保全部吹干后才关掉手里的吹风机。   吹风机的声音一停,宋时眠就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从男人怀里直起身子,缓缓打了个哈欠,“浴室的水龙头好像有些坏了,出来的水很小,你要洗澡的话赶紧去。”   “我先把床给铺了……”   “铺床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宋时眠把睡衣塞他怀里,将人推了出去。   看见厉潮进了浴室后,他把卧室的门关上,转过身盯着桌子上那个笔记本。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伸手碰了碰笔记本黑色的封面。   明明他对这个笔记本没有丝毫的印象,可当看着它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浮现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几秒后,宋时眠缓缓吐了口气,翻开了手上的笔记本。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字,这些字歪歪扭扭、忽大忽小的,甚至有的笔画都不能连接在一起,刚写字的小学生写得都比这个好。   可当看清上面的字后,宋时眠彻底愣在了原地。   原来这真的是他的日记。   难怪他对这个日记本没有印象。   这个本子是他瞎了之后买的,里面的日记也是他瞎了之后写的。   一个瞎子写的字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如果不仔细辨认,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可宋时眠不需要辨认,他比谁都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第142章   压抑,愤怒,埋怨……   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藏在了这本日记里,落下的每一笔都恨不得将纸张划破,几乎快辨认不出来的字迹成了他最无力的那段时间里的发泄手段。   宋时眠伸手摩挲着上面坑坑洼洼的字迹,心底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在他度过那段最难的时间后这个日记就再也没打开过。他也不知道这个日记本被他塞到哪里去了,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却被厉潮意外发现。   和当时的无力愤怒相比,现在被发现这个日记,宋时眠心底更多的是难堪。   被人不小心看到当初的黑历史什么的……   日记越往后翻字迹就越发凌乱,如果不是宋时眠记性好,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其实看下来通篇充满了一股自怨自艾的味道,十句里就有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些对待。   宋时眠记得清上面的内容,可再次看着这些字时,却没了当时的心情。   他的心底很平静,平静到甚至还抽空冷静地思考。如果他的眼睛真的治不好要瞎一辈子的话,他能坦然的接受吗?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因为他得到了比光明还要重要的东西。   厉潮去洗澡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会看桌子上的笔记本。   他倒是想把那个本子收起来,可宋时眠已经发现了它,他这么做反而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说不担心是假的,哪怕花洒的水很小,厉潮还是花了不到十分钟洗完了一个战斗澡。   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宋时眠正在弯着腰铺床单,而桌子上的笔记本已经消失了。   灯光柔和,青年塌下的腰在厉潮眼底延伸出一个曼妙的弧度,他短暂地被迷失心智,忘记了笔记本的事。   铺床这种事其实宋时眠没什么经验,他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铺半天,一看发现另一端的被角根本没和被罩的被角对上,全在中间堆起。   一回头,男人站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的……   屁股。   宋时眠,“……”   好气啊!   他把手里头的被子一丢,还没来记得发火,厉潮就格外有眼力见地上来接过他手里头的被子。   厉家赫赫有名的继承人,家务活干得比宋时眠还得心应手,两只手臂揪着两边被角,扯着被子甩了甩,顿时就被他甩贴合了。   然后又弯下腰把有些凌乱的床单铺得更整洁,力求一丝褶皱也看不出来。   这回轮到宋时眠抱着手臂站在后面看他铺床。   他的目光沿着男人的宽阔的肩膀慢慢往下,来到的腰,然后到屁股,再到那一双大长腿。   别说,还挺好看。   铺完床自然是该睡觉了。   厉潮躺在宋时眠旁边,好几次都扭头往他那边看,欲言又止,然后又沉默。   最后宋时眠实在受不住他的眼神,翻了个身对着他,“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厉潮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难过?没有。   伤感?没有。   难堪?也没有。   那份日记光是看着前面几页内容,他的心就难受得像是被什么利器在里面硬生生搅了一圈,完全不敢想象当时宋时眠什么都看不见,写下它们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犹豫着要怎么在不让他勾起伤心事的情况下问去这件事。   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宋时眠就开口了,“你是想问我日记的事对吧?”   他越是积极主动,厉潮心底的疼痛就越甚。   “眠眠,其实你不想说就不用……”   “没有不想说。”宋时眠打断他,“其实不用感到难过,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早就没感觉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   宋时眠安抚的微笑落在厉潮眼底就是在强颜欢笑,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自责,“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出现就好了。”   宋时眠没想到这也能怪在他身上来,“是不是哪天世界毁灭了你都觉得你身上有一半责任?”   厉潮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世界毁灭跟我有什么关系?”   随即,他明白了宋时眠说这句话的意思。   “旁的人和事都跟我没关系,只有眠眠才跟我有关系,你渴了、饿了,甚至是没睡好,我都觉得是我没照顾好你。”   宋时眠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不疼不痒的,但是难以忽略。   他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翻身下了床。   他一起来,厉潮也躺不住了。他跟着他坐起来,甚至还想跟在他后面下去,但看他的目的是房间的书桌时硬生生止住了这种念头。   “你干什么?”   宋时眠拉开抽屉低着头翻了翻,“找个东西,我记得搬家的时候没带走。”   “找到了!”他面色一喜,举起手里的东西,赫然是个优盘。   房间的灯被关上,只留一盏温馨的小夜灯,宋时眠挪了挪屁股,挨在厉潮身边,把半截身子都窝进他的怀里。   他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拿起手机,把手里的优盘插进去。   “其实你刚刚看的那个严格意义上不算我的日记,这个才是。”   厉潮垂下眼,看着他打开优盘,里面的文件都是宋时眠眼盲那段时间写的翻译。文件没有几个,上面都写着名字,所以显得其中一个叫“文件夹一”的文件名很突兀。   宋时眠打开了“文件夹一”。   空气里很安静,他有点羞耻。   他实在没有勇气点开,把手机塞到厉潮怀里,“要不你自己看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拉过被子蒙住头,假装自己倒头就睡。   厉潮顿了顿,看了眼连头发丝也没露出来的某人,抬起的指尖犹豫了瞬,最终还是选择打开。   里面的日记连日期也没有,每一天写下来只有寥寥几句。   -   天气应该是阴,没有看见阳光。   第十五次扣错扣子,第十次撞到墙角。   -   出太阳了,外卖的汤全洒在衣服上,损失外卖加一件衣服,以及请阿姨拖地的额外花销。   -   还是大太阳,在小区楼下的阶梯上摔了一跤,然后知道了无障碍通道这种东西。   -   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这年头盲人也成了打劫对象了吗?简直是丧心病狂。   -   天气雨,我感觉快坚持不下去了,写日记也没用了。   -   不知道是什么天气,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他给了我一盘洗好的水果,还邀请我吃了一顿饭。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如果是图我的财,死之前吃到了一顿好吃的饭,好像不亏。   ……   从这里开始,邻居的身影在他的日记里出现得格外频繁。   ……   天气晴,阳光很好,为了奖励我在楼下走了一圈,邻居先生竟然给我点了个蛋糕。   很可惜,我看不见蛋糕长什么样,但不小心摸到了邻居的手。   嗯,有点大。   -   邻居先生好像格外不善言辞,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含糊不清地跟我说了“li”。   厉?李?   我喊他李先生,他没反对。   我摸到了他的身高,好像比我高一点。   -   下雨了,今天的认路环节被迫取消,我和李先生坐在楼下的咖啡馆里喝咖啡。   他好像喜欢冰美式。   -   咚的一下,厉潮仿佛听见了心跳骤然强烈起来的声音。   他盯着上面的字,心里有个声音在跟他说不要想歪,可脑袋根本控制不住。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在意到甚至要把他的喜好写进日记里?   他屏住呼吸,接着往下看。   -   雨,又是雨。   好像自从我认清小区楼下的路后,李先生就不怎么回来了,有时候一个星期也碰不到一次。   -   放晴了,李先生回来了,我像朋友一样打趣问他哪里了?是不是有女朋友去约会?   他沉默了。   沉默是什么意思?   默认吗?   -   大晴天,太阳刺得我眼睛疼。   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我对李先生了解得可真少,甚至只知道他姓李,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之前相处的时光好像是我的一场梦。   -   还是晴。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有喜欢的人吗?   他说有。   -   下雨了。   到此为止吧,宋时眠。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厉潮怔住。   当邻居的时候,和宋时眠越相处,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跟他说话,可又怕自己露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沉默。   可沉默已经压制不止那些狂热的感情,他怕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只能选择远离。   当宋时眠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他感到的不是窃喜,而是害怕,害怕他是不是知道了他内心龌蹉的想法。   可对着他的脸,他说不出否认的话。   他咬着牙承认了,等着他的发落。   在他承认后,青年的表情变成了他看不懂的沉默,然后和他越来越疏远。   厉潮那时候心如死灰的想,他终究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如今……   他看着手机上的字,就那么短短几则日记,他看了又看。   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曾经语文能考一百三的学霸开始怀疑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的吧?   大概是的吧?   最终是默默装睡的宋时眠没忍住掀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这么久了,你还没看完吗?”   “看完了。”   厉潮虔诚地放下手机,眼神里带着让宋时眠有些害怕的狂热,“眠眠……”   想着日记里的那些内容,宋时眠从头到脚都浮现出一种名为羞耻的情绪。   “你……你别多想,我那时候就是不懂事,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所以见一个对我好的男人就忍不住动心。”   厉潮顿了顿,问了个很刁钻的问题,“那如果出现的是别人,你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他?”   真是个好问题……   宋时眠抱着被子思考了会,毕竟他又看不见,不存在什么看脸的说法,要是换别人像厉潮那么对他,说不定还真的……   他还没想完,就被男人捏着脸啃了口。   “不准想。”   宋时眠捂着脸,觉得有些委屈,他自己问的问题,现在反而让他不准想。   厉潮又问他,“那你当初怎么会忽然去相亲?”   他看向宋时眠的眼神很不善,只差没说他前脚还在日记里说喜欢他,后脚就去相亲了。   宋时眠默了默,在厉潮略带威胁的眼神下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你都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为了摆脱失恋的痛苦,我决定听取朋友的意见,开启新生活,忘记前尘往事。”   其实他相中厉潮的主要原因是他给他的感觉跟邻居李先生很像。   但这事万万是不能跟厉潮说的。   因为厉潮此刻的表情就像失去了几十亿的大单子那样沉痛。   几十亿的大单子算什么?   他失去的可是老婆!   老婆! 第143章   第二天一早,厉潮在浴室里叮叮当当地修花洒。   明明这些事只要他说一声就会有无数人替他完成,甚至把浴室拆了重建都可以,但家里的事厉潮向来都喜欢自己动手解决。   为了方便干活,他只穿了件背心,站在狭小的浴室里,头都快顶着天花板了,花洒的水将他的衣服打湿大半,藏在里面的肌肉半遮半掩,满屏的荷尔蒙。   这可惜,这诱人的风景无人欣赏。   唯一能欣赏的主人早上一起来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厉潮只能一个人埋着头叮叮当当。   他把花洒卸下来,发现是里面的出水口由于长时间不用,被堵住了。就在他思考要去买什么牌子的疏通剂的时候,门铃响了。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几乎快湿透的背心,回到房间翻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才去开门。   透过门铃,厉潮看见了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宋时眠。他以为他忘记带钥匙了,没作多想就开了门。   门口,青年手里端着水果,浅色的毛衣柔和得像初冬刚升的太阳。   还没等厉潮开口,宋时眠就举起手里的水果朝他露出一个笑,“你好,我是刚搬来的邻居,以后请多关照。”   厉潮被他笑得短暂地迷失了下心智,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你……”   宋时眠打断他,不动声色地从他外套没盖严的胸膛上扫过,“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厉潮只能将来拜访的邻居请进家里来。   青年看着温和有礼貌的样子,却是个自来熟的,一来就把手里的盘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手拿了个葡萄递到厉潮嘴边,“你尝尝,这个葡萄是从老家带来的,可甜了。”   厉潮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葡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葡萄是昨天吃完火锅回来买的,还是他洗的。   但被宋时眠的目光盯着,他只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这颗从老家带来的葡萄。   “很好吃。”   宋时眠顿时满意了。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站在对面的男人,“对了,我叫宋时眠,你叫什么名字呀?”   厉潮再迟钝也明白了宋时眠想要干什么。   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情景只会老实又木讷的开口。   “厉潮。”   “厉先生……”宋时眠不动声色地靠近他,近到他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潮湿的水汽,还有从一身紧实的肌肉里散发出来的男人味。   “厉先生是一个人在家吗?你的另一半呢?”   “我……”   厉潮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不应该有另一半。   可对面的青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是什么,仿佛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问完探头往浴室那边看了眼,“厉先生刚刚在忙什么呢?”   厉潮老实道,“修花洒。”   宋时眠星星眼,“厉先生好厉害。”   “……”   厉潮有些沉默,开始思考自己人格分裂演戏的时候宋时眠是不是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参考情节的恶劣程度,宋时眠应该比他的心情还要糟糕。   宋时眠又问,“那厉先生修好了吗?”   厉潮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外套下的背心被捂得快发潮了,“还没。”   “那我可以看看吗?万一以后我家的花洒坏了还能吸取吸取经验。”   按照一般剧本,第一次见面的陌生邻居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厉潮应该拒绝的。可宋时眠的眼神太过于炙热,就这么看着他时,他顿时所有理智都没有了。   等厉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脱了外套,穿着那件湿了的背心接着在浴室里鼓捣花洒。   宋时眠半蹲着在他旁边,毛衣宽松的领口下是如白玉般修长的脖颈,朝他倾身的时候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厉先生好厉害,居然会修花洒,我这么多年来都学不会。”   “还有你的肌肉好漂亮,你平时健身吗?我也想拥有你这么完美的身材。”   厉潮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咔嚓一声,把手里的胶管掰成了两节。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   男人把手里的胶管一丢,然后不经意展露出自己的腹肌。   青年就这么蹲在他面前,探过身子靠近厉潮,伸出修长洁白的指尖,“我可以摸摸吗?我还没有见过像厉先生身材这么完美的人呢。”   厉潮盯着那根白皙的手指,被指尖上的那点粉给迷了心智,咽了咽口水,默默点了点头。   明明衣服是湿的,可男人身上的温度烫得有些吓人,微凉的指尖触上去的瞬间两人皆是一颤。   宋时眠是被热的。   而厉潮……   漂亮的青年眼睛向下一扫,无辜的笑着道,“厉先生,你的手机立起来了。”   厉潮扯过丢在一边的外套盖在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再摸一下。”   宋时眠,“……”   美得你。   他收了手,有些嫌弃地在衣服擦了擦,站起来眼神围着屋子转了圈,然后落到敞开门的卧室里。   “厉先生结婚了吗?怎么没有看见你妻子?”   厉先生用坏掉的花洒洗了把脸,拎着还在滴水的花洒也站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搭在他腰上的外套滑了下去,就这么直愣愣地对着宋时眠。   男人肩背宽阔,眉目清冽,垂着眼看过来的时候充满了压迫感。   “出差去了,没在家。”   宋时眠转了个身,把屁股背着他,脸上依旧笑吟吟的,“难怪厉先生火气这么大,原来是爱人出差去了。我还想说如果你爱人在的话,请你们吃顿饭呢,毕竟大家以后就是邻居了。”   厉潮把还在滴水的花洒放在台子上,伸手关掉开关,又捡起地上的衣服系在腰上,勉强维持住形象。   “可以请我吃。”   青年掀起眼睛看他,“就你一个人吗?”   厉潮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宋时眠又笑了,“那多不好意思,我们孤男寡难的,你夫人又不在家,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厉潮扯起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水渍,语气沉静,“我们又没发生什么,问心无愧的事,谁敢误会我们?”   他一边说着,眼神从宋时眠脸上划过,看着他身上宽松的毛衣,恨不得目光会拐弯。   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宋时眠倒是第一次见。   他倚着门框弹了弹指甲,“可我才刚搬过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呢,出去吃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厉潮没问他为什么出去吃不太好,而是贴心的给了他一个选项,“我家有厨房,可以用我家的。”   宋时眠弹指甲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用你家的厨房请你吃饭吗?”   厉潮面不改色道,“只要是你做的就是请我。”   十分钟后。   宋时眠看着跟前削好皮的土豆陷入沉思。   天地可鉴,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为什么演变到现在,他真的站在厨房里开始做饭了?   他拿着菜刀,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给土豆分尸。   宋时眠犹豫着从中间落下一刀,土豆顿时一分为二。   然后呢?   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男人的手穿过他的腰,落在了他手上。   “宋先生是不会吗?”   瞧见案板上土豆不规则的尸体时,男人轻笑了声,“土豆不是这么切的。”   宋时眠恼羞成怒地放下菜刀,“你管我怎么切。”   “嗯,我的错,作为赔罪,我帮你把土豆切完好不好?”   厉潮嘴上这么说,可丝毫没有把宋时眠放出去的想法,就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拿起刀切起了土豆。   他手起刀落,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然后案板上就多了团粗细均匀的土豆丝。   看得宋时眠叹为观止。   他伸手推了男人的腰一把,“不玩了,不好玩。”   可到现在,游戏的结束权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厨房的台子不是很高,当宋时眠的屁股坐上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对厨房产生了亵渎。   他伸出脚踹了厉潮一下,“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厉潮挨了踹,但并不打算听话,“宋先生不是想要请我吃饭吗?”   宋时眠敏锐地察觉到一股阴谋的气息,“吃饭归吃饭,抱我坐这上面干什么?”   厉潮不回答,自顾自地问他,“我可以点菜吗?”   宋时眠觉得他在想屁吃。   “奶油小蛋糕怎么样?”   男人的双手压在宋时眠的腰上,他试着挣扎了下,发现是徒劳,反而把衣服弄得乱糟糟的,领口扯开,藏在里面的肌肤白得像奶油。   厉潮眼神深了下去,“加点草莓怎么样?”   白里透红。   宋时眠道,“不怎么样。”   他连个土豆都不会切,还妄想他会做甜品?   可他偏偏没想到,甜品竟是他本身。   奶油质地细腻,用手一捻,嫩得仿佛能出水,入口甜而不腻。草莓是应季的水果,个头饱满晶莹,但男人嘴大,一口就能包圆,汁水丰沛,回味甘甜。   店家粗心,总是用粗糙的包装打包蛋糕,里面的奶油被包裹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摆的路边摊。   好在厉潮心细,早早发现了粗糙包装下的内里。   宋时眠无比感谢当初买房的时候他妈看中了这个略显宽敞的厨房,修葺起来的台子足够长,这才避免某些可疑液体污染了这个做饭的圣地。   可冰凉的瓷砖给他的体感就不是很好了。   外边冷,里面热,冰火两重天下,他的膝盖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微颤颤地打着抖。   正在品尝美食的男人张嘴咬了口流着汁水的小蛋糕,发表自己的食用感想。   “宋先生明明说要请我吃饭,结果到最后还得我自己动手。”   “不过……”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里带着餍足。   “食物很美味,多谢款待。”   宋时眠,“……” 第144章   等到宋时眠吃上这顿迟来的午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屁股上垫了个软垫,拿着筷子看着跟前的糖醋小排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厉潮扮演邻居勾引他,吃亏的是他,他扮演邻居勾引厉潮,吃亏的还是他?   很显然,他只考虑了事物的表层逻辑关系,却忽略了最基本的本质问题。   被压是必然的事。   厉潮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看着宋时眠眉头紧锁但迟迟不下筷,犹豫了瞬,为自己辩解,“我只是顺应剧本而已,眠眠不能怪我。”   宋时眠夹起一块小排,撕咬的动作很狰狞,“不怪你,怪我。”   怪他忽略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厉潮把他喜欢的茄盒放他面前,识趣地不再纠结怪谁这个话题,“你今天为什么会忽然……”   上午的体力消耗严重,宋时眠肚子饿得咕咕叫,连吃了两块小排,又伸手夹了个茄盒。听着厉潮的疑问,他动作一顿,忧伤的叹气。   “你之前那么做,我以为你喜欢人妻来着,就想着来试探试探你。”   结果没想到主人格也这么恶劣。   想着,他不舒服的动了动屁股,问厉潮,“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厉潮的筷子险些戳到了桌子上,他收回手,夹了个肉圆,力道有些大,圆子被一分为二。   最后那半个圆子落进宋时眠的碗里,厉潮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   宋时眠看着碗里的半个圆子,无端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就……就我刚刚说的那个。”   “人妻?”对面的男人似乎是笑了声,比起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情绪,“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人妻?”   不等宋时眠解释,厉潮又接着道,“就因为我之前那样对你吗?”   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喜欢人妻,而是喜欢你?只要那个人是你,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很平稳,可不知为何,宋时眠却读到了一股有些心惊的味道。他紧了紧手里的筷子,问厉潮,“那如果和我相亲的不是你,而是别人,然后我还相中了他,跟他结婚了呢?”   十一月,空气渐冷,宋时眠早就穿上了保暖的厚重毛衣,而厉潮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手腕的袖口挽起,垂下来的目光很随和,修长的指尖翻转,没一会一只虾就这样剥好了。   他把虾放进宋时眠的碗里,目光依旧低垂。   “实不相瞒,其实我有设想过你说的如果。我以为我能做到默默祝福,并尝试让自己放下。可我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他掀起眼皮看着宋时眠,“我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恶劣,还要不堪。”   “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可以忍一天,可以忍一个月,甚至能忍一年,但我忍不了一辈子。当我一点也忍不了后,你猜我会做什么?”   青年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是有些害怕,可厉潮却不留任何害怕的时间给他,接着往下说。   “当我忍不了后,我就会像之前你遇到的那样,趁你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你家,那时候你看不见,如果我伪装得好一点,你甚至都分不清枕边人是谁。”   “金钱、权势,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属于我。”   那个人格的出现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怪癖,而是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偏执和疯狂。   他一边希望他过得好,又一边只想他只属于他。   他爱他,可他的爱让他做不到放手。   每一次的治疗对厉潮来说就像是将他内心的阴暗一点点刨开,将他伪装的皮一点点撕下,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内里。   而现在,治疗到最后,他亲手将埋藏在最底下那块阴暗面主动暴露在宋时眠眼底。让他亲眼看见,在那张漂亮的皮囊下是多么丑陋无耻的灵魂。   他会害怕他吗?   厉潮在心底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换成谁会都会害怕吧,毕竟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餐桌上顿时陷入安静,男人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拿着筷子的手在隐隐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秒,等待的时间对厉潮来说宛如一辈子那么漫长。   终于宋时眠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那还好我没有和别人结婚,不然有了家室还跟你出轨太不道德了。”   厉潮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只见对面的青年幽幽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做这种设想好了,不然每次设想就多一个无辜受害的老实人老公,人家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你……”厉潮看着他,眼底情绪有些复杂,“你不害怕吗?”   就厉潮说话的功夫,那盘小排已经被宋时眠消灭了三分二。他拿着筷子跃跃欲试的想要接着夹,闻言头也不抬,“我为什么要害怕?”   吃到后面,他直接上手啃,动作算不上多优雅,眉眼里带着灵动。   “比起说的,我更在意我看到的。”   毕竟一个只敢用丝绸绑他,绑架都只敢喷香水的人能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   说着要将他关小黑屋,实际只要他一生气,认怂比谁都快。   说到底,哪怕后面变得多酷炫霸拽,内里还是当初那个怯怯的小胖子。   宋时眠把骨头丢在垃圾桶里,抽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没有我的默认允许,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之前那些事能干成功吧?”   “……”   厉潮陷入了沉默。   宋时眠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站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想了想,他捧着厉潮的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带着糖醋小排味的吻。   “人生没有假设,现实是我们才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夫,比起沉湎过去,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厉潮颤了颤眼睛,抬起头看他,“那你会觉得真实的我很不堪吗?”   宋时眠垂着眼想了想,没有选择安慰他,而是如实道,“我觉得还好,毕竟人无完人,没有缺点的那叫神仙,不叫人。而且,和我觉得你有绿帽癖相比,这个应该不算什么吧?”   厉潮再次沉默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   -   两人在原本的小区里厮混了一个多月,在知道新家的公寓开了地暖后,宋时眠果断搬了回去。   有地暖了谁还住那个冷空气无孔不入的破旧小区啊。   搬回去的第二天,宋时眠带着厉潮找医生做了个冗长的心理测评,结果下午才出来,两人打算吃了饭再回来。   A市靠南边,冬天很难落雪,但是冻雨会贯穿整个冬季,冷到骨髓里。   厉潮火气旺,属于不怕冷的体质,哪怕再冷,也只是穿着一身挺拔的厚实西装,往那一站,霸总气质顿时显现。   宋时眠就不一样了,十一月初他就开始套毛衣,等到了十二月,他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衣服是江清韵置办的,保暖是保暖,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年纪上来的原因,总爱买各种鲜艳的衣服。   宋时眠身上的那身衣服就是明艳的橙色,远远看去,仿佛挂在枝头熟透的柿子,又像是升起的太阳,跟个热烈的小火团似的。   而现在,热烈的小火团站在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畏冷地插进兜里,俯瞰着脚底下的景色,语气深沉。   “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   无人回应霸总深沉的吩咐。   过了一会,宋时眠脸上的表情一垮,跺了跺脚,由衷感叹,“有钱就是好,吃饭的地方都这么高级。”   说完后,他啪嗒啪嗒跑到位置上坐着,朝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某人抬了抬下巴,“把酒给我满上。”   男人步伐停顿了下,从善如流,“请问要喝什么酒?”   宋时眠道,“酒我只喝八二年的拉菲。”   厉潮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瓶红酒,“八二年的拉菲没有,四五年的罗曼尼康帝要吗?”   宋时眠瞅了瞅,除了看见上面的标签有些旧之外瞧不出什么特别的。   他也不是想喝什么贵的酒,只是想装逼而已,想着能随意放在柜子里的酒肯定都不怎么贵,闻言矜持的点了点头,“开吧。”   男人开酒的动作优雅好看,酒红色的液体醒好后倒进杯子里散发出好看的光泽。   宋时眠端起酒杯晃了晃,仰头喝了口,简单评价。   “有点苦。”   厉潮笑了声,把另一个杯子里早就倒好的饮料递过去,换了他手里的红酒。   “喝这个。”   宋时眠喝了口,顿时被这奇妙的口感征服了,“这是什么?”   “奶啤,适合你。”   “……”   宋时眠不满地踢了他一下,“瞧不起谁呢?”   男人举了举手里的红酒杯,“那换回来?”   宋时眠收回脚,“那还是算了吧。”   服务员陆陆续续来上菜,宋时眠等他们都走了,发出感叹。   “原来你之前给我点的外卖都是这里送的,我还疑惑了好久,怎么点外卖从来没有点过这么好吃的。”   合着是有钱为所欲为。   厉潮跟他解释,“其实我们第一次吃饭也是在这里。”   “……”   宋时眠沉默了。   合着他这么早就吃这么好了?   厉潮接着补充,“现在这个餐厅有一半是你的了。”   凭借一纸结婚证,宋时眠成功打下厉氏将近一半的江山。   只可惜,某人暂时还没意识到合法夫夫的含金量,沉迷于新饮料的口感无法自拔。   “给我再倒一杯。”   厉潮给他满上。   宋时眠举起杯子,“提前庆祝厉大壮病情康复。”   “结果还没下来,现在庆祝是不是太早了?提前开庆功宴的多半都会败北。”   厉潮话是这么说,可手上还是乖乖举起杯子和宋时眠碰了下。   鲜红和雪白在空中相撞,在灯光下激荡出颜色鲜明的浪花。   下午医生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医生拿着报告很遗憾的宣布,“副人格虽然看似都融合了,但还不稳定。在治疗下,厉先生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优秀了,想要彻底融合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我相信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天空灰蒙蒙的,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看,我就说提前开庆功宴的多半都会败北。”   厉潮说。   两人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但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必胜的战。 第145章   过了元旦,很快是厉潮的生日。   天气越发的冷,热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   宋时眠伸手在上面画了个笑脸,笑脸外是挂着凝冻的枝叶,枯草上的雨水经过一夜的低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结成冰,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宛如珍珠。   只是依旧不落雪。   当日期一步步移到二十号到时候,厉潮的生日终于到了。   一月二十,大寒。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雾蒙蒙的一片,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   他们开车去了江清韵和厉劭所在的别墅。   厉潮的生日没大张旗鼓的办,只是一家人聚一起吃饭。但该来的人都来了,甚至包括长时间不见面的江瑾。   宋时眠一进门,就被双胞胎热情的邀请过去玩游戏。他看了眼厉潮,后者揉了揉他的后脑,“去玩吧,不需要你做什么。”   天太冷了,别墅开着地暖,所以显得双胞胎坐的那个软乎乎的沙发格外的吸引人。   有了厉潮的准许,宋时眠拿着手机跟双胞胎挤进了舒服的沙发里。   江清韵打算今天晚上下厨做几道菜,此刻正在紧张地看着手机上的教程,看见厉潮和宋时眠进来,顺口问了嘴,“眠眠舅舅他们呢?”   厉潮回答她,“家里有点事,他们下午才过来。”   说完后,看见她手机上的教程,厉潮顿了顿,建议她,“或许你可以换个简单点的菜。”   江清韵瞪他,“瞧不起你妈?”   “……”   厉潮道,“再有天赋的厨师第一道菜都不会做佛跳墙。”   江清韵把手机合上,“佛跳墙怎么了?我看教程明明很简单,再说了,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厉潮似乎是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险些让江清韵跳脚。   “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做不出来反而怪我今天过生日。”   江清韵,“……”   等到厉潮远离她,坐她旁边的苏禾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久不看你们母子俩这么斗嘴了。”   江清韵把手机拿起来继续接着看,“这哪里是好久不看,是压根没看过吧,自从结了婚,我看他胆子都变肥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埋怨,可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说起结婚,苏禾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时眠的确是个好孩子,屿承和屿珩回到家一个劲地跟我夸他。”   江清韵也往那边看了眼,“要是没有他,我和团团估计也不会……”   苏禾拉住她手安慰她,“别多想,都过去了。现在团团的病也快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另一边,双胞胎一边跟宋时眠打游戏一边吐槽。   “我爸妈真是,这么多年了,表哥生病的事都不跟我们说,等他都好了我们才知道。”   江屿承附和,“是啊,那时候表哥犯病,我们还以为他和家里闹矛盾,害得我们好久都不敢来姑姑家。”   结果白白丧失了可以住大别墅的机会。   “对了……”江屿珩问宋时眠,“表哥他的病是彻底好了吗?”   因为听他们说话,宋时眠光荣地送了一血,他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回答江屿珩的问题。   “还没好全,不过再吃一段时间的药,放平心态,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他道,“我看他最近状态还可以,打算过两天再去医院看看。”   下午的时候外面开始下起雨,天空黑得跟晚上一样。   考虑到大家晚上都要回去,晚饭吃得格外的早,四点才过,菜就已经上完了。   然后就是吃饭,唱生日歌,分蛋糕……   等一切都闹好后已经到晚上九点了。   天空的雨逐渐变成一粒粒的小雪粒,落在地上的瞬间就化成了水,寒意在空气里蔓延。   江清韵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劝道,“天这么黑,还下着雨,要不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睡一晚上吧?”   宋时眠今晚喝了两杯,眼神有些迷离,闻言打了个酒嗝,“不行,得回去,我给他准备的礼物还在家里呢。”   江清韵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劝,“那让司机送你们回去,路上小心点。”   宋时眠拽着厉潮跌跌撞撞地上了车。   某个酒意上头的小醉鬼上了车也不安分,非要打开车窗淋雨吹风。   他伸手扒在车窗上,仰头往天上看,脸被砸下来的雪粒冻得通红。   “看,下雪了。”   厉潮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翻出一条围巾围在他脖子上。   “严格来说,这不算雪。”   宋时眠伸出手想接到他嘴里所谓的“雪”,结果雪粒落在手心瞬间变成冰凉的水滴,在他手底晕出一滩痕迹。   他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收回手,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厉潮,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理了理他脖子上的围巾,“很好玩?”   “还好。”宋时眠往他那边挪了挪,盯着窗外,“我好久没见过雪了。”   厉潮也跟着他一起往窗外面看去,落下的雪粒在无人经过的草丛里堆起一滩雪白的小珍珠。   “快下雪了。”   果不其然,在他们快到小区的时候,雪粒逐渐变轻、变大、变蓬松,再落下就是如同羽毛的雪花。   宋时眠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然后下了车,就这么冒着雪缓缓朝家里走去。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漫天的雪花里前进,没一会,他们的肩上、头上雪白一片。   宋时眠拉着厉潮的手,歪头在夜色里看他,“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   细碎的雪花落在厉潮长且直的羽睫上,然后被他轻颤着眼睛扫下。   “落雪不算,走过的时间才算。”   他不要虚幻。   他要的是真切。   走了这么一段路,宋时眠酒也醒得差不多。   他回到家抖落身上的雪,拉着厉潮来到卧室,弯腰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箱子来。   他抱着箱子坐在铺在床角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   厉潮坐在他旁边。   他低头打量着宋时眠怀里的箱子,样式老旧,上面的漆都掉了,很旧的样子。   看了会,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箱子是搬家那天宋时眠怀里抱的那个。   青年的脸色被刚刚外面的冷空气冻得有些发白,但看向厉潮的目光很柔和。   “今天大家都给了你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你,因为我的生日礼物……”他拍了拍箱子,“在这里。”   他把箱子递给厉潮,“厉大壮,请查收你的生日礼物。”   窗外是茫茫大雪,窗内灯光温暖明亮。   厉潮伸手接过箱子,缓缓掀起箱子上的扣子,像是解开某种封印。   雪落下的声音安静可闻,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浑身一僵,心跳骤然停了下来。   宋时眠把头靠在他肩上,同他一道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你初一的时候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三,老师颁发的奖状。”   见厉潮没有反应,他拿起那张奖状,露出下面的东西。   “这是学校期中考试,你考了全年级第十名,我拉着你拍的照片,只可惜你一点也不想配合,拍得不好看。”   他拿起照片。   “这个也是照片,我拉着你拍的大头贴,就是江屿承说你房间白月光黑白照的那张。”   “这个是你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表扬的作文。”   “这个是你参加奥数第一次获奖的奖状。”   “这个是……”   时光如长河,星星点点全装进一个破旧的箱子。   当黑色的屋檐被白色的雪花覆盖时,箱子里的时光往前走了两年。   宋时眠放下手里的信件,后面的全是照片。   “这些是我找妈要的,是我所错过缺失的那几年。”   他伸手拿起那一摞照片。   “这个是你在手术室里插着管子的样子,这个是你手术成功时昏迷的样子,这个是你减肥的时候,这个是你学习的样子,这个是……”   青年的嗓音温柔平和,在落着雪的夜色里像轻缓的小提琴。   “再之后的照片由你的室友友情赞助。”   “新生入学,军训,上课,参加活动,打篮球……”   柔软的地毯上堆着无数的照片和奖状,他们仿佛置身于时间的银河,飞舞的雪花见证着一切。   “再然后……”   宋时眠笑了声,将压在箱子底的那张照片拿了起来。   红底白衬衫,两人紧挨着,对着镜头笑得都不自然。   “你结婚了。”   “你的对象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他会偷懒,会有很多小脾气,会背着你做一些你不让的事,也会管着你不让你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但我想,他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   “送你这个,其实是想告诉你:厉潮,你从来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你错过的,觉得遗憾的,我都会补给你,你成长的每一点每一滴我都记录着。”   “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墙上的钟正好指向零点时,宋时眠凑过去在厉潮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   “还有……”   他顿了顿。   “我爱你。”   亲吻的声音盖过落雪的簌簌声。   在纷飞的夜色里,宋时眠听见了男人开口。   “我也爱你。”   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