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路   作者:落云山   文案:   庄越x方嘉禾   不长嘴也不懂爱的淡漠攻x懂事但家道中落的乖巧受   方嘉禾喜欢庄越多年,以为订婚是美梦成真,不曾想是一场难堪的交易。   他想,庄越怎么能勉强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自己应当识趣地离开。   五年后再见,庄越捏住他的后颈,指腹轻轻按在他的腺体,不知道是警告还是生气。   他说:“没有第二次了,方嘉禾。”   *   庄越不明白,说喜欢他的人是方嘉禾,说想要和他结婚的人也是方嘉禾,订婚前夕离开的人还是方嘉禾。   【阅读指南】   1.应该还是插叙,视角交替,受偏多   2.私设多   3.有点小强制,酸甜吧大概   4.少年期和重逢剧情大概五五分   标签:ABO、破镜重圆、HE、竹马竹马、情投意合、酸甜、久别重逢 第1章 未婚夫你好   这个秋天过得有些不顺利,方嘉禾为了修复一件破损严重的塑像连续熬了三个月,终于赶在展览之前成功修复。   在工作室里连转了三个月,后遗症就是方嘉禾回来后连续睡了十五个小时,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头还在隐隐作痛。   他看了看手机,之前帮忙替班的同事程若安发来了感谢的消息。前段时间程若安的母亲生病,休假的额度又用光了,方嘉禾便跟他换了几天的班。   他回了个‘没关系’,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镜子里的自己唇色苍白,眼下挂着两团乌青,一次性的长时间睡眠并不能抵消他过去几个月的忙碌。   后颈隐隐有些发热,估计是这两个月都打了强效抑制剂的原因,方嘉禾没太在意,又在冷水的刺激下醒了会神。   手机恰好响了起来,是程若安打过来的。   方嘉禾接通后,程若安先是感谢了番,最后试探地问他:“嘉禾,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程若安比他年长几岁,跟方嘉禾关系不错,对他的私人生活也颇为关心。方嘉禾来工作室实习的这两年,程若安几次想要给他介绍对象,最后都被方嘉禾以工作太忙推拒。   他的表哥莫辰是国安大学毕业,后来当了检察官,平时很忙。在程若安换班的时候来帮忙请过假,跟方嘉禾偶然见了一面。   程若安大概是起了牵线搭桥的心思,在电话里劝导他:“你也该谈个恋爱了,又不是马上结婚,可以先了解一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就让我报答一下你吧,我表哥上次对你印象挺不错的。”   方嘉禾原本想拒绝,但程若安软磨硬泡,央求他就见个面。   方嘉禾想到他也是好心,只是见面而已,事后再回绝也可以。   程若安听到他松口,不多时就发了见面的时间地址过来。说是他表哥再等两天就要回首都了,让他们抓紧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程若安说过,对方约了他去博物馆,那里最近在举办某位画家的巡回展。   方嘉禾之前还想着自己有空就去,结果忙昏头,就把这事忘到一边了。   原本莫辰还提出想要来接他,不过方嘉禾拒绝了。本来也只是一起去看个展,他也没有想要继续发展的意思。   第二天他到的时候,莫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抱歉,高架上有些堵车。”方嘉禾为自己迟到了十分钟感到抱歉,莫辰温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   展厅设了两层,有配置讲解员,两个人跟在人群后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莫辰对这位画家也有些许了解,对某副作品聊了些自己的感想,又询问了方嘉禾的看法。   方嘉禾的艺术细胞不太多,对这名画家的了解大多是从庄越那里听来的。真要说起来,他的感想都是浮于表面,并不能触及内里。   好在莫辰也不在意,宽容地听着他那些经过记忆模糊后的胡编乱造。   在经过一副风景油画时,方嘉禾不自觉停下脚。记忆像是拨动的齿轮,把过往的画面拉成一卷胶片,飞快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恍惚想起自己和庄越两人走在画廊里,周围人很多,没有讲解员。   他记得自己没话找话地问庄越:“你猜这幅画叫什么?”   庄越没回答,侧头看了他一秒,五官在灯光下很凌厉,看不出太多情绪:“方嘉禾,旁边有介绍。”   经过提醒,方嘉禾才后知后觉,转移视线,假装认真阅览立牌。   “……怎么了?”莫辰的询问将他拉回现实   方嘉禾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入迷了,你说什么?”   莫辰笑了笑:“看起来你对这幅画有很深的感触。”   “没有。”方嘉禾心虚地摇了摇头,“就是以前和朋友来看过一次。”   接下来的游览方嘉禾的注意力都在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因而看得并不专心。   逛完一圈后,莫辰又提出一起去吃午餐。   方嘉禾则认为应该到了告别的时候,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抱歉,我待会还有事。今天谢谢你,很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俩的性格还是不太合适……”   他一股脑说完,抬头发现莫辰脸上仍挂着谦和的笑。   “你不用这么着急拒绝我。”莫辰挑了挑眉,“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前男友吧?”   方嘉禾顿了顿,有些困惑,不明白莫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才自作聪明带你来,不过好像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莫辰微微低头,“你知道你看画的时候的表情像什么吗?”   方嘉禾没回答,莫辰接着开口:“像是刚失恋的人。”   “……”方嘉禾一时无言,忽然想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莫辰笑了一声:“你待会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那只是方嘉禾用来婉拒午餐的借口,实际上他接下来什么事也没有。   莫辰忽然拉住他的手臂:“方嘉禾,给个机会如何?”   方嘉禾下意识想要挣脱,但莫辰用了点力:“何必一直惦念让你露出那么伤心的表情的人。”   方嘉禾一怔,脑子里又浮现出庄越的脸。   可让他伤心的人怎么会是庄越,是他总是去烦庄越,还让庄越身不由己才对。   方嘉禾还在想要怎么拒绝莫辰,他之前的话不知道在心底排练过几次才顺利说出口,毕竟他不擅长拒绝。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和莫辰的手分开。   方嘉禾低头看向那只抓住自己的手,指骨修长,手腕骨旁有一颗熟悉的黑痣。他的视线沿着手背一路向上看去,在阳光的照射下看到了那张在脑海中出现过千万次的脸。   秋日的阳光温暖,周遭的嘈杂声逐渐变小,方嘉禾看着庄越的侧脸,光影在他脸上切出漂亮的阴影,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将他包裹起来,冷冽却让人安心。   他愣了两秒,不敢确信庄越真的出现在他眼前,直到庄越开口:“大庭广众下,和别人的未婚夫拉扯,不太合适吧?”   未婚夫三个字重重砸在神经上,方嘉禾想要解释,却被庄越拉到身后。   庄越看了他一眼,包含警告的意味,方嘉禾立刻老实下来。   莫辰有些意外,看着眼前高大的Alpha:“你是?”   庄越手自然地搭在方嘉禾的肩上,语气不冷不热:“未婚夫,听不懂吗?”   又听到这三个字,方嘉禾觉得全身血液都倒流,羞愧得不敢去看庄越的脸。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嘉禾还有未婚夫啊。”莫辰看向方嘉禾,“还是说,这就是那个让你伤心的前男友?”   方嘉禾无比窘迫,没想到莫辰会在庄越面前这么说,连忙解释:“不是他,你误会了。”   方嘉禾还想再说,庄越已经扣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外走去。   莫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得我的话哦,随时有效。”   方嘉禾根本没注意莫辰的话,满脑子都是‘未婚夫’和庄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塞进副驾驶的时候都还没想明白。   庄越随后也坐进车里,一言不发地启动车辆,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方嘉禾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焦虑地揪着牛仔裤。   车内没有熏香,只有庄越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间里,方嘉禾觉得后颈更热了,好像有股热意蔓延到大脑,让他的神智也变得昏昏沉沉。   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车流,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想起要打个招呼。   “好…好久不见啊。”因为紧张,他的嗓音有些发干,假装自然地寒暄,“你到这出差吗?”   庄越没说话,从车门旁边拿了瓶水给他。   方嘉禾接过水,拧开瓶盖,又把水往他的方向移了移:“你要先喝吗?”   今天气温回升,光穿一件衬衫也不会觉得热,庄越还穿着两件衣服,应该比他更口渴。   庄越侧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把瓶子递了回去。   方嘉禾捏着瓶身,还是把瓶盖盖上了。以前他可以不顾忌的跟庄越两个人喝一瓶水,用同一个水杯,但现在既不合适,也不应该。   “要我喂你?”庄越冷不丁开口,车辆也跟着停在了红绿灯路口。   眼看庄越真的有过来拿瓶子的动作,方嘉禾连忙摇头,打开瓶子喝了一大口,差点呛到,有几滴水顺着唇边滑下,沿着脖颈流进了衣领。   他随手擦了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内的信息素比刚才浓了些。   车内再度安静下来,方嘉禾看着庄越把车开进了市中心的酒店,意识到这可能他这几天落脚的地方。   “今天谢谢你,很不好意思…”   庄越瞥了他一眼:“我们俩不合适?”   方嘉禾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他之前对莫辰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如果你是指我是那个陪你看画的前男友。”庄越再度语出惊人,方嘉禾大概只会摇头,声音小了下去:“我没这么说。”   “下车。”庄越没再接着这个话题。   方嘉禾下了车,不知道车库的电梯在哪,只能闷头跟着庄越走。   在进电梯的时候,他本来想按一层,再出去打个车回家。只是他想按楼层的时候庄越又捉住他的手腕,直到电梯停在了他入住的楼层也没松开。   方嘉禾想离开的欲望和想留下的心情反复纠结,最后还硬着头皮开口:“你肯定很忙吧,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打扰你。”   “不忙。”庄越拉着他进了房间,方嘉禾也不知道进来后该干嘛,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   “吃什么自己点。”庄越回来后先去洗了个手,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水珠。   “不用麻烦了,我还不饿。”方嘉禾摆摆手,思维有些迟钝。   他跟庄越只隔了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以前他觉得不够,现在又觉得太近。   但庄越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房间里只有方嘉禾一个人心跳加速。   他的头沉得更厉害,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再多待在这里,“我待会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他刚起身,庄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腿上,手捏着他的脸。   方嘉禾被迫和庄越对视,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阴郁。   庄越笑了笑,眉眼染上一丝冷意,盯着他,没有松手的迹象。   他微微张口,声音很轻:“去哪?未婚夫。”   作者有话说   我会在一些工作日里突然开文   这篇存稿不是很多,更新时间暂定隔日,或者隔两日   偶尔撒撒狗血,会比上一本苦一点也要长一些   故事情节大概前几章是现在,然后就是漫长的过去,再把时间线拉回来   少年时期和重逢剧情大概五五分?也不太确定哈哈哈哈,我先写了再说 第2章 临时标记   每每从庄越口中听到未婚夫三个字,方嘉禾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胸口也闷得慌,没有面对庄越的勇气。   他垂下眼:“对不起。”   除了抱歉,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样并不能抵消他对庄越的犯下的错事。   庄越指腹掠过他的眼睛、鼻梁、唇,最后落在他的后颈。   方嘉禾握住庄越的手,阻拦的力度微乎其微。   庄越褪下笑意,眼神没什么温度,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对不起?你有对不起谁吗?”   方嘉禾没办法扭头,腰又被庄越按住,没办法起身,脑子也不怎么清醒。   他闭了闭眼,不敢直视庄越的眼睛,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歉:“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真的不会再缠着你了,真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就不应该答应莫辰去看展,这样就不会碰见庄越,不会让他烦心了。   庄越语气不咸不淡:“是吗?”   他抓着方嘉禾就往卧室走,方嘉禾被他推倒在床上,不明白庄越要做什么。   庄越脱了外套,压在方嘉禾身上,信息素浓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庄越,你不要这样。”方嘉禾想要起身,最后也没能挣脱庄越的手。   “不要什么?”庄越有些嘲弄地开口,“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要,登记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要。”   他重新按上方嘉禾的后颈,那里此刻正也在悄无声息地散出香甜的信息素,“这时候还约人出来,方嘉禾,你这么缺人?”   他说完就一口咬在了腺体上,没有顾忌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如同海啸一般卷过方嘉禾的腺体,连带着身体也像是漂浮在大海中央。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后颈发热不是因为睡太久的错觉,而是发*情期提前到来的征兆。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最近打了强效抑制剂,周期乱了。”他慌乱地解释,庄越表情淡淡,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他抬眼望了方嘉禾片刻,吻了下来。   庄越亲得用力,好像要剥夺他肺里所有的空气。   方嘉禾推了推,发现根本没办法推开他。   天然的吸引力让他没办法抵抗庄越的信息素,而他痛苦地发现,自己对庄越的渴望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从未减弱过。   他没想到庄越会这么生气,他的潮热都消退了庄越还没有停下来。   他无数次以为自己要在庄越的吻里窒息,又觉得庄越真的要把自己撞散架了。不论是哭着求他还是道歉,庄越都没有任何动摇。   他搂着庄越的脖子,小声求他不要成结。   好在庄越并没有真的生气到失去理智。   方嘉禾最后几乎是晕睡了过去,他都不知道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太脆弱,还是因为庄越做了很久。   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方嘉禾大脑空白了五六秒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四肢仍旧发软,后颈还有些痛,昨晚庄越咬了好几次他的腺体,被潮热支配大脑的方嘉禾当时恨不能庄越一直咬下去,清醒后才感受到了一些疼。   床上只剩他一个人,没有Alpha的安抚,他的心情无端低落起来,缩在被子里,想要嗅到庄越残留在这里的信息素。   刚被临时标记的Omega总是会依赖自己的Alpha,情绪也会很敏感。尽管方嘉禾不想让自己显得可怜,但眼泪还是顺着眼尾落下,滴进被套里。   他埋在被窝里,视线被泪水模糊,没有缘由地觉得伤心难过。   方嘉禾哭了一会,被子突然被掀开。   庄越的轮廓出现在他朦胧的视野里,他隐约看见庄越皱着眉,垂头问他:“哭什么?”   方嘉禾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清庄越的脸后,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庄越沉默两秒,重新躺回了床上,抱住他的身体,不耐地开口:“我又不是你。”   方嘉禾听不进去他的话,直到感受到庄越的体温,还有他的信息素,失落的情绪才渐渐好转。   他抓住庄越的衬衫,小心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还好庄越并没有推开他。   “对不起…”他刚开口,庄越就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过来。   方嘉禾的嘴被亲得有点痛,他怀疑自己的嘴可能在昨晚被亲破了,但不想告诉庄越,否则他可能会嫌他麻烦。   他们躺了一会,方嘉禾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算起时间,他连昨天中午的午饭都没吃,做完后又累得睡了过去。   他捂住肚子,试图假装无事发生。但庄越耳力向来不错,怎么会没听到。   可庄越只是松开手坐起身,方嘉禾内心的伤感又涌了上来,眼睛又变得有些酸。   庄越看了他两眼,从箱子里拿了一身衣服丢到他手边:“穿上。”   方嘉禾被‘丢’这个动作刺激到,不合时宜地觉得自己也跟那件衣服一样,是可以随便丢掉的东西,眼泪就又忍不住流下来。   庄越没说话,坐下来替他穿好衣服,方嘉禾敏锐地感受到房间里的信息素变得浓厚,担心庄越生气。   方嘉禾边擦眼泪边道歉:“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只是我忍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养得娇气,方嘉禾的症状也比旁人要敏感一些,一点小事就可能引起他的多愁善感。   庄越给他套好短袖,垂眸看着他,简明地开口:“吃饭。”   庄越话一直不多,愿意给方嘉禾穿衣服,放信息素已经是耐心到了极致,方嘉禾不能再矫情,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间。   庄越的衣服很大,T恤衣摆垂到了大腿,裤脚也拖到地上。   方嘉禾弯腰挽了个裤腿,差点站不起来,腿也打着颤,跪坐在地上,身上的肌肉酸痛,庄越只好把他抱到餐桌旁。   大概是因为Alpha对自己刚刚标记的Omega有一些保护欲,庄越才会对自己格外纵容,方嘉禾只能这么解读他的行为。   方嘉禾小口吃着饭,虽然肚子很饿,但他又觉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了半天,碗里的米饭也没有消减多少。   “你要绝食?”庄越像是也看不下去他这样拖拖拉拉的吃饭,语气有些冷硬。方嘉禾便试着一口多塞一点饭,结果差点反胃全吐出来。   庄越盯了他两秒,把他的碗拿开。   方嘉禾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很挑剔,赶紧抓住庄越的手:“我能吃完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庄越微微皱眉,好像对他有些不满:“我又没逼你。”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会,他又端了一碗热粥出来放在桌上。   方嘉禾这下胃口好了一些,慢慢喝着米粥,观察着庄越的动作。   庄越先是把桌上收拾了一下,打开电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可能是在看邮件。   他看着庄越的背影,觉得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算明显,除了长高了些,轮廓更分明了些,其他地方的变化好像也不太大。   他喝完粥,想去把碗洗了,但今天是症状最明显的一天,除了不定时的发热,还伴随着手脚无力,精神恍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分了神,碗就从手里掉了下去,瓷白的碗瞬间分裂成无数片散落在地上,声音刺耳得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打碎了碗。   他刚想蹲下去捡,庄越就过来抓住他的手:“笨。”   以前庄越也说过他很多次笨,但方嘉禾从来不放在心里,这会却像是拨动了他总是慢大半个地球的反射弧。   他抓着庄越的手,请求道:“你不要骂我好不好,你骂我我就想哭。”   庄越像是对他很无语,可能也觉得方嘉禾总是哭很烦,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才对他说:“去里面躺着。”   方嘉禾没有动,他就是不想离开庄越身边,也不想思考到底是信息素作祟还是自己的意愿,觉得一秒没有见到他就难受。   庄越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安慰他:“我待会进来。”   方嘉禾仍然没动,庄越说的待会一向都要很久,他以前总是等很久,才不会上当。   庄越只好拉着方嘉禾的手去客厅拿了笔电,坐在床上办公。   方嘉禾侧躺在床上,一上午的心情起起伏伏,不想离庄越太远。   最开始庄越还在很认真的处理消息,后来方嘉禾的腺体又开始热起来,甜腻的信息素几乎快盈满整个房间。   他抓住庄越的衣角,不受控制地慢慢贴近庄越的耳朵,迷迷糊糊想要获取更多他的信息素。   庄越压住他的手腕:“方嘉禾,你不是说不要吗?”   方嘉禾不说话,可怜兮兮地望着庄越,大脑不是很清醒。   庄越把笔记本放到旁边,很轻易地脱掉了他身上宽大的衣服。   方嘉禾比昨天要勇敢一点,会在庄越压下来的时候主动吻他,而且没有得到拒绝。   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得寸进尺地开口:“庄越,你不要总是生气好不好?”   庄越的声音很低哑,看了他几秒,可能在斟酌委婉的语句,不然方嘉禾又会哭。   他盖住方嘉禾的眼睛:“你别总惹我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作用,明明庄越的语气没多大变化,但方嘉禾听起来却觉得堪称温和。   作者有话说   庄越:烦,居然还跟其他Alpha出去   方嘉禾:   两个人目前一个头脑不清醒,一个生闷气   重逢第一天就有情敌,这是一款,一个以为在强制,一个以为在生气的甜文 (^ o o ^)   .....修改这么多次,累了 第3章 简单啊,结婚   累得睡着了的方嘉禾把庄越的这句话带到了梦里,他觉得庄越说得有些不客观,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想让庄越开心的,可是庄越似乎总是会生气。   也不一定是生气,庄越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多数。方嘉禾分辨不出他真正生气的时刻,所以单方面认为庄越的不回应都是生气的表现。   不过在认识的漫长时间里,庄越也还是会有开心的时候。   比如他们高中时候一起去看的那次画展。   庄越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好像什么都了解一些。   那位画家去世多年,以鲜明的色彩和对光影的捕捉闻名,庄越的书架上还有几本那本画家的自传和画册。   年少时候的方嘉禾最常看书的地方除了学校的教室,就是庄越的书房。   第一次去的时候,方嘉禾就被他们家上下两层的书房震撼了,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庄越母亲的藏书。   比起家里的其他地方,庄越最常待的就是书房和花园,方嘉禾总以请教的名义在他家的书房打发时间。   这种时候只要他安静一些,庄越也不会说什么。   那几本画册称得书架上不那么枯燥的书,方嘉禾第一次拿下来的时候,看画作解析就看了一个下午。   也许是因为他那几天总是在看画册,过了几天,庄越也拿过重新看了起来。   某日方嘉禾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发现手边少了本画册。   他环视一圈,发现庄越正拿着那本画册在看。   书房有一整面落地窗,外面接连着花园。日光从方形的格子窗透进室内,偶尔有几缕风从缝隙钻进来,拂动了里面沉闷的空气。   庄越的影子被拉得斜长,拇指与食指捻着书页,偶尔翻过,从头到脚都透着淡然。   方嘉禾觉得庄越是个很矛盾的人,谁也不喜欢,也不靠近谁,所有事都完成得游刃有余,但他却感受不到庄越为此高兴过。   好像只有在这种安静的时刻,庄越才短暂地不抗拒谁。   他望着庄越,一如既往地难以移开视线。   他走过去,微微俯身,看着庄越翻到的那一页,忽地想起最近有这名画家的画展,便问庄越:“听说最近有他的巡回展,我们一起去看吧?”   庄越侧头看他,大概只有他坐着的时候,才会以抬头的姿势看方嘉禾。   庄越的眼型很漂亮,睫毛浓密,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眉骨很高,勾连着挺直的鼻梁,在Alpha中也属于很优越的骨相。   “你喜欢?”庄越问他。   方嘉禾自然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无聊而随便找本书看。不过庄越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想要跟着去了解。   于是他点了点头,笼统地评价:“画得很漂亮。”   庄越合上画册,手指扣在封面上,挑了挑眉:“你知道这个展明天就结束了吗?”   方嘉禾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从手机里搜索出画展的消息,发现结束时间确实是明天,但不想放弃和庄越一起的机会。   他手肘撑在桌上,半蹲下来:“那我们今天下午去?”   庄越没有立刻回应,目光下移,落在方嘉禾的脸上。   方嘉禾不躲避地同他对视:“时间还来得及,一起去吧。”   庄越垂眸片刻,也许是在思考,不过他最后还是把书放到了桌上,站起身来对方嘉禾说:“走吧。”   展厅同样设置得很大,也许是因为最后一天,参观的人不少。他和庄越在里面慢慢逛着,在看到那副风景画时,庄越停得有点久。   “你很喜欢这幅画吗?”在书房的时候,庄越也是在看这一副画。   庄越顿了顿,目光像透过画在看其他东西。   “是我母亲,她很喜欢。”   庄越很少提及他母亲的事,方嘉禾也只偶然听父亲提起过庄越的母亲,以前是位摄影师,喜欢去各地旅行探索,跟庄越的父亲也是在国外相遇,在庄越三岁的时候因故去世。   方嘉禾不知道庄越那时候在想什么,只是庄越不说话,看上去也没有任何欲望,如果没人抓住,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消失不见。   他觉得庄越可能需要关心,说出来的话没有多加思考:“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庄越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觉得他的话很天真:“是吗?”   方嘉禾笃定地点头:“你要是想去,随时叫我。”   如果庄越需要,他可以随时陪在他身边,就算不需要,他也不会离开。   庄越没有回应他,转身去看其他的画作。方嘉禾并不意外,每当稍微提及一点关系亲近的事,庄越的态度就会冷下来,但这并不能打击到他。   不过接下来庄越的心情貌似好了一些,不再只是沉默地观赏,偶尔会给方嘉禾说一些画作背后的创作故事。   方嘉禾的注意力不集中,一直盯着庄越的脸。   他的朋友曾评价庄越的脸就像上个世纪的雕像,拥有完美比例,帅得不近人情。   方嘉禾只赞同最后一句,因为他不喜欢石膏雕塑,欣赏不来那些硬朗的线条,而庄越也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两个人在里面逛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还被赠送了两个冰箱贴。   冰箱贴做得很漂亮,方嘉禾拿回去后没有贴在冰箱上,而是把它夹进了书本里。   因为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少,会分享一些彼此的想法,共同去做一些事情,方嘉禾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和庄越应该是较为亲密的朋友,虽然他并不是只想和庄越做朋友。   只是他始终猜不透庄越的想法,不清楚自己对庄越来说有没有那么一点特别之处,有时候觉得有,有时候觉得没有。   不过就算有,那应该也是以前的事情,而自己和父亲做的事,庄越应该很讨厌他吧。   方嘉禾从睡梦中醒来,心情仍旧低落,不知道是持续的发*情期还是因为梦到了过去。   他的头脑不再昏胀,信息素带来的欲望和心情起伏不定的症状消退,也要从庄越短暂地容忍中清醒过来。   他这两天连饭都没怎么吃,浑身都是庄越留下的痕迹,旧的还没消,又添上了新的,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他找到庄越昨天留给自己的衣服,套上后刚出房门,就撞见了庄越。   庄越站在门口,眉眼冷冷,确实是不近人情的长相。   他比方嘉禾高了大概半个头,影子斜斜罩住了方嘉禾的身体,让他有些想逃避。   方嘉禾上半身往后倾了一点,手抵在门框边上,有些垂头丧气:“我可以先借你一下你的衣服吗,我会洗干净还你,或者我把钱转给你?”   “去哪?”庄越语气冷了下来,漆黑的瞳孔盯着方嘉禾,没有太多温度。   方嘉禾没明白他的话,他本来就不应该待在这里,用离开这个词更为恰当。   但他也不想纠正庄越的话,诚实地开口:“这两天很抱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一定尽力。”   “抱歉?”庄越轻轻笑了一声,朝他走来。   方嘉禾隐隐觉得他很生气,被逼退到床边,又跌坐在床上。   庄越手按住他的肩,站在他腿*间,俯下身来,逼迫方嘉禾跟他对视:“你说走就走,当我是免费的抑制剂,还是想要一夜*情的刺激?”   他的话不留情面,方嘉禾既觉得自己难堪,又觉得抱歉,“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庄越表情冷得吓人,“划清界限,假装无事发生?”   被迫回忆到从前,他有些崩溃地开口:“对不起…我爸已经去世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登记应该失效了,那份婚约也不作数的,我不会用这个来强迫你做任何事的。”   “失效?”庄越轻嗤一声,“凭什么?”   方嘉禾无助地望向他,觉得这样的庄越有些陌生,可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来评判。   “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会尽量做到的。”他弱弱地开口,希望庄越别再这么生气。   庄越眼睛微微眯起,捉住他的手:“你的承诺不值钱。”   “你只用做一件事,跟我结婚。”   方嘉禾愣了好几秒才重新恢复思考的能力,他想不到自己和庄越结婚能让庄越得到什么好处。   “为什么?”他看着庄越。   庄越提起他的手,把他的身体往前拽了一点。手指摁在他的腺体,后颈还未愈合的伤口有些刺痛,但庄越的手指温热,导致他按到的地方又痒又痛。   方嘉禾皱了皱眉,躲不开庄越的手。   他微微侧头,突然碰到庄越的脸,便立刻不敢动了。   庄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晰无比,快让他的心率过载。   “你自己说的话,当然要说到做到。”他平静地开口,面容没有一丝怒气,却让方嘉禾有些不安。   年少的话缺乏深沉的思量,有效期也尚未可知,方嘉禾以为庄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可他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庄越现在说这些是对他有任何想法,如果问有什么能让庄越念他这么久,大概只有厌恶吧。   庄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宣判:“方嘉禾,没有第二次了。” 第4章 路痴一位   在十二岁前,方嘉禾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充实而幸福。   父母感情和谐,对他温和教导,平时几乎不会对他发脾气。就算他调皮,母亲也只会无奈地摸他的头,耐心地告诉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父亲最初在投行工作,后来自己创业,抓住了风向,一步步把公司做了起来。母亲曾是一名钢琴家,父亲创业时母亲便四处演出,后来伤病复发,也就没有再继续从事。   搬进新家时,方嘉禾高兴是因为自己的房间变大,有更多的空间容纳他收集起来的系列玩具。   第一眼见到庄越,方嘉禾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当然,并非是懵懂的爱情,更像是一种看到宝物的惊奇。   客厅的水晶灯投映出明亮的光线,而每一缕落在庄越身上的光线都好像计算好了方向,将他整个人衬得漂亮又精致,像是镶在皇冠上的蓝宝石。   方嘉禾从不会在这些场合中怯场,也喜欢听父亲在向朋友介绍自己,因为这时候父亲总会稍微夸张一下他的优点。   只是在他那些被美化过的优点中来说,庄越显得过分完美了点,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不怎么笑。   他整个晚上都在思考如何能跟庄越说更多的话,绞尽脑汁分享自己的玩具,可惜庄越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   搬进洋湖区后,除了新多出来的邻居,方嘉禾发觉自己的生活出现了些许变化。   父亲说这几年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总是有许多会议,有很多地方要去。母亲以前拼命练琴,损耗了身体,时常需要去医院进行一些康复训练,他独自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父母能够给予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方嘉禾不会再无理地要求父母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   洋湖区很大,方嘉禾方向感不好,又总是坐车出行,偶尔步行回家时,里面的大部分建筑对他来说外观上差别不大,以至于他总是会在两段相似的路口提前拐弯。   第一次走错的时候,方嘉禾自信地停在了庄越家的门口,讶异为什么人脸识别失效,而铁门还是缓缓打开。他大摇大摆从门口进去,才发现庭院的构造有些不一样。   庄越扶着自行车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他一眼,没有先开口,但也没有立马离开。   庄越比方嘉禾只大两个月,父亲说他分化成了Alpha,成绩优异,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方嘉禾对厉害的概念理解得很狭隘,认为庄越长得比他高,成绩比自己好,都是庄越厉害的表现。   方嘉禾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立刻退出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他出门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走了一截后,发现又到了一家大门都不一样的别墅门口,错得更离谱。   他只好掉头往回走,经过庄越家的时候,庄越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斜支在地上。   方嘉禾目光在他的自行车上停留了一会儿,觉得造型很酷。他认为任何十二岁的小孩看见,一定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庄越身体微微前倾,手撑在车把上,盯了他片刻,问:“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   方嘉禾有点不好意思,想给自己找个借口,不过思考了一会,没能想到合适的理由。   庄越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方嘉禾家所在的路口:“你家门口是二十二号。”   他说完就骑着自行车从岔路口往湖边的方向走了。   方嘉禾会不知道自己家是二十二号吗,当然知道,只是这跟走错路不冲突。   而第二次走错的时候,他遇上了庄天明。   庄天明或许是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看见方嘉禾往自己家门口走,友善地问他:“嘉禾,来找庄越玩?”   方嘉禾又开始思考如何用其他的理由来掩盖自己走错的事实,庄天明已经开了门,带他进去:“他应该在书房,我带你去吧。”   于是方嘉禾又没有说出自己的理由。   庄天明带着他拐了两个弯,敲了敲门,打开后,书房里并没有人,但书桌上有翻开的书。   “庄越?”庄天明叫了一声,庄越才拿着一本书从二层里面走出来。   他手搭在二楼的木质栏杆上,低头望着他们。   庄天明笑着招了招手:“嘉禾来找你,怎么也不出来。”   他说着又把方嘉禾往书房里推了推:“你们玩,叔叔还有点事。”   房门很快关上,庄越从楼梯走下来,把书放到桌上。   方嘉禾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已经忘了自己是走错才被误带进来,看着书房的构造,不禁感叹:“你的书房好漂亮,都是你买的书吗?”   “不全是。”庄越没有抬头。   方嘉禾走过去想看他正在读什么,看了几排就觉得很枯燥,眼神在书房里转了转,落到了那几排漫画书上。   他戳了戳庄越的手臂,指了指那一排花哨的封面:“我可以看看吗?”   庄越嗯了一声,他可能觉得方嘉禾是个会吵闹的人,又开口:“看的时候安静一点。”   方嘉禾点了点头,拿了一本漫画出来,漫画讲的是主角在奇幻世界冒险的故事,在当时十分流行,方嘉禾断断续续看过几本,庄越居然买了全套。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个下午,直到佣人敲门叫他们吃晚饭,方嘉禾才惊醒。   他来的时候根本没和家里人说一声,万一找不到他会不会生气。   方嘉禾着急地把书放回去,感谢了下庄越,匆匆跑到客厅。   庄天明已经在餐桌上坐着,看见他后招了招手:“嘉禾,这边。”   方嘉禾满心都是母亲担心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用了叔叔,我妈妈不知道我来,可能会担心,我先回去了。”   他穿上鞋用自己最快地速度跑回家,等到了客厅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并没有人。   照顾他的保姆说母亲今天肩膀忽然很痛,要在医院多待一会,他们看到方嘉禾的定位在庄天明家里,给庄天明家里打过电话。   方嘉禾虚惊一场,坐在餐桌上,跟过去一个月一样,自己一个人吃饭。   他想到庄越家的书房,还有餐厅,不知道庄越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无聊。   第三次站在庄越家门口时,方嘉禾并没有走错。   他按了按门铃,昨天见过的佣人便出来给他开了门。   佣人友善地摸了摸他的头,给他解释家里没有人:“庄越去湖边骑车了,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洋湖区里有一个很大的湖,具体有多大,通向哪里,方嘉禾统统不清楚,只知道有一条很长的环湖骑行道。   方嘉禾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骑行道怎么走,就坐在行人道上的公共长椅。   道路两边栽种着悬铃木,风一吹,叶片也跟着晃动,在方嘉禾身上落下飘动的影子。   人在小时候对于时间的感知总是很迟钝,方嘉禾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记得风很凉快,阳光也很温暖。看见庄越时,他立刻挥了挥手。   庄越按住刹车,停在他旁边。他没有戴头盔,额头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   方嘉禾猜测他可能骑了很久,靠近的话身体会有一股热气,但看上去没怎么出汗。   “又迷路了?”庄越摘了骑行护镜和耳机,低头看他。   “没有。”方嘉禾否认,又觉得不恰当,改口,“今天没有。”   “哦。”庄越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睫羽很黑,不经意地问他,“那昨天就是迷路了?”   方嘉禾大惊:“你怎么知道?”   “书房能看到。”庄越解释完,又重新戴上了防风镜,“左转才是你家。”   他说完就要走,方嘉禾赶紧站起来问他:“今天可以去你家看书吗?”   庄越没立刻同意,方嘉禾又赶紧解释,说自己家没有这套漫画,他保证不会把书弄烂。他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一遍,想说明自己真的很想看那套漫画。   庄越看了他一会儿,可能觉得他话太多,开口说:“知道了,跟着。”   方嘉禾跟着进了大门,庄越把他带到书房后就要离开,方嘉禾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别人的书房里不太好,跟上去问他:“你要去哪?”   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庄越的手,庄越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洗澡。”   方嘉禾想明白他骑过车,身上肯定不舒服,收回手:“那你待会还会来吗?”   庄越短短地应了一个单音节,方嘉禾才安心地回到书房。   他坐在木地板上,看得不怎么专心,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探出头望了望,发现只是佣人在清洁走廊。   过了会,庄越换了身衣服,推门进来,头发吹得半干,衣服领口的颜色有些深,应该是被发尾滴下来的水洇湿。   方嘉禾余光瞄了几眼庄越,发现他坐在了书桌上,才开始认真看漫画。   方嘉禾后来才想起,自己当时完全可以去买一套,只是那时就没想到。而且他发现,庄越家的书房似乎有古怪的魔力,在里面待着不仅能心情变好,睡眠质量也很不错。   随着开学,方嘉禾做作业的地方也从自己房间变成了庄越的书房。   庄越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说什么,方嘉禾便当作了默认。   方嘉禾自认为和庄越的开始不算太糟,相处得还算和谐,但好像所有开始得顺利的事情,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后产生糟糕的结果。   善始善终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也许是因为他的开始总是很美好,所以最后才都会失去。   亲情是,爱情也是。   作者有话说   庄越:好奇怪的小孩,看起来没人要的样子   方嘉禾:只是路痴而已   现在开始是少年时期,晚上更新 第5章 有个笨蛋分化了   十二岁的时候,庄越家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他分化成了Alpha,二是隔壁住进来了个小孩。   两者都发生在一个晴朗的日子。   方嘉禾的父亲方启华和庄越的父亲庄天明年轻时曾一同在联盟北部服役,退役后又都经商,虽然谈不上亲密,但也有几分交情,现在又都住进了洋湖区成了邻居。   因而对方邀请他们去参加乔迁宴时,庄天明也接受了邀请,带着庄越出席晚宴。   方启华夫妇站门厅同庄天明寒暄,身后扒着一个男孩。   男孩的身量比同龄人瘦一些,眼睛大,皮肤白,是走到哪里都会被长辈夸赞的长相。   “这是庄越哥哥,比你大几个月,你们开学就是同学了,平时可以多交流。”方启华和蔼地为方嘉禾介绍庄越。   庄天明微微俯身,摸了摸方嘉禾的头:“都是同年,叫名字就好了,欢迎你来玩。”   方嘉禾从母亲身后出来,和庄越简单握了下手,有些害羞:“你好,我叫方嘉禾。”   他说完笑了笑,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又重新站回自己母亲旁边。   庄越看着他抓着母亲的手不肯离开,他母亲也会蹲下来温声细语地回答,觉得方嘉禾大概是被母亲宠爱的小孩,有种天真的任性。   初见时方嘉禾并未给庄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也不觉得自己会和他有太多交集。   毕竟整个别墅区里不乏他的同学,而他们的关系也只是上学路上会碰到的同学而已。   但方嘉禾像是把庄天明的客套听了进去,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住得近,总是会来找庄越。   方嘉禾分化成Omega的那天,正在庄越家蹭晚饭。   庄越回来的时候,看到方嘉禾窝在他们家的客厅睡觉。   佣人过来解释:“嘉禾下午就来了,看你不在,就看了会电视,晚餐一会就好。”   方嘉禾总是这样,明明家里也有电视,也有厨师做晚饭,偏偏要到庄越家来,连佣人都习惯给他开门。   庄越没管他,去楼上放东西,等到佣人敲门,又才下楼。   方嘉禾已经坐在餐厅里,脑袋有些没精神的垂下,脸色恹恹,吃东西像是在上刑。看到庄越后脑袋也只抬起来片刻,又很快低下,没吃几口就下桌了。   佣人叹口气:“嘉禾的父母这两天出差了,可能是想家人了,心情不太好。”   这个解释不太能说通,方嘉禾就是心情再不好,也毫不影响他的饭量。上次他被母亲说了一顿,哭得惨兮兮的,来庄越家的时候仍然吃了一大碗米饭。   庄越走到客厅,发现方嘉禾又躺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走到方嘉禾旁边:“要睡觉就回家。”   方嘉禾脑袋埋在沙发里,含糊说了些什么,庄越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蹲下身想听方嘉禾在说什么,忽然觉得空气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气息很淡,但会让他的血液加速,身体发热。   ——是Omega的信息素。   虽然他们这个年纪教过的生理知识不多,但还是有讲述Alpha跟Omega的基本生理反应。庄越记得方嘉禾还未分化,而他现在却能闻到信息素。   他把手放在方嘉禾额头,才发现他的体温烫人。   他立刻让司机送自己和方嘉禾去医院,在路上给父亲发了消息,让他通知方嘉禾的父母。   医生很快诊断出了结果,只是腺体分化引起的高热,吃点退热的药就可以,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后面可能还会出现低热,属于正常现象。   方嘉禾醒来的时候还一脸懵懂,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随后惊恐地看向庄越:“我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要做手术?”   庄越被他的信息素影响,后颈贴了阻隔贴,语气不怎么好:“分化热知不知道?”   方嘉禾的父母赶不回来,庄天明也在应酬,庄越只能被迫待在这里。   他也才刚分化不到一年,自己的易感期都还没有稳定,信息素都不太能控制得了,平时在学校都有带抑制环。猝然近距离闻到信息素,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情绪也受到影响。   方嘉禾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声音小了一点:“…现在知道了。”   庄越听着他弱下去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硬。   Alpha跟Omega的分化状态不一样,很多Omega腺体开始分化时都毫无知觉,往往要经过几次发热后才会稳定下来。   庄越没说话,气氛安静了片刻,方嘉禾想掀开被子下来,庄越望了他一眼,他的动作便停在原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我好像还有点热,可以倒杯水喝吗?我口渴。”   “坐回去。”庄越起身去饮水器接了杯温水,转过身时,方嘉禾又把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两腿悬在半空,手撑在床上,安静看着庄越。   接过水杯后,他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   方嘉禾喝水的时候脸颊会微微鼓起,嘴唇也有了些颜色。   庄越低头看了几秒,移开视线,觉得方嘉禾像是游乐园里只给一根棒棒糖就被能拐走的小孩。   等到方嘉禾的高热退了,两个人才从医院出来。   庄越曾经搜索过,Omega分化时是否会有雏鸟情节,会对分化后见到的第一个Alpha有特别的感情,否则方嘉禾为何完全不懂得和他保持距离,可惜他的这个猜想并无任何依据支撑。   那时的方嘉禾家庭幸福,父母恩爱,培养出来的性格也有些腼腆,对庄越也还有些拘束,但不影响他来找庄越,而且自分化后,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庄越有时候觉得方嘉禾把自己当成了百科全书,说过几次,方嘉禾收敛几天后,又会假装无事发生,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久而久之,庄越也不再做无用功。   他偶尔觉得方嘉禾笨,偶尔觉得他胆小,但相处起来也称不上讨厌。   只是没过几年,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庄越不知道方嘉禾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傻里傻气的天真,是因为母亲去世,还是父亲的公司开始出现颓势。   得到方嘉禾的踪迹时,庄越并没有立马去找他。   帮忙的好友不解地问他:“登记不是应该早就失效了吗,怎么还要找他?”   Alpha和Omega在二十岁前不能结婚,有一道登记的程序,效力等同于结婚,专未未达法定结婚年龄的AO设立。如果二十岁时没有去注册结婚,登记就会自动失效。   去登记的那天,方嘉禾表现得很紧张,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神经紧绷,庄越去接他的时候他还在房间里纠结衣服。   他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眉头微微皱起,有些苦恼:“西装会不会太正式了?衬衫可以吗?”   庄越说随便,在方嘉禾房间门口等了一会。   过了会,方嘉禾就换了件衬衫出来。   那天的天气不怎好,冷风夹着细雨,吹得皮肤很凉。方嘉禾刚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两个喷嚏,庄越就把自己放在后座的毛衣给了他。   方嘉禾把毛衣穿在外面,比划了下袖口和衣领,问他:“合适吗?”   也不知道方嘉禾怎么穿的,毛衣的肩线都歪了。庄越拽了一下,发现是因为方嘉禾的骨架比自己小,撑不起来。   登记不要求着装,庄越便随口答:“合适。”   登记的流程并不复杂,带好证件签字,拍个照录入系统就好。   拍照的时候摄像师让他们靠近一点,方嘉禾也许是想和他牵手,最后又只保守碰了碰他的手背。   庄越牵起他的手,拍完了照片。   “以前的事不清不楚,总要说明白。”庄越在电话里回应朋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挂了电话,坐在书房里办公。   五年过去,这间书房也没有多大改变,除了多铺上的地毯,书桌和椅子的布局一如既往。书架上有一排方嘉禾曾经说要认真学习,最后落灰的兴趣书。   庄越只看过一次,书中的知识体系零散,一看就知道方嘉禾是随便乱买的,但他也没有丢掉,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浪费。   父亲再婚后就搬到了北部的别墅区,公司不在首都,他也很少回来,而隔壁方嘉禾的家早已被拍卖。   庄越时常不能理解方嘉禾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之后想过后果吗。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做事欠缺考虑,随心所欲,留下一堆麻烦。   订婚也是,还有一天就要举行仪式,方嘉禾突然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封告别信。   他笨得告别信也不会好好写,全都是在道歉,庄越看得心烦,放进了抽屉里。   订婚仪式早在登记之前就定好了日期,选在了冬季来临之前。   那几天方嘉禾很少出门,庄越每次问他,他都说很累想要休息。他忙着办理手续,而方嘉禾那段时间也确实需要安静的空间,他也没有打扰。   起初他并不觉得方嘉禾会离开多久,也许只是想逃避一段时日。可随着时间推移,这座房子里始终没有出现方嘉禾的身影。   庄越看着那封告别信,有些不理解。   订婚是方嘉禾父亲家提出的,登记也是方嘉禾自愿去的,明明他们想要的东西庄越都给了,方嘉禾却离开了。   后来他明白过来,也许是因为方嘉禾太过在乎父亲,所以愿意做很多事,而父亲去世了,他也就没有再继续的理由。   至于他对方嘉禾来说意味着什么,庄越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庄越:分化热都不知道,好笨,好像也有点好骗   方嘉禾:书上说分化热跟发烧症状很相似(翻书) 第6章 书房   在搬进洋湖区的一年多里,尽管方嘉禾已经不会再认错路口,但并未减少来庄越家的次数。他像是把庄越家的书房当成了图书馆,需要定时打卡完成任务。   就算庄越不在家,方嘉禾也会自己过来过来看书。鉴于他也只是安分地待在书房,庄越便没有下逐客令。   至于为何会在家中修建这么大的书房,缘由要追寻到庄越的母亲身上。   庄越的母亲温忻是位摄影师,年少时去过许多地方,拍摄的照片获得过一些奖项,是杂志期刊的常客。   据庄天明所说,她是一位性格果断,钟爱大自然的女性,像是风一样不可捉摸。   而风不会有停留的时刻,温忻也是如此。   庄越出生在他们结婚的第一年,温忻生下庄越后,修养了一年多,便重拾爱好,跟几位好友各处旅游。   庄越三岁的时候,温忻跟几位发烧友约好前往一处险峻的峭壁进行拍摄。   她在野外待了三天,结果发生了意外。国际手续要走很久,所以最后庄越看到母亲的时候,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还有一些零散的日记。   庄越不清楚温忻的性格,同样无法评判庄天明是否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也许是害怕庄越和母亲一样性格跳脱,庄天明请过许多教师,规划了一个理想中的形象,将庄越一点点雕刻成想象的模样。   两个人的对话里几乎不会出现温忻,庄天明不追忆他们短暂的相爱故事,也不提及温忻的过去。   书房里很多书都是温忻探寻到各地淘来的一些古籍,更多的是一些天文地理相关的书籍。   庄越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追寻一张在他看来只是照片的东西。   理想和欲望对他来说都是很飘渺的东西,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而且过程伴随着很多意外。   他常常待在书房里,企图找到答案,然而始终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由于他常在书房,庄天明认为他是因为太过想念母亲,所以又把很多温忻遗留下的东西全数搬进了书房,但庄天明本人很少进入这个空间。   而这个时常只有他一个人进出的空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方嘉禾。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势汹汹,天空很快飘来一大团乌云,街道上的树干被吹得摇摇晃晃,路灯也在摇曳的树叶中忽明忽暗。刮落的叶片在半空旋转几圈,又没有规律地落到另一条街道上。   庄越上楼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天空几乎黑成了一片,像是搅不开的墨团,偶尔有闪电划破天际,随后是轰隆隆的雷鸣。   气象局发布了预警,电视里的新闻也在轮番显示地区的降雨情况,主持人坐在演播厅里,为市民播报这场近年来最大的暴雨。   他擦了擦头发,看到了方嘉禾的来电。   之前方嘉禾想要他的电话号码,前前后后提了好几次,庄越听烦了,就把号码给了他。但真正拿到电话号码后,方嘉禾并不像他想的一样频繁地找他。   庄越按了接通,方嘉禾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庄越,你在家吗?”   直觉告诉庄越,方嘉禾待会一定要提出什么要求,因而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问他:“怎么了?”   方嘉禾的语气变得有些犹豫:“今天雨好大,你也是一个人在家吗?”   “嗯。”庄越随意地应了一声,想起方嘉禾说过他们家以前住在另一个城市,那里很少会有这样的恶劣天气,估计也没怎么见过这样大的暴雨。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然后便是响彻天际的雷鸣,电话那头大概安静了快半分钟。   方嘉禾的声音弱了一点:“我们打电话会被雷劈吗?”   方嘉禾总是喜欢对一些事做出夸张的说辞,庄越觉得有些好笑,问他:“不是有避雷针吗,你家没有?”   “…我不知道。”方嘉禾回答得很认真,片刻后,又说,“我还是挂了吧。”   庄越看了眼外面的天空,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远处划过,雷声像是炸开来,仿佛要把天空震碎。   他觉得有些吵,拉下窗帘,没有立马入睡。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方嘉禾发消息过来:‘你睡觉了吗?’   庄越回:‘还没。’   ‘那你什么时候睡?’   ‘不知道。’   那边沉默下来,庄越看着方嘉禾的聊天框反反复复在打字,最后都没有发出一条消息来。   ‘我要看电影了。’庄越不去猜方嘉禾想要说什么,说了自己的事,起身往楼下的影音室走。   楼梯刚下到一半,方嘉禾便发了消息过来:‘我也想看。’   ‘可以过来找你吗?人多一点会更有意思一些。’   ‘随便。’庄越回复后就不再看手机,没过多久,方嘉禾就出现在了他家门口——以一种惊悚的方式。   庄越开门的时候,天空刚好划过一道闪电,方嘉禾本来就白,在闪电的衬托下几乎到了惨白的地步。   方嘉禾全身湿透,雨滴砸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嘴角却还往上翘,手里还举着被吹变形的伞。   庄越把人拉了进来,方嘉禾身上的衣服已经能挤出水来,水滴顺着他的裤脚落下,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了一小块水滩。   方嘉禾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笑笑:“伞刚出门就坏了,就几步路,我就跑过来了。”   庄越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嘉禾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不经大脑的傻事,他把人推进了浴室,找了套新的睡衣给他穿。   影音室在地下一层,旁边放了一些老电影的碟片,也有时新的电影。   庄越问方嘉禾想看什么,方嘉禾坐在宽大的沙发床上,摇了摇头,说随便。   庄越便选了一部恐怖片。   这部恐怖片是今年上映,导演善用镜头的晃动和非血腥的恐怖镜头打造诡异的氛围。   然而事实是,方嘉禾在片头十分钟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无论是屏幕上变化的光影,还是那些音调急促的配乐,都没能影响他的睡眠。   庄越没有管他,自己看完了一整部电影,最后丢了个毯子在他身上,去楼上睡觉了。   这场暴雨大概持续了将近一周,方嘉禾比庄越还像在这个家生活的人,跟每个佣人都相处得很好,连厨师也会在他来时多做一道方嘉禾爱吃的菜。   在雨后天晴的那天,庄越则照旧取了车去湖边骑行。不过因为前几天的大雨,有一段路面积水过深,没办法骑得更远,他的计划受阻,提前回来。   院子里的草坪上摆了很多放置在地下室里的杂物,管家说到了定期清理储藏室的时间,就先把一些容易受潮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   几个款式过时的木柜横在草坪上,庄越在柜子的顶层看见了几个老旧的写生簿,其中也有几本画册。   他拿出来翻了翻,发现是温忻留下来的东西,写生簿上有她画下的风景,旁边还记录了她当时的想法。   而那几本画册中夹了许多洗出来的照片,看起来应该是温忻自己去画家的取景地拍摄的,只是并未对外发布。   在不多的只言片语里,温忻写下了自己为何如此痴迷于摄影。   ‘摄影是瞬间的永恒。’   ‘生活是一堵墙,摄影是一扇窗,我可以感受自由的风吹进来。’   庄越不理解温忻的话,也不明白她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把写生簿和画册带进了书房。   他找到一个靠里的位置,把东西放到了书架上。做完这件事时,他侧头刚好看见方嘉禾坐在花园的树下。   方嘉禾搬了把躺椅躲在树荫下,避免被太阳晒到,手里捧着一本书,遮住了大半张脸。   根据方嘉禾近期的阅读情况,庄越猜测他可能仍在看那本连载中的探险小说。   每当故事有新的发展,方嘉禾就会告诉他主角又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又遇到了什么危机。   哪怕庄越没有读过,也从方嘉禾口中清楚地了解到了这个冒险故事。   没过多久,方嘉禾就在躺椅上睡着,手里的书落在草坪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清澈得像是一块不掺杂质的水晶,云朵蓬松地堆叠在一起,偶尔遮住太阳,又逐渐飘远。   庄越走到方嘉禾旁边,捡起了那本被他落在地上的小说。   他翻了几页,跟方嘉禾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太阳的温度不算高,微风一直拂过,空气中还有湿冷的青草气息。   庄越合上书,看着方嘉禾的睡姿。他一只手垂在椅子外,毫无知觉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天气过于好,他的脸颊有些泛红。树影像是起伏的海浪,在他身上浮动。   远处忽然吹来了一股有些强烈的风,叶片被吹出沙沙的声音,方嘉禾的头发也被吹得微微晃动。   细微的咔嚓声从旁边传来,庄越转头,发现是管家刚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夫人留下的胶片相机,好像还能用。看你和嘉禾相处得很愉快,就试了试。”管家走过来,给他展示了一下相机的构造,“现在这种相机很少了,要放回地下室吗?”   庄越接过相机,摆弄了下镜头,取景框不太大,胶卷是管家才放进去的。   他收起相机:“不用,我拿上楼。”   回房间前,他看了看还在午睡的方嘉禾。   方嘉禾可能有些任性,也还有些胆小,但跟庄越相处的时候一直很安静,不会吵闹,具备让人喜爱的特质。   他想到了母亲零零散散的日记,那些也许能称得上佳作而未被发布出去的照片。   人是否必须要追寻某件事物,一定要有一个支撑自己的信念。   当时的庄越不太清楚,而在多年后忆起那个十四岁的下午,他隐隐约约明白过来。   自己和母亲在某些地方也许是有相似之处的。   作者有话说   一些只能留在回忆里的少年时光   温忻的自由是摄影,庄越的会是什么呢(o^^o) 第7章 母亲   母亲夏冉是在方嘉禾十四岁那年身体忽然变差的,多年来,父母一直保守着母亲的病情,方嘉禾只知道母亲身上总是肌肉酸痛,不清楚具体病因。   起初夏冉只是待在医院的时间变长,有时是几周,有时是一个月。   方嘉禾每每问起母亲的状况,夏冉都只是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宽慰他说是老毛病,没什么关系。   为了多陪伴母亲,他周末都会去医院,做会作业,或者是聊聊天,和母亲分享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秋天来临的时候,夏冉说在医院待久了,心情有些闷,想要回家静养几天。方启华询问过医生,得到同意后,便将夏冉接回了家。   方嘉禾回家的时候,看见母亲正站在路口和庄越聊天。   尽管他们上了同一所学校,可一个在Alpha校区,一个在Omega校区,中间隔了一大片绿化林,在学校碰面的机会很少。   最近他又常去医院,周末也没怎么去庄越家。仔细一想,总觉有一两个月没有见到过庄越了。   他走过去刚想加入两人的话题,夏冉就咳了一声。久经病痛折磨,她的面容有些憔悴,脸颊很瘦,不再是方嘉禾记忆中那个健康有活力的模样。   “妈,外面这么大的风,你穿这么少。”夏冉只穿了件针织外套,衣摆贴在身上,看上去有些单薄。方嘉禾都担心风再大一点,母亲就会被吹倒。   夏冉笑了笑:“刚好碰到庄越,多说了几句,你们要去研学活动,你也不告诉我。”   学校举办了三天的研学,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住几天,参观一些博物馆,听一些兴趣课程,自愿报名。方嘉禾虽然想去,但想到母亲这几天好不容易回家,便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报名。   “昨天才发通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报名。”方嘉禾随口应了一声,想要让母亲赶紧进去。   夏冉也不逞强,跟庄越聊了几句,跟着方嘉禾进了里面。   “不用担心,医生都说了我可以适当出去走走。”也许是方嘉禾担忧的表情太明显,夏冉宽慰了两句,而后问他,“怎么不报名,你不是最喜欢参加这些活动吗?”   “……还好吧,以后不也有机会。”方嘉禾支支吾吾地回答。   可惜母亲比他自己都还要了解他,温和地劝说:“去吧,几天而已,刚好让我和你爸爸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方嘉禾看着母亲,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边的皮肤会叠起来,但他怎么看都觉得母亲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光芒,那点皱纹只会让母亲看上去更加温柔。   “庄越也报了名,你们俩不是很要好吗?跟朋友一起去的经历是很珍贵的。”夏冉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回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方嘉禾意志左右摇摆,很轻易地被母亲说动,第二天就填了报名表上去。   研学的日程安排得不算紧凑,给了他们很多自由时间,可以自行去展览馆的其他地方参观。   方嘉禾虽然来了这里,但兴致不算太高。   自由活动的时候,他跟同学聊了几句,看到庄越往天文馆的方向走去,便和朋友说自己想去天文馆看看。   他跟庄越隔了几米的距离,没有出声叫他。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始终有些没来由的不安,但周围没有能倾诉的人。好像只是跟在庄越后面,也能微弱地压制一下他的心情。   过了会,庄越忽然停下来,转身看他:“有事?”   方嘉禾习惯性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刚好也想去天文馆。”   庄越望了他几秒,像是不能理解:“那干嘛鬼鬼祟祟。”   方嘉禾加快脚步,跟他并肩前行。   天文馆的展区很大,他们走走停停,最后进了一个剧场,庄越坐到了角落,方嘉禾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影片讲述的是星系和这么多年来对宇宙的探索,方嘉禾看着那些星系绚丽的模样,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它们,而想要看见现在它们,又需要多少年。   他的思绪也跟着讲解飘远,忽而觉得更加沮丧。   因为自身的存在实在太渺小,好像什么也不算,更无法改变什么。   影片结束的时候,他有些打不起精神,问庄越:“是不是变成大人,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庄越站了起来,五官在不清晰的光线里十分朦胧,手搭在前排的靠背上,露出来的手臂修长,已经有一些沉稳的气质。   对于方嘉禾无厘头的提问,他只是平静地问:“你现在想得清楚吗?”   方嘉禾摇了摇头。   庄越随意地开口:“那就不要想,多想你现在要做什么。”   方嘉禾隐隐觉得脑中有了些头绪,自己那些莫名忧郁惆怅的情绪好像消散了些。   只是他还没想得更深入,庄越就把他拉了起来。   “怎么了?”方嘉禾以为他突然要做什么,对上庄越没有表情的脸,回想自己是否有说错什么。   他慢慢开口:“让座,下一场要进来了。”   方嘉禾彻底从飘渺的无序中抽回神来,跟在庄越后面赶紧出了剧场。   他盯着庄越的背影,觉得很奇怪,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语。   十四岁的方嘉禾对庄越有崇拜,有向往,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方嘉禾还没入睡,老师忽然找到他,说是有急事,让他赶紧收拾东西,待会父亲会派车来接他。   方嘉禾稀里糊涂地收拾好东西,坐在酒店的大厅等车,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好像即将有很坏的事情要发生。   他给庄越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要提前回去,家里好像有事情。   他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够,把自己这几天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觉得可能是我妈妈有什么事,会是那种吗?’他艰难地打出这个猜测,手指有些发抖。   光是脑海中出现母亲的模样,他就觉得眼眶湿润。   没过多久,庄越打了个电话过来,他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显出几分低沉,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方嘉禾,你在想什么?”他的语气平淡,对方嘉禾的猜测不做表态。   “我就是担心,你不知道,我妈妈最近吃很多药,而且还掉很多头发……”他说着说着自己先哭了起来,庄越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听着,始终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电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挂断。方嘉禾盯着已经挂断的通话,上面显示他已经和庄越进行了十八分钟的通话,庄越可能也嫌他烦,不愿再听。   他握着手机,望着地面发呆,没过多久,身前的灯光忽然一暗,他抬头看去,庄越站在他面前。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暖光在他脸上映出错落的线条,已经初具冷淡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方嘉禾怔怔看着他。   “笨。”庄越简单地评价了他犯傻的问话,而后坐在他旁边,“你哭得我很烦。”   方嘉禾没法反驳,他好像是哭了一会,是有点烦人。   “车还有多久到?”庄越侧头往外看,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车偶尔驶过,模糊的车灯穿过雾气,飞快消逝在夜里。   方嘉禾看了看司机发来的消息:“可能还有半个小时。”   庄越哦了一声,收回视线,方嘉禾也不知道说什么,坐在他旁边沉默。刚才在电话里哭过后,他的情绪没有最初那么激动,只剩下一些飘渺虚无的无措。   “芬尼安的冒险出到几册了?”庄越忽然提到这个话题。   芬尼安的冒险是方嘉禾从小一直在追的小说,作者前两个月才出版最新一册,方嘉禾立刻就去书店买了回来,最新一册好像还在庄越家里。   “第九册 。”方嘉禾对这本书如数家珍,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出来。   “是吗?”庄越听上去有些不相信,“他们去瀑布下面那一册?”   “那是第八册 的故事。”方嘉禾上次给庄越讲过第八册的故事,第九册他也给庄越说过一些,没想到庄越的记忆力这么不好,便好心再给庄越讲一遍第九册的故事。   庄越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偶尔会看方嘉禾,然后提出几个问题。方嘉禾认认真真给他讲了一遍第九册 的故事,只是还没讲完,司机就到了门口。   方嘉禾提起自己的旅行包,叮嘱庄越:“回去我再接着给你讲,你别忘记了,瀑布是第八册 。”   庄越嗯了一声,方嘉禾上车后还跟他挥了挥手。至于庄越有没有回应,他没有看清。   轿车开得很快,最后停在医院门口,保姆在门口来接他,给他解释为何突然叫他回来。她说今天下午母亲正在看电视,想要起身去拿个东西,忽然晕倒,碰到了后脑,现在正在手术。   手术持续了四五个小时,方嘉禾到的时候,方启华已经在走廊外面等着了。   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应该是在外面抽过几支烟,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轻松。   不安的预感成真,方嘉禾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   医院的座椅总是很冷,灯光像是被冰浸过,照在身上的时候会产生一股无端的痛感。   但在来之前他已经哭过一次,因而坐在手术室门口时,他并没有太激动的表现,只是沉默地等待。   “嘉禾,没事的。”方启华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安慰他,“这么晚了,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方嘉禾摇了摇头,尽管眼皮已经有些睁不开,但头却很痛。他每每闭上眼,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钻来钻去。   手术灯熄灭的时候,方嘉禾短暂回神。   主治医生出来说了一些情况,夏冉的大脑血管有血块堆积,好在送来得及时,否则可能会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只是等她清醒过来后,大概是没办法走路了。   方嘉禾听不懂更多的内容,夏冉已经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但还不能转入普通病房,他们被允许在电子显示屏上探视一会。   他看着心跳检测仪上母亲跳动的心率,想起庄越说的话。   很多事情确实没办法控制,也没有预警。他应该在能尽力的范围当中,认真做好事情。   作者有话说   可可怜怜(T_T)   少年时期纯纯纯爱 第8章 听歌   夏冉自从摔了一跤之后,行动大大受阻,出行都要靠轮椅,身体的免疫力也飞速下降,连在户外都不能久待一会。   医院几乎成了方嘉禾第二个家,过去一年,他常在学校和医院来回。   刚进入十一月,首都就开始飘起了小雪,方嘉禾也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他一大早醒来就发现院子里有了积雪,树枝上也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风轻轻一吹,积雪就哗啦啦落到了地上。   刚搬进来的那个冬天,首都也下了很大的雪。   方嘉禾记得自己和母亲在院子里堆了雪人,结果第二天天气回暖,雪人就化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物体,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后来母亲给他买了个雪人娃娃,当做补偿。   他穿好鞋,背着书包,坐车去医院看母亲。   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正在窗户边看风景。   夏冉最近的精神还不错,虽然是冬天,但不算贪睡,夜里不怎么反复醒来。   看见方嘉禾来了,夏冉也笑着让他过来,说有东西送给他。   夏冉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   方嘉禾打开盒子,发现是一条样式简单的深灰色围巾,有明显的手工痕迹,他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抽空织出来的。   夏冉坐在轮椅上,语气温和:“天天在医院也无聊,就学了一下,戴上试试,我看看合不合适。”   方嘉禾点了点头,把围巾绕了两圈:“好看,我天天戴。”   夏冉让他低头,替他整理了下围巾:“喜欢就好。”   方嘉禾带了作业,把东西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埋头开始做作业。   下午的时候,庄越也来了病房。   他来的次数不算多,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待得不久,坐一会就会走。   他来的时候给方嘉禾发了信息,方嘉禾早早就到楼下等他。虽然庄越知道夏冉的病房,但方嘉禾还是想要去楼下接他。   看见庄越下车后,方嘉禾立刻凑到他旁边去,看他带了些什么东西。   庄越推了推他的脑袋:“远点。”   方嘉禾站直了点,把自己的围巾展示到他面前去:“好看吗?我妈偷偷织的,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庄越向来话少,打量了一下围巾,淡淡说了一声适合他。   夏冉对庄越印象不错,还未常住医院的时候,偶尔在路上碰到也会打个招呼,收到朋友带来的东西时,也会送一些给他家。   方嘉禾觉得庄越对待长辈也很有一套,虽然话不多,但说的话题都很对夏冉胃口,场面也不会太沉默。光是听庄越跟其他人聊天,他也能听很久。   庄越说庄天明出差,带了一些补品回来,让他给夏冉也送一些过来。   夏冉没有推拒,问了些庄越的生活,方嘉禾则在旁边捣鼓庄越提来的水果。   他削了皮,不过因为不熟练,果肉也削掉了大半,整颗水果都瘦了一圈。   旁边的看护贴心地开口:“还是我来吧。”   方嘉禾立刻让位,默默啃着自己削得凹凸不平的水果。   “……庄越难得来一次,你们俩也别在我这耗着,出去走走,透透气。”夏冉催着两个小孩往外走,“等什么呢,快去吧。”   庄越点了点头,说了再见,起身走到门外。   方嘉禾还在夏冉病床前犹豫,夏冉替他理了理衣襟:“你不是很喜欢和庄越一起玩吗,去吧,今天你是寿星,开心点。”   方嘉禾被夏冉催着离开了病房,手里还拿着自己没有吃完的水果。   他茫然地看向还未离开的庄越:“你要回去了吗?”   庄越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有细小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肩上,又化成水渍,洇湿了一小块地方,不过不太明显。   “不是过生日吗,你想去哪?”庄越手揣在兜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方嘉禾认真想了想,可惜确实没什么主意:“不知道,不过我有点饿。”   庄越无言,望了他几秒,走到路边拦了辆车:“上车。”   庄越带他去了最近的商场,随便点了点东西。方嘉禾对食物要求不高,但对甜品要求很多,要造型漂亮,不能太甜腻。   庄越不管这些,在他提出要买餐后甜点的时候,给他买了两个奶油面包就算甜品。   方嘉禾吃得太撑,又吃了甜点,脑部供血不足,有些犯困。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庄越带了他去爬山。   严格来说,只是离市区不远的一座小山峰,爬上去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冬天的风像是细密的冰晶,和因为爬山发热的体温抵消,并不让人觉得有多寒冷。   白日刚下过雪,栈道的路面有些湿滑,走起来比平地要费劲一些。   爬到一半,方嘉禾就有些累了,他坐在沿路修的公共石凳上,问庄越还有多久。   庄越爬了这么一会,连呼吸都没怎么乱。方嘉禾觉得庄越是因为经常骑行,耐力才会这么好。   庄越停下来,跟他隔了十多步台阶。   太阳渐渐西沉,光线也变得暗淡,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他仰头看向庄越,觉得脚步沉重,呼吸声也明显起来。   “方嘉禾。”庄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庄越的声音很好听,有变声后的低沉,但音色很冷,即便隔了一段距离,方嘉禾也能准确无误地听清自己的名字。   庄越沉默几秒,方嘉禾隔着夜色去看他的剪影,好像看见他的肩头沉了沉,而后走下来,对他伸出手:“别磨蹭。”   庄越的手心很热,手背又被风吹得有些冰凉,抓住方嘉禾的手很有力,带着他往前走。   最后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适时同白日交接,将交界线映得发白。   方嘉禾吹着风,看着一盏盏灯光亮起,黄色的路灯绵延成一条条暖色的绸带,将城市包裹起来。   庄越把一直提着的口袋递给他,没说明里面是什么。   里面装着一个有些扁的长方形盒子,方嘉禾打开后,发现是一整套《芬尼安的冒险》最新出的限量徽章。   几个月前这本连载多年的冒险故事终于迎来了大结局,芬尼安成功打败了异世界的反派,安全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临走之前,同他一起经历的伙伴纷纷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合作方也趁机推出了周边商品,这套徽章需要预约,并且限时限量,方嘉禾被学业和陪伴母亲填满了所有的空余时间,错过了预约的时间,而转卖的价格要比原本的价格贵上十几倍不止,可能还会继续上升。   方嘉禾还在考虑是否要买,没想到庄越居然买到了。   “是送给我的吗?”方嘉禾有些不能确定,抬头去看庄越的侧脸。   因为无论是去预约,还是高价收购,都不像是庄越会做出来的事情。他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收藏徽章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价值。   庄越低头扫了几眼徽章,盒子很大,十个人物造型都分别装在小盒子里。   “不然呢?”庄越收回视线,“拒绝权在你。”   “谢谢。”他看着庄越,尽管后者正在眺望城市,他还是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感谢,“真的,这是很棒的礼物。”   这一年来,母亲又大大小小动过几次手术,不是器官衰竭,就是伤口感染。他看着母亲的身体日渐干瘪,像是被抽干水分的花朵,等待的只有枯竭的后果。   尽管母亲不说,可方嘉禾能注意到她的生命力在消逝。他见过母亲宽大衣服下瘦弱无力的小腿,长久的不运动让她下肢的肌肉开始萎缩。   他有过恐慌,偶尔会不可避免地幻想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但想再多也没有意义,因为母亲还在他身边,他应该珍惜每分每秒。   他学着在母亲面前掩藏自己的不安,分享自己的日常,试图为这株即将干枯的大树灌溉更多的养分,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父亲忙碌,母亲患病,曾经让他感到幸福的家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他有些害怕。   庄越送来的礼物让他短暂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故事,也有过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大概是他这个冬天里,唯一感到高兴的时刻。   而在随后的三个月里,夏冉像是终于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每天都在病重房里,靠营养液保持身体的基本体征,而那些还在运转的仪器,是她生理意义上活着的象征。   葬礼定在了春天,父亲说母亲最喜欢春天,是鲜花盛开,生命重新拥有活力的美好季节。   方嘉禾记得那天天气阴沉,灰白的云层遮住了天空,从清晨开始,就一直在下小雨。   追悼会在离墓地不远的殡仪馆,父亲出面进行了简短的追思演讲,随后便是其他人的悼念时间。   方嘉禾领了一朵白菊,放在了照片前面,然后站在旁边,接受其他人的吊唁。   之后的具体过程,方嘉禾已经记不太清,有很多人过来夸他懂事,劝他节哀,他麻木地点头,说一些感谢的话。   晚上回家的时候,方启华要招待远道而来的长辈,让方嘉禾先回家休息。   家里的灯仍是开着的,不同以往的是,里面并没有欢迎他回家的亲人。   方嘉禾坐在岔路的长椅上,潮湿的空气将他拢住,冷风从领口灌了进来,细密的雨滴润湿了他的头发。   他觉得眼睛发涩,心口也很堵,好像下一秒就能痛哭起来,实际上他没办法挤出任何眼泪。   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母亲,因为自己没有为她落泪,会不会他其实根本没那么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坐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去,看见庄越撑着黑伞。   过了春天,庄越就满十六岁了,冷淡的气质比从前更甚,身量也比同龄人高一些。   庄越走过来,方嘉禾垂下眼,不想让他发觉自己的心情很糟糕。   庄越没说安慰他的话,只是把自己骑车常用的头戴式耳机戴在他的头上。   耳机的降噪功能很好,外界的声音变得细微,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方嘉禾听不见任何声音。   过了几秒,舒缓的音乐从耳机里传出来。   他仰头看了看庄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庄越已经高到他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庄越开口说了一句话,方嘉禾听不见,却从他的口型看出了他说的那个字。   庄越说:笨。   他说完替方嘉禾带上了衣服的帽子,拉链也拉到了领口最上方,像是要把方嘉禾的脸完全包裹起来,这让方嘉禾感受到了少许的安全感。   这个瞬间,他好像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还干涩的眼眶,忽然就积蓄起泪珠。   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方嘉禾不肯闭眼,低头任由视线朦胧,眼泪落下,很快就跟湿润的地面融为一体。   他感受到庄越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也许给了他一个拥抱,或者只是靠近了他一点。   在湿冷的空气里,方嘉禾第一次清晰地闻到了庄越的信息素,是一种很清冽的味道,像是雪水化开,又像是带着暖意的松木香。   在母亲遗体火化的时候,他终于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夏冉这个人。   一个人从完整到装进四方的盒子里,过程只需要不到三个小时。   父亲则要冷静的多,还能和其他谈笑风生,只会在休息的片刻,过来拍拍方嘉禾的肩,让他打起精神。   方嘉禾看向父亲的后背,其实希望父亲能够多说几句其他的话,能够多说一些关于母亲的话。   但父亲比他更忙,也更没有悲伤的时间。即便是妻子的葬礼,他也需要表现出成年人该有的体面,即便伤心,也不会在方嘉禾面前展露出来。   而此刻这个不太温暖的夜晚里,他的额头轻轻抵在庄越的身上,同样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变化。   有人在离开他的世界,有人在进入他的世界。   他好像在失去什么,也在得到什么。   作者有话说   庄越眼里:遇到个不打伞的人   方嘉禾眼里: 第9章 安慰   在夏冉还未成为医院的常客时,庄越被方嘉禾邀请过去过他家几次。   夏冉是个很温柔的人,无论作为母亲还是女人。她脸上总是带笑,唯一一次对方嘉禾生气,是因为方嘉禾有一次晚回家没有提前说。   庄越去的时候,夏冉站在门口迎接他,方嘉禾则迫不及待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上周是庄越十四岁的生日,庄天明和他一起吃了一顿晚餐。   庄天明一如既往地同他谈论如果做一个成熟理智的人,学会控制自己的想法, 要对喜欢的事情始终保持谨慎态度,因为这类事情向来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力,他们绝不能掉入冲动的漩涡,而后为他安排了两个小时的心理辅导。   庄天明向来很看重庄越的心理状态,谨慎到几乎警惕的程度,希望他不要步入温忻的歧途。   方嘉禾得知庄越的生日后,再三邀请。在学校来找他,放学也来找他。   方嘉禾的耐性向来不错,即便别人拒绝,也会坚持做。庄越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去他家一次,很可能会被方嘉禾追到他的下一个生日。   庄越曾经来过一次方嘉禾的家里,那时他并未注意里面的布局。   只是现在进来后,他就不得不注意到这个与自己家装修得迥异的房屋。   刚一踏进前庭,方嘉禾就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夏冉布置的花园。   “我妈妈养的,漂亮吧?”方嘉禾不需要庄越回应,只是想和庄越分享。   客厅的展示柜很多,几乎每个展台上都有方嘉禾的东西,靠近走廊的地方还有一面方嘉禾的成长墙,上面记录了方嘉禾过去十三年的模样。   从在襁褓里还睁不开眼睛,到第一次会走路,照片的背景也从小房间逐渐变成了更大更漂亮的房间,不变的是夏冉和方启华一直在他旁边。   庄越看了几秒墙上的照片,移开了视线。   方嘉禾先是递出自己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而后带着庄越去厨房门口偷闻黄油的香气。   方嘉禾躲在门边,跟庄越解释:“我妈妈说蛋糕没做好之前,不让我进厨房。”   庄越为夏冉的这个决定感到英明,因为那些蛋糕很可能撑不到上桌的那一刻,就会被方嘉禾吞进肚子里。   “我妈妈是最近才开始学的,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你就说想喝水,我帮你吃掉,好不好?”方嘉禾靠近庄越的耳边,遮遮掩掩地跟他商量。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夏冉在里面应该能听得很清楚。   小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方嘉禾吃了很多,期间一直时不时偷瞄庄越,想看他是否有任何暗示。   庄越还没开口,夏冉先轻轻拍了一下方嘉禾的脑袋:“你一直盯着人家做什么,再吃两个就不许吃了知道吗,待会还要吃晚饭。”   夏冉就算严肃起来,也不会令人感到拘谨。方嘉禾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依依不舍地吃着自己最后的两个蛋糕。   她把目光转到庄越身上,散发着慈爱的气息:“小越,不喜欢的话阿姨还买了一些其他的零食,不要勉强。”   小蛋糕的味道跟外面的口味不太一样,缺了些甜度,吃起来口感也会更软一些。   庄越看着夏冉和方嘉禾的互动,觉得世界上大部分母子或许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模样。   方嘉禾偶尔的天真和傻气,也都有了合理的出处,而且在母亲面前尤其突出。那种肉眼可见的亲昵,无意识透露出的娇气,像是和谐家庭中母子关系的范本。   晚餐期间,夏冉做了一道自己那边的家乡菜,跟首都的口味比起来偏甜一点。   方嘉禾的家里没有特意聘请高级餐厅的厨师,菜色也并非多么精致稀奇,   庄越嚼了两口,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小蛋糕还是夏冉做的食物,它们跟精心装点过要吸引消费者注意力的东西不一样,里面包含了别的东西。   而那一点别的东西,是造成方嘉禾跟自己不一样的源头。   吃完饭后,方嘉禾拎着相机过来问他:“我们一起拍吧?”   他说自己每次生日都会拍照纪念,说着又凑近一点:“好吗?”   庄越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发现,方嘉禾仰头的时候,会露出下巴尖的痣,再往下一点,就是细白的脖颈。   他没有拒绝,方嘉禾便让母亲当摄影师,自然地靠在庄越身边,比了个很傻气的耶。   夏冉过来摸了摸庄越的头,温柔地祝他生日快乐。   只是在后来的两年里,方嘉禾的这种傻气不再那么明显可见。   庄越第一次去医院探望夏冉时,也是方嘉禾在楼下来接他。   方嘉禾看到他后短暂地笑了一下,眼睫垂下,很没有精神。   在和方嘉禾去病房的十多分钟里,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   这种情况很少见,因为方嘉禾总是喜欢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今天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起先庄越并不清楚,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夏冉,大概明白了一些。   夏冉那一跤摔得不轻,庄越从庄天明偶尔的言语中得知,夏冉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初始的症状是肌肉酸痛,然后器官跟着受到影响,身体会变得十分脆弱。   才过去几个月,夏冉红润的脸颊已经变得沧桑,眼角刻着病痛带来的痕迹。   方嘉禾则跟刚才在电梯里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同,他积极地为夏冉做她可能想做的任何事,又跟夏冉一五一十讲述着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夏冉昨天进行了一场小手术,精神不是很好,庄越在病房里待了一会,没有打扰太久。   方嘉禾送他出医院,刚一出病房,方嘉禾又变成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夏冉的身体损耗得很快,那些具有针对性的昂贵药物对她的身体同样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   冬天的时候,庄越又去了一次医院。   方嘉禾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无精打采,好像学会了如何平衡自己的伤心和生活。   夏冉则更加虚弱,说几句话就要咳几声,一句稍微长一点的话,要分成好几次才能说完整。   庄越想起方嘉禾家里的那面照片墙,十二岁前,方启华和夏冉没有缺席过一次方嘉禾的生日。   而从十二岁过后,那张照片墙上便很少再有新的合照出现。   回忆起那两年,庄越反而记不太清,方嘉禾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表情不真切,笑容模糊。每周清晨,庄越总能看到接送方嘉禾的车辆经过路口。   方嘉禾十五岁生日的前几天,庄越碰巧看到有关周边徽章的售卖消息。   他不明白这只是一套小说的几个徽章,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购买,而且价格与成本差距显著,不过他还是买了下来。   至于为何要送给方嘉禾这个礼物,庄越没有多想。他不考虑自己的行为对方嘉禾有何意义,也不考虑方嘉禾对自己态度会有何变化。   庄越不关心的人事物有很多,那个时候他会注意到方嘉禾的性格变化,但不会太关心他的行为动机。   方嘉禾捧着装有徽章的礼品盒,他体型偏瘦削,肩膀比庄越窄一些,跟其他的oemga比起来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大多数omega在庄越眼里,除了信息素的不同,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那天方嘉禾露出的笑很真切,有几缕头发被山顶的风吹得立了起来,这让他觉得买这款徽章称不上冲动的决定。   夏冉葬礼那天,方嘉禾笑得很艰难,像是被输入了露出笑容程序的机器,麻木又标准化地对待每一位前来悼念的人。   不好看。   也许是白天受到了葬礼的气氛感染,庄越的心情也不怎么轻松。   夜晚来临时,他选择了出去走走。   沿湖步道很长,因为天气原因,道路不适合骑行,他便只戴着耳机出去散步。   在回程的路上,他看到了坐在岔路口的方嘉禾。   春季来临,悬铃木也终于褪去枯黄的叶片,翠绿的枝叶散开,夜晚的空气里混杂着草木的清香。   方嘉禾坐在长椅上,像是庄越第一次在路口看到迷路的他。   那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庄越有些记不清,猜测自己可能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居然有人会不记得自己家怎么回。   现在的情况跟当时好像也没差太多,一次是不知道怎么回家,一次是不知道如何回家。   方嘉禾安静得像是要融于黑夜中,庄越觉得方嘉禾还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为他勉强自己的样子很明显,不怎么适合他。   方嘉禾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睛已经有了隐约的泪光,在路灯照映下很明显,不过他本人估计没有意识到,还在努力挤出笑。   庄越把自己的耳机递了过去,里面播放着舒缓的音乐,隔绝了外界困扰,也不失为一种逃避的办法。   方嘉禾戴着黑色耳机,起初还想要克制,后来就有些控制不住。   方嘉禾哭得肩膀颤抖,但呜咽的声音很小。   他本来想离开,让方嘉禾自己慢慢平复心情,结果方嘉禾的脑袋突然往前低了低,像是靠在他身上。   庄越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不知怎么,手碰到方嘉禾的时候,又没有真正用力推开他。   他的手停在半空,改为拍了拍方嘉禾的肩。   晚风一阵一阵的吹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果香混合在潮湿的空气里,跟庄越在方嘉禾分化那天闻到的很像,但要更清晰一些。   在静默的夜里,方嘉禾靠在他身上的短暂时间里,庄越想,以前的方嘉禾不是不好,不是很令人厌烦,除了偶尔有不清楚界限的行为,他那些傻气也不必消失得这么快。   如果世界上都是墨守成规的人,那一定很无趣。   总的来说,他认为自己对方嘉禾的包容度较别人来说高一些。   至少不如后来方嘉禾所说的那样,经常生气。   作者有话说   庄越:我有经常生气吗   方嘉禾:庄越是个大好人 第10章 烦人精   步入高中后,方嘉禾生活的重心逐渐移到学习中,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比从前更少。   每次见面,父亲总是锁着眉头,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苦恼。方嘉禾不懂金融,不懂创业,也不懂父亲在烦恼什么,只能多说几句能让他感到舒心的话,希望能够让父亲不那么焦虑。   除了父亲的变化,方嘉禾发现自己也有些地方在变得不同。   换了校区后,Omega和Alpha的教学楼离得更近,不再像之前一样需要绕一大圈路。方嘉禾碰见庄越的几率也大了一些,有时会是在体育馆,有时会是在食堂。   不知道是因为交叠的路线增多,方嘉禾听到庄越的名字会像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样,大脑下意识去注意跟这个名字前后有关的内容。   从前他也会这样,而现在不同的是,他会觉得心跳有一点加速。   方嘉禾为此苦恼了半学期,不知道该如何和庄越正常相处。   好像只要两个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就会不自觉盯着庄越看,会想离他更近。   冬季研学时,每个年级都有不同的项目,今年方嘉禾的年级分到的是去滑雪。   他在母亲的陪同下去过几次雪场,可惜始终不得要领,他也不喜欢身上被雪濡湿的感觉,最后只剩一堆装备积灰。   得知要去滑雪时,他真希望能和其他年级换成去温泉山庄。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月初,为期五天,学校为他们定了双人间,Omega住在三层,Alpha则住在二层。   虽说是研学,但学校安排的时间很紧凑。每天清晨八点就要集合,先在空旷的场地热身,再进行教学。   许多同学都有上过滑雪私教课,有经验的同学只需要通过教练的测评就能自由活动,而方嘉禾显然是属于没有经验的那一类型,只能老老实实从基础动作开始学习。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是怎么运作的,总是把握不好平衡,休息期间看着那些能够自由活动的同学,很是羡慕。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方嘉禾在二层大厅里徘徊。   今天上课时,教练说如果他们能找到愿意带他们的学员,可以给他们多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庄越。   与他不同的是,庄越在滑雪方面称得上有天赋。   方嘉禾曾在他家的书房里见过一张庄越获得青少年滑雪比赛金牌的照片,照片上的庄越大约十一二岁,一手握着奖牌,一手拿着鲜花,护目镜罩住了眼睛,只露出了半张脸。   尽管看不清表情,但从庄越的站姿来看,他那时大概也是放松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照片,方嘉禾应该永远不会知道庄越还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庄越从不提起滑雪,也拒绝方嘉禾的邀请。   前年冬天,方嘉禾去雪场时,热情地邀请过庄越,庄越则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   如果真的不感兴趣,会愿意花那么多时间练习,努力得到金牌吗,方嘉禾想不明白。   他等了一会,没等来庄越,倒是等到了杨安。   杨安的父亲是生物公司的董事,跟方嘉禾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方嘉禾对杨安的不喜欢。   方嘉禾刚来首都的时候,偶尔会被父亲带去参加一些活动。庄越有时候会在,有时候不在。   那次父亲带他出席了一场慈善晚宴,庄天明也在现场。   方嘉禾左右观望了一会,没有看到庄越的影子,便上前询问庄越的去向。   庄天明和蔼地说庄越在后面的花园,方嘉禾点了点头,跟父亲说自己要去后花园,顺带拿了两个小蛋糕。   举办晚宴的庄园很大,方嘉禾问了好几个侍应生,才找到花园。   花园同样修得很宽阔,从石梯下来后两边有两个水池围起来的喷泉,周围铺了一圈地灯,足够看清脚下的路。   周围零零散散的站了些人,夜晚的光线不太清晰,方嘉禾站在路灯下面,打算把东西吃完再找人。   只是一顿悠闲的甜点时间尚未结束,杨安便出现在他面前。   准确的说,是杨安和几位同伴。   方嘉禾那时只见过一次杨安,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于是也就没有打招呼,只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一声很明显的啧叹声从前面传来,方嘉禾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杨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这就是那个外地来的暴发户,看这没见识的样子。”杨安开口,言语之中的鄙夷很明显。   他低头露齿一笑:“暴发户,来首都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方嘉禾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也大概知道杨安的偏见来自于哪里。   他们从小生活在首都,家底深厚,不像他家是从小企业发展起来,想要融进新的圈子,很难不遭受排挤或是偏见。   就像他在学校,总有几个人会笑他家是暴发户,或是嘲笑他行为土气。方嘉禾辩驳过几次,后来发现和他们沟通实在困难,忽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听不见?”杨安旁边的男生见方嘉禾不回答,靠近两步,忽然弯下腰,离他很近,“听说你父母都是Beta,居然还分化成了Omega,不会是你父亲和哪个人的私生子吧?”   男生说完就笑了起来,方嘉禾抬眼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蔑的笑。   就算方嘉禾努力说服自己不能在宴会上惹出麻烦,但听到他们越说越过分,也控制不住地生气。   那个男生像是发现他的情绪变化,语调阴阳怪气起来:“呀,生气了,不会说中了吧?”   方嘉禾很想一拳打在他们的脸上,只是一想到父亲在来之前的叮嘱,还有父亲的态度,又忍了下来。   即便父亲是成年人,但在融进新人际圈的这方面,好像跟他也有一些相似的烦恼,他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等待晚宴结束。   方嘉禾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想换个地方远离他们。   只是他们几个人体型都比他大,方嘉禾刚想转身离开,就被他们几人围住。   “生理课上不是说,Omega会不自觉被Alpha的信息素吸引吗,我还想看看到底是怎么被吸引的?”杨安开口说着就要来抢方嘉禾手腕上的抑制环。   在他们围过来的时候,方嘉禾同时闻到了好几种Alpha信息素的气息,带着压迫的气息,几乎要让他吐出来。   他护住自己的抑制环,想要从他们之间跑出去,过程中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头撞到后面的雕花路灯,倒在了地上。   他脑袋撞在路灯上的声音不小,一瞬间感觉身体血液都在倒流,眼前也短暂的黑了一下。   在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杨安低声吼同伴:“谁让你使劲了?”   他捂着后脑抬头,眼泪疼得自己掉了下来。   杨安或许也没想到会把他推倒在地,看见他哭的时候愣了愣,表情变得慌张起来。   “喂…你…”杨安话还没说完,方嘉禾就推开他,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往哪跑,只想要尽快离开那个让人难受的地方。   晕头转向之中,方嘉禾隐约觉得前面有人过来,刚一抬头,就和庄越对上了眼。   庄越换了正装,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一看到庄越,方嘉禾的眼泪就流得更加厉害。   他想,庄越就不会叫他暴发户,或是嘲笑他,也不会故意放出信息素压迫别人。   方嘉禾突然的流泪可能让庄越有些无奈,他顿了顿,低头离方嘉禾的脸很近。   跟庄越对视的几秒里,方嘉禾好像连痛都忘了,怔怔看着他的眼睛。   庄越的瞳色很深,但又不是纯粹的黑色,隔得近的话能辨认出一点淡淡的棕色,比如他们现在的距离。   方嘉禾看到庄越轻微地皱了皱眉,立刻擦了擦自己的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你别生气。”   庄越微微歪头,上下看了他一眼:“你被人打了?”   方嘉禾摇头:“不小心撞了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泪腺还在运作,有泪珠在眼中积蓄,然后滑落。   庄越淡淡开口:“没见过有人能把自己后脑撞到。”   方嘉禾自己也没见过,他编造借口的能力向来很拙劣,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他跟庄越还没说几句,杨安也从后面追了过来,瞪着方嘉禾:“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方嘉禾一看到杨安就觉得讨厌,往庄越后面躲了躲:“有什么话你可以在这里说,我能听到。”   庄越站在他们之间,可能不太想掺合进来,脚步动了动,方嘉禾赶忙拽着他的衣角,小声请求:“你先不要走好不好?”   庄越还没说话,杨安就先开口:“让你过来就过来,废话那么多。”   他说着绕过庄越,想来抓方嘉禾的肩。   方嘉禾吓得往后躲,手突然被人握住,他也被庄越拉到了身后。   杨安诧异地望了一眼庄越,跟对方嘉禾的态度不同,他对庄越没那么强硬:“跟你没关系。”   “别人不想听,你还上赶着说。”庄越语气平淡。   杨安听完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什么时候也爱管闲事了。”   庄越不说话,回头瞥了一眼方嘉禾,然后绕过杨安,往外走去。   方嘉禾会意,赶紧跟着他往建筑里面走。   后来的半场晚宴,方嘉禾都跟在庄越旁边。虽然庄越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但方嘉禾实在不想再遇上杨安,假装看不见庄越的眼神,默默跟在旁边。   方嘉禾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杨安这么奇怪的人,他后来在学校遇见杨安时,后者总喜欢过来说一些有的没的。   尽管杨安不再有那些不懂事的嘲笑言论,但方嘉禾对他还是采取避而远之的策略。   于是方嘉禾在酒店二层看见杨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走。   可惜天不遂人愿,杨安几步走过来,搭住他的肩,笑着开口:“见到鬼了?跑这么快。”   不是鬼,是烦人精,方嘉禾在心里如是评价。   作者有话说   反向助攻1号:杨安 第11章 一款口嫌体直的滑雪教练   方嘉禾还没回应,杨安便自顾自地开口:“听说教练肯放你们自由活动,就是要找个会滑雪的,怎么,来这是想找谁?”   方嘉禾拍掉他的手,默默往电梯的方向走。   “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杨安跟在他旁边,“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没个技术的都带不动你,算你走运,我这还有个名额,免费送你了。”   虽然不喜欢杨安,但方嘉禾也不喜欢跟人结怨,只把杨安的话当做耳旁风,不听不应,专心等着电梯到达。   杨安见他不回答,不满地啧了一声:“你知道有多少Omega想要我教他们吗?”   “那你去找他们。”方嘉禾真诚地向杨安建议。   杨安一时无语凝噎,有些毛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不相信我的技术?”   方嘉禾谈不上不信,他想要问的人只有庄越,别人会不会滑雪,和他关系不大。   不过他嘴上仍在敷衍:“我信,你那么厉害,肯定有很多人找你,不用送我名额。”   杨安听得不太服气,抬了抬下巴:“楼下就有训练室,带你开开眼。”   方嘉禾觉得杨安说话难听的毛病改不了就算了,喜欢抓人的毛病也没改掉,总是一说起来,就喜欢来碰别人。   杨安力气不小,方嘉禾被他突然的动作拉得身形不稳,趔趄了下,刚好撞到他的肩上。   方嘉禾还没挣脱,叮的一声,电梯刚好到达。   他抬头一看,庄越正站在里面,旁边还跟着好友周蔚然。   两个人穿的运动服,可能是刚运动完回来。   庄越的目光轻轻扫过他,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过多停留,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在学校的时候,方嘉禾几乎不会主动找庄越,路上遇见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学校里的庄越和书房里的庄越有些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学校的庄越周围有很多人。   方嘉禾单方面把自己和庄越单独相处的时间当作秘密,觉得他们共同度过的时间很特别,需要好好保密。   至于庄越,他猜对方可能只是单纯的没看见他,或者是没有需要找他的事情。   眼看庄越就要走远,方嘉禾立马挣扎了起来。   杨安按住他的肩,像是不解:“你找庄越?”   “算了吧,他又不爱滑。他今天在休息区待了一天,谁知道他技术够不够格。”   方嘉禾懒得同杨安辩驳,脱开了他的手,往走廊追去。   庄越腿长,走得也很快,方嘉禾得小跑才能赶在庄越进房间前追上他。   他追上庄越,刚想开口,庄越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还在接着往前走,还是周蔚然先停下来。   他拍了拍庄越的肩:“我好像忘了拿东西,回去一趟。”   周蔚然虽然是对庄越说话,看的却是方嘉禾,走之前还对方嘉禾笑了笑。   方嘉禾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了一个微笑。   庄越嗯了一声,眼睫垂下,嘴角很平,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嘉禾。   就这么看了几秒,方嘉禾觉得身体的血液加速流动,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上去很奇怪吗?”   庄越忽然走近一步,一只手撑在墙壁上,灯光衬得五官深邃。   方嘉禾跟着后退一步,不自觉动了动喉咙,心脏慌乱地跳动,嗓音也有些干涩:“怎么了吗?”   庄越低下头,跟他的脸隔得很近。   方嘉禾后背抵在墙壁上,庄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   “庄越…”方嘉禾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手搭在他撑在墙上的手臂,想让他把手放下来。   庄越目光深邃,意味不明地提醒:“怕就不要到处乱走。”   方嘉禾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庄越这样的行为有些反常。   他放下手,关切地问:“你生病了吗,还是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变化,方嘉禾隐约觉得庄越的眸色暗了暗。   他收回手,回到波澜不惊的模样:“你挡在门口了。”   方嘉禾恍然大悟,立刻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庄越就要刷卡进去,赶紧说明来意:“教练允许我们找同学一起练习,我想到了你,你愿意教我吗?”   庄越一早就通过了测验,根本无需教练在旁指导。方嘉禾看见他坐缆车去了其他雪道,而后一整天都再没看见他的影子。   庄越没说话,开门走了进去,方嘉禾下意识跟在他后面,进门后才想起这里不是他家的书房,拘谨地站在门口,等待庄越的回复。   “不是有人愿意教你吗?”庄越拿了瓶水,轻松拧开了盖子,喝了两口。   方嘉禾意识到庄越可能以为他刚才在询问杨安,立刻解释:“没有,我只问了你。”   他刚一有空,就来找庄越,担心庄越会答应别人,自己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不想教。”庄越干脆地拒绝,脱掉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短袖,露出来的小臂修长,肌肉线条也很好看。   “好吧。”方嘉禾停顿一秒,又不死心地追问,“你已经答应别人了吗?”   庄越看了他一眼,很快回答:“没有。”   方嘉禾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有一丝机会,想再争取一下:“真的不可以教我吗?我会很努力的。”   庄越没有立马拒绝,方嘉禾又开始说自己今天在教练那里学到的东西,想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学习。   庄越在此期间一直沉默,方嘉禾便试探地开口:“那我明天早上在集合的地方等你好不好?”   庄越终于有了动作,他走到方嘉禾面前,侧身开了门,言简意赅:“出去。”   方嘉禾听话地退到门口,上半身微微倾斜,扒在门口,露出一个脑袋:“八点半,你会来吗?我会等你的。”   庄越紧接着关上了门,方嘉禾想,那应该就是默认的意思。   第二天方嘉禾起得很早,吃了早饭后就到集合的地方,他换好雪服,坐在一旁等庄越。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毕竟庄越也没有明确答应,说不准要八点半才会出现在集合的地方,但方嘉禾才到十多分钟,庄越就出现在了门口。   方嘉禾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庄越停在他面前,他才确定庄越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愣着干什么。”庄越手里拎着头盔,黑色的雪服显得他身量修长。   “没有。”方嘉禾笑了笑,诚实回答,“我以为你要晚一会才会到。”   “我去和教练说一声。”他抱起自己的东西,生怕下一秒庄越就反悔,赶紧去找教练说明。   教练正在另一边登记名字,方嘉禾过去把自己和庄越的名字登了上去。   教练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人的庄越,眯了眯眼,好像在辨认什么。   “庄越吗?”教练翻了翻名单,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还真是他。”   他的语气充满熟稔,方嘉禾不由得好奇:“您认识庄越?”   教练笑了笑,边写名字边解释:“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还在俱乐部当教练的时候,他训练成绩一直拔尖,那个年龄都没见过比他滑得更好的,可惜不滑了。”   居然这么巧,方嘉禾想到庄越那张滑雪的照片:“您知道他为什么不滑了吗?”   教练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回答:“好像是家人觉得太危险了,毕竟滑雪也算是一项极限运动,难免受伤,家人不愿意也正常。”   原来是庄越的父亲不愿意,方嘉禾想,那庄越怎么想的?也不喜欢吗。   他的思维还未发散出去,教练已经登记好他们的名字,递过雪卡:“小心点啊,初级道就差不多了。”   方嘉禾点了点头,把雪卡放到袖口的小口袋里,过去跟庄越汇合。   两个人上了缆车,排队进初级道。   方嘉禾昨天基本一直在平地练习各种动作,没怎么实际滑过,毕竟教练没办法带他们每一个人都滑一次。   庄越也选了双板,很快就踩上了板,问方嘉禾戴好护具没有。   方嘉禾严格按照教练的要求,护具穿在了雪服里面,头盔和雪镜也都戴好了,然后自信地点了点头。   庄越没说话,按了按他的手肘和膝盖处,确定有护具后,没有先讲解如何动作,而是教他正确的摔倒姿势。   虽然庄越好像总是冷冷的,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但在教他滑雪的时候意外地很有耐心。   方嘉禾害怕有坡度的地方,庄越就让他拉着雪杖,让他一点点滑行。   “别往后仰。”庄越提醒他,“摔到脑子怎么办。”   方嘉禾总算不再像昨天一样,稍微一滑就摔倒,还学了一点点转弯。   他滑得信心上来,稍微调整了一下速度,后面忽然传来很大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吵闹,像是有人无法刹车,并且有离方嘉禾越来越近的趋势。   方嘉禾不敢回头,担心后面的人撞上来,刚一分心,脚下滑出的轨迹就有些歪歪扭扭,他还想调整一下自己的轨迹,后背突然被撞了一下,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他记得庄越教自己的摔倒动作,赶紧丢了雪杖,双手抱臂。   方嘉禾闭上眼,做好了摔倒的准备。而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摔进了比雪地柔软许多的怀抱里。   冷空气夹杂着雪松的气息,方嘉禾大脑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庄越也撞倒了。   “你没事吧?”方嘉禾想去扶庄越,没想到庄越比他还先站起来,反手扶了他一把。   方嘉禾穿得有些厚,得两手撑着庄越,才艰难地站起来。   刚刚撞到他们的男生过来道歉:“抱歉,刚才速度太快,我刹得还不熟练,你们没事吧?”   方嘉禾摇摇头,刚想说没关系,庄越便开口:“不熟练就多练习。”   他比男生高半个头,语气也不算温和。   男生被说得讪讪,又说了好几次抱歉。方嘉禾不想让气氛太僵硬,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庄越则一言不发地往缆车的方向走去,方嘉禾见他要走,赶紧跟上。   双板配的是硬靴,走起来有些困难,方嘉禾叫了两声庄越,人没追上,自己又摔了一跤。   方嘉禾叹气,自己要是再认真一点,刚才没有撞倒庄越就好了,万一庄越不愿意教自己怎么办。   他胡思乱想着,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方嘉禾转头看见是庄越,立刻笑眯眯地道谢:“刚才是我反应太慢,你别生气,我下次会注意的。”   庄越松了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盔:“你是不是傻。”   方嘉禾辨别得出此刻的庄越没有生他的气,刚才那一点担忧也消失不见,觉得因为滑雪而带来的酸痛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作者有话说   庄越:一款随时都在和自己左右互搏的口嫌体直   方嘉禾: 不懂诶,庄越好像一会在生气,一会不生气,管他的,><庄越同意教我了 第12章 一种错误   七岁的时候,庄越第一次接触到了滑雪。   庄天明投资了一个雪场建设,项目落成之后,庄天明带他去过几次,还为他请了一位教练,说是让他试试。   当冷风吹过面颊,身体滑行在雪道时,他感觉得到自己心中好像有某些东西在沸腾。他享受每一次滑行,操作身体做出动作,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八岁的时候,庄越加入了俱乐部,在教练的指导下,他报名参加了很多区域比赛,获得的奖杯和证书都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加入俱乐部后,除了每周三次的训练,他也开始期待冬季训练。   冬季训练的场地在联盟北部的雪山,那里有一条被誉为联盟最美的蓝道。雪堆积在冷杉的枝桠上,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质地,雪道上可以看到对面山脉连绵的全景。   庄越第一次去的时候,上上下下来回了很多次,每一次从雪道滑下,都会让他产生新的认知。他想,自己大概是喜欢滑雪的。   渐渐地,庄天明也开始注意到他对滑雪的热爱,也许他也未曾想过庄越会进步得这么快。   每次看到庄越拿回奖牌,他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   十岁的时候,庄越在一次比赛中伤到腿,修养了两个月。   在修养期间,庄天明第一次带他去见了心理医生。   在米白色的咨询室里,庄越做了许多份问卷,回答了心理医生的问题。   三周后,庄天明告诉他,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滑雪。   再次坐在心理咨询室时,医师为他讲解了很多,其中穿插着一些因为滑雪失误而终生瘫痪,或是导致生活无法自理的案例。   这段治疗持续了一个月,每周有两天的时间,庄天明都会按时将他送到健康管理中心,进行两个小时的心理辅导。   庄越熟悉了咨询室的摆设,水箱的位置,还有医生不变的笑容。   当治疗结束,庄越再次进入雪场时,他忽然觉得四肢僵硬,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胃,让他喘不过气,连着身上的肌肉都在隐隐痉挛。   曾经那种兴奋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晕和反胃。   那天教练和其他学员都在场,庆祝他成功归队。   教练把他的雪板从保养店里拿了回来,交到他手上,鼓励他好好练习,准备参加三个月后的比赛。   庄越穿戴好装备,滑出了一个中等的水平。   教练安慰他很久没有训练,一时生疏是很正常的事情。   庄越训练了三个小时,最后换衣服的时候,在换衣间待了很久。他擦拭着雪板上的浮雪,感到一种难言的厌恶。   他仍可以站在雪场上,做着训练过千万次的动作,但有的东西改变后,就很难再纠正回来。   三个月后的比赛,庄越拿到了自己最后一枚金牌。   他还记得那枚奖牌的样式,上面做了两座雪峰的浮雕图案,背后是比赛山峰的名字。   这次比赛过后,庄越退出了俱乐部,那些滑雪装备也被管家放到了地下室。   庄越不再对滑雪的事情感兴趣,好像他从未有过热爱的运动。   得知学校冬季要去雪场开展滑雪令营时,庄越的心情没有太多起伏,他甚至快忘记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次比赛。再次进入雪场,也没有明显的生理反感。   教练同意给有基础的学员自由活动的时间,前提是要通过测验。   那些测验要求并不困难,也许只需要学两个月就能达标。庄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教练就点了头。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天他大概会选择在酒店度过剩下的时间。   然而总有意外。   庄越跟周蔚然从健身房回来时,刚好看到方嘉禾和杨安在Alpha这层楼拉拉扯扯。   杨安的滑雪技术简称花里胡哨,他核心不够,基础也不算很稳,教人多半是误人子弟。如果方嘉禾要找他,庄越认为方嘉禾实在没有眼光。   方嘉禾跟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杨安的信息素味道,而他本人浑然不觉,还越靠越近。   他似乎不知道一个omega乱走到Alpha的楼层是件不妥的事情,还跟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庄越很想问他,以前的生理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也不知道方嘉禾是对所有人都毫无戒心,还是根本就不聪明。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故意吓方嘉禾,可能是因为方嘉禾太无知无畏,需要别人的提醒才能意识到。   运动的时候他将抑制环取了下来,这会又不得不戴上。   方嘉禾被困在庄越和房门之间的空隙里,身体有些僵硬地贴在门上,大半个身体被他的影子罩住,眼中有明显的慌乱,却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不高兴。   庄越不想和反射弧过分漫长的人打交道,拒绝方嘉禾也拒绝得十分果断。   只是方嘉禾学不会适可而止,就像从前想要借他的书看一样,说许多理由出来。   看着方嘉禾扒在门口,眼中的期待显而易见,庄越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也没有拒绝他。   第二天生物钟准时在七点叫醒了庄越,他吃过早餐,又回了楼上。餐厅跟大厅中间有一道连廊,他房间的窗户能够看到连廊的人来来回回。   没过多久,庄越就看见了方嘉禾往餐厅走去,然后又走向了集合的地方。   在酒店待着也是无聊,抽一些时间教方嘉禾也不是不可以。   早起的方嘉禾表情很呆,总是要慢一拍才能跟上庄越的节奏。   不过方嘉禾的态度很好,有天赋的学员是少数,但态度良好的学员,总会让教练更耐心一些。   虽然方嘉禾学得慢,但庄越教得还不算太烦。   雪场的危险不仅来自于自身,那些胡乱冲撞的路人也是危险的来源之一。   在方嘉禾看不到的背后,庄越看见了有五个人从坡顶冲下来,因为刹不住车而撞到人,或是撞上护栏。   在其中一个人控制不住从方嘉禾身边擦过去时,方嘉禾几乎是慌乱地丢掉雪杖。   他学的时候很认真,姿势正确,可惜倒地的角度稍有偏差,那样倒下,手肘很可能受伤,庄越没办法地去接方嘉禾。   方嘉禾低低痛呼了一声,像是小狗被踩到后的轻呜。他检查过方嘉禾的护具,应该不会有问题。   方嘉禾脾气很软这件事庄越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去关心别人,明明是自己被撞倒,也没有一点脾气。   如果他不在这里,方嘉禾就那么倒下去,轻则擦伤,重则骨折,还可能被别人的雪板撞到骨头。   庄越脑中一瞬间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大抵是他童年时期进行心理治疗时,心理医生给他看过的照片,有人的腿摔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还有人皮肤擦伤了一大片,身上都是青紫的淤青。   他没由来地感到厌烦,心头涌起一股微弱的烦躁。   庄越本想转头离开,奈何方嘉禾不习惯穿着硬靴走路,平地也会摔跤。   方嘉禾是个笨蛋,庄越再次认清了这件事。   他回去把人拉起来,方嘉禾身形偏瘦,哪怕隔着厚厚的雪服,也能感受到他纤细的手腕,他觉得方嘉禾该让家里的厨师多做点营养餐。   剩下的几天,方嘉禾每天早晨都会在楼下等他,他们训练的效果不错。第四天的时候,方嘉禾已经能够从初级道平稳地滑下来。   起初方嘉禾还有些害怕,欲言又止地看了许多次庄越,最后还是小心地滑动雪杖。   庄越跟在后面慢慢滑,提醒方嘉禾压速度。他转弯转得还算平稳,在雪地上滑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滑完的时候,方嘉禾激动地靠过来,很轻地抱了一下他,欢呼着开口:“我成功了。”   他抱完又很快松开手,把雪镜拉到额头上方,露出一双眼睛,鼻尖冻得有些红。   方嘉禾的眼尾上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弧度,睫毛翘起来,嘴唇很红,一张一合地开口:“你看,我真的有在认真学,不算很笨吧?”   他说完又跟庄越握了一下手:“你教得很好,我才会学这么快。以前学的时候觉得好难,还以为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庄越觉得方嘉禾说话夸张,哪有什么事情一辈子都学不会。   不过他也没有反驳。   “你要滑一次吗?”方嘉禾搓了搓脸,口中哈出白气,对他说,“老是教我,肯定很无聊,你也滑一次吧。”   庄越很想拒绝,但方嘉禾靠得很近,还在不知气馁地说服他。   庄越最后登上了中级道,因为方嘉禾不敢去高级道。   他看着对岸的山峰,这座雪场海拔不高,对面的山脉也不如从前冬季训练场的那样巍峨壮观。   庄越收回视线,落在方嘉禾身上。   方嘉禾比他先滑下来,在他靠近时迅速收起了什么东西。   在庄越望过去的时候,他便露出一个遮掩的笑容。   阳光在他身后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微微笑着,亲和无害地夸赞:“庄越,你怎么什么都做得好。”   庄越抬眼看了一眼雪山,他不再追寻滑行时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升高。   只是从坡上滑下来时,他好像隐隐感受到一点雀跃。   也可能是风太大,让他产生了错觉,误把心跳声当作某种信号。   作者有话说   有朋友向方嘉禾请教如何请庄越帮忙   方嘉禾大方的分享经验:坚持就对了   最后朋友以失败告终,方嘉禾不解,遂问庄越,得到一字评价:笨   方嘉禾:   正确答案是:分人 第13章 不自觉的邀请   庄越十七岁的生日很快到来,从十四岁开始,庄越的生日都会去外婆家的茶园度过,庄天明不会陪同。   外婆舒雯经营着家族的茶企,只有母亲一个独生女。外公多年前因故去世,是外婆独自一人抚养母亲成人。   据外婆说,温忻幼时身体不好,每天都需要按时按量吃各种营养品,有几乎两年的时间没有迈出过庄园的门口。   她请了许多医师,试了各种药方,温忻的身体才终于渐渐好转。   那时舒雯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温忻能够快乐。   起初温忻喜欢上摄影,并且常常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采样时,舒雯有些不赞同。   也许是温忻中学时期少于出门,所以后来才会对家以外的世界那么憧憬。   想到这里,舒雯一面担心,一面又觉得亏欠,没有给温忻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而后也就不再干涉温忻的选择。   温忻最擅长以合适的镜头和角度来突出被拍摄景观的全貌,报社评价她的镜头下藏着一颗冒险的心。舒雯不懂摄影,但她知道温忻做这些事情时,一定怀着十分的热爱。   当初庄天明和温忻决定结婚时,外婆也是真心祝愿,为女儿找到可以相伴的伴侣高兴。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温忻会在一次野外摄影中出现意外。   这件事像是横在庄天明和舒雯心中的一根刺,没人愿意提及。   庄越只能从父亲和外婆对彼此的态度中得出一个浅显的结论,他们都不喜欢彼此,连坐下来心平气和交谈的时间都很少有。   也许是因为中年丧女对舒雯打击过大,这些年她一直在茶园深居简出,庄越每年和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或许都不会超过一个月。   不过自从舒雯得知庄越每年生日都会被安排进行心理辅导,便强烈要求庄越生日期间也需要在她身边度过。   庄天明评价舒雯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然而在教育方面,她过度宠溺小孩,并不适合抚养孩子。   他不愿与舒雯多讨论庄越生日在哪里度过的问题,改了心理辅导的时间,允许庄越在茶园度过短暂的生日。   在和外婆相处的时间里,庄越觉得父亲的说话有失偏颇。   后山有一座专门为温忻修的房间,外婆说是以前温忻养病时,她担心温忻在家太久心情郁结,便带她来茶园散心。   庄越不知情时去过一次,里面仍有人在定时打扫,好像还保留着温忻离开时的模样。   舒雯得知后并没有避开谈论温忻的过去,她讲述着温忻小时候的趣事。   舒雯说温忻一开始连指甲盖大的昆虫都害怕,在茶园的时候总是呆在房间里,不喜欢出门,个头也比同龄人小。   后来她和几个茶农的小孩熟了起来,不再总是沉默寡言,会跟着他们一起去爬山,或者是去小溪里捉鱼。   “她借了别人的木笼,提着几只螃蟹回来,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沾满了泥…”舒雯像是回忆起那时候的温忻,语气很和蔼,眼中充满怀念。   “可看到她第一次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我又觉得,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这样的笑容后来又出现在温忻开始学摄影时,舒雯翻出几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上面的温忻大概只有十九岁,她的某一张风景照片获得了那一届相应主题的第三名,有几家报社对她进行了采访。   舒雯对庄越开口:“大家都不愿意发生意外,可我们不能因此认为,喜欢某件事是错误的选择。”   舒雯很少对庄越进行说教,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   尽管在茶园的时间很短,但庄越偶尔会思考一些在家里不会思考的事情,不过那些想法很快就会消失,因为家里不需要无意义的空想。   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周,庄越照旧定下了去茶园的行程。   他几乎不会在家度过生日,方嘉禾曾经有过几次想在他生日当天送礼物,最后总以庄越没有时间结尾。   于是这几年,方嘉禾总是会提前一周送来生日礼物,而后又在当天准时发送短信,祝他生日快乐。   庄越去茶庄的前几天,碰见过一次方嘉禾,他看上去有些焦虑,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他询问了庄越会在哪里度过生日,听到是茶园后,眼中流露出少许向往,又有些泄气。   在遇见方嘉禾之前,庄越接了一通舒雯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今年茶园开放了体验项目,跟附近的旅企签订了合作,出资翻新了一些地方。   电话的结尾,舒雯说这个季节的茶园很漂亮,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   “附近也有,想去就去。”庄越没有去过,但猜测首都不会缺少这种打发时间的地方,方嘉禾没必要露出很羡慕的表情。   “我爸爸不会有空的,还是算了吧,祝你玩得开心。”方嘉禾偶尔会做一些模糊界限的行为,其实很少真正对庄越造成困扰。   他会邀请庄越去画展,请求庄越教他滑雪,但不会询问庄越过多的事情,比如他母亲的事,比如滑雪照片的事,   “没有你爸爸,你就不出门了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而后难为情地低头:“不是,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家里的话,至少一直有人在。”   庄越沉默片刻,想到外婆的话,顿了顿,不知怎么就说出了邀请的话语。   方嘉禾先是激动地点头,又犹豫地问他:“真的可以吗?”   “不想去就算了。”庄越刚这样说完,方嘉禾就紧接着说:“想去想去。”   庄越没再多说,他很少做后悔的事,带方嘉禾去茶园也称不上后悔。   三天后,他们一同登上了前往南方的飞机。方嘉禾带了一大箱行李,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舒雯看见庄越和方嘉禾一同抵达茶园时,很是意外。   在来的路上,庄越简单解释过这是他外婆经营的茶园,一看见舒雯,方嘉禾就主动上前鞠躬,介绍自己:“婆婆您好,我叫方嘉禾,是庄越的邻居。”   方嘉禾是很容易受到长辈喜爱的那一类人,笑起来时乖巧,说话有礼貌,也很轻易地得到了舒雯的喜欢。   坐在上山的观光车上时,他新奇地望着周围大片的茶山,问舒雯打理起来是不是很辛苦。   舒雯是位好相处的老人,思想开明,也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还会学一些时新的流行语,问庄越是什么意思。   听到方嘉禾的询问,舒雯便热情地为他介绍茶农的生活。   方嘉禾听得津津有味,还想要参加茶园的采茶体验活动,舒雯说明天自己也要去茶山,可以带他一起。   第二天天空还是深青色时,舒雯就叫醒了他们。   清晨的茶山笼着一层薄雾,潮湿的空气附在衣物上,方嘉禾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在舒雯的指导下很认真地采摘茶叶。   他们待了大半天,方嘉禾摘得有些累,坐在两行茶树的中间休息。   庄越没有管他,弄完一小片茶树,舒雯过来问他有没有看见方嘉禾。   庄越看向方嘉禾之前待的位置,并没有看见人,他走到附近的田间,才发现方嘉禾靠在土坡上睡觉。   微风一阵一阵地刮过,吹得细密的叶片簌簌抖着,天空透着清澈的蓝。方嘉禾枕着用来遮阳的草帽,穿着舒雯准备的工作服,就这么侧躺在地上,后脑的头发有些凌乱。   庄越观察了片刻,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他坐在方嘉禾旁边,脑中没什么想法,仅仅是很平常的吹风,看着漫山遍野的绿意。   过了一会,舒雯让他叫醒人,地上很湿,万一睡感冒了很麻烦。   庄越叫了两声,方嘉禾才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他坐起来,脸颊印出了帽檐的编织纹路,眼神朦胧地望向庄越。   “回去了。”庄越看着他脸上的印子,没有好心地指出来。   夜晚的时候,舒雯让庄越给方嘉禾送一些日用品过去。   庄越敲了门,方嘉禾只打开了半个门,说了谢谢后,又对庄越说早点睡,然后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茶园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清晨出门,干一些活,晚上看看星空,一天过去得很快。   庄越的生日那天,舒雯不像庄天明那样,安排隆重的场合,举行热闹的宴会,也不会请心理医生问询他近日的生活。   去年她在山上摘了一些野菜,做了一些青团和煎饼。   今年方嘉禾得知这是舒雯为庄越做的东西,积极地和舒雯一起去山中采摘野菜,跟舒雯在厨房里待了很久。   最后上桌的有一盘卖相良好的野菜饼,和几块形状一言难尽的食物。   方嘉禾不好意思地说那是他的成果,舒雯吃了一块,安慰方嘉禾:“第一次做成这样很不错了,味道不错,庄越你也试试,嘉禾做了很久的。”   庄越不去厨房也能猜到方嘉禾的样子,大概跟他在医院削水果一样,专注认真地帮水果做了个瘦身运动。   他尝了一些,觉得外婆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他注意到方嘉禾的目光一直望向自己,他咽下那块略带焦味的煎饼,开口说:“还行吧,你自己试试。”   方嘉禾扬了扬嘴角,自己也吃了一块,然后嘴角就撇了下来,大概是猜出舒雯的话是为了安慰他。   那顿晚饭,庄越的心情还算不错,跟在家时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庄越:嘴比脑子快   方嘉禾:庄越邀请我欸 第14章 生气和不生气   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餐后,舒雯还要忙着去处理今天刚采摘下来的茶叶。她让庄越带方嘉禾逛一逛,自己去了附近的工坊。   吃完晚饭后,庄越带方嘉禾在附近的步行道散步。   方嘉禾感叹着茶园的广阔:“婆婆好厉害,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茶园。”   “你每年都会来这里吗?”方嘉禾问。   这里有着首都没有的清新空气,也有首都看不见的明亮星空,跟别墅的空旷,心理咨询室的严肃氛围都不一样,庄越没有隐瞒地回答:“小时候偶尔来,这两年来得多一些。”   方嘉禾像是有些惊讶:“那婆婆平时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庄越不明白他语气为什么这样,嗯了一声。   “那她一个人会很无聊吧。”方嘉禾叹了一口气   “你要每年来陪她?”庄越刚一说完,方嘉禾就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安静了一会,慢慢开口:“婆婆对我很好,这几天她也很照顾我,我也希望她能开心。”   方嘉禾跟庄越不同,拥有过父母完整的爱,懂得为他人考虑更多,也更能感受到别人的情感。   庄越沉默片刻,也不算真正的好奇,但还是问他:“你爷爷奶奶他们呢?”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外公外婆也是。”他说完像是怕得到庄越的同情,笑了笑,“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可能我太久没和亲人待在一起,你不要在意我说的话。”   庄越望了他一眼,朦胧的夜色笼在方嘉禾周围,大片重叠的暗影将他的脸映得模糊不清。   庄越想起庄天明偶然提过,方启华去年投资了一个项目,如果成功,方启华就能在首都彻底站稳脚跟,不过项目的风险也很大,许多人还在观望,方启华忙于说服合作方投资,大概也有很久不曾见过方嘉禾。   也许是因为方嘉禾说话的表情有些可怜,庄越思考了两秒,说:“外婆挺喜欢你的。”   方嘉禾又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婆婆有这么跟你说吗?”   方嘉禾的情绪转换太快,庄越想说这只是他随口一说,不过最终没有说出口。   舒雯对方嘉禾的到来很是欢迎,庄越这么说,也不能算错。   走到一半,方嘉禾突然说有急事要赶回去。   这几天方嘉禾的生活很规律,白天跟着舒雯一起上山,有空就待在房间里,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   庄越不好奇方嘉禾在做什么,自己去茶园附近的步行道走了一圈。   没什么事,或者是事情太多的时候,庄越就会去散步,或是骑行。   今晚属于前者,他难得有大脑放空的时候,一个人沿着新修的水泥路散步。   夜晚的风徐徐吹着,茶树散发着清香,步道偶尔会有过夜的旅客经过,空气里会多出一些属于别人的亲密笑声。   这条道路还未完全建好,有一小段路没有路灯照明,庄越原本还想再走一段,只是还未走到头,他就撞见了两对情侣在这里,散发着浓烈的气氛。刚好方嘉禾发来消息,说热水器好像坏了,没办法出热水,他也结束了这一次散步。   庄越回到住宅时,方嘉禾正蹲在房间门口缩成一团,头发湿漉漉的。   还未开口,方嘉禾就冷得打了个哆嗦,跟庄越说明情况:“我等了好久,一直没有热水,我找不到婆婆,只有你的电话。”   他们没有住在新开的旅舍,而是外婆以前修的老宅,用的是老式热水器,偶尔会有不出热水的情况。   庄越拉他起来,发现他的手背温度很低:“你不会多穿一点吗?”   方嘉禾翻了翻自己的领口,露出自己叠穿在里面的短袖:“其他衣服都洗了,我只有这两件。”   茶园的温度比首都要低一些,方嘉禾来的时候没有带太多衣服,其他衣服应该都在楼下的烘衣房里。   庄越看了一眼他的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很白,两件衣服套在一起,身形看起来仍旧单薄。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干的毛巾给方嘉禾:“头发也不会擦?”   方嘉禾擦着头,很轻地解释:“当时头发还有泡沫,我就用冷水洗了一下,电吹风好像被婆婆收起来了,我没有找到。”   庄越很少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而这种情况在方嘉禾面前常常发生。   他之前也遇到过这种状况,但不会像方嘉禾一样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庄越给热水器换了新的电池,让方嘉禾去房间里重新试试。   过了一会,方嘉禾从房间里出来,告诉他有热水,然后打着喷嚏回去重新冲洗头发。   解决完热水的事情,庄越也回房间简单冲了个澡。   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方嘉禾换上了烘干的外套,说有事想和庄越说,神神秘秘地让庄越闭眼。   方嘉禾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坚持,如果庄越不闭上眼睛,很可能会被方嘉禾念叨一晚上,考虑到自己的睡眠,庄越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闭上眼睛。   在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庄越猜测方嘉禾应该是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好了,你睁眼看看。”方嘉禾出声提醒,庄越便睁开了眼睛。   方嘉禾的桌子上摆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手办,旁边还有一些用来上色的材料。根据娃娃的装扮以及穿着,庄越辨认出那是他之前在雪场的样子。   方嘉禾掏出手机,把手机里的照片递到庄越面前:“还可以吧?”   庄越注意到他的手指上还有一些颜料,手机里是庄越滑雪的照片,是研学期间庄越答应教他滑雪的那一次。   不知道方嘉禾什么时候拍下来的,还根据他那时的动作弄了个手办。   “照片有点模糊,我跟店家沟通了好多次,才勉强打印成这样,但好像还是有点粗糙,你喜欢吗?”方嘉禾忐忑地问他,虽然是在询问,但渴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庄越没有立刻回答,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坐下的时候发现桌子底下有一个敞开的箱子,里面装了好几个模型,有的已经上过色,有的还是白色。   庄越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方嘉禾想要把箱子拿走,不过没有成功,只好在旁解释。   “我不太会做手工,就找店家打印了很多个,有的做得不好,放在里面就好了。”   他手半遮在箱子上面,但还是没能阻止庄越把里面的模型拿出来。   里面有三个不同造型的模型,每个造型又打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   方嘉禾的行李箱估计全都用来装这些东西,难怪没有多余的空间带衣服。   “我一直在担心来不及怎么办。”方嘉禾碰了碰唯一一个做好的模型,重新看向庄越,“还好成功了一个。”   方嘉禾打开了房间的窗户,从方形的窗口往外望去,远处的群山露出青黑色的剪影,树叶被吹出声响,还有微弱的虫鸣。   庄越手指搭在娃娃的头部,轻轻抚摸两下,问他:“为什么做这个?”   方嘉禾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因为你那个时候很开心。”   他想了想,又说了几句:“你滑雪的时候很特别,有说不出来的放松。我觉得,你在滑雪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之前教我的那个教练刚好在滑雪俱乐部工作过,他说你是因为伯父担心的原因才没有继续滑…”方嘉禾说着顿了顿,小心地看了一眼庄越,“你会生气吗,我问教练关于你的事。”   庄越双手抱臂,身体后靠,看向方嘉禾:“你继续说,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生气。”   “我不是想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方嘉禾接着开口,手中无意识玩着一只用来上色的画笔,“虽然你做什么都做得好,但我希望…”   方嘉禾望了一眼庄越,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像是不好意思,可语气又很坚定:“希望你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也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   庄越忽而想起上次在心理咨询室时,和医师的聊天。   他们一如既往地坐在会客室里,医师倒了一杯水。   在庄天明的授意下,医师总会有意无意引导庄越谈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在很早以前,庄越就明白,庄天明不希望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不需要热衷任何可能带来风险的事物。   做了许多份问卷,进行过许多对话,庄越知道哪一种回答会让庄天明满意。   每次辅导结束后,庄天明都会抽空和他共进晚餐。   餐桌上映着橘色的灯光,中间永远摆着相同品种的花束,好像永远不会凋谢。   在相同的场景里,他们进行过许多次对话。庄越回忆起那些瞬间,庄天明似乎永远都是同一种表情,面前的餐具摆设,灯光落下的阴影好像都不曾变化。   庄天明会简单评价庄越在学校里的活动,没有多余的夸赞,也没有刻意贬低,像是评估需要投资的项目,资质是否合格,前景是否良好。   庄越的目光从虚空移到站在他面前的方嘉禾脸上。   方嘉禾还在继续开口,唇瓣张合。   他带着祝福,对庄越说:“庄越,生日快乐。开心一点,不要生气。”   窗外的风不知疲倦地涌进房间,带走人体呼出的热气。   庄越看着方嘉禾的耳尖一点点变红,脸也浮上一层淡粉,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有些奇怪的想法。   春季总是伴随着潮湿和冷意,而方嘉禾是温热的,是某些事物的必需品。   他沉默得有些久,方嘉禾又问他:“你生气了吗?”   庄越想问方嘉禾,为什么总是认为他会生气,不过又觉得没必要。   方嘉禾在他记忆里有许多种表情,会哭会笑。   记忆中暗沉的空间忽然有风渗透进来,搅乱了原本沉闷的空气。   “不生气。”十七岁的庄越最后是这么回答方嘉禾的。   作者有话说   庄:-(面无表情地问)我看起来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方: (点头)   庄:......(转身就走) 第15章 不喜欢   方嘉禾苦恼了很久,是否要送庄越有关滑雪的生日礼物。   毕竟庄越自己都曾说过对滑雪不感兴趣,只是看到庄越在滑雪场上的样子,他隐约觉得庄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没办法很详细的描述出那种变化,像是一副画展上的名作忽然变得生动具体,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挂在墙壁上。   在茶园的几天里,方嘉禾和舒雯聊了许多话题,有关于如何炒茶,如何挑选茶叶。   茶叶并不是一开始就适合泡来喝,要经过晾青、杀青,才会减少叶片的涩味,充分发挥出茶叶的香气。如果是不合适的温度,品相再好的茶叶,也不会有醇厚的口感。   舒雯告诉他这些东西的时候很亲切,带有长辈的慈爱,说出来的话经过生活的沉淀,很朴素,但很能给人力量。   晚上回到房间,方嘉禾看着十多个模型,抛掉了自己的犹豫,认真打磨每一个模型,然后上色。   他的手不稳,常常手一抖,颜料就画到了另一片区域。   他紧张又期待地送出礼物,等待庄越的回答。   虽然那个晚上庄越始终没有正面回复他是否喜欢,但回到首都后,方嘉禾在书房看到了滑雪的摆件,觉得庄越也许有那么一点满意。   起初方嘉禾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庄越的感情,只是觉得和庄越在一起很开心,而庄越的情绪也会影响他的心情。   不过因为庄越的情绪向来很稳定,所以方嘉禾大部分时候也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不会刻意剖析自己的想法,会大胆地靠近庄越。   第一次谈论到对于庄越的喜欢时,方嘉禾正和宋舒延在午后的休息时间闲聊。   宋舒延是他同班的Omega,平日总是独来独往,和方嘉禾相熟的契机是因为方嘉禾捡到了他落下的素描本。   方嘉禾并非有意翻看,只是因为素描本的封面并没有任何姓名班级,他只好翻开第一页,而后看见了夹在里面的周蔚然的照片。   周蔚然跟庄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面容英俊,待人随和,方嘉禾几乎每周都能在校园里最漂亮的银杏道上看见有人对周蔚然告白。   方嘉禾把素描本还给宋舒延时,老实交代了自己看到了那张照片。宋舒延接过素描本,没有多说什么,对他道谢,之后方嘉禾便越来越多注意到宋舒延。   庄越总是和周蔚然一起出现,方嘉禾想要看见庄越,宋舒延则想要看见周蔚然。   他们像是因为一次偶然而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变成了默契的队友。   方嘉禾不明白宋舒延为什么总是远远看着周蔚然,为什么不多说几句,或是像其他人一样试一试。   宋舒延摇了摇头,告诉他认不认识都没关系,因为周蔚然已经有喜欢的人,别人的喜欢对他来说也许会是一种负担。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给他造成困扰?”宋舒延这么说着,方嘉禾又觉得他和周蔚然好像也不是陌生人的关系。   随即宋舒延又开口,问他怎么不去和庄越告白。   方嘉禾的脸瞬间热了起来,有些慌张地开口:“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舒延淡淡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吗?”   宋舒延大概对暗恋颇有心得,很熟悉方嘉禾这类情窦初开还要试图掩盖的反应,问了他许多问题。   “你有没有因为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开心,离得太近心跳会加速,没办法和他对视太久?”   面对宋舒延的提问,方嘉禾好像都只能点头。   宋舒延拍了拍他的肩,通知他:“恭喜你,喜欢上庄越了。”   方嘉禾沉默了一会,好像明白自己那些稀里糊涂的心跳加速是从何而来,不知名的不好意思和偶尔的向往也变得合理。   宋舒延曾评价庄越性格和说话方式都太冷淡,方嘉禾可能会很累。   不过方嘉禾看待庄越的角度跟他不一样,很难将庄越的行为理解成冷漠。   而为什么会喜欢庄越,方嘉禾已经很难追溯到源头,就像他记不清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想见庄越的心情变得强烈,看见庄越会觉得高兴。   那些一起在书房里静谧的时间,庄越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哪怕只是只言片语,都能让方嘉禾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满足。   这年冬天,父亲带他前往私人海岛参加一位退休军官女儿的婚礼,庄天明和庄越也受邀参加。   首都已经开始入冬,需要穿上厚实的冬装,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过后,他们便落地在另一个半球,有明媚的阳光和热带独有的闷热。   仪式定在下午六点,避开了最热的时段,新娘新郎在橙色的晚霞中交换戒指,相互拥吻。   在牧师的宣告声中,方嘉禾侧头,视线越过众多宾客重叠的身影和拥簇的鲜花,停在另一边的庄越身上。   在这个浪漫的时刻,他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些美好的幻想。   他希望庄越可以幸福,又希望能够带给庄越快乐的人会是自己。   他注视了片刻庄越,在收回眼神之前,好像看见庄越的视线也转了过来。不过等他再回头,庄越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一对被祝福的新人身上,大概是他的错觉。   晚宴过后的时间是属于大人的社交活动,小辈大多聚集沙滩旁的派对,方嘉禾也在其中。   原本宋舒延也要来参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信息说参加不了,祝方嘉禾玩得开心。   方嘉禾没有多想,游走在沙滩边缘,寻找庄越的身影。   或许是庄越曾经帮过他,后来再参加这类活动,方嘉禾都会想要和庄越待在一起,可惜不是每次都能和他待在一起。   庄越有时不会出席,有时被很多人围着,方嘉禾就只能自己找一些事情打发时间。   方嘉禾在人群中搜索了许久,终于瞥见庄越在和某个人交谈。他看了看,对方并不是周蔚然。   他心想宋舒延不来也好,来了也见不到想见的人,还需要被迫和不熟悉的人交谈。   方嘉禾走近时,才发现庄越在和一名Omega在交流。   Omega穿着定制的晚礼服,恰到好处的露出漂亮的曲线,跟庄越离得很近,好像在说一些很亲密的事情。   方嘉禾盯了一小会,心头涌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想要离开。   杨安不知道从哪里看见了他,过来拉着他要和他喝一杯。   方嘉禾心不在焉,也没有听清杨安说的话,直到杨安递了一杯酒在他手中,他才回过神来。   方嘉禾往庄越的方向看过去,沙滩的彩灯衬出他挺拔的轮廓,他微微低头,靠近Oemga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个人便前后离开了派对场地。   方嘉禾心情忽然变得低落,猜测自己可能有些嫉妒,也有一些说不出的丧气。   杨安像是洞悉他的心事,拖长语调:“啧,这么喜欢盯庄越啊。”   方嘉禾无心和杨安纠缠,放下酒杯,想要找一个地方独自度过。   杨安向来喜欢忽略方嘉禾的拒绝,拉着他往庄越的方向走:“这么在意,不如过去听听。”   对于他的提议,方嘉禾不是不心动,也想知道庄越会和那名Omega说些什么,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拒绝杨安。   他们经过热闹的人群,最后在海边的景观走廊看到了庄越。   那里的光线很暗,庄越跟Omega的身影渐渐重叠,看不清两人的距离。   方嘉禾突然有些心慌,对杨安说:“偷听还是不太好,我要走了。”   杨安语气变得玩味,扣住他的手腕:“来都来了,干嘛要走。”   方嘉禾担心自己和杨安争执的动静太大,会被庄越那边注意到,试图跟杨安小声讲道理。   杨安根本懒得听他的话,捂住他的嘴,威胁说:“安静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推出去。”   杨安看起来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方嘉禾只能心不在焉地看着两人。   庄越那边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来,夹杂着海风,方嘉禾听得不清晰。没过多久,那名Omega忽然转身离开,脚步很急。   杨安吹了声口哨:“看来是被拒绝了,怎么样,是不是如释重负?”   方嘉禾根本谈不上如释重负,只觉得窘迫,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要赶紧离开。   他看了一眼庄越,夜色模糊掉他的身影,让他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方嘉禾还来不及理清思绪,杨安忽然把他按到转角,有些恶趣味地开口:“看你这么胆小,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杨安说完这句话就走到了路口,庄越正从走廊回来,看见杨安后也没停留,还是杨安上去打了个招呼,庄越才停了脚步。   “还是真是受欢迎啊。”杨安吊儿郎当地开口,想要搭庄越的肩,但被庄越躲开了手。   “有洁癖啊?”杨安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还能跟他开玩笑。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音量忽然提高了一些,方嘉禾能够很清楚地听见他的问题。   杨安问他:“看着这么多人围着你,很有成就感吧?”   庄越没有回应,杨安好像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接着追问,“既然有这么多人,你应该不会在意一个方嘉禾吧。他除了好看一点,性格也就那样,我想你也不是看外貌的人吧?”   “你想说什么?”庄越终于开口。   杨安笑了一声,“我想说,你该不会喜欢方嘉禾吧?”   听到杨安直白的问话,方嘉禾几乎想要转头就走,但身体却变得不听使唤,腿脚像是钉在了原地,迈不出下一步。   “这么难回答?”杨安的声音变得有些焦躁,像是在催促庄越给出回答。   方嘉禾站在暗处,看见庄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庄越的声音也被海风带到了他的耳边。   他听见庄越说:“不喜欢。”   也许是海边的夜晚有些凉,庄越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带温度,冷得方嘉禾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让他觉得再待下去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好硬的嘴   庄越还没意识问题:D 第16章 不讨厌   骤然听到庄越的真心话,方嘉禾感到慌乱,他没有想过要在此刻表明心意,更没有做接受庄越回答的准备。   杨安像是还嫌场面不够尴尬,转身把方嘉禾从转角拉了出来,贴心地问他:“听到了吧?他说不喜欢。”   他语气昂扬得仿佛做了一件见义勇为的事情,替方嘉禾解决了困扰,值得被称赞夸奖。   方嘉禾觉得胸口压着一团堵塞物,心脏被某种东西握紧,呼吸困难,手脚好像都不属于自己。   他站在几步外,借着旁边的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婚房别墅里透出的暖色光线看清了庄越的神情。   那张脸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旧英俊,也仍旧冷淡,又或者说方嘉禾的出现对他来说并不称得上重要。   杨安还在说话:“别难过啊,杨哥带你散散心…”   方嘉禾望向庄越,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可庄越能说什么呢?   庄越的表述很清晰,回答得也不拖泥带水,就像他本人一样,利落干脆。   方嘉禾大脑凌乱,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好像打扰到你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再见。”   方嘉禾离开得很快,几乎是逃跑一样。他不记得自己说完后庄越是否有回答,就算有,他可能也没有勇气听,因为他甚至不敢去看庄越的表情。   人群的欢笑,派对的氛围,周围的一切积极氛围都和此刻的方嘉禾无关。   他茫然地回到派对场地,有几名朋友过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色好像很不好。   方嘉禾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很糟糕,并且没办法很快调整好,他称自己晚餐可能吃得有些多,想稍微休息一下,谢绝了朋友的关怀,独自远离沙滩。   方嘉禾绕了一会,发现自己好像走到了附近的热带景观林里。   海岛上有不少热带园林,他们住的酒店也被许多热带植物包围。   这片热带花园修得很大,绿植安排得错落有致,白日有许多宾客游览,晚上则显得冷清。   高大的棕榈挡住了部分路灯,散尾葵的叶片总是从半空伸出来拦截去路,方嘉禾好几次被叶片边缘划到。   他走了一会,没有看见路标,脚下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掌心和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   方嘉禾一时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等到刺痛感缓过去后,才有力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堆杂乱摆放的废料。   可能是这条路刚修好不久,施工的人还没有及时处理掉这些用不上的水泥和碎石。   方嘉禾照了照自己的伤口,手心只是擦破了皮,相比之下,膝盖就有些凄惨,不仅大面积擦破了表皮,还有几道已经渗出血液的伤口。   手机忽然想起提示音,屏幕弹出电量告急的页面。   今天他们很早就起了床,先是一起去海边拍照,后面又一直在婚礼场地,没什么回酒店的机会。方嘉禾拍了不少照片,手机电量用得很快,现在才惊觉手机已经到了快要关机的地步。   方嘉禾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倒霉。   他站起身,左膝弯曲时有股伤口裂开的感觉,他只能减少压在左腿的重量,瘸着一只腿往来时的方向走。   照理说,方嘉禾进来的入口应该有一个展示牌,但方嘉禾绕了一圈,只找到了一条背对酒店的出口。   他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吹得鼓胀的皮球,濒临撑破的边缘。   伤口实在有些痛,方嘉禾一瘸一拐地找到长椅,想要休息一会。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窜过。   他现在的神经本就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疑神疑鬼。   方嘉禾屏住呼吸,盯着路口,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害怕过于紧张,方嘉禾被吓到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呆了两秒,才从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辨认出了来人——是庄越。   如果是之前,方嘉禾肯定会惊讶地过去问庄越,可他现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其实希望自己出现在庄越面前是成熟的,或者是值得信赖的模样,而情况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他勉强笑了笑:“好巧啊,你也到这来散步?”   隔着夜幕,方嘉禾看不清庄越的脸,也猜不出他的心情。   他自己现在也还没办法调整好心情,可这不是庄越的错。   任何人都有喜欢人的权利,也有不喜欢人的权利。就像他喜欢庄越一样,只是庄越不喜欢他而已。   方嘉禾不想和庄越出现尴尬的氛围,故作轻松地说:“这里很漂亮吧,比首都暖和多了。”   “你爸在找你。”庄越淡淡开口,说明来意。   方嘉禾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关机多时,可能是父亲碰到庄越,问了他的去向,或是托庄越帮忙找他:“抱歉,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马上回去。”   庄越没说话,方嘉禾又觉得庄越可能只是单纯路过,好心提醒他一下,并不是专程来找他。   他想了想,开口说:“你过去的时候小心一点,那边有一堆东西挡住了路,很容易摔跤,我先走了。”   他刚准备起身,庄越终于有了动作,他又停下来,想等庄越先走。   几秒的静默过后,庄越没有离开,而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蹲下来查看方嘉禾的膝盖。   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沙砾附在上面,让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方嘉禾不太想让庄越看到伤口,腿往后移了移:“刚刚没注意,就是一点擦伤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庄越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别乱动。”   晚宴过后,大家都换上了便装,方嘉禾只穿了件休闲短袖短裤,这也是他伤口会蹭得那么惨的原因之一。   庄越手心的温度比他本人看上去要温热,不断向方嘉禾传递着热意。   方嘉禾没有再动,只是被庄越握住的地方好像失去了知觉,从腿一直到手都开始发麻。   庄越看了几秒,站起身,把手机递给方嘉禾。   方嘉禾接过来,看见庄越背对他蹲下去。   他愣了愣,没有直接趴上去。   “我可以走的,还是不麻烦你了。”方嘉禾再迟钝,也知道被不喜欢的人一直缠着是件很烦的事情,不想让庄越对自己印象更差。   庄越没有动,简明地说:“上来。”   “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的。”方嘉禾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让他站起来。   “方嘉禾。”庄越忽然叫他的名字,带了一些方嘉禾辨析不出的情绪,过了两秒,又说:“不要浪费时间。”   庄越的催促让方嘉禾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方嘉禾慢慢搂住庄越的脖子,觉得鼻酸。   明明庄越也没说什么,方嘉禾却觉得好像有一根神经绷裂,一直找不到出口,伤口的疼痛,手机没电的焦躁,还有庄越的回答,这些积压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眼眶渐渐变热,有水雾朦胧了视线,方嘉禾努力平复呼吸,希望不要被察觉。   “哭什么?”庄越淡淡问他。   方嘉禾不想承认,找了个借口:“伤口有点痛。”   庄越没回答,两个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只剩下风声和海浪声交替。   方嘉禾仍无法辨明庄越的沉默,但好像只要庄越在身边,他就会不自觉靠近。   他清楚庄越不喜欢别人的亲近,也知道获得庄越的信任和喜欢是困难的事情。   即便这样,他仍想要知道原因。   方嘉禾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问庄越:“是不是我总来找你,很烦啊。”   他内心底气不足,可脸皮够厚。   “方嘉禾。”庄越叫他的名字。   他早已度过了变声期,音色比起从前的清亮,多了几分暗沉。每一次开口叫方嘉禾的名字,好像都有着说不出的深沉。   “我没有说讨厌你。”   他说这话时,刚好走出了景观园,椰树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海岸边,有更多的空隙填满月光。   一股凉爽的海风刮过,吹来了一股咸湿的气息,庄越的身上却有一股莫名的香气,让方嘉禾无意识靠近了些。   方嘉禾无法快速准确地解析出庄越说这话的深意,心脏像是被装在不断旋转的高空椅上,时快时慢,常有失重感。   庄越背着他慢慢往酒店走,后背坚实,具备Alpha的优秀体格。城市的霓虹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繁华喧闹都与此刻安静的夜晚不同。   方嘉禾感受到自己的五感渐渐恢复,像是晒干了的绿叶重新汲取到水分,先前的苦恼和难过都被庄越这句话带走。   他的头靠在庄越的肩膀上,心中的愁云散开了一些,声音很轻地开口:“谢谢你。”   他感觉庄越的肩膀好像某一瞬间绷紧了点,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我会努力的。”方嘉禾没有指明要努力做什么,庄越也没有开口询问。   方嘉禾想起宋舒延说过的话,获得一个人的喜欢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需要付出许多努力,成功的概率不定。   他没有再问庄越更多的事,庄越的不喜欢包含了代表不讨厌的话,那未来会有可能变得有一点点喜欢吗。   方嘉禾在心里询问,无人回答,于是自作主张地填上了肯定的回复。   至少那个时候,方嘉禾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不胆怯的对庄越说喜欢。   作者有话说   嘴上说的跟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是谁我不说 第17章 可以   谈论某种事物时,庄越不会轻易地使用喜欢或是讨厌这类带有明确指向的词语,也尽量避免被情绪过多影响。   在他还未形成稳定的观念时,这种表达方式就已经先一步成为了他的习惯。   因为一遍遍在相同的诊疗室,心理医师设立着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情况,让他做出回答,以此来判断他的倾向和内心想法。   每次见面,医师最常问的问题是:你最近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目标吗?   庄越那时不懂得掩饰自己,认为对医生要坦诚,他的症状才会好转。   他记得自己说想要重新站在滑雪场上,因为滑雪给他带来的感受是从未有过的,然而治疗结束后,他几乎再也想不起自己第一次滑雪时的心情。   每当他有新的兴趣,医师都会善解人意地为他提出建议,如何更接近自己的目标。   庄越试着去做,最后结果总是差一点。   而后某一天,他在父亲工作的书房外面听见了他同医师的交流。   交流的内容是有关庄越近日的生活,庄天明沉稳地开口,剔除掉那些不稳定因素,选择最合适的方向,为庄越安排好一切。除此之外,还有部分金钱交易。   医师坐在他面前,眼神有意无意瞥向钟表,以及一张夹在文件夹里的银行卡。   庄越看着那张露出边角的黑色银行卡,随即打量着房间里寿命不长的鲜切绿植,不怎么用过的智能椅,还有医师标准化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并非所有医师都像教科书上那样无私,也并非所有症状都能得到合适的处理。   如果说久病能够成医,那么庄越在如何回应医师这方面称得上精通。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或者对太多东西感兴趣,都会引起评估报告的变化。随着时间过去,庄越和医师像是完成同一项任务的工作人员,每周定时相见。   对方获得报酬,庄越获得不被打扰的空隙。   在动身去往茶园之前,庄天明短暂地提及他和舒雯的矛盾。   当初庄天明和温忻结婚后,温忻仍钟爱摄影,会为了拍摄到理想照片而在星空下等待一整晚。即便怀孕时,她也很少静下来。   后来温忻要去国外进行拍摄,庄天明找到舒雯,希望她能和温忻交流。   温忻已经是一名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位妻子,她可以追求自己的爱好,但不能只追求爱好。   舒雯的态度与他截然相反,只一心支持女儿,全然不顾她已经有家庭,有应该尽的义务。   那时庄越只有三岁,对父母和外婆的印象都不深刻。   在和舒雯的接触中,他发现庄天明只截取了部分事实,选择性叙述。   譬如庄天明与温忻婚后多次向律师咨询茶园股份的转让,不顾温忻的意愿,执意要她备孕。   舒雯也会顾及庄越的心情,拿出他满月时和母亲的合照,还有他襁褓时期留在茶园的玩具。   “庄越,你母亲很爱你,爱可能是有限期的,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舒雯语气带着惯有的缓和,眼神明亮,不像庄天明那样带有强硬的期许。   庄越看着那双和母亲相像的双眼,寻找到了一些难以辨明的感情。   在不清晰的记忆中,他好像也曾感受到过一双柔软的手抚摸过他的额头,怀着爱意亲吻他的额头。   庄越母亲的忌日在秋季,骨灰存放在西南的墓园。庄天明会在这天将别墅里的花朵换成白色,也会带庄越去扫墓祭奠。   他们大概会停留十多分钟,因为庄天明的时间被各类事情安排得很彻底,空闲的时间不多。   十六岁那年,庄天明离开了几个月,庄越便独自前往墓园。   他在路上买了一束鹤望兰与白菊搭配的花束,据外婆说,温忻生前很喜欢鹤望兰。   天空堆积着阴沉的云,灰扑扑的,像是洗得发旧的灰色长衫。秋冬的街道萧瑟清冷,空气中漂浮着不明显的粉尘,雨下个不停,水坑倒映着飞驰而过的车辆。   庄越在墓前站了一会,一如既往地沉默。   庄天明在时也不怎么开口,他们只是安静注视着墓前的照片,清理周围的杂草。   庄越不清楚其他人是如何扫墓,又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追忆。   对他来说,扫墓更像是一段放空的时间,他感受不到任何悲伤或是感怀。   回去的时候,车内放着安静的音乐,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户上,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下雨天。   回到家没多久,方嘉禾突然发消息过来,说有东西想要给他,问他在不在家。   庄越回了个在,没过多久,他就从窗户看见了往自己家跑过来的方嘉禾。   不等庄越下楼,方嘉禾已经跑上来敲他的门。   庄越看了一眼方嘉禾淋湿的衣摆,他来时打了伞,估计是因为跑着来,才打湿了衣服,不过方嘉禾本人并不在意,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刚做好不久,很好吃的。”   庄越熟悉这款食盒,因为方嘉禾总是会向他推荐这家店的舒芙蕾做得有多么好吃,应该荣获首都甜品榜首。   方嘉禾迫不及待地拉着庄越到起居室里分享刚购得的美味。   食盒上沾了一些水滴,打开后奶油香气便溢了出来,方嘉禾淋上树莓酱,给庄越递了一块。   庄越接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食盒的余温,里面的奶油只化了一些,蛋糕也依旧保持着松软的口感。   “再晚一会就不好吃了。”方嘉禾抽了张纸,擦了擦吃到唇边的奶油。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冷空气在玻璃窗上凝成薄雾,远处的建筑也朦胧不清,仿佛打了一层灰蓝的滤镜。   屋内开着橙黄的灯,像是一间闪着绿灯的安全屋,宽容地收留一切。   方嘉禾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眼睫安静地垂下,又忽然抬起。   庄越看着那双眼睛,好像看到了和舒雯相同的眼神,不同的是,方嘉禾的情绪更好分辨。   海岛的婚礼浪漫又盛大,新郎为自己的爱人打造了一场难忘的仪式,由众多人一同见证他们的爱情。   新郎新娘笑着拥抱,念感谢词时泪光闪烁,好像婚姻真的可以带来幸福,是他们爱情的归宿。   和庄越交谈的Omega是中学时期某次活动偶然分到一组的同学,在晚宴偶遇时,他连对方的姓名和样貌都记不太清。   Omega说话的声音很小,庄越其实没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一直有意无意地贴过来,让庄越有些厌烦。   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庄越说,执意请求他去一趟岸边的玻璃廊桥。   庄越简略地听完,也直截了当地回绝。   他注意到杨安又去烦方嘉禾,方嘉禾居然真的愿意跟他走,庄越觉得方嘉禾识人不清。   杨安凑过来的时候看热闹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庄越并不怎么想搭理他。   闻到方嘉禾留在他身上的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庄越更不怎么想停下来,但他还是停了下来。   听完杨安的问话,庄越并没有多大兴趣。   无论是方嘉禾还是庄越,这些事情和杨安无关,他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询问,庄越也无需向他回复。   但庄越也没有故意要让方嘉禾露出那种惊慌的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虽然方嘉禾并没有哭。   方嘉禾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逃跑了。   杨安在旁边笑了两声:“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做什么。”   庄越瞥了一眼杨安,意识到原来杨安做这么多无厘头的事情,是因为喜欢方嘉禾。   他没说什么,平静地离开廊桥。   庄越回到晚宴的正厅,刚好碰上方启华出来短暂地通话。   庄越很少和方启华交流,对他的了解也大都来自于方嘉禾的描述。   方嘉禾说父亲再忙,也不会忘记他和母亲,哪怕见不到面,也总是会发送短信或事打视频关心他们。   方启华的电话无人接通,看见庄越后便走过来问他:“嘉禾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庄越摇了摇头:“刚才好像回酒店了。”   “我问过酒店的经理,说他还没回去。”方启华脸上有担忧的神色,“他手机关机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再问问吧。”   他说完重新往酒店的方向走去,庄越的视线在模糊的海天交接线停留了一会,脑子里总是出现方嘉禾慌乱的表情,还有带着颤音的语气。   他迈开步子,往记忆中方嘉禾离开的方向走去。   回酒店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两边种植了椰树的步行街,一条是曲折许多的林荫,光线较暗。   方嘉禾不记得路,方向感差,同一条路要走很多次才会有印象,所以庄越看见方嘉禾坐在长椅上叹气时,并未有多少意外。   跟方嘉禾在一起,总是有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他不喜欢方嘉禾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喜欢方嘉禾毫无戒心的模样,更不喜欢听到他说一些所谓的‘打扰’‘不用’‘没关系’。   但当方嘉禾的眼泪滴在他的后颈时,他也没办法公平客观地指出方嘉禾的行为不成熟,不能毫无负担地重复一遍自己的回答。   他不讨厌方嘉禾偶尔的靠近,不讨厌方嘉禾的笨,至于其他的事,庄越都觉得无所谓。   面对变化,庄越习惯忽视,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并不因为自己说出了指向明确的词语感到奇怪,更未将其和蝴蝶效应一词联系起来。   而关于方嘉禾说的努力,庄越不抱期待的等待结果。   作者有话说   小庄觉醒之路漫漫 第18章 变故   这周方启华难得有空,提出要和方嘉禾一同度过这个周末。   在此之前,他大概有快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曾和父亲单独外出旅游过。   每次总是有突然的电话,或事紧急会议,方嘉禾虽然理解,但也会因为父亲的离开感到失落。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他和父亲商量后便去了稍远一点的郊区野营。   去的途中,方嘉禾忍不住拍了许多张照片,挑了几张角度不错的风景照给庄越发了过去,高兴地向他讲述自己周末的安排。   庄越过了会才回复,内容不多,方嘉禾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也很高兴。   方启华驾着车,车内放着他喜欢的音乐,怀旧的音效像是上个世纪的舞池流行的风格。车窗外一片绿意,大片大片的野花盛开,到处都染满了春天的气息。   这样安宁的时间里,他们总是会共同想念同一个人。   方启华看着街边盛开的野花,像是触到旧时记忆,跟方嘉禾说起他和夏冉的从前。   “那时有朋友送了我张音乐会的门票,没想到会遇到你母亲。”方启华慢慢叙述着他们爱情的起始,一个是即将毕业的年轻人,一个则是乐团里的钢琴新星。   “别看你母亲温温柔柔的,其实以前特别高冷。”方启华像是回忆起了高兴的事,笑了笑。   他说夏冉年轻时长相出众,又获得过许多奖项,追求者占了大半个音乐学院,但她谁也看不上。   “后来我才知道,你母亲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他说夏冉的父母去世得早,自己一个人边兼职边上学,在钢琴方面天赋高,于是就拼了命的学。   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夏冉的防备心也很高,不轻易相信别人。   方启华追了很久,夏冉才终于松口愿意和他试试。   “他们总说你母亲有福气,其实说错了。”方启华摸了摸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红色福袋,那是夏冉以前去寺庙参拜时,为他求的平安符,挂在车上说是代表出入平安。   “是我有福气。”方启华看了看方嘉禾,露出笑容,“你和你妈妈都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礼物。”   他们又聊了一会夏冉的事,两个小时的车程也变得短暂。   他们来的时候湖面刚刚解冻不久,方启华带着钓鱼装备,在冷风吹拂了两个小时以后,终于钓到了一条有方嘉禾手臂那么长的鱼。   不过由于是人工养殖,他们钓到之后,又得把鱼放回去。尽管如此,他们仍旧沉浸在钓鱼的乐趣中。   夜晚来临,方嘉禾帮父亲打下手,两个人做了点简单的晚餐。   方启华铺开睡袋,帐篷里吊了两盏夜灯,等方嘉禾躺进睡袋后,又在上面替他搭上外套,然后拉掉灯。   漆黑一片中,方嘉禾听见父亲开口:“嘉禾,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爸爸一定会努力让你过得更好的。”   “爸,你不用有这么多压力,我们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得多了。”他不清楚父亲说的更好的标准是什么,但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足。   如果让他在此刻许愿,他会希望父亲不要那么忙,希望庄越能多笑一笑。   这个夜晚方嘉禾其实睡得不怎么好,湖边总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睡袋很硬。不过有父亲在身边,方嘉禾觉得睡哪里都可以。   后来的几个月,方嘉禾又几乎没有见过父亲。一种隐隐的不安围绕着他,直至他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了法院的传票,还有几份关于公司资产评估的报告。   方嘉禾不是没有注意到父亲公司这两年人员变动很大,好几位相熟的叔叔都选择离开,不是没有听见其他同学笑他父亲急功近利。   他问过父亲,父亲总说是公司发展的正常变动,让他不要担心这些,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   直到今天站在这里,他才意识到,父亲面临的困境。   起初公司只是要扩展规模,出现了一些资金缺口,父亲贷了一些款,然而下半年的财务报告出现了缺口,接着便是更多的贷款。贷款一笔笔到期,回款却迟迟不来。   方嘉禾看着那些天文数字,感到不知所措。他茫然地坐了许久,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而后没多久,父亲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方启华安慰着方嘉禾,说手里的项目快落成,到时候会有新的资金涌入,足够填补之前缺失的窟窿。   方嘉禾并没有感到心安,但也只能相信父亲的话。   一个月之后,父亲登上了新闻,方嘉禾读到那篇文章,上面将方启华描述成一个眼里只有金钱利益的企业家,为一己私利挪用公司资金,致使公司陷入危机。   方嘉禾不清楚报道的真实性占了几分,不相信父亲是像报道的那样利欲熏心。然而他没等来事情的转机,却等来法院查封了别墅。   离开别墅的时候,方嘉禾看着住了将近六年的地方,有些恍惚,觉得住在这里的时间好像只是一场时间较久的梦。   那时庄越正在国外,于是方嘉禾也没能和他当面告别。   他搬进了父亲很早之前买的公寓里,那里闲置多年,装修得很简单,不过方嘉禾对住处没有太多要求。   方嘉禾也经历过不富裕的生活,大概是父母从不吝啬给他买想要的东西,他的要求都被满足,他的物欲也一直不高,觉得只要有就足够了。   后来父亲公司经营好转后,方嘉禾也没有养成大手笔花钱的习惯。   在比原来小了许多倍的公寓里,方启华告诉方嘉禾,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愿意付出努力,生活总会慢慢好转。   那两个月方嘉禾过得不好不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心理准备,总是跟着父亲的安排。上课偶尔会发呆,下课后乘坐公交回家。   父亲本来说要给他配备司机,继续送他上下学。方嘉禾查过附近的公交车路线,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相比起一个月聘请司机的费用,方嘉禾自己坐公交显然更加实惠。   再遇见庄越时,方嘉禾正在以前总来光顾的甜品店挑选舒芙蕾。   方嘉禾小时候喜欢哭,夏冉为此编过许多哄他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吃了甜品心情会变好这句话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方嘉禾本来就爱吃甜品,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每次他心情不好就会去买甜品,吃完后心情似乎真的会变好。   方嘉禾很久没有来过这家店,这两个月他过得混混沌沌,忙着搬东西,忙着习惯新的生活环境,对时间的感知好像也变得模糊。   再次看见庄越时,他觉得他们好像有半个世纪没有见面一样,其中也有方嘉禾在学校躲着庄越的原因。   离开了洋湖区,他也不再能随心所欲地去庄越的书房,不再和他拥有共同的秘密。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庄越自己家发生的事情,也不确定庄越是否会关心。   不过看见庄越出现在面前,方嘉禾仍是高兴的。   他朝马路对面的庄越打了个招呼,等到绿灯后,又跟着人流走到他面前。   这个街口人流量很多,离庄越还有几步路时,旁边忽然窜过一个外卖员,方嘉禾被撞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被一只手拉到了人行道上。   他抬头看见是庄越,笑了笑。   庄越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经由空气介质扩散到方嘉禾的周围,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安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嘉禾看了看附近,猜测庄越可能是要来办某些事情。   “有点事。”庄越说出了一个方嘉禾意料之中的回答。   方嘉禾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忙吧。”   他想跟庄越说再见,才发现庄越一直没松手。   方嘉禾没有挣开,只是疑惑地看向庄越:“怎么了?”   两人对视几秒,庄越松了手,回答他:“已经办完了。”   方嘉禾意识到他在回答上一个问题,哦了一声。   气氛有两秒的凝滞,方嘉禾微微低头,看了看庄越的手,又试着打开话题:“你要回去了吗?”   庄越这次回答的速度比刚才快一些:“不急。”   方嘉禾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快六点,庄越可能还没吃饭。他想起附近新开的餐厅,问庄越:“你饿了吗,隔壁新开了家餐厅,要不要试试?”   庄越嗯了一声,低头看他:“带路。”   两个人在傍晚走进餐厅,方嘉禾打开舒芙蕾的外包装,习惯性给庄越递了一个过去。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方嘉禾近日胃口都不怎么好,吃得很少,又买了甜品,只动了几口菜品,就觉得胃有些撑。   方嘉禾后来想要先去结账,结果发现庄越已经买好单,这让他感到一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家还没有很穷。”方嘉禾忍不住跟庄越解释,他还说过要请庄越,没想到最后仍是庄越付了钱。   庄越哦了一声,好像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他走到街边拦了辆车,让方嘉禾报地址。   方嘉禾以为他是替自己拦的,跟司机说了个地址,还想和庄越道别,一转头发现庄越也坐到了后座。   许是察觉到方嘉禾的目光,庄越很平静地开口:“太晚了,送你回去。”   方嘉禾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七点多,也不算太晚。不过庄越主动提出送他回去,他当然不会拒绝。   公寓的位置不是很偏僻,但碍于晚高峰,他们堵了半个小时才到达。   路边的街灯很亮,地上有散落的树叶,踩过的时候会有轻微的碎裂声。   庄越对自己说过的话都很负责,一直把方嘉禾送到了楼下。   其实如果只是偶然碰见,方嘉禾还不会这么犹豫。但和庄越待的时间越久,方嘉禾就越希望回家的路可以再慢一点。   今天只是运气好刚好碰见,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方嘉禾看着两人偶尔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开口说:“你要上去坐坐吗,我爸爸今天送了一些咖啡豆来,就是你家那种,我给你泡。”   方启华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另一套房子,担心方嘉禾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时常让秘书送一些东西过来。   方嘉禾努力思考了一会,想起庄越喜欢喝一款咖啡,刚好父亲送过来的东西里面有,便想要试着邀请庄越。   庄越安静了一会,最后说好。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庄越 第19章 拐弯抹角   公寓面积对于方嘉禾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他一个人住这里,东西也不多。   当初搬家时,他们并不能搬走所有东西,但对方嘉禾来说重要的东西都可以拿走。   他住进来后简单收拾了下,客厅称得上干净敞亮。只是秘书今天送过来的东西还未归类,堆在门口有些挡路。   方嘉禾翻了翻,在其中找到了咖啡豆。   “你先坐,我试试。”方嘉禾其实不会泡咖啡,家里的咖啡机也只用过一次。   只是他看见庄越家的佣人总是会为他泡手冲咖啡,本着好奇的心态看过几次流程。   他拿出需要的用具,凭感觉倒了一些咖啡豆进去研磨,加水也是凭感觉。   看着最后滤出来的黑色液体,方嘉禾尝了尝,苦得他五官都在打架,跟庄越平时喝的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庄越的味蕾也经受这种折磨,准备偷偷倒掉时,庄越刚好走了进来。   他目光落在方嘉禾手里那杯不明液体上,沉默几秒,对方嘉禾提问:“咖啡呢?”   方嘉禾只好坦白:“好像失败了,我再重新试试。”   庄越走到他旁边,高大的身影盖住方嘉禾,垂下眼,手托在杯底,想要拿过去。   “特别苦,你别喝。”方嘉禾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庄越还是把杯子拿了过去,方嘉禾看着他唇贴在杯口,忽然意识到那是他刚才喝过的地方,脸有些热,但没有说出来。   庄越尝了一口,忽然偏头,轻轻咳了两声。   方嘉禾自暴自弃地开口:“你给我吧,我去倒了。”   庄越没说什么,把杯子还给他,方嘉禾却瞥见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庄越居然笑了。   难道他的咖啡难喝到庄越面部神经都不正常了。   方嘉禾怀揣着疑问把咖啡倒进水池,转身发现庄越站在他刚才的位置。   他已经清理掉了方嘉禾之前用过的滤纸和咖啡渣,接了热水,看上去是要自己做。   方嘉禾捧着杯子,坐在U形台另一侧,静静看着庄越的动作。   庄越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好像会有一种磁场,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而方嘉禾无需这种吸引就会自觉望向庄越。   庄越熟练地提着手冲壶反复倒水,整个过程并不长,也许都没有用到五分钟,庄越就已经关掉了关了电子计时秤。   “牛奶,有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点了点头,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盒纯牛奶。   庄越打开了牛奶,就这么倒进咖啡里。   “可以倒牛奶吗?”方嘉禾记得自己第一次喝手冲咖啡时,觉得太苦受不了,想要加一些牛奶,庄越家的佣人告诉他这里面是不能加牛奶的,不然会破坏咖啡原有的醇香和口感。   庄越轻轻晃了晃玻璃杯,细长的指节搭在杯侧,单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本人则轻描淡写地开口:“你又喝不了苦的。”   方嘉禾不再说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的味道已经很淡,香醇的牛奶味道占据了主要口感,不再难以下咽。   房间里很安静,阳台的玻璃门倒映着屋内的场景,方嘉禾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他想过和庄越两个人安静的相处,实际上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   今天是很难得的时机,方嘉禾喝着咖啡牛奶,感受到暖意从口腔蔓延到胃部,整个人也变得暖洋洋,有些许松弛,让他突然有了一些渴望。   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台旁,他问庄越:“你还会来吗?我是说,你还会过来办事情吗?”   方嘉禾找不到可以和庄越再像从前一样可以安静待在书房的机会,如果能够偶尔看见庄越,他也觉得高兴。   庄越抿了一口咖啡,看上去也很放松,也许是对自己泡的咖啡感到满意,他说:“看情况。”   他们安静的待了半个小时,期间庄越的司机已经等在了楼下,方嘉禾送他下楼,站在街口看着车辆驶进车流。   方嘉禾想,以后他们见面也许都要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运气。   而运气很快到来,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方嘉禾背着书包,准备走到附近的车站。   一辆眼熟的轿车停在附近,方嘉禾以前坐过几次庄越的车,熟悉接他上下学的车牌号。   不过他不确定这辆车停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因而坐在公交站旁的座位等待自己的那路公交。   片刻后,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走到方嘉禾面前。   “嘉禾,你最近都坐公交回家吗?”   司机李叔在庄家工作了很多年,方嘉禾跟他不算陌生。   方嘉禾侧头看了一眼车窗,车窗贴了膜,他自然看不见里面的人。   方嘉禾点了点头:“是的。”   “上车吧,庄越刚好要过去,顺便送你一程。”李叔热情地邀请他,这让方嘉禾多少感到一些受宠若惊,还是摆了摆手,“不用的,我坐车回家很快。”   车窗忽然降了下来,庄越坐在窗边,侧头望了方嘉禾一眼,像是在对李叔说,又像是在对方嘉禾说:“快点。”   李叔好像会错意,拍了拍方嘉禾的肩:“没事的,快上车吧。”   方嘉禾不好再推脱,从另一侧上了车,坐在庄越旁边。   李叔把车开到了昨天两人偶遇的路口,庄越下了车,方嘉禾也不好再待在车里,赶紧下车说:“我到这里就好,走几步路就能到了,谢谢李叔。”   李叔点了点头,不知道把车开往哪个方向,方嘉禾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庄越:“今天也要过来吗,你在这边要做什么啊?买东西吗?”   庄越穿着Alpha的校服,没有扣外套的扣子,领带松了一些,看上去很有少年气。   听见方嘉禾的问话,他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林姨要走,给她送点东西,你知道在哪买吗?”   “林姨要走了啊?”方嘉禾有些惊讶,但没有太多意外。林姨是庄越家年龄最大的佣人,听说前年家里添了个孙子,可能是想辞职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嗯,要回老家。”庄越说完后又沉默。   “我也想送林姨点东西,可以吗?”以前林姨对方嘉禾也很不错,会在他来时给他单独做蛋挞,他觉得自己理应送一点东西给她。   “随你。”庄越说,于是方嘉禾也跟着苦恼起来,对送长辈礼物的经验不多,不确定地说:“送按摩仪可以吗?”   他觉得这类东西应该不会出差错。   庄越稍站了一会,像是赞同他的想法,迈开腿:“走吧。”   他们在门店逛了逛,最后一个敲定了一款刚推出的新品,庄越则去旁边的店里定了一款没有库存的智能扫地机器人。   “你帮我把东西送给林姨吧。”方嘉禾想庄越也要回家,就顺便帮他把礼物带回去。   庄越没接,问他:“你买的,为什么要我送。”   方嘉禾没想到庄越会这么说,心虚地捏了捏包装袋:“我现在也不住那里了,见到林姨的机会不多。”   “有人不让你进去?”庄越又问。   方嘉禾微微一怔,觉得庄越的问题不太好回答,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送?”庄越重新回到这个问题,方嘉禾猜测他可能实在不想帮他带回去,拎着礼品盒,“那我找找机会吧。”   方嘉禾这么想着,其实不知道怎么找机会。他有些害怕回到洋湖区,看见被查封的房子。   庄越手插进兜里,很随意地问他:“怎么找?”   方嘉禾觉得今天的庄越有些怪,问的问题都很让人意外,是方嘉禾没有思考过的方向。   他觉得脑子有些乱,有些茫然地回复:“不知道,总有机会吧。”   会有机会吗?方嘉禾不确定。   但这个机会很快就摆在了他面前,庄越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对他说:“要送自己送,李叔待会送你回来。”   没过多久,李叔的车就停在了他们旁边,庄越开了车门,望了一眼方嘉禾,方嘉禾愣了愣,最后还是上了车。   很久没来洋湖区,方嘉禾却觉得恍如隔世,看着熟悉的街道,又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来开门的人正是林姨,她看见方嘉禾后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嘉禾,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这么瘦了,快进来。”   林姨热情地带他去厨房,拿了几个他喜欢吃的奶冻:“你坐一会,我给你烤蛋挞。”   方嘉禾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把礼物送了出去:“林姨,听说您要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姨愣了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谁告诉你的?”   “庄越啊。”方嘉禾没有多想,把礼物放在了台子上,这样应该也算送过来了,“您不用做蛋挞,我就是来送这个,很快就走的。”   林姨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客气了,晚饭马上就好,别走了,就在这吃。”   方嘉禾还想再说,林姨已经推着他往书房去:“你去看会书,好了我叫你们。”   方嘉禾抓着两枚奶冻,不知所措地进了书房。   里面没多少变化,他站在书架旁,发现了一本自己落在这里的练习册,翻了翻,还是好几年前的。这里这么多书,估计庄越也没注意到。   方嘉禾又转了转,最后坐在沙发上吃奶冻。   过了一会,庄越也走了进来,方嘉禾看着他往二层走去,放了几本书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方嘉禾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今天也只是像往常一样,方嘉禾放学后不请自来地在庄越家自习。   他看着从楼梯走下来的庄越,忽然出声问他:“庄越,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吗?”   庄越走过来侧身靠在沙发的背面,一手撑在沙发上,低头看他,方嘉禾也仰头望他。   他们对视片刻,房内没有任何声音,世界空旷得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想这么多。”庄越俯身从他手里拿走一个奶冻,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又很快抽走,“能怎么变。”   作者有话说   林姨:?   庄越:我只说林姨要走,没说退休 第20章 意味不明的举止   对于方启华的公司问题,庄越或多或少听庄天明听过一些。   当初方启华将公司核心业务转入首都时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看准了地产行业,想要加大规模投资,资金一时有周转不过来,去借贷并非多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公司的盈利比不上亏损,导致资金缺口越来越大,借的贷也越来越多。   网上那篇痛诉方启华利益熏心的报道庄越也看过,这类文章大多有投稿人的私心,断章取义是常有的事情。   反正报道发出来,无论是雪上加霜还是空穴来风,都是竞争对手乐于看见的事。   但庄越也不曾想到,方启华会一夕之间就面临债务爆发的危机。   得知消息时,庄越正在国外进行网球训练,等到回国后,隔壁的别墅早已空无一人,手机里始终没有方嘉禾发来的短信。   大部分人在面临突然的困境时,总是会手足无措一段时间,然后才学会接受现实。庄越想,方嘉禾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林姨偶尔会在他面前叹气,担心方嘉禾在外面的生活如何。   庄越觉得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方启华做生意这么多年,不会没有一点准备,最多只是公司申请破产。   方嘉禾有信托,平时方启华对方嘉禾也很大方,方嘉禾又不怎么花钱,不至于受太多苦楚。   客观上是如此,只是方嘉禾接受消息的时间有些久,庄越回头时,方嘉禾不再会出现在他午休时去的那条路,户外课程也没有在看台的最后一排张望。   庄越习惯忽略异常,直到这种变化由他主观意识到。   回家的时候,他偶尔会看向方嘉禾家的花园,那是夏冉精心规划过的,方嘉禾后来也很用心打理,花苗枯死了要换同一个品种继续栽种,浇水的时间固定。   现在已经到了花朵枯萎的时期,方嘉禾会不会挂念这些花。   当他在书房发现从前方嘉禾留下的一些书册时,又想到方嘉禾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样子。   叫醒他的时候表情很呆,脸颊有点红,黑发柔顺的落在额间。   庄越很难说清自己故意制造偶遇的行为是为了什么,两个人相识这么多年,庄越不否认自己因为方嘉禾而拥有过的好心情。   如果是这样,他要关心方嘉禾的理由也不是无迹可寻。   他看着方嘉禾站在橱窗旁,安静地等待自己购买的甜品。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方嘉禾好像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差。风一吹,衬衫就贴在他的背上,显出瘦削的肩胛。   看见庄越后,方嘉禾终于不再像在学校见到他就绕道走。   路口的行人来来去去,方嘉禾似乎总是最容易受伤的一个。   庄越握住他的手腕,总觉得方嘉禾这两个月可能都不吃饭,光喝水就能填满他的胃。   事实证明,方嘉禾确实吃得很少,才吃一个舒芙蕾,喝了几口水,就不怎么动其他的东西。   送方嘉禾回去的时候,庄越注意到小区的安保还算严格,公寓的东西也很齐全,方启华总不会舍得方嘉禾吃苦。   方嘉禾不喜欢吃苦的东西,也不爱喝咖啡。第一次喝的时候,他苦得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口中的涩感没有那么浓厚。   庄越尝了尝方嘉禾自己随心所欲捣鼓出来的咖啡,不由得想起方嘉禾那时被苦到的表情。   不知怎么,庄越有些想笑。   大脑一瞬间是可以思考很多事情的,在庄越重新泡咖啡的短暂时间里,和方嘉禾在一起的记忆像是上了发条的八音盒,随着音乐响起,那些画面也一点点蹦出来。   方嘉禾有段时间对运动产生了兴趣,想要和庄越一起学网球。   方嘉禾的兴趣多样,时常只有三分钟热度,庄越只把方嘉禾的说法当作他的心血来潮,并不意外。   某天照常去俱乐部训练时,庄越在新来的学员里看见了方嘉禾。   他穿着浅蓝色运动衫,看见庄越后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跟着教练去球场练习。 第一节 课教练教的内容不多,一般都是反复练习几个基础动作,结束的时候方嘉禾过来问庄越可不可以坐他的车回家。   庄越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方嘉禾难得很安静,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垂着,累得没有开口的力气。   庄越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晚风温和的吹过,路上的人都很悠闲的在散步。   他忽然听见一点轻微的碰撞声,回过头去,看见方嘉禾的脑袋抵在了车窗上,而且还在轻轻摇晃着,随时会歪向另一边。   紧接着方嘉禾的身子突然坐正,像是从睡梦中短暂清醒过来,而后又渐渐塌下去,脑袋一下一下地坠。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方嘉禾家的门口。   庄越叫了一声方嘉禾,人仍没醒,庄越便伸手去碰他。   他本来想要拍方嘉禾的肩,方嘉禾身子忽然倒了过来,头靠在庄越的手臂上,还无意识蹭了蹭。   庄越没料到他的动作,动了动手,手心忽然碰到方嘉禾的后颈,方嘉禾的身体立刻轻轻抖了抖。   属于方嘉禾的信息素气息好像一下从四面包围了过来,进入庄越的身体里。   庄越收回手,安静坐了几分钟,方嘉禾就自己醒过来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郁的睡意,望了一眼外面,提着训练包下车,跟庄越和司机说再见。   方嘉禾坚持训练网球的时间比庄越预估的要久,除了有时太忙,也陆陆续续训练了一年。   后面和庄越对拉时,方嘉禾偶尔也会耍赖,要庄越发慢球。   只是方嘉禾搬出洋湖区后,也不怎么来训练。教练还问过庄越,之前总爱跟他对拉的年轻人怎么不继续来了。   庄越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只是打开储物柜时,看着方嘉禾送自己的护腕。   他想,方嘉禾总是喜欢随便承诺。   夜晚来临,庄越离开了方嘉禾的公寓,回到自己的家里,院子里的绿植也有园艺师精心照顾,多出来的枝叶被修剪成平整的模样,不过由于是秋季,枝头的叶片总有些焉焉,像是缺少足够的光照和水分。   庄越想起方嘉禾最近放学后都不在停车区等车,那他怎么回家。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经过学校附近的车站时,他看见了方嘉禾。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做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行为,比如让李叔叫方嘉禾上车,谎称林姨要回家,实际林姨只是要休假一段时间。   林姨嘱托厨师多做几样方嘉禾爱吃的东西,庄越想提醒他们不用做太多,方嘉禾胃口小得跟猫一样,吃不了多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晚餐时分,如庄越所料,方嘉禾吃了一点东西,就不再动筷,光喝几口汤,像是很急切要去做什么事的样子。   方嘉禾总是这样,在不该着急的地方很着急,在紧迫的时候又总是慢吞吞的。   方嘉禾吃了晚饭就说要走,林姨说让李叔送他回去,他也要拒绝。   明明书房里才说过,不会有什么变化,方嘉禾转头不要这个,又拒绝那个,庄越莫名感到一些烦躁。   他站起身,拉着方嘉禾出了别墅。   方嘉禾还一头雾水,但也没有挣扎。   两个人在街道上走了一会,方嘉禾才开口:“庄越,你让我自己来,其实是想让我再见一次林姨吧?”   庄越愣了愣,发现自己都不用太多解释,方嘉禾擅长替他想出各式各样的借口。无论是在路口,还是现在。   方嘉禾拽了拽他的衣袖,脚步慢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旁边的路口。   庄越跟着停下来,路口进去就是方嘉禾家的大门。   周围的路灯按时亮起,偌大的建筑黑漆漆一片,两个月未经打理,已经有些枝桠从铁栏里伸出叶片,爬山虎从外沿攀上,占据了大面墙壁。   方嘉禾望着里面,声音很轻:“其实我一直有些害怕再回来,可能是我比较胆小,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转头,对庄越笑了笑:“不过今天回来后,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困难。”   夜色下,方嘉禾的表情好像是笑着的,眼中倒映着淡淡的光,有一些留恋。   他走近一步,手慢慢贴上庄越垂落在身侧的手,直至握住他的手指。   方嘉禾的手很软,带着谨慎小心的意味,身体也渐渐靠近庄越,另一只手轻轻抱住他的腰。   庄越没有推开他,因为方嘉禾并没有真正搂紧他,手只是虚搭在他的衣服上,不过方嘉禾说话时庄越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谢谢你,真的。”   庄越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下,下巴抵在方嘉禾的肩上。   空旷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这个拥抱,他们的影子看上去也只像是一个人。   方嘉禾很快结束了这个拥抱,他们一同走到了别墅区附近的车站,方嘉禾看了半天站牌,才确定自己应该乘坐哪一路公交。   晚上的公交人不算很多,方嘉禾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拉开窗户跟庄越挥手再见。   庄越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公交消失在街道,产生了一种荒谬而微弱的幻想。   即便庄越在这里居住的时间比方嘉禾更久,更熟悉街道的树木,洋湖的长度,但他始终难以产生太多情感。   可如果方嘉禾还想要再回来,他会愿意打开书房,不管方嘉禾想要睡觉还是在里面吃东西,都不是不可以接受。   作者有话说   庄某人好像觉得嘉禾做什么事都行至于原因,他自己好像也不清楚   ps:周二周五固定更新,再晚也会更的!今天有点忙更得晚抱歉 第21章 先亲一个   方嘉禾觉得适应新生活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困难,父亲说近日的经营状况有在好转。   庄越每周末都会去方嘉禾家附近的网球训练场训练,以前一直都是在私人球场,方嘉禾问过庄越怎么突然换场地了,庄越只说是球场要换新设备在翻新,暂时过来一段时间。   方嘉禾当然乐意,甚至希望原先的球场最好翻修久一点。   他有时也会拎着球拍过去打一会,不过有几个月没有训练,球感不太好,总是打一会就要捡球。   他就借着喝水的名义,看庄越和其他人对拉。   方嘉禾十七岁生日前夕,父亲突然病倒了。   方嘉禾赶到医院时,父亲还在进行检查,秘书安慰他父亲可能是最近压力很大,又总是熬夜加班,身体有些吃不消。   方嘉禾点了点头 ,坐在医院走廊等待结果。   最后的检查结果没有太大问题,除了父亲一直有的老毛病,其他指标都还算平稳,不过还是要住院几天观察。   方嘉禾认真地听着医生的叮嘱,在秘书和父亲办公时去楼下买一点简单的餐食,又回到父亲的住处替他整理了一些住院需要的物品。   他在医院陪了一会父亲,说了一些自己近日在学校的生活。   原本他还想陪父亲在医院待一晚,但父亲说请了护工,不用他在这里照顾,叫他赶紧回去休息。   离开医院后,方嘉禾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上走了一会。没过多久,他收到了庄越发来的信息。   庄越可能是才训练完,问他在哪,要不要给他带舒芙蕾。   方嘉禾说自己在医院附近,想了想,觉得过来的距离有点远,又说:“不用带了吧。”   庄越没回答,让他发个定位。   方嘉禾发了定位,然后坐在街边的长椅发呆。   天空是深蓝色,有厚厚的云层遮掩住月亮,地面只有没有扫净的落叶和昏黄的光斑。   过了一会,一辆车停在路边,庄越提着东西从车上走下来。   他把东西放到方嘉禾腿上,坐在旁边。   方嘉禾摸了摸盒子,还有一点余温,讶异庄越居然还是买了:“你怎么这么快?”   “不堵车。”庄越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随后放进口袋里。   方嘉禾哦了一声,拆开盒子,很慢地吃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街道冷清,而此刻庄越在他身边,有香甜的甜品味道,让他感到放松,可以倾诉一些烦恼。   他说了一点自己和母亲小时候在房间里学弹琴的事,又说自己和父亲去野营。   “小时候我觉得爸爸妈妈可以一直陪着我,觉得他们不会生病,不会离开。”方嘉禾说得很平淡,陈述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过多诉苦,也没有假装可怜。   他是真的以为父母会一直在身边。   “庄越…”他侧头看向身旁的人,望着那双好像永远平静的眼眸,好像跟庄越在一起,他也能够获得短暂的平静。   “会好起来的吧?”方嘉禾问出一个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怎么样的回答。   庄越忽然抬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指腹贴在他的脸颊,带有安抚的意味,说:“想这么多。”   方嘉禾握住他的手,庄越并没有抽出手,于是方嘉禾又大胆了点,脑袋贴近他的下巴,安静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坐了没多久,方嘉禾打了个喷嚏,庄越捡起他放在脚边的包装盒,丢进附近的垃圾桶,然后让他上车。   方嘉禾隐隐觉得庄越对自己的态度有一些变化,好像比从前更亲近,带着不明显的包容。   生日那天,方嘉禾收到了宋舒延的礼物。   他们有段时间没有分享过近况,宋舒延的脸色也不太好,比前段时间瘦了些,说最近家里出了一些事。   方嘉禾表示理解,没有多问他。他和宋舒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互相说家里的情况,处在两人都感到舒适的安全区里。   只是转头时,方嘉禾注意到宋舒延的腺体贴了特殊的阻隔贴。   一般来说,他们现在只需要带手环就可以抑制自己的信息素发散,阻隔贴的效果比手环要强一些,但也会更不舒服。   大部分Omega这个年龄都学会了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不再佩戴手环,阻隔贴几乎只有发情期时打抑制剂后才会用。   “你的脖子…”宋舒延从来没有用过阻隔贴,这让方嘉禾有些担心,“需要请假吗?”   他想去看看宋舒延的后颈,宋舒延忽然捂紧了领口,表情有些慌乱:“…没关系,最近手环坏了。”   方嘉禾便收回手,只是靠近宋舒延时,他总觉得宋舒延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   不过宋舒延不愿意说,方嘉禾也不会追问到底。   宋舒延还要急着回去,跟方嘉禾告别后就先走一步。   方嘉禾收起宋舒延的礼物,也往校门口走,遇见了同样过来的庄越和周蔚然。   最近几天方嘉禾放学后都会去医院,庄越在第一天的时候问他要不要送,方嘉禾就答应了,于是这几天方嘉禾都会在门口等庄越一起。   方嘉禾和周蔚然打了声招呼,准备和庄越离开时,周蔚然忽然按住他的肩。   “怎么了吗?”方嘉禾停下步子,庄越也跟着停了下来。   许是感受到他们两人的目光,周蔚然很快松手,温和地问他:“你遇见宋舒延了?”   “刚才碰见的。”方嘉禾从没在周蔚然嘴里听到过宋舒延的名字,这会突然听见,心中替宋舒延高兴。如果他俩熟起来,宋舒延也不用总是画素描本了。   “你要去找他吗?”方嘉禾忍不住问他,随后积极地为他指路,“他走的后门。”   周蔚然听完后笑了笑:“还真躲我啊,谢了。”   他转身往方嘉禾指的方向走去,方嘉禾愣了一下,刚才从宋舒延身上闻到的气味…好像是周蔚然的信息素味道。   “还不走?”庄越站在旁边,表情淡淡。   方嘉禾对宋舒延的身体有些担心,想到周蔚然和庄越是多年好友,或许知道些什么,开口询问:“原来周蔚然认识宋舒延吗?”   “宋舒延没告诉过你?”   方嘉禾摇了摇头,庄越看了一眼周蔚然离开的方向,轻飘飘抛出一个让方嘉禾双眼瞪大的消息:“他们两家有婚约。”   “婚约?”方嘉禾一时转不过弯,“那为什么周蔚然和宋舒延之前看起来完全不认识?”   “谁说是他们两个人订婚?”庄越抬脚往校门口走。   方嘉禾还有些蒙圈,他知道宋舒延有一个哥哥,但一点都不知道,原来是宋舒延的哥哥和周蔚然订婚了吗。   难怪宋舒延总是远远看着,方嘉禾不禁替宋舒延感到伤心。   “不过也快解除了。”庄越上车时忽然开口。   “真的?为什么啊?”方嘉禾一下又觉得看见了希望。   庄越看了他一眼:“这么关心,你直接问他们。”   方嘉禾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多,宋舒延不告诉他有他自己的理由,于是不再多嘴,跟在庄越后面上车。   今天是父亲最后一天住院,修养了将近一周,父亲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方嘉禾在旁边安静坐着,父亲开完线上会议,忽然开口问他:“庄越送你过来的?”   方嘉禾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只是生了一场病,父亲两鬓的头发就白了一些,以前总是挺得笔直的腰背微微前倾。   “嘉禾,你很喜欢庄越吧?”方启华笑着开口,只是很平常地关心方嘉禾的感情方向。   方嘉禾很少跟父母谈论自己的感情,不过方嘉禾也从未对父母掩饰过自己对于庄越的喜欢。   小时候他去庄越家,母亲总是让他带点东西过去,说老是打扰人家,空手去多不好意思。参加网球俱乐部时,父亲还会揶揄他:“庄越肯定也在吧。”   方嘉禾每次都只是笑笑,不否认。   听见父亲的问话,方嘉禾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点了头。   “那你想过以后吗?”方启华又问。   方嘉禾对这类问题思考得不多,又或者说没有思考得太具体,一时问起,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回答。   方启华又换了个问法:“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也是庄越吗?”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加直白,方嘉禾觉得脸有些热,不过还是很诚实地回答:“我没想太多,能和他见面聊天,就很开心了。”   也许是他的回答太天真,方启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喜欢庄越啊,不辛苦吗,听说学校里可多omega喜欢他了。”   方嘉禾从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辛苦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庄越。   “没有,庄越对我也很好。”方嘉禾想,庄越从不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他家的变化而改变对他的态度,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大概是方嘉禾的回答很确切,方启华没有再问他关于庄越的事情,而是问了些他学业上的事。   方嘉禾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泛着深沉的蓝,能看见雾气一样的云飘散,天边被城市的灯光照出隐约的颜色。   他围着母亲织给自己的围巾,打了个车回家。   快到零点的时候,方嘉禾突然收到了庄越的信息,说有东西要给他,让他到楼下拿。   庄越送完他后就离开了,每周这个时候,庄越都要固定去某个地方。鉴于庄越并没有透露的想法,方嘉禾也没有询问。   不过能在生日快结束的时候收到庄越的消息,方嘉禾仍很开心,他随便套了一件外套,很快下楼。   庄越站在榕树下,看上去已经等了一会,身上有在外面待得很久的冰冷气息。   方嘉禾小跑到他面前,来不及平复呼吸就问他:“等很久了吗?”   “刚到。”庄越说着把手里的黑色袋子递给他,依旧不解释里面的东西。   方嘉禾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专程送我礼物才来的吗?”   “…不是。”   庄越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方嘉禾抱着袋子,语气轻快,“可你还是来了啊,谢谢。”   他打开袋子,拆了包装,里面是一台有使用痕迹的相机,方嘉禾记得这款相机好像是很早以前出的,已经停产很久了。   他捣鼓了一下,发现相机需要用胶卷,不过庄越也在袋子里准备了胶卷。   方嘉禾跟着指示装好电池和胶卷,迫不及待地让庄越当自己的模特,对着他拍了几张。   庄越没有拒绝,站在那里让方嘉禾拍。   等到方嘉禾还想再拍第五张的时候,庄越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提醒他没开闪光灯,夜晚拍出来的照片只会是黑漆漆一片。   “你怎么不早说。”方嘉禾低头找了找闪光灯的位置,重新找好角度对着庄越。   他看着取景框里庄越小小一个的身影,忍不住伸了一根手指放在镜框上面,看上去就像他在摸庄越的脑袋一样。   他很快拍了一张,就把相机收了起来。   方嘉禾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对生日有过多仪式的要求,希望得到许多人的礼物,但他此刻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些渴望。   他抬头望向眼前的人,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后,问他:“我想亲一下你的脸,可以吗?”   庄越同他对视,没有很快回应。于是方嘉禾走近一步,说:“如果你不想,可以随时退开的。”   他慢慢凑近庄越的脸,觉得心率过快,浑身都窜过一股暖流,热气涌到脸上,脸上的温度烫人。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等到唇真的碰到了庄越的脸,有柔软的触感时,他才意识到庄越并没有退开。   附近的钟楼在整点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象征着昨日的结束和明日的到来。   那个时刻,方嘉禾觉得事情或许真的会变好,无论是父亲,还是他和庄越。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第一次亲亲(^з^) 第22章 回吻   “你最近还在和嘉禾联系?”餐桌上,庄天明忽然发问。   庄越坐在另一侧,吃了一口蔬菜,味蕾觉得寡淡。大概是庄天明又请了新的营养师,要求口味清淡。   庄天明近年来注重养生,坚持少油少盐的口味,认为一切高热量的食物都会对健康造成影响,并时时提醒庄越也要注意。   庄越懒得听他那些长篇大论,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保持沉默。   听到庄天明的问话,庄越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庄天明对方启华和方嘉禾的遭遇表现得很遗憾,“妈妈刚去世没几年,爸爸的公司又出了这些事。”   “当初启华要来首都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要注意这些问题,他就是太心急了,哪有一蹴而就的事呢?”庄天明似乎替老友感到遗憾,在餐桌上多说了几句。   “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启华一步步起来,可惜啊。”   听着庄天明为方启华错误的选择而叹气时,庄越更觉得这顿晚餐没滋没味。   有的事情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才能认清,如果对象是亲人,那么发现真相的时间又会被延长许久。   庄越最近两年才逐渐明白,庄天明并不需要庄越有多么讨人喜爱,只需要庄越能够完美按照他的计划执行,不要出现偏差。   而庄天明同样热衷为自己塑造各种形象,谦逊的企业家,低调的慈善家,以及和蔼友善的父亲。   譬如此刻,庄天明一面说着自己年轻时和方启华情谊多么深厚,当初又是怎样苦口婆心的劝诫,实际上他多年来几乎很少和方启华打交道。   说到最后,庄天明终于说到了重点,他用充满慈爱的语气对庄越说:“庄越,你要学会辨明哪些人是真心对待你,哪些人是别有所图。像方嘉禾这样家里起起伏伏的孩子,很可能心智不坚定。爸爸只是提醒你,你自己要知道轻重,明白吗?”   庄天明擅于营造自己的优点,说得连他自己都相信,好像他真是世人评价的完美成功人士,道德高尚,高瞻远瞩,那些专制和控制欲都属于另一个与他同名的人。   庄越觉得好笑,不同庄天明做无用的争论,用完餐后,离开了昏黄灯光的餐厅。   周日的时候,他收到了方嘉禾的信息,说这周不能来训练场,方启华生病了,他要去那边待一会。   庄越便取消了新训练场的预约,重新去以前的训练场训练了一会。   他不喜欢早早回家,所以绕了一圈路,到方嘉禾常去的甜品店买了一些东西,顺便给方嘉禾送过去。   静谧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路口,方嘉禾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吐露着心事。   当方嘉禾问起事情是否会好转的时候,庄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着路灯下方嘉禾的眉眼,方嘉禾的眼睛很亮,瞳色带着一点浅棕,看上去似乎不谙世事。   其实方嘉禾并不像庄越以为的那样脆弱,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母亲生病而在他面前哭泣。   因为亲人的逝去,方嘉禾也变得更加成熟。   空气中的粉尘毫无规律的浮动,不知怎么,庄越忽然伸手碰了碰方嘉禾被映得暖黄的侧脸。   方嘉禾的脸很软,因为他的触碰,脸上的温度慢慢升高。   在方嘉禾握住他的手靠过来的时候,庄越并不觉得讨厌。   即便四周都是朦胧的夜影,是庄越很讨厌的夜色,但方嘉禾靠在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包围着他,让他觉得这样的空间也不那么令人难受。   周六的时候,庄越购买的胶卷被管家送到了书房。   管家从前在地下室里找到了温忻以前留下几台的相机,庄越把几台相机都送去修理,有两台已经找不到替换的零件,有一台被庄越拿回了房间,有一台则一直放在书房。   书房里那台相机里面的胶片早已过期,只留有一些看不出模样的底片。   上次从茶园回来后,舒雯送了他两本相册,里面是一些庄越从未见过的照片。   舒雯说:“那时候你妈妈在茶园养身体,拍了很多。”   庄越看着沉甸甸的相册,里面确实有很多照片,主人公几乎都是庄越。   舒雯慢慢翻阅着那些相片,目光怀念:“你那时候调皮,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爬很远。”   “有次你不见了,我和你妈妈找得都快急哭了,最后发现你爬到衣柜里睡着了。”舒雯指着那张庄越躺在衣服堆里睡着的照片,脸上浮现出微笑,“你妈妈觉得好笑,赶紧去拿了相机拍下来。”   温忻镜头下的庄越很少会是正经坐在椅子上或着床上,有他趴着睡在地板上的模样,也有他因为不够高拿不到玩具生闷气的样子。   大多时候都像是在某个时刻的抓拍,很容易让人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你刚来的时候总是冷着脸,我都担心给你这些,你会直接把东西扔了。”舒雯把相册交到他手里,“这些年你慢慢长大,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这些。”   “相片是有温度的,摄影师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拍出来就会是什么样子,别人会感受到的。”   庄越看着自己的照片,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从书房里找出那台闲置的相机,确定相机还能正常运行后,把相机和购置的胶卷打包好,准备送给方嘉禾。   庄越原本计划的是等方嘉禾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送给他,只是中途出了点意外。   庄天明临时改了心理咨询时间,需要庄越配合。   今天的咨询方式和往常并没有多少不同,医师跟他简单的聊了会近况,忽然问他:“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你最近给我的积极反馈很多。”   庄越顿了顿,觉得变化这个词最近在他生活里出现的频率有些高。   两个小时的问询不长不短,庄越本应习惯,只是今天他比平常更感觉到医师的问题无聊,他的回答也更简短。   从私人诊疗所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庄天明在车里等他。   “上次宴会的徐小姐还记得吗?”庄天明开口问,不等庄越回答,又兀自开口,“她父亲和我也认识多年了,一直在Omega私校读书,你们小时候还见过的。”   庄越没有回应,他并不记得自己在宴会上和谁说过话,也不知道是哪个读Omega私校的徐小姐。   “她上次说和你聊得很愉快,想邀请你一起去马场,我替你答应了。”庄天明笑起来,眼神精明,让庄越无端想起看见猎物的捕猎者。   庄越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许是因为多年养生,即便四十多岁,他的身形仍保持得不错,没有过度发胖,戴着眼镜,像是勤恳善良的人,具有迷惑性。   狭窄的车厢里放着庄天明喜欢的音乐,座椅上喷过庄天明多年不变的香水,名为父爱的荆棘一点点捆住庄越,让他觉得厌恶。   “你要是喜欢她,可以自己去。”庄越开门下车,没有管庄天明变化的神色,重新打了辆车,司机问他去哪时,庄越报了方嘉禾的新地址。   今天温度骤降,有的山区已经开始降雪,首都的街道也刮着冷风。   庄越在楼下等了一会,方嘉禾穿着很薄的两件衣服就跑了下来。   他低头看方嘉禾,他的鼻子被吹得有些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   方嘉禾低头认真拨动胶卷,随后又把镜头对向他。   那时庄越在想,方嘉禾拍出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方嘉禾凑过来亲了他的脸。   庄越并不想躲开,身体也就没有动。   明明是方嘉禾主动提出的提议,他自己又先害羞起来,唇刚碰到庄越的脸,就飞快地退开,像是碰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今天真热啊,是不是?”方嘉禾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仰头看庄越,肢体很僵硬,脸颊浮了一层绯色。   很多时候,庄越都觉得方嘉禾慌张的样子有意思,是很需要帮助的模样。   庄越少有不经思考的行为,只是当方嘉禾退开的时候,他忽然不想结束。   于是他一手扣着方嘉禾的手腕,一手托住方嘉禾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方嘉禾的嘴唇比脸更软,也更热,像是一团棉花,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怀里的人并没有挣扎,更多的是无措和顺从。   庄越吻得很短暂,几乎是一触即离,然后问他:“还想要什么?”   方嘉禾眼睛亮了亮,脸上还有羞涩,下一刻却双手环住他的腰,微微抬头。   他眼里有闪烁的微芒,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不过庄越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重新和他接吻。   方嘉禾的舌头很软,亲得很不熟练,舔了舔他的唇边,把庄越抱得很紧。   庄越伸手捧住他的脸,加重了这个吻。   远处巨大的钟楼整整响了十二下,钟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巷,掩盖了两人细微的动静。   方嘉禾有些站不住地往后退,庄越揽住他的腰,直到方嘉禾的呼吸不稳,才停下来。   方嘉禾的头靠在他肩上,胸腔的跳动频率超过正常范围,声音很轻,带有撒娇的意味。   他问庄越:“我生日已经过了,还会有礼物吗?”   方嘉禾的体温渐渐上升,身上沾有他的气息。   庄越抱住他,没有思考多久,嗯了一声。   他想,偶尔的头脑一热、心跳加速之后作出的结果并不总是糟糕的。之所以有人愿意冒险,是因为成果有足够的诱惑。   他讨厌的亲密接触,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作者有话说   亲个脸怎么够!   小情侣应该亲得黏黏糊糊才对 第23章 父亲生病   变故往往是突如其来,方嘉禾无法预测,也无法避免。   那时首都刚刚进入最冷的时候,街上寒冷凛冽。   父亲的公司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积木,时时处在危险的边缘。压倒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原本定好的项目合作方突然变卦,资金迟迟无法添上,精心搭建的积木好像只剩下倒塌的结局。   方启华的精力好像也随着公司一同倒下,在项目彻底无力回天的那天,方启华突发心梗,送进了急救室。   秘书来接的时候,方嘉禾还在上课。   老师叫他出了教室,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在去往医院的途中,秘书也无法像上次一样宽慰方嘉禾,沉重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手术室外。   同样冷白的灯光,走廊的人总是来去匆匆,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   恍惚间,方嘉禾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母亲进行手术的时候,他还清晰记得那时的感受。   他感到手脚冰凉,胸腔有一股垂坠感,四周的冷意从毛孔往更里面钻,肌肉好像也在痉挛。   而现在,手术室里的人换成了父亲,方嘉禾低头闭上双眼,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手术进行到半夜,主治医生终于出来,告诉他们手术虽然成功,但还需要住院观察,预防其他并发症。   断断续续有几名管理层过来探望,秘书和他们在外面讨论了一些公事。由于方启华还要在监护室观察一天,方嘉禾只能打车回去。   半夜的街道很空,光秃秃的树干立在两旁,地面有一些积雪,有一条被行人踩出来的狭窄小道。   方嘉禾绷着身子,一个人从街口走进来。   一道远光灯忽然打在他面前,与黑夜分离开来。   方嘉禾站在原地,看着高大的人影慢慢走近,带着不属于冬夜的温暖气息,像是一道安全可靠的屏障,包裹住方嘉禾。   方嘉禾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像是看见了暴雨中的灯塔。   他记得庄越说今天会很晚才到家,也就没有发信息去打扰他,但庄越还是出现在这里。   方嘉禾忍不住靠在他身上,问他:“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吗?”   庄越手指在他脸上抚摸片刻,眼里有方嘉禾难以辨明的情绪,但他也只是很简单地说:“很无聊,提前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方嘉禾问他,总觉得今天的庄越有些奇怪,手把他抱得更紧。   庄越摇了摇头,突然捏住方嘉禾的脸,两人对视片刻。   庄越抬手替他戴上了帽子:“回去休息吧。”   方嘉禾点了点头,准备等庄越离开后再上楼。   庄越站了片刻,拉过方嘉禾的手,往公寓的方向走。   “你不回去吗?”方嘉禾盯着电梯的楼层跳动,还是很疑惑,庄越慢慢开口,“送你。”   方嘉禾低头看着庄越牵住自己的手,很热,也很紧。   他想,世界上不会只有他遇到困难,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会感到伤心和难过。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说出来才叫解决,只要身边有能够陪伴的人,还有能够做的事,状况也就不算太糟。   庄越送他到门口后就离开,方嘉禾在窗边看着车辆驶走,稍微安定下来。   父亲躺了几日才醒转过来,有时会突然喘不过气,有时又会一直叫痛。方嘉禾的心也跟着提在半空,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最后的检查结果不好不坏,医院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父亲提供最好的医疗设备,进行保守治疗。   接下来的日子,方嘉禾像是又回到从前,在学校和医院两点一线。   方嘉禾很早就知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无法避免病痛。也不会因为亲人的悲伤,就延缓噩耗的到来。   方启华每天下午都会在医院的花园里散一会儿步,方嘉禾也会陪他。   他时常会问方嘉禾对于未来的打算,问他想要做些什么,方嘉禾的回答总是很迷茫,不曾仔细思索。   那天方嘉禾在来之前,刚去看完庄越的网球比赛。   比赛是几所俱乐部办的友谊赛,教练追着庄越问了许久,庄越才同意去参加。   方嘉禾刚好有空,便坐在观众席边上观看比赛。   赛场上的庄越很不同,哪怕面无表情,也不妨碍他迅速夺得观众的注意力。   比赛结束后,方嘉禾在休息室门口等庄越,被先出来的队员告知庄越还需要一会,他可以去里面等。   方嘉禾便进了休息室,等了一会,庄越换了一身休闲服,正拿毛巾擦着湿润的头发,周身凝着一层水雾。   方嘉禾的脸忽地一下就热了,从休息椅上站起来,目光不知道往哪放,问庄越需不需要帮忙。   庄越笑了一下,朝方嘉禾走来,一只手撑在他后面的柜子上,问他:“你要怎么帮?”   方嘉禾闻到庄越身上有因为运动而变得浓烈的信息素,有洗浴香氛的味道,也近得能看清庄越领口处的锁骨。   他还没想好回答,庄越就拉开了他旁边的柜子,收拾好东西:“走吧,不是还要陪你爸吗?”   方嘉禾心重重的跳,每一下都落在了实处。也许是因为庄越不再像是时有时无的讯号,不需要方嘉禾每一次都全力以赴才能搜索到。   即便方嘉禾惴惴不安,但因为有庄越在,好像也还可以找到快乐的办法。   到病房时,方启华已经做完了今天的康复运动,护工正推着他准备去楼下花园。   方嘉禾主动接过轮椅的推手,带着父亲在楼下绕圈。   不知为何,方嘉禾隐隐觉得今天父亲情绪有些低沉。   两人沉默了一会,方启华握住方嘉禾的手:“嘉禾,你会怪爸爸吗?”   “如果不是我冲动,我们也不会…”   “爸,你别这么说。”方嘉禾忍不住打断父亲的话,他回握住父亲的手,指腹感受到父亲手背有些松弛的皮肤,“投资总是有风险的,以后再慢慢来就好了。”   “我答应过你妈妈,要让你过得开开心心的。”方启华叹口气,“是爸爸对不起你。”   方嘉禾鼻子有些酸:“我现在也挺好的,爸,你好好养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也许是他的陪伴和安慰起了作用,方启华没有再说那些丧气的话:“好,有你在,我肯定好的更快。”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方嘉禾的心情也轻松了一点,假装刚才的问话都没有发生,自然地和父亲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问及方嘉禾下午做了些什么时,方启华突然问他:“见过庄越了吗?”   方启华像是随口问起,“今天来的时候看你很开心的样子。”   方嘉禾对父亲向来没有隐瞒:“他今天有比赛,我去看了一会。”   “结果怎么样?”方启华问。   “赢了。”方嘉禾忆起庄越获胜的场景,忍不住夸赞,“他网球打得很厉害的。”   “是吗?”方启华调侃他,“庄越在你眼里什么都厉害吧?”   “不是。”和父亲说起庄越时,方嘉禾还是会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为庄越正名,“他练了好几年,教练也说他打得好。”   “知道了。”方启华笑了起来,目光看向盛开的鲜花,问他:“嘉禾,你想和庄越结婚吗?”   方嘉禾愣了愣,结婚这个词对他来说遥远又陌生,尤其是和庄越。   他无意识捻了捻衣角,觉得父亲最近的问话都有些难以回答:“…爸,你干嘛问这个。”   方启华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庄越,爸爸也可以帮你问问庄伯父的意思。”   方嘉禾连忙摇头:“这些太早了,我们还没毕业,而且庄越…爸,你不用担心我。”   方嘉禾说得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和庄越目前的状态很好,具有顺利发展下去的征兆,太远或太具体的事,方嘉禾都不太去想。   “好了,我明白了。”方启华终于不再追问。   两个人又在楼下转了一圈,方嘉禾便把父亲推回了病房。   作者有话说   我的标题,真是取名废啊   两个各自遇到不愉快的小情侣因为看到对方而心情变好(^з^)-☆ 第24章 虚假和真实   “记得把这周的时间空出来。”庄天明在一个平常的上午对庄越开口,并非请求,而是带有一贯的命令。   周末的时候,庄越和庄天明坐在车里,司机驱车驶向一处度假别墅。   在车里的时间,庄天明一反常态,没有说一些泛泛而空的东西,而是关心起庄越的想法。   “你母亲走得早,这些年来都是爸爸一个人带你,难免会有很多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庄天明惆怅地开口,“虽然你不说,但爸爸知道,你对我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他说得好像真心惭愧,庄越侧头看了他一眼,看见庄天明有些用力过度的笑容,又别开眼,等待下文。   “也有我的错,我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也没人教过我该怎么教育孩子。但这么多年,爸爸对你向来也是有求必应,从不阻止你去做什么,你开心了,爸爸也高兴。”庄天明说得很慢,手搭上庄越的肩,回忆着从前。   “你第一次比赛得了奖牌,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也特别高兴,还推了晚上的会,陪你去你喜欢的餐厅吃饭,记得吗?”   庄越想起那是自己滑雪的第一块奖牌,庄天明得知后脸上并未露出欣喜的笑容,带他去了一家餐厅,中途总是在和谁发着消息。   后来开始心理治疗时,庄越才发现那家餐厅离心理诊所不超过五分钟。   “后来你放弃滑雪,爸爸也特别替你可惜,但有的事是勉强不来的。”庄天明说着又露出一点微笑,“没想到后来你又喜欢网球,年轻人嘛,总是要找个喜欢的爱好才对,爸爸也很支持你的,对吧?”   庄越对庄天明的说辞感到几分可笑,觉得他擅长编排剧本,把所有光环都叠加在他一个人身上。   “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爸爸也感到很欣慰,只是等你真正独立了,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庄天明露出落寞的神色,头转向窗外,好像也为子女的成长而感到些许不舍。   车辆缓缓驶入铁门,庄园的主建筑就在前方,两旁停了一些私家车。   “这是我朋友的酒庄,一直没带你来过。”庄天明带他进去,一名中年女性早早候在门口,见他们后,立刻笑着迎了过来。   女人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笑起来时眼睛很像月牙,左脸会显出酒窝,是很具有亲和力的长相。   她先是跟庄天明寒暄几句,又转向他:“你好啊,我叫白清雅,你也可以叫我白阿姨。”   庄越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女人,但一时没有想起来,只简单地同她打招呼。   她自然地拍了拍庄天明的肩:“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你那会也是这样,笑都不笑一下。”   其实客观来说,庄越和庄天明相像的地方不多,白清雅的形容有些夸张,不过庄越也只当白清雅是客套。   没过多久,白清雅就被邀请到庭院中心发表讲话。   在她的介绍和旁人的言语中,庄越大概知晓她以前一直在南方做红酒生意,最近几年才回来,今天的品鉴会算是为她日后在首都发展铺路。   无论是晚宴还是酒会,无非都是换个场合的社交。   只是今天,白清雅对庄越格外地热情,问了他许多事情,像是相熟的长辈探问他的近况。   酒会过后,白清雅积极地邀请他们留宿,庄天明不知怎么,也同意留了下来。   宾客们先后离开,白日热闹的庄园寂静下来。   庄越在房间休息,忽然听见走廊有细微的动静。   他打开门,沿着走廊走了一段,看见二楼的阳台有两道身影,借着旁边的壁灯,庄越很轻易的认出那是庄天明和白清雅。   看见这两个人并不能让庄越意外,而让他迟迟没有迈步离开的原因,是白清雅正亲昵的靠在庄天明肩上。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被灯光拉得细长,像是相恋已久的伴侣。   “你说小越会愿意接受我吗?”白清雅的声音响起,语气熟稔。   “当然。”庄天明回应她,“他是我的儿子,自然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那你还让我等这么久。”白清雅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说,“要不是那场意外,咱俩这么多年,孩子也不比庄越小。”   庄越站在转角的阴影处,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白清雅了。   他记得自己曾见过庄天明的大学纪念册,里面有几张父亲和朋友的合照,其中唯一的女生笑起来眼睛弯弯,有酒窝。   庄天明身上的香水和白清雅身上的味道相似,而从庄越记事起,庄天明就一直用的这款香水。   每年夏季,庄天明都会去南方待一段时间,他所在城市的名字与白清雅在宴会上介绍的城市相同。   很多事不必说得明明白白,庄越想起庄天明来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这场宴会既是欢迎白清雅回到首都,也是庄天明想要让他接纳白清雅。   庄天明还在低声安慰着她,语气暧昧。   庄越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他没有回房间,而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市区。   他走到书房,拿出了温忻和庄天明的结婚录像带,这大概是庄天明留下的唯一跟温忻有关的东西。   在庄越还未懂事时,也会好奇父亲的过往经历,询问他和母亲相处过的细节。   庄天明对自己的感情也并非完全保守得一丝不露,有时会透露一些细节,描述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一个酒窝。”   庄越那时对温忻没有记忆,以为父亲说的是母亲,听得认真。   实际上温忻和庄越眼睛很像,眼皮薄,眼尾略微上翘,无论笑或不笑,都会给人距离感。   对于庄天明的标准,温忻哪一条都不符合。   他按了播放键,录像带开始转动,屏幕上也映出了婚礼现场的模样。   摄影师的镜头紧紧追随着这对新人的移动方向,庄天明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看上去斯斯文文,望向温忻的表情柔和。   温忻一身漂亮的白纱,脸上也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如果不是司仪念祝词时,庄天明踌躇地为温忻戴上戒指,庄越也会认为这是一场诚意满满的婚礼。   他和庄天明相处多年,比谁都更清楚庄天明在那一瞬间是有犹豫的。   三分钟后,在新娘和新郎拥吻时,摄影机也对准了台下的宾客,记录着他们此刻的祝福与掌声。   在人群欢呼中,庄越顺着庄天明之前的视线转过去,白清雅也在其中。   她站在角落,敷衍地跟着随同的朋友一起鼓掌,脸上笑意很淡。   庄越完完整整的看完了一整部录像带,看着婚礼当事人脸上的笑容,会有几个人是真心祝福,温忻知不知道?   他收好录像带,既没有泄愤地毁坏,也没有太多怒气,只是突然想确认一件事情。   在方嘉禾楼下等待的几个小时里,庄越看着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   如果亲情是虚假的,爱情也只是谎言和欺骗,那方嘉禾呢?   庄越看着楼上的灯光明灭,行人来来去去,路上积雪渐渐消融,而方嘉禾过了很久才出现在街角。   刚一见面,方嘉禾就抱住了他,像是需要收留的流浪动物,依赖着庄越,也全身心信赖庄越。   庄越手捏住他的脸颊,虎口卡在方嘉禾的下颌,看着他投过来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细密的春雨淋下。   方嘉禾是属于哪一类呢?会有虚假吗?   不会的。   庄越思索了几秒,自己给出了回答。   *   庄越隔了两天才知道自己去找方嘉禾的那天,他刚从医院回来。   方启华病倒了,与之而来的是方嘉禾瘦了很多。   方嘉禾总是要陪方启华到很晚,跟庄越见面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瞌睡,睫毛颤颤,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网球比赛完送方嘉禾去医院的时候,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方嘉禾又靠在庄越肩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贴着脸颊,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嘴唇红润,平缓地呼吸着。庄越叫了他一声,方嘉禾也只是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地回应。   庄越一点点打量着方嘉禾,从他翘起的一撮头发,到下巴上的痣。   方嘉禾皮肤很白,因此眼下的乌青很明显,也许是因为浅眠,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睡得并不安稳。   他碰了碰方嘉禾的下巴,方嘉禾像是很怕痒,侧了侧头,手指挠了挠庄越刚才碰过的地方,又恢复成无知觉的模样。   车停下来后,方嘉禾又眯了几分钟才睁开眼,然后露出笑容,跟庄越说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明天还会见面。   作者有话说   小庄心意初次变化(o^^o)   真的觉得我有必要学习一下怎么取标题了 取的都是什么东西(捂脸长叹 第25章 天降正义   整个冬天到春天,方启华的身体都处于时好时坏的状态。生病的人总是苍老得很快,尽管方嘉禾不是第一次经历,但看着父亲一点点变得虚弱,仍很难释怀。   除了病情,方启华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因为之前经营不善,加上他现在生了大病,公司的管理层也按耐不住。即便住院期间,方启华也还要不断处理各种事务。   方嘉禾会主动回避,但还是能听到病房里的争执,那些曾经值得信赖的合伙人也越来越少出现探望。   没有什么会是一成不变的,投资失败的结果并不会因为疾病就减免惩罚。   再一次和曾经的伙伴不欢而散时,方启华突然昏倒,在急救室里抢救了三个小时,醒来后也只是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爸,我…”   “嘉禾。”方启华打断了他,撑手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方嘉禾想上去帮忙,也被方启华阻止。   “我还没这么没用,不用你来。”方启华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才勉强靠了起来。   自从病后,方启华的脾气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时常会拒绝别人的帮忙,尤其是方嘉禾的,但他也是第一次对方嘉禾用这么严肃的语气。   方嘉禾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亲。   方启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伤人,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窗外。   今天天气不好不坏,没有明媚的阳光,也没有呼啸的冷风,跟往常比起来,好像并无多少不同。   “嘉禾。”方启华叫着他的名字,光线落在他两鬓的白发,还有手臂迟迟无法愈合的淤青。   病气一丝一缕地侵吞着生命,不问缘由。   看着父亲颓然的面容,方嘉禾回想起当初父亲决定来首都时的模样。那时方启华比现在精瘦一些,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意气,让人有理由相信并且信赖他。   “让你看到我这副没用的样子。”   “没有,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方嘉禾忍不住红了眼眶,握住父亲的手,摸到他松弛的皮肤,上面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些浅色的瘢痕。   “就算没有公司,我们也可以好好生活的…”方嘉禾想让父亲别再为公司的事操心,医生已经三番两次提醒过他们,如果再任由病人这么工作下去,身体绝对撑不住的。   “不行!…“方启华强硬地反驳,因为情绪激动,说完就止不住咳了起来。   方嘉禾忙拍了拍父亲的后背,替他顺气。方启华喝了杯水,才慢慢缓过来。   他抓着方嘉禾的手,执拗地说:“那是我和你妈妈的一切,也是为了你,我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说放手…”   方嘉禾每每和父亲提到公司的事,父亲的情绪就会变得尤为激动。   那段时间方嘉禾休息得很差,有时梦见父亲的离去,猛地惊醒过来,有时又接到父亲昏迷的消息,赶到医院时也和父亲说不了几句话。   这天方嘉禾照常来探望父亲,前两天主治医师换了新的治疗方案,父亲吃了药后就觉得犯困,方嘉禾也没有久留,陪父亲待了一会就出了医院。   他还没走到公交站,突然被人拽到了附近的巷子里。   那人力气很大,方嘉禾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到了地上,脖子也被死死掐住。   “钱在哪?拿出来!”男人声音嘶哑,几乎压在方嘉禾身上。   方嘉禾被掐着脖子,看清了来人的脸,是他父亲的朋友秦飞,以前也曾来过他家做客。那时的他还很和蔼,跟面前这个满脸胡茬,面容狰狞的人全然不同。   “秦叔…”   “少废话!”男人眼珠泛着血丝,身上有一股浓烈的烟酒混合的气息,“你老子借了那么多钱,肯定都在你账户里吧,快拿出来!”   方嘉禾试着和他交流,但秦飞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方嘉禾拼命挣扎,一口咬在秦飞的手上,虽然让他松了手,但他的反抗也激怒了秦飞。   方嘉禾刚起身想跑出去,就被他一脚踹到身上,跪倒在地。   “妈的,找死啊。”秦飞用手臂勒在他的脖间,嘴里不停咒骂着方嘉禾和方启华。   方嘉禾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指用力掐着秦飞的手,但秦飞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   恐慌和无助包裹着他,方嘉禾的视野也渐渐模糊。   难道他要在这里被勒死吗?   快要呼吸不上来时,他恍惚间听见有人周围有细碎的声响。   随着一声痛呼,方嘉禾脖间的禁锢松开,空气重新涌进了肺里,只是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地往前倾倒。   一只手忽然从前面搂住他的肩,避免他摔在地上。   “能站起来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方嘉禾微微侧头,只看清了庄越的侧脸。   不过此刻他眉头皱着,很明显地不高兴。   方嘉禾扣着庄越的手臂,刚想开口,结果只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可能是脖子被勒得有些严重,他的喉咙有些痛,发声也有些困难。   他听见秦飞叫骂着就要再次动手,赶紧站起来,想离庄越远一点。   庄越揽住他的腰,冷静地开口:“怕什么。”   紧接着方嘉禾就听到了秦飞倒地的闷响,他转过身,只来得及看见庄越收回的手,指节上有红色的痕迹。   他抓住庄越的右手,上面染了血迹。   他说不出话,手指比划了几下,问庄越是不是受伤了。   庄越表情仍没有缓和:“不是我的。”   方嘉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脸上有血迹,喉咙里发出微弱地声音。   “他是谁?”庄越看着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人问他,只是没有很快没有得到方嘉禾的回答。   他低头抬起方嘉禾的下巴看了看,没再问他,拉着他往旁边的医院走。   方嘉禾赶紧抓住他,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换家医院好不好?’   他只打算简单地告知父亲秦叔来找过他,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勒痕。   庄越没说什么,带他上了车,抹去了手背的血迹。   方嘉禾盯了一会,发现庄越的骨节还是青了,当时大概用了很大的力气。   经过检查后,方嘉禾的颈部软组织损伤,对声带也有一些影响,近期都需要多休息,再配合服用一些药品。   方嘉禾光是吞咽嗓子就有些疼,跟庄越的交流也只能通过打字和比划。   他想起庄越出现得那么及时,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自己的。   ‘你怎么在那里?’他在聊天框里问庄越。   庄越瞥了一眼手机,松了松校服的领结,反问他:“不可以?”   ‘好吧,谢谢你。’方嘉禾说完又觉得不够诚恳,挑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包发过去。   “感谢的话等嗓子好了再说。”庄越没看手机,大概是不用看也知道方嘉禾会发什么内容。   方嘉禾只好收起手机,跟庄越上了车。   方嘉禾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耽搁了这么一会,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庄越下了车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他的书包和药。   方嘉禾看着庄越,他身上还穿着校服,领结比在学校时要随意一些,头发理得很短,表情淡淡。   他想说谢谢,可惜嗓子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哑。   他走近一步,没有先接过自己的东西,而是揪住庄越的衣领,微微一拽,在庄越低头的同时很快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拿过自己的东西,跑进了小区。   刚到公寓楼下,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人正是庄越。   方嘉禾亲完就跑,还有些心虚,不知道庄越会说什么。   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沉,还有街上的嘈杂声。   “跑这么快,腿不疼了?”庄越虽然在询问,但也并没有要方嘉禾回答的意思,他很快开口,“明天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电话安静了几秒,两边都没人开口,但也没人挂掉电话。   方嘉禾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庄越才又开了口:“记得按时擦药,挂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取的什么破标题   昨天忘记了! 第26章 前兆   方嘉禾等到脖子上的淤青消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去医院探望父亲,他借口最近几天事情太多,没有太多时间,父亲也表示理解,让他以学业为重。   窗外的树梢萌生出新的枝芽,一朵朵绿苞缀在枝头,可惜也没能唤醒方启华身体里的生机。   方启华的精神变得有些差,情绪也敏感,有时会突然生气,有时又只是沉默。   唯有提起和母亲以前的事时,他的情绪才会稍微稳定一些。   方启华说起他创业的那段日子,那时亲戚朋友都劝他不要冲动,只有夏冉支持他。他们抵押了房产,过了几年省吃俭用的日子。   方启华大部分时候也只说自己和母亲相识相爱的经过,不曾向方嘉禾吐露他们当初的艰难和困境。   “为了我们,你妈妈放弃了很多。”方启华脸上露出不忍,“她走时也还一直念着,让我们好好生活。”   夏冉弥留之际的状态也很差,认不清来的人是谁,浑身都痛,神智不清地要找父亲和他。   “嘉禾。”方启华望着天花板,眼神没有焦点,过了几秒,才挥手让方嘉禾靠近。   他手盖在方嘉禾的手背:“只要你能过得好,爸爸做什么都愿意。”   他们刚说了一会话,方启华又觉得疲惫,调整了床的角度,准备小睡一会。   过了几天,方启华突然让方嘉禾签了几份文件,说是以前母亲留给他的一些东西。   方嘉禾看了几眼合同的内容,都只是一些简单的财产变动。   只是还没签完,方启华手里的文件掉落一地,肢体不停发颤,眼白翻了出来。检测他身体状况的仪器也亮起了红灯,不断发出刺耳的响声。   方嘉禾赶紧叫来护士,看着他们捆住父亲的手脚,给他注射药剂。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方启华才恢复神智。   方嘉禾握住父亲仍旧发颤的手,觉得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刺在他的后背。   方启华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回去吧,爸爸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方嘉禾浑浑噩噩地出了医院,由于时间不早,方启华执意让他坐司机的车回家,方嘉禾也没有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亲眼看见方启华发病,坐在回家的车里,方嘉禾总觉得脑袋有些痛,眼皮也很重,身体一直有股无力的感觉。   回到家后,他腿一软,身体重重摔在沙发上,视野逐渐模糊,没了知觉。   方嘉禾是被热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睁眼,四肢却不听使唤,连起身都觉得费力,五感也变得十分迟钝。   在不清晰的意识里,方嘉禾嗅到了浓烈的信息素,不来自于别人,而来自于他自己。   Omega只有一种情况会散发出这样高浓度的信息素——发*情期。   方嘉禾记得自己下一次的发情期应该在十天后,不过发育期的Omega发*情期偶尔会提前或是延后,也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腺体受到影响。   方嘉禾大脑不清不楚地想了很多,持续的发热让他本能想要寻找能够缓解的东西。   抑制剂应该在茶几的下面。   方嘉禾几乎是跌倒在茶几的旁边,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但发*情热已经热到让他从昏睡中醒过来,证明他错过了打抑制剂的最佳时刻。   他颤抖着打开抽屉,里面除了一些备用的抑制贴,只剩下一个空了的抑制剂盒子。   方嘉禾头脑昏胀,隐约记得这里应该还会有几管抑制剂才对,但他也没有精力回忆上次是否用完抑制剂。   他费力地撕开抑制贴,贴在后颈,试图抑制还在散发信息素的腺体。然而效果微乎其微,抑制贴根本无法抑制高浓度的信息素逸散。   情*欲和发热几乎让他浑身发软,他捂着自己的腺体,分不清是心底还是身体的空虚,渴望得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   他躺在地板上,艰难地喘息,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房门被打开,但光亮只出现了一瞬,让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梦还是现实,因为他感受庄越的信息素突兀地扩散在房间里,并且靠近自己。   方嘉禾下意识抓住贴上来的东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突然被什么东西碰到。   属于Alpha的信息素进入他的口腔,缓解了他的发热。   方嘉禾睁开眼,看清了庄越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还有嘞 第27章 交给你了   方启华在新年时被下过一次病危书,医生告诉方嘉禾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天庄越收到了方嘉禾发来的新年祝福,等到打电话过去后,才知道方嘉禾已经在医院待了很久。   庄越过去时,方嘉禾还站在走廊外面。他身上被夜风吹得很冷,大概是没休息好,声音也很哑。   方嘉禾难得地安静下来,靠在庄越肩上,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看着远处。   那时庄越想,等到方嘉禾有更多的时间,他们或许可以常常见面,一起做些什么。   只是这样的机会等了很久,都没有出现。   方启华公司的问题比庄越想的还要严重,最后的解决办法也就那么两种,宣告破产彻底解散,或是转卖出去。   至于方启华要如何选择,庄越也不能预测到。   首都很大,每年都有新注入的血液,也有被挤下去的企业,更新换代有时只需几年。   有人小心谨慎,也有人冒险投资,结果并不都尽如人意。   只是他未曾想到,会有人直接找上了方嘉禾。   方嘉禾皮肤很白,被掐过的地方泛了一圈青紫色的痕迹,但方嘉禾见到他后依然在笑。   在他声带损伤的那几天,和庄越交流都只能通过打字或是简单的比划。   他有好几天都不敢去医院,直到那些淤青消成了不明显的淡痕,才终于去。   没过多久,庄越收到了方启华的消息,说想和他聊聊。   庄越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医院门口等方嘉禾,很少会去见方启华,收到信息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去了。   到了医院之后,病房里并没有方嘉禾。   方启华躺在病床上,跟前段时间意气风发的模样大不相同。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他的精神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的挫败,眼珠有些浑浊,白发从他两鬓冒头,跟曾经的夏冉很相似,眉宇间笼着衰弱的气息。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快坐。”方启华先开了口,招了招手,让他坐在病床旁边,并且叫退了其他人。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天气阴沉,阳光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中。   “突然联系你,其实是叔叔的私心。”方启华望向他,“叔叔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嘉禾的?”   即便卧病在床,他问话时也仍有一股气势。   庄越和方启华很少交流,对方启华的印象也都源自方嘉禾的口述。即便相处不多,庄越也明白,方启华跟庄天明不同。   庄越没有敷衍的想法,他和方启华对视片刻,问:“哪方面?”   方启华笑了笑:“你不用紧张。”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我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很多事情不用别人说就懂。”方启华缓缓说着自己对庄越的看法。   “嘉禾从小就很懂事,知道我们忙,从来不提让我们为难的要求。”方启华说了一些方嘉禾小时候的事,庄越大概能想象到那时方嘉禾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来首都之前,嘉禾是个很独立的小朋友。”方启华意有所指地看他,“但如果遇见很喜欢的人,他就会变得粘人,喜欢呆在那个人身边。”   庄越不能否认事实,方嘉禾总是来找他,看见他的时候会害羞,偶尔会有一些傻气的举措。   “嘉禾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他想的什么,光看表情就能知道。”方启华的笑容也变得柔和,“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庄越愣了愣,没想到方启华会跟自己谈论这些。   他看向方启华,准备说些什么,方启华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像是难以呼吸,脸很快就涨成红色,四肢也有些抽搐。   庄越起身按了床边的按钮,护士很快就从门外进来进行紧急处理。   庄越在病房外等了一会,再次进去的时候,方启华躺在床上,手背有一片淤青,精神又差了一些,脸部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着,在护士的引导下慢慢平复呼吸。   方启华虚弱地笑了笑:“人老了,生病是没办法的事。”   他斜躺在病床上,皮肤有些干瘪,跟所有对疾病无能为力的患者一样,显露出颓势。   他长叹一口气:“叔叔的病,可能不能陪嘉禾很久了,将来的日子,你愿意帮叔叔多照顾他吗?”   庄越感到一些沉重,但不是因为方启华,而是因为方嘉禾。   如果方嘉禾也在这里,是不是又会露出夏冉去世那天的表情。   庄越不常悲观,也在此刻流露出一些难言。   大概是庄越沉默得有些久,方启华和善地替他解围:“叔叔不是想勉强你,如果你不想,今天的话就当作没听过,不用有太多负担。”   庄越顿了顿,在良久的沉默后,在方启华的注视下,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会。”   听到他的话,方启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好孩子,今天的事,能不能向嘉禾保密?”   庄越答应了。   和庄越见过面后,方启华对庄越的态度也变得更为信任。偶尔也会给他发一些消息,仿佛他也是方家很重要的人,担任着可靠的角色。   “嘉禾今天走的时候情绪不太好,能拜托你去看看他吗?”方启华的信息在晚上发了过来。   庄越隔了一会才看见消息,因为易感期刚刚结束,他这几天并没有和方嘉禾见面。   他贴了抑制贴,确保信息素不会逸散,随后才去了方嘉禾家里。   他敲了敲门,在门口等了一会,然后并没有等来方嘉禾。   方嘉禾告诉过他公寓的密码,庄越也输了密码。   刚一进门,一股香甜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充斥着周围的空气,也挑动着他的神经。   屋子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只有浅浅的光线,庄越经过玄关,靠着良好的视力,看见了躺在地板上的方嘉禾。   每近一步,Omega信息素就更浓郁一分,像是要透过那层抑制贴,牵动出庄越的信息素。   庄越碰了碰方嘉禾的手,他身体很烫,手也在抖,喘息声在房间里很清晰,像是正在经受折磨,又无力抵抗。   他刚想捞起人,方嘉禾的身体就颤了颤,手臂缓缓搭上他的肩,想把头往他身上靠,但因为身体发软,又不住地往下滑,口中还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方嘉禾呼出的热气有意无意擦过庄越的脸,呢喃时带了些鼻音,能听出他此刻的无助。   庄越得出一个浅显的结论——方嘉禾发情期到了。   对发*情期的Omega来说,没有比Alpha的信息素更能消解发情热的良药。   对庄越来说,最优解应该是赶紧离开房间。   他看着方嘉禾抓着自己的衣袖,因为用力,手背都有些颤抖,然后能使出的力气却没有多少。庄越或许都不需要挣扎,稍微侧身,就能把自己的衣服从方嘉禾的手里抽开。   但庄越最后还是没有,他扣住方嘉禾的肩,一手捧住他的脸,很轻易地碰到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з^)-☆后面会发生什么呢,我能发出来多少呢 第28章 很行   方嘉禾神智飘忽了许久,才终于落回现实,瞳孔聚焦在庄越的脸。   因为刚刚的接吻,他的大脑接收到了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不再让他处于无法思考的高热,但也仅仅是减轻了一点症状。   “…你怎么来了?”方嘉禾半靠在庄越身上,身体仍旧难受。   庄越把他抱上了沙发,手在他额头贴了一会,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过方嘉禾看不清晰,靠在沙发上,感到晕眩。   “抑制剂呢?”庄越蹲在被方嘉禾翻得有些乱的柜子面前。   方嘉禾缓了一会,才费力地开口:“好像没了。”   庄越什么也没有做,方嘉禾却觉得越来越难受,因为得到过信息素,他就会想要更多。   他看着庄越的背影,仅存的理智让他违背本心地说:“你先回去吧……我过一会就好了。”   至于要多久,方嘉禾不太清楚。   庄越并没有离开,而是贴近他的脸,手按了按他的腺体,像是医生望闻问切时的手法,不带有一丝多余的接触。   “发热要多久?”庄越问得也很随意,语气并未有多少变化。   “…一天吧。”症状多久会消解,方嘉禾也没有信心。   他不常会毫无准备的进入发*情期,打完抑制剂后,最多有两天会精神不振,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热,也不会意识浑浊。   “现在用抑制剂还有效果吗?”庄越摸了摸他的脸,他的温度要比方嘉禾的体温低,他忍不住在庄越手心蹭了蹭。   “…一点点?”抑制剂的最佳使用时间就是在发*情期前四十八小时,过后效用只会越来越微弱,具体效果仍要因人而异。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标记和x行为,方嘉禾看了看庄越。   他不想勉强庄越,因此什么也没提,侧了侧头,身体蜷成一团。   庄越没说话,过来坐在他旁边,方嘉禾清醒的时候都猜不透庄越的想法,现在更不明白庄越的想法。   像是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也可能是方嘉禾意识不清醒,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足够漫长。   他感觉到庄越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后颈,他缩了缩肩,想躲开,但庄越没给他机会。   “方嘉禾,怎么办?”庄越问他,像是在请教。   方嘉禾没有被庄越请教过的经验,脑子乱哄哄的。   庄越呼吸的热气扑在他耳边,他感觉自己的脖颈接连着头皮都变得又酥又麻。   一股热意冲上了大脑,方嘉禾伸手去搂庄越的脖子,贴着他的脸。   “如果你愿意的话…”方嘉禾的脸更烫了,但还是接着说,“抽屉里有套,你做什么都可以的。”   庄越顿了顿,拉开了桌柜的抽屉。   方嘉禾看他拿出一盒未开封的安全套,在手里看了看:“准备买来做什么?”   方嘉禾头埋得更低,声音很轻:“不是我买的,是医院送的。”   上次去医院买抑制剂的时候,护士说是会给Omega和Alpha送这些,给他塞了好几盒。方嘉禾当时拎着其他东西,回来的时候才在最底部发现了那几盒东西,也就一直放在那里没动过。   他往庄越身上靠了靠,没有感受到庄越的拒绝后,又轻轻亲了一下庄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庄越的指尖动了动,忽然捏住他的脸,方嘉禾也被迫仰头看向庄越。   庄越的瞳色在不明亮的客厅里显得尤其深,添了几分浓稠。   “要…做吗?”方嘉禾被捏着脸,剩下几个字吐出得有些慢。   脸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他对上庄越的眼睛,那里面好像仍旧无波无澜。   “说什么傻话?”庄越终于开口。   “…没有。”方嘉禾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也许是庄越还留在这里给了他一些莫名的安慰,让他有比清醒时更多的勇气开口。   “如果是你的话…”方嘉禾一点点掰开庄越的手指,说得很慢,也很清晰,“我都可以。”   庄越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方嘉禾说完的同时,也拉开了庄越的手。   他微微起身,唇亲在了庄越的唇角,声音含糊,“只有你可以的。”   庄越没有明显的动作,方嘉禾软着腰,快要坐回沙发时,突然被搂住腰,头也被扶住,嘴唇碰到了一片很软的地方——是庄越的唇。   方嘉禾被亲得头微微后仰,但庄越一只手托住他的头,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哪里都去不了。   在绵延温柔的吻过后,他听见庄越说:“后悔也没办法的,知不知道?”   方嘉禾头靠在庄越的肩上,能感受到庄越胸腔跳动的频率。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庄越沉默少时,抬手慢慢脱下他的外套。   方嘉禾察觉到庄越的靠近,握住他的手臂,声音很轻:“去房间里吧。”   庄越没说什么,抱着他进了卧室。   他开了灯,方嘉禾被亮白的光线刺激到,立刻闭了眼睛。   庄越低头看向身下的人,发热有多难熬他不知道,但看着方嘉禾眉头紧紧皱着,他又没办法离开。   也不知道他的高热持续了多久,庄越拨了拨方嘉禾额头被洇湿的发梢,露出被遮挡住的眼睛。那双眼睛氲上了水光,白皙的脸庞也变得红润。   “…可以只开夜灯吗?”方嘉禾用手挡住眼睛,担心自己这样的情态很狼狈,微微偏头,不太敢看庄越。   庄越没对他的处境发表言论,嗯了一声,起身关了明亮的灯,打开了他床头的落地灯,然后把方嘉禾放在床上。   庄越常常运动,身体线条流畅,跟方嘉禾一放松就会软下来的肌肉不同。   他咬住唇,喉间发出压抑的声音。   “什么都还没做,抖什么?”庄越听起来很冷静,手指从他的下巴往下滑,若有似无的触碰着他的皮肤。   方嘉禾连害羞的反应都很迟钝,睫毛颤了颤,眼睛雾蒙蒙的。   庄越碰了碰他的脸,指尖有些湿润。   方嘉禾的眼泪总是落得这么容易,睫毛很不安地颤着。   他捏住方嘉禾的下巴,重新撬开他的唇齿。   唾液里的信息素也能够安抚发情的Omega,效果远比靠近Alpha更好。   方嘉禾被亲得呜咽,舌头软绵绵的回应庄越。口腔含不住津液,从唇边溢出,喉间也在无意识吞咽。   直到方嘉禾用手来推,庄越才放开了他,给他呼吸的时间。   方嘉禾似乎哪里都很敏感,庄越稍稍用力,他就会轻颤一下。   方嘉禾被弄得四肢发软,呼吸乱了起来。庄越的手慢慢往下,最后顺着大腿根往里。   他绷住小腿,不敢抬头去看庄越,用手遮住眼,忍耐地深呼吸。   浓重的夜色里,方嘉禾只能感受到庄越的气息和温度,神智被信息素勾着,忍不住用脸去蹭庄越的脖子。   庄越按住方嘉禾的肩,阻止他不停靠过去的头。   被拒绝靠近,方嘉禾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喘气声逐渐明显,身体像是在蒸笼里。   “……庄越。”方嘉禾求助似地喊他,“让我亲一下你…好吗…?”   亲一下也好,方嘉禾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十分难受,庄越的状况也没有轻松多少。   刚度过易感期而恢复正常的腺体因为触到过高的Omega信息素而变得暴躁,同样影响着他的情绪。   离方嘉禾腺体越近,标记他的冲动就越强烈。   偏偏方嘉禾自己毫无察觉,在他身上又闻又咬,还把脆弱的腺体暴露在庄越面前。   庄越避免自己想得更多,俯身亲了亲方嘉禾。   方嘉禾的舌头软绵绵地贴上来,嘴唇红润,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在庄越脸上胡乱亲着。   庄越没有再躲开,按耐住急躁。   方嘉禾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煎熬,在感受到庄越没有躲避他的亲吻后,几乎是急切地靠近他。   大概只有在梦中,他才会和庄越离得这么近。但现在不是梦中,方嘉禾手指抚过庄越的眉骨,又吻在他的脸颊,感受到属于庄越的气息,心中充斥着满足。   “…可以了吗?”方嘉禾被庄越的手指弄得双腿发颤,腰腹绷着,觉得十分难受。   “你问我?”庄越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但方嘉禾没有察觉到这点,因为他余光看见庄越撕开了包装。   作者有话说   哼哼哼,私设很多,科学是什么,不存在的,能发出来是我的福气 第29章 嗯嗯   再往后的动作方嘉禾又不敢看,侧过头,突然听到庄越啧了一声。   方嘉禾视线回正,落在庄越的脸上,发觉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方嘉禾刚要往下看,突然感觉有东西抵在腿根,他又噤了声。   虽然是自己提出的,但方嘉禾仍感到不好意思,他从未觉得自己的五感这么敏锐过。   他弓起背,想要减轻不适。   但庄越并没有减缓动作,反而扣住他的腰,不让他移动。   方嘉禾搂住庄越的脖子,仰头去亲庄越,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手指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方嘉禾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其他事情。   庄越偏了偏头,躲开他的吻,于是方嘉禾只蹭到了庄越的耳垂。   方嘉禾思考不了太多,感受到庄越的躲避,心头空落落的。   他亲了亲庄越的耳尖,请求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躲我啊?”   他想了想让庄越不要躲自己的理由,可惜大脑的思绪怎么也捋不平,嘴巴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接吻对于Alpha和Omega是有益的…可以平衡激素…促进新陈代谢…”方嘉禾还在晕头转脑地说,突然被庄越堵住嘴,后面的胡言乱语也咽了回去。   跟之前的吻不同,庄越这次吻得热烈又深入。   方嘉禾完全跟不上庄越的节奏,舌尖胡乱回应着,而后被庄越吮吸,柔软的腔壁几乎都染上了Alpha浓烈的信息素。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脑袋陷在枕头里,声音也被堵回,喉间只能发出不清晰的呜咽。   方嘉禾嘴里还在低声说些什么,庄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拇指在他的眉骨轻轻摩挲。   方嘉禾似乎是有些痒,眼皮颤了颤,睫毛拂过庄越的掌心,脸往他手心蹭了蹭。   庄越的手从他额头渐渐往下,捏了捏他的脸颊。   方嘉禾的眉骨生得很精致,睫毛浓密,那双眼睛无论看向谁都单纯无害。   哪怕现在眼睛蒙了一层水光,望向庄越的眼神依旧带有羞涩,对视久了会不自觉转移视线。   庄越食指按在方嘉禾的唇角,还没用力,方嘉禾的唇已经微张,虎牙轻轻抵在庄越的指腹。   庄越按了按他的虎牙,Omega不像Alpha有锋利的标记齿,他的手指自然也没有有太多感觉。   他刚准备收回手,一片温热忽然覆在指尖——是方嘉禾的舌头抵了上来。   庄越的身体忽然贴近,另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轻轻抚了两下。   虽然不清楚庄越为什么要托住他的下巴,但方嘉禾很喜欢庄越摸自己的脸。   庄越不是热情的性格,也不怎么和别人近距离接触。所以哪怕只是伸手碰他的脸,方嘉禾也能感受到,这样的庄越是温柔的。   庄越的手指忽然往上移了移,碰到方嘉禾的唇。   想到刚才庄越的行为,方嘉禾顿了顿,还是张开了嘴。   庄越的食指突然探了进来,指尖压着他的舌头。   “还是有些烫。”庄越这么说着,重新开始动作。   方嘉禾似乎不怎么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平时有没有按时吃饭,不然怎么会瘦成这样。   庄越的额头也有细汗,眼神深邃,呼吸变得明显,脖间能看到青色的筋微微凸起,好像也没有方嘉禾想的那么勉强和冷静。   方嘉禾抓着庄越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   庄越退了出来,方嘉禾的发*情热已经完全消退,不过在做之前方嘉禾就已经消耗了很多精力,因而还没结束,方嘉禾就先撑不住晕睡过去。   被子已经掉到了地上,床单也皱巴巴的。   方嘉禾的唇贴在庄越胸前,被热气呼到的那一片皮肤都变得酥麻。   他开了卫生间的灯,把方嘉禾放进了浴缸。   庄越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比起白皙的脸,嘴唇红得有些过头。   不知道为什么,方嘉禾总是很喜欢亲吻,每当庄越想要避开,方嘉禾就会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算了。   庄越懒得去猜方嘉禾的想法,大概很容易把自己也绕进去。   方嘉禾泡在热水里,好像有清醒的征兆,不过也仅限于半睁着眼睛靠在浴缸边缘。   没办法,庄越只能打开方嘉禾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倒是叠得整整齐齐,很容易找到睡衣。   刚一碰到床,方嘉禾就彻底睡了过去。   庄越换上了之前的衣服,坐在床边,看着已经完全睡着的人。   皮肤在窗外的光线下变得冷白,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睫毛透出温顺的弧度。   他揉了揉方嘉禾柔软的黑发,在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的房间里,对着安睡的人低声说。   “晚安。”   作者有话说   会成功发出来的吧! 第30章 看个电影   方嘉禾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体有些无力,精神恢复得很不错。   只是手机没有新的信息,房间里属于Alpha的信息素也很淡。   他摸了摸后颈,庄越始终没有标记他,这让他的心情有些低落。   庄越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昨天的事情好像都只是方嘉禾的一场梦,仿佛这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他对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胡话,一直要庄越做这做那。   方嘉禾窝在被子里,缺乏起床的动力。思绪总是不平静,猜测庄越是不是不愿见他,所以连多留一会都不愿意。   他脑子里逐渐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思考,越来越觉得庄越昨天那句后悔是在说服他自己。   这种情绪跟发情热很不一样,心脏跳得很艰难,让他呼吸都感到难受。   他闷着头,突然听见门外有门锁被开启的声音,随后是很轻的脚步声。   方嘉禾坐起身,看着卧室的门慢慢打开,露出庄越的身形。   他愣了愣,还没想通庄越怎么会来,庄越人已经走过来坐在床边,手指贴在他的眼尾:“有点红。”   方嘉禾被弄得有些痒,不自觉眨了眨眼,随即望向他。   也许是他的困惑太过明显,庄越问他:“不想见我?”   方嘉禾摇了摇头,伸手抱住庄越,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   “没有。”方嘉禾把头靠在庄越的肩上,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他手用力搂住庄越的腰,用行动说明自己很想见到他。   “昨天…对不起,你讨厌我了吗?”方嘉禾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不同,他一面不想让庄越讨厌自己,一面又紧紧抱着他。   庄越也没推开,只是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方嘉禾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在回答庄越的问题。   “你昨天都没有留下来…也不想标记我,还把东西都丢了。”提及这些,方嘉禾又觉得难过。   房间里没人开口,方嘉禾不敢去看庄越的眼睛,虽然抱着庄越,但心中仍旧觉得空荡。   过了片刻,庄越的手放到了他的肩上,“你是这么想的?”   方嘉禾听话地嗯了一声,停顿几秒,还是松开手,不想气氛变得尴尬:“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谢谢你来看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庄越忽然截过话头,平静地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   方嘉禾没有立刻明白,但庄越随后便跟着解释:“不讨厌。”   海岛的记忆涌回,方嘉禾没想到庄越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刚想说些什么,手忽然被庄越捉住,放到了他的后颈。   方嘉禾跟着歪头,看清了庄越脖子后面贴的半透明抑制贴。   昨晚只开了落地灯,光线不算明亮,他的注意力也一直没有放到庄越的脖颈。现在才反应过来,庄越可能刚刚度过易感期。   Alpha只有在易感期过后,才需要抑制贴帮忙抑制。   方嘉禾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不合时宜,毕竟易感期Alpha的标记对两个人来说都不算好事。   他想抽回手,庄越却紧紧握着,没有松开的迹象,方嘉禾也没有再动。   “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道谢,明白了吗?”   庄越说完,垂下眼望他。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比方嘉禾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得多。像是以往每次一样,庄越总会在他困惑的时候给出回答。   庄越的话像是某种许可,尽管他没有说,但方嘉禾隐隐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的确变得有一点不同。   “我知道了。”方嘉禾终于不再犹豫,重新抱住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庄越挡住头,不让他靠在肩上。   庄越拎住他的胳膊,微微皱眉,提醒他:“先吃饭。”   方嘉禾这才想起看床头的电子钟,惊觉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了番,忽然发现锁骨附近有一小块红色的印记,他自己低头很难看见,要靠镜子才能发现。   他离镜子近了点,很明显不是虫咬过的痕迹,一抹红意爬上了脸颊,最后方嘉禾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才出了房间。   庄越带了很多食物过来,都放在保温的盒子里,方嘉禾吃的时候还是热的。   不过方嘉禾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即便感到很饿,也吃不下太多东西,尝了几口就觉得有些撑。   他看了看坐在另一旁的庄越,吃了两口,目光又不自觉移到庄越身上。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和庄越单独相处的场景,但真正待在一起时,又觉得怎么都不够。   宋舒延曾说庄越是很不好相处的类型,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其实什么都不喜欢,让方嘉禾不要太抱有期待,这样就不会太失望。   方嘉禾其实也不抱有很多期待,但庄越的回应其实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想说什么?”庄越直白地问他。   方嘉禾匆忙收回视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你今天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   方嘉禾踌躇几秒,提出了邀请:“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吗?”   “可以。”庄越答应得也很干脆,反倒是方嘉禾,明明是自己的家,结果做什么都不自在。   他的身体还有些没有恢复,认真做一会事就会觉得累,最后还是挑了一个很普通的方式和庄越度过——看电影。   庄越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方嘉禾也就循着自己的喜好,挑了一部经典的公路电影。   故事大概讲述的是两个生活中不得志的人一起踏上旅程,在感受过挫折和温暖后,重新振作起来的故事。   故事套路并不新奇,但导演去了许多地方取景,不仅画面漂亮,音乐也很舒缓。   不过方嘉禾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精力,电影看到一半,他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电影停在最后一个镜头——两名主角开着破旧的敞篷车,开向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方嘉禾看了几秒,渐渐回神。   他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毛毯,比起这个,更让方嘉禾意外的是庄越也睡着了,而且自己还躺在庄越的腿上,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倒下来的。   庄越的睫毛忽然颤了颤,方嘉禾立刻闭上眼装睡。   过了片刻,他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光线暗了一些,庄越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在某块地方轻轻抹了两下。   “怎么这里也有。”庄越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方嘉禾记得自己刚才在镜子里没有看见脖子周围有什么痕迹,下意识想碰自己的脖子。碍于自己还在装睡,又忍了下来。   庄越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移到他的嘴唇。   “咬人挺凶的。”   方嘉禾瞬时回想起自己昨晚做过的事,心跳开始变得不平稳,还在犹豫要不要睁眼时,庄越已经贴到他的耳边,低声开口,“知道你醒了。”   耳边的热气吹得方嘉禾忍不住哆嗦一下,他微微睁开一只眼,正对上庄越的眼。   方嘉禾心虚地捏了捏毛毯,试图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去,掩盖自己装睡被戳破的窘迫。   庄越先一步捉住他的手腕,直起身子,对他说:“晚上再睡。”   庄越叫了晚饭,方嘉禾吃不了多少,但不妨碍他感到开心。   客厅的落地窗采光很好,夕阳的余晖从天际映到玻璃窗,又洒在浅色的地板上,折射出让人感到温暖的颜色。   方嘉禾坐在椅子上,觉得眼前的场景和梦境逐渐重合,但比梦还要美好,因为一切都是真实的,带有安全充实。   他请了两天假,回到学校时,宋舒延第一时间便过来找他,关心起他的近况。   只是刚一走进,宋舒延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拉着他走到没人的走廊,“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信息素气息,是庄越的吗?”   “有吗?”方嘉禾自己嗅了嗅,几乎感受不到庄越的信息素。   “你…”宋舒延欲言又止,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最后只是提醒他,“你最好还是贴个抑制贴。”   提及抑制贴,方嘉禾之前就一直想问宋舒延之前的事。刚要开口,他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猜测。   “你和周蔚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舒延之前对腺体的遮遮掩掩,当时嘉禾还不清楚为什么宋舒延为什么那么反常,身上会有周蔚然的信息素,还要在后颈贴上抑制贴。   虽然庄越没有提过,但看他的表情,方嘉禾大概能猜到周蔚然和宋舒延哥哥解除婚约的事应该是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听到周蔚然的名字,宋舒延的态度又变得模糊起来。   “是好事情吗?”方嘉禾没有问得太细致,但他仍希望宋舒延能够获得幸福,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可能吧。”宋舒延笑了笑,但方嘉禾在他眼里看不见高兴的情绪。   “不要总担心别人。”他拍了拍方嘉禾的肩,转移了话题:“你记得去买个抑制贴。”   方嘉禾看着宋舒延的表情,觉得如果世界上可以有分享开心的魔法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嘉禾其实没有咬,但庄越就爱这么说   (私设是,do完后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的,但别人就会觉得很清晰   易感期进行标记很容易延长Omega的发q期,对小情侣现在来说还不是好事,要等两人成熟了来嘿嘿(///▽///) 第31章 助攻一位   自从酒会过后,白清雅与庄天明见面的次数愈来愈多。白清雅因多年在外经商,如今刚刚回来,有许多事情需要庄天明帮忙通气。   大部分时候庄越会避开,不过也总有那么几次碰上面的机会。   那天庄越刚从送方嘉禾去医院回来,还未进入家中,庄越就发现了家里的变化。   门厅的花换成了鲜艳的玫瑰,白清雅正指挥着保姆挪动墙上的画框。   见到庄越,白清雅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你回来啦,你爸爸正在楼上换衣服呢。”她转身让人把一副巨大的油画挂在走廊,笑着说,“这是我之前拍的,你爸爸说挂这刚好合适。”   地上被替换下来的画框是一张温忻获奖的照片,拍摄的主题是落日。橘色的晚霞大面积地铺洒在天空,远处的山脉像是墨绿的河流,意境十足。   管家过来托起画框,说是要重新寻个地方挂上去。   庄越扫了眼照片,让管家挂到书房里面去。   之后白清雅也并未离开,她在庄天明的邀请下留下来用晚餐。   餐厅经过布置多了几分亮色,浪漫的烛光跃动着,映在白清雅和庄天明充满笑容的脸上。   两人在席间大多谈的是少年时候的事情,白清雅埋怨庄天明年少时总是捉弄她,很是顽皮,又说庄越比庄天明年轻时候沉稳得多。   庄天明对白清雅的抱怨都报以微笑,带有不常见的包容和兴奋。   两人话题聊得融洽,席间一直没有冷过场。   比起庄越,白清雅更像是这个家里的人,她自如地指点着整个家里的装修风格,又体贴地提出建议,庄天明的回答永远温和。   晚餐过后,白清雅终于想起自己是客人,同庄天明难舍难分的告别。   随着白清雅的离开,别墅又重新陷入静寂。   庄天明喝了几杯葡萄酒,脸上有了一些醉意。他望着白清雅离开的方向,突然开口:“你觉得白阿姨怎么样?”   庄越对他的提问并不意外,或者说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他并不想和庄天明谈论这些事,因此也只是惯常的沉默。   “这些年她一直在外打拼,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庄天明坐了下来,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些笑意。   “爸爸一个人生活久了也想找个伴,清雅这么多年也是一个人,咱们又是同窗,知根知底的。”庄天明说是问他,却也没有询问他的意见,顾自说着自己以后的安排,“你放心,爸爸的东西还是你的,不会留到外人手里。”   庄天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被扶进了房间。   如他所愿,庄天明的四十五岁生日宴白清雅以女伴的身份出席,两个人站在一块,仿佛一对历经多年苦难又终成眷属的美好眷侣。   祝贺的词语大都相同,为他能觅得良伴开心。   庄越祝了一杯酒,对于别人问起他对白清雅的印象如何,也只是应了几句客套话。   庄天明同在场的人侃侃而谈,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他和白清雅走到一起的经过。   如果庄天明要为自己写一本自传,庄越猜测他大概会在求学时就提及白清雅,为日后重逢的故事埋下伏笔。   庄越扫了一眼大厅,迟迟不见周蔚然的身影。   周蔚然和他父母也应邀前来,只是他父母都到了,他自己却一直没露面。   这种场合,跟自己熟悉的人在一起总归不会那么无聊。   庄越刚要放弃寻找,肩上便搭上了一只手。   他转过身,正是一脸看好戏的周蔚然。   “真是感人的故事,你觉得呢,庄少?”周蔚然双手抱臂,笑得很浅。   “感人的话你也可以试试,宋舒延不是要离开首都了吗,正好。”庄越回敬周蔚然同样的话术。   周蔚然耸了耸肩,“亏我担心你,给你送温暖来了。”   庄越上下打量了一眼周蔚然:“我怕我上火。”   周蔚然笑了一声:“我也怕。”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庄越跟他走。   两个人穿过走廊,停在最后一间休息室。   “这份人情我可是记在你身上的。”周蔚然说完开了门,把他推了进去。   屋内的样式跟其他众多休息室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沙发上坐着方嘉禾。   庄越刚一进来,方嘉禾就站了起来。   房间里的灯大而明亮,庄越看着方嘉禾,觉得他的五官比以往都要清晰。   他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方嘉禾笑着的眼睛很亮,走过来抱住他。   他抬手轻轻揽住方嘉禾的腰,属于方嘉禾的气息和体温一下便传递到了他身上。   “怎么来了?”庄越问他。   他没有告诉方嘉禾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也没想到方嘉禾会愿意来。   自从方嘉禾的父亲生病后,庄天明一次都没有探望过,这次生日宴也没有邀请他们,跟方家撇清关系的意思很明显。   这样的场合,方嘉禾就算来了,也总避免不了被其他人问方启华的状况,其中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关心方启华生病的,还要来看庄天明演戏,实在没有必要。   “我从宋舒延那里听到的,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方嘉禾抱着他,解释着自己来的原因。   对方嘉禾来说,似乎做事的行为准则都很简单,有什么想要做的事,一点拐弯抹角都不会。   突然地出现,突然地亲他,不过庄越并不讨厌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和你爸爸聊了会?”庄越圈住方嘉禾的手腕,比之前软一些。   “今天没有,有几名专家会诊,我去的时候爸爸已经休息了。”方嘉禾脑袋动了动,头发扫过庄越的喉结,生出几分痒。   “所以才一张苦瓜脸吗?”庄越手指贴在他皱起的眉心,方嘉禾没躲开,认真地为自己辩解。   随后也仿着庄越的动作,伸手碰了碰庄越的眉骨。   方嘉禾的手移到他的唇边,戳了戳他的脸颊,“你看上去也很不开心。”   庄越有时很不理解,方嘉禾明明自己也有烦心事,还要为其他人担心。   他简单地做出决定:“那就换个地方。”   既然都不开心,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方嘉禾的反应似乎比他还要大,问得有些迟疑:“可是今天是伯父的生日,你不需要待在这里吗?”   “都说了是他的生日,我离开有什么问题?”庄越反问他,方嘉禾便不说话了。   他们从后花园走到停车场,庄越今天自己开了车,也是第一次载人。   “你考试通过了吗?”方嘉禾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坐得规规矩矩。   “嗯。”距离考试结束已经过了几个星期,除了上下学外,庄越和方嘉禾见面的时间不多,这件事也称不上多么重要。   他开了导航,目的地并未直接设在方嘉禾的住址,而是绕路去了附近的观星公园。   天空已经黑了个彻底,庄越把车停在一处空地,打开了车的敞篷,靠在椅背上。   这里是城市中少有的能看到星光的地方,仰头看去,好像离天空都近了一些。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音箱放着方嘉禾在路上挑好的曲子,舒缓轻柔。   夜晚的风带了一丝凉意,也带走了与这里不相符合的酒宴气息,空气中是泥土与绿植的味道。   庄越看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忽然感觉到方嘉禾的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庄越侧头看他,方嘉禾也侧过身望着他。   方嘉禾的衣领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于是庄越开口问他:“冷?”   “不是。”方嘉禾望着他,看上去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方嘉禾牵着他的手,问:“你难过吗?”   庄越同他对视几秒,给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回答:“还好。”   方嘉禾显然不相信他的回答,试着安慰他:“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们的亲人也会一直看着我们。”   “你以为我三岁?”庄越觉得有些好笑,这种话用来哄小朋友都不一定有效。   方嘉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问奶奶去哪了,我妈妈就是这么安慰我的,那时候我可能四五岁吧。”   四周的光线很暗,显示屏的蓝色微光是车内唯一的光源,方嘉禾抬头望着天空,声音很轻。   “我妈妈去世之前说,如果我想她的话,不用忍着,想哭就哭。哭完了,又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他说完又重新看向庄越,手握得很紧,“你难过的话,我也希望你不要忍着。”   方嘉禾的眼神太过坦荡,太过真诚,庄越想装作若无其事也很困难。   他坐在座椅上,耳边能听到虫鸣,感受着方嘉禾手心的温度。   “我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庄越说得很平淡,如果不依托照片,他大概真的会忘记温忻的模样。   “我爸一直不喜欢提我妈的事,很多东西也丢了,大概就只剩下了那些书。”   在他八岁的时候,庄天明曾想过要把书都卖掉的念头,只是当时庄越的老师说家里有这些书能拓宽孩子的知识面,加上有的书有一些收藏价值,卖书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   “今天跟我爸一起的那个人,是他的中学同学。”庄越回忆起庄天明和白清雅依偎在一起的模样,觉得有些讽刺,“他们说的是爱情,谈论的还是利益。”   婚姻是很虚伪的,庄天明和温忻结婚如此,和白清雅结婚也是如此。如果白清雅这么多年没有那番事业,庄越不觉得庄天明会现在宣布他们两人的关系。   不过庄越不想对方嘉禾说这些,他换了话题:“我就算难过,也不会是因为我爸。”   方嘉禾靠了过来,手搂住他的手臂,脑袋也靠在他的肩上,好像是安慰,也像是依赖。   “下次去见伯母的时候,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方嘉禾问他。   庄越嗯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思考,如果温忻能和方嘉禾见面,会说些什么。   或许是和外婆一样,夸他漂亮有礼貌。   作者有话说   首次载人兜风:D   大变活人,周蔚然好人会有好报的   ps:这周六到下周三会更1w5 第32章 毕业舞会   在茶园生活的短暂时间里,舒雯也对方嘉禾说过一些庄越母亲的事情。   她找了一些温忻曾经为茶园拍摄的照片,向方嘉禾展示这里的四季风景。   其中有一张是温忻抱着一个小孩,站在一棵古树下。   舒雯说这是庄越一岁时的照片,温忻两手从旁护住庄越,由他爬在粗壮的树干上。   后面还有几张照片,都是庄越自己在玩,温忻在旁边看。   舒雯还给方嘉禾看了一张她们母女俩的合照,照片上的温忻大概十七八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和庄越很像,透着一股英气,看起来既张扬又气派。   她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身上不知怎么沾了很多泥。   舒雯说那年下了一场大雨,水冲垮了附近山路,温忻主动揽下了送志愿物资的工作,来来回回跑了一整天。   “那孩子母亲很早就走了,父亲也只顾自己,没人教他怎么体谅别人,他也不会表达。这次你来,婆婆真心为你们的友谊高兴。”舒雯笑了笑,“我这平时冷冷清清的,你们来我高兴,说得有些多,你别嫌婆婆啰嗦。”   方嘉禾连忙摇头,能够多了解庄越和他的家人,他高兴还来不及。   “庄越和他母亲一样,是面冷心热的孩子。”舒雯这么说着,又笑着邀请方嘉禾去她的工坊参观。   方嘉禾不清楚温忻的离去,也很少询问庄越。   只是当他听到庄天明有了新的恋情,又忍不住去想庄越的心情。   即便庄越不说,但方嘉禾也在洋湖区待了几年,大致能感觉到,庄越和庄天明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在和周蔚然一起去的路上,方嘉禾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属于不受邀请的人,那庄越呢,见到他会开心吗。   他坐在房间里,起初只是想看看庄越,只是见了面,他又不太想离开了。   庄越比往常还要沉默,于是方嘉禾做了一些自己觉得能够被安慰到的事。   那个晚上,庄越或许也愿意简单地吐露一些自己的心事,方嘉禾很高兴自己能在他身边。   很多时候方嘉禾无法评价自己过得好或是不好,他很难改变既定的事实,也只能凭着自己的心意往前迈。   在一个有些凉爽的阴天,天空被厚厚的云层罩住,微风拂来丝丝凉意。   方启华的精神尚可,能够起来简单走走。   楼下的树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有许多病人在家人的陪同下绕圈散步。   方启华站在窗边,心情好像也不错,还跟方嘉禾开了几句玩笑,问他最近和庄越相处得怎么样。   方嘉禾点了点头:“挺好的,最近社团和学校的事情都很多,我们见得少。”   上次他们一起从观星公园回来后,除了偶尔在学校碰到,大概也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单独相处过。不过方嘉禾给庄越发信息,庄越也都会回复。   “是啊,就快五月了,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方启华最近很关心方嘉禾日后的选择,问他想学些什么,想做什么。   方嘉禾自己也看了几所学院申请所需要的资料,有几个专业他都感兴趣,不过还未最终定下来。   方启华忽然伸手,或许是想摸方嘉禾的头,不过方嘉禾比他高一点,最后改为拍了拍他的肩。   “只要你开心,爸爸也开心。”   方嘉禾隐隐觉得今天的父亲有些不同,那些缠绕他许久的事物好像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值得高兴的事情。   方嘉禾除了陪伴父亲,也在期待毕业舞会的到来。   学院的毕业舞会也可以称作情侣舞会,规模很大,除了开放校园,还会邀请优秀的乐团演奏。每年都会有许多Alpha和Omega在毕业舞会时跳一支舞,向公众宣布他们的关系。   大多学员家里都是经商或是官员,因而宣布关系时,也意味着两家交好,将来大概率会订婚。   方嘉禾倒是没想过自己会和庄越会像其他人那样,毕竟自从父亲生病后,庄天明对他们也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他分辨得出,庄天明大概是不喜欢他的。   但如果能够和庄越在毕业时一起跳支舞,方嘉禾也觉得开心。   舞会定在了周日的夜晚,校园的道路上都贴了标识和装饰,礼堂也被清了场,布置成华丽的模样,连同学校的草坪和校园内的所有大屏,都为这场舞会的到来做足准备。   所有入场的Alpha都会在胸前佩戴一朵白色玫瑰,Omega则是白色的腕带,如果取下,则代表今晚已经有了舞伴,免去了多问的烦恼。   校园四处都是结伴的学生,也有和父母一起来参观的低年级学生,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举办舞会的草坪。   巨大的照明灯照亮着整个场地,地上铺着举行典礼时的地毯,乐团演奏着优雅轻快的曲调。   有早早约定好互换玫瑰与腕带的情侣,也有正在找寻舞伴的落单人群,方嘉禾也是其中之一。   在今晚之前,方嘉禾并未和庄越有过任何的约定,两人的腕带和玫瑰都还带在身上。   方嘉禾本来还想做第一个邀请庄越的人,只是眨眼间,庄越身边就围了许多人。   方嘉禾站在一旁,好几次和其他正在跳舞的人擦肩而过。   他只好走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庄越有空。   “你好,能和你跳支舞吗?”方嘉禾回头,一名高大帅气的Alpha朝他伸手,彬彬有礼地邀请他。   方嘉禾对他没什么印象,没有立刻答应,但又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的拒绝会不会有些失礼。   Alpha笑了笑:“我听过你的社区捐募演讲,说得很好。”   社团之前组织了一个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方嘉禾被分到了附近的社区去做宣传演讲。   他思索了片刻,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扒出一点有关Alpha的记忆,是那时同一组的同学。当时方嘉禾为演讲稿冥思苦想,又训练了许多次,没太注意其他人。   “谢谢,你做的海报也很漂亮。”方嘉禾礼貌地回应。   Alpha再次开口邀请:“所以,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对方很有礼貌,方嘉禾拒绝的话也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犹豫片刻,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往外走的庄越。   Alpha似乎也看出他的走神,收回手:“看起来你也有想要邀请的对象,我就不打扰了。”   方嘉禾感激他的体谅,说了声抱歉,立刻跟着庄越的方向走去。   操场外接连着一片树林,不过因为树木繁茂,夜晚的路灯照不清石子路,天一黑,便很少有人会愿意走树林里的路。   方嘉禾跟了一截,发现已经看不见庄越的身影。   林子里有好几条分叉口,方嘉禾不知道庄越走了哪一条,小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树林里很安静,方嘉禾刚想往里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身,发现庄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后。   灯光朦胧地透进来,树林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的交响乐和人群的嘈杂。   庄越的影子随着月色一起笼在他身上,方嘉禾借着隐约的光线,刚走近两步,就被庄越拉住了手腕。   “跟过来做什么?”庄越问。   方嘉禾老实回答:“想邀请你跳舞。”   他伸手去碰庄越,想知道他的玫瑰还在不在身上。只是他碰的位置不对,又摸索了几下,指尖刚刚碰到花瓣边缘,庄越突然开口,“不答应就吃我豆腐?”   “不是。”方嘉禾急忙否认,立刻收回手,可惜还是被庄越捉住,“不是有人邀请你,怎么不答应?”   方嘉禾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抽回手,解下了手腕的腕带,又重新握住庄越的手:“我只想跟你跳舞,但总是没办法当第一名,你可以拿走我的腕带的”   空气大概凝滞了两秒,方嘉禾看不清庄越的表情,手里捏着腕带,不确定它是否能戴在庄越身上。   过了片刻,庄越动身往外走。   方嘉禾的腕带仍旧留在手心,他低头看着腕带,看来是不能。   “愣着做什么?”庄越出声问他,方嘉禾抬头,看见庄越站在一处路灯底下,淡黄色的灯光映出他卓越的身形,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镁光灯。   方嘉禾走过去时,庄越已经伸出了手。他微微躬身,眸光闪烁:“能和我跳支舞吗?”   方嘉禾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一手搭在他的肩,回复他的邀请:“我的荣幸。”   庄越随即牵住,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乐团演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庄越也牵着他动了起来。   斑驳的光影在两人身上交织流转,有时只落在眉梢,有时又落在头顶。   两人像是八音盒中上了发条的精致玩偶,即便只有一束光,但主角仍只有他们两人。   一支舞的时间不长不短,方嘉禾踩到了庄越的鞋三次,但庄越并未说什么,从容地领着他跳完。   方嘉禾其实暗自练过好几次舞步,但不知怎么,和庄越跳的时候又会踩到。   过程也许并不完美,但结尾仍是美好且值得纪念的。   方嘉禾闻到香樟树的气味,也闻到了庄越身上的雪松气息。   他搭住庄越的肩,借着结尾的姿势,侧头亲了一下庄越的唇。   庄越搂住他的腰,也没有松开,而是拿走了他手上的腕带。   看着自己的腕带系在了庄越的手腕上,方嘉禾又生出了更多的勇气,于是他问庄越:“那你的玫瑰可以送给我吗?”   庄越没说话,但他取下了玫瑰,低头把玫瑰放在方嘉禾胸前的口袋上。   方嘉禾注视着庄越的侧脸,睫毛落在他眼下的阴影,还有他专注的眉眼。   两个人相隔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是属于亲密关系的社交距离。   他阅读过许多文豪笔下的故事,为那些能带来愉悦的故事沉醉,也了解到世上有许多种幸福。   而此刻,那些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词语都变成了现实,变成了庄越的模样。   方嘉禾一度产生错觉,以为故事才刚要开始,向着他认为的美好结局进行。   后来才意识到,那其实是已经是接近尾声的铃声,告诉他失去比得到轻易得多。   作者有话说   呀,庄越怎么刚好等在那里呀 第33章 完美的误会   方嘉禾最近觉得庄越有些奇怪,又或者说自己和庄越之间的氛围变得古怪。   起初只是在学校遇见时会避开,放学后也不见他的身影,司机李叔停在门口,说庄越有事先走,他会送方嘉禾回家。   方嘉禾当时并未多想,即将毕业,庄越比他更忙,听说庄天明为他找了几位老师咨询,应该是要为他以后的学校安排。   虽然离正式毕业还剩下两个月,但大部分学生都修满了课程,忙着为申请学院准备资料,请假也变得容易起来,课上一下少了大半的人。   方嘉禾在学校见不到庄越,回家后就更难碰见。   他给庄越发信息,庄越回复的时间并不规律。有时隔几个小时,有时是两三天。   即便在两人最初不熟悉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状况。   一个多月里,方嘉禾计算过,自己和庄越只见过六次,都是在学校,停下来说话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方嘉禾不确定庄越是不是刻意避开他,可如果是,原因是什么呢。   方嘉禾想不出理由,思来想去,只好等在Alpha的教学楼底。   他今天的课程不多,也查过庄越班级的课程,今天有一场知名人士的讲座,主讲人是位很有影响力的Alpha,很少有Alpha请假。   来的时候天空是灰色的,云层像是一块沾了灰的画布,把明亮的光线都罩在身后。   方嘉禾背着书包,坐在门廊附近的凳子上看书。   讲座的气氛很热烈,方嘉禾在楼下偶尔也能听见掌声。   楼外的天空有些不平静,云层越堆越多,仰头望去是灰蒙蒙一片,地面也刮起了风,吹得枝桠簌簌。   随着楼上结束掌声的响起,雨丝也飘到了方嘉禾的手上。   凉风从门外涌进来,细密的雨滴形成了一片雨幕,朦胧了远处的建筑。   楼梯间渐渐有学员涌出,方嘉禾收起书,站在不太显眼的位置,仔细观察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不知道是他的角度问题,还是他没有注意到庄越,等得楼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找到庄越的身影。   倒是杨安看见他了走过来。   “还是在等庄越?”杨安双手抱臂,问了一个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方嘉禾点了点头,即便不一定能得到杨安的回答,但他还是开口询问,“庄越今天没有来吗?”   杨安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并不好笑的玩笑,带着一丝怜悯地语气为他解答困惑:“你不知道吗?庄越父亲相中了徐倩,现在忙着为给他们俩搭线呢。”   徐倩是名漂亮的Omega,因为优异的身段和外貌,加上个人爱好,中学时便常拍摄一些广告封面,在他们学校小有名气。   而她家里是做药品生意的,市面上一款销量很高的抑制剂便是他们家药厂产的。   方嘉禾在原地站定片刻,大脑缓缓转过一圈,才明了杨安的意思。   那最近庄越飘忽不定的行踪,都是和徐倩在一起吗?方嘉禾有些不愿继续想下去。   大概是他的脸色过于不好,杨安收起了看戏的态度。   他拍了拍方嘉禾的肩:“这次真没骗你,他们这周还要一起去看球赛,徐倩喜欢的主队也在场。”   方嘉禾感兴趣的运动很少,也很少去看这类比赛。   自然,也从没和庄越一起看过球赛。   雨忽地大了起来,斜斜地飘进门廊,方嘉禾穿着外套,但还是觉得冷。   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被杨安拉住:“外面这么大雨,你带伞了吗?”   方嘉禾刚迈出的肩头已经淋了雨,衣服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他翻了翻书包,很明显,里面并没有任何能够遮挡的物品。   杨安啧了一声:“我就猜到你没带,我让司机到这来接,你别出去了。”   今天的杨安跟往常也不太一样,不过方嘉禾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看着外面被雨打得零落的花团,思考如果从教学楼走到车站,够全身淋湿几遍。   方嘉禾最终没有拒绝,他请杨安载自己到附近的车站就好。但要下车时,杨安又不肯让他下车。   他抓住方嘉禾的书包:“今天的事,合该有个说法吧?”   方嘉禾不清楚杨安要什么说法,只能听着他往下说。   “我既然帮了你,你是不是该对我表示一下谢意呢?”杨安翘着腿,一手拽着方嘉禾的书包带,看上去像是专找人麻烦的混世祖。   但客观来说,杨安确实帮了方嘉禾的忙。   方嘉禾道了声谢,杨安跟着便笑了一声:“口头说说有什么诚意,刚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相互抵消,怎么样?”   方嘉禾没有立马答应,也发现了今天的杨安态度似乎格外好。   “我又不会吃人,你那么怕做什么。”杨安语气有些不满,“我有个朋友要离开首都,我打算送个礼物,不知道送什么,你帮我参谋参谋?”   听到他的解释,方嘉禾松了口气,只觉得疑惑,为什么要找他帮忙呢。   “可我不了解你的朋友。”方嘉禾委婉地拒绝,杨安态度却很坚决,“惊喜知不知道,就是要让他不能预料。而且他跟你挺像的,让你挑你就挑。”   杨安说着声音又高了起来,方嘉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肯定,不过只是帮忙选礼物,并不是很困难的请求。   “好吧,什么时候,我…”方嘉禾话还没说完,杨安就急忙下了定论,“这周日上午十点,中心广场,记清楚了吗?”   方嘉禾点了点头,杨安才终于肯让他下车。   回家的路上,他看着消息框里自己上一次和庄越的聊天还停留在两天前。   他在消息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一句问候。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要注意不要感冒。’   周日的天气很晴朗,大概是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许多灰尘都被冲刷干净,大厦的玻璃折射着太阳光,看起来澄澈干净。   方嘉禾在中心广场的喷泉等人,原本约定的时间是十点,等到十点二十,杨安才慢悠悠走到了方嘉禾面前。   他刚一走进,方嘉禾就闻到了香水的味道,不过这类香水更多的是商务人士常用的味道,对今天这种场合来说过分隆重了一点。   杨安穿得也很正式,头发应该有精心打理过,方嘉禾明白过来:“你待会要去参加聚会吗?”   杨安闻言脸色变了变,声音多了一丝愤慨,听起来有些不高兴:“不是。”   方嘉禾哦了一声,跟在杨安后面。左右他只是来帮个忙,杨安穿什么也跟他没关系。   今天的温度有二十多度,刚走了没多久,杨安就热得脱下了外套。   “谁出的馊主意,想热死我…”他小声嘀咕着什么,看见方嘉禾靠近,又若无其事地对他说,“看看吧,买什么?”   杨安既没有给方嘉禾参考,也没有说出任何要求,方嘉禾一时犯难,只能向杨安询问一些细节。   杨安自己看起来也没有主意,只笼统地说要漂亮的,贵的。   “手表呢,可以吗?”方嘉禾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选择,杨安沉思片刻,视线落在方嘉禾手腕片刻,同意了他的建议。   从杨安口中得知,他的那位朋友也是Omega,跟方嘉禾差不多高,骨架细,店员依着杨安的表述,推荐了几款较秀气的表盘。   “你觉得哪款好看?”杨安手撑在玻璃柜上,几乎把选择权交给了方嘉禾,这让他感到有些压力。   方嘉禾对比了许久,中肯地建议:“如果你朋友喜欢华丽一点的就这个,简单点的就这款。”   他选了两个比较合适的款式,私心其实更喜欢简单的那款。不过既然是给杨安的朋友选礼物,最终仍应该让杨安做决定。   杨安看了一会方嘉禾,对他说:“你戴上试试。”   方嘉禾疑惑地望向他,杨安随即解释:“他手腕跟你差不多,我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好吧。”方嘉禾伸手,店员帮他两只手都戴上,方便对比。   杨安看上去也有点纠结,最后指着其中一块说:“华丽点的吧,他长得漂亮,戴这个好看。”   店员去库房取货的期间,突然有人叫了杨安的名字。   方嘉禾跟着回头看,发现是庄天明,身边还跟着一名女性,从两人挽手的姿势来看,女性应该是白清雅。   庄天明先是叫了杨安,像是走近后才看见方嘉禾,也笑着同他招呼:“嘉禾也在啊。”   “伯父好。”方嘉禾简单地回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庄天明也并未和他展开话题,关切地问了几句杨安,得知杨安是来为朋友买礼物后,突然提到了庄越。   “我得让庄越多向你学学,他最近也想着给徐小姐送件礼物,还没拿定主意,我想着怎么也得正式一点。”   方嘉禾站在那里,所有人的话题都自动绕开他,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他取下手腕的表,视线停留在旁边的玻璃柜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   又过了一会,庄天明像是终于发现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方嘉禾,拍了拍他的肩:“到时候嘉禾也可以帮忙提提意见,毕竟你和庄越这么多年的朋友,对吧?”   等到庄天明离开后,方嘉禾觉得自己的精力也所剩无几,手脚都变得沉重,心口闷塞着东西,每呼吸一秒,心脏就往下沉一点。   那晚父亲也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方嘉禾自己都想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解释,只说是因为快毕业有些焦虑。   方启华宽慰着他,对他说:“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   有人趁庄越不在开屏   嘉禾实在很惹人喜爱:D   点一下庄某人 第34章 订婚   毕业那天,学员们穿着统一的校服,举行了毕业典礼,又集体拍了合照。   许多家长送来鲜花,庆贺自己的孩子毕业,人生又奖迈入下一个篇章。   方启华本来也想来,只是天气忽冷忽热,他又开始咳嗽,方嘉禾花了一些时间才说服他不用来参加。   方启华虽然没来,还是让秘书订了花,好让方嘉禾不至于两手空空的待着。   方嘉禾和宋舒延一起拍了纪念的合照,宋舒延说自己要去其他城市读书,以后可能很少会再回首都。   近日宋舒延家里也很不太平,有人举报他父亲勾连政员贪了巨额工款,虽然还未敲定,但检察院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这时候离开首都,也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不过宋舒延对这件事的态度比方嘉禾想的要平淡一些,他笑了笑:“本来我家也不该是这样,都还回去才对。”   至于周蔚然,宋舒延再没提到过他,他告诉了方嘉禾自己未来会去的城市:“要是你来,记得联系我。”   方嘉禾和他拥抱告别,目送宋舒延离开。   在收回视线时,他看见周蔚然也望着宋舒延离开的方向,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察觉到方嘉禾的视线,淡淡笑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   方嘉禾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方嘉禾还是很快看见了庄越。   庄越站在那里,手里并没有任何花束。   两个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方嘉禾甚至都不确定庄越是否看见自己。   方嘉禾走过去,心里预想着庄越可能对他说的话,也可能不会说话,像上次那样离开。   他们隔了七八米的距离,方嘉禾在第十二秒的时候走到了庄越面前。   他递出自己的花:“毕业快乐,庄越。”   庄越垂眸看了几秒花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围人群嘈杂,但他还是轻易辨出了庄越的声音。   在被阳光照耀的草坪中,他听见庄越说。   “方嘉禾,要和我订婚吗。”   方嘉禾设想过很多种两人的对话场景,但仍未预料到庄越会说出这句话。   他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   在此之前,他幻想过两人最亲密的相处方式也只是会在周末一起去球场,或是一起去看电影。   至于两人会是什么关系,方嘉禾没有细致思考。   但庄越似乎很需要一个回答,接着说:“三秒钟回答,三,二…”   方嘉禾几乎是下意识回答:“要。”   因为庄越提出问题,所以方嘉禾也诚实地回答。这句话的冲击太大,方嘉禾甚至忘记了他们之前可能还在冷战,也忘记了庄越模糊不明的态度。   庄越接过花束,像是做出某种决定,对他说:“好。”   *   方嘉禾一度以为,婚姻这件事是十分遥远的,也几乎没有想过自己和庄越会这么快成为其中的一员。然而事实是,一切都来得很快。   方嘉禾说想的时候缺乏思考,甚至不清楚庄越说的订婚是哪一种方式。即便父亲说庄越联系他,商量订婚的事情时,方嘉禾仍感觉不太真实,觉得好像缺了一些东西。   方启华对订婚的事情并不显得意外,仿佛只有方嘉禾一个人觉得突然。   方启华牵着他的手:“害羞什么,许多Omega都是这个年纪订婚的,又不是马上就结婚。”   “其实爸爸也想了很久,庄越是个好孩子,你又那么喜欢他,在一起也很合适。”方启华说着自己的感言,把方嘉禾的沉默当成紧张,宽慰着他,“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是上心的。”   “真的吗?”听到后半句话,方嘉禾的心有些飘飘然,猜想父亲和庄越的谈话或许很顺利。   “当然,他既然愿意提,你也愿意的话,不是皆大欢喜吗。”方启华笑着说完,告诉方嘉禾回去好好休息,他会和庄越安排这些事情的。   原本订婚是要邀请两方家属见证,但现在他们毕业在即,方启华的身体也不太稳定,最后便改成先去政务厅登记,订婚的时间则推迟到了下半年。   除了方嘉禾要和庄越订婚外,方启华还告诉了方嘉禾一个消息。   他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卖掉公司,最开始放出消息时,一直没有人愿意接手,但前不久有位南方的商人说愿意以稍低一点的价格收购。只是到时候公司会进行重整修改,很多业务也要移转到买家那边去。   也就意味着,方启华真的要放弃自己打拼半辈子的心血。   “你别担心,爸爸做这个决定也是考虑了很久的。”方启华桌子上摊着一堆文件,其中有几份意向书,他拿起其中一份,给方嘉禾解释,“公司再拖下去,只会是个无底洞,削减业务是必须的,与其看着它解散,转让出去也不是坏事。”   方启华像是在劝说方嘉禾,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让方嘉禾先回去,自己又坐了很久,直到精力有些撑不住,才躺下休息。   去政务厅登记的那天是个阴雨天气,方嘉禾醒得很早,在几件衬衫间纠结,不想太呆板,也不想太夸张。   庄越自己开着车,平稳地驾驶在道路上。   窗外的雨细细地飘,积成水幕淌过前面的玻璃。庄越开了雨刮器,方嘉禾盯着雨刮器晃来晃去,又去看庄越的侧影。   一个月的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加速器,方嘉禾和庄越只在手机上联系过几次。方嘉禾问,庄越也只说是忙,但没有说具体是什么。   他们最近一次联系是昨晚,庄越给他发消息,说明天早上会来接他。   明明即将进行登记,但两个人的状态像是又回到了方嘉禾最初来这里的时候,总是隔着什么东西。   方嘉禾觉得自己的心绪也像是窗外的天气,难以晴朗。   为了防止车窗生雾,庄越在车里也开了冷气,方嘉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打了两个喷嚏。   庄越看了他一眼,恰好眼前是红灯,他便伸手从后座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   “穿上。”不知是不是冷气的原因,方嘉禾觉得庄越的语气也很冷硬。   他穿上毛衣,庄越的肩比他宽一些,衣摆处也长了一点,他问庄越看上去会不会不合适。   庄越帮他挽了一下袖子,说合适。   即便天气不好,政务厅的人还是很多,大约因为今天是个适宜登记的好日子。   他们在摄影师的要求下站得很近,肩挨着肩,后面挂了红色的幕布,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很平常地进行登记。   在他们之前的那对情侣一路都有说有笑,拍照的时候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方嘉禾盯着他们的手,目光又移到庄越的手。   他想要牵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在即将拍照时,庄越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心的温度比方嘉禾要低一些,方嘉禾张开手指,试着和庄越十指相扣,没有得到拒绝,方嘉禾忐忑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一些。   好像这样细微的举动,代表庄越是愿意接受他的。   途中遇见的一对新婚夫妇送了他们一包喜糖,是流心巧克力,甜得有些发腻。   方嘉禾吃了一颗,回头看在门口打电话的庄越,也担心会不会太快,但现在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他们可以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相处,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相爱,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是的今天更新了两章   终于要订婚了   无奖竞猜,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晚也会更新 第35章 困惑   方启华公司的问题比庄越想得还要严重,最后的解决办法无外乎两种,要么宣告破产彻底解散,要么转让。   前不久方启华似乎有转卖公司的想法,庄天明听到风声后摇了摇头。   他并不看好方启华的公司,对庄越说:“他们当初进得那么急,业务在首都根本施展不开,以前在南方还有底子,现在要垮了,谁愿意接下这么大个烂摊子。”   庄天明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每年都有许多人想要涌进首都,大半的人连水花都没溅出,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   机会总是与风险并存,有时候更新换代也就几年的光景,握不住也就会被更大的浪潮吞没。   方启华在这时候愿意松手,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很多人因不忍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咬牙坚持,最后总是惨淡收场,欠下高额债务,生活困顿。   方启华愿意这么做,大概也有为方嘉禾考虑的原因。   在毕业舞会到来之前,庄天明一如既往地要替庄越规划起未来。他多次在庄越面前提到徐倩,向他夸赞徐倩的性格。   “你看,蔚然十六岁就订了婚,你也该考虑选个合适的Omega,徐小姐漂亮聪明,爸爸觉得他就很合适。”庄天明对他说,“等到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爸爸也就能放心了。”   他的话意图过于明显,对他来说,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是天平上的砝码,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够不够格,会不会有损失才是最重要的。   在庄天明的想法里,庄越似乎应该一毕业就应同一位他选中的Omega订婚,两人等到了年龄登记结婚,其他的事情都微不足道。   就连毕业舞会时,庄天明也带着徐倩,说是要带徐倩游览庄越的母校。   徐倩确实如庄天明所说,漂亮优雅,两个人的视线对视又错开,都只是因为长辈的命令所以顺从而已。   那天庄越的心情格外不佳,也没有跳舞的兴致。   他转头时,看见方嘉禾正在角落同一名Alpha聊天。   一股微妙的情绪从心头涌出,庄越没有理会,觉得眼前的场景无聊,想要离开。   他刚走了一段路,就听见方嘉禾的声音。于是他在原地等了片刻,就看见方嘉禾还在往前走,他便叫住了方嘉禾。   方嘉禾穿着白色的西装,皮肤被衬得很细腻。他在庄越身上摸索了几下,又急忙解下腕带,说庄越可以拿走。   庄越想问方嘉禾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在路灯的照映下,他的瞳色变得很浅,嘴唇微微抿起,睫毛的弧度也很温顺,如往常一样毫无防备。   当庄越邀请他跳舞时,他眼里又流出羞涩,把手搭在庄越的肩上。   方嘉禾手比庄越小一些,手心柔软。他的腰也很薄,好似庄越轻轻一握,就能牢牢抓住他。   一支舞结束,方嘉禾身体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庄越的手心,他的信息素也透过衣衫沾到他身上。   方嘉禾的嘴唇很软,吻也是甜的,带有青涩的果香。   庄越想,他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连方嘉禾本人也不一定清楚。   拥抱和亲吻都是会让人信息素无端溢出的举动,庄越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舞会结束后,庄越送方嘉禾回家。临别时,方嘉禾说明天父亲要动一场手术,他可能要在医院呆一整天。   庄越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不要太紧张。   方嘉禾听得心不在焉,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好像很不想和他分开,需要陪伴。   庄越便送他上楼,在客厅坐了一会。   方嘉禾洗完澡,又换了睡衣。   他擦了擦头发,凑过来跟庄越一起看杂志,身体往前倾,脖子贴着庄越的手臂。   从庄越的角度望去,他领口有些空,能够看到里面白皙的皮肤,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我喜欢这辆。”方嘉禾指着庄越手里杂志的其中一款车型,“这个侧身的线条好看。”   他往后翻了几页,看见庄越开的那辆车的型号,又改变了说法:“不过我最喜欢这辆。”   他仰头,一滴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庄越的手背溅开,像是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谁,两人的唇贴在一起。方嘉禾被压在沙发上,抓着庄越结实的手臂,很快就气息不匀,脸上泛起了一层淡粉。   分开时,他微微喘着气,眼睛蒙了一层水光,唇边色泽艳丽,衣领往下移了一些,露出白皙的皮肤。   期间庄天明发了数条信息,问他今晚舞会的去向,庄越没有回复。   方嘉禾看到了他手机亮起的屏幕,很理解地说:“你快回去吧,我明天就在医院。”   庄越起身,走进电梯时,方嘉禾还没有关门,要等彻底看不见他后才肯进去。   *   “你和方嘉禾怎么回事?”庄天明坐在沙发上,像是专程在等他。   客厅的灯开了许多,照到了每个角落,也照见了庄天明紧蹙的眉头。   庄越刚从训练场回来,他记得这个时间,庄天明应该和白清雅约了晚饭。   面对庄天明的质问,庄越把球拍放到架子上后:“跟你没关系。”   庄天明突然一掌拍在茶几上,用了很大的力气,花瓶都被拍得移了位,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没关系?人家都把主意打到我们父子俩头上了,你还被人骗得团团转。”他说话时脸上的肉也跟着抖动,像是气极。   庄越不明白他的意思,停在沙发后面。   见他不说话,庄天明缓了一口气,稍稍镇定一些。   “方嘉禾的父亲来找过我。”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冷了下来。   “哦。”庄越对此没多大兴趣,猜测可能是关于方启华公司的事,没有追问。   但庄天明紧接着开口,带着一丝讥讽:“他提出让你和方嘉禾订婚,也不看看自己公司现在什么德行,还想让我们接手做冤大头,算盘打得真响。”   庄越顿了顿,看向沙发上的庄天明。   他的气还未消,脖子和脸都有些发红,嘴角向下撇着,眼里充满不屑。   “方嘉禾爸爸这么说的?”这听起来很不像是方启华会提出的要求。   “你觉得呢?”他手搭在皮质沙发上,面上露出鄙夷,“他们想要我的钱,用你和方嘉禾的事来威胁我,就这么简单。”   庄越终于站定,对威胁两个字感到不解,他问庄天明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信?”没有得到庄越的附和,庄天明眉头皱得很紧。   “还要我说得多清楚?你晚归那天,身上的Omega信息素是方嘉禾的吧。”庄天明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他们随时可以用骚扰Omega的理由把你告上高级法院?”   “是么。”庄越表情没什么变化,眸色很沉,看着庄天明,辨不出里面藏着的情绪。   庄天明有些拿不准庄越的态度,冷哼一声:“难道我会想让你坐上被告席,被其他人笑话?”   “这是方启华送的东西,你自己看。”庄天明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庄越打开袋子,里面是内容并不细致,应该只是初拟的文件。大致意思是庄越和方嘉禾订婚后,他愿意用提供从前在南方的资源和渠道,还有这些年来那边的行业调研资料。   庄天明和白清雅交往,也是有往南方发展的意思。方启华提供的这些,也正是庄天明需要的。   “看明白了吗,他们早就挖好了坑,等的就是你这只猎物。”见庄越沉默,庄天明态度缓和下来,也像是不忍他受人蒙骗,郑重提醒,“你自己想想,怎么偏偏是你易感期刚结束的那天,他方嘉禾多大了,难道会不清楚自己的…”   庄天明没有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爸爸早就告诉过你,这种人就是隐患,说不定哪天就给你下了套。”   “友情、爱情这些东西,小孩子说着玩的东西,哪比得过自己的利益。你要清楚,只有爸爸才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庄天明像是找到了倾诉的方向,苦口婆心地劝说庄越:“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能一直站在首都,那是因为我时时刻刻都抱着警惕心,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要不是有利可图,谁会来巴结?”   “你还小,看不明白人心险恶,有这样的经历也算是个教训。”他站起身,走过来按住庄越的肩,命令道:“这段时间别跟他见面,我让人跟着你,其他事交给爸爸来解决。”   最后庄天明还贴心的给庄越留出思考空间,驱车离开了洋湖区。   夜晚来临,庄越静不下心,出门透气。   晚上的街道充斥着静谧,庄越走到路口,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方嘉禾,也想起很多方嘉禾来找他的场景。   他有些迷茫,也感到困惑。   跟方嘉禾相处过的画面一幕幕倒放,他回忆起方嘉禾的眼睛,突然有些不确定其中的意义。   方启华来找庄天明是真的,文件也是他拟的。方启华之前找他谈话,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那方嘉禾呢。   他是为了方启华的公司,还是为了其他。靠近的原因又是因为庄越,还是因为他是庄天明的儿子。   庄越看着手机里方嘉禾发来的信息,不清楚是方启华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 第36章 两个人   庄天明大概是受了方启华的刺激,急切地想让庄越和徐倩见面,甚至私自把人约了出来。   庄越厌烦庄天明的做法,但没有让徐倩夹在中间,毕竟她并不知情。   他们简单吃了午饭,对彼此都毫无感觉,氛围反而比长辈陪同时融洽一些。   两人完成任务般的度过两个小时,然后分开。   庄天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们见面后的气氛和谐,以庄越的名字给徐倩送了礼物过去。   两人再次见面时,徐倩也有些头大,郁闷地搅着吸管,想要和庄越商量一个解决办法。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干脆咱们两人分头私奔算了。”徐倩开玩笑似的说出自己的打算,想要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   徐倩比庄越大一岁,两人刚见过几次,徐倩便开门见山地说她已经和另一位学长秘密交往,前不久家里发现后不同意,出行都派保镖跟着她,只有和庄越见面时才没有那么多人跟着。   方嘉禾父亲还在医院,私奔的主意显然不可能,他大概是没办法带走方嘉禾的。   庄越为自己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很快就将其排出了脑海,认真思考起如何消解两家共同的意愿。   徐倩先伸出两根手指,停在半空,向庄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学长两个月之后就会调到警厅工作,我爸说只要我答应和你见面,就不会找学长麻烦。所以,这两个月能麻烦你配合我一下吗?”   作为交换,徐倩也可以答应庄越的任何请求,只要她能做得到。   庄越思考过后,答应了她的要求。   两人的交易就此达成,庄越负责邀请徐倩,徐倩则会联系学长,他们大多选择人多的场合,徐倩便偷偷去找学长,两人像是在计划什么。   庄越在学校碰见过几次方嘉禾,每当看见方嘉禾,庄越便会产生一股焦躁。   他不相信庄天明抬高自己的那些虚伪言论,但不确定方启华的想法,毕竟他是这个世上方嘉禾最信赖的人。   哪怕方启华随口说的话,方嘉禾都会认真去做。   方嘉禾是否真的是为了帮助方启华才做出许多主动的行为,他的喜欢会占据多大的比例,有其他人能帮助方启华,方嘉禾又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像是复杂的数学题,庄越思考了许多种公式,都不能得到正解。   阴雨天里,天空像是裂开了一条缝,一刻不停地倾倒着雨水。   庄越想起今天方嘉禾还有课程,联系了司机,很早就在教学楼下等候。   过了很久,司机发来信息,说方嘉禾在Alpha教学楼下等人。   司机尽职尽责地汇报,持续发来消息,说方嘉禾上了另一名学员的车。   庄越看着司机发来的照片,认出了方嘉禾旁边站着的人。   杨安。   照片里方嘉禾好像低头翻找着书包,杨安离得很近,站在了风口处,一只手抓着方嘉禾的肩。两人一同上了车,司机询问他是否还要继续跟在后面,庄越沉默着没有回复。   过了片刻,方嘉禾的短信弹了出来,提醒他今天下雨,不要感冒。   庄越的手指在聊天页面停了很久,最终对司机说不用。   他抬眼看着窗外,雨滴密密地砸在窗户上,落进湿软的泥土。   *   这周周末,徐倩定了三张球赛票,请庄越帮忙参加,之前让她帮忙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庄越去了球场,两队的比赛很激烈,现场的球迷也很激动,喝彩声和欢呼声震得地面都隐隐颤动,汗水和热情是这里最不缺少的东西。   徐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庄越看了一会,走到人少的地方,浏览起徐倩带来的文件。   晚上回家时,庄天明也在,他坐在客厅品酒,向庄越介绍这是白清雅送他的,年份很久,入口醇香。   庄越没有管他,准备上楼,庄天明突然叫住了他。   “你知道我今天碰见了谁吗?”庄天明放下杯子,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往下撇,表现出失望的模样,“杨家的那个独生子,方嘉禾今天和他一起在中心商场。”   “杨安在店里给方嘉禾挑礼物,可不止我一个人看见。”   “他们看我们不淌这趟浑水,转头就找了别人。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庄天明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肯定地说,“我们做了很正确的选择。”   也许是过去一个月都未曾收到庄越和方嘉禾来往过密的消息,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十分称职,又一次成功阻止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   思及此,他又开始关心更多庄越的事情。   “你这个月怎么去了两次茶园,想外婆了?”庄越平时几乎不会这么频繁地去茶园,这让庄天明有些不满。   最近庄越违背的事情越来越多,不再进行心理咨询,跟方嘉禾的关系过密。   尽管庄越现在已经减少了和方嘉禾在一起的时间,还按着庄天明的要求和徐倩见面,但庄天明仍不喜欢庄越擅自做决定。   他从前就不喜欢舒雯,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怎么能够教好他的儿子。   “生病了,去看看。”庄越说完就上了楼。   庄天明听着楼上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看着客厅里还未到十点的钟摆,为有这么听话的儿子感到舒心。他从小就给庄越定下了许多规矩,不许和乌烟瘴气的人来往,不许十点之后回家。   这么多年,庄越一直很听话,想到过去多年庄越从不忤逆他,庄天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   还未到约定的两个月期限,徐倩便告诉庄越学长在警厅的工作已经确定下来,徐家也没办法动手脚,并且告知他,不久后他们就不用再配合演戏。   徐倩说的很果断,像是已经有了良好的对策,庄越没有多问,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徐倩说的办法是什么。   徐倩和学长去政务厅进行了婚姻登记,联盟对于未达婚龄的Alpha和Omega婚姻审查得很严格,虽说登记的流程并不复杂,但想要解除则麻烦得多。   这件事是庄天明告诉他的,他谈起时语气格外冷淡:“跟个一穷二白的警察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等两年新鲜劲过了,你看他们会不会结婚。”   他随后又说了几句,没有再提过让他们见面的事情。   庄越对此更多的是感到意外,未成年登记的人数不多,也不被推崇,大多数人都对此持反对态度,认为年龄太小,就算登记,最后也多半是以一地鸡毛收场。   徐倩的想法比庄越想得还要大胆,与之前见面时优雅知性的性格大相径庭。面对爱情,好像再理智的人也会丢掉长久以来的深思熟虑。   但即便这个决定不够慎重,至少徐倩是勇敢的。   后来庄越见过一次徐倩,是在远郊别墅的晚宴上,他们简单聊了几句。   徐倩看上去比之前要消瘦一些,但眼睛仍很明亮。   她对庄越笑笑,问他:“你也觉得我不可理喻吗?”   庄越望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徐倩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银白戒指,语气带着轻快:“可我现在不做,下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了。不是我,庄伯父也会找别人,不是你,我家也会找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刚相处不过几分钟,一位保镖就从角落里走出来,提醒徐倩该离开。   庄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几名高大的保镖掩住了她的身形,只留下一片黑色背影,像是被困在其中的鸟兽。   周围的人都是如此,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一到十八岁,就成为了货架上待挑选的商品,也许会有愿意考虑他们意愿的父母,可惜徐倩的父母不是,庄天明也不是。   有什么区别。   庄越忽然明白,其实并没有区别。   庄天明不会死心,也不会改变,没有徐倩,也会有李倩。   方嘉禾如果迫切需要找到一个人,杨安不是好的选择。   庄越独自去见了方启华,他对庄越的到来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欢迎:“很高兴是你来见我。”   庄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方启华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两个人的谈话也多以他为主导。   他和方嘉禾与其说订婚,更不如说是多出一段过渡期,方启华需要时间处理公司的事情,和庄越在一起,至少不会再发生秦飞那样的事情。   庄越原本并不打算现在登记,可当他看见方嘉禾,这个念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庄天明忙着和白清雅处理南方来的一批货,又因为徐倩的事不再派人整日跟着庄越,于是庄越准时出现在方嘉禾公寓的楼下,仿佛今天只是一场普通的外出,他要接的只是普通朋友。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们途中经过了五个红灯,两个绿灯。停车时有一对新婚夫妇刚出来,给大厅等待登记的伴侣都送了一盒喜糖,想要分享他们的幸福。   方嘉禾接过喜糖,又说了几句祝福语。   庄越看着方嘉禾的脸,发现他眉头微微蹙着,笑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接到方启华的电话,他紧绷的背才终于松了一些,笑容变得轻松一点。   他是为和庄越登记高兴,还是为方启华可以转手公司高兴,庄越无法确认。   这场登记没有过多的愉悦,也没有太多的祝福,两个人的脸上看不出即将成为伴侣的甜蜜,这也让庄越难以笃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作者有话说   o·o   都很不确定对方在想什么 第37章 一则坏消息   登记后,方嘉禾的生活并未发生很大的变化。   毕业季来临,虽然申请学校的时间很长,但大部分学员都会在八月之前投递申请资料。方嘉禾也忙着整理各类档案和证明,还要参加几所大学的开放日,再确定到底要申请哪所学校。   方嘉禾有意愿的几所学校中,有一所在他从前生活过的城市。和父亲商量的时候,两个人不知怎么,都想到了那所学校。   他和父亲看了看,除了离首都很远,其他条件都很合适,不过方嘉禾没想过会离开首都,因而也只是把那所学校作为备案。   庄越则很快就定下了学校,申请了康德大学的商学院。   康德大学建校悠久,美名远扬,商学院也被誉为富商企业家的摇篮,他们的同学里,几乎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申请了商学院。   当然,申请条件也很繁琐,等七月的初筛通过后,还有参加几场难度不小的测验,为此庄越总是待在图书馆里。   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通过短信联系。   方嘉禾去医院待了一会,玻璃桌上放着一束盛开的风铃,这是他昨天来时带过来的花束。   白紫渐变的花瓣沾着水珠,未有衰败的迹象,大概是方启华修剪过根茎。   方启华心情不错地告诉他,他已经申请了资产评估,等报告出来,就可以和买家进行下一步的商讨,对方的态度友好,这让方启华对这场也许是他作为公司董事的最后一场谈判感到自信。   方嘉禾走出医院时,庄越安排的车辆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自从登记那天后,庄越再没有自己驾过车。   司机问他想要去哪,方嘉禾想了想,在手机里询问庄越的位置。   隔了一会,庄越回复消息,说自己正在康德大学的图书馆,准备去吃晚饭。   方嘉禾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庄越的信息在几分钟后发过来,回答说可以。   他们约在校门口见面,虽然是傍晚,空气也仍旧滚烫,像是闷在蒸笼里。   明明已经到了夏季,庄越仍穿着长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短袖,方嘉禾猜测可能是图书馆的空调太冷,需要外套保暖。   他们没有选择很远的餐厅,而是步行到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餐馆。庄越说餐馆是一位毕业多年的学长开的,菜品新鲜,价格公道,很受学生欢迎。   只是餐馆的位置有些偏僻,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再上一层楼。   庄越似乎来过,方嘉禾便跟在他后面。   他们来得早,餐馆才刚到营业时间,里面客人很少,几名服务生正在做店内清洁。   庄越点菜期间,方嘉禾抬头看了看店内的环境,简约的墙纸和浅色的地板,桌上还放置了一些当季的鲜花。   旁边有几名年轻客人,他们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吐槽老师布置的作业,气氛很是松弛。   大概受到了他们的感染,方嘉禾忍不住想到他们以后的生活。   也许会像旁边的人一样,每次见面聊着遇到的麻烦,有空时互相参观对方的校园,一起旅行,看日出日落。   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店外也排起了队伍。   方嘉禾和庄越吃完出来后,本就不宽的巷道几乎可以称得上拥挤。他们刚走到一半,前面就拥堵住了。   有一对不愿前后站的情侣,跟周围的人起了冲突,方嘉禾也被波及到,被人群挤得后退两步,撞到了庄越的手。   店家赶忙来调解,又过了几分钟,才终于让出一条可以经过的空间。   方嘉禾回头等庄越,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   视线下移,方嘉禾便看见了他浅色的袖子上洇出了一点红。   “你衣服怎么了?”方嘉禾托住他的手臂,掀起衣袖,上面缠了好几圈纱布,最外层的血迹比外套上的血迹范围大了好几倍。   庄越皱了皱眉,想要放下衣袖,但被方嘉禾阻止。   “你这里怎么了?”方嘉禾盯着那片血迹,反应有些过度,手指不自觉抓紧庄越的手。   “蹭到了,没事。”庄越比他平静得多,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说,“待会换个纱布就可以了。”   那么多的血,要么伤口很新,要么伤口很深。   即便到了清创室,方嘉禾也不愿离开,坚持要看庄越的伤口。   护士一点点挑开纱布,庄越白净的皮肤上露着一道很长的划痕,跟他口中的蹭到一点也不相符,方嘉禾都想象不到庄越是碰到了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但庄越并不想提及伤口的来源,方嘉禾只好放弃追问。   经过几番处理后,虽然止住了血,但方嘉禾始终放心不下,担心庄越的伤口裂开,主动提出帮他背书包。   庄越的肩带调得很长,方嘉禾背上后有些松松垮垮。   他们站在路边等待司机驱车过来,两旁矗立着高大的建筑,平坦的道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余晖从天边蔓延开来,街道口像是一道横截面,截住了落下的橘色光芒,也截住了还未落下的太阳。   方嘉禾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落日。   在漫天的晚霞里,方嘉禾听见庄越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转身,手机镜头也对准了庄越。   金色的光线从侧面打在了他身上,连他的脸部线条都泛着淡淡的光晕。   方嘉禾很快按下了拍摄键,去听庄越接下来的话。   庄越看了他几秒,忽然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捻下一片碎屑,而后提醒他:“车来了。”   坐进车里时,方嘉禾的心还在不明缘由地加速跳动。   他们照常告别,回到公寓。   一周后,凌晨三点五十七分,方嘉禾接到了方启华秘书的电话,通知他方启华的状况很差,需要紧急手术。   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书,并且让方嘉禾在同意书上签字。   方嘉禾从黑夜等到太阳升起,哪怕经历了五个小时的手术,状况仍旧不乐观。   方启华躺在监护室里,意识不清,仪器显示出他的心跳,代表他生理意义上还存活着。   但方嘉禾有种预感,觉得父亲这次可能真的要离开他。   庄越很早就赶了过来,他们聊了一会,但方嘉禾很没有心情,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   那几天的记忆浑浑噩噩,方嘉禾觉得很累,但难以入眠,偶尔能够浅眠一会,很快又因为心慌而醒来。   某个清晨,方启华终于清醒过来,他抓着方嘉禾的手,很久都没有开口。   插在花瓶里的百合早已枯萎,花瓣失去了水分,皱巴巴的缩在一起,往下垂着。连日的坏消息夺去了大部分人的精神,也没人注意到那束枯萎的花。   “要是当初不那么冲动,现在应该会不同吧。”方启华叹息着,他已经虚弱得连发出音节都很费力。   回望短短几年,妻子病逝,公司濒危,最初来这里的雄心壮志似乎也被磨得不复存在。   “但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方启华看向虚空,浑浊的眼中满是怀念。   “以前在滨城的时候,多好。”   这是方启华清醒时对方嘉禾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是不是自己也有点怀念滨城的生活,方嘉禾那晚梦到了以前的事。   夏冉和方启华都在,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居民楼里,每天早上定时响起的闹钟,夏冉为他准备好的早餐,方启华下班时带回来的玩具。   夏冉偶尔肌肉酸痛,方嘉禾就会帮她在肩上贴上膏药。方启华有段时间总是应酬,凌晨才到家。   尽管他进门时会放轻动作,但方嘉禾还是能准确捕捉到他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父母低微的说话声,似乎听见他们的声音,睡得就会更安心。   梦到了后面又有些无厘头,方嘉禾听见有人敲门,门后的人竟然是庄越,不过是十二岁的庄越。   他皱起眉,问方嘉禾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方嘉禾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庄越双手抱臂,自然地走进来,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方嘉禾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也忘了追究,高兴地给他介绍自己的玩具。   只是这样的氛围过了没多久,方启华和夏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他们要去另一个地方,让方嘉禾好好照顾自己。不管方嘉禾怎么阻止,都没能拉住他们的手。   他站在房间里,大门后面的走道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白色通道,父母的身影也逐渐远去。   方嘉禾的腿像是被定在原地,他呼喊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半醒半醒之际,他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像是要拉住他,也像是要推开他。   方嘉禾不想被抛下,抓那只手抓得很紧。   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他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入眼的是冷白的灯光和庄越的脸。   梦的场景都从脑海中消失,方嘉禾愣愣看着庄越,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直到庄越先开口:“毯子掉地上了。”   他说话时垂下眼睫,绅士地替他叠好薄毯。   方嘉禾坐了一会,说:“我梦到你来我家了,很早以前的家。”   庄越坐在他旁边,也像是在认真听。   “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大海,黄昏的时候很漂亮。”他在那个房间里看了无数次日落,以前都不觉得有多好看,现在却又觉得怀念。   “以后我们回去看一次吧。”方嘉禾问庄越。   庄越看着他,外面的声音一刻不停,有护士匆匆跑过的脚步声,也有家属的交谈声。   “嗯。”庄越移开了视线,却又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要分开了(///▽///)我怎么有点激动呢 第38章 协议   方启华的生命终止在晚夏,那天早上他还醒了一会,不过也仅限于能够睁眼,说的话含糊不清。   黄昏时分,方启华再次被送进抢救室,而这次手术未能顺利完成。   医生走出来,让方嘉禾和病人做最后的道别。   方嘉禾碰了一下方启华的身体,还有体温,双眼闭着,好像仍在昏睡,只是这次方启华要睡很久,不会再醒过来。   曾经被方启华拦下的事物都落在了方嘉禾身上,他一面准备葬礼,一面要办理各种手续。   也是这时,父亲交好的律师林凡携着遗嘱联系方嘉禾,跟他陈述了方启华生前的安排。   方启华聘用了代理人替他完成公司接下来的转让程序,为了挽救公司,他变卖了许多不动产和动产,为公司保下了最后一口气,私产几乎不剩下什么。   “公司的事老方已经谈好了,只剩下一些程序需要走,可能需要几个月。”林凡简单给他捋了一遍之后的事,大致意思是公司的后续方启华已经安排得差不多,许多股东都忙于脱手,代理人会处理好股权转让的问题。   方启华并未要求方嘉禾必须修读商学院,也很少和方嘉禾谈论公司的事。后来公司乱成一团,方启华就更不愿意对方嘉禾吐露公司的事情,所以他对公司的现状也不太清楚。   听到父亲的公司不至于解散,方嘉禾也稍稍放心。   “这几年你就安心读书,钱的事不用担心,你的个人资产跟老方和公司的是独立的,信托机构那边也都安排好了。”   林凡给他看了几份信托文件,让他签下委托书。   方嘉禾提着文件和父亲留下的信回到了公寓。   他打开有信封,里面写了快三页的内容。信上的字迹有些抖,大概是上次下病危书过后写的,那次手术过后方启华的手就有些握不稳东西。   信的笔迹深浅也有些不同,应该断断续续写了很久。   他的信中回顾了许多以前的事,为方嘉禾的出生高兴,也为夏冉的生病懊悔。这些年他有许多后悔,也有许多不甘,可走到人生最后,放不下的仍是方嘉禾。   ‘很惭愧不能继续看着你长大,可能爸爸也有点想妈妈了。看见你和庄越在一起露出的笑容,爸爸也觉得欣慰。’   ‘爸爸希望你能幸福,有时擅自做了许多决定,还好没有让你失望。’   ‘爸爸真心祝福你和庄越,也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   周末的时候,方嘉禾去方启华住过的房子收拾遗物,之前在病房的东西也都送到了这里,他还没时间好好整理。   方启华最后半年几乎是在医院度过,房间里的东西很少,几乎都是成堆的报表和资料。   方嘉禾简单清理了一些,准备把剩下的资料交给林凡,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他翻找着文件,突然看见了一份协议。让他注意到这张纸的原因是,上面写有他和庄越的名字。   方嘉禾从纸堆中抽出了协议,准确地说,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底下的页码标识显示这是这份协议的最后一页,纸张边缘很不平整,像是不小心遗留下来的尾页。   方嘉禾慢慢看完上面的文字,突然生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协议内容围绕着方嘉禾和庄越的订婚,方启华能够提供的条件,也许前面还有更多。   他待了一整天,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文件,希望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但还是没能找到前面几页的内容。   他联系上林凡,询问父亲有没有拟过一份关于他和庄越的文件。   起初林凡坚决地否认,方嘉禾追问了许久,林凡的态度也变得犹豫起来。   “嘉禾,只是一份没有效力的废弃协议而已,代表不了什么。”林凡想要打消他的念头,“而且你和庄越不是已经登记了吗,这个结果难道不比订婚好多了?”   是这样吗?方嘉禾无法回答。   他接着问林凡:“庄越和庄伯父也看过吗?”   林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是见过一次,这份协议就只有我和你父亲,还有庄天明知道,庄越不一定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方嘉禾坐在地板上,想起几个月前庄越的忽然疏远,哪怕他们已经登记,两个人似乎总是隔着什么东西。   原本方嘉禾想尽力忽略这些不安因素,想要跟从前一样。   只是现在他发现,好像有些困难。   “嘉禾,你别想太多了。”林凡见他沉默,主动劝说起来,“明天还要联系殡仪馆,早点休息。”   方嘉禾挂了电话,觉得四肢麻木,自己好像被困在原地,寻不到出路。   父亲不曾告诉他,林凡也不愿透露原委,这样真的好吗。   *   庄天明收到方嘉禾的信息时也有些意外,他还没找方嘉禾,方嘉禾却主动找上门来。   方启华能把公司盘活是庄天明没想到的,不过现在公司业务都要迁到南方去,那就跟首都没有关系,他也没有过多打听。   一想到庄越瞒着他和方嘉禾去登记,庄天明就难以抑制自己的火气。   庄越这么多年来虽然对他态度不冷不热,但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受了徐倩的影响还是被方嘉禾蒙骗。   庄天明坐在方嘉禾对面,想看看他能说些什么出来。   如果方嘉禾以为他和庄越登记后就能对他们家指手画脚,绝无可能。   然而方嘉禾说的不是这些,而是问他方启华那一纸协议的内容。   看着方嘉禾脸上困惑的表情,庄天明便了然。终归是方启华教育的方法太溺爱,什么都瞒着孩子,以为是为小辈好。   可等到父母离去,谁还会惯着他。   庄天明不介意多给他上一课,大人的世界可不像他父亲构筑的温室那么平和。   庄天明推了推眼镜,脸上褪去了以往的温和,冷冷看着他:“既然你想知道,那也别怪伯父说话难听。”   “那份文件已经丢进碎纸机了,不过内容我还是记得的。你父亲为了让你和庄越订婚,也真是舍得,什么条件都敢开。”他望着方嘉禾,带有一丝嘲讽,“说起来,我也觉得诧异,你父亲怎么突然就来找我了,原来是有备而来。”   “我父亲…说了什么吗?”方嘉禾的脸色一点点变白,看上去十分无辜,仿佛对此毫不知情,确实有能够蒙骗那些年轻Alpha的资本。   庄天明眼神凌厉起来:“在我面前就不必演戏了,你以为庄越会为什么和你登记?还不是因为你发情期的事,你父亲还捏着这个来威胁我们。”   “庄越现在可能对你抱有心软和愧疚,等两年过了,你觉得他还会愿意看见你?”   如果方嘉禾和方启华不这么贪心,庄越偶尔同方嘉禾来往,庄天明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偏偏方嘉禾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对于这类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庄天明只需要把不美好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们就会畏畏缩缩的后退。   而且既然方嘉禾都找到他了,那说明庄越心里对这件事也不是毫无芥蒂。   即便庄天明说得半真半假,谁能知道,又能向谁求证?   现在庄越也许还被方嘉禾的假象欺骗,可等时间过去,庄越迟早会明白,谁才是为他好。   庄天明有自信,庄越应当有同他一样的眼光,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他的。   什么感情都比不上手中踏踏实实能握住的东西。   *   方嘉禾恍惚地回到公寓,他坐在客厅,看着角落里的摄像头,感到许多沉重和痛苦。   他刚一个人独居时,方启华不放心,在客厅和门口都装了微型摄像头,画面联通着方嘉禾和方启华手机里的软件。   不过方嘉禾有空就会去陪方启华,抽空也会给方启华发消息,是以两人都没怎么用过软件,久而久之,方嘉禾也快忘了摄像头的存在。   他打开软件,调出画面。上面的彩色画面里显示着他一个人的背影,他往前翻阅设备在线记录。   软件里的在线记录并不多,最近的几次,都是在三个月前,也就是方嘉禾没有准备抑制剂而度过发情期的那段时间,上面显示在线的手机设备也和方启华的手机型号吻合。   得到的回答比想的还要难堪,方嘉禾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过得十分迷失。   为什么父亲会去找庄天明,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方启华那么多次提及庄越,那么多次问他未来的想法,方嘉禾都毫无察觉,也不加掩饰的表露出对庄越的喜欢。   如果他不总是提及庄越,方启华大概也不会为他的未来做此打算。   方嘉禾也曾觉得过去几个月的事情发展太快,自己像是被蒙上眼睛推着往前走,可睁开眼才发现,他并不无辜。   无论别人如何看待,方嘉禾都是最不能责备和抱怨的人,因为方启华的动机都是希望他能过得开心。   方嘉禾不能在既得利益面前还假装自己不知情,那样太过无耻了一些。   他想起和庄越在观星公园的对话,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可以称作亲密的谈话。   方嘉禾回忆起这几个月,突然发现自己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   庄越每一次移开视线,不再和他拥抱,也不再以放松的姿态面对他。   时至今日,方嘉禾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庄越想不想。   而现在,他也失去了询问的资格。   这场只有方嘉禾一个人实现愿望的订婚里,带给庄越束缚的人从来都是他。   作者有话说   有人在说谎- 第39章 分开   庄天明得知庄越和方嘉禾去了政务厅后,回来发了很大的火。   这也是庄天明头一次不顾自己的形象,指着庄越骂了许久。   地上满是碎裂的茶具和瓷瓶,庄天明余怒未消,像是要把目光所及的东西都摔干净。   旁边的果盘也被掀翻,水果刀擦过庄越的手臂,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皮肤,留下了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   血几乎是瞬间从伤口涌出,分成几股沿着手背流下,看上去有些严重。   庄天明也被他的伤口吓到,叫了医生来帮他处理,他终于停下无休止的指责,只是表情仍旧不满。   由于伤的是惯用手,伤口很容易崩开,庄越养了许久才开始结痂。期间被方嘉禾发现过一次,但庄越不想提伤口的缘由,随意找了个理由。   客观来说,登记对于他们的生活影响不大,他们既不住在一起,也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方嘉禾仍在纠结选哪所学校,又要看望方启华,有时要好几天他们才能看见对方一次。   庄越照常待在图书馆里,跟几位学长讨论前几年的测试题,没过多久,话题便转移到了吃饭和娱乐身上。   他们热情地向庄越推荐附近的美食,大概是学习消耗了能量,聊着聊着,他们一致同意一起去校外吃晚饭的决定。   庄越尚未完成今天的进度,便让他们先去,自己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方嘉禾的信息也是这时发送过来的,庄越看了一会,想到学长提起的餐厅。   他那时想,方嘉禾之后也许会常来,提前熟悉周围的环境也没什么。   他们安静地用餐,途中遇到了一点意外,最后在街边等了三分钟的车。   那条街道很长,尽头是一架天桥,夕阳夹在高楼之中,橘黄的光线倒映在玻璃大厦上,也落在方嘉禾的肩头。   有很长一段时间,庄越都拒绝猜想方嘉禾的想法,假装很多事都不曾发生,他们只是顺理成章地联系、出行。不是所有关系都完美无缺,庄越这样告诉自己。   没过多久,方启华的病症变得危急起来。   每一次手术都进行得格外艰难,医生也告诉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启华昏迷不醒,方嘉禾也过得昼夜颠倒,晚上不回家,白天也不休息,话也很少,总是一个人在发呆。   庄越有时间会去看他,多数时候方嘉禾都在睡觉,但又很快惊醒,表情怏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方嘉禾又一次惊醒过来,身上虚掩的毛毯也落在了地上。庄越及时扶住他的身体,防止他侧摔。   方嘉禾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游离,看上去还未完全脱离睡梦。   他揉了揉眼睛,就那么坐了一会,对庄越说起了他的梦。   他声音还带着一些睡意,语气却轻快起来,也许是梦到了高兴的事,又对庄越发出邀请。   在方嘉禾的口中,与首都距离甚远的另一座城市似乎极具吸引力,充满梦幻和美好,值得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首都最热的时候,方启华去世了。   方嘉禾成长了许多,跟着父亲指派的律师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方启华的后事,庄越跟他一起联系殡仪馆,定下葬礼的日期。   方嘉禾那段时间十分忙碌,有许多电话要接,要办理死亡证明,去许多机构登记。   庄越抽空会去接他回家,大都是晚上才能得到回复。   方嘉禾背着书包等在路边,看到庄越的车牌就会挥手,然后坐进副驾驶座。   有时他会说今天做了什么,有时就那么靠着睡着了。   庄越调了调车内的空调,把他的书包放到后座,平稳地驶向方嘉禾家楼下的街道。   路灯一盏盏亮起,空旷的街道鲜有车辆来往,经过居民区的车辆都会减速慢行。庄越停在方嘉禾家楼下,没有立刻叫醒他。   今年的夏天比往常热一些,方嘉禾连日奔波,更瘦了一些,但也比前段时间精神了一点,不再总是闷在病房里,什么也不说。   庄越停好车,也靠在椅背上,他阖上眼,感到少有的放松。   车内安静了许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他躺了一会,旁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大概是方嘉禾醒了过来。   庄越听见方嘉禾很小声的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想要叫醒他,还是不想让他醒过来。   他没有回应,旁边的声音越靠越近,像是方嘉禾凑到了他的耳边。   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耳朵,有些痒,但还在忍耐范围内。   随后方嘉禾又用双手包住了他的手,拨了几下他的手指。也许是怕弄醒他,方嘉禾只弄了几下,就没有再继续。   方嘉禾的唇附在他耳边,声音轻柔,“我回家啦,再见。”   他说完松了手,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关门的时候也收了力。   庄越睁开眼,注视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耳边泛着痒,似乎还留着方嘉禾呼出的热气。   过了几分钟,方嘉禾房间的灯光亮起,庄越的手机也多了一条跟他道晚安的短信。   这只是未来的日子里常会发生的事情,庄越认为自己需要习惯,习惯方嘉禾突然的触碰和小动作,没必要总是为此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通过阅读一些书籍,庄越了解到,谎言其实是婚姻不可缺少的因素,并非所有伴侣都能坦诚相对,他们需要一定的空间,也需要停止猜疑。   时间可以平复很多激烈的情绪,即便庄越还未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时常难以自控地陷入怀疑,但生活不是不可以继续。   只是突然某天,维系现状的齿轮突然变得缓慢,让其他零零散散拼凑起来的零件露出裂痕。   方嘉禾说自己要和律师离开首都一段时间,去处理他父亲的事情。   庄越没有追问,觉得自己理应给出方嘉禾缓解悲伤的空间,不用事事追问。   再然后,方嘉禾在他生活里出现得越来越少,发来的信息像是对待陌生人的客套,也拒绝他的接送。   即便见面,方嘉禾也不愿和他接触,变得寡言少语,好像跟庄越待在同一空间是很困难的事情。   庄越不清楚方嘉禾为何会发生这种转变,也毫无思绪。   他向一位富有经验的婚姻咨询师请教,那位咨询师为他解释了一种名为结婚恐惧症的心理疾病,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在刚登记或即将登记的伴侣身上。   虽然他们尚未真正踏入婚姻,但产生焦虑或是恐慌心理也属正常。   他将两人登记的消息告诉了舒雯,也打算带方嘉禾回茶园一趟,既然订婚需要长辈见证,庄越认为舒雯是最合适的对象。   庄越把这个决定告诉方嘉禾时,他又露出惊慌的神色,似乎害怕跟庄越谈论订婚的事。   庄越有时觉得两人像是两块并不契合的拼图,只要靠近,总有许多地方无法贴合。   他们最后一次共进晚餐,是庄越通过了商学院的测验,只需要等待通知书就能入学。   方嘉禾送了他一条领带,也像是为他感到高兴。   餐厅为他们上了一款由果味利口酒调配的饮品,方嘉禾尝了几口,觉得不错,把一杯都喝完了。   方嘉禾几乎不饮酒,庄越也没想到只是度数不高的饮料也能让他昏睡过去。   下车时,庄越要背方嘉禾回去,方嘉禾昏昏地垂着头,问他要去哪里。   “回家。”庄越拉过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背上,没用多少力气,就把人背了起来。   方嘉禾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半睡半醒地提醒他,“我家不是这么走的,你走错了。”   庄越觉得他醉得迷糊,顺着他的话问:“那该怎么走?”   “在五楼,不用坐电梯。”方嘉禾回答得有理有据。   庄越看了眼亮起的按钮,上面刻着二十三楼。也不知道方嘉禾梦到了什么,话说得稀里糊涂。   许久没有来过这里,庄越发现方嘉禾家里的东西少了许多,不知道方启华留给他的钱够不够。   他以为这也会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个晚上,他们同样拥有困惑,无法确定今后的生活,也许没办法很顺利,可至少不是一个人。   五天后,在庄越将要定下机票,跟方嘉禾一同去见舒雯时,方嘉禾不见了。   他发出去的消息无人回应,拨出去的电话也没有接通,而后林姨从邮箱里挑出了一封收信人为庄越的信件。   寄信人的地址是方嘉禾的公寓,也许是昨天寄出的,也许是更早之前。   信的内容不多,方嘉禾说了五次对不起,又重新祝贺了一遍他入学的事情。   庄越怔了许久,怀疑这可能是场恶作剧,也觉得不真实。   他到邮局询问多次,打不开方嘉禾公寓的密码门,也等不到一通电话。   他在方嘉禾公寓楼下等了很久,试着联系跟他相关的人。   如方嘉禾信的末尾,他说要离开,于是庄越投递出去的所有信号都无一回应。   初秋来临,街道刮着萧瑟的风,庄越站在他们曾接过吻的香樟树下,恍然明白过来。   主导方嘉禾人生路线的人始终只有方启华和夏冉,庄越在其中并不占据什么位置。   方嘉禾的伤心难过不会是因为他,离开也不是。   作者有话说   (_;祈祷小情侣未来顺顺利利   下章开始是重逢的时间线了 第40章 副作用(现在)   两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仿佛一堵厚重的墙,隔绝了他们所有过往。   庄越松了手,起身走到门外:“先吃饭。”   庄越说完这句话便关上了门,方嘉禾坐在床边,不明白他说的第二次代表什么意思。   他理了理衣襟,觉得头脑昏胀,说不清是生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打开门时,庄越已经坐在餐桌上,仿佛刚才的争执并未发生,他们还处在昨日的微妙和谐之中。   方嘉禾吃了几口东西,想到自己休假将要结束,还有秋季展览的事,尚未完成的事项积压起来,他又不得不焦虑起来,但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出离开的事情,庄越似乎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件事。   这两天他过得实在混乱,好像清醒无比,但又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追根到底,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注射那几支强效抑制剂,否则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许多事情。   虽然说明书上有提醒过可能产生副作用,但方嘉禾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身体素质还不错,应当不至于出现太严重的反应。   两人安静的用完餐,氛围依旧沉默。   过了一会,有人敲了敲门,庄越开门拿了一袋东西放在方嘉禾面前:“换好后我送你回去。”   方嘉禾打开袋子,里面装的是已经干洗好的衣物。   他进房间把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看着被换下来的庄越的衣服,他想了想,还是装进了袋子。   庄越等在门口,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方嘉禾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更多的话,跟他进了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标记过的原因,方嘉禾总觉得庄越的信息素没有散去。但他没法求证,只能将其归结于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   昨夜下过一场雨,今早的风也跟着凉爽起来,天空干净得连白云都有些反光。   庄越开着车,跟着方嘉禾输入地址后的导航行车。   他住的地方处在市中心和工作室的中间地段,出行都还算方便,此刻还是上午,路上的车辆不算多,堵车的路段很少。   二十三分钟后,车辆停在了一个有些年份的小区门口。   楼房是多年前流行过的红白砖瓦洋房,门口的安检装置也是近些年业委会出资安装的。里面的住户大都在此居住多年,不愿搬迁至新修的高楼,社区氛围还算和谐。   方嘉禾解开安全带,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吗?”   庄越的目光压了过来,眉头皱得很紧。不知怎么,方嘉禾突然觉得今天的庄越似乎有些烦躁,跟前两天的状态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早上的话题太过不美好,方嘉禾想。   “嗯。”庄越收回目光,“工作。”   “如果你还愿意要这套衣服的话,我清洗过后送到你的酒店前台,可以吗?”方嘉禾低头看着口袋上的标识,没有看他的眼睛。   庄越回了好,方嘉禾也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听到庄越说要把衣服丢掉的话。   他道了谢,推开车门,还未来得及探出脚,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庄越的表情有些严肃,手也握得很紧,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方嘉禾也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过了片刻,庄越才松手,头转向前方,拿出了手机:“电话。”   庄越的手在半空悬停,方嘉禾下意识接了过来,又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便问:“我的吗?”   “不是要送衣服吗。”庄越说,“到了联系我。”   “好的。”方嘉禾低头回答,把自己的电话输了进去,又把手机还给庄越。   庄越接过后扫了一眼屏幕,很快按下拨通,视线落在方嘉禾的手上。   方嘉禾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虽然显示着未知号码,但方嘉禾却很熟悉。   他盯着那串庄越从十三岁开始就不曾变化过的数字,胃部突然产生轻微的不适,有隐隐的垂坠感,像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都是既定事实。   无法避免,也无法消除。   他短暂陷入回忆的时候,庄越已经挂掉了电话。   “你住几楼?”庄越突然问了一个跟当前话题无关的内容。   方嘉禾觉得奇怪,但也不认为庄越有关心他的可能,只是想不出理由,便诚实回答,“五楼。”   “是么。”庄越不咸不淡地开口。   方嘉禾察觉不出庄越还有继续对话的意图,又看见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方向盘上,于是再度推门。   这一次,他很顺利的下车,隔着车窗跟庄越道谢,也道别。   方嘉禾所在的楼栋离街道有些距离,从入口进去需要经过两个分叉口。他在即将拐入岔路时回头看了一眼路口,庄越的车辆早已消失在原地。   回到家后,他先贴了抑制贴,然后才坐下来看这两天没有回复的消息。   往上滑了几条,都是工作室的群消息。私人消息中,程若安发得最多,直到今天上午,还在发来新的消息。   「画展看得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吗。」   「我表哥说你遇见了朋友,没能一起吃饭,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没事吧,我表哥说你遇见朋友后表情不太好。」   「这么久都不回我消息,活着请扣1。」   程若安虽然偶尔过分热情,但很会关心周围的人。   方嘉禾发了一个数字过去,没过多久,程若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的语调有些激动,还以为方嘉禾因为不满要和他断联。   “我这两天有点事,没什么时间看消息。”方嘉禾避重就轻地解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什么事,我表哥说那天有个很凶的人把你带走了,还自称是你的未婚夫,我是担心你遇到什么麻烦了。”程若安问得无心,但方嘉禾还是感到几分沉重。   重新遇见庄越,或许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发生那些不愉快的谈话。   “没有,他是我认识的人。”方嘉禾说出来时觉得心脏有些发酸,又忍不住为庄越辩解,“他人很好,你表哥可能误会了。”   “那就好。”程若安没再追问,跟他聊起了文化馆即将举办的展览,抱怨还有好几件文物差人手,他俩都得凑人头。   方嘉禾跟他聊了一会,确定了明天的集合时间。   挂掉电话,方嘉禾又觉得无所事事。他瞥见沙发上的袋子,决定送到附近一家价格稍贵一点的干洗店。   休假过后,方嘉禾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工作。   滨城前几年注重城市文化,决定将现代和历史联动起来,扩建了市博物馆。   方嘉禾原本要去导师推荐的雕塑修复工作室实习,但因为滨城要举办一次文化展览,工作室也收到了许多批待修复的文物,他也就被调来了文物修复室。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滨城都会是阴雨天气,今天也不例外的是个阴凉天。   刚到集合地点,程若安就朝方嘉禾挥了挥手。   “你脖子怎么了,扭了?”程若安眼尖,盯着他后颈的半透明抑制贴研究。   Beta比Alpha和Omeg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低很多,也并不把后颈当作很重要的部位。   方嘉禾拉了拉衣领,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转移话题问起工作的事情。   “是这次展览的赞助公司之一捐赠的文物,估计咱们这段时间都要忙这个了。”程若安苦着脸,等着交接的人送来文物。   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一辆集装箱驶进了箱子,侧面印着两人不太熟悉的赞助公司的标识。   司机和一名工人从车头跳了下来,让他们把仓库的门打开。   程若安自来熟地问起公司的来历,司机点了根烟,跟他们解释这是入资的公司,总公司不在这边,准备来这边发展业务,就投了这个项目。   修复的过程并未有多少趣味,反反复复拼凑,清洗掉上面积久的污垢,再耐心打磨,一个部件有时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做完。   好处也显而易见,认真工作的时候,大脑就很难再思考其他的事情。   好在这件文物保存得很好,他们修复过程也很顺利。   下班时程若安的伴侣照旧在巷口等他,他们就住在离工作室不远的小区,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   方嘉禾和他们告别后绕了点路,取回了送去干洗的衣服。   初秋的街头湿气有些浓重,像是要在人身上挂一层水雾。街道两旁种植的桂花陆陆续续的开,香气溢满了整条长街。   其实滨城和首都是两座截然不同的城市,不像首都四季分明,秋天跟冬天有明确的界限。   首都的空气干燥许多,滨城的雨总是说下就下。   方嘉禾提着衣服还没走几步,天空就笼了一层淡淡的乌云,接着就是细密的雨滴。   他把袋子揣在怀里,跑到路边拦了辆车,才在更大的雨势到来之前安全回家。   他检查了下,衣服还很干净,没有因为他抱在怀里而变得皱皱巴巴。   其实店员前几天已经联系过他,只是看着手机里庄越的联系方式,方嘉禾又有些犹豫,几句简单的问候语也让他不知从何开口。   他也有些后悔,那天不应该提到以前的事,也不应该展露出自己的痛苦,因为他不是最应该难过的人。   他可耻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接受父亲对他和庄越的祝福,实际上并没有勇气面对庄越,还做了逃兵,让庄越十八岁到二十岁的时间都被迫跟他捆在一起。   方嘉禾身体感到疲惫,大脑又莫名的亢奋,迟迟无法入睡,只能躺在床上闭眼冥想。   黑暗的空间里,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随即不停震动,提醒他有人来电。   方嘉禾很快睁眼,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大脑产生了片刻的恍惚,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在梦中,但他也只认识一个叫庄越的人。   他按下接通,一道不属于庄越的男声从听筒传出,语气有些严肃。   “请问是方嘉禾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下开头更好衔接   都很期待重逢之后的故事,不知道写的能不能达到大家的期望o(^▽^)o   重逢的几个关键词是:沉默、尴尬、各怀心事 第41章 病症   方嘉禾赶到医院,电话里联系他的秘书已经等在了门口。   “抱歉贸然打扰,只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联系你。”范棋边带路边为他解释,“老板还没醒,情况有些复杂,我先带你去见医生吧。”   方嘉禾跟在他后面,刚一踏进医院,大脑就有些眩晕,每一道打在身上的光线都像是高密度的激光,一点点切割他露出的皮肤。   他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也不想见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生病时最多去附近的诊所开点药,除非体检,平时几乎不踏进医院。   在听到范棋说庄越昏迷时,方嘉禾就觉得心脏被狠狠掐住,要深呼吸几次才能恢复力气。   “可以先带我去看一下他吗?”方嘉禾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没有心情调整。   好在范棋并未发现他的异状,带他走到病房门口:“刚到医院没多久,吃了药就休息了,医生说还是要多休息。”   方嘉禾点了点头,看着庄越安睡的面孔,仍感到不安。他没忍住,伸手去碰庄越的手。   感受到跟自己相差无几的温度后,一直围绕在心头的恐慌才消退一些。   “谢谢,我们去医生那里吧。”方嘉禾收回手,跟范棋走过几个转角,停在会诊室前。   医生已经坐在里面,他应该是认出了范棋,朝他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方嘉禾,表情有些严肃,“我先和你们说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吧。”   方嘉禾不自觉绷起背,之前范棋联系他时,也没有太过详细讲述庄越的情况,只询问他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现在坐在医生面前,他又觉得手脚发麻。   “病人患的是A型分离焦虑症,晕倒是因为缺少Omega信息素的安抚,导致他的病症发展到了症状躯体化的程度。”医生客观地给他们解释病症,方嘉禾听得有些心慌,忍不住提问,“很严重吗?”   医生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温和的措辞,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能说严重,但也有点难办。”   他从旁边一摞资料里抽出两张病例说明表,神情复杂地说:“分离焦虑症一般在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中发病率很高,尤其是丧偶的Omega,Alpha得这种病的倒是少见。”   听到少见两个字,方嘉禾又紧张起来,盯着医生。   “你别紧张,虽然少见,但治愈率很高。”医生的语气缓和下来,指了指他们手上的资料,“Alpha跟Omega的治疗手段不一样,Omega一般需要进行标记清洗,然后长期吃药维持激素稳定,Alpha没这么麻烦,只是…”   医生把目光移到方嘉禾身上,意味深长地开口:“Alpha的治疗过程中是比较依赖Omega的信息素的。”   方嘉禾看着手里的表,上面解释了A型分离焦虑症的病因,A型分离焦虑症患者是在原本患有分离焦虑症的情况下,深度接触Omega信息素后未及时得到安抚而进一步演变为A型。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范棋:“是因为我吗?”   “当然,老板没有接触过其他Omega。”范棋露出标准的笑容,不带私人感情地回答。   方嘉禾大脑有些乱,不明白庄越为什么会患上分离焦虑症,更没想到会严重到昏迷的程度。   “两个人之间闹矛盾嘛,正常。”医生劝导似地对着方嘉禾开口,“你不用太担心,我也见过几例这种情况,虽然不像你的Alpha那么严重,但也都是伴侣之间生闷气,Alpha得不到信息素安抚,很容易产生患得患失心理,好好陪伴,会好转的。”   方嘉禾本想该纠正医生对于他跟庄越关系的误解,又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只好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我看了病人的几项指标,他的轻度A型分离焦虑症有好几年了,平时应该有服用过一些药物,控制得还不错。你的信息素是主要诱因,所以我们还是围绕你来进行治疗。我开的都是一些镇定效果的药,只是起辅助效果,想要根治还是得你在旁边。”   医生从电脑上打印了一张指标表格,上面标注了出现相应症状时Omega应对的方法,“上面的都是参考,不一定要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   “很多时候症状加剧都是因为平时不注意,一点一滴积累起来,在某个瞬间达到了临界点,身体一下承受不住…”医生说了几个概念,又给方嘉禾列举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比如平时相处时很冷漠,让病人的情绪一直处于一个比较封闭的状态。或者说发生争执,都是年轻人,很容易气上头,说一些狠话什么的,这些都有。”   方嘉禾觉得哪一种状况都不是他们的现状,但那天分开时,庄越的情绪也确实有些异常,会是因为这个病吗。   “治疗过程中病人的情绪很关键,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现在可能现在还没处理好彼此的感情,但生活都是要一点点磨合。”医生像是转业成了心理辅导师,语重心长地引导他,“年轻人有时候爱钻点牛角尖正常,但要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方嘉禾对前面的话默不作声,跟医生在最后一句话上保持一致,庄越的身体应该是最重要的。   “遇事好好谈,我看你也不是不关心你的伴侣,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医院,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等病人好了再摊开来解决。”医生叮嘱了几句,开了药单。   范棋拿着药单去取药,让方嘉禾先回病房看看庄越。   庄越还没醒,方嘉禾把医生给的表格折好放进包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准备起身接杯热水,庄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还有些哑,方嘉禾回头看他,发现他的唇色有些浅,不自觉把水杯递给他。   “范棋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医院。”方嘉禾说了两句,发现庄越一直在看着自己,又补充说,“他去拿药了,让我在这里看一会。”   庄越喝了口水,脸色还是很苍白,眉头皱着,看上去不大有精神。   方嘉禾想起医生说的话,静默两秒,还是先开了口,“医生说你的病有好几年了,是因为…之前我离开吗?”   他说的时候仍感到艰难,过去的事情本该变成回忆,不应该再提起,尤其是对庄越,但医生的话让他有些担忧。   庄越原本就患有轻度A型分离焦虑症,方嘉禾不太确定是不是也是因为他,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太自我意识过剩,庄越也可能喜欢上其他Omega,但方嘉禾不太想往这个方向思考。   “你觉得呢?”庄越声音平淡,像只是回答问题一般,“我没和其他人上过床。”   方嘉禾更感到羞愧,有些抬不起头,垂眸盯着白色的地板,胸口有点闷。   “对不起。”他说不出更多有理由的话,他以为自己离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庄越会因此生病。   那时他连面对庄越的勇气都没有,几乎是逃一般想要离开,很多事情都办得草率。如果好好和庄越道别,也许不会这样。   “你只跟我说这个?”庄越问他。   即便没有抬头,方嘉禾也觉得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张了张口,尽量诚恳地说,“医生说我的信息素也许能帮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都会赶过来的。”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方嘉禾觉得庄越的表情似乎有些生气,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更好的表达。   “你知道要怎么帮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怔了怔,刚想说什么,突然被庄越拉住,两个人瞬间贴近,心跳声猝不及防地砰砰震动。   庄越的信息素从空气中一点点渗入皮肤,方嘉禾很快就觉得脸颊发烫,体温升高。   这样的状况大概维持了三秒,庄越就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现在呢?”   空气里的信息素淡了一些,方嘉禾有些慌张地起身,更加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有认真看过医生给的表格,能够帮助Alpha缓解的办法除了基础的陪伴,做一些能牵动信息素的事情效果会更好。   方嘉禾意识到庄越突然释放信息素是为了提醒他,可如果没有Omega的信息素,Alpha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我知道,我只是…”方嘉禾想说自己只想帮忙,也想说他很担心,但好像无论说哪一种,庄越可能都不会感到高兴。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庄越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想用什么立场帮我?”   方嘉禾重新抬头看庄越,他仍穿着自己的私服,整个人透着一股冷淡,看向方嘉禾的眼神好像带有探究,也可能是一种排斥的情绪。   “朋友,伴侣。”庄越停了停,才开口,“还是可以发生关系但不联系的陌生人。”   这个问题再次难住了方嘉禾,他斟酌着,选了一个自认为稍微合理的身份:“朋友…可以吗?”   庄越接着说:“原来朋友之间会互相释放信息素吗?”   庄越的话步步紧逼,方嘉禾几乎被说得哑口无言,大脑一片空白,连缓和气氛的话语也挤不出来。   “方嘉禾,我说过了。”庄越平静地开口,“你只用做一件事,跟我结婚就好。”   方嘉禾脑子乱成一团,没办法很好地理解他的话,好像结婚是更加顺理成章,可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这场对话最终以范棋的出现而中断,他出去买了些吃的,也热情地招呼方嘉禾。   方嘉禾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拒绝了他的邀请,而后又拒绝了他的接送,自己坐了熟悉的公交回家。   末班的公交飞驰在空旷的道路上,蜻蜓点水般掠过站点。   方嘉禾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脑中不停想着庄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衣服不用再送来了,如果你联系我,我会当成你同意跟我结婚。”   作者有话说   年纪轻轻,鳏夫感十足   这个病跟现实无关勿带入,为剧情服务 解释权在我嘿嘿 第42章 展览会   滨城的文物展览启动在即,地点定在滨城最大的文化博物馆。展览展出了许多之前未曾面世的雕塑文物,不乏具有代表性的珍品,宣传也铺天盖地。路过的公交站牌,各类公共建筑上也都贴了海报。   哪怕方嘉禾和程若安只负责一小片展区,前前后后也都在修复室忙了半年,唯一获得的优待是被邀请参加开幕仪式。   开幕式定在展览馆一楼的户外场地,现场来了许多媒体报道,场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嘉禾跟一众工作室的同伴很早就到了地点,人远比想象的多,还未开展,外面就已经有排队等候进展厅的游客。   赞助的资方和政府部门的一些人员渐渐入席,现场在主持人的安排下变得有序起来,方嘉禾他们坐到了最后几排。程若安是主持人的粉丝,一直站立举着手机,说要赶紧记录一下,待会找机会合影。   方嘉禾则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这次展览准备的手册。   他翻了几页,浏览着上面的介绍词,程若安突然晃了晃他的手臂:“快看,那有个帅哥。”   方嘉禾手里的册子被晃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跟着程若安指的方向望去。刚看清背影,手册差点又掉了下去。   “看起来很年轻啊,座位安排得那么前,难道是哪个资方……”程若安还在继续说,但方嘉禾听得断断续续,满脑子都在疑惑庄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仪式很快开始,方嘉禾的困惑也在主持人的介绍中得到了解答。   庄越是作为其中一家投资方的代表人出席,也就是上次给他们工作室送来文物的合作方。   仪式的后半段方嘉禾都听得不太认真,目光总是不自觉看向前方,虽然他只能隐隐看见庄越的背影。   上次从医院回来后,已经过去了一周多。   方嘉禾几次想要询问庄越的近况,可一想到庄越的话,他又难以下定决心联系他,最后都没有下文。   仪式完毕后,诸多代表也会进入馆内游览,跟随讲解员完整了解本次展览的文物。   方嘉禾的导师也受邀来参加开幕式,这半年来方嘉禾请教了导师许多问题,他对此很是感激。   仪式结束后,他本想要和导师打个招呼。犹豫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原因是庄越就在他导师旁边两个位置。   方嘉禾在人群后面徘徊着,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程若安已经拉着他上前去跟导师说话。   程若安比他大两届,虽然专业不同,但因为在同一工作室,这半年又一直忙着展览的事,跟他的导师也逐渐熟悉起来。   程若安先和导师谈论了些近况,提到展览成功举行时,导师突然朝另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方嘉禾最不想面对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导师像是早早认识庄越,向他们介绍完庄越,又说,“你们俩经手的那件雕塑,也是小庄出资赠送给咱们市博物馆的。”   方嘉禾站在程若安后面,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只点头或是附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庄越从头到尾也只跟他简单地点头,并没有格外问他,冷淡疏离得很体面。   导师说庄越在首都念完大学后就到了距滨市不远的湘市工作,这个季度才过来对接展览会的事。   程若安听完后有些意外:“小庄总是首都人啊,是有家人在这边工作吗,首都跟滨城和湘市隔得这么远。”   “算是。”庄越简单地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方嘉禾有些敏感,他觉得庄越在回答时好像看了一眼自己。   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庄越会出现在滨城。   虽然庄天明以前似乎就有往南方发展业务的打算,可庄越这次代表的公司并不是庄天明的公司,或许是因为外婆在湘市,方嘉禾只能这么想。   “嘉禾以前也在首都念书呢。”程若安鼓励地看向方嘉禾,想要让他多开口,把话题延续下去。   几人的视线都移到了他身上,方嘉禾未能负起重任,只含糊地点头:“跟家人一起待过几年。”   “是吗,那可真是有缘。”导师笑着拍了拍方嘉禾的肩,“小庄来滨城不久,有机会你带小庄多去看看,咱们滨城的风景也漂亮。”   几人接着聊到滨城的事,方嘉禾站的位置稍稍靠后,悄悄观察起庄越。   他觉得庄越和自己曾经想象过的、未来的模样很接近,谈吐优雅,对任何人都有礼貌,拥有很多东西,虽然这个未来并不包括方嘉禾,但他也还是高兴。   方嘉禾余光瞥见庄越垂下的手腕,上面没有佩戴任何名贵的手表,只有一款黑色手环,用途也很单一,用来隔绝信息素。   成年Alpha都可以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很少有人愿意佩戴抑制手环。手环的抑制功能比抑制贴还要强烈一些,相当于有东西压着腺体,戴上的感觉总不会舒适。   接着没多久,庄越忽然问他们展厅设置的休息室在哪。   “在前面走廊,我带你去吧。”程若安说着就要带路,但被庄越婉拒,随后跟着范棋离开了展厅。   导师接了个电话,说要去接几位朋友,也离开了展厅,就剩下程若安和方嘉禾两人。   “这么年轻就当上老板了,家里肯定超级有钱。”程若安望着庄越离开的方向,托着下巴感叹,“好像还结婚了,这个年纪就成家了,有点可惜。”   “结婚?”方嘉禾有些诧异,庄越有结婚吗?   “我刚才听他们说的,说是十八岁就订婚了,不过好像跟他那个Omega感情不怎么好,没怎么带出来过。”程若安说得煞有介事,方嘉禾无意成为其中的当事人,无法正确评价,只能跟着附和。   “你就是太不着急了,有个人陪着多好。”程若安说了几句,爱搭线的心又冒了出来。   方嘉禾心不在焉地回答,总是想起庄越的手环和手背的淤青。   如果一直用药物治疗,很容易出现耐药性。   他和程若安在展厅逛了会,心里惴惴不安,连程若安也察觉到他今天的异常。   “你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程若安问他,又像是明白过来,“你不用陪我,我准备再去后面看看,你不舒服先去休息一会。”   方嘉禾最后还是决定去休息室一趟,他跟程若安说了抱歉,往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走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找一会,没想到范棋就站在其中一间休息室门外。   范棋也看见了他,朝他点了点头,问他:“老板在里面休息,你要进去吗?”   方嘉禾仍未做好准备,即便到了门口,又生出几分退缩,只好先问他:“他这几天有再去医院吗?”   “昨天去了一次,医生建议他少用药物,没有给他开安眠药。”范棋有礼貌地回复他的问题。   “那他今天状况好些了吗?”方嘉禾又问。   范棋诚实地告诉他:“不太好,医生说接触到其他Omega的信息素可能会产生头晕恶心,老板今天来之前还贴了抑制贴。”   “下午还有两个线上会议,不知道老板愿不愿意推迟。”范棋在手机上发了几条信息,叹了口气,有些苦恼接下来的安排。   方嘉禾站了一会,也很认真地思考,然后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休息室没有开灯,里面空间不大,只简单添置了的沙发和桌子。   方嘉禾的视野黑了片刻,然后才渐渐适应。   沙发上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方嘉禾慢慢贴近,发现庄越似乎靠在沙发上假寐。   他慢慢坐在沙发上,蹑手蹑脚得自己都觉得像是一个小偷,还没开口,就被人拉住手。   黑暗中,庄越的声音也变得暗沉起来。   “你怎么来了?”   庄越的手很热,冰凉的手环碰到方嘉禾的手腕,有效阻止了Omega信息素的侵入。   方嘉禾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摸到他的手环,问他:“不可以摘下来吗?”   “不可以。”庄越很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然后收回手。   “可你戴着很难受。”方嘉禾觉得庄越的行为有些任性,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但说不出责备的话。   等到要说到接下来的话时,他的声音又小了一些,“我的信息素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房间里静了一会,庄越的手一直搭在额头上,再开口时,又带上一股执着:“我应该有告诉过你,你来找我,我会怎么做。”   “方嘉禾,你是已经想好和我结婚了吗?”   方嘉禾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庄越就已经认定了他的答案:“没有想好就…”   “我想好了。”方嘉禾打断庄越的话,虽然有些没有底气,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成功说了出来。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但方嘉禾已经做出了决定,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等了一会,对庄越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生病,所以才会问我。”   如果不是因为生了病,庄越大概也不会再来找他。   方嘉禾是这么理解的,因为庄越的病很特殊,但又不愿意很随便地要求方嘉禾。   世界上能够合法释放信息素而不被误认成骚扰行为的除了相爱的人,只剩下具备婚姻关系的伴侣。   庄越仍没有开口,但方嘉禾这次试图再取下他的手环,没有遭到拒绝。   他又抬手想去撕庄越的抑制贴,不小心碰到庄越的脸,发现他脸颊的温度也很烫。   可能是为了强行压下信息素,造成腺体发热。   “方嘉禾。”庄越喊了他的名字,顿了顿,又按住他贴在后颈的手背,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迟迟没有开口。   方嘉禾觉得他可能在担心,询问他的意见:“先撕下来一会,好吗?”   “不能后悔,你知不知道?”庄越重申着一句方嘉禾很熟悉的话。   方嘉禾后悔的事很少,如果能帮到庄越,就更难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另一只手也搭上庄越的肩,想让庄越坐得更放松一点,然后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   两人都不再开口,方嘉禾也成功撕下了他的抑制贴。   庄越的信息素比方嘉禾想得还要猛烈,像是波涛的海浪,时而汹涌,时而平缓。   方嘉禾就坐在他旁边,过了许久,庄越的体温才渐渐退下来。   作者有话说   说结婚就结婚><   大家如果觉得酸的话,说明我目的达到了嘿嘿( · ) 第43章 结婚   登记结婚的日期定在一个晴天,那天恰好是情人节。   方嘉禾并未自作多情的认为庄越是有意定下,因为庄越前后都没时间,刚巧碰上而已。   他们预约好时间,庄越在楼下等他。   庄越跟方嘉禾遇见过的商务人士也有些不同,身上不带有象征品味的香水气息,不常西装革履,大多时候都十分居家,站在楼下等人时好像仍在读书的学生。   方嘉禾注意到庄越的车牌是湘市的简称,更加确信他是因为舒雯才会出现在滨城。   去政务厅的路有些绕,有一条街道正在修高架,这两年来周边的道路通行改了又改,前不久还是双行道,最近好像又改成了单行道,方嘉禾也要靠导航才能知道怎么走。   庄越开得很平稳,虽然开了导航,但方嘉禾总觉得他开得比许多网约车司机熟练。   经过海岸广场时,因为车辆较多,庄越的车速慢了一些。这里是滨城最大的海边广场,每到傍晚,总会有很多人到这里散步。   方嘉禾想到庄越第一次来滨城,如果想要散心的话,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里黄昏的时候很漂亮,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这边逛逛。”方嘉禾尽量中肯地提出建议,想要打破一路的寂静。   庄越转头看了一眼广场,嗯了一声,可能不怎么感兴趣。   又开了一会,他们到达了滨城的政务厅。虽然有预想过人会很多,但人流量还是超出了方嘉禾的估计。   尽管方嘉禾在来的路上一直说服自己,不要产生过多想法。只是在等候期间,方嘉禾又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他们登记的场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他和庄越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次也是如此,方嘉禾无法确定自己幸运还是不幸,终于重新和庄越见面,却又要以这种方式绑在一起。   因为他们从前有登记过,且几年来两人都未到政务厅进行单方面解除,婚姻登记的流程也简化了几项。   工作人员重新录入他们现在的信息,拍好照片。结束之后,工作人员又送了他们一套礼盒,说是为新婚夫妇准备的礼物。   他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从云层探出头来,明亮的光线映射在车窗上,驱散了秋日的寒意。   庄越站在车外接电话,方嘉禾没什么事干,打开了政务厅送的礼盒,里面也有一小盒喜糖,除此之外,还有两盒计生用品。   刚好庄越也打完电话,准备开车门。   方嘉禾立刻把东西都放进去,庄越像是对他突然的动作感到疑惑,开口问他:“里面装的什么?”   “水果硬糖,你要吃吗?”方嘉禾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捡了几颗糖握在手里,想着一定不要让庄越看见里面的东西。   庄越望了一眼他手里的糖果,顺手拿了一颗,指尖擦过方嘉禾的掌心,带起一阵很轻的酥麻。   方嘉禾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假装很平常地跟他谈论以后的事:“我最近都在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你还住在之前的酒店吗?如果在的话,我下次可以直接去那里。”   他应该要比谁都清楚两人为什么会登记,也应该要做到自己该做的事。   “退掉了。”庄越启动车辆,依据路线原路返回。   方嘉禾啊了一声,不清楚他退掉酒店的原因,又问他:“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结婚后不应该住在一起吗?”庄越反问他。   他说得十分自然,也没有逻辑上的错误,好像他们也只是正常的结婚,应该要准备构筑专属的空间。   而事实并非如此。   医生说过,陪伴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庄越提出同居应该是为了更方便治疗。   如果他总是不舒服,工作上也应该很难集中注意力。   方嘉禾想了一会,试着提出建议:“你办公的地方在哪里啊,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公寓。”   庄越沉默地开车,距离方嘉禾的公寓只剩下十分钟的路程。   途中有一条路需要绕行,改了一个多月,方嘉禾刚想提醒,发现庄越已经提前改道,像是来过一样。   “不可以住你家吗?”庄越突然说。   他减慢了车速,在十字路口等候绿灯的时候侧头看方嘉禾。   方嘉禾愣了愣,没想到庄越会提出这个解决办法。庄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他是否真的接受跟方嘉禾结婚,愿意跟方嘉禾同处一个空间。   “不方便?”庄越还在问他,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没什么问题。   “没有。”方嘉禾一个人住了很久,也有闲置的房间。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些界限被模糊掉,难以判断出正确的答案,可他也想不出必须要反驳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东西搬过来。”庄越为这场谈话做了最后的总结,他将车开进小区,停在方嘉禾楼下的车位。   方嘉禾今天请了一整天的假,接下来都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如果庄越真的决定搬进来,他可以趁今天先收拾一下。   “我先收拾一下,你搬的时候联系我。”方嘉禾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常一些,如同他们正在商量很简单的事情。   “我叫家政来。”庄越说着已经拿起手机,像是要联系范棋。   方嘉禾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不用的,我家里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   这套公寓就是从前方嘉禾在滨城时住的,即便搬去首都,这套房子也一直没有卖掉。方启华原本把房产过户到了夏冉的名下,夏冉去世后,又过到了方嘉禾的名下。   当初方启华陷入资金短缺,抵押了很多原本在滨城购入的动产和不动产。但始终没有把这套房子拿去抵押,也让方嘉禾在离开首都后还能有落脚的地方。   “因为经常搬家?”庄越望了他一眼,方嘉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隐隐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变差了一点。   “不是,我一个人住,平时都呆在修复室。”方嘉禾还是解释了一下。   以前搬去首都时,他们也没想过会再回来,家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后来离开首都,方嘉禾也没带太多东西。   这两年方嘉禾一直跟着导师在滨城附近的乡镇做文物调查,很少住在城区,并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   庄越的脸色好了一些,没有再坚持家政的事。方嘉禾跟他约好搬过来的时间,然后下了车。   公寓是三室两卫,其中有间改做了书房,方嘉禾还睡在自己原来的卧室,剩下一间主卧。   方嘉禾做完清洁,看着放在茶几上的结婚证明,并没有感到轻松。他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罪证,陈述着他们所有的非自愿。   庄越讨厌欺骗,也讨厌带有条件的靠近。方嘉禾不够坦诚,也缺乏直面的勇气,所以最后只能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   他把它和以前的登记证明一起放到了床边的第一层抽屉,等到解除婚姻关系的时候会更方便寻找。   过了两天,庄越打电话过来,方嘉禾便到楼下去接他。   庄越只有一件行李箱,两人乘坐新建没几年的加装电梯上楼。   “你先刷这个,晚上我再带你去录人脸。”方嘉禾把磁扣给他,带着庄越停在自己家门口。   年少时方嘉禾很多次想过要带庄越来滨城,比如一起在海岸广场散步,一起去海边冲浪,再带他尝很多有名气的小吃店,分享他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   至少他想象的场景是有趣的,跟两人此刻的无言不同。   他悄悄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屋内的装修风格很古朴,跟洋湖区富丽堂皇的别墅相差甚远。方嘉禾回来后把房间都重新装修了下,但没有改变整体风格。   夏冉喜欢木质的家具,说是耐用,方嘉禾后来自己也都偏爱买原木。阳台放了一些绿植,是方嘉禾这半年才开始养的,之前总是不在家,也没办法浇水。   “你住这间吧,大一些。”方嘉禾带他到了主卧,想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去,不过还没碰到行李箱的杆,庄越就已经自己提了进来。   庄越先放置了电脑,箱子里的衣物不多,很快就能整理好。   “是不是还缺些东西?”方嘉禾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生活,和别人同住的经验不多,顶多是在镇上走访时,会短暂合住。   家里骤然住进特殊的人,方嘉禾更毫无头绪,脑子里思考着还差些什么东西,想着待会去买。   庄越看上去并不着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对他说:“这里看不见海边。”   方嘉禾没想到庄越会提出这样的看法,原本主卧也是能看见海边的,后来新修了大厦,挡住了部分视野,能完全看见海边的只剩方嘉禾的房间。   方嘉禾犹豫着,如果庄越在意这个,换一下房间也不是不可以。   “我的房间可以,你想住的话,我搬到这边来。”他询问庄越的想法。   庄越像是愣了一下,转身背对他,又不怎么高兴地开口:“不用,麻烦。”   等到晚餐的时候,庄越提出去外面用餐。方嘉禾并不太想,跟庄越单独相处时,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轻松。   一想到庄越又要和自己绑在一起,他就感到沉闷和难以言说的心酸。   方嘉禾也想装作从容的样子,假装只是因为积年旧疾而伸出援助,不应该带有太多私人感情,可始终难以做到。   他不确定过去的事情自己是否能弥补,也不确定现在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能会是好事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离甜还差一些些^O^ 第44章 勉强   第一次诊断出分离焦虑症时,是在方嘉禾离开的一年后。   庄越定期进行检查,原因是近期胸口感到突然的刺痛。医生无法准确说明病因,问他是不是有焦虑的事情,或是有重要的人离开。   庄越否认,认为自己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   也许有一点,那就是庄天明决定和白清雅登记结婚。他们在另一处别墅区添购了新的房产,作为婚后居处。   不过归根到底,这件事对庄越也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照常上学,完成课程,在茶园和首都之间往返,不同的是,他在湘市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在首都的时间越来越短。   湘市偏南,跟首都在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冬季不会下雪,梅雨天气居多,空气潮湿。庄越也待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察觉出这些不同。   从湘市到滨城,驾车需要将近四个小时,飞机则会缩短至一个小时。   不过庄越认为驾车过来也不算麻烦,因为途中有一段景观公路,沿路的风景很不错,有在首都见不到的长河群山。   在决定找方嘉禾之前,庄越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达到某种标准,具备成熟的条件。   然而事情依然出现了意外,因为方嘉禾突然的发情期。   庄越只见过方嘉禾发情期难受的模样,似乎五年前他们相处过的那个下午仅在昨天。   发情期时方嘉禾情绪会很敏感,庄越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方嘉禾就会眼眶泛红。   不能离他太远,要时时保证他能接触到Alpha的信息素,要盯着他吃饭。总之,庄越需要照顾很多地方。   在见面之前,庄越不是没有想过两人再见面的场景。   起初他认为应该不需要太久,因为他们已经登记,在法律上来说,他们只是尚未达到婚龄,事实上与结婚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方嘉禾重新出现,他可以接受短暂的离开。   而现实往往与预计不同。   方嘉禾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五官更精致了些,脸颊的肉少了点,身型瘦高,说话做事跟中学也没有太大分别。   好像五年只是一个数字,眨眼就能度过。   可当方嘉禾不再被信息素支配,清醒过来总是说着离开时,庄越又很清楚,他们确实分开了五年。   如果再等三百九十一天,他们分开的时间就会超过认识的时间。   庄越很想问方嘉禾,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找他。如果他不来滨城,方嘉禾是不是真的打算永远不见他。即便见面,也总是在拒绝和远离。   但方嘉禾不让他生气,也不让他说很重的话。   庄越的质问也无处可说。   沉默不代表无动于衷,在收不到来信的许多个日夜里,庄越明白一件事。   有时候过程并非最重要的,只注重结果也不是坏事。   他做不到让所有事情都顺心顺遂,于是决定只要一个准确的回答。   庄越想要确定的关系,确定的人,不想要再收到无下落的回音,为此决定跳过很多步骤,完成本应该很早就进行的事情。   两人对于这场婚姻的定义也许不相同,但庄越见过许多并非真心相爱也能共同相处的婚姻,确信结婚实际上只是一道可以正确行使某些权利的准入证。   *   方嘉禾所住的楼房已经建成许多年,外墙壁经过风雨打磨已然有些斑驳,但绿植规划和社区氛围不错,居住率在老式小区中并不低。   庄越将车停在方嘉禾楼下的停车区,从车窗往上看,能看见方嘉禾家的阳台和卧室的窗户。因为是白天,他看不清是否有开灯。   没过多久,方嘉禾就从楼上下来。   连续的雨天过后,滨城终于迎来晴天,云朵像是晒化的奶油,很随意地飘散,街道还在吹着凉风。   方嘉禾坐在副驾驶,比上一次要从容一些,怀里抱着书包,盯着前方道路,不总是问个不停。   经过海岸广场时,方嘉禾向他简单介绍了一番。   庄越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滨城,也在当地人的推荐下去海岸广场看过日落。但日落就是日落,这只是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自然规律,庄越对此并未产生多大兴趣。   婚姻登记的过程并不复杂,尤其是有过登记行为的AO,流程会更简化一些。   工作人员问了几个问题,要他们拿出证件和证明文件,方嘉禾把东西都装在一个文件袋里,庄越在其中看见了那份五年前的登记证明。   而现在,他们拥有了新的证明。   对于婚后居所,庄越有计划在滨城购入一套房产,作为今后的长期住处。   只是他来滨城来得仓促,中间又发生了意料外的事情,他的轻度分离焦虑症不知何时恶化到需要靠药物和信息素才能控制的地步。   他觉得是病痛一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象,尤其是这类病因复杂的疾病,发作的时机也难以掌握。   比起医生说的那些发作的可能因素,庄越更觉得这是一项靠运气的事。   在送方嘉禾回公寓的途中,他还没有任何症状。   在方嘉禾即将下车的片刻,庄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抓住方嘉禾,好像他很不愿看见方嘉禾消失在视线里,觉得胸口漫上一种奇异的疼痛,神经也像是被重重压迫着。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头痛或手脚乏力的状况,但都没有这次严重。   他把车开到附近的停车场,打电话给范棋,让他带自己去医院一趟,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只凭药物很难根治。   且分离焦虑症要用的药物跟失眠的药物冲突,医生也不再给他开安眠药物,并再次建议他找到引发病症的Omega配合治疗。   庄越不想让方嘉禾到医院来,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也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病。   可当诊断单上的文字变成真实的疼痛时,庄越也感到难熬。过度的,反复的痛苦总是让他想起方嘉禾。   他坐在展厅的休息室里,身体像是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痛苦不堪,一部分习以为常。   可偏偏因为生病,方嘉禾才终于主动靠近他。大概是也觉得他有些可怜,会因为没有Omega的信息素而感到痛苦。   在清醒的间隙里,庄越给过方嘉禾后悔的机会,是他自己说想清楚了。   庄越不是由教条规则制造出来的毫无瑕疵的工艺品,同样含有自私利己。是方嘉禾在生日那天亲他,毕业时说想要和他订婚,现在也是他同意结婚,于是庄越更想不出要拒绝方嘉禾的理由。   *   庄越让范棋预约结婚登记的日期,他原本想的是要定在最近的休假日期,但范棋提醒他一周后就是情人节,很多情侣都愿意在那一天进行登记。   “大家都觉得在情人节登记象征着一段幸福婚姻的开始,老板你觉得呢?”范棋这样问他。   庄越觉得迷信,婚姻的幸福与否和日期无关,如果真的有效,那所有人都在那一天结婚,这样离婚率肯定会大大降低。   他这么想,最后让范棋把时间改到了情人节。   庄越没有具体想象过结婚之后的事情,但认为两人应该要住在一起,毕竟他们已经正式登记结婚,跟十八岁时的登记不同。   方嘉禾家的公寓离办公的地方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由于附近道路改道,道路规则复杂,早高峰时期容易堵车,范棋建议他选取更近的一间房屋作为婚房,目前可以先住在附近的酒店。   庄越觉得没有必要,方嘉禾有自己的房间,不会愿意住到陌生的地方。   而方嘉禾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庄越便很有耐心地提醒一下他。   但方嘉禾忘记的事情有很多,也对庄越许下很多没有后来的承诺,难道要每件事都重新说一遍吗,庄越有点生气。   他也不清楚,自己数度来滨城,看几场不特别的日落,等一个没有消息的人是为了什么。   幸而事情有了新的开始,他不必再执着于很多没有结果的事。   晚上庄越想带方嘉禾出去吃饭,但方嘉禾看上去不太愿意,说自己有些累,想要休息。   最后是方嘉禾做的晚饭,庄越在旁边看了一会,想要帮忙,但无从下手。   范棋准备了基础的日用品,不过还缺了几样东西。庄越不熟悉附近的路,方嘉禾很主动地要带他买,又带他去录入常驻人员的信息和办理进出门禁卡。   期间碰到一位楼下的邻居,方嘉禾之前帮过她送家里的老人去医院。   可当邻居问起庄越时,方嘉禾突然变得不那么坦坦荡荡,很不清晰地介绍他们住在一起。   庄越心情称不上好,沉默地买好东西,又很快回到方嘉禾安排的房间。   他不明白,方嘉禾愿意给楼下流浪的小猫喂食,也愿意热情地帮助邻居,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   即便不能回到以前,好好说话都难以办到。   不和庄越对视,肢体的躲避,连庄越也觉得自己在勉强。   可如果不勉强,事情好像会发展得更糟糕。   作者有话说   距离发糖进度还有五六七八章吧可能o(^▽^)o   周日周一周二连更*^O^* 第45章 同处一室   庄越凌晨的时候身体又开始发热,方嘉禾是在半夜口渴想起来倒杯水喝时发现的。   医生告诉过他,分离焦虑症发病时最明显的特征之一就是腺体功能紊乱,导致Alpha无法自控信息素。   方嘉禾敲门之前,客厅里已经有溢散出来出来的信息素。   庄越在清醒时从不会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嗅到一点点气息。   方嘉禾敲了两声,在门口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庄越没有锁门,方嘉禾很轻地推门,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方嘉禾的身体,像是要缠住他。   他走到床边,借着窗台微弱的光线观察躺在床上的人。   庄越侧躺在床上,眉头皱得很紧,睡得很不舒服。   方嘉禾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出意外地很烫,几乎有些烧手,仿佛正被火堆炙烤着。他的身体滚烫,身上却不出汗,这让方嘉禾有些担忧。   方嘉禾看过医生开的药单,知道要吃些什么药。他没有开灯,打开手机的电筒,在房间里寻找庄越的药,然后又去接了温水。   “庄越?”方嘉禾叫了他一声,仍没有得到回应。   他想把庄越抱起来一些,但力气不够,没办法让他靠坐起来,只能抬着庄越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腿上。   过程持续了几分钟,大概是他的动作太频繁,庄越终于有了轻微的反应。   他的脑袋动了动,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方嘉禾俯耳去听,庄越身上的热气触到了他的脖间,也染上了浓郁的信息素。   方嘉禾觉得自己也像是被传染了,碰过庄越的地方都跟着升温。   他想让庄越张嘴吞药,但庄越抿着嘴,连水也没办法喂进去。   他试了几次,水都从庄越的唇边淌了下来。方嘉禾没喂多少,用手擦了擦,避免水打湿衣服。   “把药吃了再睡吧?”他也不知道庄越能不能听清,很小声地劝他。   但这次庄越好像听见了一点,方嘉禾给他喂水时,他的唇张开了一些。喝了几小口后,庄越似乎也恢复了些力气,能够自己坐起来。   “为什么不说?”庄越突然开口,说出了方嘉禾能听明白的话语,但方嘉禾不清楚他指的什么。   庄越睁了眼,目光有些涣散,看了他一会,又问:“为什么不说我们结婚了?”   方嘉禾顿了顿,意识过来他是在说晚上出门时遇见的邻居。   方嘉禾其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并且很快就被他掐掉了,因为没有必要。   庄越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等到他的病痊愈,这段婚姻也会走到尽头,最终又会只剩下方嘉禾。   “下次吧,先吃药好吗?”方嘉禾放缓语气,和庄越的脸隔得很近,近得他备感煎熬。   “是很见不得人吗?”庄越仍在追问,执着得方嘉禾有些困惑。   难道庄越想要告诉别人吗,离婚的时候又要解释一遍,不会很麻烦吗。   “我下次会说的。”方嘉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给出一个顺从的答案。   得到回答后,庄越安静下来,方嘉禾说什么他也愿意跟着做。   药片应该有安定的效果,庄越吃过后又陷入昏睡,喂药折腾了不少时间,方嘉禾已经不怎么困。   他摸了摸庄越的额头,仍然很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退热。   其实方嘉禾应该要离开,因为再待下去很不合适。   但他还是没有离开,大概只有在庄越不清醒的时候,方嘉禾才能够很近距离地感受他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毫无自知之明又卑劣的人,只敢偷偷摸摸的靠近庄越,攫取并不属于自己的快乐。   即便有痛苦,但又无法克制,矛盾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方嘉禾靠在床边,看着庄越发了会呆,时不时测一下他的体温。   后来的事方嘉禾的记忆也不深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庄越的床上。   房间里的信息素已经淡了很多,方嘉禾坐起身,心里涌上一股心虚。   他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客厅就传来脚步声,庄越很坦荡地出现在门口。   “吵醒你了?”庄越走进来问他,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垂下,表情很温和,显出几分纯良。   方嘉禾刚刚醒转,思绪还没有回炉,摇了摇头,说,“我闹钟响了。”   他看着庄越的动作,直到庄越从昨天的袋子里拿出新的毛巾擦了两下头发,才想起要给他拿吹风机。   庄越用了方嘉禾的沐浴乳,空气里的香氛味道很浓,跟方嘉禾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在吹风机声音压住其他动静的某个瞬间,方嘉禾觉得现在跟他曾想过的未来很接近。庄越是亲和的,会跟他说早上好,也会毫无芥蒂地拥抱他。   只是很遗憾不是。   “你感觉好点了吗?”方嘉禾故作自然地问,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解释原因,“昨晚你的体温很高,我本来是想等你退热了就走的,不小心睡着了。”   方嘉禾说理由说得有些挣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为庄越的高热退得很快,而他还是留了下来,还睡着了。   “没什么问题。”庄越吹干头发,简单理了几下,也没有追究方嘉禾半夜到他房间的事。   他走到方嘉禾旁边,取下衣架上的衬衫。   方嘉禾目光无意识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盯了两秒,才意识到庄越正在解睡衣扣子。   也不知道庄越为什么没叫他出去,方嘉禾立马移开视线,有些仓皇地说,“我先出去了。”   方嘉禾洗漱好,本来想把昨天买的速食放到蒸笼里,但考虑到庄越,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昨晚去超市时,方嘉禾就买好了最近一个月的早饭,几乎都是速冻产品。   庄越当时看上去兴致缺缺,应该不怎么喜欢吃这些东西。   “你早饭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吧。”方嘉禾换好衣服,看着庄越换上西装,不再是昨晚需要照顾,哄两句就愿意听他话的模样,心里无端产生了一些失落。   昨晚的平和更像是短暂的魔法,只满足了方嘉禾的梦。   “你不是买了早餐吗?”庄越把领带放到茶几上,没有着急穿外套,“一起吃吧,待会送你去上班。”   方嘉禾想说不用送他,但看见庄越已经坐在餐桌上,只问他:“来得及吗?”   “顺路。”庄越简单地回答,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其实想问在家做好早饭再去上班来不来得及,只是庄越好像误会了。   方嘉禾看了好几眼庄越,发现他一直在和谁沟通,没有过多的时间给方嘉禾解释。   他担心时间太紧凑,弄了几个能熟得很快的食物。这类食物的好处是方便,坏处也显而易见,口感十分单一,咸就是咸,甜就是甜。   两人用餐的速度都很快,因为没有可以聊的话题,方嘉禾也暂时没有看出庄越对这顿早餐的喜恶。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跟林姨的手艺差得很远。   方嘉禾的工作室离家不远,十多分钟的车程就能到,只是早高峰期间很堵车,公交车走走停停,很容易头晕,尤其是空腹乘车,这也是方嘉禾习惯在家吃了早饭再出门的原因。   坐在庄越的车里,方嘉禾不用再闻到很多来自不同人的气味,只是人也沉默得多。   快到工作室时,庄越问他:“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方嘉禾诚实地回答。   “嗯,我来接你。”庄越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件事很平常,是不需要额外说明就约定俗成的事。   “不用了吧,没多远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方嘉禾不想麻烦庄越太多,很快拒绝。   “坐车不是更快吗?”庄越反问,又像是很不理解地说,“还是我不合适?”   一下两个问题,方嘉禾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对,周围的鸣笛声接连不断,也像是在催促他给出回答。   “要迟到了,下班了给我打电话。”庄越没有一定要得到方嘉禾的答案,方嘉禾胡乱点了头,不敢再耽搁,匆匆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   两人说开还有一段剧情嘿嘿 第46章 露营行动   方嘉禾刚走几步,就碰见了程若安。   程若安拎着早餐,往他下车的方向瞄了几眼,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坐车上班,那是你朋友吗?”   “闹钟响晚了,就坐车过来了。”方嘉禾模糊地解释,觉得自己和庄越结婚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程若安还见过庄越,以后解释起来可能会更麻烦。   “是吗,开那么好的车还接单啊,比我有钱的人还在努力赚外快。”程若安说着就开起了玩笑,没有再纠结车辆的主人,“看来我晚上也得回去跟老徐找找兼职。”   方嘉禾此刻深深感谢程若安心大的性格,让他不必解释得很明白。   “明天我跟老徐准备去户外烧烤,你也来吧,好不容易忙完了展览,放松一下,怎么样?”程若安的私人生活比方嘉禾要丰富许多,学院里的聚会,修复室的聚餐都不会缺少他的影子。   他的伴侣徐泓也很善解人意,跟方嘉禾是同一专业,在方嘉禾还是新人时给过很多有用的建议。   两人时常会召集朋友进行各类活动,方嘉禾由于朋友稀少而被他们列为重点邀请对象。   现在展览开幕,他们的工作内容轻松了许多。   方嘉禾也觉得过去几个月有些沉闷,出去走一圈会很不错,答应了他的邀请。   下班时,方嘉禾和程若安约好各自需要带的物品,又确定了明天集合的地方。   他还没想好要给庄越发什么信息,庄越的电话就先一步打过来。   方嘉禾走出门口,听见庄越有些困扰地说:“为什么这里下午不能停车?”   因为主干街道变更,他们工作室旁边的街道也变了许多次,有时是公交车专用道,有时可以临时停车。   方嘉禾也弄不清现在到底改成了哪一种,询问还在锁门的程若安,然后得到了前一种答案。   “早上的地方吗?那里现在是公车专用道,你停在那了吗?”方嘉禾匆匆跟程若安道别,往巷口外面走去。   “嗯,我开走了,应该到哪里接你?”庄越那边声音听起来有些吵,方嘉禾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附近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方,告诉庄越从左边的岔路进来。   方嘉禾捧着电话,在街边等了少时,就看见庄越的车出现在街口。   他看见人后才挂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那里下班高峰期时是公车专用道,对不起我忘记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庄越取下蓝牙耳机,很平淡地说:“发了违章短信,要缴违停费。”   “啊。”方嘉禾更加愧疚,庄越本来就人生地不熟,还因为接他违规停车,“多少啊,我把钱转给你。”   庄越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像是又不怎么高兴,说话的态度冷了下来:“不用。”   方嘉禾不知道说什么,回了一句好的,气氛似乎又变得僵硬起来,他想下次一定不要麻烦庄越。   “我不是怪你。”庄越突然对他说,又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我只是想问一下。”   方嘉禾不知道庄越这些话能不能称作解释,因为庄越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让两人尽量相处得自然一点。   “晚餐你有想吃的吗?市中心那边吃的多一些。”庄越这个时候来接他,待会应该没有饭局应酬之类的事。   “你一般都去外面吃?”庄越问他。   “没有。”方嘉禾摇了摇头,“我一般都在家做,挺方便的。”   也挺糊弄的。   方嘉禾一般自己随便弄点吃的,把肚子填饱就好。   “那就回家吃。”庄越开着车,往他们目前的共同居所驶去。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庄越突然侧身从后座拿了一包东西,放到方嘉禾的手里,是他很熟悉的舒芙蕾。   “范棋说很好吃。”庄越简单地解释完,又重新启动车辆,语气并没有太多波动。   这家店面离方嘉禾的工作室隔了好几条街,中间要绕一个大圈。   方嘉禾没有自以为是到认为庄越会专程绕路买这个,可能是范棋给庄越买的下午茶。毕竟这家店的舒芙蕾是招牌,范棋会知道也不奇怪。   “不好吃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摇了摇头,很快吃了一口:“谢谢,很好吃。”   他说完,想起以前庄越会在很晚的时候给他打包舒芙蕾,也会安慰他事情会变好,但现在方嘉禾一样也没有了。   方嘉禾感到少许的难过,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习惯,毕竟都已经这样过了五年,应该很简单才对。   快要到达小区时,方嘉禾说自己要去一趟超市。他想到明天要出门,想先去超市把东西都买齐,顺便再看看庄越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买一些回去,虽然他不一定会做。   傍晚的超市人也很多,方嘉禾在烧烤工具的货架旁站了一会,认真挑选东西。庄越也自己说有要买的东西,但不知怎么,进了超市后他哪也没去。   “为什么买这些,晚餐要用吗?”他拿起方嘉禾放在购物车里的锡箔纸,“烤牛排?”   方嘉禾其实没想过要告诉庄越自己明天的行程,觉得庄越应该不怎么感兴趣。可现在庄越推着购物车,站在货架旁问他的样子实在很单纯。   好像只要方嘉禾随便说些理由,就能轻易骗到他,他也不会产生怀疑。   “不是。”方嘉禾内心挣扎了下,还是不想说出编造的借口,“明天程若安约我去户外烧烤,要准备一下。”   “是吗。”庄越把东西放回购物车里,“我没怎么去过。”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多少表情,也不像是要反对方嘉禾的出行,只是很简单地陈述一件事实。   “因为很忙吧?”方嘉禾想了想,说,“我也没去过几次,烧烤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不是因为忙。”庄越说完望着他,停顿了几秒,又说,“还差什么?”   方嘉禾觉得庄越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又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说,并且转移了话题。   但他没有读心术,想不出庄越会对他说些什么。   晚饭是方嘉禾和庄越一起完成的,庄越说要帮忙,方嘉禾便让他把饭煮在锅里。   庄越下厨的机会应该少得可怜,但又不愿意让方嘉禾知道。因为庄越问他有没有量杯,说要严格按照比例执行。   方嘉禾觉得庄越的问话很可爱,因而并没有说什么,找出从未用过的量杯,看着庄越一点点加水进去,然后在庄越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一下。   其实不谈及以前,不提起信息素的时候,方嘉禾和庄越待在一起的氛围比他想得要好很多。   也许是庄越良好的涵养让他始终表现得很冷静,也可能是因为方嘉禾的帮忙,让庄越还愿意跟他和平共处。   方嘉禾在客厅整理明天需要的东西,收拾到锡箔纸时,又想起庄越在超市对他说的话。   如果不工作,庄越会做些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运动,或是像庄天明一样,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无论哪种,应该都不会像方嘉禾一样空闲。   只是庄越在超市提问的模样总是浮现在方嘉禾脑海里,仿佛他即将要抛下庄越独自享乐,产生一种留下庄越是很不道德的行为的感觉。   庄越洗漱完,穿着睡衣走到他旁边,也没有开口问他。   方嘉禾低头收拾了会,还是开了口:“你明天要来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虽然庄越不一定会同意,也不一定喜欢户外烧烤这样的活动,但方嘉禾还是想要试着问一下。   就算被拒绝,方嘉禾也一定不是唯一被庄越拒绝的人。这样想,他又觉得不那么难以问出口。   庄越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方嘉禾坐在地板上,感受到庄越的身影靠近,有些想要退开。   但庄越只是替他把东西放进袋子里,然后问他:“要准备什么?”   “不用准备什么,我都买好了。”方嘉禾侧头望他,“你去吗?”   庄越离他不远,被方嘉禾家里的香氛气息包裹,不怎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好。”庄越回答。   方嘉禾在庄越的视线转过来之前,率先挪开视线,很快地把东西整理好。   作者有话说   (-)_别急,这才到哪呀|) 第47章 花花蝴蝶   回到房间后,方嘉禾拿出手机,给程若安发消息。   「明天我可以带一个朋友过来吗?他没怎么参加过户外烧烤。」   程若安很快回复:「当然可以,我也叫了其他人,人多才有意思嘛。」   他说完还拍了张自己准备的食材:「我买了超级多吃的,量管够。」   「谢谢,我这次吸取经验,买了好几瓶驱虫喷雾。」方嘉禾头一次去户外烧烤,那里蚊虫很多,腿上被叮了好几个包。   原本方嘉禾是要坐程若安的车,但现在庄越也要去,他就跟程若安约好直接在露营地见面。   露营地在海湾公园,他们从家里出发,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程若安比他们早到一点,给方嘉禾发消息说他已经让徐泓先进去收拾场地,他在停车场门口等他们。   方嘉禾一直在看空的车位,两人最后找到了一个偏角落的车位。   他昨天买了果木炭和一次性用具,今天出发前又买了一些水果,东西零零散散地装了四个袋子。   庄越拎了两袋最重的,方嘉禾走到入口,等了一会,才看见程若安,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不陌生的人。   方嘉禾有些愣住,没想到程若安会把莫辰叫来。   程若安看见庄越后也有些愣,但比方嘉禾反应快一些,走过来替他们分担重物。   “小庄总也有空来玩啊,欢迎欢迎,这是我表哥莫辰。”程若安说完又向莫辰介绍,“这是庄越,也去了之前的展会,我们在那认识的。”   方嘉禾不自觉看向庄越,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庄越看上去很平静,简单地同莫辰点头。   莫辰先冲方嘉禾笑了笑,同庄越对上时,嘴角的笑容浅了一些,也只是简短地和他打招呼,两人都表现得像是初次见面。   无事发生,方嘉禾松了一口气,要是像上次那样不愉快,他觉得多少有点对不起邀请他出门散心的程若安。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这个朋友是庄越啊,吓我一跳。”程若安跟他走近了些,低声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方嘉禾注意力一直在身后的庄越和莫辰身上,回答得不太专心:“他刚来滨城,问了我一些事,我刚好能帮得上忙。我昨天问了一下,他答应了。”   “这样啊。“程若安说着看了眼身后,“我表哥昨天才到滨城,说上次有些遗憾,想把那顿午饭补回来。我想反正今天露营大家都在,就没拒绝,你不会生气吧?”   方嘉禾没多少感觉,最多觉得有点尴尬,但远达不到生气的程度。   “没有。”方嘉禾说完,又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但我上次和你表哥说了,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其实不用再吃那顿午饭的。”   “啊,你已经说了啊?”程若安有些意外,追问他,“哪里不合适啊,我表哥说你们看展的时候相处得挺愉快的啊。”   方嘉禾当初说不合适的时候,没有太具体想过有哪些地方不合适。   但现在程若安问他,他突然能说得出许多种理由。喜欢看展时话少一些的,身上香水味淡一些的,不要跟他谈论很多高深哲学的。   方嘉禾知道自己想的指向都很明确,内心深感不耻,还在把庄越拿去和其他人比较。   他最后给出跟想法不怎么搭边的答复,向程若安阐述:“性格吧,我觉得我跟你表哥很多地方想法不太一样。”   程若安不怎么赞同他的回答,觉得他敷衍,劝说道:“性格可以慢慢磨合的,我跟老徐最开始还不是不对付。你今天就先观察着,实在不喜欢再拒绝吧。”   方嘉禾不知怎么回,也不想扫兴,最后什么也没说。   程若安准备了很多肉类,在家里串了一些,还剩一些果蔬没有切。   方嘉禾想到庄越煮饭还需要依靠量杯,完全没有让他动用刀具的想法。但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他不放心庄越做其他事,擅自给他安排了很简单的清洗任务。   庄越拿着方嘉禾给他的篮子,在水槽旁边清洗餐具和水果。   水槽的高度设置得很奇怪,庄越蹲下来也不合适,站着也不合适,最后只好弯着腰,以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清洗。   方嘉禾时不时看他是否需要帮忙,低头切蔬菜时,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方嘉禾抬头,莫辰露出一个有好的微笑,递了一瓶电解质饮料给他,另一只手还提着袋子:“给你买的,上次你说你不喜欢喝果汁对吧。”   方嘉禾没有立刻接过,抱歉地说:“谢谢,你先放在旁边吧,我切完再喝。”   莫辰把水放到桌上,看了一会,突然靠过来。方嘉禾吓了一跳,退了两步,疑惑地看向他。   大概是他的反应有些过度,莫辰反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只是也想试一下切土豆,吓到你了吗?”   “是有点,土豆片有点难切,还是我来吧。”之前看展时,莫辰提过一些他的生活,他说自己一年到头都很忙,应该也不会有时间自己下厨。   “刚好我最近也想学一点做饭,我试试,你在旁边指导我一下,怎么样?”莫辰坚持要求,方嘉禾也不好再说什么,把位置让了出来。   莫辰拿刀的动作很不熟练,切土豆的时候刀刃不稳,东歪西扭。方嘉禾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切到手指,很认真地提醒他应该怎么握刀柄。   忙活了几分钟,切出来的都是很厚的,方嘉禾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的土豆片。   莫辰自己也觉得好笑,感叹道:“做饭也是技术活,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一开始都会这样。”方嘉禾不忍说得太过分,“要不还是我来吧,你去帮若安。”   程若安那里已经生起了火,又要看顾食材,又要煽火,是比方嘉禾这边忙得多,莫辰便把方嘉禾刚才切好的东西带到了程若安那边。   方嘉禾空闲了几秒,又转头看庄越在做什么,却猝不及防和庄越对上了视线。   他把洗好的东西放到方嘉禾手边,擦了擦手,在他周围站了一会,忽然问他:“你没告诉他们吗?”   方嘉禾最开始的几秒没明白庄越在问什么,但看着庄越的眼睛,他突然就明白过来。   庄越问的是他有没有把他们结婚的事告诉其他人。   方嘉禾没有说话,想问庄越难道应该要告诉他们吗。   庄越看了他一会,像是放弃了某种坚持,对他说:“不想说就算了。”   方嘉禾听完又有些难过,因为这不像庄越平时会说的话。   但庄越已经离开了他身边,走到了另一边,让方嘉禾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达到期望,不再被抱有希望的差生。   程若安烤了很多东西,招呼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方嘉禾想先把已经装满的垃圾袋丢到集中的垃圾箱里,让他们不用等自己,他待会回来再吃。   他回来的时候,几人都在炭架旁边帮忙。   方嘉禾找到自己的盘子,发现里面留了很多烤好的肉和蔬菜,份量有些多。他走到程若安旁边,想分给他一些。   “别啊,这都是庄越和我表哥给你留的。”程若安已经吃了一些,把串好的蔬菜放到烤架上,有些开玩笑地说,“小庄总对你挺不错的啊,快把自己的牛肉全给你了。”   他看着一直在帮忙的庄越,端着盘子走到他旁边:“谢谢,我吃不了这么多的,你不用都给我。”   庄越没说话,把方嘉禾盘子里除了牛肉以外的东西全都换成了刚烤好的蔬菜,对他说:“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方嘉禾顿时觉得手里拿的不是食物,而是任务,坐在一旁埋头苦吃。   即便把肉换成蔬菜,方嘉禾也还是有点吃不完。但考虑到是庄越给自己留的,而且浪费不好,他还是硬撑着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完了。   等到带来的食材都消耗得差不多时,天空也已经变成了柚色,霞光缓缓流淌,像是蒙了一层蜜,旁边的银杏也被映得金灿灿。   程若安带了几瓶罐装啤酒,把东西收拾好,躺在布椅上,惬意地享受黄昏时刻。   方嘉禾吃得有些多,静静坐在边上的椅子,想等消化系统起作用。   庄越刚坐了几分钟,就走到另一侧的草坪上去接电话。   “庄越人还挺好的,没什么架子。”程若安不知何时换到了方嘉禾旁边的椅子上,回头望了眼庄越,确定他还在接电话后,才又接着说,“之前聊天的时候我还有点怕他,没想到他还会乐意跟咱们一起出来玩。”   “客套而已,有钱人谁不讲究这些。”莫辰插了进来,坐在他们旁边。   “你怎么这么说?”程若安听他语气像是很了解庄越一样,开口问他。   “他爸爸是首都有名的富豪,我接了那么多案子,听过他的名字也不奇怪。”莫辰看了一眼方嘉禾,以一种知情人泄密的语气告诉他们,“这些富二代私下花样挺多的,看上去衣冠楚楚,谁没在外面包几个情人,有私生子的都不止一两个。”   “啊,有这么夸张吗?”程若安睁大了眼,“我感觉庄越不是那种人吧,刚刚老徐说爱喝茶,他还说要送老徐茶叶呢,那个牌子不错的。”   “几盒茶叶,顺手的事你还当了真。”莫的语气很随意,好像庄越给的不是茶叶,而是施舍,“他爸爸现在的妻子当初不也是情人上位,人家跟了好多年才肯给一个名分。”   “这你都知道?”程若安喝了口啤酒,听得认真。   大概是有了听众,莫辰讲得有些热烈,表情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仿佛即将要说的事情鲜有人知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像庄越,不也是早就订过婚了,但这么多年没带人出来过,说是已经结婚了,婚礼都不肯办一个。说不定跟他爸爸一样,身边早已经换人了。”莫辰说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望向方嘉禾,像是在暗示什么。   “不是因为感情不好吗?”程若安想到自己之前的听闻,“两个人好像是分居了,我上次还听见庄越的助理说要给他对象买东西,问我哪里的甜品最好吃。”   “我在首都待了那么久,还能骗你?”莫辰肯定地说完,一时没人接话,气氛安静了片刻。   “你说的是李记那家吗?”方嘉禾终于出声,望着程若安,心情有些忐忑。   作者有话说   ('' )欲知后续如何,且听嘉禾解说 第48章 生气( -1 )   程若安点了点头:“是啊,那家舒芙蕾不是很出名吗,你不也爱吃。”   听到预料中的回答,方嘉禾心情有些复杂,不想过分解读庄越的动机,但也不想曲解庄越的好意。不管庄越是否因为他才会买甜品,可最终庄越仍愿意和他分享。   “是吗,什么时候也带我去尝尝。”莫辰对方嘉禾笑着说,手上开了一罐啤酒,问方嘉禾要不要喝。   方嘉禾没有接,盯了几秒莫辰,站起来对他说:“我想去买点饮料,可以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商店吗?”   莫辰怔了怔,和程若安对视一眼,旋即放下手里的酒,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好啊。”   方嘉禾余光看见程若安朝他挑了挑眉,露出鼓励的微笑。他有些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跟莫辰一起走到了木板铺筑的步行道上。   “这里风景不错,就是比首都潮了点,也没那边繁华。”莫辰简单地点评,“如果你想去首都玩玩,我随时欢迎。”   “不用了,我在首都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不陌生。”方嘉禾往前走了一小截,在人不怎么多的路段停了下来。   他看着莫辰,闻到了市面上一款很名贵的香水味道,也看见他挽起袖子的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还有擦了好几遍但还是溅了泥点的皮鞋。   无论在哪里,莫辰都会是很容易被认为是事业有成,性格谦和的成功人士,跟穿着球鞋卫衣,浑身简单得不像是商务人士,表情也不怎么亲和的庄越截然不同。   而最大的不同,是庄越不会根据传闻判断一个人,也不会恶意揣测毫无交集的人。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已经结婚了。”方嘉禾的声音很平静,说出口时的心情也比自己想得要镇定。   莫辰愣了几秒,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僵硬:“什么意思?你要拒绝我也不用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玩笑。”方嘉禾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很认真地说,“而且我之前应该已经拒绝过你了,但你好像没有明白。”   “难道真是和那个庄越?”莫辰声音高了一些,语气也有些急躁,“你这么着急跟他结婚,因为他家有钱?还是说你们之前就不清不楚?你知道那些人圈子有多乱吗?”   “我和谁结婚是我的私事,没有一定要告诉外人的义务。”方嘉禾皱眉,用很严肃地口吻提醒他,“你既然不认识庄越,就不要说一些没有根据的话,不觉得很没有风度吗,说得更严重点你是在诋毁他的名誉。”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庄越,仍感到气愤。庄越今天做了很多事,帮了很多忙,因为搬炭火弄脏衣服,在水槽旁待了很久,收拾剩下的垃圾。   明明是好意给徐泓送茶叶,结果被说成顺手的事,还要被不认识的人随意抹黑,说一些难听的话。   庄越原本不应该经历这些,应该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   “你是检察官,应该比我更懂法律条文。”方嘉禾从没有这么生气,也头一次这么咄咄逼人,“难道你办案时不讲究证据,也靠听信当事人的绯闻八卦来断定是非吗?”   他嘴比脑子快,一口气说了许多,不想听莫辰的回答,也不想再跟莫辰待在一起,快步离开了这里。   回到营地时,程若安立刻凑了过来,好奇都摆在了脸上:“你跟我表哥说什么了?要考虑一下他吗?”   “我跟他说清楚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方嘉禾把自己和庄越的东西收拾好,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今天谢谢你,我晚上吃得有点多,想先回去休息,可以吗?”   “很不舒服吗?”程若安拍了拍他的肩,“你不舒服就先回去吧,你实在跟我表哥不来电就算了,别太有压力,回去的时候可以去药店买点消食片。”   程若安十分宽容,也很理解地让方嘉禾回去,方嘉禾说了几句抱歉,走到草坪旁边等庄越。   庄越听起来很忙,接了好几个电话,好像要对接什么项目。方嘉禾不懂他说的那些投资和基金,听了一会,无聊地踢着边上的小石子。   他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庄越才走了过来。   “等在这里做什么?”庄越手里还捏着电话,表情不怎么轻松,可能在为工作的事发愁。   “你今天原本很忙吗?”方嘉禾问他,“有好多电话要接。”   下午的时候,庄越的手机也总是亮起来。   “不是。”庄越把手机收了起来,接过自己的东西,“要回去了?”   “嗯,不想到家太晚。”方嘉禾隐瞒了真实的理由,其实是不想再让庄越和莫辰碰面。   “不跟他们说一声?”庄越看了一眼也在准备收拾东西的程若安他们。   方嘉禾没有回头:“没事,我已经说过了,走吧。”   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暗淡,橙色的晚霞逐渐退去,云层像是未烧尽的纸张,边缘透着浓稠的黑金色。   夕阳只剩下半个,倒映在城市边缘的海平面,又被一圈圈海浪荡开,跟方嘉禾从家里看到的日落很相似。   不知为何,看到日暮西沉,方嘉禾总会产生一股很轻的遗憾。   他转过头,看见程若安的短信,低头回复着,就听见庄越问他:“你跟那个人在一起说了什么?”   方嘉禾打字的手停了下来,顿了一下,说:“你看到了啊。”   他以为庄越忙着打电话,没有注意营地这边的事。   “嗯,所以说了什么?”庄越开着车,目不斜视,仿佛问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方嘉禾跟莫辰坦白的时候有过多冲动,纯属脑子一热,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欠缺考虑,但后悔的情绪很少。   只是面对庄越,他又不那么理直气壮。   手指无意识摁了好几次手机屏幕开关,汽车拐过两个路口,方嘉禾才慢吞吞地坦白:“我说我结婚了。”   庄越半天没有开口,方嘉禾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而且不能收回,因为他还把莫辰骂了一顿。   “我知道了。”庄越说得很正经,像是会在回答职员的工作汇报,而方嘉禾就是那个被检阅的员工。   车里安静了一会,庄越突然停了车。   方嘉禾看着他下车进了街道上唯一亮着的药店,猜测庄越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庄越从前在家里吃的东西都很清淡,方嘉禾一度怀疑他对辣椒过敏。后来他们一起在外面点餐,发现庄越原来可以吃辣。   过了一会,庄越拎着几个药盒,放到了方嘉禾的怀里。   “为什么给我?”方嘉禾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里面是几盒品牌不同的消食片,还有一瓶硬糖含片。   “你晚上吃得很多。”庄越给出了理由。   方嘉禾不知道庄越是出于什么态度才会给他买这些,但内心希望庄越不要这么做,会让他觉得好像庄越还会关注自己。   但事实是这种关怀只是出于庄越本身的礼貌,不具备特殊的含义,从而让方嘉禾产生一种微妙的痛苦,时刻提醒他,不要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谢,我把钱转给你吧。”方嘉禾找到小票,添了整,把金额发给了庄越。   做完后,他才觉得压在心上的重担轻了一些。   只是接下来的路途中,也再没有人开口。   作者有话说   嘉禾有点抗拒除了因为以前的事,还有其他的原因 っ - 两个人都是好孩子   【本文预计周五(7.26)入v,当天更新6000+,入v章节序号28。】   感谢大家愿意打开这本书,留下很多评论海星打赏! (-)°   愿意继续阅读的宝注意章节序号哦,不感兴趣的话咱们有缘再见啦どう~ 第49章 了解你的城市   生活是由很多苦闷、不开心和偶尔的惊喜组成的。   庄越不清楚最后一项何时出现,只好在有预料的生活中习惯前两种。   鉴于之前一直有在吃药控制,加上他已经和方嘉禾结婚,庄越认为自己应该不会再有情况很严重的病症。   只是刚搬进来的下午,他和方嘉禾的交流并不顺利。医生曾告诉过他,心情是影响病情的关键要素之一,占据很大的比重。   为此庄越在睡前加重了镇定药物的份量,试图规避随之而来的身体疼痛和睡眠障碍。   而医生同样提醒过,他因为服用过安眠和止痛药物,现阶段开的药都比较温和。   事实证明,药物确实只能起一种作用,催眠。   哪怕睡着,庄越也丝毫不觉得轻松。腺体传来强烈的灼热,大脑也无法思考,噩梦一个接一个的做,全身出了冷汗,又因为药物作用醒不过来。   这种痛楚持续了很久,直到腺体接收到了Omega的信息素,才终于平复下来。   方嘉禾的信息素很好闻,含有果木的清香,像是雨夜里摇曳的薄荷,也像是一场及时雨,浇灭了这场汹涌的躁动。   庄越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方嘉禾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好像是要喂他吃药。   可是药好苦。   庄越在清醒时不觉得,半梦半醒时,总是想起药片含在口腔里的苦味。他很莫名其妙地想,生病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吃这么苦的药。   但方嘉禾一直劝他,庄越没办法。   可能是药真的有用,也可能是方嘉禾释放了很多信息素,多得庄越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松鼠冬眠时的果物储藏室,被厚重的温暖和香气包裹着。   后半夜庄越终于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发现床边还趴着方嘉禾。   庄越看了几秒,伸手碰了碰方嘉禾的脸,温热柔软的触感提醒着他,昨晚的事并不是梦。   方嘉禾侧趴在床沿,姿势看上去很别扭,居然能睡大半夜。   庄越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方嘉禾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靠在他的臂弯,头发也蹭得有些乱,仿佛无数个日常都会出现的画面,让庄越觉得方嘉禾昨天的抗拒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就算是亲密无间的人,也会产生摩擦和隔阂,他和方嘉禾也不能例外。   从家里到办公楼,需要二十七分钟的车程,如果送方嘉禾去工作室,需要绕一圈路,经过一座复杂的立交桥,路况有些复杂,到达公司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十分钟。   下班的时候,庄越吸取教训,避过了一段堵车的弯道,跟着导航绕了一圈,停在早上方嘉禾下车的地方。   五分钟后,交管局发来了短信,通知他违规停车。   庄越更弄不懂附近的道路规则,不好再随便停车,只好给方嘉禾打电话。   他确定自己跟方嘉禾说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责备的意思,也不觉得自己像是缴不起罚单费的人。   庄越听了太多次方嘉禾的对不起,很多时候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方嘉禾才会改变想法。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既然要决定结婚,庄越觉得应该遵循医生的建议,重新发展新的关系,建立起信任。   庄越要了解的事情变得很多,方嘉禾平时的生活习惯和生活质量,空闲时会做些什么。   他观察到方嘉禾的冰箱里有很多速食,虽然便捷,但营养价值好像不高,不适合长期当作正餐。   家里的有些家具很新,有的却又很旧,漆掉了也还在用。庄越很早之前就知道这是方嘉禾幼时住过的地方,还在书房的书柜旁边看见了刻度表,上面记录了方嘉禾五岁到十一岁的身高。   庄越回忆了下自己小时候的身高,发现方嘉禾小时候确实称得上小个头,后来到首都后稍稍好了一些。好像十五岁的时候长得特别快,原本跟他差了很大一截,暑假过后,就只跟他差了六七公分。   这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但庄越会记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嘉禾那个暑假总是喝牛奶,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庄越比身高,并且让庄越长慢一点。   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上一次共进晚餐,已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夜前的事。   时间一点点在向前,庄越有时会想,当初要怎么做才会让后来变得不一样,可惜他想不出办法,也改变不了结果。   在首都生活的几年里,庄越日复一日过着解决问题的生活。就算出现意外,也不会是令人高兴的意外。   但都已经是过去,庄越现在的生活出现了可观的,新的变量,应该要尝试接受新的一切。   比如方嘉禾邀请他去户外露营,如果没有那个叫莫辰的人,庄越认为那天应该会度过得更愉快一点。   第一次见面,庄越就不喜欢他,这种不喜欢在露营当天更加重了一些。   他总是绕着方嘉禾,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还给方嘉禾留他不喜欢吃的东西。   庄越想问方嘉禾为什么不说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庄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难以启齿。   可看见方嘉禾露出为难的表情,又像是想要逃避,让庄越回忆起方嘉禾离开的前夕,也总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庄越有些无奈,也感到挫败,但不想再重蹈覆辙。如果方嘉禾不愿意,至少他们拥有具备法律效力的文书,婚姻关系不会作假。   来露营之前,庄越原本的计划是听取几名主管的项目汇报,最后改成了电话沟通。本来只是一些日常汇报,但范棋打了一通电话,说之前一直在追查的事有了一些眉目,需要庄越回首都处理,询问庄越要安排到什么时候。   庄越一时没能做下决定,想把方嘉禾也带在一起,但目前的状况似乎不足以支撑他这个想法。   离开了这么久,方嘉禾会想回去吗。   庄越看着方嘉禾等在路边,跟范棋说再等等。   等到方嘉禾愿意面对过去,愿意接受他们之间的开始。   而在回去的途中,方嘉禾告诉了他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方嘉禾突然说他已经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了莫辰,庄越反应了片刻,有些想不清楚方嘉禾忽然主动告诉其他人他们婚讯的原因,但觉得这是好的预兆。   证明方嘉禾也愿意正视他们的关系,把庄越列为生活的一部分。   庄越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几分钟后,方嘉禾就又很明白的划清他们的界限。   他用行动告诉庄越,结婚只是结婚,不代表一定要产生感情,也不接受所有来自庄越单方面的靠近。   庄越不再说话,避免过多的自以为是。   过了几天,方嘉禾的导师齐斯年发了一张艺术展的邀请函有众多学院导师的作品,也收集了近几届的优秀毕业生的作品。   跟齐斯年的认识源自滨城筹备秋季文化展之前,那时庄越对滨城的了解不多,收到了几份投资企划书,其中有一份是关于一场摄影展的投资。   有位个人摄影师正在筹备一场自己的个人展,因为名气不高,需要后续资金补入,庄越在其发来的作品集中看见一张他拍摄的滨城落日。   色调温和,将本该遗憾和告别的风景拍摄得十分温暖。   庄越看了许久,最后投入部分资金,也去了一次摄影展。展览中,他碰见了同样在看那副落日作品的齐斯年。   齐斯年为人和蔼,看见庄越停留的时间过久,主动上来搭话。跟庄越在大学里遇见的严肃端正的教授不同,齐斯年的说话语气很年轻,还开了几个玩笑。   他说自己有个学生也很喜欢摄影,老是用着一台老旧的相机到处拍,前几天刚来看过,回去后向周围的人极力推荐。他今天刚好有空,就来看看。   庄越跟他聊了几句,齐斯年听出了他不是本地人,跟他讲了一些滨城的历史文化,并告诉他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几个城市博物馆看看。   再过不久,就是滨城将要举办文化展,政府有意向外宣传文化,扩大城市影响力,拉取新的投资。几方洽谈,方案换了好几版,招标会筛选了几轮,最后庄越的公司获得了这张准入门票。   他想知道,方嘉禾所怀念的地方会是什么样,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在这将近一年多里,庄越也不再对滨城陌生。他去过两次市博物馆,也参加过几次滨城的传统节日,明白到一座城市的文化确实能够影响当地市民的性格。   首都有联盟最繁华的金融中心,从不缺少一夜暴富功成名就的投机者,有的地方一寸地皮都是由黄金构筑,是希望的承载,也有无数梦想湮灭。   滨城的生活要慢得多,人文关怀处处可见,以生活舒心为宗旨,不过多追求那些看似轻松,实则概率极小的成功。方嘉禾会念念不忘,不想再留在首都也属正常。   那时庄越也没想到,方嘉禾的导师就是齐斯年。   作者有话说   了解一座城市的原因 第50章 被拒绝   完成城市文化展的事情,庄越本以为方嘉禾会空闲一些,但他说自己又要准备其他的事情,工作和下班的时间都不固定,再三推辞,不要庄越去接他。   晚上方嘉禾还没回来,庄越洗漱完,坐在书房看方嘉禾买的一些书。   范棋发来的资料里,方嘉禾申请了滨城美院,学的雕塑系,读了四年后保研,期间还参与了几项文物溯源的工作,是一份无论拿到哪里都很优秀的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去雕塑修复室工作。   跟其他能够选择的实习相比,修复工作无疑是枯燥无趣的,工资也相对较低。   方嘉禾的书房里买了很多艺术画集,有名家的雕塑集,也有庄越不认识的作品集,还有关于设计和美术史的书籍。   大部分书都有阅读过的痕迹,有几本知名度较广的专业书旁边还有很多批注,跟从前在书房里只爱看冒险书和睡觉的方嘉禾很不同。   不过看这些作品集,也确实比庄越那些言语晦涩且通篇都用专业代词的教材有意思。   除了专业书,方嘉禾还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摆件,庄越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暂且将其称之为艺术。   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有一本黑色皮革封皮的册子,比寻常书要大很多,上面的金色磁扣掉了些颜色,应该经常被人拿出来翻阅。   庄越抽出来翻开,里面是陈列得整齐的照片,应该是按照时间顺序放的,最前面是一张方嘉禾出生三天时,一家人在医院的照片。   方嘉禾连眼睛都没睁开,瘦瘦小小的,一只手攥着夏冉的食指。   后来的照片大都是他们一家人的照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人出现,比如毕业季时和朋友的合照,含纳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   中学毕业时,方嘉禾拉着庄越拍了很多照片,要在学校的大门拍,要去广场的喷泉旁边拍,要去名人雕像前面拍。庄越几次想走,都被方嘉禾抱着手臂,说再拍最后一张。   而现在所有的照片里,没有一张和庄越有关。   他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是十八岁的方嘉禾一个人站在滨城美院的大门,留下了一张入学照片。   庄越把相册合上放回原位,坐在书桌上看书时,觉得每一个字都拆成了陌生的符号,难以被大脑接收。   过了一会,开门的声音传来,庄越只听见了一点响动,然后外面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走出书房,发现方嘉禾正蹲在茶几旁画图纸,手还撑在下巴上,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茶几用了很久,高度并不适合成年人蹲在旁边办公,方嘉禾的腿又长,缩在一团看着很不自在。不过他本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眼睛一直盯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摆了几本参考的图册。   “为什么不去书房?”庄越觉得他蹲在那里实在有些憋屈。   方嘉禾啊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屏幕,过了几秒才转移到庄越身上,表情有些呆,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刚才问我吗?”方嘉禾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看上去很无辜,见他不说话,又急匆匆地补救,“对不起我没听到。你再说一次吧,我认真听。”   庄越坐下来,看见他屏幕上是一张还未完工的设计图,换了个问题问他,“这是什么?”   方嘉禾的视线也回到屏幕,手重新点了点鼠标,说:“导师要我们做的展区设计。”   设计图应该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构建,差一些细节,庄越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能看出空间结构的布置错落有致。   庄越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夸赞才显得够诚意,中肯地说:“挺好看的。”   “是吗?”方嘉禾像是感到不好意思,鼠标箭头在屏幕上胡乱移动着,“其实我还没做完,不算好看。”   庄越离电脑屏幕近了点,仔细看了下,又肯定地说:“可我觉得漂亮。”   方嘉禾不说话了,庄越比刚才离他更近,看见他耳廓一点点变红,鼠标在屏幕上反复拉同一条线,迟迟没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庄越看了一会,问他:“听说你们学院要开艺术展,好看吗?”   齐斯年告诉他,方嘉禾的本科毕业作品也会参展。他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是因为要筹备展区。   庄越不是没有邀请函,也不是没有时间,但不知怎么,他就想问方嘉禾。   “你要去吗?”方嘉禾听起来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他,像是在考虑措辞,停了一会,才很理智地替他分析,“其实大部分都是学生的作品,你那么忙,没必要特意去。”   “最近不怎么忙。”庄越望着他的侧脸,明知故问道,“里面有你的吗?”   方嘉禾转回头,在设计图稿上修修改改,过了几秒,突然提出新的建议:“下周大剧院有跟文化展联动的表演,有很多出名的演员,还请了交响乐团,那个也很有意思,你可以去看看。”   他说得丰富精彩,可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回避的动作,甚而是生硬的转移话题,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不希望庄越去艺术展。   “方嘉禾…”庄越刚想开口,方嘉禾猛地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先去洗漱了,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他关上电脑,抱着参考书籍就要往房间里走,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是因为其他,小腿撞在了茶几的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动。   庄越本意是想扶他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方向拽了拽。可能方嘉禾没想到他会伸手,手肘拐到了庄越,两人最后谁也没站稳,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准确的说,应该是庄越用了过多的力,把方嘉拉了过来。   方嘉禾身体失去平衡地靠在他身上,头也碰到了他的胸口。   相触不过几秒,方嘉禾就把手撑在沙发上,急着起身道歉:“不好意思。”   庄越没说什么,等他站稳后,又抓住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庄越几乎想把很多问题问出口:跟他相处实在不能忍受吗,看展不可以,关心不可以,难道过去几年真的没有想起过他一次吗。   问题在心里打着转,庄越一个都不明白,但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   他就算问了,方嘉禾大概也只会更逃避。   “腿怎么样?”庄越收好情绪,忽视从回来开始就一直不适的后颈,平静地问他。   “碰了一下而已,没事。”方嘉禾的手轻轻挣了挣,不算用力,但也透露出他的不愿。   “痛的话记得涂药。”庄越说完就松了手,不想再接收更多的抗拒。   方嘉禾说好,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庄越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锁住门,坐在床边吞了两片药,又贴了抑制贴防止信息素扩散。   庄越做好了准备,平静地等待发生过许多次的事。   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蔓延至四肢。强烈的失真感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处在火山口,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胸口也产生明显的灼烧感。   半夜的时候状况仍没有好转,冰冷的路灯投射进惨白的光线,庄越望着视野里朦胧的浅色光斑,学着医生教给他的办法,做一次又一次无用的心理暗示。   痛苦持续了很久,在天色变为灰蓝色时,庄越才短暂入睡。   醒来时除了头有些痛,肌肉有些乏力,其他身体感官都恢复了正常。   他出房门时,方嘉禾已经不在家里。   桌上有他做好的早餐和留下的讯息,大致意思是他今晚会早点回来,途中会去一趟市区最大的家居市场,如果庄越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发信息给他。   庄越吃了早餐,简单收拾了下餐具,给范棋发了条信息,让他把这几天能推迟的工作都推迟,又把一些工作提前到今天。   因为昨晚并没有接触到Omega的信息素,按照往常的经验,他预感自己可能还会出现其他症状,大概会在明后两天发作。   意外总是来得突然,庄越在办公楼听取最后一场报告时,眼前短暂黑了一下。   腺体又开始发热,像是一张被强行安装在条件不符的设备里的芯片,因为超负荷的运作而频频向大脑传递警告的信号。   他加快了会议进程,结束后到了范棋提前订下的酒店,里面有备好的防信息素溢散用品和几支抑制剂。   越来越多的信息素止不住地从腺体逸出,逐渐有支配理智的趋势。   年前首都的医生告诉过他,如果A型分离焦虑症再继续恶化,身体机能也会受到影响,易感期异常是典型症状。   他把使用过的抑制剂包好丢进垃圾桶里,拆了旁边的烟盒,点了一支烟味很淡的烟,坐在沙发上,看着还未完全沉下的夕阳。   庄越不喜欢闻到过重的气味,几乎不用香水,原本也不习惯烟味。   上次易感期突然来临时,医生不建议注射抑制剂,只给他开药。光凭药物度过易感期,过程实在有些煎熬。   庄越坐在隔离室里,很想做些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他看见桌上空着的烟灰缸,让范棋去买了很多种烟。   庄越只尝试了几口就觉得呛,但尼古丁的作用似乎比药物更有效,可以让大脑不那么痛苦地度过这段时间。   最后他点完了两包烟,其实只抽了几根,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烟一点点烧尽。   手机响了几次,庄越没有看,望着烟卷上缓慢燃烧的微弱红点,不知道要换到第几根,才会结束这次易感期。   作者有话说   偷摸溜走的病患 第51章 找人   学院要举行艺术展的事是在滨城文化展筹备中途决定的,方嘉禾的毕业作品也被选入其中,是以他刚忙完文化展的事,就马不停蹄回了学校。   展区的划分和布置已经基本到位,只差一些小细节需要他们自己完成,具体如何设置还需要他们自己做方案,看策划那边觉得合不合适。   前几年的艺术展比今年的时间早一些,正好撞上学员申请院校的高峰期。今年因为城市文化展的事,学院的艺术展也推迟了举行时间。   当初方嘉禾迟迟没有投递大学的申请书,因为决定离开,也就没有再把首都的学校纳入考虑。   他和林凡一起回了滨城,那时方嘉禾即便回来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每天沿着以前走过的路游荡在外。   他走到以前的一片老小区,发现危楼已经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层的展览馆,旁边的荒地也变成了滨城美院的新校区。   由于展览已经接近尾声,人不算多,方嘉禾在门口临时预约到了名额,进去看了很久。   那一届毕业生的主题展是热爱与热情,方嘉禾看到了很多极具冲击力的作品,也被几座形状打破常规的雕塑打动,觉得苦闷的生活应该要找寻一些出口。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申请了这所学院,在和林凡商量许久后,把首都公寓的东西都搬回了以前在滨城的房子。   无论何时,学习都是一件不会有尽头的事。方嘉禾按部就班的上学,一头扎进学院,想要通过往大脑填充过多的事物来逃避回忆。   学校为了鼓励大家多阅读,会给每学期在图书馆时间待得最久的几名学员发放学院文创和书籍礼品卡。方嘉禾拿了很多次,直到毕业才中断了自己的记录。   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他报名跟着齐斯年去做文物溯源的工作,为几尊塑像撰写过往。他们去很偏僻的考古区寻访,也上门采访历史学家。   在拜访过的几位从业多年修复师里,有位师傅告诉他,修复是一种可以弥补缺憾的魔法。很多物件刚发掘出来时都残缺不全,要靠修复师不断精雕细琢,最终才让那些古朴的物件重现当初的精美。   不求修复如新,但愿修旧如旧。   方嘉禾也不知道师傅的哪句话触动了他,在完成溯源的项目后,他提出了想去修复室工作。   艺术展算是学院的年度盛事,方嘉禾拿着齐斯年的批条,想去跟工作室告假一阵,结果刚好碰上来送简报的程若安。   上周方嘉禾一时冲动,跟莫辰闹得有些不愉快,后面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程若安。   突然碰面,他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尴尬,也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这几年程若安对他是真的很照顾。   方嘉禾在门口停了停,犹豫着要不要跟程若安简单聊几句。   “先别走,等我交个材料。”程若安开口叫住他,进去跟里面的人交接好,很快就出来找他。   “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程若安有些抱歉地说,“我不知道庄越就是你之前的未婚夫,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言乱语,你别放心上。”   来工作室报道时,方嘉禾身份证明上婚姻状况还标识的已婚。程若安当时就问过他,方嘉禾只解释说自己以前订过婚,后来分开了,程若安也没有再多问过。   “你不用道歉的,是我的问题,我没提前告诉你们。”是方嘉禾自己没有说清楚,才会引起误会。   “我真不是对你和庄越有意见。”程若安说得很诚恳,表情像是从容就义一般,拉住他说,“你也说说我吧,我太八卦、太爱凑热闹了。”   程若安不知道原委,那天也一直没有附和莫辰的话,实在没有要道歉的必要。   “没那么严重。”方嘉禾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表明自己真的没有生气,程若安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   他们两人一起往外走,气氛比刚才轻松许多,程若安也忍不住跟他诉说得知他和庄越结婚后的心路历程:“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完后,嘴巴一分钟都没有合上。”   “后来我想了想,其实也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那天在展会上你看见庄越的表情不对劲,平时明明没那么害羞的,结果那天话那么少。”   “露营那天也是,庄越老是看着你,我寻思他最多跟你见过几次,怎么那么注意你。还有他的车,就是那天送你上班的那辆吧…”   程若安大概是想表达自己的歉意,尽量把方嘉禾和庄越描述得像是亲密的恋人,添了很多方嘉禾都觉得有一点夸张的细节。   好像他们真的在热恋,庄越也十分关注他。   “没有,他挺忙的,送我是偶然。”方嘉禾有些不忍再听下去,开口说明事实。   他还想说他们实际上并不是因为有多相爱才结婚,但后一句话没什么必要   “那肯定。”程若安很能理解似地说,“你看你来滨城读书,他也跟着过来工作,要处理的事肯定很多。老徐当初决定跟我一起留在滨城,办理那些手续可麻烦了,去年才把落户的事解决好。”   程若安的理解跟方嘉禾想表达的意思出了些偏差,纠正起来要说得更多。方嘉禾没再解释,等以后解除婚姻关系,总会有机会说的。   接下来的几天,方嘉禾整日在未完工的场地和材料市场往返,为了找到合适的风格,又跟其他学员约好去几个博物馆,有时午饭晚饭也是在路上草草解决。   庄越虽然提出要来接他,但方嘉禾自己都不确定完工的时间,还是不想要庄越来接。   况且庄越本身也很忙,偶尔回到家里也要临时加班。书房的东西都有些旧,庄越坐在他觉得高度刚刚好的书桌上就显得有些不适应。   他想了想,决定抽空去家具城一趟,再把家里很多东西都换一下,毕竟现在不是他一个人住,不能草率了事。   离艺术展还有两周的时候,学院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几张邀请函,可以邀请家人朋友来。   方嘉禾能邀请的人不多,唯一想要邀请的人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把邀请函收了起来。   晚上回家后,他没想到庄越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内心很是纠结。庄越问的时候靠得那么近,方嘉禾几乎有种他贴在耳边说话的错觉。   但让庄越看见他的毕业作品,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拒绝庄越的过程也十分困难,方嘉禾最后近乎是逃离了客厅。   他翻来覆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家具城,除了办公书桌,还买了茶几和办公椅。   方嘉禾一天内看了数次手机,都没有庄越发来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昨晚的拒绝有些伤人,明明之前两人相处的氛围不错,庄越也一直很有耐心,他却一直逃避话题。   方嘉禾请配送师傅把家具换好,又让人上门回收了旧家具。好不容易在庄越下班时间前整理好,可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方嘉禾待在书房,试图做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可惜成效不大,以前看得津津有味的书此刻也味同嚼蜡。   九点的时候,他忍不住给庄越发消息,问他是不是要加班到很晚,仍没有得到回复。   十点的时候,方嘉禾试着打了两次电话,也没有人接。   最近庄越从没有不回过消息,哪怕没有接到电话,也会发消息告诉他正在忙。   等到十点半的时候,方嘉禾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忍不住给范棋打了个电话。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范棋那边听起来有些吵,语气没多少不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你们还在加班吗?”方嘉禾听见那边的声音,猜测庄越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太过忙碌才会没看到消息。   “没有,我们还在聚餐,老板是不是问方案的事,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明天那边就会发过来。”范棋话说得很自然,方嘉禾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转告庄越。   “他不是在公司吗?”方嘉禾问他。   “没有啊,老板今天很早就离开公司了,你们不是…”范棋顿了顿,忽然问他,语气变得不解,“你没和老板在一起吗?”   方嘉禾同样感到困惑,如实告诉他,“他一直没有回来,也不接我的电话。”   “稍等一下,我换个地方。”范棋应该在去往更安静的地方,周围的那些嘈杂声渐渐变小。   过了大概半分钟,电话那头才重新响起他的声音:“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嘉禾说可以,范棋压低了声音,在电话里询问他,“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方嘉禾握着笔,空白的纸张上满是毫无规律的线条,底下还压着更多他刚才心神不宁时乱打的草稿。   电话里一直没有人开口,气氛沉默了片刻。   范棋叹了口气,明白了他的回答,告诉他:“老板今天脸色有些差,很早就让我给他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定了间房。”   “为什么,他很生气吗?”方嘉禾攥着笔,有些懊恼自己昨天说的话。   “不是因为这个。”范棋说完,方嘉禾稍微松了口气,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更加后悔。   “老板的病会影响到腺体,导致易感期不稳定…”范棋没有再具体解释,也对状况感到意外,对他说,“我以为老板是跟你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明天不更   写他们重逢之后的故事时一直在听一首歌   Bleeding Love(Ni/Co翻唱的那一版) 第52章 一起睡觉   方嘉禾听完怔了几秒,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漫出一大片酸涩,手脚也变得冰冷,几乎有些抓不稳手机。   他问范棋酒店的地址,很快就打车到了酒店楼下,范棋比他早到一些,已经在大厅里等他。   “谢谢,麻烦你了。”方嘉禾接过房卡。   范棋没说什么,让他赶紧去房间里看一眼。   方嘉禾也顾不上许多,度秒如年地等待电梯,然后刷卡,走到房间门口。   他打开门,里面的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没有关紧的窗帘缝隙,看不清人在哪里。   空气里混杂着Alpha的信息素和淡淡的烟味,很快就将方嘉禾也染上了相同的气息。   方嘉禾走到玄关,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看见靠近窗户的沙发上有一个很细小的红点。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支正在燃烧的烟。   而庄越正靠在沙发上,指间夹着那支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没有被抖掉,庄越也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让烟卷悬在半空,烟雾缓缓绕过手指,往有风口的方向飘散。   玻璃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数根烟蒂,旁边摆着抑制剂,有一支已经用过,留下没有丢完的包装。   庄越安静地坐在那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看见庄越拿烟的动作,方嘉禾又有些难受,也感到别扭,觉得他不应该和这些不良习惯拼凑在一起。   方嘉禾刚想开口叫他,庄越已经摁灭了烟,出声问他:“方嘉禾,怎么总是要过来?”   他的声音低哑,不知是因为抽了烟,还是因为过于疲惫。   方嘉禾没有贴抑制贴,从进门开始,自己的信息素就有意无意被庄越的信息素牵引出来。   “对不起。”方嘉禾轻声道歉,“我好像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可道歉起不到任何作用,明明是想要帮忙才决定和庄越结婚,结果现在却变成这样。   庄越到了易感期甚至不愿意回家,要订很远的酒店,打抑制剂,然后一个人度过。   方嘉禾走近去,碰了碰庄越的额头,还是很烫。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应该使用抑制剂,就算用了,效果也不那么好。   触碰,抚摸,亲吻都可以帮助病人平复情绪。   于是他离庄越更近了一点,手托在他的下颌,试着用医生建议的办法,帮庄越缓解状况。   他手指刚碰到庄越的脸颊,就被他摁住。   “你真的想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点头,双手揽住他的脖颈,闻到他身上的烟草气息,有一瞬间鼻子涌上酸楚。   因为庄越本不应该这么狼狈,受这些本不应该受的苦楚。应该有健康的身体,而不是被困于病痛,在陌生的城市里独自忍受因方嘉禾引起的痛苦。   庄越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臂,方嘉禾很轻易地被拉到他的腿上,手搂着他的脖子,脑袋和腰都被按住,微微低头,碰到了他的嘴唇。   方嘉禾很久没有清醒时和庄越接过吻,还在首都时,他总是很主动地要亲庄越,庄越有时只亲一下,有时会托着他的头亲很久。   现在重新和庄越接吻,也让他产生一种近乎痛苦的甜蜜。   庄越吻得很凶,浓烈的信息素侵入,带有占据和压迫。   想往后退也不行,因为后脑勺被摁着。   方嘉禾被吻得热了起来,好像被传染了高温,也尝到了庄越舌尖苦涩的烟味。   吻了许久,方嘉禾脑子也糊里糊涂,身体有些发软,把庄越的衬衫压出了褶皱。   分开时,两人的气息都不怎么平稳,庄越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应该还是不怎么舒服。   方嘉禾总感觉烟味无处不在,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突然对他说:“以后不要抽烟了吧,可以吗?”   庄越侧了侧脸,额头贴在方嘉禾的脖间,让他感觉那里的皮肤也变得滚烫。   “很苦吗?”庄越问他,又像是自问自答地说,“你不喜欢苦的东西。”   方嘉禾感受着庄越的呼吸,心跳也随之加速。   窗外的大厦灯火通明,橙黄光线稀疏落在庄越的脸上,映出许多零散的阴影。   “不是。”方嘉禾稍稍低头,看见他闭上眼睫毛的弧度,和嘴唇有些反光的色泽,诚实地说,“对身体不好。”   他希望庄越不要抽烟,不要生气,也不要再生病。   方嘉禾低下头,捧着庄越的脸,很没有底线地吻了上去。   和庄越重逢的每一秒,方嘉禾都想要保持理智,试图做处事周到妥帖的人。可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该离庄越远一点好,还是离他近一点才好。   庄越拉着他离开沙发,躺在床上时,方嘉禾有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即便才发生过不久,但方嘉禾仍没办法很熟练。   他手有些发软地想去解开庄越的衬衫,两只手堪称慌乱地去找衣服的领口。   还没有成功解开,庄越先握住他的手,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方嘉禾,不用做这些。”   随后他让方嘉禾背过身,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方嘉禾侧躺在床上,不明白庄越要做什么,一整片后背都很敏感,心脏急促地跳,迟迟落不到实处。   他感到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背上,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那是庄越的额头。   他刚想翻身,又被庄越的手压住肩。   “这样可以吗?”方嘉禾看不见庄越的表情,但仍能感受到他没有退去的潮热,什么都不做,这样可以吗。   庄越嗯了一声,“这样就好。”   烟味逐渐淡去,留下的只有庄越的气息。方嘉禾背对着庄越,大脑胡思乱想了许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庄越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也不曾动过。   方嘉禾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再次睁眼时,面前出现的已经是庄越熟睡的样子。   庄越枕着一只手,面朝方嘉禾,睡得很安静。   方嘉禾望着眼前的场景,连呼吸都慢了一下,不想打扰他难得的睡梦。   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庄越,方嘉禾发现他的脸部线条更加利落,脱离了十八岁的少年气,不说话时显得过分冷淡。可此刻闭眼安睡的时候,看上去又是可以靠近的。   他看了一会,尽量很小心地起身,以龟速往床下挪动。   还没下床,手腕就被捉住,方嘉禾回头,发现庄越不知何时也睁开眼。   两人对视片刻。   “去哪?”   “你感觉好点了吗?”   短暂寂静后,方嘉禾先回答了庄越的问题:“我今天要去修复室一趟。”   他回答的时候莫名有些紧张。   昨天根本没有多想就跑来了这里,又一起度过了晚上,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恢复理智的庄越。   怕气氛变得尴尬,也怕庄越沉默。   “嗯,你不是来了吗。”庄越坐了起来。   方嘉禾觉得这句话太容易产生歧义,很容易让他误会,因此转移了话题:“退热就好了,我先去修复室。”   范棋说庄越把这两天的工作都清空了,今天应该不会去办公楼。   他想了想,做出了自己觉得很合适的安排:“你先休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过来的。”   “等我过来接你回家,好吗?”   方嘉禾看着庄越,不想再看见庄越什么也不说,又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所以要得到很清楚的回答。   庄越看了他两秒,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嘉禾才稍微放心一点。他去洗手间冲了冲脸,出来发现庄越还坐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一直望着他出来的方向。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方嘉禾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艺术展。”庄越开口,抬眼看他,“不可以去吗?”   他问得并不强势,好像只要方嘉禾不说可以,他就真的不去。   方嘉禾的手还搭在庄越的头上,几缕头发被他的手指往上压了压,露出精致的眉眼,让庄越看起来更加无辜。   方嘉禾已经拒绝过一次庄越,做不到拒绝第二次。   *   艺术展开幕的那天,方嘉禾很早就到了展会,庄越说下午过来。但他从上午开始就坐立不安,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庄越会说的话。   徐泓的作品也被入选,带着程若安一起来参加了开幕式,中午吃饭时程若安还问他庄越会不会来。   “他说下午来。”方嘉禾回答得心不在焉,感觉又回到了答辩前的忐忑,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但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是吗,那晚上聚餐你们也一起来吗?”他们晚上有一个小小的聚会,也算是为庆祝展会顺利开展的庆功宴。   聚餐昨天才临时订下的,方嘉禾还没有找到机会告诉庄越。   “他应该不来吧。”方嘉禾吃了几口,始终静不下心。   下午的时候,程若安跟徐泓去了其他展区,方嘉禾徘徊在休息区,隔一会就翻出手机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快到三点的时候,庄越打电话说在门口排队。   方嘉禾坐不住,买了两瓶水,在门口等他。人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庄越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听见庄越说:“方嘉禾,看后面。”   方嘉禾转身,看见庄越站在另一个入口。他可能刚从办公楼过来,还穿着很商务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看见他后,庄越便挂了电话,走到他面前。   “齐斯年教授说你的毕业作品也入选了,祝贺一下。”   方嘉禾一时没有接过,庄越低头看了下花束,很随意地问他,“听说毕业展家人都会给毕业生送花,现在还可以送吗?”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小庄三句话,就让嘉禾同意他去看展   两个人就是光看到对方,就会脑补心软   (标题是不是简洁明了,这周也会更很多) 第53章 相册   如很多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一样,庄越无事可做,也没办法做,只好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不同的是,现在又多了一点其他的症状。   他坐了许久,才想起自己今晚没有告诉方嘉禾不回去。   方嘉禾会关心吗,庄越猜不到答案。   直到房间里有熟悉的气味涌入,一如在展厅时,方嘉禾也是这样闯了进来。   方嘉禾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应该很明白,跟易感期的Alpha单独相处是件很危险的事。   偏偏他还是走过来,用医生建议的办法帮他。   庄越有些分不清,方嘉禾是因为可怜而产生的同情,还是因为关心他这个人。   他做事仅凭心意,庄越也跟着不太清醒,抓住方嘉禾的手就不想再松开。   跟闻到其他Omega信息素会感到排斥不同,方嘉禾只需要靠近,就能让他感到安心。   当方嘉禾靠在他怀里,也主动地要来亲他,庄越不禁用了点力,把他按得很紧。   方嘉禾一点也不挣扎,任由庄越横行,连一句不可以都不说。   某个瞬间,庄越也觉得像回到了过去送方嘉禾回家的时候。   方嘉禾说完再见,却一直不离开,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害羞又大胆地来亲他。   庄越有时故意别开头,方嘉禾就会问可不可以有晚安吻。   世界上大概没有能够看着方嘉禾的眼睛,还拒绝方嘉禾请求的人,庄越也不例外。   有次方嘉禾好几天都离他很远,庄越照常要亲他的脸,也被躲开。追问后他才不好意思地说最近感冒了,怕传染。   庄越试验了一下,证实亲吻不一定百分百会传染感冒。   方嘉禾还是有点笨,解一颗扣子解了半天。如果能笨到像以前一样对庄越就好了,他想。   但能像现在这样,主动找到庄越也已经足够了。   庄越抵着方嘉禾的背,只希望明早起来还能看见他,而不是又偷偷跑掉。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方嘉禾没有消失,也没有假装无事发生,还很认真地叮嘱庄越要联系他。   庄越问可不可以去艺术展,方嘉禾也很快同意,晚上到家时,还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范棋告诉他,美院毕业展时,亲朋好友都会给毕业生送一束花摆在作品旁边。   庄越没有参加方嘉禾的毕业展,但还是买了一束花,不知道合不合适。   艺术展有两个入口,庄越进来的时候,看见方嘉禾一直盯着另一个方向。他等了一会,发现方嘉禾还没有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好笑,给他打了个电话。   方嘉禾愣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呆,庄越递出花的时候,他好像还处在状况外。   虽然这束花来得很迟,但方嘉禾还是收下,并对庄越说了谢谢。   展厅设置在美院投资的展览馆里,有上下三层,第一层都是这届毕业生的作品,方嘉禾的在第二层。   庄越走马观花地看完了第一层,到了第二层时,才稍稍认真,最后在雕塑系的展区里看见了方嘉禾的作品。   作品占了两个展台,雕塑质地是金属,表面喷了暗金色的漆,造型并未塑成具体的人体形态,姿态动作都是由铁皮和钢筋延伸完成,一座像是两人交缠在一起,一座又像是两人转身各自远去。   庄越目光落在展签上,上面标注了作品的名称:《最后一支舞》。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中间隔了几公分的距离,差一点亲密,少一点陌生。   在没人开口的几分钟里,庄越生出了一些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但不敢妄自下决断,最后决定请教作者方嘉禾。   “不介绍一下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望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开,不清不楚地解释:“我的没什么好看的,看看其他的吧,那边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作品。”   方嘉禾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他转移视线。   庄越觉得他有些莫名的紧张,扣住他的手腕,没有给他糊弄的机会。   “我对这个感兴趣,比如创作理念,灵感,都不能说吗?”   方嘉禾闻言,很为难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很有逻辑的话。   庄越还想问,是不是毕业舞会的事。   但方嘉禾看上去比他还不想提到以前的事,连一个模糊、敷衍的回答都不想给出。   这两周来他们相处得比之前好得多,方嘉禾愿意让庄越去接他,也带庄越去了一次修复室。   虽然当时是庄越自己提出想去看一看,但方嘉禾同意了。   进去时还碰到了他的那个同事,方嘉禾应该是把他们结婚的事也告诉了程若安,因此程若安对他们表达了晚来的祝贺。   方嘉禾要加班查一点资料,庄越就在工作台旁边等他。   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完成后脸上表情才松弛一些,不自觉跟庄越说一些琐事。   庄越不想步步紧逼,让方嘉禾又变成最开始随时准备逃离的模样。   “这个可以卖吗?”庄越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他记得美术展的作品都可以售卖,这种类似毕业展的展会不知道能不能行。   方嘉禾这会态度好了一些,很认真地问他:“你喜欢吗?”   他问得很郑重,让庄越觉得如果不好好回答,很有可能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嗯。”庄越依然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了一点,“觉得不买下来会很亏。”   “真的吗?”方嘉禾看上去还抱有怀疑,于是庄越又重复了一遍回答,征询他的同意:“你出价吧,卖给我。”   方嘉禾不知怎么,眼神又躲避起来,耳尖却一点点变红。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的,不过要等展会结束。”方嘉禾说完又开始催他往前走,介绍起另一件作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两人在二层逗留得不久,由于庄越昨天提前说自己今晚要去见一位滨城本地的企业家,方嘉禾总是看手机,问他时间来不来得及。   最后庄越被迫提前离开展馆,很是无奈,并决定下次不提前告知方嘉禾这些事。   他走前问方嘉禾晚上什么时候回去,方嘉禾说有个聚餐,还不确定,让庄越不要来接他,他自己打车回家。   庄越没说什么,开车回了公司。   和合作伙伴的见面定在茶居,公事聊得差不多后,对方又问及他下个月的慈善晚宴会不会携伴出席。   庄越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问题,给了肯定的回复。   在即将回家时,他收到了一通来自方嘉禾的电话,不过接电话的人并不是方嘉禾,而是程若安。   程若安说方嘉禾喝了一点点酒,现在睡着了,问他能不能过去接他。   庄越说好,很快就驾车到了他们聚餐的地方,方嘉禾站在街边,程若安和徐泓在旁边陪他。   “不好意思啊,嘉禾之前一直没跟我们喝过酒,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愿意喝一点,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喝。”程若安见他来了,帮忙把方嘉禾扶进副驾驶座,“他就喝了两杯,度数不高,应该睡一觉就好了。”   庄越接过方嘉禾的包,朝他们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他酒量是不怎么好。”   程若安说他们待会还有其他活动,就想给庄越打个电话试试。   庄越跟他们聊了几句,又说了谢谢,然后载着睡觉的方嘉禾回家。   方嘉禾醉酒后很安静,也不知道还保有几分理智。   庄越背他上楼,等待电梯到达五楼,想起很久以前方嘉禾靠在他背上说的梦话。   或许那个时候,方嘉禾就已经决定要回到滨城,却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给庄越。   “方嘉禾,回家好不好?”庄越侧头问他,方嘉禾模糊地嗯了一声,把脑袋歪到他另一侧肩靠着。   他开了方嘉禾房间的灯,把他放在床上。刚一接触到床,方嘉禾就蜷成一团。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颊浮上一层很明显的粉,嘴唇也很红润,看上去毫无知觉。   今晚之前庄越从没有进过方嘉禾的房间,他抬头看了一圈,房间不算很大,比书房要凌乱一些,带有更多方嘉禾生活过的痕迹。   靠墙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小书桌,上面也摆满了很多参考书,墙上还贴了一些方嘉禾手绘的线稿。   庄越站在桌子旁边,翻了几页书,突然注意到这一叠书中间夹着的黑色书册,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艺术集里格格不入,反而跟书房里的那本黑色相册看上去很像。   庄越把书册从里面抽出来,将要翻开时,忽然有种即将发现未知秘密的预感,又像是孤注一掷的探险者,不确定终点是否真的有想要探寻的宝藏。   他翻开书册,入眼的第一张照片便是庄越十四岁那年,去方嘉禾家过生日和他一起拍的照片,也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夏冉替他们拍了好几张,庄越没怎么变过姿势,方嘉禾则显得十分鲜活,一会要戴定做生日蛋糕送的头饰,一会要戴墨镜,还要给庄越也戴上。   再往后翻,是更多关于庄越的照片,几乎涵盖了庄越整个中学时期。   有毕业的合照,也有方嘉禾不知何时偷拍的,他参加网球比赛,滑雪,去社区做捐募演讲的照片。   有的活动连庄越自己都记不太清,甚至不知道方嘉禾也去过,但都被他记录下来存进相册里。   一张又一张照片,旧时的记忆也像是被相册主人封存进去,不再对外展露丝毫。   庄越看了许久,把相册放回原位。   看着睡熟的方嘉禾,他感到少有的沉重和混乱。   为什么愿意留这么多照片,却一次也不回来。他的联系方式没有变,住址没有变,只要方嘉禾愿意,他的单向通道都会打开。   庄越毫无头绪,却又忍不住在离开之前,碰了碰方嘉禾的脸,很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周日周一周二都有 第54章 正确的邀请方式   方嘉禾焦虑了很久,想过很多种借口,甚至都替学院编造出一场舞会,向庄越解释他灵感的来源。   可当庄越真正站在他面前,他想好的理由一个都说不出口。   沉默的几分钟里,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即做不到如实坦白,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忐忑地等待庄越的评价。   会不会觉得好笑,或是觉得讨厌,方嘉禾脑子里不停猜测庄越的态度,最后哪一个都不是。   在准备毕业作品的时候,他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在一年后重新遇见庄越,并且和他结婚,甚至会带他来观看自己的毕设,还收到了花。   庄越提出想要买下来的时候,方嘉禾更觉得不真实。   但庄越说让他出价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方嘉禾努力想要找出他是一时兴起的痕迹,都一无所获。   大概是过去两个月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关系岌岌可危,说的话题做的事也都能一致。方嘉禾说服自己,即便没办法做恋人,能够做朋友,正常的见面聊天,也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   晚上聚餐时,程若安聊了许多之前修复过程中的趣事,方嘉禾也被勾起了回忆,话说得多了一些。   他的酒量不好,以前跟庄越出去用餐,只喝了一点就觉得脑子迷迷糊糊,后来再跟别人吃饭聚餐,都不碰酒精。   可看见他们举杯庆祝时,方嘉禾也被氛围感染,加上今天发生了一件称得上高兴的事,他也忍不住倒了一杯。   本以为酒量会随着年龄增长多多少少变好一点,事实证明,这是谬论。   方嘉禾喝了一小杯,就觉得视线有一点模糊,也开始犯困。   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了房间里。他最后有印象的地方停在庄越开车来接他,希望他的酒品不错,没有胡言乱语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庄越已经不在家里,方嘉禾给他发了条信息,暂时没有得到回复。   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洗漱,照常在刷牙的时候发呆。   方嘉禾站在餐桌旁,望着客厅里新购置的东西,惊觉仅仅不到两个月,这个家似乎就变得很不同。   有庄越时不时买回来的家具,有他自己不停换新的用品,洗漱台的个人用品是两份,摆出来的餐具是两人份,几乎每一处都有庄越生活留下的痕迹,彰显着他们同居的事实。   方嘉禾走到厨房,刚想打开冰箱,就看见庄越在上面留了一张便签。   「不要吃速食,醒了联系范棋,我在开会。」   庄越的字很漂亮,虽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但每个字都写得清楚工整,跟他做课堂笔记时写的字不同。   以前方嘉禾弄不懂一门课,想要请教庄越,庄越给了他笔记本,然而因为过于简洁,加上字迹稍微潦草,方嘉禾有几个步骤弄不明白,最后还是要庄越来教他。   方嘉禾给范棋发了信息,范棋很快就回了消息,说早餐已经定好,等一会就会送到楼下。还问他下午有没有空,有几个地方想带他去看一下。   两件重要的事都顺利完成,方嘉禾接下来大半个月都很空闲。他跟范棋约了时间,准备去楼下拿早饭。   下午的时候,范棋过来接他。   方嘉禾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也担心范棋跟他一起,庄越那边会不会不方便。   “不用担心,老板已经安排好了。”范棋坐在他旁边,让司机往前开,又把平板给方嘉禾,向他解释,“老板挑了几套,想听听你的意见。”   方嘉禾接过平板,左右滑了滑,发现都是附近别墅区的户型图,有些不理解:“他只工作几个月,会不会太浪费了?”   范棋和善地笑笑:“老板今后打算定居滨城,以后都要住的,不浪费。”   “他喜欢就好了吧,不用带我去看。”方嘉禾还有些不能明白,庄越突然要定居,突然要买房,还要参考他的意见。   “那怎么行。”范棋看了看车窗外的路,对他说,“既然是婚房,肯定要你和老板都满意才可以。”   “我们先去临海的那套,离你的工作室大概半个小时,那附近新修了一条路,以后上班也不堵车。”   范棋尽职尽责地向他介绍房屋情况,方嘉禾不善于打断别人说话,几次想否认婚房的说法,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在旁边认真听。   他们去看了四套别墅,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中介等在门口。   方嘉禾尽量把自己代入客观的视角,认真对比房屋的户型和交通便利。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逛来逛去,听中介说明阳光房有多么舒适,房间陈设有多么合理,方嘉禾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在范棋给的平板上记了一些内容。   看完最后一套房,方嘉禾终于如释重负,坐在车里,没什么说话的精力。   等到车停在一家夜景出名的餐厅时,方嘉禾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下车后,范棋领着他到预约好的座位,告知他庄越待会就过来。   方嘉禾被安排了一下午,也确实有些累,呆坐在位置上看着夜晚的滨城。   城市被金色的光晕笼罩,霓虹倒映在海面,跟着水面波浪起伏,浪声轻轻拍打,像是城市的呼吸声。   他看了一会,听见入口有动静,跟着抬头看,刚好看见庄越走过来。   户外的光线不算很明亮,走道两边立着暖黄的路灯,庄越的身影时明时暗,最终清晰地向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方嘉禾的心跳声也随着庄越走近变得愈发明显。   “等很久了吗?”庄越坐下来问他。   “没有,我也才到一会。”方嘉禾坐直,或许是餐厅氛围使然,让他莫名有些紧张,跟两人在家边工作边吃饭的状态不同。   “看得怎么样?”庄越把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又看向他,“范棋说你很喜欢海边那套。”   方嘉禾回忆了下,记得自己当时跟范棋说了很多,比如那离庄越上班地点不远,视野不错,评价比其他几套房好一些,但都跟他本人意愿无关。   “你都去过了吗?”方嘉禾问完,又说,“你觉得合适就好。”   也不知道是在提醒庄越,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其实他也应该要明白,庄越当然不可能一直住在他家,就算不是因为定居,病好后他也会搬走。   方嘉禾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庄越为什么突然带他出来吃饭。   庄越把刚才放在椅子上的黑色礼品袋给他,简单地解释:“回礼,你把毕业作品送给我,礼尚往来。”   方嘉禾哦了一声,低头打开礼品袋,里面装着一个首饰盒。   他顿了顿,没有打开盒子,抬头对庄越说:“其实你不用送我什么的,我只是想送给你。”   他拥有的东西不多,庄越会喜欢什么他也不确定。   如果庄越喜欢,他觉得送出去也没什么。好像为了完成毕业作品而到处找材料,焊接每一块铁皮和钢筋的辛苦,也都更有意义一些。   “我知道。”庄越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   他微微俯身,像是把方嘉禾包裹在里面的姿势,伸手替他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精致的手链。   手链在夜晚泛着金属的冷光,链条简单连接在一起,中间有一段刻了黑色的外文。   方嘉禾眼睛看着手链,实际注意力都在离他很近的庄越身上。   海风拨动着空气,也将所有来自庄越的气息都推向他。   “我也只是想送给你。”庄越说着,把手链取了出来,就要戴在方嘉禾的手腕上。   方嘉禾想缩回手,但手被庄越握得很稳,没有成功。   “太贵重了,不用送给我吧。”方嘉禾从不想要来自庄越的谢礼,也觉得接受这份礼物不太合适。   “没有你的毕业礼贵重。”庄越说得很慢,语气十分珍重。   方嘉禾只觉得一股热气腾上脸,脑子乱哄哄的。   庄越很快戴好手链,细长的银链顺着方嘉禾的手腕贴在皮肤上,有些冰凉。   他轻轻托起方嘉禾的手腕,在他耳边问:“很漂亮,你觉得呢?”   方嘉禾慌乱地点头,想说庄越不用靠这么近,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还好服务生开始上菜,庄越也起身坐到了对面。   方嘉禾来过一次这里,知道每上一道菜,服务生就会为他们介绍菜品的原料,以及厨师如何精心烹饪,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听得仔细,也吃得这么认真。   菜品配了果酒,方嘉禾不敢再碰,规规矩矩地吃完主食,又吃了冰淇淋和华夫饼,甜品专用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庄越喝了一点酒,最后叫了司机送他们回家。   即将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庄越忽然拉住他:“下个月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去吧,戴着这个。”   方嘉禾很久不参加这类社交晚会,内心很排斥,以前对这些聚会的记忆都很一般,因为跟父母一起或是庄越在,才觉得没那么难以度过。   “…我去不好吧。”方嘉禾谁也不认识,去了多半也只能尴尬地站在庄越旁边。   “为什么不好?”庄越问他,就像以前问他为什么不再回洋湖区一样,带着方嘉禾难以抗拒的坚持。   “我不认识其他人,也不能帮你什么。”原本庄越就比他擅长应付不熟悉的人,带上他好像没什么帮助。   庄越慢慢向他靠近,解释说:“就当吃个晚饭,不用做什么。大家都会携家属出席,我没有。”   他说得很平静,方嘉禾听得有点惭愧。   即便庄越擅长应付这些场合,但也不会高兴。   让庄越一个人去参加,连个无聊时能跟在身边的人都没有,是很不应该。   “好吧。”方嘉禾听见自己说,“我去。”   作者有话说   好了,拿捏 *^ ^* 第55章 人是要主动争取的   既然答应要去,方嘉禾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要准备一下。他没什么太过正式的衣服,临时抱佛脚,想着去买一套成衣。   庄越也想到了这一点,问他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方嘉禾老实交代,自己只有毕业时随手买的休闲西装。这个时间,定做多半来不及。   方嘉禾和庄越说了几句,不知怎么,最后变成庄越跟他一起去挑。   周六的时候,两人一起到附近的成衣店挑选。   原本方嘉禾想自己随便买一套,但有庄越在旁边,他也不好草草了事。   方嘉禾换上店员推荐的一套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穿,看上去总有些别扭。   店员替他理了理衣襟,夸赞道:“这款很适合您这样皮肤白的客人,参加晚宴或是聚会都很合适。”   方嘉禾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总有些不自然,转身寻求庄越的意见:“可以吗?”   庄越目光在店内的橱窗扫了一圈,过来站在他旁边:“你不是喜欢浅色吗?”   他说得笃定,连方嘉禾自己都快忘记,他曾经的衣柜里几乎都只有浅色的礼服。父亲还打趣过他的品味,说都是小孩子喜欢的颜色。   庄越看了看店员放在旁边的参考手册,指了另一件白色的西服,让他试试。   店员很快取来衣服,又给他配了一条黑色领结。   方嘉禾换好后看了看,衣服上的纹理是暗提花面料,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是比上一套深色适合很多。   店员刚准备上前帮他佩戴领结,庄越很自然地接过,走到他面前帮他弄。   一时离得太近,方嘉禾不知道该看哪,最后只能低头盯着庄越的手指。   庄越把他的衣领竖起来,两手绕着领带,很熟练地打了个漂亮的领结。   过程几乎不怎么碰到他的身体,但还是让方嘉禾莫名紧张。   “好了。”庄越很快松开手,似乎真的只是顺手帮他打个领结。   他退回原本的距离,问方嘉禾,“怎么样?”   方嘉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不是很专心,老是想到庄越靠过来的动作,还有手指碰到他下巴时泛起的痒意。   “就这套吧,很不错。”他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跟店员说确定这套衣服,然后去更衣间里换回自己的衣服。   他出来后想去结账,但店员告知他庄越已经付过钱了。   “你不用帮我付的。”方嘉禾过意不去,无论是之前的手链,还是今天的衣服,收下来总是不安心。   庄越望了他几秒,给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回答:“是我邀请你,当然要负责。”   他接着又问:“如果说转钱或者要还给我,你是打算要把以前的也都算在一起吗?”   方嘉禾没想到庄越说的这些,可想不到更好的说法,沉默了一会,两人都没再提这个话题。   晚宴地点在海边的酒店,方嘉禾跟庄越一同坐车前往。   主办方租用了酒店的草坪和内场,晚宴开始之前,宾客都可以自由走动交谈。   方嘉禾挽着庄越的手,有些拘谨地跟在他旁边。   不同于跟父亲一起出席,他只用在进场时陪父亲跟几位熟悉的长辈聊天,然后就可以不受约束地四处闲逛。   现在身边的人换成了庄越,他应该要陪同在侧。   刚入场没多久,就有人向庄越打招呼,也顺带问起方嘉禾。   庄越握住方嘉禾的手,很简单,也很自然地介绍:“方嘉禾,我的伴侣。”   对方恍然大悟,笑着祝贺:“看来小庄总是把人哄好了,方先生终于肯赏脸露面,恭喜呀。”   庄越没有否认,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对那人说:“他不太喜欢这些场合,有些不适应。”   方嘉禾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好反驳,安静站在庄越旁边,等他聊完。   两人说了几句,对方又看见了朋友,跟他们说了失陪,转身去跟其他人交谈。   方嘉禾跟他道完再见,想问庄越一点事,还没想好怎么问,就又来了几个人打招呼。   大家似乎都默认他们很早就结了婚,还问方嘉禾之前怎么不愿意参加这些活动。方嘉禾偶尔回复两句,感到困难时,庄越就会接过话替他答。   不停和人聊天、微笑,方嘉禾只觉得时间都变得很慢,也不知道父亲和庄越怎么做到的。   庄越跟人聊天时,一直握着方嘉禾的手。   方嘉禾低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短暂神游了一会,手突然被人捏了捏,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抬头,结果发现庄越也正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方嘉禾坦白从宽。   庄越微微低头,把他拉得很近,没计较他的不专心:“再等几分钟,等下去草坪,那边有吃的。”   他把方嘉禾说得像是需要甜品打发的小孩,只能耐心宽容哄劝。   方嘉禾觉得自己应该表现成熟的一面,也捏了捏庄越的手心,凑过去小声说:“我没关系,你聊吧。”   “看人家感情多好,还在一块呢,也要说悄悄话。”一名女性碰了碰身旁的伴侣,开起了两人的玩笑。   方嘉禾一瞬间脸就热了起来,附和地笑了笑,求助地看向庄越,希望他说些什么,好让大家转移话题。   庄越也露出一点笑意,搭了几句腔,顺势提出想去外面的草坪逛一逛,很守诚信地带着方嘉禾远离人群。   出了内场,海风迎面扑来,带走了一身暖气。   即便秋天已经过去,但滨城的温度时冷时热,穿着礼服走在外面也不算冷。尤其是才刚经历过窘迫的场景,方嘉禾甚至还觉得有点热。   “他们好像都误会了,我们前不久才结婚,要不要说明一下啊。”这个问题方嘉禾憋了很久,似乎庄越身边的人都这么认为,仿佛他们感情深厚,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才一直没有同框出现。   不熟的人也就算了,连范棋似乎也这么认为,庄越听了不觉得别扭吗。   “说明什么?”庄越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明白。   方嘉禾犹豫了会,委婉地提醒他:“我们的关系跟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吧,范棋也误会你要买婚房。”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草坪角落,离安置在四周的灯光很远,彼此的面容都有点模糊,辨认不出很细微的表情。   庄越还牵着他的手,从进入宴会到现在,一直没有松开。   “什么误会?”庄越问他,“难道这几年你不是写的已婚吗?”   未到婚龄登记后,到时间没有登记结婚,法律上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婚姻状况那栏,仍需要本人去政务厅进行单方面解除,更新未婚的信息,否则还是会显示已婚。   偏偏五年来都没有一个人去政务厅重新更新过。   方嘉禾不知道庄越为什么不更新信息,但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政务厅。   因为不舍得。   后来的几年里,方嘉禾总觉得在首都发生的事只是较为真实、持久的梦。   可梦总是要醒,会随着清醒渐渐淡忘。   他不止一次想象过某一天庄越去更新信息,然后他的信息也随之变化。看到信息一直没有更新,方嘉禾有时会产生一种虚妄的安慰,有时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为什么不去呢,方嘉禾?”庄越向他走近,近得只要方嘉禾伸手,就能连同梦见过的画面一并抱住他。   方嘉禾微微抬头,想说的话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庄越的身影越靠越近,身上有浅浅的香气,也有夜晚的潮湿与冷意,最后将这些都带给了方嘉禾。   方嘉禾想往后退,但被揽住腰,没有过多挣扎地被庄越捧住脸,碰到了庄越的唇。   没有信息素的诱导,也没有必须要接吻的理由,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庄越的手有些冷,唇却温热,贴在方嘉禾同样不算温暖的嘴唇。   方嘉禾想说的话都被堵住,一只手还被庄越牵住,另一只手不自觉扶住他的肩。   原本单纯的吻随着庄越身体的靠近变得汹涌,方嘉禾闭上眼,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庄越的信息素占据,传递着不明显的欲望。   远处的表演已经开始,五彩的灯光将天空映得斑斓,人群渐渐聚拢,没人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一条林荫小径。   松开时,方嘉禾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音响的震动,因为他一点都听不清外面放了什么音乐,主持人说了什么话。   彩色的灯光时不时从两人身上掠过,庄越的表情很淡,眼神很深,目不转睛地望着方嘉禾,再不像重逢后第一次见面那样锐利。   方嘉禾恍惚觉得回到十七岁的冬天,父亲病情稳定,庄越也会来接他回家。   公寓楼下是两排香樟树,庄越常站在树下跟他告别,跟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庄越似乎没多大区别。   方嘉禾终于敢稍微幻想,或许庄越也接纳了过去,愿意心平气和的同他相处,也愿意再给他机会。   但又很快清醒过来,每当他以为事情会渐渐变好,总是会出现更多的问题。不给反应的时间,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kisskiss 第56章 雨夜   庄越一直认为信息素带来的冲动会放大很多本没有的情绪,比如对各类事物的偏好,又或者是欲望。   但遇见方嘉禾,这些他以为的规律似乎出了些差错。   庄越无法具体描述,只是面对方嘉禾,总会出现一些不受控制的想法。方嘉禾笑的时候会想让人碰他的脸,哭的时候会想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这些想法一点点被拉扯,于是庄越不自觉做了很多自己都难以说清缘由的事。   挑选新房的时候,首要考虑几个问题之一,是离方嘉禾工作室的距离。   要有稍大一点的草坪,要有足够的储物室,最后还需要听方嘉禾的意愿。   因为庄越跟方嘉禾不同,不会对某一个地方念念不舍。   经过筛选,最后留下了四套庄越觉得比较合适的房子。   跟中介商量好,回来的时候,范棋看见金融中心旁边的首饰店有活动,询问庄越能不能等他一会,他想为结婚两年的伴侣买结婚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庄越同意了,也跟着进去看了一圈。   范棋比他大三岁,办事周到,有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即便现在跟他一起到滨城工作,每周也会飞回湘市,选择跟伴侣度过简单幸福的周末。   两人也是在学校结缘,相恋多年,两年前举行了婚礼,婚后生活一直很和谐。不曾有过大的矛盾冲突,即便冷战,两人也很快和解。   共同工作的一年多里,范棋向他传授过一些经验,强调行动是关系和谐的重要一环。   挑选首饰的途中,他也跟庄越分享了一些他的婚后生活,期间提及他的伴侣十分喜爱饰品,买这些一定不会出错,最后他也在店员的推荐下购入了一条款式简约的项链。   庄越觉得有道理,联系珠宝品牌定了一条手链,至于何时能够送出,他尚且没有找到机会。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要早,也可能是庄越自己认为的好机会。   他约方嘉禾吃晚饭,为他戴上那条手链,也成功邀请方嘉禾参加慈善晚宴。   方嘉禾提到自己很久不参加这类聚会,出发前总是问他要是说错话,或是冷场怎么办。   以前遇到这种场合,方嘉禾总是没一会就消失不见,有时会来找他,有时会跟宋舒延聊天,方启华也不会刻意要求他去做什么。   庄天明则热衷社交,要求庄越认识跟他生意有来往的长辈,跟他们游刃有余的交流似乎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好像他周围总是围着很多人,其实大家都一样,很少有人会像方嘉禾一样,真的只是来品尝一顿美食,或是观光游览。   刚进入晚宴内场没多久,方嘉禾的注意力就有些分散,老是侧头盯着草坪那边的活动。   晚宴邀请了几支乐队和小朋友组成的合唱团,表演还未开始,场地内的彩色大灯就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方嘉禾愿意出席,庄越不能再要求更多,要他说很多不想说的话,在众人面前从善如流。   而方嘉禾也并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不善言辞,每个见过他,跟他聊过天的人都会觉得舒适。因为方嘉禾很有礼貌,也是真心关心他人,不会刻意说一些场面话,害羞尴尬的模样也很有意思。   所以当他露出求助的表情时,庄越不怎么好心地跟着笑了笑,然后才替他解围。   草坪一直有风吹过,方嘉禾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像是被揉乱的毛球。   他看上去还没有从刚才的境地中回过神来,也忘记抽出手,而是转头问庄越他刚才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没关系。“庄越心情不错地回答他,“他们不会在意的。”   方嘉禾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起另一个问题,意思是想庄越说明他们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   庄越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地方,这几年他们的身份信息上写的已婚是事实,现在结婚一同出席活动也是事实。而中间的几年,庄越想将其定义为他们经历了一场很久的冷战,最后也会像其他情侣一样,重新和好在一起。   既然方嘉禾没有去政务厅更新信息,也愿意跟他结婚,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   于是庄越搂住方嘉禾的腰,在两个人都很清醒的情况下吻了他。   没有信息素,也不是因为分离焦虑症,而是因为庄越想要亲吻方嘉禾,所以他也这么做。   方嘉禾的嘴唇被夜风吹得很冷,但很快就回温,带着清新的果香,连同他出发前用过的洗发露香气,衣服上温和的洗衣剂味道,都将庄越裹起来,远离曾有过的不安和虚无。   方嘉禾起初想要挣开,力道不大,庄越便忽视这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触碰、拥抱和接吻,在任何时候都是良药。   方嘉禾的体温透过西装传递到庄越的身上,逐渐接受,也开始回应。   分开时,方嘉禾眼里蕴着朦胧的水雾,望向他的眼神纯良无害,像是拂开浓雾的风,带来许多明亮。   “当做婚房不好吗?”庄越问他,如果范棋的误解是真的,也未尝不好。   方嘉禾噤了声,跟庄越对视片刻,说要去洗手间一趟,匆匆离开了草坪。   即便是很明显的借口,庄越也没有追问,放他离开。   方嘉禾不是毫不动心,留下那么多照片,送出的毕业设计作品。如果要继续等待,庄越不是没有耐心,因为他有确定的把握。   方嘉禾去得有些久,回来时还心不在焉,坐在席位上总是东张西望,吃得并不专心。   庄越不想再问得很紧,给出很多时间和空间让方嘉禾想清楚。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方嘉禾已经拥有破冰的前兆,对未来短暂有过好的展望。只是没过几天,方嘉禾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两人相处时,他看着庄越,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看着方嘉禾几次欲言又止,庄越警觉地产生了一些没有缘由的危机感。   还没找到源头,方嘉禾又说要离开滨城几天。   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两人正在去上班的路上,方嘉禾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前方,对庄越说:“齐教授要做新的项目,我可能要去湘市几天,搜集一些资料。”   庄越没有回答,方嘉禾沉吟片刻,又问他:“医生上次说你的状况好像改善了很多,我离开几天没关系吧?”   一周前,庄越去医院进行检查。医生询问他近日症状发作的频率,易感期持续的时间,又观察了他的指标,告知他目前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只要没有过大的心情波动,基本不会再出现躯体化的情况。   方嘉禾的说辞找不出纰漏,理由也很正经,庄越想不出要阻止他的理由。即便不愿意,他好像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唯一值得放心的是方嘉禾并未收拾多少行李,几乎只有一个书包,不像是一去不回的模样。   方嘉禾离开那天,庄越送他去机场。   他看着方嘉禾值机、安检,最后乘坐电梯消失在视线里。   不是不回来,庄越告诉自己。   不见面的几天里,方嘉禾偶尔会发信息,问庄越早餐晚餐如何解决,腺体有没有不舒服。   庄越一一回应,还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五年前方嘉禾离开时的模样。   离开的几天前,方嘉禾同样如此,表现得毫无异样,却在某一天突然断了联系。   庄越询问公寓管理员,被告知公寓已经挂牌标价。他去到公寓里,属于方嘉禾的痕迹都被抹去,留下灰白的家具,以及邮箱里的一封信。   方嘉禾口中说的几天可以过得很快,庄越只需要多完成几场策划案,多开几场会议,就能在那天下午去到机场,等待方嘉禾出现。   在方嘉禾回来的前一天,气象台突然插播一条资讯,台风即将登陆附近沿海地区,滨城也在影响范围内,提醒市民警惕极端降雨。   回来的那天,方嘉禾发来信息,说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推迟,让他不用到机场来接。   傍晚的时候,滨城开始下雨,天空变得灰暗,乌黑的云团凝在一起,预示着未来几日都不会放晴。   庄越查了航班信息,得知飞机已经起飞,便驾车前往机场。   道路渐渐有了一些积水,大风一直刮过,街道两旁的树枝也被吹得乱颤。   等了半个多小时,信息提示航班已经降落,但手机里始终没有任何来自方嘉禾的消息。庄越看着不停拍在窗上的雨滴,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过了十多分钟,方嘉禾终于来电。   “你在哪?”   “你在哪里呀?”   两人同时开口,方嘉禾还是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外面雨好大,我出机场后直接坐了出租车,你还在忙吗?”   “嗯,在回来的路上。”庄越省略过程,沿着原路返回,听方嘉禾向他解释没有发消息的原因。   “雨下得突然,我没拿稳手机摔了一下,现在才开机…”方嘉禾零零碎碎说了些话,听到他这边的声音,又问他,“是司机开车还是你在开车呀,会不会打扰你?”   “没事,你说。”庄越保持稳定的车速,及时打信号灯,然后听方嘉禾没有逻辑的倾诉,以及有些倒霉的旅程。   下雨天路上的车辆不多,庄越幸运的一路绿灯,比预计的时间早一些到达。   他停好车,抬头看了一眼,家里的灯并没有亮。   庄越撑伞,快到电梯时,看见了蹲在楼道门口的方嘉禾。   他背着书包,穿着米色的针织毛衣,头发有些湿,发觉前面有人来,便抬了头。   方嘉禾抬头望向庄越,面色有些苍白,像是一只走失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望向每一个行人,等待有人牵他回家。   庄越蹲在他面前,问他:“怎么在这里等?”   水珠从发梢滴落,顺着眼角淌下,方嘉禾垂下眼,神色恹恹,跟在电话里一切如常的他仿佛是两个人。   “庄越。”他叫了一声庄越的名字,有点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雨嘀嗒砸在旁边的石板上,树叶被一片片吹落,湿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进,贴在两人冰冷的皮肤。   庄越没有催促,等了一会,方嘉禾才说,“我去见了以前帮我爸代理公司转让的人。”   他说着,重新抬眼看着庄越,睫毛有些湿润,煽动的片刻像是挠在心间的羽毛,让庄越无法忽略。   方嘉禾嘴唇动了动,声音不算大地问他:“他说的那个买家,是你和外婆,是吗?”   作者有话说   快说开喽   点一首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的剥开这两个傻瓜的心,会发现全是双向奔赴 第57章 故人   因为接吻,方嘉禾的思绪都变得混乱,用拙劣的借口逃离现场,平复自己慌张的心跳。   晚宴还有一会才开始,方嘉禾询问服务生洗手间的方位,进去洗了洗脸。   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有明显的心动,也庆幸刚才的光线够暗,庄越应该看不见。   他站在外面,想吹一会风再回去找庄越,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方嘉禾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会有除了庄越之外的人认识他。   但那道声音有一些熟悉,也很清晰,方嘉禾回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在原地愣了愣,有些惊喜地开口:“冯叔叔?”   冯谦和气地拍了拍他的肩,温和地解释:“我刚才看你背影就觉得有些眼熟,没想到真是你。”   冯谦跟方启华以前是同事,后来一齐辞了工作创业,创业初期两家生活条件都不算很好,很长一段时间都相互照应。   冯谦有一个比方嘉禾小两岁的孩子,有一年发了高烧没人发现,是方嘉禾放学后去找他玩,发现不对劲,拨了急救电话及时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可能烧成肺炎,为此冯谦对方嘉禾一直都很好。   过了几年,两家的生活都渐渐好了起来,滨城刮起一阵国际贸易的风潮,冯谦也决定抓住风口,带着家人搬去了国外。   那几年两家虽然联系变得少了,但冯谦他们每次回国,都会来方嘉禾家做客。   没过几年,方启华也决定去首都做生意,两家见面的时间更少,总是对不上各自空闲的时候,关系也渐渐淡下来。   方启华去世时,冯谦出差到了很远的地方,赶不回来参加葬礼。他托人送了人情,也给方嘉禾送了封信,让他好好读书,有什么困难不要担心,可以联系他们。   那段时间方嘉禾要忙太多事,回信表示感谢后,几乎再没有联系过他们。回到滨城的事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亲近的人,这几年和他们基本处于断联的状态。   “这几年也不知道你到哪去了,小柯前不久还问嘉禾哥在哪呢。”冯谦态度和蔼,并未因为这几年的不见面而生疏客套,关心起他的生活。   乍然见到以前对自己很好的长辈,听见他的关怀,一些酸楚从心头涌出,但被方嘉禾很好的忍住,一一回答冯谦的问题。   听到他现在还在读研究生,在修复室工作后,冯谦皱了皱眉:“启华留给你的钱还够么,你一个人生活,实习的工资怎么样,够不够花?”   “够的,我一个人不怎么花钱。”方嘉禾吃住都很简单,实习的半年多工作室也有补贴,每个月都能存下些钱。   “有什么困难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跟叔叔开口,你忘了小时候还缠着我要去买那个什么赛车了吗。”冯谦说起过往,尽是对小辈的慈爱。   方嘉禾八岁的时候喜欢一套赛车模型,不敢向父亲开口要,恰巧冯谦说要送他生日礼物,他就常把赛车模型的宣传小海报带在身边,自以为很隐蔽地向冯谦暗示他想要的礼物。   现在想来,他的演技一定拙劣得惨不忍睹。冯谦也没有拆穿,很神秘地说他能看穿小孩子的想法,读到方嘉禾想要那辆赛车模型。   提到小时候的事,方嘉禾话也多了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拘谨,询问冯谦怎么突然回国。   冯谦说自己近日和几家国内的企业有合作,这次回来会待久一些,今天也是抽空来参加晚宴,不多时就要离开。   “你一个人来的吗?”冯谦问他。   方嘉禾沉默片刻,几句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摇头,如实告知:“和我先生一起来的,他在外面。”   冯谦闻言有些惊讶,问他怎么结婚也不通知一声,什么时候结的,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过得开不开心。   即便没有血缘,他也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在意方嘉禾的个人感受。   方嘉禾说不出庄越的缺点,即便过去很久,他想结婚的对象也没有变过。   “前不久才去登记的,那时候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他对我很好的,很关心我。”方嘉禾挨个回答完,发现还没有介绍庄越的名字,又赶紧说,“他叫庄越。”   “庄越?”冯谦顿了顿,表情变得了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赞同他的话,“看我这个记性,庄越上次跟我见面还提过你,我都给忘了。”   方嘉禾反而有些弄不明白,询问道:“您认识他吗?”   冯谦点头,露出知情的笑容:“他当时没和我说你的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你爸爸怎么会随便把公司交出去,原来是给自家人了。”   方嘉禾一头雾水,觉得冯谦说的话十分陌生,讲述着一个跟他无关的故事。   “我跟庄越接触过几次,这孩子还不错,稳重。不过你俩之前是怎么一回事,吵架了吗?我记得你们好像十八岁的时候就订婚了,怎么现在才去登记。”   “是有一些误会。”他无心关注冯谦也误会他和庄越的婚姻状况,脑子里反复思考冯谦口中父亲公司和庄越的关系,问他,“您和庄越的公司也有合作吗?”   “是,之前滨城不是要开文化展吗,对他公司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当时投票,不是因为那是启华的公司,我也不会卖他这个人情…”   话还未说完,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冯谦接过电话,跟那边说了几句,对方嘉禾抱歉,“叔叔等下还有事,没办法推脱。等有时间,来我家坐坐,你孟阿姨和小柯也想着你呢。”   方嘉禾点了点头,看着冯谦走向出口。   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来,也许因为现在只有方嘉禾一个人,他忽而觉得很冷。   他恍惚地走回去,听见庄越的问话,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心口像是有一道小口,一直有冷意往里钻,怎么也无法堵住。   当初林凡告诉他,公司转让后,信息都要更新,名字标识都要换。光是转让前后的公示期都长达八个月,方嘉禾没有精力一直关注,也没有需要他出面的地方。   代理人只在完成一切后,要他签一份文件,证明他跟公司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如果不签,方启华十多年来给他定期储存的积蓄也会被纳入公司财产。   方嘉禾依稀记得那时文件上有公司的名称,明明跟庄越现在的公司不一样。   如果问庄越,他会说吗。   方嘉禾看着庄越认真工作的模样,如果真的跟他父亲的公司有关系,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失眠了几个晚上,始终想不明白,也觉得难受,感觉自己好像永远是不值得信赖的人,周围的人总是有很多事瞒着他,也绕过他去做很多事。   方嘉禾重新联系到林凡,想把当年的事弄清楚,庄越是什么时候跟父亲的公司有关系,他还有哪些不知道的事。   林凡仍在首都工作,得知方嘉禾想找到当初代理人时,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方嘉禾说自己只是想弄清一些事,也试探性地询问林凡是否知情。林凡说自己以前都把资料给了代理人,毕竟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解决,听上去也不知道公司后来的发展如何。   林凡替他联系到代理人,不巧的是,那名代理人已经辞去首都的工作,巧的是,那名代理人近日正在湘市处理事务。   方嘉禾和代理人约好时间,买了最近的机票。   由于代理人目前仍在为另一所公司做评估报表,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找一些以前完成方启华公司转让后遗留的备份资料。   其实方嘉禾也不是要将以前的过程了解得事无巨细,但当他看见当初的买家实际上是舒雯茶企下的子公司,还是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很自然地接受这个现实。   代理人告诉他,对方起初是想要并购,后来不知怎么,又说要把方启华的公司独立出来,不过那也是公示期过后一年多的事。   后来公司重新改了名字,也设计了新的品牌标识,加上公司已经转移到湘市,代理人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除此之外,代理人还透露了一些他觉得无足轻重的细节。他提到当初对接时,舒雯旁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方嘉禾从手机里翻出庄越十八岁的照片,问代理人是不是他。   代理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被信任和隐瞒的感觉从他身体里每一个神经末梢扩散,产生锐利、冰冷的痛觉。   方嘉禾强打起精神,同代理人告别,打车到达机场。不多时,天空便下起了雨,航班推迟了几个小时,方嘉禾看到了庄越发来的信息,不知怎么回,便没有回复。   判定天气状况能够正常起飞后,方嘉禾也登上飞机,经过一个小时十七分的空中飞行,再度回到滨城。   滨城的雨比湘市大得多,方嘉禾匆匆上了机场出口排队等候的出租车。   手机重新开机,里面有庄越断断续续发来的信息,方嘉禾不太想回,但还是难以忽视庄越的消息,给他回拨了电话。   听到庄越声音的时候,方嘉禾有些忍不住,觉得脑子里有太多东西在翻滚,最后只好讲述自己不太顺利的旅程,转移注意力。   去机场的时候雨很大,衣服被淋湿很多,半路遇到塞车,车尾气熏得他头很晕,手机掉进水坑,很久都没办法开机。   方嘉禾不常抱怨,也很少觉得生活中有很多不能克服的困难。原本他觉得这些都是没必要提及的小事,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全都告诉了庄越。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说得太乱,太琐碎,但庄越还在认真听。   方嘉禾回到楼下,不想要见到庄越,却也迫切地想见到他。   他靠在墙壁,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难堪。   是因为他太没有用,所以大家才会这样吗。   过了十多分钟,庄越便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一如很多年前,他在街角发现了不敢回家的方嘉禾。   不同的是,他们都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拥抱对方。   作者有话说   周末周一周二都有,连更五天 ()   说开的意思,大概是他们要发生一点争执 ()   有的小情侣美美过七夕,有的小情侣还在雨夜伤心^><^ 第58章 好冷的雨啊   在楼下等待的十多分钟里,方嘉禾也觉得煎熬难捱。   要用什么样的模样出现在庄越眼前,应该感激他伸出援助,还是愧疚道歉,又或者追问他为什么隐瞒多年。   方嘉禾不想用很激烈的语气,也不想要质问庄越,只想听到庄越自己的回答,想知道那些他一无所知的真相。   庄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手指碰了碰他的脸,擦去从发梢淌下的水珠。   “是。”庄越不躲闪地回答,方嘉禾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他看着光线下庄越英俊的面孔,即便喜欢他多年,还是无法在他靠近时把控好自己的心跳。   但他的喜欢好像总是不合时宜,挟裹着庄越一次又一次做不喜欢的事。   方嘉禾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庄越没有很快回答,但方嘉禾已经明白理由,替他说接下来的话:“因为那时我爸爸要死了,你觉得我可怜,是吗?”   方嘉禾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在说这句话时没有停顿,不让自己更失控。   “不是。”可能还是出于对方嘉禾的同情,庄越这次很快否认。   方嘉禾听了更加难受,庄越为了宽慰他还在说违心的话。   是方启华为了他的愿望找到他们,因为方嘉禾的发*情期,庄越不得不很早同他登记,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促成了那场订婚。   庄越接受了方启华的条件,也得到了方启华所拟协议里给出的东西。   或许是为了让这场订婚看上去不像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庄越和父亲共同编造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将庄越和舒雯描述为那位来自南方的买家,公司也是正常转让,而不是因为方嘉禾要和庄越订婚。   “不是因为可怜,那为什么不说呢,你有很多机会的,不是吗?”方嘉禾视线有些模糊,不敢和庄越对视,害怕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也害怕庄越再度流露出对他的怜悯。   如果不是因为可怜,为什么以前不告诉他,为什么现在也不告诉他。   方嘉禾始终不知情,被蒙在鼓里,做出许多自认为对大家会更好的决定,却发现自己做的事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独角戏里,醒过来才发觉什么都没有变得更好。   “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时机不合适,不是你说的那样。”庄越说得也有些慢,可能没想到方嘉禾会在此刻突然发难。   “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方嘉禾感到一些无力,庄越其实根本没想好理由,因为他本来就是善意的举动,不需要向他人解释太多。   “我想再等等。”庄越说。   方嘉禾有些控制不住地问:“等到你的病好了,我们离婚的时候吗?”   他说得很痛苦,冷空气卷入肺里,变成数把冰刃,从心脏一直到舌根,刺得他有些忍受不了。   比起庄越的隐瞒,更让他难受的是因为造成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他自己。   “现在这样生活不好吗。”庄越的表情几近无辜,方嘉禾仍没有感到轻松。   “不好。”方嘉禾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悬崖边缘,几乎不管不顾地开口,“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很高兴,可也很难受。因为我希望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其他的事,你明白吗?”   方嘉禾努力变得成熟,去学习如何做稳重的大人,不想要跟以前一样幼稚,整天把喜不喜欢挂在嘴上。但他还是会因为庄越的不喜欢难受,没办法做到体面。   他望着庄越,突然发觉宋舒延的话也许有些道理。因为庄越看上去似乎对爱情仍旧一窍不通,也对方嘉禾的话感到迷茫,让他难以苛责太多。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以前想和你订婚,真的只是因为很喜欢你,不是想要得到你和庄伯父的帮助。”方嘉禾觉得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以后,有勇气正视这件事后,那些堵塞的情感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难以控制。   庄越跟他订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和庄天明一样觉得他面目可憎,要用庄越的善心来成全他,还是因为多年相处,决定让方嘉禾有尊严一点,撒一些对他来说无伤大雅的谎话。   方嘉禾觉得哪一种都很合理。   因为过去几个月的相处,因为庄越的亲吻和纵容他靠近,那些被藏在心底的爱慕又开始发芽。方嘉禾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们就这么很简单地生活下去。   而即便到现在,他也还微弱地希望得到庄越的爱情。   但好像都不可以。   方嘉禾无法强求任何事,也终于在此刻认清,自己过去的挣扎不甘都是一场空,庄越好像确实没办法回应。   他闭了闭眼,很平静地剖白自己,向庄越讲述他无望的喜欢,因为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可能不会再有勇气说这些。   “以前你安慰我,送我很多生日礼物,教我滑雪,带我去茶园,家人生病的时候也一直陪着我,我都很高兴。”   “我喜欢你亲我,也喜欢你抱我,会感到很安心,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   “你生病我很难过,很想帮上你的忙。送你毕业作品也不是想要得到回礼或是感谢,因为那是我很珍贵的回忆。你说喜欢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他努力想帮庄越的忙,但一点也不想听到他客套的感谢。   “你以后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也不要关心我,我很容易误会的。”方嘉禾诉说了很多,想尽量让庄越明白,他的那些好意对他来说都会被误解成另一种意思。   庄越安静听他说了很久,斜斜的雨丝飘进来,洇湿了他的肩头和衣摆。   方嘉禾停了片刻,移开视线:“先上楼吧。”   他刚说完,庄越也开了口。   他望着方嘉禾,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无法理解地问他,“我想对你好也不可以吗?”   方嘉禾不明白庄越的意思,想去按电梯,被庄越握住手。   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庄越又问了他一遍:“对你好不可以吗?”   方嘉禾觉得庄越还是没有懂他的话,追问他的样子几乎有些执着。   庄越其实没必要这么做的。   “还是不要了。”方嘉禾对庄越有许多的耐心,哪怕向他说明不要再对自己好,也不会觉得麻烦。   他告诉庄越:“你对我好,我就会忍不住期待更多。你现在对我好,等我习惯之后,你又离开的话,我会比现在更难过。我本来就控制不住喜欢你,会曲解你很多行为…”   方嘉禾声音越来越抖,有些说不下去,还想要继续开口,脸突然被温热的手捧住。   他眨了眨眼,流下的眼泪都被庄越一点点抹去。   他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替方嘉禾擦掉狼狈,然后吻了下来。   方嘉禾有些怔住,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了这么多,庄越依然要这么做。   这个吻似乎只是冰冷的皮肤相互接触,不附带任何情欲,庄越也在几秒后松了手,却还是让方嘉禾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   “因为是你,我才会做那些事。”庄越解释着,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措辞。   方嘉禾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一个逼迫没有考题大纲的学生给出完美答卷,心中有些后悔。他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庄越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对。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响了几次,庄越都像没有听到似的。   方嘉禾有些听不下去:“你先接电话吧。”   庄越扣住他的手腕:“等我几分钟。”   他说完就接了电话,方嘉禾低头看着庄越的手指,听着雨声,对今后感到迷茫。   他也想平静地问庄越,可一开口,情绪就止不住地外泄。可说了又能怎样,他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庄越这通电话接得有些严肃,方嘉禾听不清电话那头说的话,但庄越的表情不怎么好,最后对那边说:“地址发我,我尽快赶过去。”   “有很要紧的事吗?”方嘉禾听他好像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嗯,外婆要做手术。”庄越准备给范棋发消息,看了看方嘉禾,“一起去吧,她也很想见你。”   方嘉禾还没说话,庄越又说,“不是逼你,不想去就算了。”   方嘉禾不觉得外婆还会记得他,但舒雯是对庄越很重要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亲人生病时当事人的感受。   哪怕看上去再波澜不惊,也会莫名生出乱七八糟的念头,有人陪在身边远比一个人好得多。虽然他并不是最佳人选,但还是不想让庄越独自前去。   “一起吧,我把信息发给你。”方嘉禾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发给庄越,最近的航班是十一点半,时间有些紧,两人都没再耽搁,又重新往机场赶。   庄越要给医院那边的看护打个电话,方嘉禾坐到车里,想提前定好去机场的导航路线。   他输入地址后,路线很快弹了出来,下面还有两条最近的导航记录。一条是从机场到方嘉禾家的路线,时间显示在一小时前。另一条是庄越办公楼到机场的路线,时间显示在两个小时前。   方嘉禾心跳错了一拍,很快冷静下来,在庄越看见之前把地图调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   我做证,这是两个傻瓜 第59章 礼物   庄越的表情一直很严肃,整个旅途都没有说太多话。   飞机落地后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们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赶到时手术已经结束,舒雯也已经从手术室出来,现在正在休息。   两人站在病房外,没有进去吵醒她。   聘请的护工告诉他们,舒雯这几年腰一直不太好,今天去整理旧物的时候,大概提了重物,腰痛得厉害,检查后需要做一个小手术。   原本舒雯不让护工告诉庄越,护工看舒雯在送医院的路上一直叫痛,便偷偷给庄越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庄越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这么晚还赶过来,肯定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看着。”护工把医生的话转述了一遍,劝他们明天再来。   庄越没有再问什么,带着方嘉禾住进附近临时定的酒店。   范棋定了一间套房,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两人都很疲惫,也没人纠结应该怎么睡,仿佛自然而然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方嘉禾睡在一侧,觉得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大脑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庄越应该也不怎么轻松,要应对工作,接受方嘉禾突如其来的发脾气,还要赶来看舒雯。   今天光是机场的路他就走了三次,但庄越什么也没说。不说他大雨天去机场接方嘉禾,不说他在机场等了多久,方嘉禾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习惯?”庄越在黑暗里出声。   方嘉禾就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几乎能听到他的一举一动,忘记庄越也能感知到他翻身的动作。   “不是,你没睡着啊。”方嘉禾轻轻盖好被子,不再翻身。   “医生说外婆的状态不错,你不要太担心。”他想尽量将事情说得乐观一点,庄越接完电话后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大概还在担心舒雯。   “我知道。”庄越虽然这么回答,也不一定真的放心。   方嘉禾还在想要怎么多安慰一下他,突然感觉头发被人碰了碰。   庄越只是很浅的摸了两下就收回手,对他说,“等外婆出院,我会认真回答你说的那些,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方嘉禾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晚上的事,好像只有自己一股脑的发泄,而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也不确定。   他隔了片刻,才回答,“好的。”   两人第二天醒了个大早,到医院的时候,舒雯正在吃早饭。   方嘉禾跟在庄越后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尽管庄越进来前对他说过舒雯也想见他,但方嘉禾觉得多半是庄越随口说的。   毕竟他和舒雯只见过一次,相处了接近一周,舒雯不记得他才正常。   两人刚进去,舒雯便放下了筷子,埋怨庄越:“都说了不用来,就是闪了一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庄越带了一些舒雯喜欢吃的水果,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舒雯又说他买太多。   她说着侧头望向方嘉禾,怔了一下,惊喜地朝他招手:“是嘉禾吧,快过来让婆婆看看。”   方嘉禾看了一眼庄越,结果被他往前轻轻推了一下,站到了舒雯面前。   舒雯牵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笑着说:“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还记得婆婆的样子吧?”   “记得的,这么久没有来看您,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方嘉禾被拉着坐到病床上,没有预料到舒雯会对他这么亲切热情。   舒雯这几年也憔悴了一些,头发几乎成了银白色,但打理得很整洁,眼睛很有神采,一点也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孩子,想忘都难。倒是你,好几年不来,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话多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方嘉禾二十多岁还在被夸可爱,有些不好意思。   舒雯看上去很高兴,抓着方嘉禾的手问了许多。   问他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吃早饭,他这几年都在做什么,生活怎么样。   方嘉禾总在担心舒雯问他为什么从首都离开,也怕她问起他和庄越的事。但舒雯一个都没有提,只单纯关心他这几年的生活。   方嘉禾太久没有收到来自长辈的关怀,以为自己今后大概都会是孤单的生活。没想到还会有人挂念自己,无论是冯谦还是舒雯,都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真是辛苦你了。”舒雯拍了拍他的手,满眼心疼,“一个人很累吧,这么瘦,平时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着又打了一下庄越的手臂:“你说你,早些年不说,非要耽搁到现在。”   方嘉禾忙拦下舒雯:“跟庄越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   一个人生活,说累和不累好像都不怎么准确。生病的时候他也会想很多,学习的时候又什么都不去想。   但方嘉禾已经做出了决定,回过头再抱怨也没有太多意义。   舒雯像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人,叹息道,“也是婆婆多嘴,回来就好。我人老了,坐飞机也头晕眼花,你以后多来湘市看看我,我高兴还能多活两年呢。”   大概是因为以前听了很多,方嘉禾有些害怕别人说这些像是临终感怀的话。   听到舒雯这么说,他也有点难受,忍不住劝说,“您别这么想,医生说您身体素质很好的,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这个岁数说不定哪天…”舒雯还想继续说,庄越突然叫了她一声。   舒雯看了眼方嘉禾,像是想到什么,对他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柜子里有早上小刘去买的零食,吃不吃?”   她拉开柜子,见方嘉禾没有拿,便拿了许多塞在他手上。   庄越重新挪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问起舒雯怎么突然要整理仓库。   “不是马上要搬走了吗,我就想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带走。”舒雯说,“别人送的那些我总不可能都丢了吧。”   “我今天下午回去一趟。”庄越跟舒雯聊了几句,转头问方嘉禾,“下午你想在这还是回茶园。”   方嘉禾想了想,还是说:“茶园吧,我去帮忙。”   几人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天空还在下着雨。   回茶园的路上,庄越向他说明:“外婆这几年身体不好,老是住在茶园不方便,要搬到新房去,这几天在收拾老房子。”   由于下了雨,从医院到茶园,他们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进茶园的山路跟几年前又不一样,道路和栏杆几乎都翻新了一遍,周围的建筑也比以前繁华一些。   庄越给他介绍,说茶园评上了一个风景区,开放了一部分供游客观赏,周围也修了很多新的骑行道和步行道,比以前热闹得多。   他们住的那栋小楼也有些变化,外观还是白漆黑瓦,前院新修了一方水池,水面被雨拍个不停,偶尔有几条红鲤露个面。   院里养了一条小狗,闻到生人的气息,叫个不停。   方嘉禾之前没见过,不知道这只小狗凶不凶,在前院犹豫着要不要绕一圈进去。   庄越牵住他:“发财很乖,不咬人。”   里面有人出来接他们,听上去跟庄越很熟悉,应该是平时照顾舒雯的保姆。   保姆把他们手里的伞放到门口,带他们往仓库走。   “老人舍不得,说想多带点这边的东西过去。那里面都是这几年别人送过来的礼品,你也知道,你婆婆不喜欢跟别人送来送去,没有署名或是不认识的都放这了。”   说是仓库不太准确,更像是一个超大的储物室,里面放置了很多架子和木柜,所有东西都按大小摆放在架子上,堆了很多。   “别人送的那些药材食材平时也在用,这里就是一些不知道怎么分类的,越堆越多,现在收拾起来有些麻烦。”   保姆停在门口,指了一下旁边还没来得及搬出去的玉雕:“就是挪这个,老人家想帮忙,不小心闪了腰。”   那座玉雕看上去有些重量,还有几个人正在把那些大件的东西腾出去。   “现在老人住院,我们也不知道剩下的怎么收拾,刚好你回来了,看看有哪些要带走吧。”保姆把房间里的灯全都打开,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大了一些。   庄越说了声好,侧头对方嘉禾说:“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说完跟保姆走到已经被分出来要带走的那些东西面前,方嘉禾便走到另一片还没开始整理的区域。   架子上没什么灰尘,应该都有人定时打理。上面放得最多的就是各类进财的小摆件,底下几层基本都是各类按摩器具或是软垫,还有很多零散的物件。   光是送的理疗仪就有好几台,还是不同品牌的,方嘉禾看得以为自己在逛商城。   方嘉禾转了转,看见有专门放置茶具的架子,很多外包装都没拆,比商城的种类还多。   他慢慢走着,突然顿住脚,视线停在一套青花盖碗上。旁边也有很多比它更贵重,成色更漂亮的茶具,但他还是注意到这套。   这套礼盒的原包装还很完整,大概也是被归属到没有署名一类的礼品,然后放进了这里。   礼盒用的木制盒子包装,最外层印着祥云纹,跟当初方嘉禾放进去的时候分毫未变。   他打开盒子,放在夹层里的贺卡也原封未动,上面的字迹早已干涸,没有任何送礼人的署名。   方嘉禾很快把贺卡拿了出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底牌   庄越不是不想要告诉方嘉禾,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要怎么开口,怎么陈述,才会让方嘉禾较平和地接受。   他想了很多,最后打算带方嘉禾回首都的时候再告诉他,但没想到方嘉禾会比他预想的知道得更早。   庄天明以前给他看的那份协议不算完整,庄越也不想得知完整版的内容。   他那时更多在意的是,方嘉禾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喜欢,还是掺杂了很多不得已的因素。如果那些困扰他的因素都不在了,方嘉禾还会选庄越吗。   他请人帮忙查了方启华公司的现状,并不像庄天明说的那样是一团烂摊子,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也确实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庄天明不愿意帮忙,也拒绝提供任何帮助。庄越便几次飞到湘市,请求舒雯的建议。   舒雯请了数据分析师和顾问,最后得出不好坏的结论。方启华的公司要在首都继续发展实在难以为继,股市崩盘得太快,债务危机太多,就算解决这些,最后也很可能被当地交易市场拉入黑名单,限制业务范围。   收购公司不难,大刀阔斧的改革,换一批人,换一个新的营业地址,就可以用茶企分公司的面貌重新活跃在市场,但要救活公司很难。   公司的基调跟舒雯的茶商企业能否契合,业务迁移能否适配湘市的市场结构,未来能否盈利,这些都是未知数。   就算专业的咨询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给出答案,况且方启华也不一定愿意把公司卖给他们。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庄越对一切都还没有把握,还没有做好决策,便得知方嘉禾和杨安见面。   如果方启华一定要用方嘉禾换取什么,庄越觉得自己比杨安合适一些。   起码他不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总招摇自己有多少Omega喜欢,也不会带方嘉禾偷听墙角,截取一些不完整的话让他难过。   决定和方嘉禾订婚前,庄越被舒雯叫回了湘市。   舒雯告诉他,方启华最近在和他们接触,意向很大,也许他们之前想的解决方案能奏效。   “你真的想好了吗?”舒雯口吻严肃,郑重地告诉他,“我不可能一直替你担着公司,将来你们人可能分开,公司可不能想让就让的。”   “你什么都不说,嘉禾以后知道了会怎么想。”   庄越想起自己在方启华面前给出的承诺,不想当食言的人。   方嘉禾失去母亲,也即将失去父亲。每当方启华做手术,方嘉禾几乎整夜都不睡觉,第二天眼睛很红,还装作休息得很好。   庄越见过太多方嘉禾忍住伤心、难过的模样,不想要再看到他强颜欢笑。   而方启华突然愿意和舒雯签订协议,庄越想,大概是因为他找过一次方启华。也许他那时候已经知道庄越和舒雯在做什么,也愿意顺水推舟,共同向方嘉禾隐瞒。   “我会告诉他的。”庄越对舒雯说。   但不应该是现在。   他想等事情都尘埃落定,只是没想到公司的那些交接程序还尚未完成,方嘉禾就已经先离开他。   庄天明得知方嘉禾离开后,对他的管控很严,派人跟着他,不让他离开首都,做了很多难以理喻的事。直到两年的登记期限过后,才又逐渐恢复正常。   舒雯慢慢将公司的一些事务交给他,庄越就这么一直在学院和湘市往返,一刻不愿意多停留在首都。   重新找到方嘉禾时,庄越已经在湘市生活了将近一年,公司也渐渐走上正轨。   他没办法让方嘉禾重新享有父母的关爱,于是拼拼凑凑,想用公司作为一张底牌。   方嘉禾舍不得父母,舍不得滨城,如果可以,庄越希望方嘉禾也能舍不得他。   准备告知方嘉禾这件事之前,庄越猜想过他的反应,或许会有些生气,埋怨,但绝没想过他会为此感到那么痛苦。   庄越第一次听到方嘉禾的喜欢,却几乎是这样惨烈的诉说。   他宁愿方嘉禾生气地骂他一顿,说些气话发泄,也不想看见他流泪。   方嘉禾笨拙地,毫无遮掩地坦白,不追问庄越的隐瞒,稍微重一点的话都不对他说。   听见方嘉禾忍着眼泪细数他们的以前,庄越感到没由来的慌张,觉得方嘉禾不像是要单纯的倾诉,更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庄越说想对他好也不被接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停止。   吻住方嘉禾的嘴唇时,庄越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很迫切想做些什么,能够让他不要再流眼泪。   方嘉禾的脸很冷,眼泪都还是热的,表情有些愣住,对庄越的举止感到茫然。   庄越看着他的眼睛,意识事情因为自己变得有多糟糕,也有太多后悔的事。   方嘉禾说的那些,一个都不对,向他隐瞒也不是因为可怜他。   那时庄越看着方嘉禾每天强撑精神,应对方启华日渐恶化的病情,总像是在神游,时常魂不守舍。   他和方启华默契地藏下这件事,只是不想方嘉禾更难过。   可最后还是没能办到。   他应该要早一点告诉方嘉禾,对他好是因为控制不住。想在公司以外的地方都能看见他,想送他很多喜欢的东西。   他应该要早一点明白,方嘉禾的喜欢是没有任何条件的,一直都是。   只是庄越好像再一次错过了机会,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方嘉禾全盘托出,又传来舒雯要做手术的消息。   两人躺在酒店的床上时,庄越想了很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方嘉禾相信自己。   但又忍不住去碰方嘉禾,向他作出承诺。   方嘉禾对庄越宽容到了极点,愿意陪他见舒雯,也愿意给他时间。   他带着方嘉禾回到茶园,里面变化很大,几年来到处都在新修建筑。   小楼也有些变化,其实当初方嘉禾刚走没多久,舒雯就把小楼里面重新装修了一遍。   换了很多智能电器和家具,在花园里修了一座小亭子,还养了一些锦鲤。   舒雯后来问过庄越,什么时候再带方嘉禾来,这次肯定不会因为热水器电池的缘故在门口吹冷风。   她听说方嘉禾因为热水器点不着半夜蹲在门口的时候,又担心又觉得好笑。庄越偶尔想起这件事,也觉得方嘉禾怎么傻里傻气的。   可对舒雯的问题,他却没办法回答,也没能再带方嘉禾去过一次茶园。   几年后他多次往返湘市,舒雯也问过他,如果方嘉禾真的不回来,他会不会后悔。   庄越不想将自己的错误都用后悔概括,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而是抱着自己都觉得渺茫的侥幸,猜想也许有一天方嘉禾会自己出现。   很可惜没有。   庄越不是被动的人,不会一直只等待而什么都不做,途中也得到过很多不尽人意的结果。但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找到了方嘉禾,也侥幸获得申辩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君子论迹不论心,两个笨蛋论迹论心都避不开对方 第61章 四年   几个月前舒雯查出骨质疏松,雨季的时候关节也总是不舒服。茶园离市区太远,突然有什么意外,也不方便及时送医救助。   早年温忻去世,舒雯就在茶园住了大半辈子。庄越跟她说了好几次,她才终于愿意搬到市区里。买了一栋前院面积不错的房子,能种些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搬家的事商量了许久,就定在这几天。   舒雯的意思是想把小楼的东西都搬过去,不想买太多新的,嫌浪费,有些难处理的就是这几年别人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   即便舒雯很早就不插手茶企的事务,都交由董事打理,但还是有送礼想让她帮忙的人。   多了之后,舒雯也疲于应付,再遇到别人送过来的东西,除了几个老友和相熟的朋友,其他的东西一律都不收。能退回的就退回,退不回的就留着。   庄越看了看保姆记的清单,决定先把那些没地方放的装饰物先运走。   他整理了一些能带去新房的东西,转头看见方嘉禾似乎盯着一个东西看了很久。   没过多久,保姆提醒他们午餐做好了。   庄越让方嘉禾先过去,自己走到他刚才停下的地方。   架子上放了很多别人送的茶具,方嘉禾应该看的是这件盖碗。   庄越拿出来看了看,盖碗上的花纹很古典,会是舒雯喜欢的那一类。不过她本身也收藏了很多茶具,一时注意不到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方嘉禾也会喜欢这种款式。   “这是谁送的?”庄越问保姆。   保姆翻了翻记录,很快就找到了记录的时间:“今年三月送来的,没写寄件人是谁,找配送员说退不了,就放这了。我记得当时好像还有个一起送来的,我找找。”   她在后面两个架子看了看,找到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礼盒。   礼盒包装得很扎实,用了好几层防震材料。庄越拆了一小会,才看清里面装的东西,是一台相机。   款式老得几乎能赶上他的年龄,停产许久,市面上几乎都不怎么流通,只有少数人收藏。   刚巧,庄越以前的书房里就收藏了同一款相机。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脑中也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问保姆:“还能找到具体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吗?”   “今年三月十七号,那天我和你外婆不是去给你家庆生吗,回来就收到了这个。”保姆说得很细致,“我们还以为是送的什么瓷器,包得这么厚,没想到是相机。”   “我们用不来这些东西,也怕磕坏了,好好放在里面,没动过。”保姆也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送这么一台老相机过来,对他说,“这好像还是我们以前那时候流行过的,现在哪还有人用。”   三月十七日,也不算很特别的日期,只是庄越的生日而已。   但庄越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把盒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最后在夹层找到了一张简单的纯色卡片。卡片塞得过分隐秘,也不知道送礼物的人到底是想让收礼人看见,还是不想让人发现。   上面只写了简单的祝福。   「祝你快乐,开心一点。」   庄越很少认真观察别人的笔迹,自然也谈不上光靠看字迹就能认出是谁。   但偏偏他认了出来。   因为实在见过太多次,想要忘记也很困难。   快乐两个字经常出现在方嘉禾每年写给他的新年祝福、生日祝福、节日祝福。   多得数不清的贺卡,全都承载着方嘉禾干净纯粹的,甚至不需要他回答的祝愿。   *   方嘉禾送给庄越的第一张生日贺卡十分华丽,是一张立体贺卡,翻开就能看见一座剪出来的庄园,中间是一个有些奇形怪状的造型。如果不是下面写了庄越的名字,很难看出那其实是一个人。   方嘉禾趴在桌子上,给庄越介绍自己的构思。期间他还一直在消灭茶几上的甜品,并向庄越诉苦夏冉对他实施保护牙齿的禁令。   在方嘉禾的‘循循善诱’下,庄越应该要对他精心制作的贺卡表示感激,答应方嘉禾不把他今天吃很多甜品的事透露给夏冉。   那时候方嘉禾的字还稍显稚气,多年不变的习惯就是喜欢把字的一些笔画连起来,说这么写看起来很成熟。   庄越收好卡片,问保姆:“前几年送的东西,还能找到时间吗?”   “当然可以。”保姆自信地告诉他,“别人什么时候送的,送的什么东西,我都一直记着的,你放心。”   “能麻烦帮我找一下前几年三月份收到的东西吗?”庄越开口。   “没问题,记录册在另一个房间,每年的都有,就是要费点时间。”保姆说。   庄越不想在原地等,跟她一起去另一个房间。   保姆把这几年记录的册子都拿了出来,因为是按时间顺序记载的,找起来并不算麻烦。   从四年前开始,每年三月十七日前后,都有包裹送到茶园。去年是两卷胶卷,前年是一副油画,第一年则是一场画展的纪念品。   这些礼物都不会是舒雯感兴趣的,也自然不会被摆到显眼的地方。封存在庄越数次擦肩而过的地方,直到现在才被他发现。   庄越跟保姆在几个房间里把东西全都找了出来。   纪念品是他们以前去看的画展买的陶瓷娃娃,当时卖得只剩最后一个。方嘉禾问庄越想不想要,表示如果他想要的话,可以把最后一个让给他。   方嘉禾那时还学不会藏好自己心思,希望庄越不要买的表情太过明显。如果是只小狗,他的尾巴一定摇晃得飞快,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人。   庄越刚说自己不要,下一秒方嘉禾就欢天喜地地跑去结账。   庄越后来去过一次他家,看见纪念品被放进玻璃罩里,摆在方启华原本用来摆放招财猫的方格里。   而现在纪念品又被方嘉禾送了回来。   油画是一副风景图,色调明亮,笔触细致,画着漫山遍野的绿意和橙黄的野花。   至于胶卷,庄越不知道里面会装着什么样的照片。   “这里面只有这个吗?”庄越打开纪念品的盒子,油画和胶卷里面都有一张手写的贺卡,独独纪念品里面没有。   保姆打开盒子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个我就记不得了,这个太易碎了,送来后换了好几次地方,原来好像是有个外包装的,不知道放哪去了。”   “知道了,你先吃饭吧,麻烦了。”庄越让她先去吃饭,自己把几样东西都整理出来,去了冲洗室。   温忻还在时,就把二楼的一间小房间改成了照片冲洗室,舒雯多年来也一直都没有动过。后来庄越时不时会用到胶卷,就新买了冲洗机和扫描器放进去。   冲洗的过程不算久,庄越等了一会,把胶卷从机器里拿出来晾干放凉,上面已经能隐隐看到一些图像。   他把底片放进扫描器,没过多久,一张张彩色的照片便出现在电脑上。   其中有滨城标志性的建筑,有日出日落,也有海浪扑过来卷起的浪花。   不知怎么,庄越想起齐斯年说,他有个学生,喜欢用一款很老的相机拍照,不拍人物,只拍一些建筑。   导出来的照片里也出现了滨城美院的校区。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只有机器有规律扫描的响动。   庄越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方嘉禾拍下的每一张照片,也像是跟他一起慢慢观察这座城市。   为什么要在生日的时候寄到茶园,庄越甚至都不需要很认真的思考,就能知道原因。   因为他从不在首都过生日。   一年又一年,即便收不到回信,方嘉禾还是要寄送礼物。   庄越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见面后方嘉禾总是要拒绝他,时常欲言又止,把照片都收起来,不想他去艺术展。   原来不是不联系,不是没有想起过他,是因为庄越总是不回应,甚至还弄丢了一张生日贺卡。   所以方嘉禾不敢相信他,不敢和他靠得太近都是很理所当然的,因为方嘉禾总会认为他是要离开的。   才向他保证会认真回答,可现在庄越也不太确定,自己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把底片剪好存进袋子里,也把电子版的照片都导入手机,还没整理好思绪,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他转头,看见方嘉禾推开门,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才把目光放到庄越身上。   “打扰到你了吗?”方嘉禾看上去一无所知,向他解释自己敲门的理由,“你一直没来吃饭,阿姨说你在这里。”   “不打扰。”庄越起身向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说,“在看很重要的东西。”   “哦。”方嘉禾理解地点了点头,“还要很久吗?”   方嘉禾表现得很平静,仿佛从来没有送过庄越礼物,也没有举着相机拍下要给他看的照片。他应该已经猜到,礼物从来没有到过庄越手里,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关心他有没有吃饭。   “方嘉禾。”庄越伸手碰到他的脸,方嘉禾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想要往后退,但被他拉住。   他眨了眨眼,眼里有藏不住的惊慌,却也只是小声地问庄越:“怎么了?”   方嘉禾做事偶尔大胆,却很容易脸红,也很容易害羞。   庄越看着他的眼睛,发觉方嘉禾其实从没有变过,更加懊悔自己醒悟得太晚,错过对他最好,也最特别的方嘉禾。   “滨城的日落很漂亮,我看见了。”   “对不起,没能收到你的生日礼物。”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离开,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っ )喜极而泣   再连更存稿箱也要哭泣了 第62章 要说实话   在听见保姆说房间里都是很多没有署名的包裹时,方嘉禾就有意识到,自己几年来送的东西可能一件也没有到庄越手里   直到看见自己送出去的茶具,连包装也没有被动过。方嘉禾才敢确定,庄越是真的没有收到过。   他说不出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难过,至少庄越不是不想回,而是没看见。   但仔细想想,是他自己要匿名寄送,没有被舒雯看见也在情理之中,好像也不能要求庄越必须能收到。   即便他努力这么想,还是没能免于失落。   第一次准备送庄越礼物时,方嘉禾想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   信写了很多封,又全都被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箱里。他组织了许多语言,但始终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似乎怎样的措辞都显得是在为自己开脱。   最后落笔时只写了很简短的话,祝他二十岁生日快乐。   那封贺卡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了自己的名字。   送出去的一个月里,方嘉禾都没怎么睡好,每天查看信息,想知道有没有来自湘市或是首都的包裹,又或者有没有庄越的信息。   他从春天等到夏季,又等到树叶泛黄。总藏着侥幸,也怀有期待。猜测庄越今年也许很忙,没有来茶园,也抱有小小的忐忑,希望舒雯能看见。   但很可惜,两个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说不伤心,不丧气,都是假的,可是方嘉禾自己要走,过后又要请求谅解,好像太任性了一些,庄越不愿意回复也很正常。   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消化掉庄越其实不想再看见他的事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照常生活,也照常在庄越生日来临之际,选定礼物,不过再没有写下自己的署名。   即便见不了面,他也希望庄越会在另一座相隔千里的城市生活得很好。   独自生活比方嘉禾想得要麻烦一些,因为父亲生病的大半年里他休息得很差,刚回到滨城没多久,他的腺体就出现了一些问题,时常要去医院做引导治疗。   医生用一根很长的针刺进腺体,刺激他释放信息素,然后注射刺痛感很强烈的药物,过程不能打麻药,否则会影响腺体功能。   每次做完方嘉禾都会疼出一身冷汗,走路都觉得腿软。   他知道腺体出现问题时会有多难受,所以更不想庄越受太多苦楚。   他也想要让庄越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他是庄天明的孩子,又或者是舒雯的亲人,才会这么做。   “你不用这么快就回答。”方嘉禾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可以慢慢想的。”   他不想庄越是因为生病自己帮忙,又或者是因为收到礼物后感动而仓促给出的回答。   方嘉禾有足够的经验,明白如果不是真心的答案,即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他也不是没有强迫自己去思考以后,庄越身边会出现其他人,两个人很多地方都合得来,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亲朋的祝福。而那时提起方嘉禾,庄越可能也不会再有太大反应。   如果庄越不出现,不向他提出结婚,方嘉禾是决定这么说服自己的。   他以为自己会是很大度,很理智的人,应该要学会正确看待得不到的感情,毕竟没有人会事事顺心。   可偏偏庄越要出现,也要打破方嘉禾本就不牢固的底线。   他只要一闭上眼,庄越关心他,送他礼物,亲吻他的每个场面都历历在目,也近在咫尺。   方嘉禾当不了很宽容的人,没办法心真心大度地对庄越说他可以去喜欢其他人。   拍照片时,他想的是能和庄越一起看,逛展看到油画时,会想买下来送给他,因为觉得会是庄越喜欢的风景。   如果庄越给出拒绝的回答,方嘉禾也会很努力地不再打扰他。   但哪怕庄越给出一点愿意的可能,他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忘记了,方嘉禾想。   “不用再想了。”庄越很快回答,也伸手抱住他。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比任何言语都有力量,也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订婚是因为对象是你,结婚也是。”庄越在他耳边开口,“没有其他理由,只因为是你。”   方嘉禾听得脑子有点发懵,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想对我说这些吗?”   在这一刻之前,方嘉禾脑中模拟过很多次庄越对他抱歉的场景。   抱歉他没办法给方嘉禾想要的东西,抱歉他对方嘉禾只是多年相处积累的情谊。   可现在庄越很明确,也很认真地告诉他: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只因为是他。   “是。”庄越没有犹豫地承认。   方嘉禾感觉到自己的发梢被他压了压,接着听见他说,“方嘉禾,真的不可以再继续喜欢我吗?”   *   工作时,庄越可以凭据经验,依托数据分析来增加决策的可靠性。社交方式也同理,选取常用的模式,根据对方反应进行下一步话题。   至少在这两个方面,庄越是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得好的。   但对感情方面,他接收的信息空白得几近于无,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也不懂要说怎样浪漫的话语才能挽救无言的场合。   跟方嘉禾相处时,他时常克制那些一时冲动,告诉自己应该要冷静对待不平稳的心跳和不受控制地信息素飘出。   但事实证明,理性不一定是最佳选择。   很多时候庄越经过思考后作出的行为,往往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而那些不经思考的行为,似乎更能让方嘉禾感到高兴,也更容易被他接受。   庄越也不清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怎么说才能够让方嘉禾心动,不要跟他保持距离。   于是他决定放弃多余的考虑,只说自己认为重要的话。   虽然对方嘉禾来说,他的态度好像是过于急切。   明明每年都在送生日礼物,却一次不回,几年后突然说要结婚,把所有事情都打乱,现在才来解释。   方嘉禾不相信,认为他没有想清楚也很正常。   订婚的时候,庄越很多事情都没有把握,很多事情也没有想得透彻明白,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订婚对象是方嘉禾。   从一而终都是。   “以前我在担心,你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换做以前,庄越很难相信会有方嘉禾这样的笨蛋,说喜欢就只是喜欢,做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连抱怨都很少有。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需要呢。   庄越很轻地吻在他的发梢,后悔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也太自作聪明,以为能够做好一切,实际上做得很糟。   庄天明在他幼时说过所有虚伪的话,扮演过的假象,都让庄越对正面感情感到厌恶,也无数次逃避,最终让方嘉禾也丧失对他的信任。   “后来才认识到,我错得很离谱。”没收到方嘉禾推开的动作,庄越便没有松开手,向他纠正两人想法上的误区,“我没想过离婚,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因为可怜或是感激才对你好。”   “你送我礼物,是希望我开心,我也一样。”   希望方嘉禾开心,希望他再像以前一样,有什么高兴难过的事,都告诉庄越。   没有人什么都不需要,方嘉禾也如此。   只是他需要的西是庄越不曾被索取过,也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十八岁的庄越解不开这道难题,二十三岁的庄越也不一定能给出让方嘉满意的答卷,但会吸取教训,更认真,也更努力地去挽留他。   方嘉禾一直没有开口,安静得连呼吸都很轻。   等到庄越说完自己的想法再去看他,却看见了一双水汽弥漫的眼睛。   泪水悄悄从他眼角滑落,飞快没入衣领。   庄越有些不忍,托起方嘉禾的脸,同他对视:“现在可以亲你吗?”   方嘉禾还是没有回答,庄越歪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又亲到他的耳垂,最终吻到他还带有温度的眼泪。   方嘉禾的笑容很珍贵,却总是因为庄越难过。   咸湿的味道从口腔弥漫,好像这样他也能感受到方嘉禾的情绪,跟他一起快乐或是煎熬。   “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庄越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慢慢思考,好吗?”   方嘉禾不一定要现在就做出决定,他给了庄越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庄越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只是方嘉禾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庄越擦掉一些,又有新的眼泪滑到他的指尖。   他用衣袖一点点去擦:“是我说得太晚,现在才告诉你。”   方嘉禾听到后仍没有停下落泪,庄越一直都不怎么会应对这种状况,安慰方嘉禾的事情也做得很差劲,感到束手无策,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方嘉禾,别再哭了。”   也不知怎么,他听到后情绪确实比刚才稍微平静一些。   他抬头看向庄越,眼眶湿漉漉的,嘴微微抿住,像是在努力克制。   庄越要收回曾经有过的错误想法,方嘉禾跟所有Omega都不一样,是最漂亮,也最不能失去的人。   方嘉禾自己擦掉了眼泪,把头埋进庄越的怀里,带着鼻音对他说。   “不可以再骗我了。”   方嘉禾不一定是想得到庄越的承诺,但他仍想做出保证。   “不会了。”庄越很郑重地向他许诺,指腹掠过他下巴的痣,又换作一个吻。   欺骗是很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对最亲近的人。庄越太过愚笨,害方嘉禾流了很多眼泪才明白过来。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承受了方嘉禾离开几年的代价,最后用数不清的行动和保证才终于能再度拥抱他。   作者有话说   做人一定要坦诚!   这周末周一周二也都有的!o · o榜单任务鸭梨山大 第63章 影音室   晚上的时候庄越又去了一次医院,方嘉禾下午的时候眼睛有点肿,不好意思出现在舒雯面前。庄越也没有勉强他,让他先吃晚饭。   方嘉禾回到庄越给他安排的房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想起这里也有影音室,便给庄越打电话问可不可以去里面待一会。   “很无聊吗,我待会就回来。”庄越在电话里对他说。   “不是。”方嘉禾连忙否认,劝说他,“你多陪陪外婆,我就随便看看,很久没有来过了。”   里面的设施几乎都换了新的,有的房间也重新装修过,跟方嘉禾上次来的时候变化很大。   他跟庄越说了几句,让他不用着急回来,然后在保姆的带路下去到也重新装修过的影音室。   保姆告诉他,庄越结束首都的学业后就来了湘市,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一直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公寓里。   “小庄平时忙得很,都是过来陪老人吃个饭就走了。”保姆打开房间的灯,里面布置得很简洁,除了一面贴墙书架,就是一整面墙的幕布和沙发床。   “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待的,小庄一进来就要待很久,我们也不好打扰。”保姆开玩笑说,“里面黑黢黢的,我这眼睛可不行。”   “里面有冰箱,放了饮料,要是想吃东西尽管跟我说,我给你送来。”保姆对他也很热情,晚饭做得丰盛,方嘉禾中午吃了很多,现在还不怎么饿。   他连连道谢,等保姆走后,才开始打量起书架上的东西。   这些应该都是庄越以前在洋湖区就买下来的书,方嘉禾看到了好几本眼熟的书,拿出来翻了翻,果然还有他以前做读书笔记时滑的线条。   小时候一看到严肃文学的书,方嘉禾就忍不住打瞌睡,老师让做读书笔记,他实在写不出太多感言,就照着名言名句摘抄。   下面有几排碟片,既有十多年前的蓝光碟片,也有最近新出的电影。   方嘉禾选了张看过很多次的电影,拿了一瓶果汁,坐在地板上慢慢观看。   很多经典台词,高潮情节,方嘉禾都能在脑中完整叙述一遍,但还是会在无聊的时候拿出来重温。   结束后他准备去换张碟片,目光被书架最边上的两个箱子吸引。   之前没注意到这一排,方嘉禾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发现里面原来放的是胶卷底片,按照年份和类型分类存好。   大都也是一些风景照,都是方嘉禾没有见过的地方。   他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则是对应的相册。   方嘉禾简单翻了翻,发现了只有一本相册标签都没有。   他打开后,看到第一张照片就有些愣住。   是他小时候,在庄越家花园睡着的照片。他躺在椅子上,看上去睡得很沉,书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左下角有相片的拍摄时间,是快九年前的事。   不过往后翻,都没有再出现人物照片。   庄越拍照似乎很是随心所欲,像是看见什么就拍什么。照片里有中学的名人雕塑,广场的喷泉,也有洋湖区的公共座椅和骑行道。   翻到最后几页,又都是一些建筑。从几张很有辨识度的建筑照片里,方嘉禾猜到这应该是拍摄的康德大学。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庄越用中性笔很随意地标注。   「适合拍照纪念的地方。」   方嘉禾几乎没有见过庄越用相机的样子,但从照片也能看出他拍摄时,也有考虑过角度和构图。   他看得认真,都没注意到庄越什么时候进来,以至于庄越在他身后突然开口,他差点没拿稳相册。   庄越伸手托住他的手:“这么容易吓到?”   “不是,我没听到你进来的声音。”方嘉禾默默想把合上相册,之前还不觉得,这下庄越站在他面前,他就感觉自己像在偷偷窥探庄越的隐私。   庄越先一步按住他的手,站在他旁边,将相册翻到康德大学校门的那一页:“怕什么,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看的。”   他的姿态很放松,时不时给方嘉禾指出某个地点距离他的教室有多远,哪里的草坪很适合举行活动。   方嘉禾认真在听,但还是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因为庄越离他太近,说话的语气也那么耐心。   翻到最后一页,庄越才终于让他合上相册,问他,“没想过来参观吗?”   方嘉禾把相册放回原位,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有想过,但没有去找他的勇气。   好在庄越不再追问这个问题,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碟片,拿起来看了看,“还喜欢看这个?”   “…嗯。”方嘉禾支支吾吾地回答,“配乐和画面都很好。”   这部电影也是他和庄越最后一次一起看的电影,除了知道接下来的情节,他也会回想起庄越趁他装睡逗他的样子。   “陪我再看一会?”庄越捏着碟片,朝他晃了晃。   方嘉禾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两个人又坐在沙发上重新看起电影。   起初方嘉禾还坐得很直,跟庄越保有一定距离。后来不知谁先挪动的位置,被抵在沙发靠背接吻的时候,方嘉禾恍惚想,应该是自己先忍不住去碰了庄越的手。   庄越把他拉到怀里,偶尔会亲一下他的头发。   方嘉禾被弄得有些痒,侧了侧头,脸刚好碰到他的下巴,然后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   他抱住庄越的脖子,既在接受,也在回应。   庄越的吻密密地落在他的脸和脖子上,轻而浅,像是安抚自己,也像是在安慰他。   方嘉禾的心脏也跳得很快,像是从高空落下,最终找到承载物,不必摔得粉碎难堪。   他们吻了很久,方嘉禾只觉得电影的声音在耳边逐渐飘远,留下的只有唇舌交缠的声音,和自己快跳出来的心跳声。   庄越压住他的身子,贴得太近,过了片刻,方嘉禾还是没办法无视,小声问他,“要现在吗?”   庄越像是没听见,吻住他的嘴唇,把他的大脑弄得一团乱,才停下来。   他微微低头,看向方嘉禾的眼神有明显的占有,也有深沉的情欲。   方嘉禾脸有些热,很慢地脱掉自己的外套,然后去脱庄越的衣服。   庄越这两天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昨天的西装,因此方嘉禾很快就成功脱了下来。   他还想再做点什么,庄越已经躺了下来,顺便拉过旁边叠好的被子,把方嘉禾盖得严严实实。   “睡觉,别总想这个。”庄越的语气听上去有点严肃,像是训导有不良嗜好的学生。   方嘉禾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也没想到庄越会这么说,此刻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只是…觉得你的病,还是不要憋着比较好。”方嘉禾艰难地替自己的举动解释,但总像是在欲盖弥彰。   “不是我不想。”庄越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耳朵,“这里没准备东西。”   他说完起身去了旁边的洗漱间,隔了一会才回来重新躺下。   *   舒雯的手术很简单,住了一周,她就不愿意再待在医院,回来张罗着搬家。   方嘉禾前段时间已经休过假,不好意思再请很长的时间,要先回滨城,没办法在搬家上帮什么忙。   舒雯听后催着他赶紧回去,工作要紧,又把新家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他,让他有空多来。   方嘉禾同她告别,又坐上庄越送他去机场的车。   “房子的事,你考虑一下吧,怎么样?”庄越在机场大厅,在他快过安检的时候说。   方嘉禾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经他一说,大脑又逐渐回忆起那几套房间的户型。   “毕竟结婚了,总不能一直住在父母家里。”庄越看着他,话语公正客观。方嘉禾想了想,似乎是有些不合适。   “我想想吧。”他一时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又想拖延。   庄越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给出方嘉禾最后的思考期限:“那我后天回来,你选一套。”   方嘉禾避无可避,只得点头,最后一个人进了安检。   前前后后去了两次湘市,重新回到家时,方嘉禾总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接收的消息太多,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想清楚。   家里乍然只有他一个人,方嘉禾莫名地感到不习惯。早餐习惯性做两份,下班时下意识往庄越来接他的地方走,走到一半才想起庄越还没有回来。   庄越回来那天,方嘉禾很早就跟范棋一起到了机场。   庄越穿着黑色风衣,看上去高大挺拔,刚从机场口出来,就直直往方嘉禾的方向走来。   十四岁的时候,方嘉禾就想过,有机会一定要带庄越来滨城玩一次。   虽然这里没有首都那么高楼林立,但也不需要应付那么多半生不熟的人。   十七岁的时候,他也想过说服庄越来滨城。落地后他应该要先拥抱对方,再听庄越讲述对这座城市的初感想,及时纠正他的误区,让他留下不错的印象。好让方嘉禾再邀请他的时候,不那么困难。   可惜想了很久,最终都没有实现。   但现在,庄越真的出现在滨城。从首都到这里,横跨一千多公里,给了方嘉禾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64章 见人   临近年底,方嘉禾的工作轻松了一些,庄越就忙碌许多,要看很多年度汇报以及来年预案。   两个人的工作性质不同,一间书房在日益增多的工作资料面前愈发显得狭窄。   方嘉禾时不时要购置材料,书房大半空地都堆着他以前没有用完的材料和一些之前的作业。   庄越在里面工作时,占地面积小得有些可怜,让方嘉禾时常良心不安。   庄越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又提出新居的事。   上次庄越说回来就要听到他的答复,最终又因为方嘉禾的顾左右而言他搁置下来。   “就今天吧,跟我去看看。”周末的早上,庄越醒来后问他。   方嘉禾头还埋在被子里,脑子也没清醒,听到他的话,跟着问,“看什么?”   一睁眼就看见庄越躺在旁边,虽然已经过了几天,但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庄越回来的那天本来是要睡在主卧,方嘉禾还想跟他道晚安,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他们晚上要不要睡在同一个房间的事。   “在湘市不是一直这样么?”庄越就站在两人房门的中间,他刚洗漱完,身上还有没有散去的热气,穿着黑色的纯棉睡衣,露出来的皮肤很白。   “之前…情况比较特殊。”方嘉禾犹豫地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借口很有道理,接着解释,“当时是要着急去看外婆。”   “是么。”庄越听上去不像是在怀疑,但随后又对他说,“回来就不可以了吗?”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一小束光源分散照在他的头顶。   方嘉禾看着他湿软的头发,平日冷淡的面容也仿佛被柔化,变得温和可亲。   “不是。”方嘉禾犹豫了片刻,向他说明原因,“床会不会有点小。”   他买床具时绝没有想到未来会有一天,庄越要跟他一起躺在上面,自然也没有买很大的尺寸。   “你介意?”庄越这下像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也不是。”方嘉禾说着有些词穷,他当然不是不想和庄越在一起,但总是难以彻底安心,怕现在都是一场过分甜蜜的梦。   “放心,我不介意。”庄越推开他的房门,像是本来就住在里面一样,很自然地牵住方嘉禾的手,对他说,“早点休息。”   方嘉禾跟着他一起躺在自己的床上,身心都像是陷入绵软的云层,晕头转向的,也怦然心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方嘉禾悄悄转头,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庄越模糊的脸。   “庄越,你睡着了吗?”他小声开口,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复。   于是他撑起一点身子,很小心地亲在他的脸颊。   刚想退回来,身体就被抱住。   庄越捏了一下他的脸:“不睡觉,要做什么?”   半夜偷亲被抓包,方嘉禾觉得自己这下真的解释不清了。   “我就是想…”方嘉禾声音越说越小,“碰一下你。”   他不知道庄越是怎么想的,但看到他睡着的模样,就老是控制不住地去碰他。以前方嘉禾就这么干过,现在隔得这么近,他又有点忍不住。   “我知道。”庄越听上去不像要计较他偷偷摸摸的举动,善意地提醒他,“不用等我睡着,随时都可以。”   “好的。”方嘉禾是没有自觉性的人,学不会适可而止,尝到一点甜头,就会忍不住试探更多。   接下来几晚,两人都直接睡在一间房,不过由于工作忙碌,他们也仅限于睡在一起。   “婚房。”庄越就这么坦荡地说出口,方嘉禾瞬间清醒了过来。   “趁我们今天都休息,早点定好,尽量在明年年底之前搬进去吧。”他几乎都已经计划好,等待方嘉禾的最终意见。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从被子里钻出来,答应庄越今天去看房。   原本方嘉禾以为要重新把几套房子都看一遍,没想到庄越只带他去了其中两套。   一套是临近海边的,一套则是稍微繁华地段的公寓。   庄越还翻出他上次记在平板上的意见,问他要注意哪些地方。   这次看房的速度很快,几乎没多久,他们就统一意见,选了地段较好的大平层公寓。   这里交通便利,离两人办公的地方都不远,因为选的高楼层,也可以看到海边。   方嘉禾拿到户型图后就联系了一位认识的设计师帮忙设计房间,庄越对房间的陈设布置没太多要求,但也会跟他一起选各类家具。   于是本就不大的书房里又多了一堆家具手册。   眼看今年又快过去,庄越要回一趟首都,说要处理一些积年旧事,问方嘉禾要不要回去一趟。   这几年方嘉禾其实也回过两次,一次是为了把父母的骨灰迁移回滨城,一次则是因为拜访一名久居首都的历史学家。   两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也没怎么闲逛过。   他原本不想再去首都,因为就算去了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但现在庄越提出邀请,方嘉禾也没那么抗拒,就当是一次较远的旅途。去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   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后,方嘉禾也踏上这座阔别多年的城市。   街头车水马龙,路上行人匆匆,哪怕一个人突然消失,也仿佛不会引起太多的波澜。   而再度回到洋湖区,方嘉禾发觉自己比想的要平静许多。   即便他对很多路线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仍记得进入洋湖区后,先经过一条长直的主干道,在第二个岔路口左转,从第三条分支进去就是庄越家。   街边的悬铃木叶片也已经泛黄,稍有风吹拂,就会卷掉摇摇欲坠的枯叶。   偌大的别墅比以前冷清许多,只有几个人在清洁打扫。   “他们很早就搬到另一片别墅区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庄越没有指名道姓,带着他进了以前的房间。   从以前到现在细数下来,方嘉禾也只来过几次庄越的房间,以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都只在书房和楼上的起居室里跟庄越见面。后来搬出洋湖区后,他总担心碰见庄天明,也就再没来过。   而第一次进庄越的房间,是因为方嘉禾从家里跑过来,身上湿透了。   那晚下着暴雨,方嘉禾跟庄越约好一起看电影,想都没想,从门口随便拿了把伞就跑出门。   结果拿到了一把伞柄有问题的伞,刚撑开没几秒,伞架就被吹变形了,他只好冒雨跑过来。   那时正处盛夏,哪怕下了暴雨,空气也仍旧浮动着热浪,雨砸在身上其实不冷,就是雨点有点大。   庄望了他几秒,有些无奈地说:“方嘉禾,笨不笨。”   方嘉禾笑了笑,向他解释自己淋雨的原因。   庄越没有再多说什么,叫他跟自己上楼,找了一条蓝白条纹的毛巾让他擦头发,又叫林姨给他拿了一点预防感冒的药。   方嘉禾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穿上庄越的睡衣时才惊觉他居然比自己高这么多,袖子裤脚都要挽两圈才能露出来。   他那时在学校总听见别人说Alpha都不喜欢长得太矮的Omega,也有点担心庄越会嫌他太矮,以后不愿意跟他玩了怎么办。   于是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去搜集长高的办法,坚持吃了很久的钙片,有段时间还猛灌牛奶,最后终于在十五岁的发育期突破瓶颈,从班级身高中等偏下窜到了最高的梯队里。虽然与庄越还有点差距,但他对自己的身高也较为满意。   庄越的房间比他想的要板正许多,一点同龄人喜欢的玩具都没有。有次他想送庄越一套能变形的拼装模型,结果被庄天明撞见。他表示庄越不喜欢这些,让方嘉禾不要再送。   当然,现在他的房间也没多少变化,甚而更加简单。   庄越换了套居家服,准备等下的线上会议。   方嘉禾没事干,也跟着他去书房,准备看点书打发时间。   书房有些格子都空了下来,庄越说他之前把一些东西都寄到了湘市,等在滨城的房间装修好后,再把剩下的也一并搬到新家去。   方嘉禾以前看书的习惯不好,总是喜欢坐在地上,看到地面铺了地毯,干脆坐在书架旁边看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明亮,经玻璃窗折射而变得柔和,光斑一点点从地毯移到红木的家具上。   方嘉禾在暖气和庄越线上会议的发言中,成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了很多,窗帘被拉上一半,方嘉禾也被人从地毯上挪到了沙发上。   还没看见人,方嘉禾就闻到了浓烈的热巧香气。   “本来想让你边喝边看书,没想到你睡得那么快。”庄越把杯子放到他手边的茶几,坐在他旁边,像是好奇地问他,“这里有这么催眠吗?”   方嘉禾有些不好意思,替自己找补:“可能很久没坐过这么久的飞机,有点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坐下来开始看书,听见庄越的声音,就有些发困。   庄越望着他,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方嘉禾喝了一口热巧,顿觉全身都被香甜的味道包裹,问他要不要尝一口。   以前方嘉禾几乎没看见过庄越自己买甜食,觉得他可能也跟自己一样被长辈严格管控甜品。所以一有好吃的东西,总是忍不住跟他分享,好让他也能感受到糖分带来的愉悦。   “很甜的。”方嘉禾把杯子递到他面前。   庄越接过杯子,但没有马上喝,而是把杯子放到旁边。   方嘉禾见他不喝,还想跟他说偶尔喝一些这个不会影响健康。   话还没出口,庄越就靠了过来,伸手把方嘉禾拉过去,半抱着他吻了下来。   庄越吻得不重,舌尖慢慢相缠,带走一些热巧的味道,涌进更多的松香气息,既温暖又清澈。   分开时,庄越指尖抹了抹他的唇角,很公正地评价:“是挺甜的。”   方嘉禾干巴巴地点头,总感觉唇边还残留着一点热意。   “换身衣服,等下出门带你见个人。”庄越比他淡定得多,表情冷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起身往楼上走。   方嘉禾起身跟着,不知道庄越说的是谁。   去的路上他问庄越,庄越说他可能不认识,见了再介绍。   方嘉禾也想不明白,既然他不认识,为什么还要见面。不过庄越既然说要带他去,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时间临近晚上,他们的地点却约在一家茶室,方嘉禾猜测应该不会聊很久,心里松了一口气。万一要聊一整顿晚饭,他可能没办法认真享受美食了。   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点,等了几分钟,门被推开,服务生引着另一位女士进来。   方嘉禾跟庄越一同起身,在看清来人后愣了愣,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庄越。   他面色如常地同对方打招呼,又向方嘉禾介绍:“徐倩,之前帮过我一些忙。”   作者有话说   全文进度条快到底了嘿嘿(^з^)-☆   后面给小情侣甜甜的机会和解释一些过去的其他事   昨天更新的太晚,今天决定超早放出来(好像也不是很早 第65章 助攻x2   徐倩伸手,大方地向方嘉禾问好:“你好呀,以前总听庄越提起你,可惜现在才见上一面。”   “你好,我是方嘉禾。”方嘉禾同她握手,“徐小姐比杂志上还要漂亮。”   他以前在时尚杂志上见到徐倩的照片时,就知道她长得漂亮,看见本人后,才意识到那些镜头实在耗损了她大半颜值。   “是吧,那些镜头把我脸拉得超大。”徐倩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笑容明艳,“不过你这么夸我,我还有些害羞,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omega,眼睛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她说话语调上扬,很容易让人也跟着心情愉悦。   方嘉禾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她夸张了一些。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在可能会有一点尴尬。   高中即将毕业时,庄越和徐倩有段时间来往甚密,周围的人都在猜测也许两人会在一起。   那时候方嘉禾也在想,庄越会不会其实喜欢的是徐倩这一类型的omega,优雅大方,做什么都有一股自信从容的劲,他好像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过感受过徐倩的热情后,他也能明白,对徐倩产生好感确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她一点都不会让话题冷场,说话也不会让人不自在。   庄越跟徐倩聊了一些近日首都的事,方嘉禾在旁边听了一会,忽然听到庄越感谢徐倩以前帮忙,言语间好像跟庄越的公司有关,但很快又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上。   过了一会,庄越起身去旁边的隔间接电话。方嘉禾坐了几秒,看庄越还没有要回来的样子,忍不住问徐倩,“庄越的公司以前出过什么麻烦吗?”   徐倩听见他开口,放下茶杯,很随意地提起这件事。   她说:“不是啊,他以前不是想知道你爸爸公司到底什么情况吗,庄伯父又不肯帮忙,他没办法,只能找我帮个忙。”   徐倩有些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虽然那时候我也被老爸限制人身自由,但还是有那么一捏捏的渠道的。”   方嘉禾听得有些懵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时候年纪小,没办法。”徐倩感叹起过往,“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怎么那么大胆。”   方嘉禾听说过徐倩和一名Alpha偷偷去订婚的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徐倩都没再进行杂志拍摄工作。   “你们俩以前没因为这事吵架吧?”徐倩问他。   方嘉禾摇头,更加困惑:“什么事?”   “就我让他跟我出来打掩护,你离开…有这部分的原因吗?”徐倩问得小心翼翼,神色也有几分紧张。   方嘉禾也有些怔愣,没想到庄越跟徐倩两人会是因为这样才在一起。   “没有。”方嘉禾说,“是我个人的原因。”   徐倩松了一口气,抱歉地说,“后来听说你离开,我还有点担心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庄越也不说。但我看庄越那么喜欢你,后来也一直在找你,应该跟你说清楚了。”   “你要怪就怪我,我爸那时候老让几个保镖跟着我,去哪都不方便,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徐倩拿起茶杯,像是要跟方嘉禾干杯的架势,欣慰地说:“我后天有个棚拍,这两天在控制热量,就以茶代酒,祝贺你们俩结婚。”   “谢谢。”方嘉禾也举杯和她小小碰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庄越也从隔间回来,不过没说多久,徐倩就盯着时间说要走。   方嘉禾跟庄越送她到等车的地方,徐倩朝某个方向挥了挥手,一辆轿车便停在她面前。   车座上下来一位高大的男人,两人旁若无人地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替她打开副座的车门。   徐倩脸上露出羞赧的笑,跟在两人面前的自信骄傲有些不同,更多些了温和柔婉。   她朝两人说再见,方嘉禾也跟她挥手,等到车开走后,他才发觉庄越握他的手握得很紧。   “怎么了吗?”他抬头看庄越。   庄越的表情莫名有些严肃,告诉他:“有个人要过来。”   “是刚刚打电话的人吗?”他刚才隐隐听见庄越说了见面一类的词。   “嗯,你认识。”庄越看着他,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嘴唇。   天色早已暗下来,街边的路灯连成一条灯带,马路上的车辆很少。空气蒙了一层冷雾,冰得身体需要通过肌肉收缩释放热量。   但也有其他方式抵抗寒意,比如他们此刻。   庄越吻得有些用力,大概半分钟后才松开。   “你要走吗?”方嘉禾被他突然的吻打断思路,猜测他可能需要去谈重要的事。   “不是。”庄越的声音有些低,听上去不怎么高兴,“那个人过来聊一会就走,你待会要是不想,可以先回车里等我。”   “我等你吧。”方嘉禾挽住他的手臂。   庄越见他要留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等了一会,一辆十分气派的豪华轿车便停在了他们面前。   司机从另一边绕过来开门,里面下来的人方嘉禾确实称得上认识和熟悉。   方嘉禾看着这种天气还穿单薄西装的杨安,不知道该先打招呼还是赶紧让他进室内取暖。   不过下一秒杨安已经替他们做好选择,他抬了抬下巴:“别光站外面啊,带个路。刚从会议室出来,冷死我了。”   几人重新进到里面,杨安灌热水一样喝了三杯热茶,长呼一口气,脸色才好了一些。   “我就说要见个面,你至于么?”杨安手指轻轻敲了敲木桌,看上去对庄越的某些举动不满,“好歹我还帮过你,翻脸不认人?”   庄越没说话,和他对视几秒,杨安张扬的气势便弱了点,清了清嗓子,对方嘉禾笑了笑:“方嘉禾,好久不见,该不会忘记我这么个人了吧?”   方嘉禾瞄了一眼庄越,简单地跟杨安打招呼。   “听说你跑回老家了,这几年怎么样,没被欺负吧?”杨安说话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让别人听不出来他是真的关心人,还是在阴阳怪气。   “还好,周围的同事朋友都挺好的。”方嘉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事,但还是照实回答。   “是吗。”杨安望着他,很是怀疑地问他,“怎么感觉你还是那么瘦。”   方嘉禾下意识看向庄越:“有吗?”   他体重指标还处在健康范围,应该不至于很瘦吧。   庄越握了握他的手心,面色缓和了一些,“还可以再多长一点。”   “啧,你俩真烦。”杨安别过头,郁闷地拿了盒烟出来,结果里面还抽空了。   他把盒子放到桌子上,侧头问庄越,“你的呢,给我一根。”   “戒了。”庄越简短地回答。   杨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瘪了下嘴:“明白,你戒了,我可没戒。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客人,帮我去外面买盒呗?”   他耸了耸肩:“我穿这么少,有点冷。”   方嘉禾想了想,觉得杨安应该是想要和庄越单独说点什么,又因为他在场不方便。   于是他主动开口:“我去吧。”   他说完刚要起身,两人便同时出声。   “不用。”   “我去。”   方嘉禾怔了怔,看了一眼杨安,小声对庄越说,“我去吧,你们聊。”   “外面冷,你待着。”庄越说完就很快起身,推门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杨安和他,方嘉禾无事可做,觉得自己和杨安也没有可以叙旧的地方,便发呆盯着水蒸气绕过桌上的景观植物,等庄越回来继续开启他们的话题。   过了片刻,杨安突然问他:“你真的决定要和他结婚?”   方嘉禾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是。”他坦白地说,“我们已经登记了。”   杨安问完又不说话了,坐在位置上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笑着说,“多见外啊,同学一场,也不通知一声。”   方嘉禾看见他的笑容,不知怎么,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勉强,感觉他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但也只是感觉。   “是有点突然。”他回答说。   杨安把玩着烟盒,反复打开又合上,说:“挺不容易。”   不知道是在评价哪一件事。   气氛又安静了会,方嘉禾突然想起什么,主动开口,“庄越之前遇到过什么麻烦吗?”   他实在想不到庄越会因为什么事情去寻求杨安的帮忙,周蔚然不可以吗。   杨安闻言一愣,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他,“他没告诉你这些?”   “没有,怎么了吗?”方嘉禾也有点糊涂。   杨安仍望着他,像是在消化很意外的事实,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开口。   “你知道庄天明是什么样的人吧。”他倒掉了茶壶原本的茶叶,开始自己煮茶。   “看着和和气气,其实一点都见不得别人反驳他。”他说着笑了笑,“这里的人大都一样,不喜欢子女擅作主张。”   方嘉禾对此保持沉默,杨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你们登记不是有两年保护期吗,庄天明不想让你们结婚,你离开了,他就找庄越呗。”   方嘉禾看着他洗好茶后,把茶投进玻璃壶,很快就有小水珠密密地挂在壁上。   “庄天明不想让他离开首都找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杨安平淡地对方嘉禾陈述发生过的事,“限制他的出行,监听他的信息,闹得最僵的时候,差点上了法庭。”   作者有话说   又出现新的旧人 第66章 戒烟   杨安告诉方嘉禾:“之前不是收购公司吗,庄天明说庄越跟他外婆的程序违规,申请撤销。”   方嘉禾静静听着,心越揪越紧,杨安说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听庄越提过。   同时也感到不解,他都已经离开首都了,庄天明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庄越。   杨安大概看出了他的紧张,开口劝他,“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后来庄天明的申请被驳回了,罚了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小钱,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法院批准的一个月保护令。”   “一个月,很短是吧。”杨安问他,接着又继续说,“收集证据实在太麻烦了,又是父子,能不能拿到保护令都不确定,能有一个月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帮忙的吗?”他对方嘉禾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当抵消,怎么样?”   方嘉禾没有犹豫地点头。   杨安却迟缓了片刻,表情认真地问他:“以前不是让你替我挑过一件礼物吗,记不记得?”   方嘉禾点了点头,隐约记得两款手表的模样。   杨安说:“我想知道,如果是你,当时会选哪一款?”   方嘉禾没想到杨安的问题会是这个,看着他的表情,想找出一丝他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的语气很认真,表情也少有地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方嘉禾迫切想知道庄越遇见过的麻烦,所以稍微回忆了片刻,就很诚实地告诉他自己的选择。   得知答案后,杨安有一两秒的沉默,随后又恢复成玩世不恭,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模样,回答方嘉禾的问题:“庄越需要确切的庄天明限制他人身自由的证据,我帮忙提供了一点证据。当然,你可以把这看作一种投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庄天明被气得不轻,说是要和他断绝关系,还想把洋湖区的房子也卖了,不过也没成功,结果算是有惊无险。后来庄越就去了湘市,很久都没回首都了。”   方嘉禾安静听完,胸口涌起一阵一阵的愧疚。   庄越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这样恶劣地对待,并且对象还是自己的父亲。   他想起从前自己总是觉得庄越很难高兴,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物,也难以产生太多情绪波动。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那么一点原因,因为庄天明从来都不像他展现出来的那样爱护庄越。   他原以为庄天明讨厌自己,是因为他让庄越做了不想做的事,是出于父亲的关心和职责。结果反倒因为他的离开,把事情变得一团乱。   有那么多种办法,方嘉禾却选了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一种。   杨安说完,语气又变得散漫起来,看着方嘉禾,微微一笑,“那一个月里,庄越离开了一次首都,你猜他去了哪里?”   看着他饶有兴味的表情,方嘉禾张了张嘴,心中冒出了一个答案,但不敢确定。   “一个沿海城市,叫滨城。”他请教般地问方嘉禾,“你听过吗?”   房间安静极了,沸腾的水咕噜冒着气泡,仿佛把方嘉禾的皮肤也灼出伤口,轻微一碰,就血肉模糊,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出更多的血液。   原来庄越那么早就来过滨城。   滨城那么大,庄越独自前往,会想什么呢。   杨安还想再说,门便被打开,门外的人跟着冷空气一同进来,屋内的两人目光齐齐望向庄越。   庄越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杨安面前。   “还整个手提袋,真大方。”杨安拎了拎还带有硬壳包装的烟,“本来我也想着戒烟,看来是不行了。”   “烟就不抽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个干净,以后你俩还是别折腾了。”   他说完就往外走,示意两人不用再送。   方嘉禾顿了顿,还是走到门口叫住他,说刚才没来得及说的话。   “谢谢你告诉我,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的。”即便以前也许有过不愉快,但现在的杨安仿佛也成熟稳重了起来,还帮助过庄越,是值表示感谢和成为朋友的人。   杨安回头看他,露出了少见的笑容,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后放在门框上:“再说吧。”   他走得很快,十多秒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庄越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说了什么?”   方嘉禾低头看着庄越的手,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一点。   “冷?”庄越说着把他的手揣进外套口袋里。   方嘉禾摇了摇头,转身抱住他,眼眶一瞬间漫上水雾。   “怎么了?”庄越任他抱着,不明所以地问他。   方嘉禾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尽量平静地开口:“杨安都告诉我了,你跟庄伯父闹得很不愉快,也过得很不开心…”   说到这里,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声音有点颤抖:“对不起,我不应该偷偷离开的。”   如果不离开,庄越就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些,也不会生病。   他以为自己受到很多委屈,却不知道庄越也同样难过。   “我以为,我离开你会过得更好的。”结果庄越一点都没有过得更好,他却还在因为庄越的不回信耿耿于怀。   庄越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头,沉默了片刻,才说:“不是你的问题,那些事早就解决了。”   “带你见徐倩,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因为你父亲给的那份协议,才决定要和你订婚的,公司的事也是。”他慢慢坦白为方嘉禾做过的一切,“本来想让你觉得安心,结果好像搞砸了。”   庄越没有一点抱怨,甚至不愿意多提一句遇到过的麻烦。   方嘉禾以为的可怜、同情,都是庄越没有说出口的关心。他自认为了解庄越,却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要靠别人提醒,才恍然大悟。   他好像下意识把庄越想象成无所不能的人,能够轻易做到很多事,强行把自己过高的期望加诸在他身上,还要因为庄越没能做到最好而任性。   “不是,是我…”方嘉禾还想继续说,庄越已经吻了下来,让他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庄越吻得很轻,拇指抵在他的下颌,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不要总是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嘉禾抬头,看见他的脸,微微踮脚,吻了上去。   他吻过庄越的眉骨,也亲吻他的睫毛,在手指能碰到的有温度的地方,都留下轻浅的吻。   方嘉禾做得一点都不好,没有相信庄越,擅作主张地离开,一次都不去找他。   但因为庄越的宽容和坚持,才让他可以重新拥有他。   很长一段时间方嘉禾都觉得首都是个只会令人伤心的地方,好像所有不幸的事都发生在那里。父母接连因病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似乎回到滨城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那里有他们的家,有很多快乐的回忆,结果忽视了对自己也很重要的人,把庄越留在了他同样不喜欢的首都。   “庄越,我特别爱你,你知道吗?”   他扑进庄越怀里,既然庄越不想要道歉,方嘉禾愿意用很多的喜欢回应,要把错过的,没有说出口的,都一点点告诉他。   庄越接住他的身体,连同方嘉禾过去的惶恐不安,有过的怀疑和胡思乱想,都一并稳稳接住。   作者有话说   华丽出现( ) 这周榜单也顺利完成!下次周五更新哦   还有一两万字预计完结啦 第67章 做得很好   起初两年,是有很多麻烦要解决。   庄天明几近蛮横地用事实向庄越讲述一个道理,他的所有都来自于庄天明,他既然能给,自然也能收回。   因为抚养权的问题,舒雯的几项诉求都被驳回,庄越也没有向她讲述过多具体情况,只说是一些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那时周蔚然去了军校,与外界联系不多,也帮不了太多忙,很多事情都只能由庄越一个人去应对。   最糟糕的时候还是快到保护期结束时,庄越一面应对提前选修的课程,一面搜寻资料,处理庄天明向法庭提出的无理要求。   前前后后弄了快半年,才终于得到一张为期一个月的保护令。虽然保护令实质效果不大,但真要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时,庄天明又退步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洋湖区的别墅门外,因为无权转让别墅,庄天明气急败坏地撂下狠话,让庄越不要后悔。   庄越站在门口,看着他狰狞的表情,颐指气使地催促旁人搬走他那些收藏品,最终坐进新车,消失在洋湖区里。   除了老去的面孔,庄天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高傲自大,一样的以自我为中心,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话语可说。   他跟庄天明,从来都不会变成方嘉禾和方启华那样。   但庄越却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买了一张到滨城的机票,几个小时后,来到另一座从没踏足过的城市。   庄越当然没想过能找到方嘉禾,只是在街头毫无目的地的漫游了一圈,然后在几年后,慢慢了解这座城市,再从万千人群中,找到了方嘉禾。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让徐倩和方嘉禾见面,告诉他当初他和徐倩的事,再把公司的事完整解释一遍,只是现在不得不调整顺序。   关于那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庄越都觉得没必要说出口。他本身已经获得了方嘉禾足够多的宽容,再说出来,有些太过为自己博取同情。   至于杨安,庄越没想到他会在当时帮忙,不管他主观意愿如何,这份人情始终要还。   后来他到湘市后,也帮过杨安几次,两人的关系虽然称不上亲近,但也不像上学时候那样冷漠。   杨安在电话里提出见面时,庄越也没有拒绝,毕竟以后再回首都的机会不多。   而关于他曾在首都和庄天明的对峙,有过的困难境地,他也没有想到杨安会告诉方嘉禾。   这几年杨安家里不是没有催过杨安的婚事,也被强硬要求去见过几位优秀的Omega,最后的结果都是对方家里觉得他太懒散,性格不够成熟稳重,没几个有后续的。   杨安不说原因,庄越也没有点明。   在回洋湖区的路上,庄越收到了一条祝福的短信。   发件人是杨安。   「举办婚礼的时间还是通知一声吧,我到时候不一定有空,提前备个礼。」   有的事不必说得太明白,庄越也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动摇抓紧方嘉禾的念头。   他们又在首都待了几天,打包好剩下的东西,大概是真的要和这里告别,方嘉禾看上去比他还要不舍。   在书房整理旧物件的时候,拿到一件自己以前看过的东西,就把他还记得的内容转述给庄越。   比如被他用胶水粘好的旧相框,因为记性差时常落在庄越这里的兴趣书,还有很多以各种理由赠送给庄越的小礼物。   方嘉禾说了很多,什么都不舍得丢。   庄越看了会邮件,发现方嘉禾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断断续续地讲故事。   他起身走到方嘉禾旁边,发现他正在坐在地上看一个木盒子,里面存的都是方嘉禾以前写给他的贺卡或是信件。   每逢重要节日,方嘉禾都会给他手写信件,说是这样才能心诚则灵。   最底下的贺卡,也是方嘉禾送给他的第一张生日贺卡。   剪纸已经泛黄卷边,上面的字迹跟方嘉禾如今的字比起来,也稚气歪斜。   “你都留着啊。”方嘉禾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又低头看自己以前写过的东西,“我以为很多都不见了。”   房间开了暖气,方嘉禾脱掉了厚实的外套,里面穿了件蓝灰色的毛衣和蓝色格纹衫,带有十足的学生气。   庄越接过那张贺卡:“字写得好看了,手工能力有没有变好?”   他指尖放在那张火柴人一样的剪影上,低头问方嘉禾。   方嘉禾不回答他,伸手想要拿回贺卡,但庄越抬高了手,他也跟着抬手抓了抓,抓了几次,够不到庄越的高度,只好作罢。   “以前那么小,我都没有认真做,而且我大学时捏的泥塑还被老师夸过…”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望向庄越的眼神几近纯粹,嘴还在张合,庄越却没有认真听,放下贺卡,亲吻他的脸和下巴。   方嘉禾有些僵硬地坐在地上,背绷得很紧,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没有任何推拒的力道。   庄越吻住他的嘴唇,一点点把他染上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方嘉禾的脸很快红了,怀里的木盒被他放到地上,身体有些发软,要庄越抱着,才没有倒下去。   庄越抬手去脱他的毛衣,方嘉禾犹豫了片刻,小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又不接着说后面的话。   大概是因为前两次庄越坏心眼地逗他,方嘉禾即便有想说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方嘉禾,脸这么红,在想什么?”庄越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吻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   他攥着庄越的衣摆,抿了抿唇,像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现在可以吗?”庄越手撑在书柜上,看着他黑软的头发,垂下的睫毛,脸上含着羞涩与情欲。   方嘉禾还是没开口,伸手搂住庄越的脖子,主动地贴近他的唇,含糊地说可以。   作者有话说   努力修修改改,发发发,如果有错别字我也不敢再改了(烦,这么点一直要我改改改   从今天起连更六天哦嘿嘿 第68章 好的   庄越把他从地上抱到书桌上,同他对视,又再度吻了上去。   衬衫很快被解开,方嘉禾露出的皮肤很白,也没什么痕迹。   庄越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搂住他的腰,亲吻着他的身体。   方嘉禾的身体很漂亮,虽然穿衣服时有些瘦,实际上有流畅的肌肉线条。   方嘉禾手搭在他的肩上,偶尔想往旁边躲,但都被庄越拉了回来,只好小声说痒。   庄越站直了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衣领处:“这次没那么黑,慢慢解。”   方嘉禾想声明上次他半天没有解开是因为紧张,但觉得这个理由好像也不怎么有说服力。   起初两颗纽扣还解得没什么,方嘉禾注意力也都在他衣服上,过了几秒,他周围的信息素便浓了一些。   最后一颗纽扣解开,庄越也重新吻了过来。   他两手撑在方嘉禾身后,将他包在里面。   庄越的吻时轻时重,落在方嘉禾自己很少触碰的地方。   很快他的休闲裤也被脱掉,长直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脚触不到地面,大腿也因为庄越站在他腿间而没办法合上。   方嘉禾对上庄越的视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刚想移开眼睛,就被庄越托住脸。   “害羞什么。”庄越一脸坦然地问他,让他身体往后倾一点,手指移到他唇边,轻轻抹了抹刚才接吻残留的痕迹,然后抵住他的下唇。   方嘉禾愣了愣,犹豫地张开嘴,两根手指便掠过牙齿,挤进了他的口腔。   他下意识想闭上嘴,咬到庄越的手指。   庄越没说什么,手指擦过他的舌尖,往里面去了点。   方嘉禾有些呼吸不过来,推了推庄越。   庄越抽出手指,然后亲了亲他的唇,夸赞道,“做得很好。”   他牵过方嘉禾的手,让他掰住自己的腿。   方嘉禾按住自己的腿,只能靠在庄越手上,全身都绷了起来。   他吻了吻方嘉禾的睫毛,像是鼓励地说,“按好点。”   方嘉禾按住自己的腿,脸往旁边侧,蹭到了庄越结实的手臂,索性闭着眼,躲着他的视线。   “都说了很浅,这次知道了吗?”庄越正经得仿佛正在给他科普生理常识,方嘉禾急促点头。   方嘉禾的头发已经蹭得有些乱,脸也红了,想说话又害羞的表情十分可爱,眼神求助的模样太明显,庄越却没有好心地停下来。   听见方嘉禾又憋不住哼了一声,庄越才慢了一点,告诉他一个道理:“要什么,说出来我才会知道。”   过了片刻,方嘉禾才支支吾吾地问:“慢一点吧,好不好?”   其实庄越今天已经比前两次更细致温柔,不过前两次情况特殊,方嘉禾感到紧张也很正常。   没过多久,方嘉禾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呼吸急了起来,额头的几缕发丝被濡湿,手撑在身后保持平衡。   腰被庄越的手握着,方嘉禾稍微躲避,庄越吻他的力度就会大一些。   他手撑着身体,头被亲得后仰。   庄越拉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   方嘉禾抬眼看见旁边书柜上的玻璃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又立刻把头埋到庄越肩上。   “怎么了?”庄越感觉到他突然绷紧身体,也不肯露出脸。   方嘉禾摇了摇头,眼睛闭得紧紧的,也不说话。   他朝方嘉禾耳边吹了口气,怀里的人便跟着瑟缩了一下,声音有些闷地问他,“不是说…会慢一些吗?”   庄越摸了摸他的头发,善意地提醒:“看着我说才有用。”   方嘉禾又不说话了,等到庄越弄得太快,声音带上微弱的哭腔,才从他肩上抬头。   庄越低头看他,眼睛很大,蕴出了一点水光,下唇都被咬得有些发白,一副被他欺负得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要说什么?”庄越给了他一些时间。   前两次方嘉禾都没有这么吞吞吐吐,也不会这么害羞,问什么都会说。   “脚碰不到地。”方嘉禾憋了半天,才稍稍说出来。   他总感觉身体很不稳,搂住庄越的脖子才好一些。   “你想怎么做?”庄越闻言,放缓速度。   方嘉禾张了张嘴,小声说:“你把我放下来一点。”   大概是因为他是看着庄越说话,庄越也真的说话算话,把他从书桌上放下来,让他手撑在桌上,背对着庄越。   两脚落地让他感到少许安心,但身后的人接着便压了下来。   这个姿势好像比刚才还要不好,方嘉禾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庄越便按住他的腰。   方嘉禾撑着书桌,后背的肌肉在光影下十分漂亮。   刚撑一会,方嘉禾的手也开始抖,上身几乎趴在桌上,手掌接触过的桌面也泛起一点水雾。   庄越拉起他的身子,发觉他手臂上已然有两排浅浅的牙印。   庄越皱了皱眉:“怎么咬自己?”   方嘉禾背对着他,没说话,等庄越扳过他的脸,才发现他眼里蓄起了泪花,又被他自己慌忙擦掉。   “方嘉禾,说话。”庄越让他面对自己,把人抱在身上。   方嘉禾的眼泪又滴在他的肩上,带着一点鼻音说,“我有点想哭,是不是很不好?”   方嘉禾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眼泪,在庄越吻他的时候要哭,听见他的自白时也要哭,庄越好像也不是很喜欢。   这次明明都很正常,他却还是忍不住。   他去看庄越的表情,发现他一点没生气,似乎还在笑。   “没关系。”庄越亲了亲他的眼睛,又舔过他的眼泪,“我都喜欢。”   庄越没想到方嘉禾会是因为怕被发现偷哭才一直忍着不说。   哭也好,叫也好,都是庄越带给方嘉禾的,怎样他都喜欢,最好要让方嘉禾多叫他的名字。   庄越像是一点也不觉得累,方嘉禾被他的手托起,后背抵在书柜上。   庄越亲了亲他的脖子,方嘉禾也像受不了似的颤了一下。   于是庄越不停也要停下来,亲吻他的嘴唇,然后得到软绵绵的回应和依赖的目光。   方嘉禾趴在他肩上,又看见对面玻璃窗上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便抬头问庄越:“可不可以回卧室啊?”   庄越吻着他的头发和脖子,问他,“不喜欢这里?”   “不是。”方嘉禾瞄了一眼书柜,半天才说,“书柜的玻璃…什么都能看到。”   庄越回头看了一眼,手指敲了敲他背后的玻璃:“早就能看见了,现在才不好意思?” 第69章 结束   方嘉禾想说他都没有仔细看,也觉得自己脸皮太薄,不是第一次,还要这么扭捏,但又没办法完全不在意。   庄越看他表情纠结得狠,抱着他准备往卧室走。   方嘉禾比刚才还要慌,急忙晃他的手,提醒他:“衣服。”   “家里没人。”这个时间,佣人早已经不在别墅里,况且书房离他的卧室也不远。   “可我什么都没有。”方嘉禾向他诉说,表情有些委屈。   庄越身上还留有一件衬衫,但方嘉禾的衣服都被他脱掉了。   庄越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然后就这么抱着他往房间里走。   上楼梯时,方嘉禾哼了几声,察觉到庄越望过去的眼神,飞快地低下头。   “一定要这么抱着吗?”方嘉禾动了动腰。   “快到了。”庄越抱着他到自己的房间,方嘉禾套着有些长的外套,只露出一部分腿在外面。脸红扑扑的,发梢也有些湿润。   方嘉禾只感觉浑身都是庄越的信息素味道,身体热得更厉害,又因为庄越的动作,觉得没那么难受。   实际上和庄越在一起,做这些事时,方嘉禾不是没有感到快乐,只是始终不好意思叫得太大声。   他不想让庄越觉得自己勉强,于是捧住他的脸,带有渴求地吻了上去。   庄越的嘴唇很软,也很温暖,跟他冷淡的外表极不相符,高兴生气时吻他的力度都不一样,偶尔也会露出笑容,也跟方嘉禾曾有过的误解不同。   庄越接受他的吻,很快又主导这个吻,将方嘉禾完全纳入,不再若即若离。   庄越亲吻着他,也拥抱他。单调灰暗的房间里,方嘉禾是唯一的亮色。   他无数次把自己的渴望也归结于无厘头的冲动,是应该被压制,不能展露出来的心绪。   可跟方嘉禾在一起,看见他情动时潮红的脸,亲吻时的安静顺从。庄越有过的心跳加速,想再见到方嘉禾的心情都无法作假。   他想看见方嘉禾生动鲜活的每一面,也想要他为自己牵动情绪。   方嘉禾被亲得有些混乱,腰也被握着,好像做什么都由不了自己,只能跟着庄越走。   庄越说腿再分开点,不要总是咬嘴,叫出来一些,他都跟着照做,但庄越却一点也没有变得温柔。   方嘉禾宁愿自己大脑不这么清醒,终于有些受不了地哭出来。   要这样庄越才会勉强慢下来一些,才会帮他擦掉眼泪,问他怎么了。   方嘉禾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太敏感才会哭,心虚地别过头:“这样腿有点酸。”   他也不知道庄越有没有分辨出他的借口,但庄越把他搂起来,很好脾气地问他:“那你自己来试一下?”   方嘉禾坐在他身上,看着庄越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庄越吻了吻他的眼睛,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太冲动。   方嘉禾请求的话都不知说了多少句,庄越一句也不听。   他让方嘉禾抱着自己,起初方嘉禾还偶尔会说几句,后来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方嘉禾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承受庄越给出的所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大浪卷到空中,什么都抓不住,最后又落入温暖的怀抱。   方嘉禾觉得这一次时间太久,腰腿都很酸,庄越应该也要休息了。   他抓起庄越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不要做了好不好。”   “不喜欢?”庄越问他。   方嘉禾连忙否认,转身去亲他,不过没有亲到。   他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点累。   庄越扳起他的下巴,完成了这个吻,随后抱着他去了浴室。   花洒的水淋在身上时,方嘉禾才觉得清醒了一些,只是庄越还没好,方嘉禾又不想他像上次在小楼一样,自己去淋冷水。   冷空气逐渐凝结,蒸腾着方嘉禾的皮肤,连呼吸都变得不清不楚,要一同融化在雾气中。   过了许久,方嘉禾只觉得疲惫极了,跟庄越简单清理完,便回到床上。   旧被单被庄越丢到地上,重新铺了一床。   方嘉禾枕着庄越的手臂,又忍不住蹭了一下。   “不是不想了吗?”庄越又捉到他的小动作。   方嘉禾动作僵了僵,小声解释:“我就碰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庄越最近对他很有耐心,方嘉禾又有了一些底气,指出庄越也会偶尔不经同意的亲他,他还没有亲,只是蹭了一下而已。   庄越还赞同地点头:“你可以随便碰我,那我是不是可以随时亲你?”   方嘉禾愣了愣,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最后放弃跟他争论,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晚安。”   方嘉禾感觉自己的额头被碰了一下,然后听见庄越顺从地回答:“好的,晚安。”   *   他们又在首都待了三天,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回到了滨城的家。   回来后庄越便把东西都搬到了方嘉禾的卧室,隔壁的主卧便彻底成了衣帽间,放置两人多出来的衣物。   眼看就要到十二月底,修复室年底的工作不多。方嘉禾原本计划的是跨年夜和庄越一起回去看看外婆,只是庄越告诉他,这几年舒雯腿脚不好,原本是十二月初就要去温暖的城市过冬,要到春天才回来。   今年因为生病加上搬家,耽搁了时间,外婆前几天就已经离开湘市,不在这边过年,方嘉禾的计划只好作罢。   不过因为很久没有和庄越一起跨年,方嘉禾仍打算做一些准备。   细数以往,正儿八经地和庄越一起跨年,也就那么一次。   不是庄越要和庄天明去其他地方,就是方嘉禾要和父母一同出行,也就是方嘉禾十七岁那年,一起在他家里过了一次。   那天庄越不在家,方嘉禾照旧一个人待在公寓里。他看了会电视,忽然看见窗外在飘雪,随后又走到阳台求证,结果真的看见地面有雪堆积起来,当下便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庄越,告诉他外面下雪了。   过了一会,庄越便回了他一张模糊的雪照。他看上去应当还在车里,照片里的景物呈现着动态的线条。   方嘉禾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庄越没给出确定的回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方嘉禾之前给父亲打过电话,聊到他今天状况不错,也觉得高兴,想要和庄越分享。   大概也有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度过跨年夜的原因,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让他生出了想要和庄越见面的念头。   但庄越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求他能够在今天跟自己见面似乎也不现实。   于是方嘉禾问他可不可以打视频电话,庄越隔了片刻,对他说等一会。   方嘉禾握着电话,站在窗户边,看着对面的楼栋灯火通明,在十分钟后,等来了庄越的视频通话。   庄越那边的光线不怎么好,人时隐时现的,方嘉禾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他的脸。   “我都看不清你。”方嘉禾有点遗憾地说,好不容易可以打视频,结果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等下。”庄越那边又黑了一会,他应该戴的蓝牙耳机,方嘉禾这边只能听见一些杂音。   过了半分多钟,庄越那边的光线终于清晰一些,虽然摄像头映出来的他仍旧有点模糊,但比刚开始黑黢黢一团好多了。   “在找路灯。”庄越简单地解释。   作者有话说   替换一下 第70章 找到了   听见他的声音,方嘉禾心里的寂寥才被驱散一些。   他对着摄像头笑了笑,伸手用袖子接了一些雪,趁还没融化,要给庄越看。   其实他也知道,摄像头根本很难看清落在他袖子上的雪,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和庄越分享。   庄越也没说看不看得清,开口问他:“怎么不穿外套?”   经他提醒,方嘉禾才像是感知到外面的温度一般,跟着打了两个喷嚏,退回客厅的沙发。   跟庄越聊天时,方嘉禾时常弄不清重点,想把自己遇到过的开心的事都告诉他。   庄越一直都在听,也在回答他的问题。   他说了好大一会,才想起庄越还站在外面听他啰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说太久了,你快回车里吧。”   “还好。”庄越虽然这么说,但方嘉禾看见他衣服上已经有雪积成薄薄一层,他连忙说了再见,等庄越挂电话。   庄越那边屏幕很快黑了,但通话还没有挂断,方嘉禾想庄越到车上应该就会挂掉,起身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后又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后来因为太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到一半,迷迷糊糊想找手机,手在另一边扒了扒,翻过来发现屏幕居然还亮着,下面显示他和庄越通话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庄越,竟然还听见了回答。   “抱歉,我以为你之前挂了,我刚才睡着了,你说什么了吗?”庄越那边的摄像头已经关掉了,屏幕里只剩下方嘉禾睡醒后有些乱的头发和有些不清醒的脸。   庄越嗯了一声,说:“知道你睡着了。”   那边没什么杂音,但又不像是已经回到家里的安静,偶尔会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和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方嘉禾听了一会,觉得有点不对,问他,“你还在外面吗?”   “车坏了。”庄越平静地说,“在等司机。”   “在哪啊?”方嘉禾走到窗边,发觉小区里的树和灌木也都顶了一层积雪,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在外面久待。   庄越说了个地址,离方嘉禾家就两条街道,走过来只需要十多分钟。在得知司机正在堵在市中心被管控的街道,而附近迟迟叫不到车后。   方嘉禾有些坐不住,问他要不要在他家来待一会。   今晚是跨年夜,许多繁华的街道都被限流,可想而知打车有多难。   庄越没有立刻回答,关掉麦克风,隔了十多秒才打开,说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方嘉禾裹了件外套,往庄越给出的地点走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他就碰见了庄越。   庄越看见他后走过来,抬手把他外套的领口弄得更严实些,透不进任何冷风。   方嘉禾牵住他的手,发现温度比他想的还要冷,拉着他很快回到公寓。   方嘉禾把窗户都关紧,开了暖气,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晚上做的热巧克力。   “今天就不喝咖啡了吧,试试这个。”方嘉禾把热巧端给他,有自信自己做这个比泡咖啡好喝得多。   庄越喝完虽然没有说特别夸赞他的话,但最后也把杯子里的热巧喝完,比上次喝了一口就要倒掉的咖啡进步许多。   晚上方嘉禾和庄越一同坐在沙发上,以往每次庄越来,都不会停留太久,他也没有期待庄越能够陪他一整晚,因此也没有问庄越什么时候离开,珍惜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秒钟。   整点的时候,市中心升起巨大的烟花,接着其他地方也跟着升起烟花,为这座城市迎来新的一年。   方嘉禾跟庄越两人躺在沙发上,客厅灯光开得很暗,房间里的颜色也跟着窗外腾空的烟花变换。   方嘉禾有些困,但还是没忘记要和庄越说祝福的话,祈祷明年他过得开心,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   庄越扣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头发,看了他一会,才说:“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就给我发消息。”   那时方嘉禾当然想不到,庄越又编造了一些借口,才可以在那天待得比往常都久一些。   现在想来,庄越也早已将他透彻的了解。知道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总是尽可能的找时间跟他在一起。   那些被有意不提及的过往,像是上了涂层的油画,方嘉禾只看到片面,经庄越偶尔的透露和方嘉禾不再局限的想法后,才终于得以还原庄越不露声色做过的每件事。   元旦前几天,庄越下班的时间比平常早一点,方嘉禾便提出想和他去逛零售超市。   既然是新的一年,总要为家里添置一些新的东西,才有时间更迭的概念。   两人闲逛了半天,方嘉禾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但新房已经开始装修,装修师傅告诉他们,最早秋天就能完工。   方嘉禾经历过几次搬家,每次都被迫丢掉很多东西,因而不想要再买很多东西,最后又被丢掉。   逛到最后,他克制地只买了一些餐具和被套。   回到小区时,几名社区物业管理人员正在给树木挂上彩灯,路灯上也都绑了红色的小灯笼,门口的保安也在公示栏张贴提醒居民去管理室领取给住户分发新年礼物的告示。   这几天小区也比往常热闹,各家都陆陆续续有远方的亲朋过来相聚。天气好的时候,楼下的花园和亭子就会有很多老太太围在一起唠嗑。   方嘉禾下了车,跟庄越一同拎着新购入的东西,在楼下等电梯时,碰上了一位搬走大半年的阿姨。   李雪就住在一楼,方嘉禾刚回来那年,有次半夜发烧,想打车去医院,结果身体实在没有力气,差点晕在电梯口。   李阿姨刚好路过,急匆匆带着他去医院挂号,帮了很大的忙。后来两人也熟了起来,过年的时候她还会给方嘉禾送些自己做的年货。   前两年她的孩子在另一处小区买了房,让她过去生活。李阿姨原本也不想挪动,后来经不住劝,在今年夏天的时候搬走了。   久未见到李阿姨,方嘉禾找了找手里的东西,分出一些刚买的零食给她。   “阿姨就不跟你客气了,最近家里常来人,正愁零食都买不过来呢。”她和善地笑了笑,接过袋子,解释说自己趁着要过年了,回来拿一些东西。   她说完看了看旁边的庄越,方嘉禾刚准备介绍,就听见李阿姨恍然大悟地说:“找到了啊。”   她的视线并未落在方嘉禾身上,说的话似乎跟他也没有关联。   “是,运气不错,之前麻烦您了。”方嘉禾讶异地看了一眼庄越,发觉他竟也很自然地回答,像是跟李阿姨早就认识一样。   方嘉禾处在其中,一头雾水地问他:“什么找到了?”   庄越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审核问题,把这两章替换了下,昨晚购买过的朋友应该可以直接看吧 第71章 四次   从首都回来之后,滨城也已经彻底入冬。去年住在湘市时,庄越便领教过一次这座城市奇怪的冬天。风一天比一天刺骨,却一粒雪也不下。   有时他觉得室外温度已近零下,看了看温度,也才几度。湿冷的风似乎能穿透御寒的衣物,从袖口钻进身体里。   刚到十二月,方嘉禾已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最爱穿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羽绒服,在街边等他时像是超市门口常有的气球人,鼓鼓囊囊的。   原本两人偶尔还会一同散步,随着温度骤降,晚饭后的消食运动便改为一起待在家里看影片。   外面冷风不停,小屋里飘着方嘉禾喜欢的热可可香气,庄越把方嘉禾拉到身边,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两人一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共同观看电视播放的画面。   方嘉禾喜欢看一些大自然纪录片,庄越便陪着他看了一些科教纪录片。有时他也会调出关于修复文物的纪录片,跟庄越说一些他工作时碰到的趣事。   当庄越问起他为什么要去修复室工作时,方嘉禾又安静了。   庄越耐心地等了一会,低头看着方嘉禾,听见他诉说起因。   “以前碰到过一位教授,他说文物修复是一项能弥补遗憾的技术。”他说着望向庄越,很淡地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想法很幼稚,想的是如果我能多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可以弥补以前的遗憾。”   庄越顿了顿,忽然明白他说的遗憾。   庄越从前不懂,方嘉禾为什么有时高兴得没心没肺,有时又为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担忧,有些感性。但跟他在一起久了,庄越也渐渐生出许多新的感受。   “后来想也觉得不现实,人怎么能跟文物比较。”方嘉禾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如果你不来,会怎么样呢。”   庄越把他搂得很紧,为错过的时间感到后悔,也为自己的坦白太晚遗憾。   “会来的。”他吻着方嘉禾的额头,“怎么会不来。”   这么好的方嘉禾,是庄越遇见成千上万人,都无法再拥有的幸运。   *   月底的时候,尽管还有将近两个月才到过年,但滨城街道已经开始挂上迎接新年的彩灯和标语。   庄越接方嘉禾下班时,方嘉禾也提了一些东西,说是工作室发的跨年礼物。送的东西都很漂亮实用,有博物馆的文创春联和一些联名的徽章和书签   刚一上车,方嘉禾就问他待会要不要去逛周边最大的零售超市,虽然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但他就是想逛一逛。   方嘉禾跟庄越不同,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这一点从他幼时就能窥出一二,很喜欢能充实精神世界的物品,无论价值大小,哪怕是洋湖区街道的悬铃木叶片,也被他做成过叶片标本。   每次去逛,方嘉禾都会发现一些自认为不能缺少的生活好物,庄越看着他认真挑选,也觉得陪方嘉禾逛超市是件有意思的事。   庄越把车停在车库,跟方嘉禾一同进入超市。   本次大约逛了五十七分钟,期间方嘉禾在选择哪一款新的餐具时犯了愁,既想要复古的花纹,也想要纯色的陶瓷。最后庄越把两套都买了下来,决定轮换着用。   停好车准备上电梯时,突然遇见了以前的熟人。   他们在楼下聊了一会,李阿姨还要去收拾东西,方嘉禾跟他也没有再多打扰。   回到家后,方嘉禾又说还没有去物业那里领东西,便让庄越先收拾,他再去一趟物业那边。   庄越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放好,想到方嘉禾说要把修复室送的小珐琅挂件当钥匙扣,又把自己的钥匙拿出来把挂件套了上去。   他在家里等了一会,发现方嘉禾去的比他想得要久。   又过了好一会,方嘉禾才拎着东西敲门。   庄越开了门,方嘉禾表情有些奇怪,进来后也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庄越,却又不说什么。   庄越感到不解,问他怎么了,方嘉禾也说没事。   两人原本要在家里吃饭,方嘉禾不知怎么,说想出去吃,问他:“我带你去我小学经常去的地方好不好?”   庄越都无所谓,打算开车,方嘉禾摆了摆手,说那家店很近,走十多分钟就能到。   去的路上,方嘉禾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高昂地给庄越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说这里附近原本都是老小区,好多年没回来,一转眼就都变成了高楼大厦。旁边的路也翻新了,以前两旁种的是桂花树和榕树,现在都改成了银杏。   他们走过一条很长的街道,又拐了两个岔路口,停在一棵很大的榕树旁边。   这里周围的房屋跟方嘉禾的小区风格很像,街道也比主干街道窄一些,旁边是居民超市和一排餐馆。   方嘉禾指了一下榕树后面的建筑,告诉庄越那里是他小学的旧址,现在新校区已经搬到市区去了。   两人最后进了一家面铺,方嘉禾点了两碗云吞,慢慢说着他以前放学最喜欢到这家店点这个。   店内只有夫妻两个人,虽然面积不大,但到处都打理得干干净净。   庄越尝了一口,里面放了鲜虾,虽然有些烫,但味道不错。   两人从店内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边的路灯亮起,因为刚吃完热食,即便街道的风在吹,也不觉得冷。   方嘉禾主动地牵住他的手,手心热乎乎的,又转为和他十指相扣。   经过榕树时,方嘉禾脚步慢了下来,用了点力,拉住了庄越。   “庄越,你是不是来找过我。”他说完顿了顿,抬头看向庄越,问得很肯定,“你到底来过几次?”   大概是因为庄越的不坦诚留下了前科,方嘉禾对他着重强调:“不许撒谎。”   庄越愣了愣,周围的灯光有些暗,但仍能看清方嘉禾认真的表情。他不许撒谎的警告像是揪住庄越的把柄,一定要得到正确的答案。   庄越躲不了,也答应过不说谎,为此很诚实地说出了回答。   “四次。”   得到答案后,方嘉禾脸上逼问的神情消退,眼睛大而明亮,眉头紧紧皱着,很委屈,又像是很难过地看着他,声音很轻,“你一次也不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嘉禾:-   庄越:   前面几章有重复的朋友刷新一下或者清一下缓存 第72章 找到你是必然   如果不是碰到李阿姨,方嘉禾又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才会知道庄越去年就来滨城找过他。   他去物业管理室之前,又去了一次李阿姨家里,想知道她怎么跟庄越认识的。   如果问庄越,他肯定又会隐瞒掉许多细节,只告诉方嘉禾开头结尾。   李阿姨回忆了片刻,很快就告诉他。   “好像是去年四五月份吧,当时我好像是在跟其他人聊天,看见你那朋友站外面等人。”李阿姨说着朝方嘉禾眨了眨眼,“他人那么高,长得又好看,不像是咱们滨城的人,我就多注意了一会。”   “那天可热了,我看他在那站得挺久,就过去把他带了进来,让他到阴凉的地方坐会。他看起来挺忙的,就坐那一会,一直在跟谁发信息呢,坐了过多久就走了。”   去年三月份,方嘉禾正和齐斯年在做项目,去了几个城市出差,得空还要准备毕业设计,每天回来得都很晚,有时干脆熬通宵。   “第二次来好像是秋天的时候了,反正过了几个月。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精神好得很。”李阿姨说起来有几分得意,连庄越的衣服颜色都记得,“你朋友那么出挑,我见了一面就记得,第二次一下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她说着还给方嘉禾生动演绎当时的场景:“我看他还站在那,就问他是不是找谁啊。他也没想到我还记得他呢,还说要谢谢我上次带他进来,送了我好大一盒月饼。”   “对,就是中秋节的时候。”李阿姨越说记忆越清晰,“他说他找一个人,我一问名字,心想这不是巧了吗,就是找你啊。”   “你那时候不是拎着箱子说要去哪里搞什么专业研究,一去好几个月,那地方信号不好。我当时就给你打了电话,但没打通。”她表情严肃了一些,告诉方嘉禾,“虽然小伙子看上去人挺好的,但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你联系方式给他呀,万一是找你麻烦的呢。”   “你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突然有这么个人找你,我觉得还是得小心点。我本来想说等你回来再跟你说,结果后来忙着搬家,一下把这事忘了,今天看见你俩在一起才想起来。”说到这里,她还不忘问方嘉禾,“那个人是你朋友吧?”   方嘉禾愣了愣,去年一整个秋天,他都待在离滨城几百公里的山村里,跟导师和几位学长一起走访,快到年底时才回滨城。   他点头承认,多解释了一句:“我们前不久刚结婚。”   “这么快?”李阿姨有些惊讶,拉着他小声问,“想清楚了?你可别因为他长得好看,被他甜言蜜语骗到了。”   方嘉禾很感激李阿姨的关心,告诉她自己前几年和庄越就去登记过,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分开,最近才重新在一起。   “那就好,结婚这事可不能马虎。你也不早点跟我说,我红包都没准备,婚礼呢,定了吗?准备去哪蜜月?”李阿姨话题转得太快,方嘉禾后面的问题一个都没想过,好像跟庄越才见面不久,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到这些。   李阿姨还拉着他说了许多,直到方嘉禾保证一定会邀请她去婚礼才作罢。   方嘉禾抱着领的东西回去,那些被忽略的,庄越没有解释过的细节一点点冒头。   因为来过,所以才会知道这里附近的路况,也去海岸广场看过日落。   原来来过那么多次滨城,可偏偏每次都错过。   两人之中,一直都是他将庄越推得太远,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擅自替庄越做了决断。   于是在幼时走过许多次的路上,方嘉禾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过往都展现给庄越,完成他未能履行过的诺言。   带庄越去自己喜欢待的地方,品尝喜欢的美食,然后和他在一起。   *   “也不是每次都知道你在,来这边办事的时候,就会到你家楼下看看。”庄越说完,方嘉禾仍旧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庄越忽而觉得可爱,也想要安慰他,说:“才四次而已。”   两年前,庄越终于不再被庄天明影响,也不必再待在首都。到湘市后,他托了人帮忙,得知方启华曾为方嘉禾在滨城保有一套房产,但不清楚方嘉禾是否还住在里面。   庄越知晓后,还是启程来了滨城。   第二次来到滨城,与上一次相比,多了一处目的地,但能否找到人仍是未知数。   他在外面站了会,被一位好心的阿姨带进里面,不过因为还有事务在身,他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之后也一直没有时间来这边。   后来快到中秋,舒雯说想和滨城的一位老朋友见见面,但舒雯那时耳鸣有些严重,不建议乘坐飞机,庄越便开车带她来。   经过景观地段时,庄越把车停到服务区,带着舒雯下来逛了一圈。   舒雯叫保姆给他和自己拍一张合照,突然问起他上次来滨城结果怎么样。   庄越看着远方成群的墨绿山脉,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舒雯拍拍他的肩:“找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慢慢来。”   庄越也从没想过,原来曾经天天都能见面的人,也会消失在人海,了无音讯。   把舒雯送到后,他闲来无事,不知怎么,又把车开到了方嘉禾的小区。   较为幸运的是,他又碰上了李阿姨。刚好车里还有多买的一盒月饼,庄越便送给了李阿姨表示感谢。   李阿姨为人和气,也十分健谈,在这片小区居住多年,两人站在楼下聊天时,时常有人向她问好,人际关系维持得很好。   得知他是从外地过来的,也推荐他去海岸广场看日落,说这个时期最合适,天黑后时间不算晚,温度也不算冷。   听见庄越要找方嘉禾时,还热情地提供了一些宝贵的信息,告知他方嘉禾近几个月都不在滨城,也联系不上。   那天庄越听从李阿姨的意见,去了一次海岸广场。   广场有许多饭后散步,或是跑步的人群,也有三三两两结伴一同靠在石栏上欣赏日落。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被夕阳镀成了橘子海,金色的太阳一点点下移,天边的橙光也一缕缕暗淡。   周遭人声鼎沸,庄越站在其中,听见相伴的情侣欢笑,也听见一家人晚间散步的和谐交流,似乎哪里都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夕阳下沉得很快,不过几分钟,那些漂亮的霞光就已经被吝啬的收回,留下昏暗的天空和朦胧的月色。   庄越开着车,汇入车流,仍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方嘉禾的消息。   之后庄越也来过两次,不过都未能再碰见李阿姨,而方嘉禾的房屋也依旧空置,敲门也没有人回应。   他不打算让方嘉禾通过别人的转述促成两人见面,想要自己站在方嘉禾面前,当面听他的话,观察他的表情。   即便这样的时机难得,庄越也还是等到了。   一位朋友今年上半年去滨城美院做宣讲时,碰巧看见一张去年的优秀毕业生的名单,上面有方嘉禾的名字。朋友虽然告诉了他这件事,但也不能确保名单上的人一定就是他找的那个人。   庄越却生出一种直觉,觉得名单上的人就是方嘉禾。   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研究生入学记录,也得知他在博物馆的修复室工作。   他打电话到修复室询问方嘉禾是否在办公室,却被告知方嘉禾最近休假,一名办公室里的同事多说了一句方嘉禾要去看画展。   庄越便开车很早到了画展,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方嘉禾,以及另一个Alpha。   乍然回想,在画展遇见方嘉禾都像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跟方嘉禾分开的,有误会的时间都已成过去式,不必时时回想,因为现在庄越只要一伸手,就能拥有现实的,可以触碰到的方嘉禾。   “四次那么多。”方嘉禾像是替他打抱不平般地说,“滨城还这么远。”   “所以我运气好,找到你了。”庄越很少用运气好夸赞自己,但在遇见方嘉禾这件事上,他认为自己确实获得了非同寻常的好运。   方嘉禾把头靠在他身上,不怎么赞同他的说法,小声嘀咕了几句,又把他抱得很紧,很认真地承诺:“以后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了。”   其实五次已经算很少的了,没办法离开首都的几年里,庄越甚至连方嘉禾的住址都找不到,因为所有跟他有关的信息都绕不开庄天明的拦截,只能被动等待。   第五次找不到,还有第六次,第十次。滨城不算小,可也不算大,只要方嘉禾还愿意回到这座城市,庄越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幸而方嘉禾也不舍得他找太久,也年复一年的寄送礼物,迟早有一天,会到庄越手里。   他有时觉得缘分虚无缥缈,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让他们再早一点遇见。有时也觉得被缘分捉弄,明明都不是不想要见到对方,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时机。   可追究过往也没有意义,他应该要吸取教训,牢牢握住方嘉禾。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点困惑也解释清楚喽( )   只要嘉禾在滨城,小庄迟早会找到的,或早或晚   虽然还没完结,但我已经想了八百遍结尾的感言哈哈哈哈哈() 第73章 终点小镇   四月份的时候,方嘉禾和庄越同时提交了年假的申请,准备度过为期半个月的蜜月。   至于婚礼的日期,则定在了蜜月之后,因为那时候舒雯才会回湘市,而天气也不至于太冷。   虽然跟旁人顺序有些差别,但回看两人,似乎没有一件事是跟预想一样的。还没有订婚,就已经去登记,还没有举行婚礼,就已经结婚。   因而先度蜜月再办婚礼,好像也并不格外惊讶。   他们预计去两个国家,途径三座城市,终点定在一座风景如画的小镇。   不算从前茶园的那次,方嘉禾还是第一次和庄越单独旅行,为此准备了很多东西,收拾下来,行李足足占了五个箱子。   同庄越牵手走在异国的街道,听着陌生的话语,总让方嘉禾感觉自己真的处在梦中,但又无比确定此刻的真实。   十多天里,他们几乎没有一天是闲下来待在房间里。   四月份刚好是这座城市的鲜花节,每户人家窗口都栽种着盛开的月季,街道口也都挂上新鲜的花束。   一连几日,他们走到哪里都能闻到各类花草混合的气息,也总能被不曾见过的花卉品种吸引住视线。   再一次因为空气中的花粉打喷嚏时,方嘉禾不禁感叹,这里对鼻腔敏感者不太友好。   有时花香太浓郁,他也会跟着忍不住打喷嚏。   但当活动开始时,方嘉禾又忘记自己吃过的苦头,站在街头跟当地居民一起为经过的鲜花环游车欢呼。   人群熙熙攘攘,方嘉禾空手进去,最后被友好的陌生人送了一把鲜花,连衬衫上的口袋也不知被谁放了一朵小雏菊。   庄越取出他胸口的花,像是很随意地问他:“这么受欢迎?”   方嘉禾感到些许不好意思,立马解释:“大家都很热情,遇见谁都会送的。”   “是么。”庄越露出自己空荡荡的手,求教似的问他,“我怎么没有,还说不是因为你受欢迎?”   “怎么会。”方嘉禾也觉得奇怪,他明明之前还看见有人在给庄越送花,怎么现在他手里一朵花都没有。   他打量了一下庄越,在他身后的长椅上发现了一大把花,明白过来他又在逗自己。   “你又笑我。”方嘉禾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庄越却淡淡笑了一下,对他说,“我以为你发现不了。”   方嘉禾以前觉得庄越很少笑,但他最近似乎不再总皱着眉头,有一大堆烦心事的样子。   庄越笑起来比不笑时更有魅力,也更鲜活,像是一块在阳光下闪亮的钻石。   方嘉禾心跳莫名快了一点,耳朵也有点发热。   其实他还真有那么几秒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怎么和庄越争论,每次理论都不占理。   “不和你说这个。”方嘉禾低头在手里的花束里挑出一朵红玫瑰,也放进了庄越的口袋里,“以前你送过我一朵,现在我也送你。”   “十分荣幸。”庄越伸手搂住他的肩,吻了一下他的头发,把长椅上的花束送给了一个小朋友,只留下胸口的玫瑰。   经过十多天不停歇的玩乐,他们到了蜜月的终点站,也是方嘉禾曾答应过要和庄越一起去的那幅画的取景地。   亲眼见到小镇的风景,比任何照片和绘画都还要漂亮。   漫山遍野的绿色牧场,碧蓝的湖水,蔚蓝的天空和彩色的房子仿佛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城镇模样。   前几天过度狂欢,骤然进入慢生活的城镇,方嘉禾也跟着懒散下来,住进酒店后就不想动弹,光坐在阳台看湖边的风景也很不错。   庄越整理好行李,叫了酒店的午餐,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   看着窗外的绿意与闲适风光,他想起以前看过的那幅画的评语,评价那位画家总能捕捉到大自然柔美的一面,再用温暖生动的色彩快速还原出那一瞬间的美景。   有时绘画与摄影也有些相似,总在记录一些珍贵的东西。   方嘉禾拍下那么多滨城的照片,希望能带庄越亲眼去看。庄越同样为他拍过首都与大学的风景,分享去过的地方。   而当照片变为现实,皮肤相触成为真实的彼此,记录的一切也都有了存在的价值。   方嘉禾转身,抱住庄越的腰。   听见庄越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方嘉禾也终于不再害怕梦醒时分的孤独,因为不再会是一个人。   剩下的几天里,两人像是彻底融入了城镇。天刚蒙亮,就会绕着空旷的街道走一圈,下午则会去附近的城堡和教堂逛一逛,晚上大都会待在酒店里,偶尔会去湖边公园坐下来听其他游客弹唱。   小镇不算大,坐船或是火车去临近的小镇闲逛,当天往返时间都绰绰有余。   最后一天的时候,方嘉禾还有些舍不得,庄越问他要不要去再去半山腰的观景台看看。   他们刚来的第二天就去过观景台,不过那时天气有些阴沉,从观景台上看过去,天空像是一块蒙尘的布,压在小镇上空,观景效果并不理想。   今天天气明媚得多,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对岸的山与城镇也清晰可见。   两人从步道一直往上走,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   微风一直在吹,光线零零散散的从树梢落在阶梯上,世界仿佛都只剩下简单的色彩,清凉的空气贴着皮肤往里钻,涤荡掉浮躁的气息。   这一处观景台也正是因为那位故去的画家曾在这里取景而修建,不过修得并不是很大,栏杆是由石块垒成的长条,旁边放置了很多固定的彩色椅子,还有小镇及那位画家的介绍牌。   石块上有许许多多游客刻下的文字,方嘉禾蹲下来看了一会,也找到和他们同样来自联盟的游客留下的印记。   大都是会写自己的名字,或是画一些可爱的图案。   有的文字已经被风雨侵蚀,于是又有新的印记刻在上面,掩盖掉那些模糊的笔画。   方嘉禾也捡起一块有尖锐面的石头,走到很角落的位置,画了一颗爱心。想了想,又写了庄越的名字缩写。   方嘉禾眼前的光影一暗,听见庄越在他身后问:“怎么不写你的?”   他写得专注,被庄越的声音吓了一跳,飞快丢掉石块,欲盖弥彰地说:“我就随便写写。”   “为什么想写这个?”庄越问他。   庄越说话的时候表情仍旧很淡,看不出是真的好奇,还是随口一问。   方嘉禾看了眼石头上的那些异国语言,诚实地回答:“想留下一点痕迹当做纪念。”   是大众又俗套的行动,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只因为是和庄越一起来,就莫名想这么做。   “这么喜欢纪念啊。”庄越没有再多评价他的行为,拉着他站起来,“手弄脏了吗,我看看。”   方嘉禾伸出手,庄越便替他轻轻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   “那只。”   方嘉禾又把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庄越握住他的手后,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胶卷暗盒,但又比普通的暗盒大一些。   他不明所以地盯着庄越的动作,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庄越指尖压了一下边缘,然后他看见暗盒居然从中间打开了。   而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便彻底懵了。   里面并不是正常的暗盒内部构造,而是一枚被绒布和海绵包裹的戒指。   方嘉禾看着被做暗盒造型的戒指盒,愣了好一会,才抬眼看庄越:“我以为这是你带来的胶卷,它…怎么不是啊。”   方嘉禾来之前准备了两个相机,他担心胶卷可能会因为长途旅行意外曝光或是拍不到想要的画面 ,又把数码相机也带上了。   这盒胶卷他之前还在庄越身上见过,当时为了过安检,庄越单独把这个装在另一个浅色盒子里,不过方嘉禾也要检查手里的东西,就没注意庄越那边。   但现在庄越突然拿着一枚戒指站在他面前,他安静了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不是胶卷盒呢。”庄越学着他的语气说话,满脸无辜地反问。   方嘉禾看着戒指,有些傻眼,哪怕听见庄越打趣他,也忘记要反驳,顺着他的话自言自语:“为什么不是啊。”   “带个戒指盒,不是全世界都会知道我要求婚了吗。”庄越说的时候眼带笑意,衬得眉梢眼角都生动起来,仿佛为此专程定做特殊的戒指盒,保密了一路,要到这里才拿出来都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走近一点,问方嘉禾:“不过你都看见好几次,怎么一点没发现?”   方嘉禾感觉自己此刻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面对庄越的问话,都像是有点听不明白。   庄越握住他的左手,手掌包裹住指尖,拇指在他中指缓缓摩挲着,语气认真起来:“既然都拿出来了,再顺便听听我的求婚吧。”   “现在?”方嘉禾思绪乱得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跟我求婚吗?”   庄越一直盯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如果你叫方嘉禾的话,那我应该是要和你求婚的。”   方嘉禾大脑空白一片,磕磕绊绊地点头:“好的,我认真听。”   庄越吻了他一下,然后才开始说:“其实我应该很早之前就这么做的,晚了这么久才说,生气吗?”   方嘉禾很轻地摇头,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蜂蜜和柠檬,还有许多巧克力香气组成的浓郁甜蜜。   从肚子上方一直到心脏都泛起酸酸麻麻的感觉,眼眶也一阵发热。   “小时候我觉得婚姻跟谈生意没什么区别,都是两个人签订协议,各自履行义务。后来又觉得结婚是件很简单的事,因为有法律的保障,当事人可以行使该有的权利。”庄越平淡地说起从前,心情也没有太多起伏。   “很自大,也很自以为是,是不是?”他停了片刻,方嘉禾刚准备开口,庄越又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让我说完吧。”   方嘉禾抬头看他,庄越脸上还有浅浅的微笑,他的心跳却像是做了几百个深蹲一样,直奔最高心率。   “我老是看着别人的婚姻,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做得不错,实际上一窍不通。”庄越望着他,眼神透着能让方嘉禾轻而易举读懂的真诚。   “我不清楚怎么样谈恋爱,到哪种程度结婚才是正确的。”庄越停了停,像是在思考措辞,然后才开口,“但我跟你接吻时心跳会加速,会想要闻到你的信息素,见到你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觉得无聊,见不到你的时候就会想你。”   庄越一连说了许多,最后问他:“方嘉禾,不要再和我分开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求婚大概是小庄这辈子情感最浓烈的话了 第74章 我有一个爱人   从首都回来后,庄越就一直有度蜜月的计划,不过年底总是最忙碌的时候,一直拖到年后,两人的假期才能凑在一起。   而要去哪里度过,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范棋送了一些计划书和搜集到的案例范本,向他们讲述现今新婚夫妻大都爱用哪些方式出行,哪些地方又是度蜜月的热门地点。   有时选择太多也是一种困扰,方嘉禾听哪份企划书都心动,哪个地方都想去。   他犹豫了很久,每天晚上都抱着电脑查看攻略和游历者的感言。   “雪山呢?万一高原反应,玩得不愉快怎么办。去这里滑翔好像也不错,但是地方有点偏…”方嘉禾絮絮叨叨地滑动着图片,该到睡觉的时间还在纠结,拉着庄越看那些游玩介绍。   庄越把他拉到怀里,关掉了搁在方嘉禾腿上的笔记本,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替他做了决定,“先睡觉。”   方嘉禾被他抱在怀里,翻了几个身,又冒出头来,手指搅着庄越的衣领,很焦虑似地问他:“应该要去哪里呀,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还没定好计划。”   “还有两个月。”庄越不得不提醒方嘉禾,离他说的马上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这么短,你忙我也忙,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方嘉禾说得一本正经,他口中的时间跟庄越感知到的时间流速很不一样,仿佛两个月即将缩短成一天,他们明天就得拎包出发。   庄越摸了摸他的头发,为了让方嘉禾接下来两个月每天晚上不要跟电脑和焦虑作伴,终于决定自己掌握主动权,“我来定吧。”   “好啊,你想去哪里?我觉得都好…”方嘉禾像是更激动了一般,嘴里还在说着。   庄越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嘴唇,又移到他的锁骨,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方嘉禾霎时便不说话了,任由庄越亲吻他的皮肤。他手攥着庄越的睡衣,被亲得微微喘气,才想起要推开庄越。   “怎么不说话了?”庄越按着他的腰。   方嘉禾躲了躲,但没躲开,望向庄越的眼神有些无辜,“你突然亲我,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那怪我吗?”庄越问他。   方嘉禾立马摇了摇头,也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说:“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和你说吧。”   由于第二天还要早起,最终两人只是简单地接了会吻。   制定蜜月企划确实有些难度,方嘉禾意向范围十分广泛,无论庄越问什么,都只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搜集他的好感度也如此,方嘉禾就没有不喜欢的地方,只有喜欢和更喜欢。   经过范棋的帮助和庄越对方嘉禾有意无意的引导后,庄越勉强能确定方嘉禾较为喜欢的活动,在半个月后完成了方案。   他选择了四月份较为温暖的地区,落地时正好能赶上当地人的节日,感受不同的文化氛围和生活,最后将曾和方嘉禾约好,但未能一起去过的小镇定为了蜜月旅行的终点。   他把蜜月计划给方嘉禾看后,得到了他的高度赞扬。   于是剩下一个半月,方嘉禾的烦恼又变成为什么离四月份还有这么久,时常对庄越诉苦时间过得太慢。   “要是明天一睁眼,我们就到那边就好了。”方嘉禾靠在椅子旁边,看庄越还在工作,又生出一些担忧,“请假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你是不是堆了好多事要做?”   庄越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脖子,“我该得的假期,你别想这么多。”   如果不是因为方嘉禾没办法请假得更久,庄越还打算带他再多去几个地方玩。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方嘉禾说着要起身,但被庄越拉住,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想抱就抱。”   方嘉禾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总是坐着坐着就钻到庄越怀里,或是靠在他的肩上,总之很难安分待着。   听见他的话,方嘉禾又跨坐在他身上,树懒似地抱住他,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光这样方嘉禾也能安静待很久。   庄越看了几份文件,老是被方嘉禾呼在颈间的热气分散注意力。他不怎么专心的敲定最终方案,然后抱着困倦的方嘉禾回到床上。   除了蜜月计划以外,庄越还准备了另外一件事。   即便方嘉禾没有提过,但庄越不应该假装不知道。   两人的关系总是漏掉许多重要步骤,没有正常婚姻该有的程序。   虽然要让庄越重来一遍,他仍然会先把方嘉禾留在身边。   但没有给方嘉禾的求婚要有,婚礼也要有。   庄越做过最小心翼翼的事,大概就是趁方嘉禾睡着时,测量他的手指尺寸。他拿着品牌方送过来的不同尺码的戒圈,试了几次,才量到最合适的尺码。   被范棋夸赞他终于做了一件浪漫的事时,庄越回忆起的都是当时担心方嘉禾突然醒来的心情,觉得这件事实在称不上浪漫。   戒指的款式也选了很久,最终选定一款不怎么华丽夸张的。   成品送过来时,品牌方还赠送了几款戒指盒。庄越看着戒指盒的款式,都是那种只要一拿出来,就能一眼被认出是存放戒指的小方盒。   准备出发前,方嘉禾把两人的行李箱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果把戒指放在这些盒子里,庄越预备的求婚可能还没有开始度蜜月,就要被迫提前暴露。   毕竟方嘉禾再笨,应该也不会认不出放置戒指的礼盒。   最终庄越一个都没有选择,而是重新定做了一个造型不易被发现的戒指盒。   旅行途中,方嘉禾的视线无数次落在伪装成胶卷暗盒的戒指盒上,又无数次移开视线。   庄越也在想,要在哪一段旅途拿出戒指才比较合适。   很明显,鲜花节的那几天都不合适。城镇到处都是庆贺的人群,每天都有新的活动,也有许多外来游客。   方嘉禾从早到晚都玩得兴致高昂,回到酒店就已经犯困,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较为安静的环境接受他没有预告的求婚。   城镇举行花车游行的那天,是庄越觉得较为合适的机会。   方嘉禾跟着人群一同欢呼,脖子上也挂了编织花环,脸上总是带着笑,路过的人都愿意送他一支漂亮的花。   庄越在街边看了一会,准备等方嘉禾回来后就把戒指拿出来。   只是在这之前,方嘉禾先送了他一朵红玫瑰。庄越看着他低头掰掉玫瑰的花刺,再小心地放进他的口袋,一瞬间忘记了要拿出戒指,而是先回应他。   已经过去的花车又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游行,人群渐渐围了过来,两人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庄越也错过了这次机会。   来到小镇时,庄越发现了数个合适的地点,湖边的城堡,公园旁的教堂,但都因为各种客观原因没有成功。   最后到观景台时,看到方嘉禾蹲下去写他名字时,不知怎么,庄越突然想要拿出戒指。   他一路深思熟虑,觉得场地不够浪漫,周遭人群不够安静,快结束时才发现,没有事情会是完美的。   看见方嘉禾如预想般惊讶,庄越也觉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事情总难以按照预想发展,庄越试图阻止,试图改变,最后接受,但也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   庄越能说出口,方嘉禾能安静听他说,也不需要更多的了。   他参考了许多求婚视频,看到求婚者哽咽发言,被求婚对象潸然泪下,但让他自己说那些话,又变得十分怪异。   庄越曾为庄天明的控制和表演欲感到压抑和不解,配合他演一场不知观众是谁的戏剧。他看着庄天明表现出对亡妻的思念,对子女的关怀,扮演着听话顺从的木偶,好像从没有一天在做自己。   为此庄越也对婚姻有过许多的误解,觉得虚伪,也觉得无聊。他既不想涉足,也不认为世上会有人真正心甘情愿的踏入。   只有在不被庄天明喜欢的母亲遗物和滑雪中,他才短暂觉得自己不是因为某种附加价值而存在。   再然后,方嘉禾便出现了。   方嘉禾刚出现时,庄越也觉得奇怪,这么呆呆笨笨的小孩,怎么会跟方启华参加宴会,似乎跟哪里格格不入。   后来出现的频率高了,他又觉得方嘉禾好像挺有意思的。   在没有庄天明和方启华介入的几年里,和方嘉禾在一起的时刻像是一场充满意外与梦幻的童话。庄越只做庄越,方嘉禾也只做方嘉禾。   高兴也好,流泪也好,都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欲望,也不需要过多的刻意。   庄越生活在只有一扇窗的房间里太久,能看到的色彩只有方嘉禾,觉得那是像彩虹一样虚幻的东西,所以没想过靠近确认,也只远远看着方嘉禾鲜活又充满诱惑的每一面。   直到方嘉禾真的离开,他才发觉自己其实是胆怯的,也因为不愿面对事实,为自己找了太多理由和借口。   庄越也不清楚爱情该是何种模样,也许是方嘉禾突然贴近时拂过脸颊的风,也许是和方嘉禾接吻时感受到的无措和惊讶,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方嘉禾带给他的。   没人会一直等待,庄越试着推开门,在没有方向的空旷原野中,一点点搜寻方嘉禾留下的爱他的痕迹。   较为幸运的是,庄越找到了,也获得了方嘉禾完整的,真实的爱。   他是既不浪漫,也把握不好时机的追求者,延误过很多机会,不懂解释和挽留。   但他确信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认真告诉方嘉禾,就不会再错过他。   人生并非每个决定都完美无缺,也恰到好处,重要的是要去做。   方嘉禾安静了很久,听他一字一句说完。   等待方嘉禾回应的片刻里,庄越也不是不紧张,终于明白那些经验者忐忑和不安的来源。   是因为即将得到珍贵的礼物,踌躇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资格拥有,也担忧自己做得不够好。   庄越不清楚是否所有人等待回答的时间都像是度秒如年,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嘴唇张合的动作都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刮起一阵飓风。   方嘉禾扬起嘴角,他眼眶慢慢浸湿,但脸上仍挂着笑容,最后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地说:“好。”   于是庄越终于被方嘉禾的世界完全接纳,脱离那些旧时的阴霾,一脚踏进漫无边际的天地。   哪怕是旷野,但和方嘉禾在一起,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正确的。因为每一步都是由他们自己迈出,不受人裹挟,有所谓身不由己,即将拥有独属于彼此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连更圆满结束>っ   下次更新是周日哦!   写最后的时候一直在反复听Tek It/Supposed To Be a Love Song这两首歌,觉得很适合他们的旅途 第75章 远方来信   方嘉禾无数次想要开口,但又不想打断庄越。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称作正确,或许要有庄严的仪式,或许要有浪漫的氛围。但想到是庄越,又觉得怎么做都好,只要庄越说,他就会同意。   因为庄越几乎没有做不好的事,也因为他喜欢庄越,这一定不会是错误的。   庄越既不自大,也没有自以为是,会给方嘉禾制造惊喜,会耐心陪伴他,给他的回应总是远远超过他的期待。   方嘉禾知道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他和庄越并不比别人特殊,但方嘉禾也许要多一点幸运。   即便过程有过不开心,但能在首都遇见庄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的事。   “方嘉禾,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庄越问他,“我是说,以后都和我在一起。”   微风轻轻吹动庄越的衬衫,阳光从树梢穿过,他的眼神仿佛也跟身后的绿树蓝天一样澄澈,只有温柔干净的爱意。   方嘉禾想不出不接受的理由,也给出了确定以及肯定的答案:“特别愿意。”   庄越又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唇,礼貌地说,“我也特别感谢。”   方嘉禾看着他低头从胶卷盒里取出戒指,再慢慢为他戴上,尺寸刚好合适。   他低头看着戒指,有些控制不住地眼眶发酸,想庄越又是什么时候准备好戒指的呢。   庄越张开双手,问他:“需要拥抱吗?”   方嘉禾抬头,看着庄越敞开的怀抱,身后的风也像是把他往前推,催促他完成这个拥抱。   过去几年,方嘉禾无数次愧疚,无法真正高兴起来。因为做了内疚的事,似乎连开心都是一件奢侈、不应该的事。   他错误地认为应该忘记过去才会是最佳办法,也试过用分开解决问题,但过程并不轻松,结果也并不理想。   直到庄越一次又一次告知他真相,为他的摇摆不定和担忧托底,方嘉禾才得以真正安心,放下自己的顾虑。   他也终于明白分开实在是下下策,既然两个人都很难过,以后还是不要再分开了。   方嘉禾走近一步,抱住庄越的腰,也被庄越抱住,从此不再彷徨。   去往火车站的途中,他们开了来时租的复古敞篷车。   蓝色的敞篷车行驶在绿意盎然的空旷街道上,绕过许多弯路,经过一幢幢红白相间的房屋,通往远处被山坡遮掩住的火车站台。   道路两旁的草坪往更远处蔓延,连成一片与天际相接的宽阔景色。   望着前方笔直的公路,方嘉禾有一瞬间觉得两人也许真的同他们看过的电影一样,即将踏上没有尽头的旅途。   视野中那些彩色的房屋也仿佛是一面面飘扬的彩旗,也为他们挥舞。   只是这次,方嘉禾不必再回头遗憾那些自己没能做得更好的事,重新拥有不被框架束缚住的,如风一样自由自在的未来。   一个人不是不可以生活,但如果是和庄越在一起,那么他再感到幸福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方嘉禾侧头去看庄越的脸,耳旁是肆意的风刮过,两人的衣服也被吹得鼓起。   在庄越视线望过来之前,他重新看向远方。   如果要说点什么的话,他想感谢庄越。   感谢庄越让孤独的方嘉禾不再孤身一人,重新沐浴在爱里。   *   第七十八封信   ——致亲爱的爸爸妈妈   庄越在一个很漂亮的小镇上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会不会太快了。   妈妈说过一定要抓住幸福,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有这种感觉,所以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答应的。   妈妈不要觉得可惜,爸爸很早就连你的份一起祝福过我们啦。   爱你们的宝贝嘉禾。   (写这封信的时候被庄越看见了,他也说要给你们写一句话,我同意了。)   ——谢谢伯父伯母,我会很爱宝贝嘉禾的。   (我没有叫他这么写!!他自己要这么叫我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完结,感觉过了好久(也确实过了很久),特别感谢一直陪伴的读者 ()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章,还有很多不足,得到了比预想中多很多的反馈,感谢大家!   写这篇的初衷还是只想写两个人相爱的故事,一个小朋友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爱,又为什么会失去,但又控制不住地想把人留在身边。另一个小朋友拥有很多的爱,也很需要被肯定。写到最后的时候突然有种高中写命题作文,要和题目主旨呼应。   祝愿小情侣幸福快乐!   看文是件很主观性的事情,希望大家能从故事里感到温暖。   番外暂时还在思考,大家可以提提想法,隔一段时间再和大家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