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   作者:顺颂商祺   文案   成年人的试探与磨合   边迹飞了上万小时,从普舱空少飞成区域乘务长,不料在职业生涯第十年遭遇航空事故。   所幸有惊无险,劫后余生。   边迹安抚好乘客下机后,找到一位男士,一是为了感谢对方协助救险,二是希望赔偿他刚刚被自己弄坏的衬衫——也许还有点私心,被专业地藏了。   对方指着腕表说“赶时间,下次吧”,便匆忙离开。   边迹知道这意味着婉拒,不想自讨没趣,直接知难而退。   然而一个月后,那个人居然又出现了。   严岸阔甚至还穿着上次那件坏衬衫,跟边迹擦肩而过时,状似无意地问:“现在,赔偿还算数吗?”   *   严岸阔x边迹,律师(34)x空乘(32),成年人的试探和磨合。   一个控制欲有点强且很会钓,一个外热内冷见招拆招。   内容标签:职业 强强 HE 年上 推拉 互钓 第0001章 欢迎登机   2023年12月14日,13时45分。   像过去的上万次飞行一样,边迹穿着深蓝色的制服,站在舱门前,热情地对每位旅客说:“您好!欢迎登机!”   这是他做空乘的第十年。最开始,其他来得晚的同事会叫他“边哥”,后来干脆连姓都不带了,直接叫他“乘务长”或“哥”。其他空乘则也心照不宣地抹掉自己的姓名,根据所负责区域,被划分成几号位。   边迹开始念诵已经说过上千遍却还是能让人听得出暖意的广播:“各位旅客,下午好!欢迎您乘坐X航空AD801次航班,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   这次目的地是昆明长水国际机场,起飞后大约一小时左右,开餐广播响了。因为今天两舱满员,且有客人比较特殊,边迹怕刚升舱的二号位忙不过来,所以带着她一起给公务舱和头等舱发餐。   公务舱座位是半封闭的独立小厢,触屏电视、耳机、拖鞋一应俱全。乘客大多喜静,要么在坐着办公,要么平躺着休息。   “先生,抱歉打扰您啦。”边迹带着盛开的笑,蹲跪着递出两份册子,介绍完今日的酒水单与菜单,“请问需要用餐吗?”   被问到的人从厚重的案件材料中抬头,看到边迹时有一瞬惊讶,但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一份番茄牛腩,加特调,谢谢。”   对方眉浓,鼻挺,一边耳朵戴着耳机,声音像古旧的编钟,手下压着大概百页厚的材料。   ——6C座,严岸阔,白金会员,生日在12月14日,也就是今天。边迹这样提醒自己后,很快送来起飞前就已经做好的蛋糕与手写卡片。   “这是您的餐食,请慢用!”边迹将餐食与生日蛋糕一起摆在桌板上,热情地说,“另外,机组为您准备了礼物,祝您生日快乐!”   蛋糕小小一只,裱花和水果都很精致,礼盒旁贺卡的字迹骨气劲峭,写着:[今天是您的生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X航很荣幸与您相遇。乘务长边迹携全体机组祝您平安、快乐。]严岸阔抬头怔了会,以至于边迹等得有点久。   乘务长笑着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严岸阔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说:“没有。”   边迹笑得眉眼弯弯,说完“好的”,站起来跟乘客挥了挥手,这才走开。   深蓝色的制服将人勾勒得肩宽腿长,偏偏乘务长的腰很窄,展现出明显的线条走向,让人轻易遐想出制服下完美的人体轮廓。   严岸阔看着远去的背影,莫名浮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乘务长的笑好有感染力,像只快乐的萨摩耶。他默默将眼神落回贺卡上,觉得落款名字很好听,还有点熟悉。   正巧耳机里循环到一首英文歌,严岸阔猜测应该是这首歌的副歌节奏太吵了,或者是机舱内的空调温度有点高,导致他无论是脉搏速度还是出汗程度都反常。   他不得不把西装外套脱掉,挽起白衬衫的袖口,再来品尝那份他平时并不会碰一口的甜食。   等到边迹回收餐盘时,严岸阔已经用完了一整块蛋糕,就连最甜的奶油和果酱也吃得很干净。   边迹很开心看到机组的心意被乘客喜欢,问:“严先生,芒果蛋糕是我们新出的口味。请问您对它还满意吗?”   严岸阔点头,“很好吃,谢谢。”   “太好啦!祝你旅途愉快!”边迹仿佛得到夸赞的摇尾小狗,起身拍拍制服上的肩徽。   “谢谢。”严岸阔点头,“希望你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寿星祝福的缘故,边迹在拆开盒饭时确实觉得心情有比平时更好。   机组餐盒饭还是老四样,航司餐饮供应商毫无新意地用两荤两素搭配老干妈榨菜,二号位的空姐打趣道:“说真的,每天吃这些应该能减肥吧?”   三号位的空姐也跟着笑:“每天站七个小时也挺减肥的。”   “正好今天到落地时间早,等到了昆明,咱们加个餐呗?我请你们吃菌菇火锅!”边迹这么说完,两个小姑娘立刻拍手说“好”。   他们在昆明待不到三小时就得返程,不过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只要时间合适,边迹都会乐意带着同事们去当地转转。他比乘务组其他人入行早,别人叫他一声“哥”,他有点当哥的样子也是应该。   机组用餐时间有限,边迹随便扒拉两口后又该例行安全检查。   2023年12月14日,15时03分。   边迹挨个走过厨房、紧急出口、客舱这些在起飞前已经确认过的地方,并且再次检查签单。   看起来一切如常,晴空万里,平稳飞行,除了孩子和老人多了些外,今天似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至少在边迹来到洗手间前是如此。   飞机上的洗手间面积很小,且完全密闭,前面应该是有人刚用过,所以折叠门没有完全关严。   边迹闻到少许橡胶烧焦的糊味,味道很淡,混着还未消散的餐食香气,一般人很难察觉异常。   烟雾报警器还没响,可能是哪里短路了。   洗手间位置特殊,靠近各种电器线路和易燃物,边迹不敢怠慢,拉开了狭小的隔门。   开门一瞬,洗手池下的一点火星迅速升起,吞噬着纸巾和塑料袋。   只见黄色的火舌越演愈烈,在边迹的眼前化作巨大一团吃人的猛兽!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只留下恐怖的寂静,火势却开了倍速一般迅速蔓延,眼看就要烧到舱壁,朝边迹滚滚而来。   “我靠!”边迹一把抄起最近的灭火瓶,毫不犹豫拉下阀门,冲火源根部喷去。哗——白色喷雾充斥在狭小的洗手间内,短暂盖住火苗。随即,烟雾警报被触发,红色指示灯闪个不停。   嘀,嘀,嘀,嘀,嘀。像催命的铃。哗——边迹再次对准易燃的纸巾跟塑料袋,但是不够,远远不够!火烧得实在太快了,没一会已经蔓延到镜子附近,留下一大块骇人的黑色。再往上就是电路设备,要是哪个火星子崩进去,再来个动力故障飞机失控,在座都逃不过机毁人亡!   空中火灾几乎是所有机组的噩梦,从发现异常到粉身碎骨,长的几十分钟,短的只需要几十秒。   边迹其实大脑已经空了,可身体动作一刻没敢停,凭着日复一日训练留下的本能应急呼叫:   “乘务组注意!客舱头部盥洗室发现明火,迅速支援!   “二号位关闭通风口!   “三号位!灭火瓶!P.B.E!   “四号位安抚旅客情绪,立刻做安全检查!”   话音未落,三号位已经赶来,面色慌张但脚步稳定,隔着一米远就递,“哥!给你!”   小姑娘显然是被吓坏,声音带着颤,又努力压着害怕,自告奋勇道:“我去收集其他的灭火瓶!”   经历过无数次模拟应急培训的人尚且会紧张,更别提其他乘客。客舱有人听到动静,开始坐不住,接连询问到底什么情况;孩子放声大哭,连带着其他座位孩子也闹,大人们如何也哄不住,舱内瞬间哭声一片。   险情当前,来不及关心别的,边迹再次拉下灭火阀门。但是盥洗室里有太多易燃的东西,离火源远了又看不清情况,火灭得实在太慢。   距离起火已经过去六秒。   太慢了。六秒,三万英尺空中,他要从死神的眼皮子下面抢下一百六十一个人的命。   边迹没时间思考,突然抄起灭火器,冲进火光里!   “别去!!”三号位正在戴P.B.E,见边迹孤身进去,本能要拦,声嘶力竭地喊他出来。   边迹顾不上回话,只能捂着鼻子单手操作。灼人的温度离他只有几厘米远,动作稍慢点可能就会被火舌吞噬。情急之下他感受不到烫,也感受不到紧张,大脑神经逼迫他把求生以外的所有事都屏蔽掉,机械地清除易燃品,朝火势最猛烈处再次喷射。   接下来的十秒钟里,洗手间都无人回话。   每一秒都像被死神下了注,在这该死的庞然大物内无线拉长。   三号位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呼吸跟流泪,无助地看着不断溢出来的白烟,听着和灭火器嗞啦响起的声音,因为过分紧张很想干呕。她双腿明明抖得厉害,却还是在边迹出来时稳稳地接住了。   “快戴面罩!”三号位上前时双腿发软,跪在地上给边迹装备,“我接替你!”   边迹趴在地上一阵猛咳,刚他在里面不敢呼吸,直到现在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嘱咐道:“你注意监测余火。”   三号位憋住哭腔:“好!”   好在火源发现早且处置即时,火情已经控制住。为了防止火势反扑,边迹把三号位留在原处。他没有喘息的时间,转头向机长复述火场情况。   “聂机长,机舱头部盥洗室内着火,初步判断是A类火情,现在还有少量滚动状白色烟雾,带有橡胶焦味。明火已扑灭,正在……咳咳!”边迹哑着声音报告到一半,被咳嗽打断了,赶紧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使用了5个灭火瓶和PBE正在排查其他区域。”   说完,边迹抬手看了眼时间。   15时03分38秒。   距离发现火情,整整过去了二十秒。   【📢作者有话说】   1. 名词解释(来源网络):几号位:指不同乘务员负责的区域分号A类火情:指固体物质火情,一般选用水型、干粉、卤代烷等类型灭火器PBE:飞机上的紧急逃生工具,可用于在火灾或其他紧急情况下提供氧气供应2. 参考资料:事例:东方MU533机械故障返航、国航CA983火警紧急备降、大连MD82火灾空难等电影:《中国机长》纪录片:《空中浩劫》文章:《客舱内各类火灾的预防和正确的处置》《机上失火的处理》3. 其他:航班号和人物都是编的,只是借用真实的地点背景,故事纯属虚构哈。   另外,两位都不是完美人设,恋爱过程有试探也有磨合,大家开心看文不要骂人orz 第0002章 MAYDAY!   驾驶室内,机长已经第一时间挂出了7700紧急代码,呼叫地面管制中心:“MAYDAY,MAYDAY,X航AD801,发现火情,申请下8000保持。”   甚高频中迅速传来女声:“X航AD801,同意。”   随后,地面开了个专用频率,再次呼叫聂杭机长:“收到MAYDAY,X航AD801,说明意图。”   因为得知客舱火情已经控制,聂杭的语气比刚刚稳定了许多:“舱内发现明火,现已扑灭,但不排除风扇过热或电路故障等情况,申请备降成都双流。”   频率里迅速同意:“X航AD801,收到。现在左转航向360,高度下6000。”   “左转航向360,高度下6000,X航AD801。”聂杭复诵道。   地面又问:“X航AD801,机上人员有无伤亡?”   聂杭回答:“旅客一百六十一人,无伤亡。机组八人,无人失能。”   频率中的女声显然松了口气:“好的,X航AD801。备降成都双流,已通知消防救援就位。”   说话间,机身突然出现剧烈抖动。晃动的幅度之大,让边迹一个平衡测试名列前茅的人都差点滑进驾驶室。   “册那!”聂杭骂了句脏话,立刻启动了检查程序,对副驾驶说,“检查发动机!”   检查程序显示,发动机完好。副驾驶说:“没发现着火。”   趁着颠簸的档口,边迹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机窗,观察机翼,发现有薄薄一层演断断续续散开,高喊:“机长!外舱机翼附近发现烟雾!”   边迹这边高声报告,机长那边挨个对着ECAM单子排查。   “启动扇叶检查程序!”   “收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迹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心率又开始狂飙。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乘务座椅,通知乘务组立刻就位,然后再次打开机舱广播。   “各位旅客,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由于客舱内出现火警,飞机即将备降四川成都双流国际机场。”边迹哑得厉害,这让他本清亮的嗓音多了些沙砾感,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现在火情已得到控制,下降过程中可能出现颠簸,请大家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必要时捂好口鼻。”   边迹双手紧紧握着广播,心跳均速可能已经超过一百五。   不能乱!全机一百六十来号人,谁都能乱,就他们机组不能乱!   他深呼吸两次,继续说:“请相信机组,我们会竭力保护您的安全!”   与此同时,聂杭紧握着操纵杆,再次向地面求助:“X航AD801,怀疑风扇断裂,碎片甩进外函道,现在引擎过热喘振。我准备关闭1号发动机,申请高度下3000。”   频率里的呼吸也变得不太稳:“同意,X航AD801。跑道20R可用,地面风190 18 22,注意安全!”   随后,机舱顶面指示灯亮,示意火场隔离门关闭,客舱风扇关闭。   舱内人人自危,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轻易移动。刚刚在极度紧张状态下,大家只能听从唯一消息源的指挥,但随着飞机再次剧烈颠簸,高悬的钢丝终于不堪重负,舱内顿时像炸开的锅。   “为什么会有火警?!”   “扑灭了吗?孩子……孩子怎么办?”   “飞机不会掉下去吧?”   “怎么还没落地?什么时候能出去!”   “保险单呢……我的保险单……”   边迹高声安抚:“舱内明火已经扑灭,请大家不要惊慌,不要释放氧气面罩,听从乘务指挥!”   然而这种时候,广播已经失效。   一百六十余人被关在高空,一个上下颠簸的庞然大物中。机舱恍若地狱与天堂间的摆渡门,有人哭着给家里留下遗书,有人死死抱着尖叫的孩子,有人求遍罗古今中外的所有神佛。   求生的本能让人面目全非,人们用舱位区分机票的单价,但在也许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地狱门前的小丑。   头等舱里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男人突然解开安全带,站起来疯狂拍打呼叫按钮:“让我出去!火源就在我附近!我要去后边儿!”   边迹告诉他火源已扑灭且离他很远,然而那人并不能听得进去,仍旧坚持:“我能闻到味道,就在我附近!”   永远带笑的快乐小狗忽然严肃,凭着对旅客的记忆,喊了句“高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飞机正在颠簸下降高度,不能随便移动。”   姓高的急得双眼通红,并没有理会边迹和安全员的警告,作势要冲出去。   旁边戴眼镜的女士帮着劝:“你别动了,危险!”   一位学生模样的女生也道:“都说火已经灭了,你还乱跑什么?”   那人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走廊,一个劲喊:“你们想死就去!我不想,不想!”   为了不被摇晃的飞机甩出去,所有人都系着安全带。但要是放任他往后排跑,可能会造成前排的大规模恐慌,甚至拥挤和踩踏。   无奈之下,边迹只得解开安全带,扶着座椅靠背赶过去。   “坐好!”边迹冲他大喊。   “我要去后面!”那人听不进去劝说,“我不想死……让我过去!”   “你不想?”边迹终于忍无可忍,冲到头等舱座椅旁,一把将那人推回椅子,“谁想?你问问飞机上一百六十一号人,哪一个不想活?”   “你现在去后舱,只有两种可能。”边迹用力用手肘挟制住对方肩膀,将他摁在椅背上,压迫性很强地跟他对峙,制服因为用力出现许多褶皱。他摁着人,从牙缝中挤出话:“一,摔死,或被行李砸死。二,大家跟你一起挤去后舱,飞机失重,无人生还!”   边迹揪住他的衣领,强制把他的安全带系回去,厉色低声道:“想活,就在这乖乖坐好。”   机舱里有三秒钟的寂静。   姓高的显然被吓愣了,他印象里这个乘务长一直说话带笑,没想到板起脸来还挺吓人。   他只好乖乖坐好,扶着倚背,哆哆嗦嗦地说:“我要投诉……我要把你告到倾家荡产……”   现在飞机还是晃得厉害,边迹一心安抚其他乘客,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理会这种投诉。   当事人不在意的事,走廊另一端的乘客却路见不平。   “你还是先做好被航司起诉的准备吧。”严岸阔冷冷地说,“危害飞行安全和扰乱客舱管理秩序,他们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对方在气头上,一点就炸:“你谁?少他妈多管闲事!”   “上海恒天律师事务所,严岸阔。”当事人做完自我介绍后,又朝边迹的方向抬抬下巴,“乘务长要是被无赖盯上,可以找我免费代理。”   边迹正在往乘务座椅走的路上,听到这段对话,惊讶地回过头。然而,他还来不及处理严岸阔的话语和动作含义,就在一股强烈气流冲击下,被晃得站不住脚。   舱内顿时惊叫一片,但慌乱持续时间明显较之前变短。大家收起声,颤抖着攥紧椅背。   边迹因为没有安全带的保护,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前栽倒。   ——眼看就要被甩出去,严岸阔伸出手,从半空中一把拽住他。   边迹手很凉,尽管他刚刚处理险情表现得冷静完美且滴水不漏,手心里其实已经全是冷汗。   五指抓在严岸阔的衬衫上,留下几道印子。   衬衫被边迹攥得很紧,勒出衣服主人流畅的手臂线条和胸肌。透过被汗水沾湿成半透明的布料,能看到肌肉上的指痕——淡红色,短短五道,若隐若现。   严岸阔看起来没有在意这些,反握住边迹的手腕,大臂发力,把人从颠簸中拽出来稳住。   边迹艰难扶好站着,趁飞机平稳些的档口,快速起身回座,没敢耽误一秒。   离开得如此快,以至于严岸阔都没能来得及,把那句“你也注意安全”讲完。   【📢作者有话说】   1. 名词解释:(来源网络)   7700紧急代码:表示飞机遇到除劫机、地面失联等状况外的紧急情况。   MAYDAY:国际通用无线求救信号。   发动机喘振:指发动机热端超温和强烈振动。   2. 参考资料:荷兰空客A300飞机火灾告警返航ATC录音、机舱失火排查程序视频等 第0003章 赶时间就下次吧   2023年12月14日,15时11分31秒。   舱内提示接连亮起。   “2200m准备。”   “500m准备。”   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近,舱内空气似乎也越来越冷。起飞和降落的瞬间堪称死亡五分钟,所有人屏息凝神,紧紧攥着双手,等待命运宣判。   “乘务员就位!”边迹掷地有声地说,“防冲撞姿势演示!”   四川双流机场停机坪外,消防车和医护集结完毕,在远处待命,紧张地看着航班进近。   飞机一侧机翼冒着烟,快速驶入众人视线内。等离得更近些,甚至还能看清几块风扇的缺口。   地面工作人员此起彼伏地惊呼:“我操,风扇叶片断了!清跑道!小心碎片!”   “速度太快了,发动机没停车吗?”   “没停,机长应该是关了出故障的发动机,现在单发降落。”   “靠,太危险了。”   “嘘——”   “着陆了!着陆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飞机降落跑道。舱外,众人攥拳抱膝,为即将落地的一百六十七个人捏一把汗。   舱内,机组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开舱瞬间,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谁也不知道哪里还藏着新危险,开舱会不会导致火势瞬间反扑,旅客会不会失控冲撞踩踏……   边迹来不及拿任何广播,跳到机窗旁指挥,用本就沙哑的嗓子在寒风中嘶喊:“跳滑梯!不要拿行李!”   空姐们在推搡中被扯得盘发全乱,脚踝因为穿高跟鞋站立太久而变得红肿,但她们仍旧声嘶力竭地疏导:“快跑!不要拿行李!不要拿行李!”   这么密闭的空间,又是极端紧张情况,在舱内多停留半秒都有可能造成拥堵,甚至葬身火海。人们跌跌撞撞地逃生,有人昂贵的皮鞋被踩丢,有人外套被挤掉,有人抱着吓晕的孩子边逃边哭。   边迹死死盯着紧闭的盥洗室——三号位还拿着灭火瓶坚守在那——里面正溢出滚滚浓烟。   “保持洗手间关闭,防止火势反扑!”   听完边迹的交代,三号位含着泪点头,双手紧握阀门。即便是刚刚颠簸最剧烈的时候,她也留在附近没有离开一步。   有人根本不听劝,非要打开行李架。边迹无声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一把拉住他,推着他往外跑,“别拿了!什么东西比命重要!”   那人跪着不肯走,泪如雨下,“都是我老婆的遗物,只剩这些了……我要带她走!”   边迹没有迟疑,把人拖到机窗边,给后面的乘客让出逃生通道。那人还在朝着行李架的方向挣扎,念念有词:“我要带她回家……带她回家……”   边迹奋力把他拖到滑梯上,同时护住他的头和手,猛地推下去,吼道:“先得活着才能回家!跑!”   话音未落,乘客惊叫着被推下机窗,滑落着陆,得救后的瞬间,双腿瘫软,扑倒在地。   2023年12月14日,15时14分29秒。   随着救火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接连响起,所有乘客尽数撤离。   陌生人们当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或是欣喜若狂,给机组鼓掌,打给家人电话,跟素昧平生的人合影,医护团队挨个给大家做简单检查。一时间,哭声、叫声、咳嗽声、快门声响作一团。   边迹跟在其他机组成员后面,最后才离开飞机,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靠着车上栏杆,闭眼,长长松了口气。   十一分二十秒。   从发现火情到全员撤离,一共只花了十一分二十秒。   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抢险。不用猜也知道,以后这件事会出现在很多媒体的首页,只要机组处理无误,他们也许还会被公司捧作正面典型。   可是边迹因为极度紧张和焦虑,现在有点想吐。   他躲开人群,扶着墙壁缓了很久,才接收到自己已经平安踩在地面上的事实。   但凡灭火迟了一步,或者安抚旅客情绪失败,今天广场上的一百六十多个人,就可能无一生还。迟来又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边迹制止自己继续发散,强撑着直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拿着矿泉水的手。   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有一些混乱的、凸起的青筋,看起来性感而有力。   边迹顺着它往上看,凭借着好记性,认出对面这个人叫严岸阔。   严岸阔并没有马上开口,所以边迹趁机打好了腹稿——如果对方要道谢,边迹会开心地回谢对方协助救险;如果对方要问补偿方案,他会给出协调改签、换机启程、赔偿住宿餐饮三种选择。   然而,严岸阔不响,只是把矿泉水往前递了递,等边迹一头雾水地接过,又转过身继续打自己的工作电话。   边迹这才意识到,严岸阔只是看自己状态不对,所以递了瓶清水,仅此而已。   飞机上情况过于险急,以至于边迹没能注意到,严岸阔眼下有颗小痣。他是凌厉又严肃的长相,鼻梁高挺,眼窝很深,跟那颗俏皮的痣完全不搭界。   边迹盯人的时间长到有点不礼貌,严岸阔也恰好转过头,跟他对视上。   边迹不自觉摸了下胸口,劫后余生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等严岸阔挂电话,边迹率先打招呼:“严先——咳咳,不好意思,我嗓子还哑着。”   “喝点水吧。”严岸阔扬眉,“你记性很好。”   话里的揶揄意思明显,边迹没接,仍旧采取腹稿战术,下茬不接上茬地:“毕竟您刚才协助救险了,真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严岸阔正单手挂着西装,说话间也许无意地将它移到右手,露出左半边。   因此边迹很难不注意到,白衬衫的左半边有清晰的划痕,一粒扣子被外力扯掉,领子敞开,露出分明的锁骨。   而在五分钟之前,这仍是一件完好的衬衫。   边迹回忆了这五分钟发生的事,确信这位听话的乘客逃生十分顺利,并没有在途中发生摔倒、剐蹭等可能会扯坏衣服的意外,唯一的变量就是自己。   然而边迹并不认为颠簸时自己有用那么大的力气,能将衬衫都撕坏。他小心求证道:“你这衣服该不会是我弄的吧?”   严岸阔像是没发现自己露出了领口,自然地拢好,将西装换回右手抱着,摆摆手说:“没有,是它质量不好。”   如果剪裁师知道他用这个理由来解围,大概会被气得从意大利专程飞来中国质问这位客人。   边迹苦思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拽坏了这件衣服。但既然乘客因自己而蒙受经济损失,他赶紧鞠躬道歉:“抱歉啊,刚刚实在情况紧急,可能是我……太用力了?”   “没关系。”严岸阔让边迹不要放在心上。   刚吸了几口浓烟,边迹的嗓子还是难受,说话前咳了两下,出于礼貌,伸手挡了挡。   严岸阔看到边迹腕部被冲撞出的青紫,眉毛越簇越深,问他是不是伤得很厉害。   边迹否认了,但否认失败。   严岸阔不容分说地把手里药膏塞给边迹,告诉他这是刚才护士配发的跌打损伤药,“拿着。”   边迹没再费力气拒绝,只好道谢。   严岸阔看着他,问:“还要说多少句谢?”   边迹愣了愣。严岸阔指着他的手说:“要谢,也该我谢你。”   边迹实在不想参加接下来的乘客感恩环节,毕竟那都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功劳苦劳都不归他一人所有。没想到严岸阔根本没按常理出牌,谢的是:“你陪我过了一个很特别的生日。”   边迹苦笑道:“确实挺特别的。”   严岸阔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以后恐怕年年都会想起今天了。”   “那还是别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边迹赶忙摆手,说话间又咳了几下。   此时不远处一架飞机滑行着起飞,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阻拦了他们的交谈。   严岸阔眼看着飞机远去,收回神思,毫无预兆地问:“会害怕吗?”   边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下。   严岸阔重复道:“害怕吗,刚刚。”   “不知道。”边迹实话实说,“来不及想呢。”   “说真的,我挺怕的。落地前我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严岸阔没等边迹开口,话锋一转,“还好昨天买了航意险,也算是赚了。”   边迹的安慰话刚到嘴边,听到这又憋了回去:“……”   严岸阔的手机又响了,他取出来看一眼,很快挂断,没事人似的继续跟边迹聊天。   边迹怕耽误他工作,没敢扯太多航班无关话题:“公司在安排新的飞机去昆明,起飞时间还在等通知。这边健康检查结束后,我就给大家发住宿券跟餐券。严先生后边有什么安排吗?”   严岸阔说:“我就不等新航班了,已经买好高铁票去昆明,能快一点。”   “很着急?”   “嗯,有案子要开庭。”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行程都不会见到了。边迹并没有因此难过,只是胃痛越来越明显:“这样啊,那开庭顺利!”   “起落顺利。”互相祝福完,见边迹还没走,严岸阔耐心问,“还有别的事?”   周围是劫后余生闹嚷的人群,远处还有一架冒着烟到飞机,实在算不上交谈的好场合。但边迹此刻并没有那么想结束这段对话。   “对了,用我赔偿你的衣服吗?”边迹一拍脑门儿,指着对方的领子,“咱俩可以加个微信,有需要你联系我啊。”   其实如果真的有需要,严岸阔大可以去找航空公司理赔,而不是要求乘务员进行个人补偿。因此,边迹说完这个蹩脚的理由,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是否因为过度紧张而失效。   严岸阔有几秒钟的犹豫,他静静看着边迹的脸,正要张口。   这时不远处的医护就开始喊人:“机组所有人,来做健康检查,快!”   边迹无奈,转头高声应“好”,又回头,看着严岸阔。眼睛亮亮的,带着逃生后的希望和水汽。   严岸阔想了想,点着腕表讲:“赶时间就下次再说吧。”   成年人都知道,“下次”再见的概率近乎为零,因此边迹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作拒绝,没有多说,小跑着去了医护那边。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身后严岸阔低头摸寻口袋的动作,和迟一步夹着名片拿出来的手。   【📢作者有话说】名词解释:防冲撞姿势:小腿向后收,超过膝盖垂线以内;头部尽量向前倾,贴近膝盖或前排座位的靠背。   单发:指双引擎飞机中一台发动机发生故障,只剩下一台发动机运行的特殊情况。参考案例:九元航空AQ1305火警紧急备降 第0004章 认识边迹吗   边迹在民航圈的朋友很多,因着对所有人都幽默开朗,加上常飞国际线,交际范围甚至扩展到了北极圈,前任自然也不会少。但是,就算是被真真假假的流言传成了一位情场浪子,他在圈内的风评仍旧很好。体贴、热情、情绪价值拉满,这些都成了他的标签。   边迹的审美可以说是非常专一,他交往的对象大多数跟自己性格相反,属于冷感那一挂,比如英国的模特或搭过很多次班的机长,可惜都没什么好结果。   感情经历,短的几个月,长的也不过两年。边迹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常年在外,又有许多别人不能踏足的禁区,的确不适合恋爱。   后来他索性养了条狗,可惜好景不长,连狗都在一年前离他而去。从那以后,边迹连宠物都不养了,自在地一个人,身边仅剩的活物是一堆不浇水也不会死掉的盆栽。   所以,刚刚是出于什么冲动才选择那么老套的方式跟严岸阔搭话,边迹自己也不知道。郑重思考后,他把这种反常归咎于抢险后的吊桥效应。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事值得念念不忘,被拒绝的插曲跟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比起来不算什么,还有太多后续工作要忙——边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简单体检结束后,航司给每个乘客都发了补偿金,还安排了住宿券跟餐饮。等新航班协调到位已经是晚上,又遇到航空管制晚点半个小时,等到落地昆明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边迹拖着行李箱,到达公司酒店,重重往床上一倒。大脑过载,抽抽着疼。就这么躺了十分钟,边迹才缓过来,艰难地起来换下制服。明早要坐其他同事执飞的飞机回上海,再磨蹭今晚都没法睡了。   手机震个不停,他没空管,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一看多了几十条未读,全是搭过班甚至素未谋面的同事,或者旅途上认识的朋友。   边迹一一回复完,手指忽然一顿,打开浏览器,依照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表层记忆,输入了一行字。   上海恒天律师事务所。   因为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他第一次输入时还把“恒”打成了“衡”,好在事务所还算有名,搜索引擎自动抓取了正确的名称,并且显示了一长串结果。   地点在外滩金融中心附近,擅长做经济金融和婚姻纠纷等案件,成立于2001年,有六位资深合伙人,严岸阔是其中一个……   边迹的大脑已经木了,机械地划了两下内容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大概是被火灾熏得有点糊涂,所以才一直在开有关事故现场人员的记忆倒车吧。   边迹自嘲地敲敲脑袋,赶快把手机扔到一边充电,准备睡觉。   风吹得窗帘动了两下,边迹听声音就知道,下雨了。   他困得厉害,所以没有起床关窗,只是在入睡前祈祷明天地面的能见度够高,好让他回上海时不至于延误太久。   这场雨是从下午就开始下的。   严岸阔没带伞,不得不狂奔去高铁站。他在机场耽搁的时间太久,留给他路程的时间仅剩下四十分钟,紧赶慢赶,才总算在检票通道关闭前踏上车。   这一天实在太跌宕,严岸阔心跳迟迟稳不下来。他打开手机的备忘录,看到自己在天上给家里人写的遗书:[1.名下财产按遗嘱归严帆璇女士和程曦女士所有。   2. 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   3. 爱你们。]第四点没来得及写,因为当时飞机太晃。   严岸阔觉得这份备忘录丢人,反手删掉,转而打开微信,准备跟家人报平安。   手机里有一些未读消息,但消息来源不算多。知道严岸阔航班号的人有限,所主任算一个,对方刚看完新闻,正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有一个晚上要见的当事人,她不清楚状况,照常问他几点到昆明。剩下的十个未接来电,不出意外,都来自严帆璇。   严岸阔耐着性子,先跟所主任报平安,再告诉当事人晚八点可见面,然后回拨了严帆璇的电话。   严帆璇是严岸阔的亲妹妹,比他小十三岁,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航空公司做空姐培训。严父当初因为一场车祸没了,留下一身顽疾的程曦、刚刚高考完的严岸阔和当时才五岁的严帆璇。严岸阔不得已,选择留在上海读书,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学着带孩子。   刚读书那几年确实很苦,一家三口龟缩在闵行一间似乎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严岸阔周末当家教,晚上去酒吧打工,课余做法援,过完了无聊又辛苦的大学时光。为了养家,他没有再深造,早早进恒天实习,拿着彼时略等于无的工资,一顿饭掰成两顿来吃,却会不动声色地给妹妹买时兴的学习机。   严帆璇被宠着长大,长成不谙世事的可爱模样,说话没个轻重,听到哥哥的声音后,长舒一口气:“还活着?”   “……”严岸阔心说怎么尽扯没用的,“死了。”   “讲什么呢,晦气。”严帆璇不满。   严岸阔气笑了,“听听你自己问的那话。”   “受伤没?检查做了伐?在哪块呀?”严帆璇连珠炮似的问,“要不先回家里吧,阿拉都快吓死了。”   严岸阔说:“没受伤,等案子结了回。”   严帆璇一边咕囔着“怎么要钞票不要命的”,一边给严岸阔发了张截图,说:“这是你的新航班号不啦?”   严岸阔点开,发现那是张群聊截图,上面写着AD801次航班后续安排。他重新接起电话,“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同事群里发的呀。”严帆璇说,“这么大的事,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   严岸阔顿了两秒,九死一生有点短路的大脑终于渐渐恢复工作。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妹妹刚刚入职X航,正在做空姐培训——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办的航司会员,专选这家飞机乘坐。   严岸阔恍然想起:“对啊,你在X航。”   “……哥?”严帆璇有点怀疑他那句“没受伤”是否真实,冷声道,“你脑袋撞傻啦?”   高铁正在穿过山脉,峭壁陡绝,天空很辽远,有一条银白色的长线,线的尽头还有个小到几乎消失的飞机缓缓地驶过。   严岸阔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突然想到一个人。   深蓝色的制服,平直的肩,窄窄的腰,修长的腿,还有,清瘦但有力的手腕。当时手指抓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五道明显的指痕。   严岸阔不老实地挽起袖子,盯着大臂上红色的痕迹,忽然伸出手,在印子上反复摩梭,喉结也跟着滚了下。   “你们公司里,”严岸阔不自觉摆弄起案上的文书,“有没有一个人,叫边迹?”   “谁?”高铁运行声太吵,听不清,严帆璇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等到噪音减小,严岸阔重复道:“边迹。”   “噢,边乘务长。”严帆璇这次确认了,语气也提高了几分,“晓得呀,大帅哥。阿拉在家还给你见过他照片,不记得了?”   严岸阔与妹妹见面辰光不多,偶尔是会听她分享某个培训老师或同事的八卦。   怪不得在飞机上见他眼熟。严岸阔这样想,嘴上却说:“没印象。”   严帆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挂断说她“去找找”后的第五秒,就发来一个视频。   画面中的边迹远远的,应该是刚下飞机,穿着笔挺的制服,长腿迈过几道台阶,似乎看到了偷拍的女孩子,还朝她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视频在富有感染力的标志性笑容这里停止,严岸阔的动作也顿了半秒。   严帆璇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调门较高,听着有点兴奋:“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小帆。”严岸阔没有回答,反倒给阿妹提了个强人所难的问题,“同事的飞行排班,你有办法拿到吧?”   【📢作者有话说】   鱼咬钩了→咬了一口跑了→再让他咬一遍算了 第0005章 这款蛋糕还有吗?   晚八点,严岸阔急匆匆下高铁,在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店里,约委托人见面。为了掩饰劫后余生的疲惫,他特意翻出眼镜来。他近视度数不深,所以只有在阅读或工作时才戴一会,平时几乎不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来自严帆璇的消息轰炸。他远远看了眼,没回,继续和对面交谈:“吴女士,您好。”   吴红英眼睛哭得红肿,没什么精神去回应:“嗯。”   “您在电话里说,有新的证据需要补交?”严岸阔开门见山。   吴红英点点头。   严岸阔劝道:“现在举证期已经过了,追加需要申请延长期限。”   吴女士很坚持:“那就申请。”   严岸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但还是耐心问道:“方便听一下新证据吗。”   吴红英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机械地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开始播放。   咖啡几乎没有人,安静,因此严岸阔即便将声音调至最小,还是被不堪入耳的喘息声吓了一跳。   其实这次的案子并不复杂,吴红英的丈夫出轨,她要求离婚,并且分割婚内财产。但她丈夫不同意,不但让家人长辈对当事人轮番骚扰施压,还以吴女士工作不稳定为名,想抢走孩子的监护权。吴女士一时气急,便用监听器搞到了男方与第三者的上.床录音,想要临时拿出来作为新增证据,以加大胜算。   严岸阔越听,面色越沉,他一把关掉机器,冷声问:“请您先告诉我,这些录音,是从哪来的?”   吴红英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而悲伤:“家里装过监听,看猫用的,今天才想起来翻记录。”   “吴女士,”严岸阔身体前倾,食指点了点桌面的录音笔,“我是您的代理律师,跟您一样希望胜诉。请您不要对案件细节和证据获取手段,有任何隐瞒。”   当事人的眼神这才有些晃动,神色也显出躲闪,她攥紧了中的包带,强作镇定道:“没有隐瞒。”   “监听器的购买记录,”严岸阔没有退让,仍旧保持前清的姿势,语气有些强硬,“方便拿出来吗?”   吴红英看了他一眼,败下阵来,“找不到了。”   严岸阔并不信这个说法,提醒道:“您要知道,在隐私场所违法窃听偷录的证据,是侵犯对方权益的,法庭不会承认。”   “什么意思?”吴女士开始慌张,眼睛瞪得很大。   严岸阔的食指在桌上的文书上划了一个小圈,仿佛在给考生圈出重点,“如果不幸中了我最坏的猜测结果——您是近期才购买的监听器,并且窃听场所并不是自己家中——如果真这样,不但这个证据大概率会失效,您还有可能被反诉。”   严岸阔不笑时很有压迫感,在庭上如此,和当事人交谈亦是。他以前一直做劳动法,近五年才转做婚姻和遗产,因此风格觉其他人显得有些霸道或威压。他这类律师做情感纠纷类案件本不受欢迎,奈何胜诉率高的名声在外。当初他代理一个婚姻期间遗产继承案,让当时几乎毫无胜算的被诉人继承了大部分遗产,从此相关案源不断。   吴红英便是当初那位被诉人介绍来的客源,她陪丈夫一路艰辛创业,却在枕边人功成名就时,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被戳到痛处,吴红英终于压抑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哭出来:“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他拿孩子威胁我!他出轨,是他出轨!我为什么不能赢?”   长期苦于骚扰和高压的人,情绪不会太稳定,严岸阔见过太多几乎崩溃的当事人,面对这种情况也算有经验。他没有纠正吴红英明显错乱的逻辑,而是递过去一杯水,等她平复下来才继续讲:“我们已经提交了很多您丈夫与案外人的合照、聊天记录和银行流水做佐证,这些都对您有利。”   吴女士摇摇头,眼神里的脆弱忽然变成坚定的凶光:“不够!我要把他按死!”   “但您的这些补充材料,来源途径不明,反而对质证环节不利。”严岸阔说明原因后,才给出意见,“马上就开庭了,我的建议是,在答辩时补充说明对方的过错事项,但最好不要把这段监听放进证据清单里。”   吴女士并不能听进去这些话,啜泣还没停止:“别的我都不管,我只要孩子!以你的方法……孩子能要回来吗?你有多大把握?”   严岸阔从来不会庭前给别人打胜诉的包票,只是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庭审时,您能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来,其他的交给我,您可以放心。”   严岸阔的语气过于笃定,低沉的声音也很能安慰人。吴女士顿了会,情绪终于缓和下来。   严岸阔将纸巾向她面前推了推,听她诉了二十分钟渣男变心的悲苦与愤怒,才算结束今天的对话。   吴女士擦干眼泪后,发现严岸阔今天衣装比平日要潦草不少,后知后觉关心道:“你的衣服怎么了?”   “飞机上出了点小事。”严岸阔这样说,抬手推了镜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时间也不早了,吴女士点点头,拢好衣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推门时带进来一阵寒气。   严岸阔送走吴女士,才打开妹妹发来的表格,像翻阅汉谟拉比法典那样来回看了很久,才回她一句“好的”。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严岸阔觉得这场雨下得有点长,不知道今晚的航班能不能起落顺利。他自己也没记得在路口买一把伞,因此短期内没法出去。   他打开微信,发现严帆璇发来了十多条短句和一条长语音,她的最后一条微信是:“对了,哥,生日快乐。”   严岸阔看了眼门外的雨和今天有些狼狈的自己,庆幸在飞机上吃了个还算像样的蛋糕。   现在咖啡店几乎没人,连甜点师都很闲,正坐在吧台边刷视频。   “请问,”严岸阔站起来,把菜单翻了个遍,最后指着一份跟机上赠品很像的、黄色的甜点说,“这款蛋糕还有吗?”   工作人员抬起头,说“有”,很快进后台帮他准备。   严岸阔不常买甜食,准确来说是非常少。高强度的工作下保证健身时长本就困难,他只能在饮食上严格控制。   今天就当是生日的放纵吧,严岸阔这么安慰自己。   芒果味的小蛋糕跟乘务长送的那款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果酱带了严岸阔吃不惯的酸甜味,所以他并没有如愿把它吃完。   【📢作者有话说】   作者并非专业人士,民航和法律部分全靠上网查资料或者好友分享,大家看着开心就好,别太当真哈!欢迎指正,鞠躬~ 第0006章 已经停飞半年了   第二天大早,雨终于停了。在雨水的冲刷下,机场显得灰蒙蒙的,行道树却绿得发亮。地面能见度足够高,边迹如愿按时落地。   回基地后,公司没给机组安排新的飞行。规定里要求不能连续执飞超过十二个小时,遇到飞行事故更是有漫长的调查期,期内不能有其他工作。边迹因此休了个不长不短的假,但除了体检那天真正睡了个饱觉外,其余时间一点没有空闲。   边迹先是被叫去公司汇报事件经过,又写了详细的事故报告,小到发餐分量、广播时间,大到灭火环节、应急响应程序,每个细节都得完整清楚。责任推定环节,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现疏忽,当值人都可能面临处罚。   这种级别的飞行事故,汇报完还要等现场勘察和实验验证,分析事故原因,再给民航局提交报告。   等这一系列程序结束,半个月都过去了。   元旦前,针对机组和乘务的调查和考核终于尘埃落定——众人无责,处置得当。   客舱服务部的大楼里,边迹在事故认定报告上签完字,却迟迟没走。   红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夸赞道:“我会立刻请示民航局,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边迹在航司工作十年,跟上级管理单位和总部管理部门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打过交道,深得各个前辈的喜欢。   边迹先客气了一番,说“分内的事”,后来又叫了声“梁主任”,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梁主任抬头问:“怎么,还有别的?”   “确实是有件小事儿。”边迹顺着主任手指的椅子坐下,熟稔地问,“您知道杨天茹吗?”主任点点头。   杨天茹,AD801事件的三号位,守着火源直到最后一刻,来跟他汇报过。   “天茹这次离火源最近,因为救险,小腿皮肤有烧伤、脚踝轻微骨裂。”边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报告,“她们的衣服裙摆太窄,丝袜易燃,高跟鞋不易跑动,只能脱掉鞋、撕掉袜子再跑,这样既耽误救援又危险。”   主任扶了下眼镜,“所以呢?”   “所以呢,我们在事故汇报外,提交了新的报告,是有关更改空姐制服制式和客舱服务管理的。我看流程上到您这边已经一周多了,怕您没空看,特意拿来,请您过目。”边迹说完,弯了下眼睛,让人很难责备。   梁主任忽然严肃,前倾看着边迹说:“不用拿了,我看过。”   “原来您看过啊?”边迹故作惊讶。   主任不接他明知故问的玩笑,敲着桌子,“边迹,你知不知道客舱服务的经验已经延续了多少年?”   边迹保持无辜的样子:“知道啊。”   “其他公司都是这样要求的。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人家空姐的制服,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毕竟我是AD801航班的乘务长嘛,要对这次事故发现的问题负责的。”边迹仍旧笑盈盈的。   边迹说的在理,但公司去年刚发过一批新制服,销毁、设计、制作、配发是批不小的成本。公司高层又因经营情况不好,刚提出降本增效政策,现在绝对不是改制式的好时机。   梁主任最早从区域乘务长做到客舱服务部总管,没少给新来的空乘培训,边迹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主任为难:“我知道了,你先把报告放这,我会给领导班子会汇报的。”   话已至此,边迹也不好再追问,只好点头道谢。   “行,麻烦主任!”边迹走出门,仰头看到湛蓝色的天,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月过得兵荒马乱,飞行时长一点没增加,当事机组却各个筋疲力尽。   灾前边迹就说过,要带大家在昆明吃火锅,因为各种突发情况耽搁到现在,只能在上海将就一场。   边迹站住脚,在当时的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人出来庆祝,顺便跨年。   杨天茹要在家养伤,其他几位空姐都回复“不去”,理由是太累了。毕竟一月一号就要飞,需要好好补觉。   唯一应和的是聂杭。他比边迹大两岁,又是初中的校友,多年同学加上过命的搭档,说话毫不客气。   聂杭问:[怎么光@她们不@我呢?我去。]边迹回:[请你了么你就去?]聂杭不乐意了:[怎么着,我不配吃菌子?]玩笑归玩笑,边迹还是找了家最近很火的云南菜,发到群里。   其他人还是说不想动,边迹便没再坚持,说下次再聚,然后单独@聂杭,说自己打算先排号。   元旦假期,上海人民的出行热情比平时更甚,边迹看着还有“103桌”的叫号单,一点也不着急出门:“估计还得两个小时才能排到咱呢,咱七点半再出发?”   聂杭给边迹打语音电话,问:“晚上还有别人去吗?”   边迹翻翻聊天记录,确认道:“没了吧。”   “那我再带个人去行吗?这顿我请。”聂杭说,“人你也认识,乔远。”   “噢噢,远哥啊!”这个人边迹确实认识,友司的一位风云机长,上过几次新闻,还是边迹的老乡,在各种聚会上都见过。边迹奇怪道:“他上次还说要聚呢,今天不飞吗?”   “不飞,他——”聂杭欲言又止,“唉,算了,反正一堆糟心事,见面聊吧。”   聂杭的意思是,既然三个人各有各的糟心事,干脆坐下来一块借酒消愁,顺带跨年算了。   边迹对乔远印象很好,正好他排的号是大桌,于是爽快应了。   跟机上规定要穿的深底黄袖边乘务员制服不同,日常出门边迹偏爱浅色衣服,今天为了配合新年氛围还特意戴了红围巾,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五岁。   店在静安寺附近,边迹出门时正好赶上晚高峰,半个多小时才到。聂杭和乔远已经早早坐下聊天,都穿了一身黑色,光是往那一坐气场就很强。   乔远跟边迹挺久不见了,自然是先关心那场事故的情况:“你们调查结果出来了吗?什么原因?”   “初步认定是电路疲劳发热失火,风扇过载破裂,碎片甩进函道造成的发动机喘振。”航空器不是边迹的专业,他能记住这些名词都算记性好,没法深入解释,“诶,你们两位机长都在,我怎么还在这班门弄斧呢?你俩聊吧!”   聂机长一副“可别涮我”的表情。   “天呐,太吓人了。”乔远倒吸一口凉气,“还好你们疏通得当,不然几百个人就完了。”   “也得亏乘客都配合,不然我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啥辙。”边迹说。   聊到这,聂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一直忘记问。那天我看到你跟一位乘客聊了好久,是朋友?”   被聂杭这样一提醒,边迹才想起,机场一别后,严岸阔就随着火灾一起消失了。可惜边迹的记性太好了,且由于他要联系方式被拒这件小概率事件,严岸阔在他心里的存在感甚嚣尘上。   被拒绝不是什么体面事,所以边迹对这场偶遇说一半藏一半:“聂哥你少编排我,那就是一个在机上帮过忙的乘客。”   “噢?”聂杭扬眉,意有所指,“我看他个子挺高的,很帅,感觉像你喜欢的类型。”   “是吗?”边迹不搭腔,“没注意。”   聂杭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乔远跟边迹只见过几面,所以没对他的私事发表太多看法,就跟着笑了笑。   这顿饭吃到现在,三个人的糟心事,只倾诉了两个。边迹善解人意地引导乔远:“远哥最近还好吗?”   “比起你们摊上火险,那肯定好点。”乔远单手打开一瓶易拉罐,自嘲道,“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边迹跟聂杭对视了一下,没敢多发言,只问:“怎么了?”   乔远仰头喝完一口啤酒,继续道:“我被停飞了。”   边迹喝水都呛了下,惊讶道:“停飞?!”   “嗯,”乔远拿着易拉罐,眼睛却看向窗外辽远的、灰蓝色的天,“其实已经停半年了。” 第0007章 你还真有艳遇?   边迹下意识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怎么会这么久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培养一个飞行员前期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一般除了技术故障、纪律问题跟身体原因,公司不会轻易给人停飞。   “不是。这事儿说出来,我也难为情……”乔远咕咚喝了一大口茶,“你知道章继吗?”   边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答:“你们集团的老大?”   “对。”乔远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儿子追过我。”   去年,章继的大公子在飞机上看到乔远,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乔远并不知道他是谁,先是接触一段时间,发现二人性格、消费观、爱情观等等都不合适,所以摊牌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但对方不放弃,给他送鞋送模型甚至送卡,乔远全都拒绝,尽数归还。   “有天晚上,他突然给我账户打了一笔钱,别的什么都没说。当时我爸在做手术,我就没注意,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汇款,赶紧给他转回去。”乔远悔不当初,“结果我就收到调查通知,说有人投诉我收受钱财、作风混乱。”   公司先是让乔远暂停工作接受调查,一拖再拖,半年后,乔远居然等来了一个停飞两年的处分书。   飞行员通常按飞行时长拿钱,停飞就只能拿点微薄的基础工资。可乔远家里条件并不好,有个得肺癌的父亲要养,于是向公司提出转岗。   “我本来想调岗去模拟机中心,或者训练部,结果上面没批,说我只能去地面,”乔远摆摆手,“这谁能同意?我当初来,就是为了握这个操纵杆。所以我懒得跟他们掰扯,想直接辞职。”   边迹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忍不住问:“你提了?人事那边怎么说?”   乔远都被气笑了,“他们说,如果未满服务期离职,需要赔偿公司培训费用。”   公司培养飞行员需要投入巨额培训费用,因此一般都会规定很长的服务期。违约方按合同规定年限给足赔偿,这是业内不争的事。   大概就是看准这一点,航司才敢拿离职卡他。   培训费从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自由裁量空间海了去。边迹也跟着头疼:“就因为你收了两万块钱没及时转回去,就给你两年停飞处分?这也太儿戏了吧!”   乔远自嘲:“主要是有人投诉吧,处分书里给我罪状列了一二三,还煞有介事的。”   “打钱给你的不是章继儿子吗?他追你,没追上,是吧?”   “对。”   边迹气得拍桌子,“啥啊这都!我忍不住要阴谋论了!”   乔远摇摇头,“我也怀疑过。但没证据的事,我在这瞎猜也没用。”   聂杭脸也很黑,语气沉沉:“所以,现在你要么继续在这耗过停飞期,要么赔钱走人?”   “是的,”乔远苦笑,“而且就算我赔了钱走人,合同里还有竞业规定。”   ——也就是说,离职后,三年内不能去同类公司招飞。   “册那。”聂杭骂了句脏话,“真他妈恶心。”   边迹想了会,问:“你走劳动仲裁了吗?”   乔远说:“试过了。但是,因为我在服务期内提了辞职流程,而且收钱行为确实存在,所以……仲裁结果是我要顶格赔偿公司110万。”   “靠!”边迹也没忍住骂,“这不合理啊。”   三个人都沉默了,心事重重,以至于菌菇锅的定时器响了都没听见。服务员走来帮他们盛汤,贴心地说“小心烫”。   边迹没喝汤,而是扇扇空气,摇着头说:“肯定不能按仲裁的结果来,你准备上诉吗?”   乔远摊开手,无奈地说:“嗯,最近我一直在找律师。但你也知道,我的圈子就这么大,不认识几个懂法的人。”   菜已经上满,却因为各家烦心事无人动筷。满桌山菌,孤独地呆在盘子里等人理睬。   见乔远茫然的样子,聂杭用手肘戳戳边迹,“边乘务长满世界艳遇,肯定有几个当律师的前男友吧?”   边迹已经习惯聂杭毫无预兆损自己,甚至可以主动接梗:“他们又不懂大陆法系。不合适。”   乔远瞪大了眼睛,试图从边迹轻松带笑的语气里判断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边迹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开玩笑的 。我帮你想想,别急,肯定有办法。”   边迹的眼神落在碗里黄澄澄的食物,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半个月前,那个为某位乘客生日准备的芒果蛋糕上。   “对了,聂哥。”边迹一口汤没喝,冷不丁叫人,“你知道恒天吗?”   “嗯,律所是吧?听讲过。”聂杭反应过来后,嘴巴都张圆了,“怎么,你还真有艳遇?”   “……”边迹无奈道,“是上一班飞机的乘客。”   “噢?”聂杭抓重点的技能一向高超,“跟你聊天的那个?”   边迹只好承认。   聂杭扬眉,“不是‘不认识’么?”   “真不认识。”边迹重复道,“工作单位是他无意透露的。”   聂杭心知肚明,不说话,看着他笑。   边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向乔远,“恒天我查过,公司在黄浦,做劳动和婚姻纠纷都很有名,离你也不远,或许可以去问问?”   聂杭再次抓住重点:“你‘没注意’那位‘乘客’,但连人家的地址和业务方向都知道。”聂杭扬眉,“远哥,你信吗?”   “不信。”乔远本来一心在自己的官司上,处理这种三个人八个心眼的语境比较吃力,但也被聂杭逗笑了,“‘乘客’叫什么,我能直接找他吗?”   边迹被他俩说得哑口无言,尽量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律所里还有其他优秀的律师,你可以到场再咨询。”   这种此地无银的话术,在座没人会当真。聂杭在一旁都快憋不住,学着边迹的语气:“‘到场再咨询’?”   边迹被闹得脸上挂不住,“啧”他,说他烦人。   聂杭终于放声笑出来:“绕什么弯子,你直接带远哥去吧。”   “怎么带?”边迹装不懂,“我跟他们又不搭界。”   “去了不就搭界了?”聂杭冲乔远使眼色。   后者默契地接下,重复道:“是啊,你帮我带个路吧。”   “……”边迹无话可说,又不好明说自己被那位大律师拒绝过,只好搬出规章制度,“这算不算私下骚扰旅客?”   “又不是你找,”聂杭用手肘撞了下乔远,“远哥找。”   乔远笑道:“没错,我找。”   边迹聊不动了,苍白地拒绝:“可我明天飞大夜航啊,抽不出时间。”   乔远拿不准这句话真假,回头跟聂远求助。   聂机长对同事的排班了如指掌,笑道:“别听他的。他明晚才飞,上午陪你去,正好顺路。”   边迹都气笑了,“你又知道了?”   “那是!”聂杭还挺自豪,“你那排班都成香饽饽了,前两天还有新来的空姐在群里问呢。”   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以前总有不同航次的同事,特意挑边迹的上班点去食堂跟他偶遇,但边迹一直没当回事。   他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今晚全线溃败,只好责怪那碗黄澄澄的汤。没有它的话,自己不至于被架到无话可说的位置。   “算了,”边迹无奈道,“明天坐我车吧,远哥。世纪汇等你。”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机长! 第0008章 6C,严岸阔   三个人聊到快十二点才散,出了商场,正好看到高耸入云的大厦上亮着景观灯,于是一路开车到外滩。   到处都挤满人,大家跟着灯光计时一起倒数。五,四,三,二。   念到“一”的时候,边迹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   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给他发来新年祝福,消息不断,但没有一条来自家人。   他低头一一回复完,抬头时,发现最美的电子烟花已经放完,聂杭他们也不知去了哪。   边迹站在桥上看了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在微信上跟乔远约好明天十点见,把手机收起来,朝回家的方向走,逆人流逛着,挤着,像被月亮挡住的大陆,在很热闹的光下有片孤独的影子。   边迹住在公司公寓,公寓面积只有四十平,每个角落都被布置得温馨。因为常年飞行不在家,边迹把厨房改成水培植物基地,让绿油油的叶子把灶台包围。   到家后,他看到乔远的消息。   乔远:[怎么走了?聂杭到处在找你。]边迹:[有点困,先回家啦,刚想跟你们打招呼呢。]困是困,但睡不可能睡得着。前两周忙着事故调查,没空想东想西,如今好容易闲下来,再加上乔远这件事一搅,睡眠质量就告急。   这晚他久违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置身火海,被烈焰包围。在一片灼热中,身下突然出现一双冰凉的手,将他稳稳地托住。   醒来时,边迹发现全身都是汗。   其实他不是真的在抗拒去严岸阔的律所,他要是真不想,就不会当着朋友的面提这件事。他只是不确定,明天严岸阔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如果不记得,那很好,他们两个都没必要尴尬;如果还记得,那更好——虽然说不出哪里好,但至少出门的动力足了不少。   次日,严岸阔推开律所的大门。   长腿迈进闸机的第二秒,前台的专线就已经进来,告诉他委托关系程序已经办好,问他什么时候方便确认。于是严岸阔在楼下签完字,来到所主任的办公室。   他从云南回来已经快两周,每天都处于脚不沾地的忙碌状态,今天是他这个月第一次跟主任见面,他敲门喊道:“周主任。”   周天瑞才四十出头,刚来恒天不久,虽然是空降,但跟各个合伙人相处都很顺畅。他抬头看到严岸阔,笑道:“刚回来?”   “嗯,从昆明直接去了趟南京,昨晚回来的。”严岸阔如实回答。   周天瑞扶了下眼镜,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严岸阔现在已经是恒天的资深合伙人,这种级别,做案子其实不必拼命。维护好客户关系,再接几个标的高的大案就足够。但严岸阔不是,他从不挑案子,标的再少也接。几个合伙人里,他出差的时间最长,团队下的精英律师也最多。很多人都不明白,严岸阔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手握这么多案源,还这么拼。   周天瑞对眼前这个人充满好奇,因此多关心了几句:“云南那个案子怎么讲?”   “判决还没下来,但对方的不利证据太多,胜诉应该问题不大。”严岸阔长话短说。   周天瑞问他庭辩情况如何,严岸阔说:“对方咬死不承认,质证的时候还怀疑证据的合规性,都被驳回了。”   周天瑞听完,赞许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跟他讨论起后续工作安排。   跟领导开会总会多不少新任务,这次也不例外。严岸阔被派去对接新的顾问单位,他看了眼日历,苦笑道:“他们约了几点?我晚上六点的航班,怕赶不上。”   周天瑞听他说航班,问:“你又要出差?”   严岸阔说:“见个老客户,在英国。”   “你可真是劳模。”周天瑞说完,翻起助理做的时刻本,“顾问单位约的是十点,你照常出差吧,能赶上。”   严岸阔想着见面前先看看材料,所以没在办公室耽误,要来定位后,急匆匆地去坐车。   走前他路过前台,叮嘱道:“我现在去趟闵行,如果有案源来找,通知我。”   前台笑着说:“好的,严par放心。”   上海今天阳光好,晴空万里,但紫外线不算很强。   边迹被从窗帘里透出来的光叫醒,慢吞吞地起来点了个早餐外卖。他干这行时间久,练就了能够违背生物钟迅速入睡和起床的本领。   出门前他本来准备穿冲锋衣,临开车又跑回去换了身长风衣,磨蹭到九点多,路过穿衣镜,觉得头发不对,折返抓了两下造型,这才急匆匆下楼。   乔远在路口等他,看到他时愣了下:“今天怎么打扮这么好看?”   边迹装傻:“昨天不也这么穿?”   “昨天显嫩。”乔远如实道,“今天显帅。”   边迹被夸得飘飘然,让乔远把安全带系好,放着轻音乐往市里开。   路上边迹没闲着,一会在介绍第一商店的特产,一会又说国际饭店蝴蝶酥难排,没多久就到了BFC。   目的地就在附近,临着几百米就能看见硕大的律所广告牌。跟着电梯指引,边迹带乔远来到前台。   前台笑得很甜,问他们有无预约,找哪位律师。乔远一句话没说,回头看向边迹,后者犹豫着报了个名字。   “你们找严par?”前台思考了一会,“他刚出门,稍等,我核实一下。”   说完,她给楼上打电话,确认后,微笑着跟边迹道歉:“不好意思,他十五分钟前刚走,今天预计回不来。”   边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掉下来。他思考过以什么方式应对严岸阔忘记自己的尴尬,但没预设过根本见不到人的尴尬。即便是卡牌游戏也有点数耗尽的时候,边迹想,自己跟这位乘客可能确实缘分不多,且都消耗光在那场火灾里。   边迹觉得胃又有点难受,是因为早饭没吃,绝不是因为严岸阔。   前台见没人回答,追问道:“请问是哪位需要咨询?可以先留下联系方式和意图,我帮您转达。”   乔远还没说话,就被边迹推出去。边迹一副不肯露面的姿态,指着身边说:“留他的就好。”   前台一边记录,一边说严律最近案子很多,不一定什么时候在沪。如果有急事,她建议咨询其他在所里的律师。   边迹其实更推荐第二种方案,但乔远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先等严律师的电话。”   两个人无功而返,上车后明显兴致比来时低。   边迹上车系好安全带,“今晚我就不在国内了,有事你直接找聂杭。”   乔远闻言说:“没事,我自己就行。你心情不好吗?”   “没啊,”边迹奇怪他这么问,“怎么了?”   “感觉声调不对。”乔远把音乐拧大了点,“我还以为你不舒服。”   边迹想了想,“估计因为晚上又要飞了吧。”   乔远好奇:“紧张吗?”   “难说。”   乔远以为他还在火灾的阴影里,同为民航圈人很能感同身受,叹气道:“遇见飞行事故是很难受,再多的心理测评、诊疗都只是辅助,还是得靠自己走出来。”   边迹听着,不知所以地应着:“也许吧。”   到家后,边迹点了份外卖,打开音箱,光脚歪在沙发上吃饭。吃完心里还是很堵,连着失落两次确实不好受。这种情绪倒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期待落空”这件事。   边迹觉得坏情绪都源自音乐,于是关掉播放软件,换好制服,草草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关门时,厨房绿植叶片上的露珠滴了下来。   边迹提前三个小时来到公司,给乘务组开准备会,再登机检查设备和确认飞行信息单。今天跟边迹搭班的有不少是熟面孔,但也有位没见过的空少。   那个人叫常清,第一次见边迹,觉得他气压有点低,紧张地偷偷问其他空姐:“乘务长脾气怎么样?”   空姐中有个和边迹搭班较多的,连连摆手说:“边哥超级nice的,又幽默又帅,谁有忙他都会帮!别担心!”   常清这才松口气,大胆跟他汇报工作:“哥,今天晚餐二百三十份,无特殊餐例。这是旅客名单。”   “行,辛苦!”边迹正在对照应急设备检查单,闻声接过信息表,边看边问,“诶?你今天第一次飞国际线?”常清点点头。   新乘务员要想从国内转国际,除了飞行时长积累足够外,还要经过业务培训、口语考试、模拟舱等一系列考核,再以国际航班实习乘务的身份飞3个检查航班,才能顺利升舱。常清才入职两年就能飞国际线,说明他为了凑飞行时长吃过不少苦。   边迹对此很能感同身受,因此多问了一句:“还习惯吧?”   常清赶忙说:“都挺好的,谢谢哥。”   “有事需要帮忙的告诉我。”边迹没什么感情地笑笑,继续挨个过名单。   突然,指着姓名的食指顿住。边迹先是几不可查地瞪大双眼,然后嘴角翘了下。   常清见他没动,问:“哥,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边迹回过神,在对应的单子上签完名,点头示意:“没问题,清点餐例吧。”   “好。”   “辛苦。”   常清离开时,觉得乘务长的心情似乎变好了很多。他疑惑地看向那个被盯了很久的名字,发现上面写着:[座位号:6C][姓名:严岸阔]   【📢作者有话说】   坏消息:又错过了好消息:又遇上了 第0009章 债务人请客   2024年的第一天,航班出了新年特色服务,给乘客准备了福袋和甜点。乘务组应要求戴上红色配饰,边迹也不例外。他照常迎接旅客,除了身上的色彩多了点外,看起来跟平时没任何区别。   严岸阔经过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边迹说不出是希望对方记得,还是希望对方忘掉,毕竟面对一个搭过话还遭到拒绝的乘务,人家不投诉他骚扰已经算给面子。   边迹调整好表情,像过往一样热情迎接:“严先生,欢迎登机!”   严岸阔将耳机取下来,冲边迹微微点头,没更多反应。边迹鞠躬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迎客。   边迹认为,严岸阔应该是忘记上次那件小插曲了——也算一件好事,至少,不需要担心可能会出现的骚扰投诉或漫长又尴尬的紧张。   因为去律所时已经预演过一次失落,所以现在的失落已经不算什么。严岸阔和他的经历很难不让人产生好奇,但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边迹还是更想要一段平稳安全的旅程。   本次航班由上海飞往英国伦敦,预计飞行时间十一个小时。因为节日特殊,所以每个乘客都拥有新年福袋。   边迹花心思地将每个福袋的标签上都画了一个笑脸,空乘们分发时会笑着说“新年快乐”。两舱所有乘客,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平等的优待。   严岸阔表面上正在看文书,但不知何时已经把耳机摘下来,时不时看向乘务长的方向。   ——边迹对每个人都是那样体贴入微,风趣地招呼,热情地回应。那么,他联系自己赔偿衬衫,应当也没特别的含义,只是作为一位优秀乘务的职业修养吧?   这样想着,严岸阔自己都没注意,他的表情又比平时冷了几分,继续低头查看资料。   今天两舱工作量不大,乘务长不需要亲自配餐,6C座由二号位负责。   空姐笑盈盈地蹲下来问:“先生,这是我们的菜单,请问需要用点什么呢?”   严岸阔放下案件材料,面无表情地说:“跟上次一样,谢谢。”   新的二号位并不知道“上次”是指什么,求助地看向不远处的乘务长。   边迹听到这句话,愣了下。   ——上次?这是在跟谁说话?   严岸阔则像审视一只犯错的小狗,略带征询地看向乘务长。   边迹这才心下了然,走过来,跟二号位解释:“噢,番茄牛腩,加特调!”   说罢,他看到严岸阔冲他点点头,好像在像上次那样,夸赞他记性很好。   边迹有些拿不准,严岸阔这是……还记得自己?那怎么刚才全程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为了弄清楚ⓢⓌ状况,边迹决定代替二号位上餐。   乘务长的身段很好,肩宽腰细,即便布菜时背也是挺直的。他把盘子推到严岸阔跟前,正要说话,对方突然身体前倾,离他的耳廓很近。   “又见面了。”这位6C座乘客好像心情变得稍好一点,连说话也带了些笑意。   边迹愣了下,惊讶地侧过身,让他们离得很近。   严岸阔并没有躲开,而是用直白到让人脸热的眼神对视回去。   “现在,”严岸阔在他耳边讲话,像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声音放得很轻,“赔偿还算数吗?”   边迹的耳廓被热气挠得有点痒。今天舱内空调温度好高,他想。   “当然算了!”边迹笑得眯起眼,略歪头,“如果严先生需要的话。”   严岸阔说:“那么,起落顺利,一会见。”   明明他自己也在这班飞机上,却要祝福其他人起落顺利。边迹认为严岸阔是一位很好脾气的乘客,以至于每次都能精准送上他中意的祝福。   边迹站起来,挥了挥手,“用餐愉快!”   严岸阔也回归正常的坐姿,大方说了句“谢谢”。   飞行期间严岸阔没再主动跟边迹讲话,两个人也没更多特殊的互动,但边迹会在安全巡查时顺带经过6C座。说来也奇怪,正面相迎时倒是毫无异常,可一旦他背对着严岸阔,就总觉得身后有直白的目光。   落地前,边迹进行广播提醒,安排乘务组就位检查。把所有乘客送下机后,乘务组留下清理客舱。   常清见边迹手里东西太多,提出要帮忙:“哥,百宝箱我帮你提吧!”   百宝箱就是乘务长箱包,装的全是飞行必需品。边迹不想麻烦人家:“没事,自己来就行。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怪累的。”   值了个大夜,每个人都挺疲惫。新来的劲头比较足,第一次飞国际线,还想着在伦敦逛逛:“你想去牛津街吗,一起去吃饭?”   边迹其实还不确定严岸阔那句“算不算数”的意思,以及约定的时间地点是什么,但他既然给出了“算数”的承诺,还是信守一下比较好。于是他拒绝了同事的邀约:“你们先玩吧!我就不参加了。”   “有别的安排?”   “嗯,可能要去找个人。”   于是常清又问了其他空姐,其中有几个没怎么飞过英国的,跟他一块走了。   边迹最后才下机,拖着箱子过廊桥。   虽然飞了十一个小时,但因为西跨八个时区,所以当地时间才九点。边迹习惯了倒时差的日子,脚步非但不疲倦,反倒看得出轻快。   刚到通道口,边迹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卡座上办公。   “严律好!”边迹上前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严岸阔闻声站起来,说:“走不了,在等债务人。”   “是吗?”债务人本人先是问他是不是换了新衬衫,得到肯定答复后,征求债权人意见,“那债务人不得请你吃顿饭?”   严岸阔不跟他客气,答应了,意有所指道:“你们航司的服务还挺好。”   边迹微笑,将话说得引人多想:“这可不是航司的服务。”   严岸阔扬眉,探究地看着他。   “衬衫是我弄坏的,没有让公司报销的道理。”边迹终于不再兜圈子,直说,“所以,今晚算是私人行程。”   严岸阔看起来心情又好了不少,连严肃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挑了几家店,严律先看看?爱吃哪一种?”边迹说。   挑店这事其实很有讲究,两个人还不熟时,种类、地段与价格都要在考虑范围。边迹先是问严岸阔住哪,有什么忌口跟偏好,然后筛出几个高分选项,都是各个国家的特色餐厅。   严岸阔最后选了一家法国料理,边迹让他先走,自己把制服换了再去。这次边迹没像上次去律所前那样收拾半天,因为有人等,随便换了件休闲外套就去到餐厅。   严岸阔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远远看到他,抬手跟他打招呼。   两个人都落座后,气氛谈不上冷,但毕竟跟半陌生的人吃饭,还是有点尴尬。   有交换联系方式被拒绝的经验在前,边迹认为对方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攀谈的类型,因此刻意与他保留着社交的边界。   正好看见摆在桌上的登机牌,边迹找到新的话题,问:“严律很喜欢6C座吗?我看你今天和上次位置都一样呢。”   其实要仔细看,连衬衫跟鞋子跟上次也很像,但边迹没有细想。   “也不是,随便买的。”严岸阔看向窗外的街景,说,“不过你记性倒是挺好,连我上次坐哪里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你最好是随便选的。 第0010章 回到1月1日   “是吗?好多人都这么说,其实真没有,都是职业习惯。我现在见到人名都下意识多看两眼,生怕记错了。”边迹答得自然又得体。   严岸阔却跟不高兴了似的:“原来如此。”   边迹连连感叹:“真没想到,您居然是随便选的位置?真的太巧了!没想到居然能再碰上,我还以为你要在昆明待很久。”   严岸阔说:“在昆明待了四天,上周一才回的上海。”   “律师这行,出差也这么频繁?”边迹惊讶。   “年底了,比较忙。”严岸阔抬眼看他,“还好比较忙。”   边迹正在切一块难搞的牛肉塔,听到这,停下刀叉,好奇地抬起头,总觉得“还好”两个字听着很有内涵,但又不确定。   严岸阔如常地叉起一块青酱蜗牛,仿佛刚刚讲话的人不是他。查觉到边迹的眼神后,他又回望过去:“边先生昨天去所里找我,是有什么事?”   边迹没料到严岸阔会接这一茬,他明明记得当时只有乔远留了联系方式。   严岸阔提醒道:“我能看到访客记录。”   边迹被抓了包,只好照实说:“噢,是呢!我有个朋友,是位飞行员,他最近跟公司有点纠纷,想找律师咨询一下。”   严岸阔没什么表情,轻轻抿过一口红酒,问:“为什么找我?”   “我们也不认识什么法律圈的人,”边迹有点难为情,这事情确实办得不够圆滑,毕竟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贸然去找显得唐突,“正好想起你介绍过是律师,就想着去恒天碰碰运气。”   严岸阔想了一会,手里端着酒杯,没有马上给答复。   边迹以为他仍在介怀自己频繁打扰这件事,想着为乔远再争取争取:“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帮忙引荐,不会总是打扰你!咨询费或代理费,你照常收就好。”   严岸阔刚刚缓和的表情一下子又冷下来,他放下酒杯,语气有些不悦:“看来边先生对朋友很上心。”   “是啊,毕竟跟他也算半个同行,”边迹拿不准他话中的含义,于是采用了最笨的解题方法,回答表面意思,“乔远真的是位很优秀的机长,他们的时间成本太高了,这样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严岸阔似是不信:“有多优秀?”   边迹以为这是什么全面了解客户的话术,耐心回答:“他是X大招飞来的,飞了十多年,没出过一次失误。圈里都不管他叫乔机长,叫乔机器,意思是他比机器还精准。”   “知道了。”严岸阔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拿起刀叉。   边迹以为他不爱吃,虽然菜单都是按照严岸阔口述的喜好来点的。   “需要加菜吗?”边迹试探道,“看你都没怎么动。”   “不用了。”严岸阔摇摇头,正巧这时手机响了,他站起来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边迹很少碰到解决不了的交际难题,遇到这种嘴硬的社交对象,他只需要叫来服务生,按照上次在飞机上的观察,加上一道芒果制甜品就好——他记得严乘客当时吃光了那份生日礼物。   等到新的甜品端上来,严岸阔还在打电话,表情看着比平时温和。边迹不免想,手机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猜测不到一分钟就落了地,因为严岸阔回来时,手机屏幕忘了关,明晃晃摆在桌面上。   边迹抱着一些阴暗的心思,偷看一眼,发现备注为“小帆”,头像是个可爱的卡通女生,他们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晚安”。   严岸阔坐下时,发现桌上多了一道菜,问:“没吃饱吗?”   边迹摇摇头,虽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梗在心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怕你吃不惯前面的菜,所以给你加了一道餐后甜点。”   严岸阔点了点头,边迹也不知道这个反应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下一秒他就拿起小勺子,挖下很大一块,开始品尝。   “挺好吃的。”严岸阔给他拿了一个新勺子,“你也尝尝?”   边迹愣了下,说“好”,接过勺子尝了一口。   芝士在嘴里化开,带着芒果的甜味。边迹觉得,梗在心头的事似乎被蛋糕压下去了不少。   边迹想问问看那通电话的对象,于是旁敲侧击道:“严律总是这么频繁出差,家里人不会介意吗?”   严岸阔没往深处想,以为他指的是妹妹跟母亲,随口答:“不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边迹想,这话听来应该是有家庭了。   “那蛮好的,哈哈。”边迹笑着敷衍。   “刚刚说到哪了?”严岸阔居然还能话接上回,“你的朋友,具体是什么纠纷?”   边迹便将前因后果简单复述一遍。   严岸阔听完,径直问:“合同条款方便看看吗?”   边迹没存人家的合同:“这个我也没有,要不你直接问他?”   严岸阔板着脸说:“我怎么问?”   “他留了联系方式的,在前台。”   “是吗?前台没有同步给我。”   “那……”边迹本想说可以加个微信,但想起上次被婉拒,觉得对方应该忌讳这个,而且边迹也没有打扰有家室男人的爱好,赶紧改口,“那我给你找找他的电话。”   “边迹。”严岸阔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来,“我扫你。”   边迹愣了下:“什么?”   “发送文件,用微信会更方便。”严岸阔理由充分地说。   虽然认为严岸阔有一万种方法能要到当事人的邮箱、微信,但边迹还是拿出二维码让他添加了,然后将乔远的名片推给他。   严律师当面将介绍人放在“客户”标签栏里,并且给了个非常官方的备注:X航_边迹。看起来,真的有把他当作自己的潜在案源。   严岸阔将芒果甜品的最后一口芝士解决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起来,你跟乔机长,关系特别好吗?”   边迹被这么看着,有种自己是案件当事人的奇妙的被审视感:“还可以吧,我俩不在一家公司,平时航线也不重合,也就最近联系比较多。”   “嗯。”严岸阔没再答复,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评价道,“那你还怪热心的。”   边迹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附和道:“没办法,职业病嘛。对谁都得热情点,不然容易被投诉啊。”   “怪不得。”严岸阔似乎不悦。   边迹问他怪不得什么,他又不认账。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走时店里只剩下他们一桌了。   严岸阔跟他道别,伸手打的士,准备离开。边迹离酒店近,走路就能到,所以站在路口,送完他上车才转身。   今晚不可以说是没有收获,发现严岸阔可能并非单身且性向为女,所以边迹今晚说话一直很客气,没跟他发生任何肢体接触,就连道别时都没握手。   “再见。”   “晚安。”   严岸阔坐在的士里,有些猜不明白边迹的心思。   这个人明明很胆大,敢冲进火里救一百多个人的命,敢冒着被投诉的风险挟制闹事乘客。   可是这个人也很奇怪,去前台只留朋友的电话,再次见面也没有要主动建立联系的意思。   严岸阔甚至有点怀疑,难道边迹真的只是十足的工作狂人,无论是赔偿乘客还是体贴照顾,都被他当成了本职?   真是很难猜透的一个人。   边迹回酒店时,常清他们刚好也回来了。机组乘务都住在一层楼上,由于第二天还要飞,全都没喝酒,去牛津街跟泰晤士河拍几张相就回来了。   “边哥,刚回啊。”   “嗯,玩得开心吗?”   “还行,就是太困了。”   “那早点休息吧。”   几个同事寒暄完,边迹赶紧洗完澡去床上躺着。酒店附近不算繁华,也没什么夜生活,只有不远处的山上在放烟花。   久违的困意袭上来,让边迹有点迷糊,他不明白,新年不是早就过完了?怎么还在放烟花。   晕头转向的时候,他打开微信,发现最上面一条是推给严岸阔的名片。   严岸阔的头像非常好认,一排风景图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空白,昵称也是一板一眼的姓名全称加英文。   按照边迹的社交习惯,他此时应该会给对方发一句“到家了”,或者“祝旅途愉快”,但他没有。频繁打扰陌生且疑似有家庭的男人既不符合专业要求,更不符合道德标准。   对着他们的聊天框看了有一会,边迹自嘲地笑笑,将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更换睡衣。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边迹点开微信,发现正是严岸阔的消息:[到家了。]看来对方比自己更在意社交礼节。边迹带着距离感地回:[辛苦,早睡。]严岸阔没头没尾地说:[好像还能赶上。]边迹没明白:[什么?]严岸阔说:[1月1日的尾巴。]又过一秒,手机收到一张当地时间的截图,上面显示“2024年1月1日 23时59分”。   ——八小时的时差,让他们在飞行十一个小时后,居然又回到了2024年的第一天。   这时窗外烟花突然噼里啪啦地炸开,五彩的光落在窗玻璃上,被折射出更多颜色。   边迹脸上全是流光的映射,他收回眼神,点开严岸阔的新语音。   声音低沉,带着点入睡前倦怠的语调。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严律说卡点发新年祝福只是他为了维护客户关系,也不知道大家信不信。 第0011章 你跟边迹很熟吗?   北京时间跟伦敦时间正好隔了八小时,严岸阔算好时间,觉得国内现在应该方便收消息,于是打开乔远的名片添加好友,但没有立刻打招呼,而是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对着一张墨镜制服照看了很久。   这家航司的机长制服与边迹的乘务制服略有不同,剪裁更挺括,颜色也更深。乔远骨架偏大,照片显得他个高条顺。   不管是谁来看,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严岸阔的嘴角又向下挂了一分。   对方倒是懂礼貌,主动打招呼问:“你好,请问哪位?”   对待客户,严岸阔还是如常客气回复:“你好,恒天律师事务所的严岸阔。看到你的预约记录,现在方便聊聊吗?”   乔远几乎是秒回他语音电话。   “严律师好。”乔远一向早起,正在跑步,带着清晨健身的微喘,“我叫乔远。”   声音也挺有磁性,但严岸阔听着没那么顺耳。他把耳机摘下来,开公放,用电脑在旁打字。   “早,乔机长。”严岸阔自我介绍完,特意补充道,“边迹跟我介绍过您。”   乔远愣了下:“你们见过了?”   “嗯。”严岸阔提到,“正好到英国出差,所以跟他简单吃了一顿饭。”   乔远不明白他俩简单吃饭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所以没发表看法,寒暄了两句,坐在健身房的休息区擦汗。   “方便介绍一下情况吗?”严岸阔问。   乔远开始复述事情始末,跟边迹说的大差不差,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严岸阔认真记录,中途对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着重追问。大致了解情况后,双方合作意愿都很强烈。严岸阔点头道:“我后天下午回上海,如果您有空,我们可以见面详谈。”   乔远欣然接受,两个人约了周五晚上见面。   当事人很配合,谈下来的委托点数也合适,看来是个跑不掉的案源,但严岸阔并没有因此觉得新年的第二天有多美好。   他挂断电话,转到微信界面时,发现边迹半小时前发来一张图片,那是十五公里外的高山上炸开的新年烟花。   现在,他姑且认为2024会是还不错的一年。   边迹盯着屏幕上转瞬即逝的新年时间,觉得再回“新年快乐”显得自己没话找话,所以就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他也没有想到,随手拍的照片会被人放大又点开看了三遍。   乘务组休息不了太久,连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又得就位了。起飞前,他出于礼貌,给严岸阔发消息,说“走了”。对方回什么他当时来不及看,等到十个多小时后落地才开机,看到了严岸阔说:“回见。”   然而两个人都很忙,即便已经加上微信也不会闲聊,所以最后的聊天记录到“回见”这就断了。   边迹这次要飞三个目的地,直到周五才回上海。公司规定飞够四天后就得休满四十八小时,所以这趟航班结束时,正好赶上休48。   边迹趁着休息的机会,打算关心一下老朋友的情况,于是打电话给乔远,开门见山道:“远哥,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乔远上次听严岸阔的语气,以为二位已经很熟、交换过信息,所以没有跟边迹说过最新进展。他想想确实不应该,毕竟边迹是介绍人,怎么样也不能把他漏掉。乔远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怕你忙,就没跟你多说。我跟严律师已经联系上了,简单聊了些,打算今天下午详谈。”   边迹打着哈欠说:“行,你俩好好聊。我刚下飞机,得回去倒时差了。”   乔远关心道:“你又飞大夜航了?”   “是啊,困得不行。”   “那你好好休息吧。”   咖啡店在一间小花园里,安静,人却不少。严岸阔一向守时,早早坐好,翻阅着复印好的材料。   “严律师。”乔远远远认出来,上前与他握手。   “您好。”严岸阔也点头问好。   因为是工作会面,严岸阔没说废话,直奔主题:“乔先生,您发我的材料我看了。有几个问题要跟您确认。”   严岸阔认真起来压迫感有点强,乔远愣了下,随即点头:“您说。”   严岸阔指着笔记重点,开门见山:“第一,从章东3月1日给您汇款,到3月9日您还款,中间是否经过公司的提醒或调查?”   乔远斩钉截铁说:“没有,公司9号晚上才开始调查,在那之前我就把钱还了。”   严岸阔在对应的表格后标注好,又问:“有电话记录或者其他证明吗?”   乔远想了想,犹豫了一会说:“……这个可能没有,时间太久,记录已经清空了。”   严岸阔心说不妙,默默做好着重标记,继续往后:“您说章远曾多次给您汇款或送礼未收,是否有凭证?聊天、邮寄单、都可以。”   “我找找看,给他的邮寄单子可能留着。”乔远执行力超强,说话间已经在翻看快递记录。好在快递公司提供手机号订单回溯服务,找回不少收发记录。   严岸阔叮嘱他做好留存:“EMS存根记得留好,能减小举证难度。”   乔远点点头,指着他的电脑说:“你是在看惩戒书吗?”   “没错,里面提到停飞几点停飞理由,我们需要找到相应的规章。”严岸阔问,“公司以前有没有给你们发过类似的文件?员工手册、制度说明等等。”   乔远点点头,“有的,我回去找找,打个包发你。”   “谢谢。”严岸阔在相应表格里打好勾,继续说,“第三个问题,你提到过公司对你们有竞业规定。这条,除了合同,还有哪里有书面说明?”   乔远想了想,不太确定:“招飞文件?”   “公开可查吗?”   “嗯。”   严岸阔在表格后标注“可查”,又问:“那你在签完合同后,是否收到过补偿金?”   乔远震惊道:“什么补偿金?”   “建议你回去好好查一下工资构成。”严岸阔过宽慰道:“如果有竞业,公司需要支付您额外补偿才算符合约定。而且,您的岗位还不属于竞业限制的适用人员范围,我们有优势主张这项条款无效。”   乔远松了口气,但最关心的问题还是没聊到,他没再兜圈子:“但是,仲裁结果说我得赔一百多万。就算减去你说的那些,也是杯水车薪吧。”   严岸阔想了想,说:“培训费用自偿,这属于你们行业内特殊规定,根据以往的判决经验,很难避开这一点,但我们可以从金额着手。我会先去查他们提供的培训收据,看看有没有突破的方向。”   乔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他拿到仲裁结果时都已经快死心,今天经过严岸阔一分析,突然觉得这官司还有得打。   两个人又对着合同一一捋了一遍,捋出不少有利条件。严岸阔向乔远确认好诉求跟细节情况后,给他提了几个起诉的方向,乔远也都同意了。   严岸阔把这些问题都标注好,合上电脑说:“那明天我先把这些记录整理好。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准备拟起诉书。”   乔远起身送他,说“麻烦了”。严岸阔也客气几句,准备走时,突然问:“对了,边迹还没回国?”   乔远想说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但想想还是算了,如实回答:“刚回,他昨天大夜航,现在应该在补觉。”   严岸阔点点头,默了会才问:“你跟他很熟吗?”   乔远愣了下,如实回答:“还可以,最近联系比较多。”   跟边迹的回答一模一样,还挺默契。   严岸阔没多说什么,只“嗯”了声。   乔远也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只见他在手机上操作了很久,界面看着像是预定餐厅的app。   等到取车的时候,严岸阔问:“吃过晚饭没?”   乔远半下午来的,跟严岸阔一样,不可能吃过饭:“没呢。”   “那一起吧。”严岸阔打开车门,“我约了石库门那边的餐厅。”   乔远跟严岸阔第一次见面,聊工作倒还好,一起吃饭就有点尴尬了。但毕竟日后要合作很久,头回邀请就拒绝也不太好。乔远思来想去,憋出来一句:“就咱俩吗?”   “随意。”严岸阔嘴上这么说,却又强调,“我约的中桌。”   “那要不……叫上边迹?”乔远认为这是最合适的选择,“正好你们更熟一点。”   严岸阔这才进车,一副无所谓对方叫谁的模样:“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你跟边迹很熟吗》《叫谁都行》 第0012章 我就是那个艳遇   被遮光窗帘盖得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亮起微弱的屏幕光。   边迹挣扎着拿起手机,打开新消息提醒,睡眼朦胧地看了眼。   乔远问:[还在倒时差?]边迹木着手指,回复:[睡了一下午,差不多了。]乔远:[愿意出个门吗?]边迹回了个[?]。   乔远说:[我刚签完委托书,想跟严律师吃顿饭,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边迹立马弹坐起来,但冷静下来后,还是拒绝道:[不了。]疑似有家庭的人,纠缠他干什么。   然而乔远很坚持:[我跟他不熟。你是介绍人,帮帮忙?]边:[我跟他也不熟啊。]乔:[瞎说,你跟谁都熟!快来吧,救急!!]边:[……]这话倒是没说错,边迹出了名的温暖大方、风趣幽默,开玩笑又分寸得当,非常适合处理这种社交场合。   边迹只好起床:[那你们先去,我收拾一下。]乔远说:[感谢感谢。]黑色的林肯在道路上飞驰,严岸阔看了眼地图,发现南浦大桥前拥堵严重,问乔远:“他开车吗?”   乔远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指的是边迹:“还没问,应该开吧。”   严岸阔指着拥堵路段,提醒道:“那让他别上桥了,塞车很严重。”   乔远拍了张地图照片,刚打好字,严岸阔瞥了一眼,强调:“就说是我说的。”   乔远虽然不懂为什么要自己传话,但还是点点头,帮忙逐字转达,对边迹说:[严律师让你避开这条道,慢点开,路上小心。]边迹住在外环附近,真要开车上高架得堵一小时,干脆选择坐地铁过去。   严岸阔选的是家怀石料理店,就在地铁站旁,边迹到地方后,拿着包厢号问服务生,绕着大厅走了一圈才找到。   “不好意思,来晚了。”边迹这几次跟两人吃饭都让人等,抱歉地说,“我罚一杯吧!”   他动作快,桌上两个人没拦住,一杯清酒已经下肚。好在边迹酒量可以,日料店的酒度数高不到哪里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边迹很自然地走到乔远身边,正要坐下,严岸阔忽然端起酒杯,说:“是我叫得晚,该我罚。”   局还未开,一盅酒已经快见底。边迹便走到门口,请服务生再上。   本桌唯一一个不碰杯中物的人觉得有被孤立到,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就对着喝上了?显得我很不合群。”   边迹还没来得及坐下,将大衣挂在衣架上,取下围巾和帽子,走向桌边的乔远,“你就算了吧。”   乔远指着对面的座位,笑着说:“你坐对面去,你俩酒蒙子坐一边。”   边迹被指得顿在原处,原本他想跟严岸阔保持一些距离,但既然乔远已经指了位置,再变卦显得他心虚,于是走到严岸阔旁边,跟乔远面对面坐。   “今天聊得怎么样啊,二位?”边迹盘腿坐在蒲团上,跟身边人保持了五公分的宽度,但语气热情。   严岸阔随手为他铺了个垫子,回答:“感谢介绍人搭线,我们刚签完委托书。”   “聊得来就好。”介绍人本人又转头问乔远,“远哥呢,情况还好吗?”   乔远毫不吝啬对严岸阔的夸赞:“多亏严律师,帮我发现很多有利的细节。我们打算这几天先理理思路,然后起诉。”   当事人并没有谦虚,反而一脸坦然地收下了客户的赞美。边迹点点头,问他们要不要开始点菜。   乔远跟边迹认识的时间比严岸阔长,因此没跟他客气,全权委托道:“我的忌口你都知道,随便来点就行。”   边迹“嗯”了声,找出为数不多的熟食,并跟服务生再三强调腌料要淡。   乔远是广东人,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飞也没能改变他的口味,反倒让他对食物原料更加挑剔。边迹虽没有很经常跟乔远聚会,但几次接触下来便记清了他的喜好。   边迹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不光是职业特征使然,体贴和玲珑似乎刻在这个人的基因里,这让被一视同仁的严岸阔有点不爽。   点完自己与乔远的部分后,边迹因为拿不准严岸阔的喜好,将菜单交给身边人,“严律,我就不越俎代庖啦,你自己来点爱吃的?”   “我的忌口,你也清楚。”严岸阔把菜单推回去,看着他说,“你点就好。”   边迹一脸“我什么时候清楚”的无奈表情,看到严岸阔神色坚持,无奈,继续看向菜单:“那,山葵河豚刺身,甘鲷汤,熏烤樱鳟,可以吗?”   严岸阔开始低头处理微信消息,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菜品的样子,“可以。”   “刺身配橙醋冻?”边迹又问。   严岸阔头也不抬,“可以。”   这个态度,让边迹很难捉摸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边迹将菜单合上,试探地说:“我没吃过这家的甜品,你有推荐的没?”   这题没有类似芒果蛋糕的答案可以抄,所以边迹不会做。严岸阔草草看了眼,随口说:“白玉团子。”   边迹便一一记下,示意服务生上前,等菜品安排好,他又将桌上的新茶用水过了一遍,想递给唯一一个不喝酒的人。   严岸阔这才抬头,摁下壶,让边迹别动。   “怎么了?”   “我来。”   严岸阔熟练地接过茶皿,冲泡完递给乔远。   乔远自然是连连客气,说自己来就好。   严岸阔脸色不悦:“客户是上帝。应该的。”   边迹心说您这个表情和语气,可不像是在跟上帝说话。   寒暄等菜的档口,乔远的手机响了。边迹边坐在对面也能听出来,听筒里是聂杭的声音。   “远哥,在哪呢?”聂杭那边飞机轰鸣声很吵,只能扯着嗓子喊,“我今天不飞了,晚上陪我过个生日?”   乔远知道聂杭今天生日,但以为他有飞行任务,所以只往他家寄了礼物,没约聚会。听到他在上海,乔远惊讶道:“你今天不是飞日本吗?”   “暴雨,航班取消了。”聂杭快步在廊桥上走着。   乔远面露难色,聂杭见他没说话,问:“怎么,你不方便出门?”   “不是,我现在就在外面,”乔远向对面二人眼神征求意见,“跟小边,还有严律师在一块。”   “边迹和谁?”聂杭想了半天,忽然兴奋地说,“噢,想起来了,他那个艳遇是吧?!”   乔远赶紧把听筒声音调小,心虚地看了对面一眼。   边迹差点被水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严岸阔则若无其事地看着菜单,顺便递给身边人一张纸巾。   对面又说了句什么,乔远捂着听筒,小声说:“那个……你等会。”   他把手机盖在桌上,问:“严律师,我有个朋友正好今天生日,你介意加一个人吗?”   “是聂机长?”严岸阔从菜单中抬起头,“当然不介意。”   当初在AD801航班上,严岸阔听过聂杭的致歉广播,所以对他的声音印象深刻。   ——但,既然他能认出聂杭的声音,说明刚刚什么都听见了,自然也包括那句“艳遇”。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这么调侃,更何况还是个疑似有对象的直男。   想到这,边迹更加没脸见人,把头埋得很低。   乔远决定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站起来,走到屋外对聂杭说:“他们答应了,你过来吧。”   聂杭很爽快:“发定位,我上车了。”   “好。”乔远又走远了些,屋里已经很难再听见他们的交谈。   刺身摆盘下的干冰弥漫开,让人即便离得很近也很难看清对方的脸。   边迹不等严岸阔开口,先发制人:“你别说话。”   严岸阔愣了:“怎么了?”   “等我找个洞。”边迹煞有介事的。   尴尬,想钻洞。找了半天,边迹甚至能数清地砖上的纹路。   严岸阔居然真的等到他抬头才开口:“找着了?”   “没呢。”边迹挫败地说,“这家装修太新了。”   严岸阔低低地笑了两声,最后把他从桌面上拉起来,“那就一起看菜单吧。”   边迹拿不准严岸阔,被其他被男人打趣成“艳遇”,应该会生气才对,但严岸阔似乎对这件事毫不介意,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不管怎么讲,既然当事人不介意,边迹也不必再纠结,只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并祈祷一会聂杭来了千万不要乱说话。他被拽到严岸阔跟前看菜品,最后根据聂杭的喜好加了两道烧物。   点完菜,严岸阔说要出去,失陪一下。边迹应了,他刚好尴尬的劲头还没过。   没一会,乔远先打完电话回来,边迹便问:“聂哥什么时候到?”   “二十分钟。”乔远左右看看,“严律师呢?”   边迹说:“刚出去。”   二十分钟后,严岸阔跟聂杭前后脚进的门,前者刚拎着蛋糕和礼盒坐下,后者就在屋外吊着嗓子问乔远在哪。   乔远赶紧出去接人,边迹则看着严岸阔手中的东西,半开玩笑地说:“严律师怎么自己偷偷去买礼物?显得我跟乔远多不懂事啊。”   严岸阔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乔远和边迹都跟聂杭多年的交情,用不上这些虚的,但他毕竟第一次见,总不好空手给人家过生日。   严岸阔做事滴水不漏:“这是咱们一起买的。”   话音未落,聂杭推门进来,见到严岸阔后,很热情地上前跟他握手。   “你好。我叫聂杭。”机长自我介绍道。   边迹给聂杭使眼色,警告他不要在严岸阔面前胡言乱语。以机长的好视力自然是看到了,他冲边迹眨眨眼,意思是自己心里有数。   聂杭伸出手,笑道:“严律师应该见过我,AD801那次,是我跟边迹搭的班。”   “印象很深刻,可惜一直没机会当面谢你。”严岸阔客气完,简短地介绍道,“你好。我是乔机长的代理律师。”   他只介绍了跟屋内其中一人的关系,聂杭朝边迹的方向抬抬下巴,好像在问另一个人是什么情况。   边迹正想站出来,说自己是那个“介绍人”,却被严岸阔抢了先。   “嗯……”严岸阔低低地笑,看向边迹,“就是边先生的那个艳遇。”   【📢作者有话说】   晚上边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不是,他们有病吧! 第0013章 会辛苦吗   边迹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在聊天时喝水,听到严岸阔这么说,差点又开始咳嗽。   严岸阔递来几张纸,帮他把面前的水渍擦干净。边迹一边说“谢谢”,一边让聂杭赶紧落座。   “聂哥,”边迹无奈道,“我今天才第三次见严律,给我留点面子。”   他怕严岸阔以为自己有什么骚扰意图,刻意把二人撇得很清。   这么一求饶,三个人都笑开了,尴尬气氛不再,唯独严岸阔没什么反应。   “行了,不欺负你。”聂杭自来熟地问对面,“严律师,我们玩笑开惯了,别介意啊。”   “没有的事。”严岸阔扯扯嘴角,“你们太有活力了。”   严岸阔从大学起就要养家,朋友大部分都因为工作认识,能放纵的机会实在不算多。   边迹“噢”了声:“说我幼稚呢?”   严岸阔冤枉:“你本来也小。”   边迹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误解:“我就比你小两岁!”   “一点看不出来,”严岸阔惊讶,“我以为你二十六七。”   边迹靠着墙看他,“我工作都十年了,怎么可能二十六七。”   等到四个人都落座,严岸阔才问:“你们几个都认识很久了吗?”   聂杭摇摇头,“我跟边迹比较久,初中就认识了。跟乔机长要晚一点,X大里才见的面。”   “初中?”严岸阔来了兴趣,“你们是同学?”   说话间,服务生敲门问能否上菜。聂杭会些日语,熟练地回复他请便。   一桌珍馐摆满,暂时无人动筷,寿星便做了第一个尝鲜的人,连连夸赞点菜人会选,让大家都一起吃。   边迹夹了一块鱼肉,“对,初中我转来上海读书了,跟聂哥是邻居。”   “在哪里读?”严岸阔顺口问。   聂杭便接话,报了一个中学名。   严岸阔有些惊讶,语言系统切换成上海话,问:“闵行区?”   聂杭点点头,用同样的方言答复:“侬晓得?”   “离我家就三条街。”严岸阔想起桌上还有听不懂方言的人,又切换回普通话,不敢置信地侧头问边迹,“怎么那时候没见过你们?”   店里现在正是人多时,包厢里也能听到嘈杂的谈话声。边迹凑得近才能跟他讲话:“我只在这呆了一年,高中后又去广州了。”   严岸阔点点头,“回老家升学比较方便。”   边迹没立刻回答,默了会,摇摇头说:“也不是为这个,挺复杂的反正。”   实在是很奇怪的成长路线,一般家庭就算搬家再频繁,也不会让孩子在青春期这么奔波。   以两个人的陌生程度,严岸阔识相地没有多说。边迹以为他会感叹一句“怎么转学这么多次”,或者试图猜测“是因为父母岗位调动吗”,但他都没有。他只是抿了一小口酒,很深地看着边迹的眼睛,问:“很辛苦吧……要走那么远的路。”   边迹觉得酒劲有点上头了,脸开始变红。他用冰凉的手捂着两颊降温,撒了个明显的谎:“习惯就不会了。”   严岸阔看出他热,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用杯壁帮他的手腕降温,一边调室内的温度,一边问:“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边迹不知道他是指过去的“辛苦”,还是指现在的高温,含糊回答:“嗯,好很多了。”   严岸阔弯着眼笑了,安慰道:“以后会更好的。”   看着严岸阔那双像深海一样的眼睛,边迹觉得,胸口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无关那场火,只是看到他在大庭广众下流露出的那一点心疼后,心里酸胀胀的,有点难受。   在冒着气的干冰摆盘对面,乔聂二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白。聂杭已经半醉,敲敲桌子,警告他们不要私自讲小话,两个好学生便听话地分开了,融入集体一起聊天。   边迹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太久,很快收起眼神,继续跟聂杭聊起最近收到的令人无语的投诉,以及曾经遇到的紧急救险事件。最后,他起哄着让聂杭把蛋糕里送的生日帽子戴上。   聂杭宁死不从,说自己都多大了还戴那玩意。   “戴上吧。”乔远看着他,微笑着劝道,“挺可爱的。”   聂杭便不再反抗,乖乖把脑袋垂下来。   乔远帮他把纸带扣好,离得稍远些看,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聂杭急着照镜子,“是不是特别滑稽?”   对面两个人也跟着笑,边迹说:“等会啊,我给你照张相。”   边迹拿着手机拍了好一会,聂杭都不耐烦了,催他快点。边迹一边说“好了好了”,一边远远给他看相册。   “我操!”聂杭当场就想抢手机,“给我删了!”   边迹躲得快,让乔远把聂杭摁好,自己偷偷给严岸阔看相片,问他哪张最不好看。严岸阔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要求,选了张表情最崩的。边迹当即拍板:“行,那就发这张。”   聂杭在对面龇牙咧嘴,碍于乔远的挟制又不敢动手,只能言语威胁:“边迹,你要敢发,今晚我就把你十年的糗事全都抖出来。”   边迹有一瞬的犹豫,可惜也就一瞬,后来三位民航人员的微信收到了那张表情包。   严岸阔不在他们的群里,也在旁边一直在笑,笑得靠着墙,看边迹胡闹,嘴角翘得很高。   聂杭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都在细数边迹初中时与老师斗嘴、上树掏鸟蛋、和同学斗殴的二三事。   严岸阔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边迹小时候还跟隔壁班同学打过架?”   聂杭点头道:“是啊,他打架可厉害了。别看他现在整天笑嘻嘻的,以前凶起来吓人得不得了。”   “嗯,有幸见过,是吓人。”严岸阔笑道,“但挺帅的。”   当初在机上,边乘务长挟制住混乱的乘客,拖着不肯走的人下滑梯,这些严岸阔都看在眼里。   边迹被夸也看不出有多高兴,仍旧兀自帮桌上人添着茶水,顺便灭掉酒精炉里的火苗。   聂杭继续聊着小时候的轶事,连乔远也听不下去,问他需不需要喝水。前者自然地就着乔远的水杯喝了一口,喝完才觉得不对劲,问乔远是不是嫌自己太吵的意思。边迹接话,怪他怎么才听出来,于是一桌人又闹作一团。   后来话题逐渐走偏,边迹开始讲自己下飞机前遇到的离谱客人。这次是因为空姐太忙,发餐的时候,盘发乱了,没来得及收拾,结果刚下飞机被投诉。   严岸阔一个圈外听到也不免打抱不平:“这也能受理?”   边迹无奈道:“能,我们仪容仪表都有规定。”   “这还算好的。”聂杭接过话头,“以前有个旅客,说我们的空姐广播没温度,一个电话打到总公司,她当月绩效扣半,还得跟人家道歉。”   “本末倒置了吧。”严岸阔皱着眉,“空乘的主要任务难道不是保证旅客平安起落?如果只注重服务,那换任何人来都可以,你们何必经历那么多次辛苦的训练?”   聂杭叹气说:“谁说不是呢!这事我们都怨过好多次了,边迹上次还跟总公司报告过。”   严岸阔转头问边迹:“报告完有用么?”   “有点用吧,说是准备听证会,听听大家意见。”边迹摊开手,“但社会眼光、公司定位这些,是我没有办法改变的。”   严岸阔陷入沉思。他以前虽然也经常应酬,但饭局上聊的是股市、房市、职级或案源,这种“没正事”的局,上次参加还是在大学。   聂杭怕桌上唯一一位非民航圈人士融入不了,关照道:“听我们聊这些有的没的,会不会觉得无聊?”   严岸阔并没有半分受怠慢的感受,摇摇头讲:“不会的,很有意思。”   聂杭解释道:“主要是我们每天都在天上,那么小的空间,工作内容也很枯燥,除了天上的这些事,也没什么可聊的。”   说着,他还不忘点一下边迹:“谁能跟边乘务长似的,飞一趟就艳遇一次,全世界都有老朋友。”   “啊?”边迹不明白,怎么自己又成了话题中心,“不是,怎么又来涮我?”   乔远话不多,这会也跳出来打趣,旁敲侧击道:“没办法,你这个艳遇太显眼了点。”   “二位机长,”边迹不得已,把倒满的小杯子端起来,“别合起伙欺负我,这酒我喝了还不行?”   聂杭来劲了,让他一口喝完。边迹不怕,仰头照做,因为喝得太快,呛了下,有些咳嗽。   严岸阔不动声色地递给边迹一模一样的杯子,将他面前的那份撤下,很小声地说:“新杯子,温水。”   聂杭火眼金睛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问他在做什么。   “我在跟边迹说,”严岸阔面不改色地说着很明显的谎话,“其实你们的工作,是我小时候做梦都想的。”   虽然是谎话,但内容确实真诚的。   聂杭成功被带偏重点,有些讶异地问:“真的?”   “嗯。”严岸阔谈起过去时很冷静,像是在复述一本书,“以前家里出了很多事,没什么机会出去,等有机会的时候又没钱——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到二十六岁才第一次坐飞机。”   边迹确实没想到,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严岸阔将换成水的杯子往边迹面前又推了推,自己倒满了清酒,“所以,我很羡慕你们能去那么多地方,真的。”   严岸阔的眼神如此认真,以至于边迹有点陷进去。   蓝天于边迹而言是无路可走的选择之一,因此他没有设想过,会有一个世俗意义上已经如此成功的男人,对自己郑重地说着这些羡慕的话。 第0014章 我觉得他懂你   餐厅突然变得很安静,包厢外人来人往声一下子变成了对视的白噪背景音。   边迹顿了好一会,才艰难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吃起一块白玉团子。甜品的奶香味重,却没有那么甜腻——严岸阔很会选。   在对东道主的口味表示肯定之后,边迹没再说话。今天他表现出太多异常,再加上老友的打趣,这些对一个“直男”不礼貌。   其他人可以没心没肺地开他跟严岸阔的玩笑,因为别人心里没鬼。边迹不一样,他必须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才配得上严岸阔对“介绍人”的信任。   后半场边迹的话明显变少,尤其离严岸阔的距离比上半场要稍远。因为是日式装修,店里的一切原木桌椅都很矮,对于一米八一的边迹来说,腿有些无处安放。   最开始他将膝盖曲起来,别扭地放在一边,以免碰到严岸阔。但身边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不但大大方方地张开腿坐着,而且时不时会从边迹那边拿每个人手边都有的纸巾。   严岸阔撑着榻榻米,左手朝墙边伸,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边迹的胳膊。   “抱歉。”严岸阔这么说,却没有多抱歉的神色。   “没关系。”边迹帮他把纸巾放到他的左手边,“给你,这样好拿。”   严岸阔点头致谢。   边迹便专心品尝精心点过的菜,试图吃出蘸料之间的区别,然而没等他动筷,他就觉得腿边一热,是身边人的西裤沿正摩梭着自己的小腿。   严岸阔身高一米八六,蜷缩在矮桌子边着实难为人,因此膝盖不太老实也正常。边迹不动声色地往墙壁那侧挪了挪,可是下一秒,熟悉的触感又跟了上来。   这次不再是西裤,而是皮鞋碰了碰边迹的运动鞋。再看看鞋子主人,还在浑然不知地与人聊天。   “严律,”边迹不得不示意,“劳驾借过呗,我出去一趟。”   严岸阔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转过身,让出一人宽的通道,继续跟聂杭攀谈。   边迹出去本就是为了减少肢体接触,可通道那么窄,难免会有更多碰到的机会,这让他的借口显得有点苍白。   没办法,边迹只好厚着脸皮,侧身小心走过去。   “我跟你一起吧。”乔远忽然起身,和边迹并排走出去。   两个人回来时,聂杭已经在跟严岸阔科普不同客机型号的差异。   严岸阔看到边迹后,自己往右边挪了一位,很自然地将餐具换过来,“你坐外面。”   边迹不解:“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挤到你了。”严岸阔说得坦坦荡荡,倒显得边迹没那么大气,“坐外面你方便进出。”   “没事儿,我坐哪都行。”边迹没推托,从乔远的正对面挪到斜对面坐下。   这顿饭吃到十点才散,附近的酒吧开始夜间第一波小高峰,路上依旧熙熙攘攘。   严岸阔先出去付账,结果被前台告知已经付过了。   四个人都不算难相处的性子,性格相合,吃完饭就熟了,因此严岸阔不再跟他们客气,回到包厢后假装兴师问罪:“谁抢的单?自己站出来。”   先是看向右边,边迹摊开手说自己不知道。再看向左边,聂杭喝得醉醺醺,不可能偷偷跑过去付钱,那就只剩下一个乔远。   乔远把聂杭扶起来,举手认错:“是我这边临时多带个人来,你又买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总不好总让你破费。”   乔远还是太客气,聂杭怕严岸阔难做,站出来打圆场:“大不了以后咱们再约嘛,下次严律请!”   严岸阔点头,“行,回头我找边先生约大家的时间。”   “哎,单找他干嘛?”聂杭拿出手机,跟严岸阔加好微信,“我们仨,你随便找谁都行!”   严岸阔笑笑,“谢谢聂机长给面子。”   一行人并肩去地下车库,乔远没喝酒,打算开聂杭的车送他回家。聂杭有些醉了,被乔远和边迹二人架着,走路不太稳。   边迹将聂杭搬到后座,拿出找服务生要的一瓶温水和一袋餐巾纸,放在座椅前方的袋子里。乔远到驾驶位上暖车,时不时回头看二人。   “好好休息,到家给我信儿。”边迹嘱咐完,又对乔远说,“开车当心,远哥。”   乔远点头应好。   边迹正要走,聂杭突然一把拉住他,神神秘秘地冲他招招手。   边迹一头雾水,把头凑近了,问他怎么回事。   聂杭把手盘成小喇叭的形状,小声说:“我觉得,这位真的不错。”   “?”边迹简直莫名其妙,把他推回座位,指着他说,“睡你的觉吧!”   “我没醉。”聂杭固执地说着所有醉鬼都爱狡辩的话,“清醒得很。”   边迹干笑两声,把水塞到他的手心,“别操心了。”   “我认真的。”聂杭拉着他不让走,“至少,能看出来……他懂得你。”   聂杭的话让边迹有一瞬的失神。倒不是因为话题中心就在他身后注视着,而是因为,三年前聂杭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完全相反的含义。   那时边迹刚和前任分手,找聂杭出来喝酒时,聂杭摇着他的肩膀说:“他根本不懂得你。”   聂杭向来活络,看起来没多深的心思,实际看人很准。   边迹的前任是个机长,同在圈内,却并不满意边迹的工作,认为空乘辛苦、薪资回报低、约会时间少,无数次要求边迹去地面另谋职。   甚至在一次飞行员聚会上,前任当着所有兄弟的面劝边迹转岗,话中明里暗里带着优越感。边迹当晚就提出分手,后来对方很多次挽留,他直接拉黑,即便二人处在同一家公司也没有给过多少好脸色。   当时那个聚会聂杭也在,所以他太清楚边迹想要什么的、适合什么样的。   边迹站在车边的时间太长了,半个身子都探到车厢内,从严岸阔的角度望去,好像在做很亲密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边迹不会,但并不妨碍他上前,做一些不太礼貌的举动。   “边先生,不好意思,”严岸阔打断道,“我的车在那边。”   边迹这才站直了,回头看到身后那辆林肯,赶紧让开,“我挡路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严岸阔打开车门,顺口问,“你怎么回?”   边迹想了想说:“地铁吧。”   “你住哪边,需不需要我载你?”严岸阔拿出手机查看时间,“代驾还有一分钟就到。”   边迹摆摆手,“不用了,很近。”   聂杭闻言,立刻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喊道:“我们公司公寓挺远的,在外环那——”   “……”边迹很想将这位朋友的嘴巴缝住,但事已成定居,他只能继续婉拒,“嗯,所以应该不顺路。而且这个点高架很堵,我坐地铁更快一点。”   “顺路,不堵。”严岸阔向他展示地图结果,“我也住浦东。”   事实胜于雄辩,再拒绝就不礼貌了,边迹只好应下来。   聂杭这才回到车里,冲二人招招手,“那我们先走了,再会。”   “回见。”   聂杭的野马轿跑从二人面前驶过,偌大的停车场忽然安静下来。   没一会,代驾到了。严岸阔把手机递给边迹,让他输入地址。边迹觉得用别人的手机不合适,于是在自己的备忘录里打好字给他看。   交接手机时,严岸阔的纸腹碰到边迹的手背。   严岸阔和代驾说好新增的位置,忽然问边迹:“冷吗?”   边迹不但不冷,反而因为酒精有点热,疑惑道:“嗯?”   “你的手很凉。”严岸阔这样说。   语气如此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太阳照常升起”。   边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很多,“可能因为刚刚吹了风?”   “给。”严岸阔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温的。”   边迹不知道,严岸阔是如何做到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能够随时变出温水,他也很想说,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让身体更燥,否则脸色大概会更加没法看。但他还是接来水瓶,放在手心暖着。   沉默半晌,严岸阔又说:“今天这顿,算乔远的。”   边迹愣了半晌,才问:“啥意思?”   然而严岸阔并不在意,应得很痛快:“什么时候有空?”   “嗐,不用再请了,今天算谁的都一样。”边迹解释道,“聂哥远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不一样。”严岸阔坚持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边迹拗不过,只好说:“最近不太有空,排班很满,只有明天不飞。”   严岸阔说:“明天我要去见顾问单位。周末呢?”   边迹苦笑道:“周末我驻外……算了,以后再说吧。”   成年人都知道,“以后”基本就意味着后会无期了。   严岸阔轻轻笑了声。边迹问他笑什么,他语气里还带着点挫败,“边先生真的很难约。”   边迹愣了一下,回敬道:“彼此彼此吧。” 第0015章 三千公里外的日出   说边迹难约,一点也没有冤枉人。   严岸阔的工作已经算足够饱和,他的朋友很少愿意和他出门,因为时间对不上。边迹就更夸张了,一周至少有四天在天上,昼夜颠倒黑白不分。   这一拖,就拖到了月底。   律所的装扮都换了几波,刚迎完元旦,又在迎新年。严岸阔这天来上班,发现有人穿着红毛衣红帽子,问道:“今天这么喜庆?”   “快过年了呀,严par。”说话人名叫黄萧筱,在恒天实习期快满了,马上准备转正考核,一直在严岸阔手下干活,“新年新气象嘛!”   严岸阔差点怀疑自己记错时间:“不是还有两周?”   黄萧筱笑道:“提前预热好伐。”   “行,热着吧。”严岸阔没再跟她闲聊,问道,“对了,飞行员那个案子,仲裁文件捋完了吗?”   “捋完了,但我觉得挺奇怪的。”黄筱萧嗞啦转过椅子,哗地滑到严岸阔身边,“先前认为乔远无法证明归还行为先于调查,存在受贿的主观故意,所以停飞理由成立。但是按道理,不应该主张惩戒方的航司承担举证责任吗?怎么让劳动者自证呢?”   严岸阔点点头,“当事人是否违规,关系到停飞处分的合理性。不出意外,这个到时候就是庭辩焦点。”   黄萧筱担忧道:“那咱们不占优势呀,相应证据太少了。”   “找。”严岸阔言简意赅,“一个焦点有利证据嫌少,那就多找几个。”   黄萧筱一点就通,很快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严岸阔看:“说起这个,严par你看,这是当事人的社保记录跟工资流水。我发现,航司没有按承诺购买停飞险,给当事人停飞后也没有交足公积金。”   “招飞文件呢?”   “官网上找到了,航司明确宣传过停飞险等福利待遇。”   严岸阔点点头,一切跟他设想的差不多。或许可以从虚假招聘着手,诉航司违反劳动者权益在先,主张当事人无责解约。   严岸阔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五分钟才开会,便站在电脑前简单浏览黄筱萧整理的材料。   “这是所有给A航提供飞行员培训服务的供应商?”严岸阔指着其中一张表问。   黄筱萧点点头,“对,我们刚整理完培训金额,还没来得及细看。”   “兴源……?”严岸阔扫过密密麻麻的表单,精准找到这家出现次数居高的公司,立刻安排,“查下这家公司的资质,再捋一遍A航与所有供应商的股权穿透关系。”   黄萧筱人很聪明,恍然大悟:“懂了,严par。”   “好,我先去开会,晚点再找你。”严岸阔说完,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严大律师今天的日程已经不算满,但还是少不了几场小会。   周天瑞正在签文件,看到严岸阔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来坐。”   严岸阔问:“您找我?”   周天瑞扔给他一个文件袋,“我这有个案子给你。”   所主任日理万机,从不说无效的话。严岸阔习惯了他这样,自然地接过袋子,正想开口,被周天瑞打断了。   “委托方是前文顺集团董事长的女婿。婚内财产分割,标的六千万左右,律师费1.5个点。具体信息在卷宗里,你先看看。”   严岸阔只草草浏览了一下,摇头道:“我这边不太腾得开,要不给团队下面其他人吧,张律就很擅长做这个。”   “这么大的案子,你给一个授薪律师?”周天瑞不能理解,“不行,委托人点名,就你们几个资深合伙人来做。”   严岸阔无奈道:“抱歉,那我这接不了。上次昆明那个被告方想上诉,马上要准备二审。还有一个飞行员的劳动纠纷案,正在做起诉材料。”   “劳动纠纷?”周天瑞惊讶道,“我记得你很久不做这个方向了。”   严岸阔含糊地说:“朋友介绍的,顺手接了。”   周天瑞更加好奇:“你还有民航圈的朋友呢?”   严岸阔不否认:“刚认识不久。”   “标的多少?”   “一百多万。”   周天瑞没再追问,只是劝道:“飞行员职业特殊,培训门槛高,取证程序繁琐。这种案子,难赢不说,标的还低。我建议你把它交给小黄,专心做文顺的案子。”   “不太行。”严岸阔苦笑道,“小黄还没转正,我得带着她做。”   严岸阔作为合伙人,需要对团队负责,拉来的案源关系到团队的盈亏。周天瑞不太认可他放弃大案的做法,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行,你自己把握。那文顺的案子我给老刘了?可别说我没找过你。”   严岸阔笑着跟他打马虎眼:“哪能,知道领导器重。”   周天瑞哼了声:“你忙吧。”   严岸阔回到工位,经过大厅时看到黄萧筱还在查股权,就过去要来现有证据,一一修改起诉书。   黄萧筱敲门进来,把股权分析结果交给他,问自己能不能早点回家。严岸阔帮她签了加班工时的单子,又转给她一笔打车费,说:“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严岸阔继续埋头整理浩如烟海的案头材料,一眨眼,已经快八点了。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疲惫地摘掉眼镜,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   纽约的表盘上显示早上八点,清晨的阳光将座位照成柔和的黄色,每个路人的脑袋上都有一层光晕。   边迹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拍了一张透明全景窗外的太阳。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日出收集者,在手机里私藏了三百多张来自全球各地的日出。   边迹将机场的图片发了个朋友圈,顺便翻了下别人的,见严岸阔一分钟前刚发布过动态:[加班。]配图是一杯咖啡和厚厚的、将关键信息打马赛克的照片。   下面一溜都是聂杭和乔远的留言: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   边迹看了眼北京时间,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在朋友圈下面复制文字排队形:[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既符合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又公开于所有朋友,坦坦荡荡。边迹自认做得很好。   一秒钟后,边迹的聊天框传来一条消息。   严岸阔私聊他:[在写诉状。]坦荡的公开聊天突然转成小窗,这让边迹有点无措。他努力保持客套和冷静:[看来远哥那顿饭是请对了,你比他还上心。]严岸阔也客气道:[本职工作而已。]随着太阳东升,光越来越刺眼,最后整个候机大厅都被染成了黄色。地面来来回ⓢⓌ回的人,因为逆光变成了镜头中的一抹剪影。   对方忽然问:[在纽约吗?]边迹猜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刚发的照片,回了个[嗯]。   严岸阔不但看到了,还将它下载下来,发到聊天框里:[这张是什么?]机场网速不太好,消息转了两圈,边迹才收到。   照片中是黄澄澄的太阳,还有逆着阳光走着的、脚步很轻快的边迹。   这么明显的题目,小学生都会做,严大律师却在这里明知故问。   边迹巧妙描述:[距你三千公里外的日出。]严岸阔一语双关地说:[很美。]边迹没追问他指什么,反而默契地将这个话题作为开心坚果储藏在脑海仓库里,不再去打扰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边迹猜测今天严岸阔的对象不在家,所以才能让他在公司耗这么久。   这么想着,边迹决定把猜测落地,径直问:[这么晚还不下班,家里人不会着急吗?]这是边迹第二次提到“家里人”,严岸阔不疑有他,照常回:[不会,她们有自己的事。]边迹看着“她们”二字,愣了半天。   除了对象,还有哪个“她们”?   难道……严岸阔连女儿都已经有了?   边迹打字的手都有点不听使唤:[那你家里很热闹嘛。]严岸阔有两个房子,妹妹和妈妈跟他不住在一起,所以很自然地回答:[不算热闹,我自己住。]边迹一整个震惊,把这句话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不禁多想,严岸阔怎么会自己住?之前好像也从没见过他戴婚戒,难道是夫妻异地,或者正在分居?   无论是哪种猜测,以他们的关系,再问下去都有冒犯之嫌,边迹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严岸阔的遭遇表示同情:[抱歉。]严岸阔不解:[你抱歉什么?]碰巧有位友司的空姐上前跟他打招呼,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化妆品,问他怎么不带点东西回家。   虽然航司规定从业者不能兼职代购,但平时给家人或自己买些小玩意还是方便的。边迹因为飞国际线次数太多,也没什么还在联系的家人,所以用不着这些。   他笑着回应说“不用”,送走熟悉人后,才低头回复:[没什么。]受刚刚那位空姐的点拨,边迹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严岸阔跟家里人聚少离多,那也许会需要一些新奇的礼物。   边迹自认得体地说:[有空多陪陪她们吧。如果需要从纽约带什么包或化妆品,也可以跟我说。]严岸阔很久都没说话,直到五分钟后才回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严(自以为的):给他钓成翘嘴边(正在做的):给他整点代购 第0016章 现在单身吗   严岸阔不出意外地没有接受代购的好意,边迹也不知道他后续如何处理家庭问题,只知道严岸阔当天应该是九点多才回家,因为那时朋友圈各位关心的朋友得到了集中回复。   ——回家后他会做什么呢,会跟家里人视频,聊很久的天吗?   边迹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   接下来的近一周,边迹都没再找过严岸阔。这个人就像被强行埋起来的野草,在暗处偷偷使劲,最后突然冒了个尖,以至于边迹不知道怎么把它掐掉。   见面的机会居然还是聂杭给的。   这天边迹刚落地一小时,回家就瘫倒成废人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个不停,边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聂杭在群里@他。   聂杭:[@边迹 下飞机了吗?]边迹正处于困累交加的状态,眼睛都是迷蒙的,没看清群聊名字,见到是聂杭就放松了警惕:[嗯。]聂杭:[今天有空?]边迹木着脸回:[晚上有。现在要补觉。]乔远这时候站出来,问:[又飞大四段了?]都是圈内人,边迹用不着解释太多,发了个航司里常用的制服人表情包:[苦笑.jpg]乔远:[没事,好好休息,我们约晚餐。]边迹以为是要跟聂杭和乔远一起吃饭,正好今天也没别的事,就答应了:[好,晚上见。]聂杭:[@严岸阔 金主,今天去哪?]边迹正准备退出聊天框,看到这条消息,眼睛都瞪大了。   严岸阔?他什么时候也在群里?   再定睛一看,一小时前,聂杭刚把他拉进群聊。   边迹人傻了,赶紧打电话给聂杭,上来就问道:“你怎么把他拉进来了?”   聂杭不懂:“谁啊?”   边迹着急地说:“严律啊!”   聂杭无辜道:“他说要补上上次的局,问我你跟远哥有没有空。我想着挨个约太麻烦,干脆在群里沟通得了。”   “……”边迹更不明白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那时候自己刚下飞机。   还挺准时,边迹腹诽道。   上周严岸阔想约下顿饭,被边迹打马虎眼给混过去了,本以为对方会遵守成年人对“下次”心照不宣的约定再也不约,没想到一周不到,他居然直接打入民航小群内部。   “聂哥,”边迹无奈地抓了把头发,“要不我晚上不去了吧?”   聂杭显然暴躁了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问他为什么:“好好的,怎么不去了?”   “没必要。”边迹也说不明白,理由全都站不住脚,“我只是一个介绍人,哪用沾好多次光。”   聂杭“啧”他:“这是什么话?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少钱,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回去不就好了。”   边迹苦笑:“可别!我就是怕这个。”   “怎么说?”聂杭皱起眉,坐在沙发上,语气变得很认真。   边迹将冰箱打开,拿出一罐无糖气泡水,仰头喝了一口,叹气道:“他……应该是有家庭了。”   “啊?”聂杭惊讶的程度比边迹高出一百倍,“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单身,毕竟也没戴婚戒之类的。”所以边迹第一次见面时才敢找他要联系方式,但现在不一样,“但我听他平时聊天,应该是有家庭,至少是有对象。他还不知道我的性向呢,我怕一来二去走太近了,容易遭误会。”   聂杭默了会,问边迹怎么得出的结论。   后者将在伦敦和纽约的发现都讲了一遍,前者虽然也在叹气,但还是安慰道:“人家也没明确说过自家的情况,万一你猜错了呢?”   边迹叹着气,说:“那我也不好直接问啊。”   聂杭陷入沉思。   “要不这样,”边迹忽然想到好办法,“聂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帮我个忙?”   “你说。”   “咱们到时候,玩个游戏……”   聂杭一点就通:“懂了,包我身上。”   说话间,群里一直没发言的当事人终于出来讲话:[我和乔机长还在所里。你们直接来BFC吧,我订座位。]聂杭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回复:[我可以。]乔远也回答:[好。]被架到这个份上,边迹想推脱也推不过去,只好跟着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为了不迟到,边迹提前一个小时就起床,第一个开车到约定地点。   BFC金融中心距离外滩近,灯火通明。边迹穿过琳琅满目的市集,在几个区域之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位置。   周四晚上的人流量比周末少,但也不乏有在附近加班的白领来这吃饭。边迹在商场大厅里等了一会,见其他人陆陆续续到了,才进到店里。   严岸阔和乔远从所里出发,过来近,即便落座后还在聊案子。   律师与委托人面对面坐着,聂杭自然地走向乔远身边,于是只有一个空位可供边迹选。他咬咬牙,如常地过去坐下。   直到上菜前,严乔两位还在就案件进行交流。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部分是没有结清的,2012年的单据最好能找出来。”   “我晚上回去就找,还差一个竞业服务协议的扫描件对吗?”   “这个不急。重点是签署时间,入职前还是入职后签的?”   “应该是入职后,因为当时已经——”   聂杭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二位,咱们要不先下班吧?”   乔远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上诉,有点紧张,耽误大家时间了。”   边迹笑着安慰:“没事儿!你的麻烦能解决才是最重要的,饭什么时候吃都行,反正我们都不饿。”   乔远感激地让边迹把杯子给自己,想给大家倒水。边迹没跟他客气,刚把杯子递出去,就被严岸阔截了胡。这位律师不知哪根筋搭错,抢起了乔机长的服务,替边迹倒满了。   边迹:“……”   聂杭看在眼里,轻咳了一声。边迹则眨眨眼,提醒他别忘事。   “正好菜还没上,要不咱们玩点游戏?”聂杭会意,提议道。   在座四位都开了车,第二天仍是工作日,不适合喝酒,因此今天只能以茶代酒。聂杭熟知各种小游戏,嫁接到这种场合也是信手拈来。   “这样,我设一个倒计时闹钟,时长不定。咱们从现在开始传,传到谁手上,谁就得回答上一个人的问题。”聂杭说完,已经设置好时间,将手机倒扣在桌面,“闹钟在谁手上响,就算那个人输,行吗?”   其他人都熟知游戏规则,仅有唯一的新朋友严岸阔较为谨慎:“输家的惩罚是?”   聂杭想了想,看着边迹说:“现在可不能说。”   边迹冲他使眼色,想让他别做得那么明显,但聂杭没听,冲严岸阔笑,“得等你输了才知道。”   凭借乔远对聂杭的了解,边迹基本已经明白他想干什么,正要说话,奈何严大律师对自己的手速过于自信,已经答应了。   于是第一局游戏迅速开始,聂杭作为发起人,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棒。   这种游戏,第一棒总是压力最小的。他环视一周,缓缓将闹钟递给乔远,“今天吃了什么?”   边迹很快抗议:“你这问题,是不是有点太温柔了?”   聂杭笑道:“也没说不能这么问啊。”   “黄鱼面。”乔远回答完,迅速将闹钟递给边迹,语速飞快,“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边迹没想到乔远一上来就问这种事,还是在严岸阔当面,出于胜负欲,想也没想就回答“两年前”,然后将闹钟扔回给聂杭,“你为什么问他那么简单的问题?”   “……”聂杭愣了半秒,下意识说了句“操”。   边迹敲敲桌子,“别浪费时间。”   “因为想不出别的!”聂杭算算看觉得可能马上时间就要到了,赶紧脱手,扔给严岸阔,“哎,到严律师了。”   严岸阔气定神闲地接过它,仿佛这不是游戏砝码,是文书资料:“问。”   “那我可不客气啦?”聂杭带着一点笑,探究地问,“严律师,你现在是单身吗?”   严岸阔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顺着聂杭的眼神,看了边迹一眼,才缓缓说:“是。”   【📢作者有话说】   谢谢聂哥 第0017章 “回见”“晚安”   随着话音落地,闹钟也响了。   严岸阔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炸弹会在自己手中炸响,“所以,我输了吗?惩罚是什么?”   聂杭并没有事先说明,因此现在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他朝边迹抬抬下巴,“一般呢,都是由输家身边的人指定。”   边迹忽然被点,无可奈何地笑道:“谁出的这个规定?”   聂杭反手指向自己,“我出的。”   “……”边迹没话讲,正要拒绝,忽听身边人问话。   “边先生,”严岸阔说,“你指定吧。”   边迹为难:“我没跟你玩过这些,不知道你的阈值怎么样。”   “挺高的。”严岸阔给他吃定心丸,“你可以随意。”   聂杭“啧”了一声,说就爱跟严律师这种玩得起的人玩游戏。于是,难题又抛回边迹这里。   只见过四次的人,不好太为难人家,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让一桌人看出来。边迹想了会,微笑道:“这样吧,要不严律师给大家唱首歌?”   聂杭不满:“太平洋的水都被你放完了。”   边迹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有刚刚游戏中对乔远放水的前情在前,聂杭立刻乖乖闭嘴。   严岸阔很快应了,还自行增加难度:“需要伴奏吗?”   边迹摇头,“简单唱点就好。”   严岸阔便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他的嗓音很亮,却带着低频的共振,像一鼎古老的编钟。   这首歌边迹没有听过,安静婉转,应该是上海本地的民谣,夹杂着许多方言。边迹虽然不很懂,但听着曲调,心似乎也静了几分。   一首唱完,聂杭的表情有些微妙,盯着严岸阔看了半天,才开始鼓掌夸他唱得好。   边迹跟着鼓掌,并且凑近了,小声问:“我听不太懂歌词,讲的什么?”   既然知道严岸阔是单身,边迹的胆子也变大了不少,不再刻意保持距离,此时居然主动凑到严岸阔的耳边。   “不去问聂杭吗?”严岸阔打趣道。   “……我问不着。”边迹撇撇嘴,“你唱的,你告诉我。”   严岸阔不答,只笑着看着他,“以后你会知道的。”   这个悬念在边迹心里盘旋了一晚上,直到结束也没能解开。   下楼取车的路上,边迹和严岸阔走得很慢,落在其他二人身后,远远地讲小话。   “你的车在哪?”严岸阔问。   边迹说:“北门那边,B区。”   “我也停在那附近,跟你一块去。”   边迹没像以前那样拒绝,反而应得很痛快:“行,麻烦了。”   麻烦别人是拉近关系的开始,严岸阔没习惯这样的边迹,脚步顿了下,才继续往前走,眼睛搜寻着附近的车,“车什么样的?”   “黑色的,特斯拉。”边迹说。   黑色磨砂质地很有科技感,在一众车里还算显眼,严岸阔远远就看到了那辆车,却没有说,反而继续跟着边迹往另一个方向走。   “真没想到,”边迹忽然问,“严律师这种才俊,居然还是单身。”   严岸阔扬眉,“难道边先生不是?”   边迹不知道他问的是“才俊”还是“单身”,歪头说:“怎么还带打岔的啊,不是在聊你嘛!”   严岸阔不置可否。   边迹停下脚步,“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有家庭来着。”   严岸阔也跟着站定,双手随意插进兜里,“为什么?”   “我记得以前跟你聊过家属的问题吧?”边迹伸出手指,在严岸阔眼前晃了晃,“当时你可没有否认她们的存在。”   “什么?”   “在英国啊,你忘了?”   “……”严岸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笑了,很快恢复正经表情,“确实是有个妹妹,她跟我妈一起住在闵行。我以为你在问这个。”   边迹探究地看着他,仿佛在判断话里的真假。严岸阔无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至于我家,”严岸阔左滑一张,给边迹展示自己家里那只很好养的小动物,“如果硬要说的话,她也算是一只雌龟。”   “……”边迹无话可说,“抱歉,误解了。”   “是我说话有歧义。”   边迹想起自己看到的晚安消息,低低笑了下,然后长松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她们”,合着之前的嫌都白避了。   边迹这下胆大了不少,他本身就不是爱拐弯抹角的性子,从前是为了避嫌,现在无嫌可避,骨子里的争取心便被勾了出来。他直白地问:“那,严律师想找个什么样的?”   严岸阔半靠在一辆林肯上,双腿微曲,“不知道。缘分到了就在一起,没想过一定要找什么样的。”   “严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边迹打趣道,“没要求才是最高的要求。”   严岸阔被逗笑了,“也许吧,所以到现在还单着。”   边迹“啧”了声,学着对方唱歌时的口音说:“不好太挑的啊。”   “别总说我了。”严岸阔冲边迹抬抬下巴,“你呢?两年,就没有遇见新的、合适的人吗?”   “没有。”边迹照实回答,“太忙了。”   严岸阔不响,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重。   边迹不满:“你笑什么?”   “边先生确实很忙,”严岸阔翻起上次想约也约不上的旧账,“想请你吃一顿饭,比见我们所主任还难。”   边迹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以前那是有些误会在,现在障碍统统解除,边迹便也主动了不少。   “看来我给你留的印象不太好啊,得补救补救。”边迹煞有介事地说。   严岸阔扬起眉毛,“怎么补救?”   “年前我们再见一次吧?”边迹看着他,目光直白。   严岸阔先是愣了下,随后很快答应:“可以。”   边迹算了下时间,不同于上次的推脱,这次他直接给出了两个选项:“下周二,或者下周日?”   “下周日OK。”   “行,那回见!”边迹伸出手,笑着说。   这是边迹第一次对严岸阔说“回见”,也是第一次主动与他肢体接触。   严岸阔伸手与他很轻地碰了一下,一触即分,“下次见。”   边迹收回右手,插着兜,假装无所谓地说:“你的车找到了吗?”   “找到了。”严岸阔指着自己倚靠的车,“这辆就是。”   边迹点点头,“那你赶紧回家吧,我去找找我的。”   “你的车好像在那边?”严岸阔直起身,指着相反的方向,毫无带错路的愧疚神色,“我们走反了。”   边迹心中生疑,嘴上还是道谢。严岸阔问他能不能找到,他藏了些心思,故意说地下分不清方向,有点难找。   严岸阔便往特斯拉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我可以带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生活小贴士:特斯拉有定位寻车功能(●'◡'●) 第0018章 记得接电话   因为车主主观和客观上都没有使用定位寻车功能,加上带路者的方向感似乎不太灵,所以今天二人在停车场逗留的时间过长。   边迹上高架时,距离更远的两位机长都已经在群里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二十分钟后,他才吱声:“我也到了。”   严岸阔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刚打算出停车场,就被一个电话叫回所里加班,于是在群里发了张电脑的图片。   边迹奇怪道:[你还没走?]严岸阔说:[临时接到电话,有个案子的材料要改。]乔远:[严律师太辛苦了。]聂杭也附和道:[确实,早知道今天就不拉你吃饭了,你还能早点回家。]严岸阔:[跟你们没关系,刚接到的电话,正好我在律所附近,干脆回来一趟。]边迹说:[那你先忙,早点休息。]严岸阔回应完,便专心看起手头的案卷。   电话是吴红英打来的,一审后,她的丈夫不满判决内容,很快向上级法院提起上诉,据说对方换了一个庭辩风格非常强势,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律师。   不知道是否受了什么挑唆,对方开始在亲友间散布吴红英的谣言,说她婚内出轨在先,拿老公的钱在外边养小白脸,就连辩护律师都是靠上床换来的云云。   吴红英老家人情非常紧密,年迈的父母不堪流言困扰,被气得卧病在床。她这次的情绪比之前稳定,但还是能听出强忍着的气愤,一遍遍重复“我要杀了他”。   严岸阔知道这是气话,但还是善意提醒她:不可以。   “我要让他净身出户!”吴红英咬牙启齿地说,“他怎么有脸……你知道他说什么,他反而说我跟别人有一腿!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   严岸阔被泼这种脏水,倒没那么生气,只是对对方的手段嗤之以鼻:“净身出户这一点,我建议还是不要。二审不能变更请求,除非重新提诉。”   “那就重新提诉!”吴红英斩钉截铁,“他敢这么对我……我不会让这个人渣好过!”   严岸阔请她先冷静,继续说:“首先,‘净身出户’这种词,通常会被认为违反婚姻平等权益,法院一般不支持。而且你想,以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万一真的被逼到绝路,会不会对你甚至孩子的人身安全不利?”   吴红英冷笑一声:“你怕了?怕打不赢影响你名声?”   “我不怕。老实说,这个案子对我影响不大。”严岸阔代理过各种离婚案件,见过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反目成仇甚至刀尖相向,所以不惮以最大的防备心揣测每一个案子,“但我们没办法跟疯子讲道理,给他留50%财产他都要造谣、上诉,如果下次他只剩下10%,很难想象他会做出什么。”   严岸阔习惯摆出最坏的后果,比如对方拒绝执行、强行扣下孩子甚至威胁生命健康等情况,但吴红英仍然坚持要重新上诉,要让对方损失最大,否则就换律师。   律师对当事人的劝告只是出于专业和经验,但归根结底仍旧是服务方,严岸阔见吴红英如此坚持,便说:“风险我已经说过,如果你还是希望改诉求,我可以配合你重新写诉状。但在此之前,希望您先冷静一晚上,明天我们再谈。”   第二天一早,严岸阔就收到消息。吴红英说她考虑清楚了,改诉求,要让前夫家破财散。   严岸阔捏了捏鼻梁,赶紧回律所,独自梳理以前的证据清单和新的上诉思路。   一般来说,法庭辩论终结后就不能再变更诉请,但如果发生新的事实,造成新的损害,确实可以另外起诉。   以吴红英最新提出的金额来看,对方的过错事实可能不支持判这么高,但如果能证明前夫在一审判决后在老家散播谣言,以及故意隐瞒孩子行踪,就可以诉他诽谤和侵犯监护权,那样情况就会对他们有利很多。   突然多出个新案子,严岸阔的工作量又大了一倍。头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去,第二天八点半又坐到工位上。   连黄筱萧看到都奇怪:“严par,最近怎么走这么晚?”   严岸阔头也不抬地说:“昆明那个案子,当事人要重新上诉。”   小黄问:“为啥啊?”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男方做出来的事,把黄筱萧气得咬牙切齿:“我靠!这男的还是人吗?”   “就怕他不是人。”严岸阔叹口气说,“他没什么道德底线,不能逼得太紧。”   黄筱萧也跟着叹气,安慰道:“注意身体啊老大。”   严岸阔浅浅应了句,接着处理手头工作。   这天跟以往任何一个忙碌的工作日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边迹对他突然热情了起来。   中午刚下班,严岸阔就收到了来自他的三条消息。   边迹:[刚下飞机。]边迹:[图片(机组餐)]边迹:[你有按时吃饭吗?]严岸阔诚实回答:[还没吃。]边迹查看完北京时间后,兴师问罪道:[十二点半了!]严岸阔:[忙忘了,一会再说。]边迹向来一日三顿难吃却规律的机组餐,担心他这么冷的天不吃晚饭会胃疼。如今也不用担心对方的家事问题,既然是单身,那大可以大方关心:[“一会”是多会?]严岸阔翻了翻手边的文书,故意往晚了估:[大概一个小时后。]边迹心说那就不是午餐了,是下午茶。   严岸阔说的是实话,却被边迹听出几分刻意:[没事的。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不会觉得饿。]边迹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打开国内的外卖软件,按照前两次和严岸阔吃饭记住的喜好,点了一份荤素搭配的轻食,送到律所的前台,然后截图,发给严岸阔。   边迹:[给你点外卖啦,记得接电话(眨眼.gif)]边迹:[图片]严岸阔看着截图,偷偷勾起嘴角:[谢谢。]   【📢作者有话说】   大家评论都好可爱好有才噢!好看!爱看!请大家多发(顺顺鞠躬! 第0019章 “麻烦了”“不麻烦”   严岸阔没骗人,不但吃完了边迹送来的汤,连边角配菜也没有放过。他把空碗拍给边迹看的时候,还被质疑是否作弊倒掉了食物。   年关将近,骤冷骤热的天气让许多人着凉。黄萧筱戴着口罩,一直在打喷嚏。   严岸阔听到动静,回头关心道:“生病了?要不要请假回家?”   “没,小感冒。”黄萧筱捂着鼻子,“你离我远点,别传染了。”   严岸阔听从建议,戴上口罩,继续整理案头文件。昆明二审的案子并不复杂,但因为变更请求、重新提诉的缘故,新增证据清单拉得老长。对方这次换了个律师,来自北京红圈律所,以激进风格著称。严岸阔上网查了对面以往的庭辩视频,觉得不好对付,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今天又是跟黄萧筱最后一起离开律所,严岸阔起身关灯,让小姑娘先进电梯,一手搭着大衣外套,一手摁下电梯门。   门关前,严岸阔忽然收到一条来自云南的短信。言语污秽不堪入目,大意是辱骂他吃烂钱、讼棍、搞破鞋一类的话。   作为一个曾经经常打劳动官司的律师,这类威胁短信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面无表情地把号码拉黑加投诉,揣好手机,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家?”   “我男朋友来接。”黄萧筱说。   “那我陪你等他来。”严岸阔作为她的指导老师,让她加班到这个点,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而且天黑确实危险。   黄萧筱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他就在车库,没事的。”   严岸阔想她应该是不愿意自己跟着,便答应了:“好,注意安全。”   等他从公司开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洗完澡躺在床上有点头晕,严岸阔试图睡觉,却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本以为是加班时间太长的缘故,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吃了一粒褪黑素,又躺回去,逼着自己入眠。   痛感越来越强烈,严岸阔翻来覆去一整晚,仍旧没能缓解。   第二天一大早,他照常上班,越待越觉得不对劲,拿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赶紧用医药箱里的体温枪测了测——三十八度九。   第一反应是今天去不了法院了,严岸阔赶紧拿手机安排调整后的工作,先是跟黄萧筱交代几个DDL,然后跟法院和派出所的对接人另约时间,又处理了几个要紧的邮件,才找出退烧药来吃掉。   黄萧筱关心道:“不会真被我传染了吧?你怎么烧这么高,赶紧去医院吧?”   “没事,我吃完药了,去休息室里睡会,两个小时后还有个会要开。”严岸阔揉着太阳穴,拉开休息室的门。   黄萧筱不解:“另约时间开不行吗?”   “不行,参会客户太多了,时间都难约。”严岸阔摆摆手,“没事,开完会我就回家。”   律师这行除了庭上业务能力要出众,服务客户的能力也要有,毕竟案源为大,轻伤不下火线,也是正常的。   黄萧筱没办法,安慰道:“那你赶紧睡吧。”   严岸阔把休息室锁上,窗帘拉好,躺在折叠床上沉沉地睡了。   闹钟响起的同时,电话也响了,是边迹打来的。   严岸阔因为午休和高烧出了一身汗,此时整迷糊着,看到号码,没想太多就接了。   对面听起来刚下飞机,话筒里还有风声:“严律,我刚从纽约回来,给你带了特产,什么时候有时间拿?”   “要不下次?”严岸阔半靠在床上,喘着粗气,“我今天不太舒服。”   边迹正拉着行李箱通过快速通道,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以他对严岸阔的了解,这是个很要强又冷漠的人,不会跟人解释太多。即便遇到身体问题,也最多说“今天有事”。因此,边迹居然从短短一句“不太舒服”中听出一丝对方有心示软的故意。   “怎么了?”边迹紧张地关心,“听你声都变了。”   “有点烧,刚睡醒。”严岸阔清了清嗓子,“我哑吗?”   “感觉有点,声儿不太对。”边迹皱着眉,开启连环发问,“你在哪儿呢?吃过药没?现在多少度?用不用去门诊?”   严岸阔无奈笑了,“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边迹自知关心则乱,挑好最重要的问:“量过体温没?”   “刚量,三十八,降了点。”   “三十八度还叫降了?要不去挂个发热门诊吧?”   “不用,下午再说。”严岸阔气死人不偿命似的,特意补充道,“我还要开会。”   边迹的音量一下子提高:“都这样了你还开什么会啊?你在哪,恒天是吧?等着,我现在去找你!”   严岸阔没来得及拦,也没想拦,强撑着起床,去洗手间洗了脸,换了身干燥衣服,坐在电脑前开始连线。   视频会议并不长,聊完诉求和所需材料后,边迹正好到恒天楼下。他给严岸阔发消息:“我能不能上去?”   严岸阔一边播放文档,一边在自己手机上回:“等我跟前台打个招呼。”   边迹等了一会,便上前问前台:“请问严律师在吗?”   前台显然是接到通知,笑着点头:“在的,我带您上楼。”   边迹来得太急,连制服都没换就打车过来,还拖着行李箱。前台以为他是来找严律师的大客户,对他很是客气,带他进入会客间,说:“严par就在那间会议室,麻烦您在这里稍等,他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边迹点头道谢,百无聊赖地坐在会客厅,开始品尝律所提供的咖啡跟水果。   恒天以做婚姻、遗产和金融著名,在客户选择上花了不少心思,连办公室的装修也都简约大气的黑灰为主,人坐在里面,莫名觉得冷飕飕。   边迹身穿深蓝色的制服,明黄色条纹袖口在这样的装修风格里分外醒目。   透过玻璃门,几个实习生偷偷往里看,小声议论:“会客室的那位是你们组的委托人吗?”   “不知道啊,可能是新客户?”   “看着不太像。”   “管他是谁,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好像是来找严律的。”   “啊?”   说话间,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群人四散开,继续整理案头工作。   严岸阔拖着病体走出来,戴着口罩咳嗽,眼下略显疲态,但仍旧西装笔挺,脊背笔直。   边迹远远看见,替他拉开玻璃门,关心道:“好点没?”   “怎么穿着制服就来了,”严岸阔没回答,给他递过口罩,自觉离得比较远,“这么着急?”   边迹说:“你都病这么严重了,能不急吗?现在怎么样,还高烧不退?”   “应该退了,刚开会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严岸阔指着柜子上的医药箱,“体温枪在那。”   “我去拿!”边迹起身拿来,对准严岸阔的皮肤说,“抬头。”   滴的一声后,边迹盯着显示屏,松了口气,“还好,在降,三十七度五了。”   “没事,现在好多了。”严岸阔说着又咳嗽两声。   边迹皱眉,“午饭呢?”严岸阔摇头。   边迹忿忿:“就知道!”说着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袋外卖,“来喝粥,路上点的。”   严岸阔可能是烧糊涂了,居然趴在桌子上,小声抗议:“没胃口。”   律师的西装剪裁合体,衬衫领口微开,额前刘海被汗湿。边迹看着心疼,柔声道:“发烧没胃口正常,但你得吃点东西,不然怎么补充能量?”   刚在视频会议中毫无异样的严大律师突然变得柔弱不能自理,半靠在墙壁上,虚弱地摇摇头,“真没力气。”   边迹大大咧咧地开玩笑:“没力气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我喂你吧?”   本以为只是个玩笑,没想到严岸阔立刻应下,“麻烦了。”   “?”边迹差点咬到舌头,“……不、不麻烦。”   【📢作者有话说】   你俩还怪客气嘞 第0020章 “下次”   门口的玻璃门自带百叶帘,严岸阔摁了下按钮,遮住门外的视线。   边迹正低头开塑料盒,没注意这个动作,舀出一勺后吹了吹,送到严岸阔嘴边,看他吃下一口后才问:“你觉着烫不烫?”   “还好。”   “那喝吧。”   严岸阔看着他,说:“近点。”   边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严岸阔说:“我不太起得来。”   “噢。”边迹便将凳子往严岸阔那边拖几厘米,倾身喂着粥。   制服裤的面料与西裤类似,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分外明显。   明明什么都没做,边迹却莫名觉得脸热,不可避免地,看向带着水汽的眼睛,微敞的衬衫,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口……打住。   可是,好像连皮鞋碗口连接脚踝的曲线都很性感。打住。   边迹强行掐断自己的念头,清了清嗓子,说:“你尝尝看蛋花?补充点蛋白质。”会客室外。   由于客人过于养眼,同事们在宝贵工作时间内争分夺秒地八卦:“刚刚是严律关的百叶帘吗?”   “好像是。”   “什么情况?”   “那个人……跟严律好像关系不一般啊。”   “也,不是,没有,可能?”   七嘴八舌中,边迹推开门,拉着脚步飘忽的严岸阔,出现在一众好奇的视线里。   严岸阔上前一步,把边迹挡在身后,跟黄萧筱说:“帮我跟周主任说一声,今天有点事,先回了。”   黄萧筱点头:“好,严par注意休息。”   下楼有早早叫好的专车,边迹让严岸阔先上,自己关好门,问严岸阔:“你跟司机说下地址。”   严岸阔小声报完地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副很累的样子。   边迹叹气,“睡会吧,马上就到家了。”   严岸阔“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汽车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里,梧桐树在乘客的脸上留下影子。边迹望着窗外走神,忽然觉得肩上一沉——是严岸阔睡得脱力,躺在自己的肩膀上。   边迹犹豫不定,最后存了私心,还是没将他扶正。   司机默不作声地开车,快到滨江时,导航大声报道:“前方一百米,到达目的地附近。”   可能是被吵醒,严岸阔动了动脑袋。边迹见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正在想要不要喊人,忽听肩上有人低低地抱怨:“边迹,你的制服好硬。”   边迹赶紧侧身:“肩章硌到你了?”   “没。”严岸阔揉揉太阳穴,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你穿制服很好看。”   边迹不好意思地笑:“毕竟修身嘛,公司老让我们弄这些,觉得大家爱看。”   “嗯。”严岸阔自觉对号入座,“爱看。”   边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正好司机说“到了,请慢走”,他便下车扶严岸阔。   “我就不方便上去了,你自己可以吗?”边迹撑着他来到电梯口。   严岸阔奇怪:“为什么不方便?”   边迹从小寄宿在各个亲戚家里,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个人空间,因此长大后对界限意识比一般人更重。没人进过他的小公寓,他也极少踏足别人家里。   严岸阔倒无所谓,他在滨江这座房子一百多平,妈妈、妹妹都常来玩,同事有时也会过来开会,没觉得哪里不方便。   边迹站在电梯口,说:“毕竟是你家,我不好随便进。”   严岸阔不置可否,刷指纹,推门,邀请道:“有主人的邀请也不行?”   边迹还是尴尬,摇摇头,婉拒了。   “病人拜托你帮忙也不行?”严岸阔靠在墙上,问。   眼神过于可怜,边迹无奈应下:“那我帮你准备好吃的、拿的,很快就走。”   严岸阔点点头,缓慢地换下睡衣睡裤,动作轻得确实像个病人。他上床后见边迹站得很远,问道:“你真不进来?”   边迹摇头,“你睡你的。”   严岸阔不再坚持,躺下闭眼。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晚上隐隐有烧起来的态势,严岸阔不敢再作了,乖乖休息。   边迹不可能进别人卧室,从高处厨房橱柜中拿好碗筷,又买了肉蛋,在电饭锅里定时煲好汤。因为第二天晚上要飞,所以他走得很早,轻手轻脚地留下字条:粥在微波炉,热水在暖瓶里,你一摁就能出来。   严岸阔独自在家,中间又烧起来一次,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退下去。他感觉身体好些了,量了个体温,将“37.1”的指示灯拍给边迹看,说“谢谢”。   边迹下飞机后才看到消息,问:[感觉怎么样?]严岸阔说:[好多了,在喝你煲的汤。很好喝。]发烧的人哪能喝得出味道,边迹知道他这是在客气,没拆穿:“喜欢就好。我给你煲了两天的份,你记得喝。”   严岸阔说:[好,看到了,非常感谢。]边迹:[那么客气干什么。]严岸阔:[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等你回来了,一定要请你吃饭。]边迹:[还不一定呢,这几天天气不好,航班总是延误。]严岸阔:[那等你回来告诉我。]边迹回完“好”才收手机,通知乘务组就位检查。   通常机组都会提早到场准备,因此中间有很长的空档时间。这次搭班的机长跟边迹很熟,见他状态不对劲,敏锐地察觉并询问:“今天有什么开心事吗?”   边迹摊开手,“明明每天都有。”   机长笑而不语,点点自己的脑子,“我看你是有情况。”   边迹跟他打太极:“八字没一撇呢。”   机长扬眉,“哎哟喂,那就是有想法画八字?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了,刚手机上跟谁聊呢?”   边迹笑道:“就……一个朋友。”   机长不信:“朋友?”   “啊,”边迹承认,“想追。”   机长简直大吃一惊:“不会吧,你还要追人?什么样的谈不到啊?”   边迹无奈:“嗯,他还挺难追的。”   还有十几分钟的空闲时间,机长来了兴趣,干脆坐他身边:“说说?怎么个难追法?”   边迹一边说,一边给严岸阔打字:“我俩都客气,怎么聊感觉都不太熟。当然,主要是我不敢太越界,怕把人家吓着。”   机长明白了:“你不会还不知道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吧?”   边迹苦笑,“是啊。”   机长点点头,“那是得缓着点来。”   “嗯,毕竟认识时间也不长,直接问人家性向也不合适。”边迹想了想,“但我感觉……他好像不排斥我。”   机长性格爽朗,是个北方人,一说笑就会冒出家乡话:“真有意思,就你这长相,谁能排斥你?”   边迹跟着笑:“损我?”   “夸你呢!”机长说完,欠嗖嗖地凑近手机,指着屏幕问,“诶,那你打算怎么着?就这么先处着,当朋友?”   这下还真把边迹问住了,论追人,尤其是追一个性向不确定的人,边迹实在没什么经验,好在他在讨人喜欢和社交方面颇有天赋,面对生平头一次的挑战也能得心应手。   边迹在手机上飞快打字,问严岸阔:[你下班了吗?]严岸阔说没有,他就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家。   对于普通朋友来讲,这样频繁问话实在是有点暧昧了。   机长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窥屏,连连咋舌:“好好好,先查人家岗,适当冒犯,打破社交距离……厉害啊,边乘务长。”   边迹没特意避着人,但也没想隐私被人看光。他半警告地收起手机,“啧”了声。   机长为不礼貌的行为道歉,仍旧感慨:“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战略。”   边迹不置可否:“没战略怎么追人。”   手机上,严岸阔回复他[现在回],又问边迹回沪时间是否确定,他想提前约餐厅请客。   边迹看了眼排班表,其实现在能给严岸阔一个准确的落地时刻,但他选择先缓一缓,告诉严岸阔:[现在难说,下次告诉你吧。]边迹像一千零一夜的讲述人,用一次又一次的“下次”勾着严岸阔。   殊不知,对方也像人偶戏的行家,轻易能用一根引线牵动边迹往他那边去。   【📢作者有话说】   严律:某人主动的进度有点慢,着急,让我来努努力 第0021章 这关系真够复杂的   严岸阔的病可以说是非常懂事,第二天一早就退烧,丝毫没耽误工时。   “病好啦?”黄筱萧嘴上说着好好休息,但已经早早发来很长的证据清单等他查看,“怎么不多休几天。”   严岸阔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你说呢?”   “……”黄萧筱尬笑,“要不你是合伙人。”   “叫小胡一起碰下清单和诉状。”严岸阔不过多寒暄,拉过表格,一一核对。   严岸阔开庭前爱带新人,会亲自领着他们过一遍庭审材料,甚至将自己写诉状乃至庭辩的思路如数托出,比起合伙人,更像一个真正的导师。因此虽然他的组工作量繁重,但仍是实习生们挤破头想来学东西的地方。   大概晚上九点多,严岸阔终于忙完,准备开车回家。今天他不回那个只有雌龟的家,因为约好要回闵行老家。   他本来想让妈妈和妹妹一块搬到滨江附近,但老人家安土重迁,说什么也不肯走,他只好把老家修缮了一下,让她们继续住。程曦的呼吸道不好,没走几步路就会喘,所以平常不怎么出门,每个月最大的乐趣就是等孩子回来。   严岸阔带了一些补品,连着新买的包一起放在玄关处。严帆璇听了跑出来,问他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家里已经摆不下了。   严岸阔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半侧着问:“你们培训怎么样?”   空乘在入职前,要经过半年至一年的培训和考核,学习强度很高。严帆璇跟他一起躺在沙发上,感叹道:“就那样,天天要背一堆安全须知、检查流程、应急设备使用blah blah,枯燥。”   严岸阔听了,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这些,关键时候能救命的。”说着,他想起AD801航班上那个冲进火场里的人,思绪飘得辽远,“能救很多人的命。”   严帆璇本意并不是要抱怨,听亲哥这么说,也认真起来:“晓得啦哥,没有不好好学,我的分都高得不得了。”   严岸阔笑道:“灵啊。”   “嗯,”严帆璇得意,“像哥。”   程曦在摇椅上看电视,听到这,微笑地翻了个身。她看着像睡着了,表情很平静。   严帆璇抱着靠枕半躺在沙发背上,看着电视里正在讲话的人,轻声问:“哥。”   严岸阔正在回微信,没注意到屏幕里的内容,侧着头:“嗯?”   严帆璇向前方抬抬下巴,“这个人,最近找过你吗?”   “谁?”   “电视里的。”   屏幕里有个男人在讲话,人像下方写着,林宇。   严岸阔毫无起伏地说:“没。”   “他最近总上新闻。”严帆璇忿忿地咬一口苹果,“听说给一个杀人犯脱罪,被骂得特别惨。”   严岸阔下意识纠正她,在判决出来之前,那顶多叫作“犯罪嫌疑人”。严帆璇撇撇嘴,说她不管。严岸阔没别的反应,依旧低头回消息——因为边迹告诉他,今天的机组餐比起他煲的营养汤要难吃一万倍。这让严岸阔有点后悔,怎么没把下次吃饭的时间提前预定好。   严帆璇见他不说话,问:“哥,你现在看到林宇,还会难受吗?”   “为什么要难受。”严岸阔从手机中抬头看了电视中的男人一眼,无所谓地说,“他怎么样,跟我早就没关系了。”   “真的?”严帆璇不是很信,“五年的感情,你真能放下啊?”   严岸阔慢慢看向电视,轻轻“嗯”了声。   屏幕中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面对媒体质疑,句句都回应得掷地有声,跟严岸阔熟悉的他别无二致。   林宇在学校时就是风云人物,年年国奖,模拟法庭辩论社主席,本科就发了核心一作。严岸阔从大四跟他在一起,磨合了五年多,两个人都变了不少。   因为某些原因,三年前,他们分开了。分得还算体面,没有那些狗血的误会和吵闹。后面同事或朋友给严岸阔介绍过很多新的人,但他实在很忙,也没什么想法主动邀约,通常没见几次就不了了之,于是一直单身到现在。   严岸阔听了会新闻,觉得没什么意思,切换频道到一档法治栏目,看得起劲。   严帆璇看他换台,想了想,问:“对了,你上次问我的那个乘务长,是什么情况?”   严岸阔这才笑了,“也没什么,上次是想找他要个债。”   “啊?”严帆璇当真了,没想到一个大律师还能被欠债,“你借人钞票啦?”   话音未落,严岸阔收到来自边迹的新消息:[马上回上海了,希望某人还记得欠我的饭(探头.gif)]严岸阔轻笑一声,回复他,[记得],然后抬头跟妹妹说:“现在他是我债主。”   严帆璇被绕晕了,一头雾水地说:“你们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债主本人盯着“记得”两个字看了半天,也没等到严岸阔约时间,干脆主动说:[我后天早上十点的航班。]严岸阔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过去五个餐厅的链接,菜品涵盖淮扬、本帮、巴蜀、西餐等等派系。   边迹挑了个不太辣的,严岸阔很快说:[那我先订座位。]边迹问:[需要叫一下远哥他们吗?]严岸阔说:[看你想不想,我都可以。]边迹想起之前在群里约过一次聚餐,不问他们不太好:[还是问问吧。]严岸阔便切换到群聊,将餐厅位置和时间发进去,问是否有时间一起。   聂杭几乎是秒回,说“一定准时到”,不知道是主人抽风还是手机被人抢走,消息不到几秒钟就被撤回。   随后,乔远称自己当天有事无法参加,聂杭也跟着说“不好意思有排班了”。   边迹知道聂杭那天没有飞行任务,无奈又心照不宣地笑。   严岸阔便私聊边迹:[看来只有咱们俩了。]边迹:[没事,就咱俩也挺好。]严岸阔:[也是。]边迹很快抓住重点:[哦?为什么这么说?]严岸阔不接茬:[你又为什么这么说?]边迹不想就这个问题打太极,岔开道:[既然没别人,那时间就随意吧,我落地就去找你。]过了会,严岸阔发来一句:[好,起落顺利。]边迹摁灭屏幕,心情很好,到驾驶室找机长拿飞行信息单。   今天这次航班满员,乘务工作量很大,落地后没休息多久就要飞下一程,凌晨后再出发,最后回到上海。完整的大四段飞下来,人已经被昼夜颠倒和时差折磨到麻木。   边迹给严岸阔和乔远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等回公寓放完行李就出门。   严岸阔的电话来得很快,他的声音很远,听着像在忙:“累不累?休息一会再出门也没事,等你睡饱了再叫我。”   边迹有点不好意思,没答应:“不用,我准时到。”   严岸阔说:“那你一会别开车了,路上太堵,会累。”   边迹笑道:“放心吧,我这么遵纪守法,怎么可能疲劳驾驶?”   边迹那辆特斯拉买来就没开过几次,本来他在上海的时间就短,还总是因为疲惫而不想开出去,要不是新能源车折价太快,他甚至都想把它给卖了。   严岸阔问:“你还在机场吗?”   边迹刚坐上出租车不久,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到,又补充道:“已经到川沙了,回公寓估计还要二十分钟。”   严岸阔那边响起汽车关门声,“那你到家后稍等一会。”   边迹愣了:“什么意思?”   严岸阔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自己准备去超市买个菜:“我在去接你的路上。”   边迹回家换了身衣服,上车时穿着米白色的冲锋衣和黑白球鞋,头发垂在额前,跟板正的乘务长简直判若两人。   严岸阔看着这打扮,足足愣了两秒。   边迹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没见过你这么穿。”严岸阔半打趣说,“你这太像大学生了,显得我在带坏小朋友。”   边迹一边说“可别涮我了”,一边推着他往车里去,催他赶紧走。   路上边迹接了个骚扰电话,房屋中介公司打来的,问他是不是在看宝山的房。边迹对这种电话都挺有礼貌——用他的话说,中介拉业务也不容易,帮他完成一个电话指标——笑着告诉他有需要会联系他。   严岸阔奇怪地看着他,问:“你要买房?”   “嗯,一直住公司那公寓也不是办法。”毕竟只有使用权,且没有燃气,商用电,住起来总是不方便。   严岸阔听了一嘴电话,问:“但是宝山不会离机场太远吗?”   边迹倒不觉得有什么:“还行吧,反正我住家里的频率也不高,偏点儿就偏点儿,至少价格合适嘛。”   去年年底时他看上了一套九十平的,总价五百万出头,首付1/3,属于跳一跳能够上的房子,边迹最近一直在观望,看有没有降价的机会。   聊了半天房产、地块、交通,时间还是很早,才三点。严岸阔看了眼手表,问他:“想先去哪转转吗?现在吃也吃不下。”   边迹自然知道早,他故意约在这个时间就是为了能多去一些地方。他打开地图,发现附近有一家室内冰场,新开业。作为一个对冰雪有着刻在基因里的喜爱的南方人,他把手机递给严岸阔,“要不去滑冰吧?”   “我很久没滑了,”严岸阔打开导航,输入地址,“不过可以试试。”   这家店地理位置不算好,距商场与地铁都很远,人气不算旺,即便商家已经将“开业酬宾”的广告铺满了所有推荐网站,冰场中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边迹换装备很快,长期应急训练培养出来的速度。他滑到严岸阔身边,看着正在穿冰鞋的对方,像个初见大雪的孩子,语气有点兴奋:“你是想在内场玩一会,还是直接去外场的速滑道?”   严岸阔看着自己的鞋,表情有点为难:“边迹。”   “嗯?”   “我好像不会滑。”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不~会~滑~ 第0022章 答应你三件事   边迹不响,慢慢到他身边,坐下。   严岸阔仿佛忘记自己二十分钟前才承诺过“可以试试”,理所当然地搬出艾宾浩斯遗忘曲线为自己开脱:“上一次滑雪还是在小学,很多年没复习,已经忘了。”   边迹看他熟练穿戴各种装备的手法,怎么看也不像是忘了的样子。   “还记得多少?”边迹半信半疑地问,“姿势,还有印象吗。”   “有一点。”严岸阔说着站起来,扶着把手,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停。”边迹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我教你。”   严岸阔便不再乱动,像个任人摆布的听话学生,“谢谢。”   边迹可以没碰他的皮肤,隔着冬天厚厚的毛衣,将他的脊背调整到略弯的角度,“你这样会摔。稍微蹲一点,要重心往前……对,脚也分开一些。”   严岸阔是位十足聪明的学习者,精准完成了边迹的所有指令,唯独双脚不太听使唤。边迹有些着急,缓缓蹲下来,问:“可以碰你的腿吗?”   严岸阔不响,只是低头看着他笑。   于是边迹又问了一遍。   “边老师,”严岸阔忽然改口换了称呼,让当事人很不习惯,“你不觉得这句话,问出来才更加奇怪吗。”   边迹后知后觉,发现刚刚的问句过于暧昧了些。   “那,”边迹只好补充一句,“我碰了?”   许多动作有了预告便变了味道,比如现在,边迹明明只是帮严岸阔将双脚摆成适合滑冰的八字形态,却让他觉得气氛有些不能见人。   他蹲在严岸阔的面前,一抬头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裤脚,手在双腿间的羊毛面料上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静电声。   “好了。”边迹没有停留太久,站起来时不自在地搓了搓无名指与大拇指的指腹,“试试看能不能往前。”   严岸阔扶着栏杆,长腿一迈,平稳地向前滑了一米。   “严律师,”边迹见状,板起脸质证,“我怀疑你在撒谎。”   “真的很久没有滑过了。”严岸阔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疑罪从无。”   边迹无奈地往前滑了些,在不远处站定,“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滑到我这儿?”   严岸阔几乎不需要点播,缓缓放开栏杆,学着边迹刚刚的样子,下蹲前倾,往前又滑了十米。然而,边迹并未教会他如何刹车,因此好学生在到达终点前,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往前多走了一米,恰巧撞到教练的肩膀。   边迹慌忙中伸手拦住他,不小心碰到挽起的衣袖,触到男人过热的皮肤,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下一步怎么办?”严岸阔不疑有他,重新扶好栏杆,在教练的耳边问,“边老师。”   这个称呼实在算不上正经,尤其是被严岸阔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近的距离说出来。   边迹稍稍后退,指着内场的另一边,说:“我扶着你去那儿,如果你觉得可以,就一起进外场试试?”   严岸阔点头说“好”,边迹便抬起胳膊,让自己充当人形栏杆。严同学是众所周知的正人君子,碰到边迹胳膊的手掌只是虚虚搭着,可边迹莫名觉得毛衣有点热。   他缓缓地后退,拉着严岸阔慢慢向前。   眼看就快到老师规定的终点,严同学却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边迹。”   边迹正在逼迫自己放空,不能指望他反应有多快,过了半秒才回答;“嗯?”   “你有没有觉得,”严岸阔的右手放开了一秒,指着他们的鞋子说,“我们这样,好像在跳舞。”   一个高抬着大臂,另一个虚搭在肩上,确实像一出蹩脚的华尔兹。边迹习惯用问句回应自己答不上来的话:“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严岸阔这样说,但边迹并不信,他认为严岸阔的“一点”一定不只是那么多。   “那下次你教我。”边迹假装随口应。   严岸阔像是知道他忙于估算终点距离而没注意自己话里主动约下次的含义,并没有深究,而是轻轻地提醒:“内场绕完了。”   “嗯。”边迹看了眼外场的人流,不算多,“要去速滑道吗?”   严岸阔很自信地说:“要。”   “你学得很快。”边迹含蓄地夸奖严同学,“我们可以先滑慢一点,不撞到人就好。”   “其实不用那么慢,你想玩的话,”初学者严同学举手抗议,“我可以跟你比赛。”   边迹倚着栏杆,“可你刚刚才学会姿势呢!”   “试试吧。”严岸阔想了想说,“初学者也可以比赛。”   “这样,输了的话,”初学者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直起身,快速滑到边迹面前,与他面对面扶着栏杆,“就答应对方三件事。”   边迹愈发确信,严岸阔说自己不会滑的行为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只是为了骗他为自己办事,但他没有证据。可怕的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居然答应了这个不算妙的提议。   “那我们去外侧比吧。”边迹说,“那边没人。”   作为一个没怎么摸过积雪的南方人,边迹滑冰的次数也不算多,因此真正站上速滑道的时候,那些年少中二时期的竞赛胜负欲居然被激发得很彻底。   他摆出十足的竞技派头,弯腰倾身向前,全力冲刺着。   滑道不算长,只有两个弯道。在过第二个弯时,边迹猛地加速,将严岸阔远远甩在了身后,速度太快,以至于穿过终点后他又滑了很远才能停下来。   “我赢了!”边迹站在远处,朝姗姗来迟的严岸阔说。   严岸阔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并无落败的失望,反而心情算得上很好:“愿赌服输。”   边迹也有点累,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三件事?”   “嗯。”严岸阔跟着他滑出外场,靠着墙休息,顺便拿出一罐汽水,递给边迹,“不限时间。”   边迹没太想好要用这些宝贵的机会作什么,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严岸阔为了赢自己才设的局,因此没预设过自己是赢家的结果。   其实留到以后再用也不错,不必在今晚就浪费机会。边迹原先是这样打算的,但他接过易拉罐时,突然改了主意。   “那,第一件事……”边迹单手打开拉环,在“嗞啦”一声中拧掉它,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明天还想再见到你。”   严岸阔正在低头拿新的易拉罐,听到这句话,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可以。”输家履约非常爽快,“几点?”   边迹仰头喝下一口,喉结随着吞咽滚了一下。   “这么快就答应啦?”他盯着严岸阔的侧脸,缓了一会才问:“我要是说零点,你怎么办?”   严岸阔手中的易拉罐并不让人省心,汽水随着罐体冒着泡流了出来,却没有人肯花心思去擦。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不等严岸阔开口,边迹便收回眼神,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明天九点吧。”   严岸阔很沉地呼吸着,才想起来要处理那只易拉罐。他低着头,挨个擦拭着修长的指头,十指在白色的纸巾之间来回穿插,仿佛在撕扯一朵百合花。   边迹听到他说:“好,九点,我去接你。”   虽然知道严岸阔不会同意,但边迹像是在挑衅似的,故意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车闲置太久,该落灰了。”   严岸阔倒是不客气,顺势接道:“那你来接我?”   边迹没立刻答应,更没料到这个答案,诧异地抬起头看他。   “市区停车费好贵。”严岸阔煞有介事地说,“一个人开就好。”   【📢作者有话说】   严岸阔,一款勤俭持家的律政精英 第0023章 明朝会   因为约好了第二天要见面,所以二人结束得很早。   边迹没有在市区停留太久,离开前,严岸阔跟边迹说“明朝会”——无意中带了一些上海方言,边迹觉得很好听,所以让他又说了一遍。   严岸阔问这句话用家乡话怎么讲,边迹便学着家乡话讲了一遍。于是简简单单一句“再见”,被他们说了三次,颇有一定要见到的意思。   然而,墨菲定律从不会欺骗人,就在边迹哼着小曲回家的前一秒,“明天见”这个计划被打了个稀烂。   公司群里纷纷有人出来@他,甩来好些个链接,让他赶紧看新闻。   最开始,边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吓了一跳,结果打开链接,发现还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件事。   AD801航班事件,其实公司早就发过调查结果公告,当时有波小小的水花,但没引起大的反响。这次,是因为国外某航也发生了类似的空中火灾事件,且落地后有多处火势反扑,导致舱内乘客恐慌踩踏,光是疏导下机就耗费了7分钟,不幸造成5人遇难。于是,无一人伤亡的AD801航班又被广大网友翻出来,冲上热搜。   群里转发给边迹的这条新闻,正是乘务组当时协调乘客下机的视频。   画面中,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乘务长正猛地将试图拿行李的乘客拽到滑梯一侧,为后面人让出安全通道,同时有条不紊地疏通乘客走其他出口。各号位空姐也迅速就位,有的人哑着嗓子但还是拼命喊,有的人因为疏通客流全身多处擦伤。   评论区有不少航空爱好者,也有没坐过飞机的路人,纷纷为乘务和机组叫好。   [这火看着比今天那班飞机上的还吓人啊!还好机组专业,乘客配合度也高!][小姐姐们都好镇定啊,我要是她们都快吓死了!有个空姐制服都烂了,还光着脚,但一直拿灭火瓶守着火源诶。][我就在那班飞机上,他们真的很棒。第一时间灭火还通知我们,飞机颠簸得那么厉害都能稳住,8个舱门只有6个能用还能那么快疏导完,而且,等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了他们才下机。][给机组点赞/大拇指][乘务长是谁啊?好帅,三分钟,联系方式,懂?]边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乘务长”指的是自己。   他退出群聊后,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行政部门问他第二天是否有空,能不能到公司做一下有关火灾事故的采访。   早期由于调查结果未定,机组成员都不好露面,现在尘埃落定,正是做正面宣传的时机。碍于第二天已经有约,边迹只好拒绝:“不好意思,明天约了朋友,其他时间可以吗?”   行政也很为难,因为记者第二天有别的公司要去,后续视频制作与审核还要赶发布排期,而边迹第三天就有飞行任务,下周才回,到那时候最好的宣传时机已经错过,再加上当事机组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将明天的时间都空出来,不方便再做更多调整。   一番时间对接未果,媒体公司的统筹人员只得回来请求边迹,问他与朋友的约会是否能够推迟。边迹为难再三,只好截图跟严岸阔说明因果。   “没关系。”严岸阔倒是不介意,“你先忙。”   “实在抱歉,我也没料到会这样。”边迹连连道歉,到最后严岸阔都受不住,说自己其实也有事去公司加班,让他别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边迹就来到公司加班。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媒体镜头,从前拍公司宣传片没少叫他来,但跟着机组一起回顾事件处理经过还是第一次。   那场事故已经在调查期内事无巨细地反刍过无数遍,再在镜头面前来一次也不算困难。边迹的形象与口才都算出众,被安排的问题也较多,直到下午才结束。   “谢谢您,边老师。”记者笑着与他握手,“耽误您时间了。”   “没有,你们也辛苦。”边迹礼貌地寒暄完,试探道,“请问……可以走了吗?”   记者面露难色:“抱歉,还要等一会儿。聂老师他们还没结束,稍后我们有几个全体镜头需要补拍。”   边迹有些着急地看了眼手表。   记者问:“请问您是有急事吗?”   “没关系。”边迹微笑道,“我等一等。”   边迹也不知道自己急切下班的理由是什么,毕竟与严岸阔的约已经取消,下班后的家里也并无值得期待的事情。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很不错吧,边迹这么劝自己。   聂杭的采访在下午一点结束,一行人去经典机位边补拍了几个日常镜头,直到下午三点才算完全收尾。   走前,聂杭问边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正好去看看乔远。   边迹犹豫了下,摇摇头。   “怎么?”聂杭问他,“有别的安排?”   边迹含糊地说:“嗯,想先回家。”   “那我自己去了。”聂杭说。   “好,你帮我跟他说声,等开完庭再聚。”边迹打完招呼,很快摁下电梯,指着手表说,“那我走了?”   “OK,再会。”   因为采访,边迹原先穿的是制服,需要带到更衣室内换好才能出门。等到开车上高架,已经三点半了。   往右是回公寓,往左是进内环,边迹看了眼手表,犹豫三秒,向左打方向盘换道,然后继续在高架上飞驰。   快到BFC时,边迹给严岸阔发了一条消息。   边迹:[在哪?]严岸阔回得很快:[加班。]边迹诧异:[你真的有事?]严岸阔:[不然?]边迹爽约的愧疚感稍稍得到一些缓解,他抬头看着熟悉的律所广告牌,明知故问:[那我能不能去找你?]严岸阔也装糊涂:[为什么?]一个模棱两可的问句,让边迹有些拿不准,严岸阔是单纯在发问,还是拒绝人的前兆。   【📢作者有话说】   你完了你开始患得患失啦 第0024章 不太熟悉你的车   距离停车场一百米不到的高楼上,严岸阔没等回复,已经拿起大衣,摁好了下楼的电梯。   黄筱潇见到他要走,奇怪道:“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吗?”   “还早?”严岸阔看着墙壁电子钟上明晃晃“星期日”,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周末也需要上班的平行宇宙工作,“已经加班五小时了。”   黄筱潇连连称奇:“喔唷,你也会记工时的呀?”   “当然,都是钞票。”严岸阔半开玩笑地说,“签单子要用的。”   三言两语间,电梯门打开,严岸阔在走进去前,收到了边迹的新消息。   边迹模仿严岸阔的口音,用蹩脚的上海话说:[是你先讲“明朝会”,又是你答应我的一次机会,讲话要算数的。]严岸阔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很重,以至于电梯外的黄筱潇都觉得奇怪,眯着眼睛看了他很久,直到电梯门合上。   严岸阔一边回复,[正好在机场,一会顺路去接你],一边摁下电梯。   这栋楼的电梯年代久远,有不少不便之处,比如铁门一关便信号失灵,无论电话还是数据都无法在这厢进出。   因此,严岸阔直到电梯门打开才收到最新微信,而几乎与此同时,门外乘客的手机也响起了与他一样的提示音。   严岸阔打开手机,看到边迹一秒钟前给他发来了新消息:[我在你公司楼下。]严岸阔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边迹正站在电梯门前,冲着自己打招呼。   “下午好,”边迹从屏幕中抬头,假装并未看到刚刚的消息,“严律……这是要出门?”   严岸阔欲盖弥彰地说:“刚下班。”   “下、班?”边迹举着手机,指着“正好在机场”几个字,熟稔地打趣道,“我还当严律又要出差呢。”   “啊……嗯,对。”严岸阔面不改色地说,“差一点。”   严岸阔没解释太多,只说怕边迹赶路,所以谎称自己在他附近。边迹并不在意,这些都是太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纠结。   边迹很少开自己的车出门,副驾驶除了聂杭和一位即将生产的同事外没有坐过其他人,前者只坐了十分钟就下车,后者因为即将临盆情况紧急没时间调整座椅,因此副驾的座位还保持着提车时的宽度。   严岸阔上车后,因为空间太小,膝盖快要碰到前壁。边迹见状,提醒道:“你可以随便调。”   严岸阔在各类按键上摸索了半天,最终不小心将车门开关弹了出来。边迹:“?”   “抱歉,”严岸阔毫无愧疚地说,“不太熟悉你的车。”   因为沪牌的蓝牌不好上,所以绿牌的新能源电车几乎成了上海市内年轻白领最时兴的代步方式之一,BFC的停车场内,就停了好几辆跟边迹这辆同型号的车,严岸阔居然会不熟悉。   边迹责怪自己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赶紧说:“没事,你别动,我帮你。”   调节按钮就在严岸阔的右手边,边迹解开安全带,撑在两人之间,伸长了左手替严岸阔摁下正确的键。   手心和男人的手背叠在一起,像冰川覆盖了春日被晒热的石头。   “再往后一点?”边迹目测着严岸阔的腿与边界之间的距离,估算他最舒服的角度,“需要抬高吗。”   严岸阔说“需要”,边迹便帮忙调节。   边迹的脸落在严岸阔的第二颗扣子边,能听到若隐若现的、混乱有快速的心跳声,他也不知道它属于谁。   律师今天穿着上班要用的西装,皮鞋被擦得很亮。剪裁合身的西裤被弯曲的腿衬得面料柔软,也勾勒出男人大腿的形状。边迹需要通过距离判断调节程度,不可避免地看到,严岸阔交缠的双腿,和浅浅点地的皮鞋。   有力又性感,随意又勾人。   “……”边迹自知心虚,没敢在按键上停留太久,迅速调好位置,问,“这样可以?”   “有点太靠后了。”严岸阔盯着他的下巴,咽了下口水,“再稍微向前一点吧,谢谢。”   “好。”边迹照做时,觉得严岸阔的呼吸离得越来越近,以至于他的耳廓很痒,脸也变得有点红。   就在他准备逃开的时候,严岸阔忽然说:“可以了。”   “那我们出发。”边迹立刻回身,系好安全带,“去南京路?”   “可以。”   自从上次知道严岸阔是单身后,边迹的胆子就大了不少。   比如,他会先斩后奏地买好票,在车子已经上内环后才告诉对方:“对了,公司发了两张电影票,正好在大光明影院,严律晚上要一起看吗?”   严岸阔看着他,没有戳穿这个很明显的谎话:“公司的福利这么好?”   “嗯,经常发点电影票啊、购物券之类的,但一般只限本周用。”边迹补充道。   “正好,今天有空。”严岸阔说,“我也很久没看电影了。”   其实边迹也是如此,工作将他的生活分成无数个四十八小时与一百二十小时,他的休息周期也围绕着时间规定在转,因此很难找到能一起出门静静欣赏两小时大荧幕的人。以前,即便是跟人约会,他也倾向于更高效的选择,而不是做这些二十岁时可能会有耐心去经营的事情。   但,严岸阔可能是个他愿意更改时间表去耐心等待的意外。   严岸阔坐别人副驾的机会不多,双手空闲下来,便忍不住回很多工作消息。边迹认真开车,没刻意找话题攀谈。   进黄河路时,边迹的手机响了。今天因为车上有其他人,所以他没连车载音响,戴的耳机。   边迹看了严岸阔一眼,见对方仍在工作,放心地点了两下耳机。   因为看不到来电显示,边迹只能凭借来电人的声音判断对方是谁。和她的通话频率不太高,以至于他顿了两秒才听出来。   “妈。”边迹这样说,生疏的语气让严岸阔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互钓战果1:1,谁赞成谁反对 第0025章 掉头。   唐平夏开门见山道:“今天闲着没事看电视,发现你上新闻了。”   唐平夏的前半生循规蹈矩又坎坷不已,为了摆脱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二十不到就跑到外地打工,然后嫁给了一个语文老师,为他做了全职太太。三十出头时,丈夫出轨,被她捉奸在床。她甩了他两个巴掌,为了能迅速离婚什么都没要,重新开始找工作,没再回过广东。   边迹算是唐平夏与伤心地唯一的联系,也很开心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只是太久没见过母亲,语气没什么波澜:“什么新闻?”   “一个新闻,”唐平夏说了一半,忘了具体内容,又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照着念,“说你们处理事故得当,迅速疏散一百余名乘客,之类的。”   距离那场事故近两月,这是边迹接到的、来自父母的第一个问候电话。他淡淡地说:“嗯,公司最近安排采访了。”   “灵啊,还要接受采访,比小时候会讲话了。”唐平夏客观地评价着,似乎并不知道采访的前情是一场惊险的飞情,“没想到阿宝现在这么灵光,摄像机面前也没在怕。”   边迹没对母亲的夸赞发表看法,只是声音低低的、有点弱小地提醒道:“妈,飞机上的,是火灾。”   “我知道,你不是还救火了吗?制服也蛮帅气噢。”唐平夏说。   边迹很想问她是否明白空中火灾对一名乘务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很想知道事故过去的两个月她跟边成为什么没有送来一句关心,是否自己的生命安全并不重要,上新闻露脸争面子才比较值得一个电话。   他看了看身边的严岸阔,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马上过年了,回国吗?”边迹换了个话题。   唐平夏说:“回的呀,咱们找时间见一面?”   跟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得提前预约才能见面,边迹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奇怪:“几号?我订餐厅。”   唐平夏说:“我七号到,你订八号的就行。”   边迹问:“周叔和小瑞来吗,小桌够不够?”   周叔是唐平夏的现任丈夫,小瑞是他们的小女儿。边迹只在前两年飞英国时见过他们一面,现在连小瑞长多高都有些不记得了。   唐平夏摇摇头,“他们不来,但还是订中桌吧。”   “有别人?”   “邻居家的小阿嫂,你还记不记得?”   边迹如实说:“没印象。”   “她家有位囡囡,研究生刚毕业,灵得不得了。”唐平夏是上海人,说话间常常会带些口音,“正好一道碰个面吧。”   边迹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收得很紧,踩刹车的力气也变大了不少,以至于严岸阔奇怪地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边迹冲严岸阔摇摇头,然后压低声音,跟唐平夏严正声明:“咱们自家人见见就好,非亲非故的人就算了。”   “哎,怎么讲话的!”唐平夏不满,“我跟小阿嫂已经约好的呀。”   “妈,我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边迹脸上阴云密布,语气严肃,很能吓人,“这种事,不管我见谁,都改不掉的。”   边迹说得隐晦,也不确定严岸阔听没听懂,不过目前也顾不上那些,先把局推掉是正经。   唐平夏仍然想劝:“你怎么还是倔,以前吃的苦头还不够吗?再说见见又有什么问题,难道妈妈会害你?”   边迹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你知道吗,”边迹也不怕身边人听到,将自己落寞的语气和表情都展现得彻底,“刚刚你说的那个新闻,其实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出事之后,就连大洋洲的朋友,都跑过来问我是否安全。”   唐平夏愣了愣,内疚又着急地说:“我这不是看你人还好好的……”   “嗯。我很好,就算不好自己也可以处理。”边迹再次重申,“那么,过年我也只想见你一个。如果不行,那干脆都不见了。”   “阿宝……别怪我了。”唐平夏忽然放软了语调,轻声用吴语喊着边迹的乳名,“要见的。”   这个名字至少得两年多没听过了,也就唐平夏偶尔会在电话里这样称呼他。边迹的心软了不少,叹口气说:“你航班号多少?”   “还没有买,你把排班发我吧,我坐你在的那个航班回国。”唐平夏见要求被答应,像少女时笑得那样甜。   边迹说:“稍等,我还在车上,一会给你发。”   挂了电话之后,边迹觉得过于疲惫,沉沉地呼吸着,又觉得喉咙瘙痒,轻轻咳了声,试图清嗓。   严岸阔听到后,敏锐地拿起一瓶矿泉水,递过去问:“需要水吗?”   “没事。”边迹摇头示意,“就是偶尔咳嗽。”   严岸阔反驳他的频率词:“你刚刚打一个电话,至少咳了三下。”   “……”边迹被戳穿也不觉得难为情,解释道,“咽喉炎,上次被浓烟呛完有点加重。”   “这么久还没好转?”   “老毛病了。”   严岸阔沉默一会后,不容分说地说:“前面掉头。”   边迹奇怪:“?”   “先去药店。”严岸阔说得坚决,仿佛在对自动驾驶系统下一个不容分说的指令,“掉头。”   “真不用,我去过了。”边迹坚持道,“医生开过药,都在家里。”   边迹已经经过要掉头的路线,并没有照做,稳稳地开着。严岸阔看着他,问:“那你吃了吗?”   “……没有。”边迹不太好意思地说。   严岸阔仍然平静地问:“为什么不遵医嘱。”   边迹面露难色:“太忙了,现在记性不比二十来岁,忙起来就容易忘。”   “既然知道身体不比那时候,还不注意?”严岸阔一直盯着司机的侧脸,以至于边迹开车都有点不自在,“我不信你们飞机上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边迹轻咳一声,苦笑着说:“主要是吃药不在检查单上,所以容易忘记。”   每趟航班起飞前都有《应急检查单》需要对照,飞了一万多次,即便单子找不到也能记住相应步骤,这属于熟能生巧。生病却不一样,大部分时候躺着熬一周就过去了,很少需要费力去对照,也没人教过他如何对照并不存在的检查单。   严岸阔在车上搜寻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笔记本,征求到边迹的同意后,从里面撕下一张纸,垫着本子,放在腿上写字。   边迹心无旁骛地开车,没看到他书写的内容。   严岸阔写完后将纸对齐折好,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新《检查单》,收好。” 第0026章 会拥有很多很多糖果   边迹狐疑地看了一眼摆放的位置,正好交通指示恢复绿灯,便继续往前开。这一路不算畅通,赶上晚高峰,几百米的路足足开了十几分钟。边迹看起来很认真,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边一辆桑塔纳,嘴唇抿得紧紧。   严岸阔看在眼里,试探道:“心情不好吗?”   边迹侧头,勉强笑道:“没有。”   “抱歉。”严岸阔莫名开始道歉,“我说话不太有分寸。”   边迹倒不习惯他这样,奇怪道:“你道什么歉?”   “我们所的小姑娘说过,我严肃的时候很凶,讲什么话都显得很重。”严岸阔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边迹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冷脸完全是因为别的事:“不存在的。”   严岸阔求证道:“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边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是礼貌带笑的,所以他也不懂严岸阔是怎么看出自己情绪不对。正巧前面塞车路段已经走完,边迹一脚油门开进停车场,熟练地开启自动泊车。   “在想……”倒车入库后,边迹短暂地靠在座椅上,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就连你也听得出来我的嗓子不对啊。”   严岸阔没说话,等他继续讲。   边迹仰在椅背上,忽然歪过头,怔怔地问:“那为什么她没有。”   沉默只有两秒,边迹便搓搓脸颊,笑着说:“到啦?下车下车!”   严岸阔却并没有动,他问边迹音响是否还能播放,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拿出手机,问:“介意我连一下蓝牙吗?”   边迹当然不会介意,于是严岸阔将车载音响连上自己的音乐软件,把声音调大。   正在播放的是一首蓝调布鲁斯,节奏像进退有度的华尔兹舞曲,间奏里有许多吉他与萨克斯风的合奏,非常符合边迹的口味。   刚刚不愉快插曲砸下的小坑被鼓点一下一下填平了,边迹渐渐忘记那些烦心事,被这首歌吸引:“它叫什么名字?”   “Powerful Stuff.”严岸阔说。   边迹觉得,严岸阔在念英文歌名的时候声调比平时更低,还带着一点点沙砾感,像被风刮过的沙漠。   是很安静的歌,边迹静静地听着,评价道:“好听的。”   这首歌全长三分半,严岸阔就一言不发地陪了边迹三分半钟。等到最后一个吉他音收尾,严岸阔自行解开安全带扣,问:“走吗?”   边迹笑着说:“好。”   上楼时会经过一家便利店,严岸阔让边迹稍等,自己要进去买点东西。边迹以为他缺什么日用品,便站在门外等。   没一会,严岸阔出来了,手里攥着一个小铁盒,脸上带着像高中生要找暗恋对象聊天前那样克制的笑。   边迹好奇道:“你手里是什么?”   “刚买的。”严岸阔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张开五指,露出带着某个品牌logo的小铁盒,“润喉糖。”   “……”边迹无奈地笑了,“你是什么哆啦A梦的口袋吗?”   严岸阔谦虚地说:“碰巧爱买一些日用品。”   “谢谢。”边迹不跟他客气,但接下润喉糖后,决定还是解释两句,“不过,严律师。”   两个人并排往外走,严岸阔帮他打开便利店的门,站在外面,探究地看着他。   边迹走下楼梯,指着五楼为二人确定好最短路线,才继续讲:“其实你不用很担心我的嗓子。咽喉炎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时候我也经常感冒发烧,都是什么药没吃就好了。”   严岸阔越听,眉毛皱得越深,边迹仍旧笑盈盈的,云淡风轻地说:“而且我不怎么吃糖的,所以以后你不用给我买这些啦。”   当事人注意到,律师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颇有些他刚刚自认的“凶”意,便自觉住了嘴。   严岸阔一言不发地摁下楼层,碍于狭小空间内人太多,边迹没敢问他怎么回事。直到电梯上到三楼,严岸阔才开口。   “边迹。”   “嗯?”   严岸阔像第一次哄哭了的小孩子那样,耐心里带着一丝手足无措,低头在边迹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后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糖果。”   边迹愣了下,随即将口中的润喉糖咬破,品尝完舌尖的甜后,笑着说:“严律是不是把我当小朋友啦?”   严岸阔很认真地看着他,没有理会边迹瞎讲八讲岔开的话,而是郑重地接上自己上一句:“还有很多很多的爱。”   也许是电梯间过于拥挤和暧昧了,边迹觉得自己这时候胆大一点就应该吻上去。   然而他的嘴角也许还留有硬糖的薄荷味道,周围有许多陌生的乘客,且这该死的电梯还有三秒钟就要到达楼层,所以边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谢谢”。   电影院在商场顶楼,边迹精心选择了一部众星云集的剧情片,有天王级别的港星坐镇,他觉得严岸阔应该会喜欢。   他跟严岸阔见面次数已经不算少,人生海海,没人想浪费时间在无效社交上。一个普通介绍人能在几个月之内频繁约到这位律师的时间,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并不认为这是无效。   电影全长两个多小时,临近春节,上座率还可以,多的是带着老人小孩来看的人。可惜结局不算合家欢,正义的审判迟来了十年,受害者死伤大半,男女主角也没得圆满,所以散场时很多观众都在抱怨,说它过于阴郁了,不适合过年这种氛围,评分估计也不会太高。   边迹其实很喜欢电影中带了些遗憾的收尾方式,又担心严岸阔不看好它,毕竟是自己选的影片,又是第一次单独出来看电影,边迹多问了一嘴:“你觉得结尾怎么样?”   “很现实。”严岸阔这样评价道,“但还是有点理想化了。”   边迹继续问:“怎么说?”   “多的是人连迟到的审判都等不到。”严岸阔讲话残忍,边迹认为这是他的职业使然。   做律师总会见到许多反目成仇和人性恶,就连代理过程也是在法与情之间不断博弈,很难说对世界产生多浪漫的希望。   边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与严岸阔截然相反。   “我反而觉得,它残忍过头了。”边迹说,“很多人本来不必死,主角也没必要分开。在一些选择节点上,他们只要偏一步,就能圆满了。”   严岸阔这才笑了笑,“但是编剧不允许。”   边迹也跟着笑了:“这也是创作的魅力。”   “没错,不同人写出来的东西都会有不同的走向,给不同的人看,也会得到不一样的反馈。”   “你们在庭上也会这样吗?因为预设了立场,所以得出的结论也截然不同?”   “肯定会的。”严岸阔说,“我们永远为自己代理的立场服务。”   边迹问:“不应该是为正义服务吗?”   “这样说也没有问题,”严岸阔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答起来没有犹豫,“但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即便是世俗眼中的过错方,也不是没有翻案的可能。”   边迹想了想,问:“可是……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认同委托人的做法,还会为他辩护吗?”   “即便是罪大恶极的嫌疑人,也有申诉、辩论、获得公平判决的、作为人的权利。规范审判程序,保障多数人的公平,这是法律的工作。”严岸阔耐心解释,“阐述事实,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当事人争取他应有的权益,这是我的工作。”   边迹的逻辑课学得不错,没有被严岸阔带偏:“这些道理都很大,但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严岸阔愣了下,很少有人在日常聊天中还这么清醒又较真,而他确实在回避那个问题。   两个人聊得太忘我,遇到保洁中途进来清场,不得不拿起外套出门。边迹自然地将严岸阔的大衣递出去,问他想吃点什么。两个人随便选了一家本帮菜馆,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所以没有吃得太精致,一小时不到就回家了。   回去照旧是边迹开车,只不过第二次乘坐这辆车的人明显熟练了很多,无师自通地向智能导航报出家庭地址,并在到家后自行调回座椅,解开安全带,跟边迹说“谢谢”和“晚安”。   边迹却没有动作,而是叫住了他。   “严岸阔。”边迹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说起来,我是不是还有两个机会没有用?”   滨江周围停车场的灯光都很亮,所以边迹能很清楚地看见严岸阔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地笑着,说:“是,现在要用吗?”   “想用。”边迹稍稍握紧了方向盘。   严岸阔站在车外,把着门,随意地换了个站立姿势,“那你提要求。”   边迹又握了一下,说:“希望,明年也能见到你。”   现在离过年只有几天时间,严岸阔掏出手机,确认完毕下周的安排后,点点头说:“这很容易。”   边迹便放心地挥挥手:“那说定了?开年见!”   “再会。”严岸阔点了下头,关车门前又说了一句“晚安”,还有“新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欢迎戳戳预收《岛内阵雨》:换攻姐狗文,既争又抢年下攻x成熟钓系受 第27章 四、要见严岸阔   边迹目送着他走进电梯,默默在心里也祝了一遍“新春快乐”。确认他上楼之后,边迹才有心思干别的事情,比如看看对方留下的“检查单”。   跟边迹的想象较为符合的是,严岸阔的字迹跟人气质类似,棱角分明,一丝不苟,遒劲有力。就连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都被裁得边缘清晰平直。   “检查单”上只有三行字:1.餐后服用止咳化痰药2.一日三次,一次一粒,坚持一至二周3.清淡饮食,尽量早睡边迹看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他拿起抽屉中的圆珠笔,自己又在检查单后加了一条:4.年后第一周,要见严岸阔。   第四条清单完成之前,边迹先见了唐平夏。   边迹年三十当晚有飞行任务,所以无法在国内过年,只好在前一天跟唐平夏约见面。   餐厅约在黄河路上一家爆火的酒楼,幸在边迹的同事有人半年前就预定好了位置却临时要飞,没来,包厢就让给了边迹。厢内的装潢颇有上世纪纸醉金迷的腔调,边迹估计唐平夏会喜欢。   边迹猜测他人喜好很少落空,这次也不例外,唐平夏踩着昂贵的高跟鞋进屋后,十分钟有九分钟都在说这家的风格与自己年轻时见到的有多么像,剩下一分钟是在问边迹最近过得如何。   “挺好的。”边迹从中挑出那句跟自己有关的、寒暄的话,客气地问回去,“你呢?”   唐平夏新做了精致的发型,美甲也是符合过年元素的时兴款式,不用问也知道过得很好。她要了一杯热红酒,无所谓地看着窗外说:“老样子,反正肯定比以前好。”   边迹知道,这个“以前”是指离婚前。他无话可说,只是笑笑:“那就好。”   “诶,你爸呢?”唐平夏抬抬下巴,问。   边迹诚实地说:“不知道。”   当初唐平夏跟边成离婚,什么都没带走。后来赶上房地产市场井喷,她拿着老家卖房腾出的钱,成了早一批做互联网流量的人。虽然唐平夏看男人的眼光不太好,看市场的眼光却很毒辣,她赶上了几乎每一次时代的风口,在经济高速发展的高歌中赚得盆满钵满,跟当初那个高中刚毕业逃到南方又被婚姻伤害的唐平夏判若两人。   也许是出于某种逃避,她很少提及边成——那个见证过她灰头土脸又给了她迎头一棒的男人。   边迹也很少提他,老实说,十二岁之后的边迹其实很少见他。边成离婚后很快再婚,边迹则被送去远方亲戚家里借读,直到高中才回广东。   唐平夏的红酒已经见底,边迹找服务生又要了一杯,让她喝慢一点。服务生同时端上不少西点,请他们慢用。   母子二人看着并不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妈,你那边冷不冷?”   “比上海冷,每天都要开地暖和加湿。”   “外公、外婆呢?”   “不晓得,没联系,估计在跟他们的宝贝儿子在过年吧。”   边迹听到这停下筷子,物伤其类似的抬头看着唐平夏。   “阿宝,”唐平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人已经成年,仍旧用乳名称呼他,“你恨不恨妈妈?”   边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让她换个称呼,然后问:“恨你什么?”   “当初没有要走你。”   这个问题每年都会来一次,边迹不知道怎么回答,仍旧搬来去年的答案:“你当时有苦衷,也是希望我过得更好。”   和过去一样,这个话题到此就算结束了。唐平夏从小香风的皮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边迹面前:“钱不够就刷这个,密码是我的生日。”   “不用。”边迹很坚决地退回去,“妈,我都三十多了。”   “四十岁了我也是你妈妈,也可以给你过年的红包。”唐平夏坚持。   边迹摇摇头,“去年的红包还没花,真的不需要。”   唐平夏指着他,不许他再推辞:“没有结婚之前,都不能不收。”   “……”边迹无奈道,“你知道的,我结不了婚。”   最终还是聊到了这个话题,唐平夏默了两秒才说:“就算不结婚,也不要那么随便。你看你以前那几个对象,哪个像是要正经跟你谈恋爱的呀?”   边迹有点生气:“没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唐平夏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能定下来,整天飞来飞去,谁能管得住你。”   边迹一副不愿意再聊的样子:“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该怎么处理亲密关系。”   以过往的经验,无论是聊对象还是性向,母子俩都免不了一场大吵。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环境,唐平夏不想吵:“性向也是会流动的,你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死。”   说完,唐平夏站起来,婀娜地拿起外套,披在肩上,“好了,小瑞一直在吵,她爸爸管不住,我得先走了——新春快乐,起落顺利噢。”   边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跟着站起来,送她到楼下,帮她叫好去酒店的专车,回应道:“新春快乐。”   农历三十这天,全国都在庆祝龙年的到来,机场满是急着回家吃年夜饭的人。   边迹和他的同事们是春运大潮里的例外,逆着返乡人流,乘上前往英国伦敦的飞机。   航空公司将中国人的仪式感做到细节处,让机组都戴上红围巾,内饰挂上了龙的图腾,连洗手的香皂托都换成了红色。   边迹本来皮肤就白,被喜庆的颜色一衬,再加上抢眼的空少制服,扔在人群里好像会发光。   今天这班航次的人不多,选择年三十去国外的还是少数,客舱服务压力比平时小不少。头等舱只坐了两个人,还是一对母女,女孩金发碧眼,看起来像中英混血。   小姑娘皱着眉毛用英语问妈妈:“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伦敦呢?”   妈妈也用英语回应道:“还有八个小时,乖宝贝,先睡一会。”   小女孩摇摇头,委屈地撇下嘴巴,“不想睡觉……想要爸爸!”   “爸爸在伦敦等我们。”妈妈擦擦她的小眼睛,又捏捏脸蛋,“睡一觉就可以见到他。”   “可是,我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了,他说好要陪我过生日的。”小姑娘还是委屈,语气听起来快哭了。   妈妈怎么哄也还是没有用,求助地叫来空乘,问他们是否有可以分散孩子注意力的饮品或食物。   “饮品我们有热牛奶、茶叶、果汁和矿泉水,请问您需要哪个?”边迹耐心询问。   妈妈问小女孩想喝哪个,她却仍旧恹恹的,什么都不想喝,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爸爸说话不算话。讨厌爸爸。”   边迹便蹲下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贴着便利贴的飞行器模型,用英语询问:“小朋友,看到这个玩具了吗?”   女孩愣了下,看到玻璃框中的模型,眼睛瞬间亮了,拉拉妈妈的袖子,连说英文的速度都变得很快,“我可以要吗?”   女士面露难色,边迹冲她微笑示意没关系,随即转向小姑娘:“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不用征求妈妈的意见也可以拥有。”   “好呀!”小女孩开心地双腿来回摆动,小海豹似的鼓掌,“谢谢你,你真好看!”   “谢谢你,你也很好看!”边迹笑着回应来自小朋友的夸奖,继续说,“另外,我还有一个小秘密,想不想知道呀?”   小女孩一听到“secret”,耳朵也跟着竖起来,不自觉用耳朵凑近边迹的嘴巴,悄悄的:“那你小点声告诉我。”   “等你到了伦敦,仍然是2月9日噢,”边迹没有跟孩子解释太多她听不懂的时区的换算方式,而是用更浪漫的方式代替,“所以,你还可以再过一次生日!”   小女孩眼睛亮亮地问:“真的吗?那我的爸爸可以陪我过生日啦?”   女孩的妈妈赶忙接话:“没错,爸爸会在机场接我们,你睡醒起来就可以看到他。”   “好的!”女孩立刻半躺下来,“我现在就睡觉。”   美丽的女士替她盖上毯子,感激地看向乘务长,比了个“thanks”的口型。   边迹摆摆手,笑着祝她春节快乐。   飞机准时抵达伦敦,边迹站在舱门前,挨个对乘客们点头送别。小女孩的妈妈在打电话,听起来在跟爸爸知会见面地点。   经过边迹时,小女孩冲他很兴奋地挥手:“再见,我好喜欢礼物呀,你的眼睛好漂亮哇!”   “谢谢,生日快乐。”边迹也朝她摆手,摸摸她的脑袋,“再见啦。”   送走所有的乘客后,边迹带着一众乘务做机舱的清理与检查工作。下飞机时经过透明的廊桥,边迹发现,机场上空正飘着零星的雪花。   它们不算密集,但在强光的照射下非常显眼。   边迹趁着人不多,站在远处,对着那束光拍了很久,然后选了一张构图最好看的,调整完亮度和对比度之后,打算发给严岸阔。   打开手机,关闭飞行模式,边迹立刻收到许多新消息,它们大多是在给他拜年,其中也包括来自严岸阔的。   他一一回复完,才打开跟严岸阔的对话框,发了句:[下雪了。]上海那边已经是半夜,所以没有人回应。边迹拖着行李箱来到酒店,刷卡,重重地往床上一躺。   这时候基本不可能有来自国内的消息,边迹已经准备好回复哪位驻外同事或国际友人的新年祝福,没想到,信息居然来自严岸阔。   [这么幸运?上海都没下雪。]边迹震惊:[你还没睡?]算算时间,上海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严岸阔说:[没,在守岁。]头一次听说守岁要守一整夜的。边迹腹诽他说谎,又拍了一个短视频,发过去:[那再看看雪?]严岸阔把视频看了两次,才回复:[很美。吃过年夜饭吗?]边迹说:[还没呢。你在看春晚吗?]严岸阔:[晚会早就结束了,我在发呆,你呢?]边迹:[我刚回酒店,等下去找吃的。今晚哪个节目比较有意思?]严岸阔正要回复,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这个时间居然有来电,很不正常。他看了半天,觉得号码奇怪,于是在震动响到第三下时才接下电话。   这次他没有说话,而是等对方先开口。对方也没出声,就这么僵持了两秒,严岸阔挂断了电话。   屏幕还没熄灭,严岸阔看着那串虚拟号码,眉头不自觉拧得紧了。 第28章 没有忘记喝药   猜测是某个案子关联人无聊的骚扰把戏,严岸阔将骚扰号码截图投诉,然后把家里的密码锁更新了一遍,再提醒公司最近加强安保,让严帆璇他们最近少往自己家跑。   昨晚严岸阔把母亲妹妹接到滨江,让她们在自家过完年再走。严帆璇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问:“你又被人威胁了?”   “那倒没有,骚扰电话而已。”严岸阔说。   “……”严帆璇无语,“你注意点吧,都快成高危对象了。”   “知道。”   严岸阔回到边迹的消息框,盯着他的问句,想了半天:[可能还是卷宗比较有意思。]工作狂。边迹腹诽道。   后面边迹没再回复,严岸阔也没再发来消息,两个人在地球的两边过着春节。   边迹住的酒店附近碰巧有家华人开的餐厅,他便叫上同航班的同事,到店里吃顿迟到的年夜饭。   这家店的菜品定价比在上海翻了一倍,味道却难得的正宗。等他们吃完,街区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一行人沿着泰晤士河走了半小时,一路闲逛,遇见感兴趣的商铺便进去看两眼。   他们途经一家定制店,里面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西装和配饰作品。   边迹看着模特身上那件衣服,顿住脚,问其他人:“我想去这家看看,等会去哪儿找你们?”   有几个人想去附近的酒吧,大家便决定分头行动,边迹和这次航班的机长一起进了商店。机长问他是需要买西装配饰吗,他摇摇头,说平时不爱穿那么板正,只是想送人。   边迹在橱窗边挑了一圈,熟练地用英文问老板:“请问这条驳头链,有其他材质的吗?“店家热情地拿出同款不同色的一排链子,摆在桌上,说:“有,您看需要哪个?”   边迹指着纯金的那条,“这个拿出来看看可以吗?”   严岸阔很多西装都有手工开过的扣眼,正适合插入一些点缀。   边迹选的驳头装饰是缠绕着小蛇的天平,做工精细,连鳞片都若隐若现,链头很小,沉稳低调,不抢戏,却很吸睛。   机长只看一眼,便问:“你这朋友,不是咱们圈儿的吧。”   边迹问他怎么知道,他笑着说:“我想了半天圈子里有谁气质比较配这玩意,硬是没想出来。”   “是一个律师朋友,帮过我忙。”边迹简单介绍道,“你不买吗?”   机长摆摆手,“我买啥?天天上班穿制服都憋死了,下班谁穿那个!”   边迹便拜托店家帮忙装好,打算回国时再带给严岸阔。   一行人坐地铁回酒店已经是深夜,边迹知道严岸阔没醒,所以没敢打扰人家,等估摸着国内快九点了才发消息:[我在吃年夜饭。]配图是一张聚餐的照片,满桌特色湘菜中间摆着盛放的鲜花摆件。   严岸阔说:[玫瑰好看。]边迹说他醒得早,顺便问:[你喜欢花?]严岸阔:[很奇怪吗。]边迹:[我还以为你这种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呢。]边迹跟严岸阔聊天带了不少心眼子,比如他知道对方注重效率不喜闲聊,为防止话掉地上,会刻意留下顺着说的话口。   然而严岸阔没顺着他留的口问“哪种性子”,反倒有点生硬地另起话题:[我也没收到过花,不知道喜不喜欢。]大清早就盯着手机屏幕看,实在不符合严岸阔的习惯,连严帆璇都看不下去,扯高嗓子问:“让我们过来的也是你,只知道低头看手机的也是你!还不来包饺子吗?”   严岸阔便不再等待回复,收起手机,“来了。”   严岸阔家过年习惯吃汤圆,因为买了不少面皮,索性顺带再包些饺子。严帆璇其实不会包,纯属觉得好玩,包出来的饺子要么露馅要么破皮,没有两个是长得一样的。   严岸阔看着头疼:“要不你别包了?放那,我来。”   “不包就不包,正好我累了。”严帆璇不满道,“还好意思说,你包得也没好到哪去。”   严岸阔会简单的几道家常菜,手工饺子这种高阶做法属实是难为社畜了。不过他手劲大,至少到现在没出现露馅的情况。他没反驳,继续包好一个,放到蒸板上。   这时,严岸阔的手机响了。他手上全是面粉,不好接电话,便指挥妹妹:“帮我摁一下。”   严帆璇擦干净手,举着手机放他耳朵边。   对面是同城闪送,问:“先生,您的鲜花到了,麻烦您开一下门禁?”   严岸阔奇怪:“鲜花?”   “对,一名姓边的先生送的。”骑手说。   严岸阔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恢复平时的状态:“知道了,上来吧。”   挂断电话后,严帆璇狐疑道:“谁呀?”   严岸阔嘴上说着“闪送”,手上已经放下面粉和肉馅,去厨房洗手擦干。   没一会,门铃响了,严岸阔疾步走到门口,对外卖员点头道谢,转身时,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   严帆璇眼睛都看直了:“谁送的花呀?这么大!”   严岸阔敷衍地说:“朋友。”   严帆璇不信:“朋友,会给你一个大男人,在春节……送玫瑰花?”   严岸阔没再解释:“谁规定不行?”   严帆璇:“……好好好。”   严岸阔独自走进卧室,将花摆在茶几上,调整好光线角度,拍照发给边迹。   严岸阔:[谢谢,红色很喜庆。新春快乐。]边迹:[这么快就收到啦?还是国内物流快。]严岸阔:[你怎么知道我地址的?]边迹:[我不是送过你回家吗?]严岸阔反问:[这就记住了?]边迹谦虚:[碰巧记性很好。]严岸阔打趣道:[记性这么好,怎么还会忘记喝药。]边迹被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忘了喝,赶紧做起来翻出药盒,冲了杯热水,心虚地说:[没忘!]严岸阔:[不信。]边迹不得已,打开顶灯,拍了张正在吃药的照片:[真没忘,你看,我喝着呢!]因为是在酒店里,羽绒被很热,边迹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衣。   镜头“无意”带到睡裤下清瘦的脚踝,还有若隐若现的,衬衫扣下的锁骨。   被热气熏红的腕骨也出现在照片一角,手指修长,看起来有点湿。   严岸阔将照片放大,仔细品尝过潮湿的指尖和脚踝,又缩小细看泛红的锁骨,如此循环三次后,状似淡定地说:[知道了。]边迹直到初八才回到上海,但没立刻去找严岸阔,先给关系不错的朋友拜了拜年,再找乔远问问近期案件进展。   乔远告诉他下个月才开庭,他便算了半天时间,勉强确认飞行排期错开那天。   严岸阔那边也需要走亲访友,所以两个人直到假期结束才约上。   元宵节刚过,严岸阔便开车来接边迹,穿着深灰色格纹的羊毛大衣和牛津皮鞋,在车边站着等人。   边迹从电梯出来,看到他便说:“怎么不进车里等?”   “怕你看不着我。”严岸阔拉开车门,很自然地帮他安排了副驾驶位置。   边迹坐好后,冲绕过车身进驾驶位的人笑道:“你这车……很难看不到。”   严岸阔笑了下,指着他手中精致的礼品袋,“手上拿的什么?”   “噢,在英国给你买的礼物,”边迹把袋子交到严岸阔手上,“拜个晚年,春节快乐。”   “我可是空手来的,你显得我很不懂事。”严岸阔打趣道。   边迹笑着说:“那你就请我吃顿饭吧,礼物免了。”   “可以,想去哪?”严岸阔问。   “金主爸爸定就行。”边迹刚飞完大四段,太累了,难得没有做那个靠谱的东道主,反而任性地将难题抛给严岸阔,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我想先睡会。”   严岸阔便帮他把遮光板调好位置,“好,到了叫你。”   【📢作者有话说】   驳头链给我一种又沉稳精致又有点s气的感觉,而且想到是边迹让戴的就更涩了…… 第29章 林宇,幸会   如果是以前,边迹会觉得让别人开车自己睡觉不礼貌,无论如何也要强撑着精神陪开车人聊天,但今天他难得放松,居然真的靠着浅眠。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香根草味道,边迹觉得好闻,所以呼吸的幅度都大了一些。渐渐地周遭声音淡了,连空调的送风似乎都变得很轻。   严岸阔将车开到万航渡路一家咖啡店边,停好车,侧头看着熟睡的人。   边迹正仰着头,眼皮微微颤抖着。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   颈部是很脆弱的,此时却大方展示在岩岸阔面前,喉结也被绷得分外清晰,看起来很适合留下掐痕和齿印。   严岸阔像深入羊群的狼王在凝视猎物,眼神在白皙的脖颈上隔空摩挲着。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从车后座拿出笔记本电脑和眼镜,开始阅览心得案件资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边迹被车外一声路人的尖叫声吓醒,懵了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迟钝地问严岸阔:“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严岸阔早已收起电脑跟眼镜,一副没有在等的样子,“下车吗?”   边迹说“好”,下了车,看到眼前陌生的景象,问:“这是哪啊?好漂亮!”   “我母校。”严岸阔说,“正好今天来送个材料,可以带你逛逛校园,过会再去吃饭。”   长宁校区在一所教会学校的旧址上改建,有近百年历史,经过多次修葺,穹顶精致典雅,远看仿佛欧式花园,红墙青水,确实很有逛头。   边迹一边感慨严岸阔母校的建筑格调,一边疑惑他怎么频繁来这边。   “跟本科的老师有合作案源,所以跑动会多一点。”严岸阔说。   边迹点点头,跟着严岸阔往里走。   经过门口闸机时,严岸阔拿出电子校友卡鼓捣半天,才申请入校成功。   保安指着他旁边的边迹,问:“他也是校友?”   边迹摆摆手,“不是。”   保安又问:“家属?”   “嗯……也不是。”边迹的嘴巴打了个磕绊,顿了会才说,“朋友。”   “同行人,一位。”保安冷着脸,在登记表上勾选好,放行,“进去吧。”   严岸阔很绅士地帮边迹挡住感应区,让朋友先进。边迹跟他擦身而过,贴得很近,以至于这一秒好像被无限拉长,甚至在边迹的脑内配上了钢琴曲BGM。   “去院楼要往左走——看路,”严岸阔跟着他进门,低头看着他,声音里分明带着笑意,“别光看我。”   边迹咳了声,赶紧转过头,专心致志地找路。   二月的天仍然很冷,边迹把棉袄拉链拉得很高,跟着严岸阔走进一栋红白相间的欧式建筑里。   严岸阔让边迹在宽敞的会客区等,他自己上楼交材料,不到四分钟就从电梯间出来,迎面走向边迹,“走吧,带你去操场转转。”   去操场需要经过图书馆,严岸阔便聊起自己当初法考时抢自习座位的惨状。边迹听了直咋舌,问他们是不是法学生学习起来都这么卷,严岸阔说这不是卷,是没办法,就业市场太饱和了,即便是五院四系的人出来,没些含金量高的证书实习也很难进好律所。   “不像你们,专业性很强,人才缺口也大,出路比我这种人要宽阔不少。”严岸阔说这种话时很认真,让边迹看不出他是在谦虚还是来真的。   “别开玩笑了,严par。”边迹学着前台的称呼喊他,“要是你都没路走,其他人干脆别活了。”   严岸阔跟着笑了两声,被来来往往健身锻炼的人打断思绪,于是指着他们说:“长宁这个校区比较小,能跑步的地方不多,所以我以前要么来这儿,要么就沿着苏州河跑回宿舍。”   边迹问:“你宿舍不在这?”   “不在,在河西。”严岸阔指着不远处说,“看到那排红房子了吗?”   边迹看着红色的屋顶,睁着眼睛说瞎话:“哪个?”   “站起来看。”严岸阔伸出手,扶他站起来。   边迹顺理成章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半靠不靠地挨着他的肩膀,继续往远看。   这样的动作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过于亲密了,边迹自认现在跟严岸阔熟稔不少,至少可以算还可以的朋友,但跟他做这种肢体接触还是会心虚。好在严岸阔那边心思坦荡,扶他起来后自然地让了半身,侧着给他让出视线。   “看见了,好多人还晾着衣服是吧?”边迹因为刚刚撒了个拙劣的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诶,那旁边的矮房子是什么?”   严岸阔不响,边迹以为他是毕业年久忘了它。没想到,两个人靠着站了会后,严岸阔才讲:“法援中心,后来改成研究室了。”   边迹“噢”了声,问:“你经常去吗?”   严岸阔又是不响,默了一会才说:“嗯,以前在那里待过一阵子。”   学法的学生,做过法援不是什么稀奇事。边迹没有追问,跟他聊了会别的楼:“对了,你们教学楼呢?想看看你上课的地方。”   严岸阔想了想,说:“研究生在另一个校区上课,本科的话……在红楼旁边那几栋房子里都有课。”   将自己的母校介绍给陌生人是件很微妙的事,尤其是当这个人与自己并无利益联系时。那些不必为讨好客户而说的、剖开自己的过去的话,能说出来,纯粹是因为想要分享而已。   在听这些时,边迹觉得他们两个离“朋友”这两个字越来越近——也或许,是越来越远。   “你成绩肯定一定很好,”边迹听完,大胆猜测道,“科科第一的那种。”   严岸阔笑道:“第一谈不上。我们只算绩点,人又很多,所以有很多并列的。”   边迹若有所思:“那能跟你并列的人一定也很优秀。”   严岸阔回避了这句话,指着一排很显眼的欧式建筑,说那里有很多明星去拍戏,要带他去参观。   穿过一座桥,再途径几栋教学楼,时间也才过去十五分钟。严岸阔指着一楼满座的教室说:“里面应该在考试。”   边迹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好奇道:“刚开年就考试吗?”   “我们学院是这样的。”严岸阔自嘲道,“不分什么考试周,也没有划重点一说。只要任课老师想,每天都可以有小考。”   于是边迹开始回忆自己上大学那会,发现能记得的并不多。他刚上大学就跑出去租房,只为了能有独立的居住空间。   唐平夏给过他很多钱,但他只收取了其中生活费的部分,租金很高,于是他的很多时间都用来兼职家教或者实习。因此,大学于他而言只留下两个意象——夏天的冰西瓜和小单间里嗡嗡作响的电风扇。   严岸阔的母校显然有趣很多,学业也辛苦很多。   说话间,那些学生们考完出来了,互相讨论着案例题的适用法条与多选题的答案。   边迹和严岸阔自觉退到一边,小声问:“我们也走吧?”   严岸阔说“好”,正要转身,忽听背后响熟悉的声音。   “岸阔?”来人迈下台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   严岸阔脚步顿住,回头时调整好天衣无缝的表情,点头道:“随便转转。”   对方对这个答案没有发表看法,但看表情也知道并不相信。他回头高声喊了句“林老师快来”,看到边迹后,指着问:“诶,这位是?”   以边迹的性子,本不会在这种场合默不作声让自己尴尬,但他本能地觉得,对方与严岸阔不是那种普通的客户关系,于是识相地没有讲话。   被称作林老师的人也慢慢走过来,胳膊下夹着一沓文件袋,封皮上写着“试卷”。   严岸阔如常地跟边迹解释:“文鸿宇,我师兄。他在校内当讲师,也接一些刑事案件。”   随后他转向对面另一侧戴眼镜的人,顿了一秒。   对方没等他介绍,自行站出来,朝边迹点了下头说:“林宇,幸会。”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这不就来了! 第30章 是前任   边迹注意到,这个名叫林宇的人并没有介绍后缀。他看了严岸阔一眼,没有多问,笑着上前跟二位老师打招呼。   严岸阔跟文鸿宇介绍完,指着身边人说,“这位是边迹,我朋友。”   “朋友”本人笑着伸出手,下意识开始维系一些社交礼节。林宇打量着他,犹豫半晌,也跟他握了握手。   “幸会!”边迹客套完不忘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你们这两天见过的律师,可比我前三十年见过的都多了!”   文鸿宇惊讶道:“什么意思?您是转行去做法务了?”   “不不不,我跟法务没关系。”边迹连连摆手,“我在航司工作。”   “航空乘务长。”严岸阔帮他补充道。   文鸿宇连连点头,“厉害啊,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边迹笑着耸耸肩,“是得到处飞,但都是工作需要。”   边迹说话时,林宇一直没张口,很认真地看着他。   四个人站在路边寒暄,各个身高腿长,属实有些惹眼。文鸿宇看着不断投来的学生们的目光,向两位客人征求意见:“岸阔,你跟你朋友着急吗?要不等我俩送完卷子,一起去吃点东西再走?”   严岸阔少见地没征求意见,自行替边迹否决了这个提议:“不了,你们先忙,我俩要去别的地方。”   “那行,咱们这个月约一个吧?好久没聚了。”文鸿宇伸手跟严岸阔握手,后者没给准信,只说“到时候看”。文鸿宇回头看到林宇,奇怪道,“林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风大,嗓子不太舒服。”林宇轻咳一声,避开严岸阔,径直跟边迹握手,“边先生如果忙,我们就不留了,下次来学校可以提前知会一声。校内食堂虽然不怎么样,但附近还是有不少好吃、好玩的。”   边迹注意到,林宇是那种温文尔雅的长相,眉峰却很锐利,给人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他的庭辩风格也是如此,时常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边迹点点头,“好的!那就提前谢谢款待啦。”   寒暄完,等二人走远,文鸿宇还念念有词地跟林宇说:“也不知道今朝是什么日子,岸阔居然回校了,这都几年没见了?”   林宇云淡风轻地答:“正月十六。”   “……?”   “你刚问今天什么日子。”   “废话,我知道!”   “他常来学校,只是……”林宇淡淡地说:“不常见我们罢了。”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惹他,他躲着我干嘛?再说了,你知道他来,干嘛不跟我说?”文鸿宇不满,“我觉得你今朝奇怪得很,居然都不跟他讲话!以前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声音越飘越远,后面林宇答了什么,边迹没听清。他回头看着二位老师远去的方向,正出神,忽然被一个响指拉回思绪。   严岸阔问:“看什么呢。”   边迹挠挠头,“啊……没有没有,走吧!”   严岸阔的车还停在校园外,他们只能步行回去取车。   路上谁也没说话,各自踩着脚下厚厚的落叶,二人之间咯吱作响,气氛古怪。   直到坐上车,严岸阔发动引擎,边迹才开口:“刚刚那个林老师,跟你是有什么过节吗?”   严岸阔扶着方向盘,松了口气似的:“我还当你今天不打算问了。”   边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口道:“只是八卦,看他有点故意回避你似的,觉得奇怪,又没别的意思。”   其实以二人现在的关系,边迹没身份也没立场去探究严岸阔的过去。人家愿意说,那是拿自己当朋友、愿意倾诉,就算一个字不说,边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是前任。”严岸阔打开车窗,靠在椅背上,“我跟他分手已经三年多了。”   边迹先是身体僵住,顿了大概两秒后,才缓缓恢复转头和语言功能。   严岸阔的前任是个男人。   那么他的性向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发现让边迹有点欣喜若狂,但在此情此景下,表现出太多开心的元素似乎不妥,于是他更多是表现出惊讶,呆呆地重复:“前任?”   “嗯。”严岸阔居然问,“介意吗?”   边迹心说我怎么会介意,我巴不得你喜欢男人:“这有什么?三十好几的人,没前任才不正常吧!”   这句话回答得巧妙,严岸阔问他是否介意性向,他答的是不介意有前任——既隐藏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又将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边迹觉得后面应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于是提议去附近酒吧喝一杯。   严岸阔把车开到中山公园附近,难得找到一家白天也营业的清吧,点了杯白兰地和威士忌。   “今天没想到会碰见他,我一般都去另外的校区。”严岸阔说,“而且他最近有个大案,我还以为他没空在学校。”   边迹敏锐地抓住话中漏洞:“严律还有打听前男友消息的习惯?”   “……是因为那个案子经常上新闻。”严岸阔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会语气里居然带着点认错讨好的意思,很着急地解释,“没有在打听,也没跟他讲过话。”   意思是,今天纯属点儿寸,碰上了,但他不想边迹误会。   边迹被他的反应逗笑:“行了,犯不着跟我解释。”   两个人碰杯,抿了一小口酒。   白天的酒吧几乎没什么人光顾,连驻唱歌手都没有上班,周遭安静,边迹得以听得很清楚。   “诶,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边迹忽然对那个戴着眼镜的林老师冒出莫大的兴趣,“校友吗?”   “对,一起做过法援实习。”严岸阔说到这,突然想起来刚刚的建筑,“就是在你刚刚问到的那个矮房子。”   严岸阔和林宇大四时做过讨薪工人的项目,两个没毕业的愣头青,第一次面对战场般的名利场,横冲直撞,彻夜不眠,最后居然真的跟着律师帮工人要回了薪资,还替他们争取到不菲的赔偿。   案子结束,二人收到一面锦旗,却也得罪了不少得罪不起的人。   有次严岸阔和林宇去村里调研,没想到被跟踪,突然被一帮黑衣服围住,堵在偏僻的桥洞下。   对方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家伙,眼看根本打不过,硬来不可取,只能想办法逃。严岸阔学过格斗,林宇则擅长短跑。严岸阔当即决定,自己拖住对方,让林宇去报警。   当时那种状况,被留下的人凶多吉少,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让林宇逃走,严岸阔发了疯似地夺过黑衣人的铁棍,打翻好几个人,死死咬住一人胳膊,肉身相搏,身上挨了无数次拳脚,才让林宇找准时机冲出重围去找救援。   两人因此逃过一劫,严岸阔也因此挂了彩。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在医院里定情,一谈就是五年。   五年里,严岸阔坚持做民事,提前进入红圈实习;林宇则转做刑辩,开始为他所坚持的权利而战。   因为辩护观点上意见不一,他们产生过不少摩擦,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相处。   眼看着二人磨合得越来越疲惫,严岸阔计划带他见见程曦和严帆璇,天真地认为,成立家庭的方式可以能粘起这面已经支离破碎的镜子。   然而林宇始终觉得,他们这种人注定没法活在日光下,连合法婚姻都不会拥有,更别提被家里认可。因此即便是在热恋期他都没想过出柜,更遑论彼时正是感情摇摇欲坠期。   于是,两个人争吵的焦点又多了一件,甚至衍生出更伤人的话。有时林宇会提到严岸阔对的控制欲让他难以呼吸,后者则抓着家庭的旧账不放,谁也没说过谁,干脆开始冷战。   本想着冷完再聊,结果一个月后,严岸阔收到了林宇的分手信息。信息里说,他们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无法磨合,无法相爱。当初他们能在一起,或许只是源于共同历险后的吊桥效应,加上一点点感恩——等险情不再,就积重难返了。   五年,不能说不长,被一句轻飘飘的“吊桥”“感恩”带过,任谁都很难接受。严岸阔因此去买醉,消沉了三个工作日,叫来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师姐,听着她对林宇“也许就是不想出柜也不想负责”的控诉,无力反驳,又不想认命。   再后来,他听说林宇接了轰动沪上的案子,为当事人争取到五年减刑,从此在刑辩圈子里闻名。   说来也奇怪,全国不过三千五百多家人民法院,执业律师少说也有六七十万,严岸阔跟林宇却没有碰过一次面,好像在心照不宣地躲什么。   直到刚刚在校园里遇见,严岸阔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可以冲淡很多情绪,今天也可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前男友毕竟跟严律是同行所以后面还会出现,但是存在感不会很高! 第31章 会不会考虑“以后”   这些事,说出来只花了十分钟。   严岸阔一直冷静,以至于边迹差点以为自己在听第三方的故事。   杯中酒已经空了,边迹静静地、难过地看着对面,也许是酒精上头,他突然摁住对方正要抬起的酒杯。   “严岸阔,”边迹盯着他的眼睛看,“你受伤的是哪里?”   严岸阔不解:“哪儿?”   “不是说挨了很多下吗?”   “哦,那个早没事了。”   边迹便又陷入沉默。严岸阔问:“突然说起别人的事,是不是觉得别扭?”   “没,我只是挺意外的。”边迹很难想象这么冷静又理性的人居然会有这种经历,他用手往后梳了下头发,“这么多年的感情,很难割舍吧?”   边迹从来没跟哪个人在一起超过两年,很难想象朝夕相处这么久是什么感觉。   严岸阔知道这个话题很难开口,但又必须开口:“它确实是我人生的组成部分之一,但我没有回头的习惯。事情翻篇了就是翻篇了,我不会用旧的事玩弄新的人。”   这几乎是张明牌,边迹少有地不知道如何接话。可能是被酒精冲昏头脑,他忽然直起身,离严岸阔靠得很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严岸阔不答,边迹就把手覆在他握着酒杯的手背上,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想,还好AD801那次当值的是我。   “还好我稳住了。   “没让你受伤。”   边迹说这些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严岸阔。   严岸阔被话里的真诚震得胸腔都在痛,他生平头一次觉得,与人聊伤疤原来可以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两个人的眼神勾缠不清,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多清白。再往前走一步,那层窗户纸就会被捅破。好在,严岸阔还残存了一点理智。   “边迹,你是个特别擅长被爱的人,性子幽默,真诚热情,得到关注和青睐对你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严岸阔及时悬崖勒马,将手抽了回来,残忍到有些直白地说,“但你好像从来不会在哪个阶段停留。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考虑‘以后’。”   边迹愣了下,“什么意思?”   “比如,是否接受另一半插入你的生活和社交,是否准备好跟萍水相逢的人共享家庭、伤疤和脆弱。”   严岸阔这次说得认真极了,像在给小学生上一堂很难懂的课:“反正我是凡事都要往后想很多步的人。我以前甚至考虑过,找个和我很像、或至少同一个圈子的人,来增加共同话题,减少生活的摩擦。”   边迹大概明白严岸阔的意思。这些天,他们演足了你追我赶、心照不宣的推拉戏码,一个享受着被鱼线牵着走的快感,一个掌控着游弋的节奏与速度,谁也没把话挑明了说。今天严岸阔却打破了这个规则,将他们之间最大、也是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障碍,摊开掰碎了,放在台面上来谈。   “所以,之前就算朋友给我介绍,也全都是这一类人。”在这样暧昧的氛围里,说这些话显得严岸阔很不近人情,“毕竟我干这行养成了很多讨人厌的职业病——没有下班时间,计较细节,从不输理,掌控欲强,这些在感情里都很致命,我很难想象有人能接受它们。而且,经常有不理智的当事人或被告,会因为案件成败迁怒到我们,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我觉得其他人应该很难能接受这些。”   边迹没想到他会列举出一堆毛病来佐证观点,无奈地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岂不是更没法谈正常的恋爱了?我们做空乘的,工资不如机长,昼夜颠倒和辛苦倒是一样没落,而且常年在外,居无定所,生活空间单一,工作半径却巨大——trible kill?”   严岸阔被他最后模仿游戏声效的英文逗乐,“所以,你可能也有更适合的人。”   “不能这么说。”边迹斩钉截铁,“什么才叫适合?看上了就追,人家要是也有想法,那最好;人家要是暂时不想跟我谈,那要么就继续接触,要么就直接断了——这是很简单的事,我不想为还没发生的恋爱做那么多假设。”   “但我会。”严岸阔向前倾身,嘴角距离边迹的脸颊只有三公分,“我没有更多的五年去试错,所以在新的感情出现之前,我想讲好未来一切可知的风险。如果那个人愿意涉险,那再好不过……”   边迹能听出“那个人”是在指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追严岸阔,却也从来没有往深了远了想过。   边迹从小辗转于各个省份、家庭,有许多不愉快的经历,因此他早已习惯未知,对独立和隐私有着近乎执念的追求,而这也成了他跟之前几任分手的导火索。   边迹试探地问:“那如果这个人听完你的话,反而被吓跑了呢?”   “那就及时止损。”严岸阔淡定得有些残忍。   边迹离严岸阔好近好近,大脑快被两股力量扯开。一面是想要吻下去的心,一面是理智牵扯着他的神经。   严岸阔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你能接受我说的那些吗?”   让完全不同的人完全进入自己的生活、社交、家庭、伤疤和脆弱,一想到这些,边迹的心脏突然被一种酸涩又冰冷的液体包裹住,层层叠叠的记忆席卷而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低着头,“我……”   严岸阔跟着沉默,过了好久,才叹口气,说:“没想好回答就算了吧,先送你回家。”他起身时帮边迹拿好外套,为人披上。   走到酒吧门口时,边迹说自己打车走就好,嘱咐严岸阔记得叫代驾。   严岸阔没有推脱,答应了,走前问道:“还要说‘下次’见吗?”   边迹喝得有点多,被冷风一吹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问:“为什么不能?”   “那就,希望还有下次吧。”严岸阔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又叫回了曾经那个生疏的称呼,“边先生。”   边迹认为,严岸阔今天突然说出这番话,其实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边迹照单全收,倒不是因为怂,而是他认为“适合”这个问题,确实是此阶段应该重视的。   至少,边迹认为既然严岸阔提及那些顾虑,就不得不重视。   他从不是会思前想后的人,他对严岸阔好,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想要,没有更多的复杂因素。过于长远的规划对他来说不必要也不可能,因此在跟严岸阔聊起彼此的爱情观之前,他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以后”。   追到手以后,在一起以后,分享彼此生活以后……这些本不在他考虑范围的东西,一下子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让边迹思考这些就好像让一个数学从不及格的人去推导拉普拉斯公式,他脑子乱了一宿,仍旧没得出一个能解决严岸阔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只好强压着自己吃了两颗褪黑素。   第二天,大脑还没从混沌中醒过来,手机率先反应,震动个不停。   边迹懵懵地摸着茶几,拿出手机,看到是工作新安排,让他给新进空乘上应急课程的,下意识回了个“好ⓢⓌ的”。   航司的培训分为许多种,请资深业务人员讲授相关经验就是其中一种。边迹前段时间刚接受过采访,又在年底考核中拿了双优,还为航司拍摄了新年宣传片,请他来授课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事。   对面跟他确认培训时间,但边迹记得乔远开庭也是那天。他为难地准备跟行政打商量、换时间,结果收到乔远微信,让他安心讲课,庭审结束了再聚也行。   边迹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临时有工作,乔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聂杭传的话”。   边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严岸阔知会一声,私发的话,在这个阶段显然不太合适。在那些事情考虑清楚之前,他觉得最好还是退回合适的线内。   于是他翻出很久没用的四人群,在里面祝福道:[十四号我要去培训,抱歉,没法现场旁听庭审,你们加油。]乔远很快回复:[放心,严律师跟我都准备好了。]边迹便发了个“旗开得胜”的表情包。   一天过去,严岸阔并没回复他的群发消息。   边迹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觉得有点不适应,点开严岸阔的私聊框,本想发一句加油打气的话,想了想,删除了。   正要退出,边迹忽然发现左上角熟悉的昵称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直到它又恢复如常。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的性格和经历都不一样,都有自我和固执的东西在,而且刚从反复试探走到把话说开的阶段,猛一下子,不习惯和挣扎肯定是有的(马上就好了)。   严跟边都不算是很完美的人设,后续还会有磨合。希望大家开心看文,比心! 第32章 庭审   感情的事就这么僵着,工作却还得照常推进。等到培训当天,边迹赶到总部大楼,带着改了两遍但模板仍旧是前年用的PPT和讲稿,给新进的航空乘务员上课。   边迹知道很多知识点在之前的培训里都提到过,所以这次主要讲案例。从业十年来,他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故不少,除去上次AD801的空中火灾,还有许多应急处置案例可讲。   边迹授课爱与人互动,每当有新的事件出现,他就会随机叫六名新人来模拟。   严帆璇作为新一批空姐,自然也在观众之列。她看着台上穿着制服进退有度、谈笑风生的“边老师”,情不自禁偷拍一张,发给她哥。   [哥,你那个债主是不是帅得有点过分了?][图片][图片][绝了啊,真人比视频还好看!][原来你吃得这么好?怎么不早说?][哥你不厚道!我要diss你!!]严岸阔刚开庭,没有看手机,因此也不知道来自亲妹妹的消息已经将他的聊天框挤爆。   被诉人席上,坐着航司请来的律师。他是严岸阔的师兄,风格强势,咄咄逼人,常出险棋。   二人曾经在法庭上对上过一次,那回严岸阔才刚毕业,被彼时风光正盛的师兄压过一头。这次再见,难免唏嘘。   庭审开始,照常广播,审判员宣读,做法庭调查。   对方律师上来就列出一二三罪状,意思是乔远收受乘客礼物在先,接到调查通知后才畏事归还钱财,公司对他的处罚合情合理。因此,乔远不满惩戒结果辞职属于个人行为,按照劳动合同本来就应该赔偿高额培训费。   严岸阔的上诉状则针锋相对,认为乔远从未主观故意收钱,反而是章东倾慕乔远已久,多次骚扰乔远;且公司克扣福利,违约在先,上诉人有权无责解除劳动合同。   双方诉状争辩焦点明确,即公司对乔远的停飞处罚是否合规。   于是,在提供证据材料阶段,审判员宣读完证据清单,问上诉人和被诉人是否有新的证据提交。严岸阔作为上诉人代理,摇头示意没有;被诉人代理却站出来说:“我这边申请补交新证据。”   一石激起千层浪,审判员的面色明显不悦:“请被诉人说明逾期提交证据的正当理由,否则法院可以依法不采纳该证据,或对逾期方进行处罚。”   被代面不改色地说:“被诉人的手机数据已经清理,今天才从通讯公司调出记录。A航人事在3月9日下午3点打给上诉人这通电话,为了向他调查两万元回款的去向。可以证明,上诉人是在调查之后才受到威慑还款,主观有收款故意。”   “胡扯!”乔远一时没绷住,越过严岸阔,猛地站起来,“调查是第二天才开始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请上诉人坐下并保持安静。”   “……对不起。”乔远深吸一口气,退回座位。严岸阔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不要慌张。   3月9日下午3点的通话,在乔远还款之前,对他们来说着实不利。严安阔的拳头紧了紧,这个突发状况,需要时间平复呼吸。   审判员拿到新证据,转头问严岸阔:“上诉人是2023年3月1日下午两点收到章东两万元汇款,3月9日晚上十点才返还,中间为什么存在八天间隔?”   严岸阔事前了解过情况,回答迅速:“上诉人当时父亲正在做手术,上诉人忙于医院陪床,没开银行流水提醒。且章东汇款后没有任何说明,难以及时被发现。”   审判员点点头,又问被代:“你刚提交的新证据,是3月9日晚上八点与乔远的通话记录,显示时长1分45秒,是否有通话内容录音?”   “这个没有,被诉人刚换过手机,数据清理过。通信公司未能提供相关录音。”   听到这,严岸阔终于松了一口气。新证据对他们不利,但也没让局面太难看。   审判员又向双方提了几个问题补充调查,总结完本庭焦点,随后便开始法庭辩论环节。   严岸阔从堆积的案件材料中抽取红色标签高亮的一页,一边翻阅一边询问:“被诉人既然没有通话录音,那么如何证明它有关调查?”   被代气定神闲地说:“可是,上诉人也无证据表明,他的还款行为在调查之前。”   这就成了一出罗生门,谁说都有理。   严岸阔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搭在案卷上:“被诉人作为处分主张方,理应承担对被惩戒方的举证责任。证据不明便下达处分,我认为,属于举证不能、事实不清。”   句句掷地有声,对方也不甘示弱,迅速回应:“相应证据我们早已提交,并在法庭调查环节已经充分说明!”   严岸阔丝毫不让,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么,您认为刚才提交的证据,是否严重到足以停飞两年?”   被代戴着黑框眼镜,镜片中折射出睿智而锐利的眼神,“我认为是的。”   “您认为,上诉人因不满处分而辞职的行为,是否对公司构成110万的损失?”   有经验的律师都能听出来,这种循循善诱的问话其实是在挖坑。被代同样经验丰富,不轻易接茬:“诉状已经提到110万的计算方式,它包含飞行员培训费、违规解除劳动合同赔偿两部分。”   严岸阔稍稍眯起眼,戴起平时并不怎么使用的眼镜,冲对面微微点头,“可根据您提供的发票和培训费用清单,我们发现,其中有5.6万属于服务费,30.1万属于维修费,都不是飞行员培训必修,为何需要上诉人赔偿?”   抠发票函件的字眼也是庭辩拉扯经济问题的常见手段,对方接得稳当:“部分发票出于报销流程或供应商内部审批需要,并没有统一开具培训字样,但都是为了培训服务!”   这个问题如果深究,大有文章,对航司主张的赔偿金额定损非常不利,因此被代早已打好腹稿,只等严岸阔发问。没想到,严岸阔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画风一转,开启另一个话题:“既然您提到培训,我还有其他问题。”   严岸阔跟今天的审判员打过几次交道,他深知对方的风格——考虑周全,主意很正,不喜强势——所以,他选择点到为止,抛出一个疑问的引子,余下的,交由审判员自行判断即可。   “我方提交的证据第18项显示,上诉人2012年完成的所有培训,均由兴源航空发展技术有限公司完成。这家公司股权构成情况复杂,多次受到行政处罚,且定价远高于市场价,为何A航要选择这家作为供应商?”   严岸阔向审判员展示证据结果:“经过三层穿透,我们可以发现,该公司的财务负责人刘方明,与A航的执行董事章继,是叔侄关系。而章继,则是本案中主动汇款给上诉人的章东的父亲。”   严岸阔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律师,微笑着:“请问,被诉人是否认为这些只是巧合?”   点出航司的裙带关系,扰乱对方庭辩节奏,严岸阔这个打法也在对方意料之中。   被代扶了扶眼镜,淡定的说:“我方认为,企业的经营状况与本案无关,不属于庭上质证的必然要素。”   回避问题,这种反应最为保险。   被代看向审判长,台上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同意。请上诉人回归本案焦点提问。”   严岸阔见好就收,反正该点出的疑点已经抛出,不必穷追猛打,真正的利器在后面。   他又调出调岗申请等证据展示,“那么,请被诉人回答,为何在上诉人屡次申请调岗,均被训练部驳回?为何要求一位拥有十年飞行经验的优秀飞行员,到地面承担并不擅长的地勤工作?”   话毕,严岸阔像怕人看不到似的,在展示屏上圈出证据中的名字,“对了,训练部主任,正是刘方明的弟弟。”   这表明了是在暗示,章继在帮着儿子给乔远施压,动用自己在公司的人脉,想威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飞行员。   被代无需对话外之音做解释,仅就问题作回答:“法庭调查环节已经强调多次,由于乔远严重违规,必须严格按照规章处罚,因此调去训练部的请求被驳回。”   其实这句话是有纰漏的,如果必须按照规章处罚,为什么调去地面就能被允许呢?这不是明显在拿捏乔远舍不得那片蓝天么?   严岸阔心中有数,乘胜追击:“被诉人数次提到‘规章’,说明A航是一家极为重视流程合规的企业。”   被代头皮一紧,总觉得自己这师弟欲抑先扬没憋什么好话。   不出他所料,严岸阔圈出密密麻麻证据清单中蹊跷的部分:“可是为什么,在员工福利待遇方面,屡次违反合同规定?”   被代一愣,猛地回头望向被诉人。   福利细节,作为律师,他开庭早就跟航司再三确认过,得到的答案均是一切薪酬待遇发放齐全。此时被质疑违约问题,他比上诉人还哑巴亏,硬着头皮也得圆。   审判长眯了眯眼睛,表情严肃,“请上诉人详细陈述证据与事实。”   严岸阔十指交叉着放在上诉人标牌之前,气定神闲地说:“根据A航与上诉人签订的劳动合同与其招飞公告可知,上诉人乔远先生的薪资构成包括,基本工资、飞行补贴、住房公积金、交通补贴以及社会保险、工伤保险、停飞保险等。其中,停飞保险应在入职时同步办理。   “但经调取乔先生本人的保险记录可发现,该保险至今未办,导致乔先生未能领取停飞补助。   “此外,XX号劳动仲裁认为,上诉人提前解除劳动合同除应负担高额培训费用损失外,还需服从竞业协议安排,三年不得从事相关行业。   “但是,根据劳动合同法规定,竞业协议,限于用人单位的高级管理人员、高级技术人员和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2],普通飞行员不在此列。XX号仲裁结果认定该协议生效,属于事实认定不清;被诉人在入职后才通知上诉人签署该协议,属于流程合规不足。”   严岸阔罗列完,再次重申上诉状中的请求,语气镇静,眼神坚定,“所以,我方主张撤销XX号仲裁,依法判上诉人无责解除劳动合同与竞业协议,且被上诉人应支付上诉人停飞补助26万元。”   法庭忽然静了一秒,审判员略有思索,微微颔首。严岸阔摘下眼镜看向被诉席,露出温和的笑,仿佛刚才寸步不让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参考材料:[1]中国庭审直播网:劳动合同纠纷 (2019)粤03民终30337号、劳动和社会保障行政确认 (2020)渝01行终65号等。   [2]《劳动合同法》、知乎问答“合同约定离职后三年内不能从事飞行行业?”等。说明:为了小说的人设和情节,本文对庭审流程做了点加工,跟现实会有些出入。大家要是想要了解真实的庭审,可以去看公开案例哈!   另外,作者并不是法律和民航相关专业,难免有错漏,感谢专业人士指正,鞠躬。 第33章 恋爱和拼图   下午,边迹前脚刚走出总部大楼,便掏出手机,给乔远发消息:[远哥,庭上怎么样?]没一会,乔远便回了:[刚结束。虽然没有当庭宣判,但严律师很厉害,感觉问题不大。]边迹自动过滤提取“严律师很厉害”这句话,激动地给他回语音:“太好了远哥!你在哪儿呢,要不今晚聚一个吧?”   声音清澈洪亮,被一不小心点开的免提播放出来,有种上世纪广播的朝气感。   严岸阔就在不远处,碰巧耳朵又很好,自然捕捉到了。他走到乔远身边,不动声色地问:“是边乘务长吗?”   乔远猛地收起手机,点点头,说“没错”,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他慌什么,跟边迹说话又不是做贼,便大大方方把聊天界面拿出来,说:“小边说,他刚下课,问要不要一起聚。”   严岸阔半信半疑,下巴朝手机抬了抬,“说要带我了?”   “……”乔远这辈子跟飞机打交道多,跟人打交道少,不如边迹那么能言善道,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啊,他没说,我问问。”   于是当着严岸阔的面,打字:[那个,要跟严律师一起吗?他也在呢。]边迹的名字突然变成“正在输入中”,严岸阔看着屏幕,对方输入好久最后就发来俩字:[随你。]乔远犯难了,抬头请教:“小边说随我。”   严岸阔并没有要救乔远的意思,一脸无所谓:“嗯,那就随你。”   “您想去吗?”乔远这张嘴本来就不灵光,此时更是差点宕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二位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能参到些所以然来——这两个人,最近绝对是有些问题,否则不可能处处透着古怪——无论是嘴仗还是情债,乔远不想做他们的炮灰,自觉把锅甩回去,告诉边迹:[那我跟严律师商量一下。]严岸阔就这么被卖了,却也不恼,安安静静等边迹回复。   只见边迹打字迅速:[行,你问的时候别提我,就说是你想聚。]严岸阔扬眉,自嘲地说:“看来边乘务长这是在躲我。”   乔远扶额,心说边迹这话提晚了。   严岸阔看着乔远的手机屏幕,表情忽然变得凝重,刚还在嘴角的笑上演瞬间消失术。   “既然这样,那算了吧。”严岸阔抬手拍拍乔远的肩,意有所指,“今晚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乔远赶忙帮那位说话:“怎么会,您跟小边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误会?我听他那意思,是想见您,但害怕您不肯见他,所以才让我瞒着。”   严岸阔扯扯嘴角,“我俩没误会。就是因为说开了,现在身份才尴尬。”   乔远不解:“嗯?”   “就这样吧,乔机长。判决下来前,你好好休息,别着急。”严岸阔收拾好文件和包,点头致意,“再见。”   “今天特别感谢您,”乔远为难道,“您真的不跟我们一起?”   严岸阔摇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事。”   怕乔远难做,他打开自己的微信,向他展示堆积如山的新消息,说:“阿妹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了。”   “行,那改天再请您吃饭。”   “乔机长再见。”   道别后,严岸阔才有工夫打开消息界面,看到严帆璇接二连三发来的微信,其中有3/4都是关于边迹,只有零星几条在问候他的出庭情况。   严岸阔板着脸,引用回复一句“很好”,却并没看出来他有多开心。   严帆璇的新消息很快又来:[哥你结束了?]严岸阔:[嗯。你好好上课。]严帆璇:[早下课啦!]严岸阔:[老师走了吗?]严帆璇:[边乘务长早走了,手里还提着东西呢,看着像是有约。]严岸阔:[知道了。]关掉手机,严岸阔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电梯口站了十分钟,而那辆倒霉的林肯还没找到。他略显烦躁地在停车场里踱步,上车时觉得车载香薰闻起来不舒服,于是把它装进盒子里,打算改天扔掉。   边迹为了给乔远庆祝,特意带了雪花酥礼盒。   三个人约在机场附近航司旗下的一家酒店里,聂杭刚下飞机,还穿着机长的制服,迈着大长腿风尘仆仆地赶到,人还未落座,关心先给了乔远:“案子怎么说?”   由于当事人在选菜,边迹替乔远回答:“不知道,择期宣判,不过应该不用顶格赔。”   “太好了!”聂杭一边解开制服外套的扣子,一边举杯饮尽,“远哥,恭喜。”   乔远把菜单递给他,“谢谢。先点菜吧,刚叫了澳龙,你看想吃什么?”   “喔唷,阔气呀乔老板。”聂杭没跟他客气,要了只野生大黄鱼,“就这些吧,多了吃不下。”   桌子是较大的圆形转盘,三个人被一束装饰花挡住,只能坐直了才能看到对方。聂杭挺着上半身,问乔远:“庭上还好吗?”   乔远不遗余力地描述对方证据突袭如何惊险,严律师又是如何力挽狂澜,如何质证,如何让对方根本哑口无言。   既然提到严律师,聂杭就不得不问:“对了,今天他怎么没过来?”   “严律师说有别的事。”乔远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认错,“不过抱歉啊,你不让我提你,但他已经看到了。”   “什么?”边迹急得顾不上倒水,“那他……有说什么吗?”   “我瞧着,可能有点不高兴。”乔远如实转达,“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你在躲。”   边迹沉默了,低头认真思考着。   “等会等会!”聂杭驻外太久,对桌上形势已经不懂了,举起右手,迅速叫停,“什么情况?”   乔远虽然能猜到,但总不好替当事人解释,便朝边迹抬抬下巴,“问他。”   边迹今天本来只想专心吃鱼,没想到突然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这里。他只好放下筷子,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的情况。   “也没啥,就是前段时间聊了点感情的话题,突然觉得……”边迹想了个不太贴切的比喻,“我俩可能是两块合不上的拼图。”   聂杭不解:“什么意思?”   “职业,性格,爱情观,哪哪都合不上。”边迹说,“他是那种会往后想很多步的人,所以向我抛出了这个问题,然后问我,是否准备好……跟他共享社交圈、生活圈和灵魂。”   “但你们知道的,我没法考虑这些,”边迹苦笑道,“就我这工作和经历,也没条件考虑这些,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要怎么解决。”   聂杭不太理解:“还没在一起,他就想这么多啊?”   “我以前也觉得没必要。”边迹自我剖析很准,“我不太喜欢贷款焦虑还没发生的事,但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他是个风险规避者,我就不能不往深了想,对吧?”   乔远拧眉,“但,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要规避风险的意思。”   边迹好奇:“嗯?”   乔远清了下嗓子,说:“今天他还特意向我问起你来着,如果不是对未来有想法,不可能到哪都频繁提及你。我反而觉得,他问你那些问题,不是逃避,是在害怕。”   边迹不解:“他还怕?”   “对啊,怕你反悔,怕你只是一时起意,怕你撩上头了又拍拍屁股走人。”乔远认真分析,“据我所知,严律师是非常缜密的人,习惯掌握节奏,做什么都有计划表,大概也包括恋爱吧——所以,他也许会恐惧跟你这种……怎么说呢,没法当作计划来推进的人?”   边迹苦笑道:“那我就更得想清楚了,要真的跟他合不上怎么办?”   “你想归想,别冷着人家吧。”乔远皱着眉,十分不解,“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严丝合缝的拼图才能在一起?”   边迹愣了下:“我不明白你意思。”   “你们是要谈恋爱,又不是玩拼图。”乔远重复着,一手朝上一首朝下地摊在桌上,“我个人觉得,他跟你摊牌林宇的事,就是想告诉你:根本没有两块一样的拼图,谁都需要磨合,结果都不一定会好。”   边迹想到那个始于大学的故事,确信乔远的话不无道理。   “你说得对。”边迹虚心接受建议,“我再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说】   都得给我远哥磕一个! 第34章 让我试试吧   今天开餐早,一行人吃完也才七点,聂杭觉得最近身体懒了,提议去附近的篮球场逛逛。   刚吃完不好做太多剧烈运动,所以三个人订了八点半的场。   边迹距离上次进球场已经快五年了,他们这行作息不稳是常事,熬夜太多,轻易不会尝试这种运动。   三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跟场上一帮年轻人打比分,居然还能掰两局手腕。   篮球场上球鞋摩擦声不断,球被无数人手带过,在地上拍打出砰砰的响声。   两局比完,聂杭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双手张成大字型,看着天花板说:“好久没这么过瘾了。”   “喝水吗?”边迹从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又合上,递到乔远和聂杭面前。   聂杭仰头咕咚咚喝了一大口,侧头问躺在自己身边的乔远,“我还当你不爱打,这不是打得很厉害?带球过人特别帅。”   “打得不多,大学时候爱玩。”乔远说完,也找边迹要了瓶水,说“谢谢”。   边迹便在他们附近坐下,把三个人的瓶子排成一排。篮球场的顶灯是黄色的,明亮高瓦,照着瓶身下方有透明的影子。静止的水影外是正在跳跃奔跑、穿着统一篮球服的大学生们。   乔远忽然感慨道:“他们这个年纪真好。”   聂杭笑道:“你现在不也挺好?”   “那不一样。”乔远满眼含笑地看着场内人群,“不一样的好法。”   树影横斜,篮球馆内喊声球响声不断。   离开前乔远发了个朋友圈,是三个矿泉水瓶排排放的合照。   严岸阔看到这条时,刚驱车回到滨江。   社交平台已经成为成年人维持社交联系的工具之一,他没什么感情地给乔远的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拿叶子逗了逗乌龟。   一分钟后,边迹在回家车上收到了来自严岸阔的微信消息,满怀期待又紧张兮兮地打开,却发现是一串乱码。边迹:[?]严岸阔:[抱歉,家里乌龟不太听话,碰到了。]边迹狐疑道:[你平常会把它放出来乱跑吗?]严岸阔淡定地说:[它一般不乱跑。]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严岸阔说出来的,就显得没那么离谱了。边迹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以前我们家狗也会按错键。]严岸阔面无表情地回:[哈哈。]边迹想起白天跟乔远的交流,决定不再逃避对话,主动关心:[你吃过没?]严岸阔:[没有。]边迹立刻急了,给严岸阔拨过去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   “还在加班吗?”边迹等了一会,不见人说话,问,“喂?”   “你手机原来没坏啊。”严岸阔意有所指,“这么久没见人,要不是乔远发朋友圈,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边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一直没好意思找你。”   严岸阔没问他为什么不好意思,能猜出来的事情没必要问:“知道了。好意思找乔远,找聂杭,就是不找我。”   “那能一样吗?他俩是好朋友。”边迹忙解释。   严岸阔半靠在沙发上,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呢。”   “然后……”明明没做什么,边迹却有种被审讯的慌张感,他听出他话里的不高兴,但此时已经很晚,深夜造访暧昧对象的家显然不合适,而且车前座还坐着两个好友,所以他选了个折中的方案,“我今天正好见聂杭他们,带了一些礼物,给你也留了一份,本来打算下次见面带给你,要不现在我叫个闪送,给你捎过去?”   严岸阔听起来更加不开心,语气比刚刚冷了几分:“你看我缺礼物?”   边迹很会哄人的嘴巴忽然失了效。   正好前方快到公寓,聂杭在红绿灯口停下,小声贴着乔远的耳朵小声嘲笑道:“他也有今天啊。”   乔远也比着口型回复:“可算遇到高手了。”   “……”边迹从后方能明显看到二位的互动,气得拍两下椅子,让他俩闭嘴,然后才问严岸阔,“那、那我亲自给你送?”   其实这句话说出去之后边迹有点后悔,深夜送礼物这件事有点跨越边界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有解决。   前座两位好友开始低声笑作一团,回头盯着边迹,仿佛在看沉浸式恋综直播间。   边迹给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严岸阔说:“当然,你要是不方便就算——”   “几点到?”严岸阔打断他的话,“报下车牌号。”   边迹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几点到?我一会要洗澡,不好开门,要预留时间。”严岸阔重复完,还解释了原因。   边迹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抬手看表,给了个留出足够淋浴又不至于打扰到别人休息的时间:“大概九点半吧,如果不堵的话。”   严岸阔答应:“好。来前告诉我车牌号,我跟保安说一声。”   挂断电话后,聂杭刚好将边迹送到家,似笑非笑地回头说:“叫声哥,我给你直接送到地方!”   “不用。”边迹很有骨气,长腿一迈,直接下车,“你快送远哥回吧,我打车。”   聂杭嘴比脑子快:“没事,我一会再……”被乔远猛咳一声才反应过来,信口刹车说,“啊,他不用送,时间够!”   说话间,边迹已经打好车了。他帮聂杭把车门关上,道别,然后把车牌号发给严岸阔。   “收到。”   严岸阔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衣柜,取出里面的睡袍,似是嫌地暖太热,将它第一颗领口处解开,连着衣架一起拿进浴室。   九点半,门铃准时被摁响。   严岸阔连浴袍都没换,头发吹得垂顺柔软,露出锁骨附近大块的皮肤。   边迹自认预留的洗澡时间足够长,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严岸阔穿成这样是有备而来。   但即便猜测坐实,边迹也不能做趁人之危的事。他打了声招呼,把礼物往玄关上一放,没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   严岸阔还在拆礼盒,抬头发现人已经回到电梯口,无奈地叫道:“边迹。”   无人回应,严岸阔便沉嗓大了点声:“站住。”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能让听到的人下意识顿下脚。这一秒的条件反射被严岸阔抓住,他拽着边迹的袖子,往回拉。   边迹一副“我没错”的姿态问:“怎么了?”   “跑什么?”严岸阔抬抬下巴,“我家又没藏人。”   “藏没藏我也不想进去。”边迹说大半夜进别人家,主要是怕自己干出什么混蛋事,“大半夜,孤男寡男的,不合适。”   严岸阔挽留未果,也不再强求,只好点点头,“行,你站那等会。”   说罢,他转身打开玄关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边迹探着头,问:“这是什么?”   “送你的。”严岸阔帮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瓶银色山泉,“我总不好只晓得收你礼物,不晓得送。”   边迹说“谢谢”,打开盒子后,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柑橘香,中调渐缓,是略淡的茶香,后调却像清澈山泉,弥漫在空气中。   边迹一直觉得,香味是很私密的事,因此很少主动替别人挑香。但严岸阔选得非常准,热烈的清新,温柔的冷感,几种矛盾又协调的特质在一款香水上展现,正如他眼中的边迹。   边迹夸赞香水好闻,然后把盖子合上,准备跟严岸阔道别。   盒上有严岸阔平时的味道,灰色香根草,与银色山泉混合在一起,气息冲撞到颅内,简直可以将人送上膏潮。   可能是被缠绕的气味惹得有点头晕目眩,边迹脑子一热,忽然向前跨了一步,挡住正要关上的门。   “严岸阔!”边迹一只脚挡在门缝中,抬手撑在墙边,离严岸阔的耳朵很近,“其实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仔细想了想……”   严岸阔重新拉开门,静静地看着他。   边迹顿了顿,继续说:“你的习惯和观念确实跟我不一样,这一点,除非咱们为了对方完全改变,或者投胎重开,不然都没法解决。但是,如果真的那样,也许我们就不会被对方所吸引了。”   严岸阔被他那句“重开”逗笑了,缓了缓说:“所以呢?”   “我认为,没有必要解决所谓的‘根本’问题。”边迹认真地说着他那一套并不自洽的理论,“没错,我暂时不适应分享隐私,你也不想经历冲突争吵,可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只要目标一致,我们完全可以等问题出现了再去沟通、去解决,而不是因为害怕磨合就拒绝尝试。”   “所以,严律师,让我试试吧。”边迹显然将乔远的劝解听进去了,面对眼前这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拼图,他直白地说,“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相信我会让你满意的。”   一梯一户的房型,没有邻居经过打扰,顶灯明亮,照得边迹的那些小心思无处遁形。   严岸阔没有立刻说话,转身从屋内拿出一瓶矿泉水,拆封后喝了一口,才回答:“追谁是你的权利,不需要征求同意。”   边迹就当这句话是纵容,一下子胆大起来:“注意看,现在是九点三十二分,我要正式开始追严岸阔了!”   严岸阔也被逗笑:“什么时候开始也是你的权利。”   “总得知会你一声。”边迹说,“不然显得我多没礼貌。”   “行。”严岸阔收了嘴角,正经问他,“你打算怎么开始?”   “上次你输了,我是不是还有个机会没用?”边迹问。   “嗯,要用吗?”   “用!”边迹掏出手机,看了眼最近的飞行安排,最后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严律师,明天让我来接你上班呗?”   严岸阔几乎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谁懂气味缠绕时打直球的含金量!!   试探正式结束,边乘务长开始猛猛冲! 第35章 窄路撞车   与此同时的地下停车场,声控灯明明灭灭,一辆显眼的轿跑稳稳停在框内。   聂杭关好车窗,侧头对副驾说:“远哥,到了。”   乔远缓缓睁开眼,“这么快。”   “今天不堵,”聂杭解开安全带,问,“怎么着?你是要在这睡会,还是直接上去?”   “不睡,太晚了。”乔远打了个哈欠,打开车门。   聂杭跟着他下车,乔远奇怪道:“还有事?”   聂杭挠挠头,说:“没。”   乔远笑道:“没事你跟着我?”   “那个,远哥,”聂杭不像平时那么爽利,反倒支支吾吾的,“我就是想起来……我昨天不是跟兄弟聚会喝断片了吗?早上起来发现半夜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还接了……”   乔远眼中的笑意越来越重,抱着身子,不响地看着他。   聂杭咳了声:“我就是想问,我没说啥不该说的吧?”   乔远反问:“你觉得你能说啥不能说的?”   “我这不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聂杭急得跺脚,“我看通话时间十几分钟,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快给我吓没了。”   乔远被说得大笑,摇摇头道:“放心吧,没说什么,十分钟有九分钟你都在睡觉。”   聂杭松了口气:“那就行那就行,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睡觉,下次你直接挂了就行。”   乔远招招手,“没关系,我也怕你找我有事。”   “行,那我放心了。”聂杭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你赶紧上去吧,拜拜!”   乔远嘱咐道:“回去路上小心。”   聂杭转身钻进车里,熟练地打弯出库,走前不忘摁下喇叭示意。   乔远迟迟没有离开,站在原处看着那辆野马消失在车库黑暗处,脸上的笑意从凝固到消失,最后演变成很温柔的表情。   边迹今天难得不飞,早早起床,八点不到就在严岸阔楼下等。十分钟后,严岸阔穿着笔挺的西装下楼,还带着上次边迹送的驳头链。   “怎么来这么早?”严岸阔拉开车门,自然地坐到副驾上,这次可以很熟练地调节安全带,“我不是说了弹性上班?不急。”   “你肯定是赶最早那班的。”边迹轻轻吐槽,“工作狂。”   “我能听到。”严岸阔正经地提醒道。   边迹撇撇嘴,没接茬。   严岸阔察觉到香味,是上次他送出去的那瓶银色山泉,夸赞道:“这款香很适合你。”   “谢谢。”边迹笑着说,“挺好闻的。”   两个人在车上没有刻意找话题,像聊家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   “什么时候飞?”   “明早。”   “那今晚要好好休息。”   “那肯定,你也是。”   “我休不了,今晚加班。”   “又有新案子吗?”   “还是以前云南的那个案子。二审结束后被告就开始玩失踪,拒不赔偿,我的当事人想申请强制执行。”   律师不能跟案件以外的人提及太多细节,边迹也没追问,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   说是“送人上班”,最后成了“陪人上班”,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只要边迹不飞,他就会挤出一天时间,不干别的事,就坐在律所楼下的咖啡厅里看电影。等估摸着律所快下班了,边迹就会给严岸阔发消息,说自己正在快餐店里,问他要不要下来一起吃饭。   这天,严岸阔正忙得晕头转向,正愁不知道中午怎么解决,看到消息赶紧回:[五分钟到。]天气渐渐回暖,边迹拿出新买的长袖T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在人群中又高又抢眼,严岸阔一眼就能发现。   “还没走?”严岸阔拿着打好菜的餐盘,在边迹面前坐下。   边迹笑笑说:“早上没什么事,正好在附近看看风景。”   严岸阔肯定不相信,但没多说什么,给足这位追求者面子,“等会吃完我带你去楼顶看看,视角挺好的。”   “行。”   两个人吃饭都不算细嚼慢咽,忙习惯了,反而忘了怎么享受进食的过程。   不到二十分钟吃完,严岸阔就问上不上楼,边迹欣然应允,两个人便来到隔壁大楼,坐电梯直奔顶层。   顶层经常会办一些户外联名或展览,一到节假日就人满为患,工作日中午倒难得清净。严岸阔带着边迹在天台上的长椅上坐下,远眺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东方明珠。   “你经常来吗?”边迹问。   严岸阔摇摇头,“偶尔,办公累了会上来透口气。”   边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往远处看,“风景挺好的。”   边迹今天一直彬彬有礼,保持社交距离,人来了都以为他是客户。   上班时间一到,边迹便立刻说:“一点半了,严律去忙吧。”   “就这?”严岸阔看着他笑,“等了三小时,就为了一起吃二十分钟午饭?”   边迹不解:“那不然呢?”   严岸阔收了嘴角,很深地看向他的眼睛,认真问:“边先生,没你这么追人的。”   边迹挠挠头,“怎么啦?”   严岸阔被他逗得笑,“让被追的人太享受了,他会想没那么快答应的。”   “早说啊!没关系,我多追几天。”   严岸阔笑得直摇头,“行了,我真得上班去了。”   “好!晚上见!”   “下午你还要等?”   “没说是等你。”边迹指着自己的手机说,“正好今天没事,我想把电影看完,三部曲呢,怪长的。”   严岸阔无奈道:“那我尽量早点下班。”   边迹摆摆手,“不用尽早,你忙你的。”   严岸阔自然没有听信边迹的话,到下班时间就拎起外套和电脑包准备走。   连周天瑞都看不过去,正要找他开会,见他一副有急事的模样,好奇道:“今晚有约会?”   “嗯,约了人。”严岸阔解释完,问道,“找我有事?”   周天瑞晃晃手里的档案袋,“对,五分钟,说完你再走。”   严岸阔抬头看了眼时钟,无奈给边迹发微信说自己可能会稍迟些,然后跟着周天瑞进办公室。   “怎么了。”严岸阔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周天瑞手中的档案袋,“又是文顺?”   “是啊,还是上次那个。”周天瑞叹口气说,“老刘前期跟进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结果今天孩子突然发病,老丈人又刚刚去世,实在没法分神做这个案子。”   严岸阔收下档案袋,草草翻开两眼,“案子一共提1.5个点,你给老刘分0.5就行,把它接了吧。”   这次周天瑞的语气比上次强硬不少,因为所里目前能排开且擅长做婚姻法的确实只剩严岸阔一个人。现在他手头案子已经结了,没什么理由再推脱。严岸阔无奈道:“那把材料先给我,我拿回家看看。”   周天瑞点点头,见他急着走的模样,摆摆手说:“行,快去吧。”   严岸阔走时,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所有人见他这么早下班,都很惊讶:“严律,今天居然准时走呀?”   “约了人,明天再来。”严岸阔解释道。   第二天是周六,能让严律师这么大费周章见面的人,让大家都很好奇:“约会顺利啊严par,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嫂子?”   严岸阔没理,只说“周末愉快”,便进了电梯。   边迹已经在停车场打开车载空调换气。严岸阔觉得他的体贴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经过长期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   两个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仿佛已经认识许久,也就不必四处找话题。   严岸阔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半合双眼,非常放松。   “今天桥上好堵,咱要不看看别的路线?”边迹点开地图,指着其中一条推荐路线说,“我看这有条小路,不过很窄,你想走哪条?”   严岸阔睁开眼,侧头看一眼地图,无所谓地说:“哪个更远?”   边迹简单判断后得出结论:“窄路吧,得绕到北边去。”   “那走这个。”严岸阔说。   边迹扬眉看着他笑,问:“为什么?”   严岸阔道貌岸然:“远的话就没人走了,肯定不会堵车。”   “噢~”边迹没戳穿他的小心思,顺着他说,“原来是为了不堵车啊。”   “那你以为是为什么?”严岸阔不动声色地把皮球抛回去。   边迹多聪明,根本不接话:“那谁知道。”   严岸阔吃瘪不再说话,边迹便切换导航路线,往小路开。   上海有许多依傍在摩天大楼边年久失修的民居,有些甚至已经成为危房。它们分散在城市的角落甚至中央,给这个国际大都市挤出许多条阡陌交通的村间小道。道边尽是违规停放的车辆,甚至还有席地叫卖的摊贩。   因为路况太窄,难以承接相向而行的车,熟练的司机会将其默认为潮汐车道,自觉在早晚高峰切换使用方向。   边迹一边开,一边感慨道:“真没想到,2024年了,市区还能有这种路。”   严岸阔懒懒地说:“城市一直在往前走,但总有人停留。”   “怪危险的。”边迹说着提醒道,“还好不是晚上,这儿连个路灯都没有,你以后还是尽量避开吧。”   “我一个人肯定不会走这条。”严岸阔顺口说。   边迹又抓住话里漏洞:“两个人就会了?”   严岸阔轻笑,“这不是得看跟谁么。”   “哟,”边迹乘胜追击,“跟谁啊?”   严岸阔被他问得笑开了,面上挂不住,偏过头去,没什么威慑力地说:“好好开车。”   边迹便不再撩他,把车内音乐调大了点,自言自语道:“这条路还真不好开,迎面来辆大车就完了。”   严岸阔皱眉,“啧”了声:“话别乱说。”   “行行行,”边迹朝一旁“呸”了好几下,“当我没说。”   人在倒霉时总能言出法随(坏事版),边迹话音未落,迎面就来了辆轿跑。   边迹在心里骂了句“靠”,开始放缓速度,同时缓缓往右边打方向盘。   然而,对方似乎毫无避让的意思,不但没有减速,甚至面向他们直直地冲撞上来。   严岸阔看到对方的牌照,猛然意识到不对,赶紧让边迹刹车:“等等——”   话音未落,朝他们而来的轿跑忽然加速!   边迹的大脑空了一瞬,来不及想太多,猛地往旁边打方向盘,下意识用手臂护住严岸阔的头。   “边迹!”千钧一发之间,严岸阔警告他不要以身涉险,“小心!”   “啊——”   哗地一声,安全气囊弹出,车窗玻璃碎了一地,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二人撞晕。   边迹因为离撞击点更近,脑袋都嗡嗡作响,后来渐渐失去了听觉。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严岸阔在耳边焦急大喊,以及渐渐出现的、混乱的、红蓝相间的警车灯光。   【📢作者有话说】   别慌,不是虐文 第36章 交给我就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边迹看到医院有点脏的天花板和刺眼的顶灯。   周围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来做交通事故的调查。当地虽然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且离得远,但基本拍下了事件经过,视角盲区还需要经过现场勘测痕迹辅助作证。   警察走前嘱咐伤者好好休息,边迹想起身送送,被护士拦了下来,“你现在最好别动。”   “我朋友怎么样?”边迹着急地问,“个子很高、穿黑衣服的那个!”   护士指着门外说:“他主要是手臂被砸了,但比你伤得轻,伤口消好毒、别碰水就好。”   边迹松了口气:“他人呢?”   “应该是去办你的住院手续了,等会他还要做笔录。”护士给他检查完吊水,警告道,“你安生躺着,别乱跑。”   严岸阔在外面忙前忙后快一小时,都处理完才有空回到病房。他左手臂上缠着绷带,右额也贴着胶布。   边迹看着他的绷带,眉毛拧成一团,“你哪儿受伤了?”   严岸阔坐在边迹的床边,轻轻托起他的右膝,不答反问:“疼吗?”   “不疼。”边迹摇头。   “说实话。”严岸阔盯着他的眼睛,让人很难遁形。   边迹只好乖乖道:“有一点。”   “医生说你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至少也得养两周才能自由活动。”严岸阔把他的脚又托高了些,眼睛里写满了心疼和压抑,“脚给我。”   严岸阔没什么表情,声音里却有很重的颤音。见边迹没反应,他又往前伸了伸手,“给我。”   边迹至少不再倔着,卸下力气,任严岸阔在自己的脚踝附近摁来摁去。   “这几天需要活血化瘀,我先帮你摁摁,后面如果有需要,就叫护工过来。”   “不用,你自己手臂还缠着呢,别折腾了。”   “别动。”严岸阔没等边迹客气,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还疼?”   “嘶……”边迹皱了皱眉,“疼。”   严岸阔简直要把心软两个字写在脸上,实在看不得边迹这副模样,恨不得能替他受罪。   “刚跟警方一起查完监控,肇事司机看着像是吴红英的前夫,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严岸阔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边迹说话,像在跟法官阐述一项犯罪前提。   “你那个离婚案的当事人?”边迹听严岸阔提过几句案子的概况,所以顺嘴问了下。   严岸阔点点头,“没错。不管怎样,这次肯定是冲我来的。把你伤成这样,我很抱歉。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边迹被他说愣了,晃晃他的手,“不怪你啊,这谁能想到?咱俩还谈什么欠不欠的,别往心里去。”   严岸阔不置可否地摆摆手,帮他把被子掖好。   “住院这段时间,我来送饭。”他不容分说地说,“你不要自己乱动。”   边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不上班吗?我自己就……”   “你自己不行。”严岸阔斩钉截铁,“躺好。”   边迹只得悻悻躺好不动。严岸阔告诉他晚上六点会到,他说“可以”,严岸阔便问他有没有要通知来看他的朋友。边迹不想麻烦别人,摇摇头,说不必了,严岸阔便嘱咐护工换水和叫人,然后把电视打开,给他放到上次他爱看的影片才去上班。   虽然没有刻意通知,但聂杭他们还是能通过请假单获取边迹受伤的消息,下飞机后直接电话问怎么回事,边迹报了个院楼号码,很快人就都到了。   除了聂杭,还有几个平时玩得还不错的同事也一起来了,小小的病房中挤了五个人,都带着一堆补品,让人转不开身。   边迹无奈道:“只是小伤,不用担心。”   聂杭直接炸了:“这还小伤?这可是车祸!差点骨折了吧?”   边迹一边说着“没那么严重”,一边想把病床调高让他们坐床边椅子上。聂杭忙说“你别乱动”,边迹苦笑说:“我活动活动,躺太久了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病人就要躺着!”聂杭坚持。   边迹只好任人摆布,聂杭问一句他答一句,大概捋清了现状。   “你也真是倒霉。”聂杭不得不说,“严岸阔人呢?就让你一个人在这?”   边迹正想说不是这样,他留了护工在,且过会就会回来。   还没开口,门就开了。   严岸阔推门进来,似是在回应聂杭的话,问边迹:“晚饭吃过吗?”   边迹摇摇头,“还没。”   “带了炖汤,还有排骨,合不合口味?”严岸阔问。   边迹撑起来看,犹豫着说:“我……喝点汤吧。”   严岸阔一来,聂杭和一众同事便显得尴尬,纷纷说“不打扰”,准备离开。   边迹喊他们将补品带回,自然是无人响应。一行人又祝他早日康复,彼此寒暄了一阵子,边迹才收回眼神。   “都是同事吗?”严岸阔问。   边迹笑着说:“嗯,估计是看到我交的假条,猜到了,非要跑过来看我。”   “你人缘真的很好。”严岸阔突然来这么一句,被边迹听出一些话里有话。   “是还可以。”边迹委婉说,“所以被哄惯了,不怎么会追人。”   严岸阔扬起眉,后撤了几厘米,远远的看着他,“是吗?没看出来。”   “严律是觉得我很会?”边迹反守为攻,“夸我呢?”   严岸阔不接茬,戴上一半耳机,看起来是在打工作电话。等他合上电脑,边迹说:“你忙的话可ⓢⓌ以先回家,我自己在这可以。”   严岸阔摇摇头,岔开话题:“刚刚是吴红英打来的电话。”   边迹关心道:“她前夫……感觉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她有没有受影响?”   “没有,她上周就跟孩子到香港亲戚家去了,前夫找不到她们,所以逃过一劫。”   “那就好。”边迹点头,“他前夫叫什么来着?袁东?也是够疯的,找不到当事人,就来报复代理律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是疯,也够傻。”严岸阔说着,眼中厉色忽然变得很明显,“这事要真是他干的,原本只是民事纠纷,他这么一闹,就需要重新定性了。”   边迹一愣:“这么严重?需要我做什么吗?”   “好好养伤。”严岸阔又重新恢复有温度的语气,“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第37章 脚上都没肉   严岸阔这样说,边迹就真的放心照做,除了养伤和吃饭以外,没有费任何心思,一连这样过了几天,除了配合案件调查几乎没怎么操心事。   严岸阔是与吴红英和袁东都有直接联系的人,又是直接受害者之一,自然能提供不少线索。因此他在配合查案之外,还特意找到文鸿宇,向他咨询这类案子的诉讼情况。   文鸿宇跟他约在大学门口,一家老同学们曾经常光顾的饮品店,先是关心他受伤情况,然后损他:“你也真是稀客!要不是有事求我,根本盼不到你回来!”   “胡说八道,我经常来办事,每次找你你都不在。”严岸阔反唇相讥,“少给我戴帽子。”   文鸿宇说回正题:“等会,先让我理一下你的情况啊——”   “现在怀疑,是袁东,也就是云南那个离婚案的被诉人,出于报复的目的蓄意开车撞你。监控跟人证都已经落实了,警方正在追查嫌疑人行踪,是吧?”   总结挺精炼,严岸阔连连点头。   “那你这案子事实挺明显的,没什么争议。要是嫌疑人主观恶意严重,那就构成杀人未遂了。就算从轻,至少也是故意伤害。”文鸿宇本着替老同学省钱的原则,“你没必要请我过来啊,我现在涨价了,就算给你打折都不便宜呢。”   严岸阔眼皮都不抬,“这钱给你赚,我放心。”   文鸿宇做刑辩多年,尽可能公平分析:“刑事案件都是检察院来提公诉,这案子事实证据都挺清晰,又不用你操心,真没必要请律师。再说你大学也不是没学过刑诉法,自己肯定能搞定。”   “不一样。”严岸阔摇头,指着自己的杯子,“你也说了,就算事实再清晰,对他主观恶意的判断还是会影响量刑。如果受害者只是我自己,那我看个文书、提个附带民事赔偿请求也就算了,可这次还有其他人因为我受伤。”   严岸阔说着,又指向桌上另一只杯子,“我需要更专业的人帮我把关技术性鉴定材料,整合袁东身上两个案子的证据,对定罪量刑发表意见,甚至当庭质证等等。这些,你来做最合适。”   文鸿宇听完沉默许久,咂着嘴说:“你这架势……看来跟这姓袁的仇不小啊。”   严岸阔垂下眼,说:“你就说接不接吧。”   “接,有钱干嘛不赚。”文鸿宇爽快地伸手跟他握,“回头把委托书签了,谢谢严老板。”   严岸阔没理,啪地打开他的手,起身说要走。   “你去哪?一块吃个饭呗,刚好林老师也在附近上课。”文鸿宇一直没弄清楚状况,还想着老同学哥仨聚聚。   严岸阔拒绝道:“不了,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文鸿宇问完,看到他手上的餐盒才反应过来,“噢,去看你那个受伤的朋友?”   严岸阔点点头。   文鸿宇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啧了下嘴:“你每天都送饭啊?”   严岸阔没回答,算是默认。   “你俩关系还怪好的。”文鸿宇这样评价道。   边迹住的是中医院,治疗跌打损伤有一套自研的中药。药物由护士送到,需要温水浸泡。   严岸阔帮他冲泡好,再倒进碗里,拿勺子送到边迹嘴边,“不烫,但应该有点苦,你慢点喝。”   边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作势要拿回勺子,“我自己来吧,手又没受伤。”   手臂受伤的明明另有其人,哪有让伤患给自己喂药的道理?   “边先生,”严岸阔将碗勺都放下,正色道,“看来你是真的没追过人。”   边迹老实地点点头,然后问他:“怎么啦,嫌我追得不好?”   严岸阔摇着头笑笑,“我要是你,就会装作不能自理的样子,逼着别人给我喂药。”   边迹问:“就像你上次生病那样?”   这话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严岸阔顺着话茬接了:“对。”   “对?”边迹这可来了兴趣,坐直了,扬眉打趣,“对是啥意思,我不懂呢,严律?”   严岸阔低头把桌上的碗重新端起来,舀了一勺,没接话,“张嘴。”   “啧。”边迹对他逃避问题的行为表示不满,同时也因为严岸阔的默许,放得比刚开始还开,“哎,可惜是皮肉伤,一周就好了,装不了柔弱。”   “哪有咒自己受伤的?”   “也是。那我呸两下吧。”   严岸阔被逗得笑起来,碗都快端不稳当,喂完药后抬抬下巴说:“裤脚,卷起来。”边迹:“?”   严岸阔晃晃手中一管涂剂,“给你抹药,省得日后留疤。”   “这个真不用,我自己能涂到。”边迹又要起身。   严岸阔冷下脸,半真半假地问:“又要我教你怎么追人吗?”   边迹只好乖乖坐回去,“不是,你这做得太过了,显得跟我道德绑架你似的!”   严岸阔不耐烦地下指令:“你再不卷我帮你卷了。”   “行行行,我自己来。”边迹慢慢捋起裤腿,露出缝合的患处。   伤口已经结痂,恢复程度完好,拆完线就能出院了。   严岸阔眉头紧皱,既心疼又自责,用棉签蘸了些药,温柔地涂抹在患处。手法专业,看起来没少处理伤口。   严岸阔的表情堪称认真,然而由于手掌温度太高,又离小腿太近,边迹还是忍不住想入非非。这时严岸阔忽然抬头,将脑子里没什么正经东西的病人抓个正着:“我手凉吗?”   “啊?不是。”边迹吓一跳,以为他在点自己,胡乱说了句,“热的。”   严岸阔开玩笑:“那肯定,我故意捂热的。”   哪有这么邀功的,边迹都笑了:“严律!”   严岸阔低头继续涂药,等药吸收后又帮他把裤腿放下来,途中免不了会碰到皮肤。边迹被吓得往回收腿,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   “又躲哪去。”严岸阔说得随意,像在聊门口落下的树叶,“脚上都没肉。”   边迹觉得严岸阔应该只是在单纯评价皮肤,可他心思谈不上单纯,所以总觉得严岸阔看自己的眼光也有点不清不白。   【📢作者有话说】   到底谁追谁啊严律? 第38章 你跟那个空乘是什么关系?   在医院住了两周,严岸阔一日两餐饭送到病房,住院费连带修车费一起解决,边迹没有跟他客气,照单全收,只说等病好后多请他几顿饭。严岸阔也没说不用,心照不宣地应了这个接触的机会。   车居然比人还要难修理,等边迹都出院了,他的车还在补漆。   严岸阔手臂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于是他能干的业务便从送饭变成了司机。但凡边迹有在市内用车的地方,他都能使命必达。   一次两次倒还好,时间久了,边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一点腿伤,不至于卖给人家这么大人情。   “其实不需要每天接送的。”边迹的劝说算得上苦口婆心,“肇事人不是都批捕了吗?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不行。”严岸阔坚持道,“要送。 ”   “……”边迹哭笑不得,“你最近这么有空?”   严岸阔坚决点头,“没空也要。”   边迹拗不过这种惯会唇枪舌战的职业者,只得后退一步说:“行吧,那等我的车好了,再换我来接你。”   严岸阔忽然笑开了。   边迹不解:“你笑什么。”   严岸阔收了嘴角,认真道:“我笑你真的很犟。”   “不犟不行啊。”边迹露出挫败又无奈的表情,“某人太难追了。”   “有吗?”严岸阔带着一丝玩味的看着他,“我觉得还好。”   边迹一向说到做到,等车行一打电话,他就立刻开着如新的车来接严岸阔下班。   严岸阔远远看到那辆特斯拉,嘴角先是有了一些弧度,随后立刻落下来,他冷着脸走上前,问:“怎么开车过来?”   “说好了来接你。”边迹说,“车修好了。”   “下来。”严岸阔这么说,让边迹很难理解,   “干什么?”   “去副驾。”严岸阔指了指他的脚,剥夺前病号当司机的权利,“我来开。”   “……”边迹笑着摇摇头,“不用,脚早已经不疼了。”   严岸阔嘴上不饶人,“那你怎么不去上班?”   边迹哭笑不得地说:“我领导都没你这么狠!歇几天不行吗?病假请了那么久,不休满多可惜!”   严岸阔笑了,“边乘务长看来是不用担心飞行时长。”   乘务员的部分工资按飞行时长结算,因此很多空乘爱飞国际线。边迹摆摆手说:“我都工作十多年对那些早看开了,还是命重要。”   严岸阔深以为然,上驾驶座熟练地找到发动按钮,冲边迹扬扬下巴,确认他安全带已经系好。   边迹奇怪道:“你会开我这车吗?”   明明上次连调节座椅都需要帮忙,现在居然像个老手,严岸阔却依旧淡定:“看你开过几次,学了点。”   边迹将信将疑地坐好,说:“严律学东西一直很快。”   这是在拿他上一次滑冰的事开玩笑,严岸阔听出来了,但没接话,专心开车,前面经过红绿灯,缓缓停下来,说起吴女士的前夫,说那个案子是文老师在代理,他经验丰富,大可以放心。   边迹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不明白怎么说好的自己接送别人,最后又成了被送的那个。   严岸阔将边迹送回家,并警告他近期少开车出门,边迹再三强调自己腿脚已经好全,但没什么说服力。   经过这一番绕远,严岸阔回家时间反而比平时更晚,进屋洗漱完毕都已经快十点。睡前他给边迹拨了个视频,问他今天上楼脚怎么样,得到答案后才放心睡觉。   切回短信界面,他才发现有条未读,是陌生号码在一小时前发来的:[我听说,你有案子要提公诉?]严岸阔对着那个院楼头像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可能是谁的号码,但他没立刻回复,先问了句“你是?”,得到“林宇”的回应后,才回了个:[没错。]林宇跟他分手后微信就互删了,两个人平时没什么业务往来,更没有任何生活往来,所以连手机号也不必存。   不用猜也知道,案子的事是谁漏了出去,但严岸阔不恼,文鸿宇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师兄弟之间聊聊老朋友很正常。   林宇顺着往下问:[有人受伤吗?]严岸阔照实回答:[我朋友。]林宇很快回复:[今天车上的那个?]过了会,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合适,找补道:[我今天在BFC办事,去停车场,正好看到你们了。]严岸阔不明白,分手那么久的人跑来说这些是怎么个心理,回话并没有多客气,且是带了点刺的:[我以为万航渡跟BFC没什么关系。]林宇显然尬了几秒,回消息的速度也变慢:[是没关系了,不过,有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严岸阔礼貌道谢但婉拒了后半句:[谢谢,林律忙自己的就好,我这边都能应付。]林宇说:[行,注意安全,再见。]严岸阔看着有点刺眼的“再见”两个字,没再回。   严岸阔对这个词有点异于普通语境的理解。他很少说“再见”,次次只跟边迹说“明朝会”或“下次见”,是因为有心诚则灵的期待,觉得下次真的可以再会。   因此,对于不想见的人,他没有再费这样的心思。   殊不知有时机缘巧合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讲期待。   不过一个月,严岸阔就接到了文鸿宇的电话,说是马上院庆,要请校友们回校参加活动。   这次校友会是文鸿宇牵头,严岸阔的本科导师和授课教授都会参加,校友们基本都会到场,其中还有不少是红圈律所的合伙人甚至主任。   这种场合,除了交流校友感情外,更重要的是巩固社会资源,严岸阔自然没理由不去。   校友会在校外一家蛮有名的酒店里举办,一楼大厅内包了十桌,还有个电子大屏舞台,供受邀者活动。   严岸阔不算爱出风头的性子,但成年人总要做些不合性格的事情。这种场合他会自觉坐在恩师旁边,跟很久没见的老同学聊起近期的案子、上海的教育资源、A股的走势和一些他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这时他会想起边迹,想起在石库门那个无关工作和应酬的局。   酒过三巡后,导师起身说自己要先走,几个老同学便赶忙站起来送,严岸阔也不例外,一路跟着人群来到电梯口,目送着老师下楼才回大厅。   转身时,林宇不知何时也跟上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问:“孔教授走了?”   “嗯。刚下楼。”严岸阔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多说,绕过林宇,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去。   林宇转身跟上,边走边问:“车祸的案子,进展怎么样?”   严岸阔脚步一顿,“这件事还是问文师兄比较快。”   林宇一时语塞,还好这时有几个人上前寒暄,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前班长上来拍了拍严岸阔的肩,说自己也准备回家了,林宇便自觉退到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说:“这么早就走啊?”   班长点点头,“没办法,孩子马上睡了,你们聊吧。”   “孩子多大啦?”   “快六岁了,下个月过生日。”   “真快,上次看到她才一岁多一点。”   三言两语客套完,等人走后,林宇收起笑,转头对严岸阔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种场合其实挺没意思的?”   严岸阔抬眼看他,并没有回答,抬脚走出大厅,站在阳台上,趴在栏杆上。   林宇跟着来到他身边,默了良久,点燃一根烟,也倚着栏杆看远方。   “三年了。”林宇忽然说,“还没好好跟你说过一句话。”   严岸阔笑了下,没说话。   “我是挺混蛋的。”林宇双手夹着烟,下颌线被侧影分割得分外明显,“以前我老说,你掌控欲太强,什么都要占主动,压得我透不过来气。时间久了,我都分不清咱俩究竟还有没有感情。”   严岸阔不再笑,连客套的表情都不愿再摆,冷冷地问:“林律跟上来,就是为了翻旧账?”   “不是翻旧账,是在跟你道歉。”林宇今天穿着白色的西装,眉眼间带着一反常态的温和,跟电视里那个骄傲又绵里藏针的大律师判若两人,“我知道,分手前我说的话对你影响很大,对我也同样。这三年我不敢见你,一直在反思,我当时对你究竟是什么感情。”   严岸阔低头,摆弄着胸口的驳头链。   那是边迹送的。   “其实无所谓了。”严岸阔的手指缠绕着链条,半专注地说,“爱也好,感恩也好,吊桥效应也好,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都没意义。往前看吧,林宇。”   林宇眼睛似乎红红的,如果不是此时光线太好,严岸阔一定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为了掩饰什么似的,林宇低下头,掸了一下烟灰,“你跟那个空乘,现在是什么关系?”   严岸阔拧眉,握拳插着裤兜,问:“三年没说过话,上来就打听私生活,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话说得没留情面,让林宇很为难。他有点尴尬,夹着烟,呼出一个小小的圈,“是,我知道,我欠你很多。”   严岸阔摇摇头,“没什么欠不欠的。”   连欠都不让说,那就是比陌生人还不如了。   林宇自知这天没法再继续聊,苦笑着把烟蒂摁灭,走了。   严岸阔看着林宇的背影,搓了搓指腹,长长叹了口气。   驳头链在光下折射出好看的晕,投在墙壁上,是金色的。严岸阔伸手点着跳跃的光斑,忽然觉得有些眩目。   他打开朋友圈,对着远处的建筑标志拍了一张,发送配文:[校友聚会。]没一会,边迹的消息便来了:[在喝酒吗?]严岸阔露出“不出所料”的微笑,照实回复:[刚喝完。]边迹问:[喝多了?]严岸阔看着自己刚打开的代驾软件,笑着说:[有一点。]边迹会意,很快说:[那我去接你吧。]严岸阔没跟他客气,直接将自己的定位发过去。   他再三嘱咐道:[好,但不许开车。]边迹在另一头来不及打字,发语音说:“脚早就好啦,我下午健身都没事,开车更没关系!”   严岸阔不容分说地拒绝:[你要开车就别过来了。]边迹:[……那不开了,我现在打车/委屈.jpg ]   【📢作者有话说】   严岸阔:他好会啊,他在跟我撒娇!! 第39章 心跳这么快也是因为热吗   鉴于不清楚严岸阔的酒量,边迹还是决定不要跟“醉鬼”计较,听话地打车到饭店。   到时严岸阔已经在门口站着,跟校友们聊天握手,看不出来究竟哪里醉了。   边迹怕他看不到,请司机打上双闪,然后给严岸阔发消息:[到了。]严岸阔顿住,抬手看手机后,跟其他人说:“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众人纷纷点头,让他路上注意安全,少有几位八卦的同学,追问是谁在等。   严岸阔指了指不远处的车,说“朋友”。   边迹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见严岸阔指着自己的方向,还以为有什么事要聊,于是降下车窗,冲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示意自己离得远听不见。   严岸阔摆摆手,意思是自己这就过去。   边迹放心地笑了,正打算升上窗户,忽见侧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西装,面容沉静,正看着车内——边迹认出来,这是上次见过的林宇。   “林老师好。”边迹离他近,便冲他点头问好。   林宇显然也能听到,也点头致意,“边先生,又见面了。”   边迹笑着跟他挥挥手,二者再没有其他交流。边迹回到靠位,朝左边让了让,安静地等严岸阔上车。   约莫一分钟后,右手边的车门打开。严岸阔一身黑色,衬得驳头处的链子分外精致显眼。   “你戴它可真好看,怎么长的这张脸?”边迹指着他的衣领,如实夸赞。   严岸阔微微侧头,下巴线条被窗外的灯照得很硬朗,“是你挑礼物眼光好。”   边迹被夸得很受用,笑得眉眼弯弯,对司机报了个地址,又转头问严岸阔:“今天喝了很多吗?”   严岸阔先是摇头,然后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就三杯,现在头有点疼。”   边迹没跟严岸阔喝过高度数的酒,因此也不知道这个量是多是少,想着既然严岸阔主动打电话过来求助,那应该是醉了。他找司机拿了个靠垫,放在严岸阔背后,“你靠着睡会吧,到家了告诉你。”   “好。”严岸阔说完便闭上眼睛,毫不客气地睡了。   司机让边迹直接在手机上边迹输入地址,他轻车熟路地照做。车照着地图行驶几分钟后,遇到红灯,边迹便侧头看着严岸阔的左脸。   男人下颌线明显,喉结凸出,眼皮正在轻轻的颤动。   边迹看出神了,便凑得更近,这时严岸阔忽然开口,说:“没睡着。”   边迹吓一跳,赶紧撤回脸,装作没事:“正好,你家快到了。”   “边迹,”严岸阔睁开眼,探究地看着正强作镇定的人,忽然道:“刚刚我碰见林宇了。”   边迹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件事需要让严岸阔知道:“我也看见了,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这次是校友会。但他跟我并不是一个导师,所以我以为他不会过来。”严岸阔解释道。   边迹摇头,“没事,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哦?我什么样的人。”严岸阔来了兴趣。   边迹思索再三,确认道:“不会拖泥带水的那种人。”   严岸阔被他逗笑了,歇了会,收了笑,忽然问:“你呢,对前男友也是这个态度吗?”   这时司机正想搭话,听到这句后奇怪地看了看后视镜,最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闭嘴。   边迹被问得措手不及,苦笑道:“严律这么八卦啊?”   严岸阔说:“随便问问。”   人家随便问,边迹却不能随便答,像个被提问的小学生那样,坐直了:“你要是问上一个……他是机长,以前跟我在同一家航司,肯定免不了碰面。但我跟你想法一样,翻篇就是翻篇,没必要跟过去纠缠。”   “我记得你说过,是两年前跟他分的手。”严岸阔忽然认真,眼睛里的光都暗下来,“你们是大学同学?”   “不是,在飞机上认识的。”边迹照实说。   严岸阔重复道:“哦,飞机上认识的。”   边迹苦笑,“我们这行在飞机上时间比较长。”   “边乘务长还挺敬业的。” 严岸阔幽幽地说。   “……”边迹没敢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指着前面的路口说,“前面就到了,这个车能停进去吗?”   外来车辆要提前报备才会放行,今天属于临时情况,估计出租车进不去。   “没关系,门口停吧。”严岸阔说完,司机便在路口停下。   边迹跟着他一块下车,怕他喝多了站不稳,特意上手扶着。司机一刻都不想多待,把人撂下后飞也似的跑了。   “我送你上去。”边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生怕人倒了似的,“你不用使劲。”   严岸阔一米八六的个子,居然要被人搀着走,怎么说都有点滑稽。他任由人挽着,因为走得太稳,还被边迹质疑:“你是不是根本没醉?”   “是。”严岸阔倒是说得坦荡。   这么直白,边迹都有点不会了,还好电梯来得快,他赶紧松开手,说:“你家到了。”   严岸阔恢复平日里那种冷静自持的模样,低头刷了面容解锁,推开门,问:“进去坐坐?”   “不不不!”边迹连连摆手。   于他而言,家是非常私密的地方,尤其是独居的家,意味着绝对界限分明的私人空间。他自己的小公寓就从不会带人进去,谁都不例外,“不合适。”   严岸阔没他那么重的划分意识,不明白边迹为什么拒绝。上次他已经给过暗示,这次更是忍不住直接问:“哪里不合适?屋子里没别人。”   “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边迹被说笑了,“是我不习惯去别人家里。”   严岸阔会意,也尊重,点头称谢后,进屋拿了一盒东西。   边迹见状,知道他又要送礼物,婉拒道:“别,上次送的香水还没有用完。”   严岸阔忽然凑近了,低下头,在他脸颊附近闻了闻。   “银色山泉吗。”鼻尖从额角滑到颈部,却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好闻,衬你。”   边迹咽了下口水,艰难开口道:“嗯,谢谢。”   严岸阔又问:“是特意用着它来见我的?”   边迹确实是带有这种小心思,可被当事人拆穿,还是有点小羞耻。他点点头,为自己解围:“我以为看我用你送的东西,你会比较高兴。”   严岸阔轻轻笑,热气喷在边迹下巴附近,有点痒,“我确实高兴。”   没等边迹暗喜,严岸阔又勾起自己西装上的链子,提醒道:“还有,我也是特意戴它来见你的。”   边迹惊讶地抬起头,正好撞上严岸阔称得上深情的眼神,简直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来形容,只好像个摇尾巴的小狗那样重复强调喜悦:“谢谢你!我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严岸阔笑,“那就好。”   两个人在没开灯的门口站了半天,好在小区独门独户,不会有人来到这一楼层,也就没有恼人的光亮来打扰这片暧昧的黑暗。   “介意帮忙取一下吗?”严岸阔等了半天,没等到更多反应,不得不主动开口,“这个链子,卡在扣眼上了。”   边迹赶紧应“好”,抬手帮他解自己送出去的礼物。   在严岸阔面前,一米八一的身高有点不够用,取领口的东西不需要怎么低头,视角优势让这个看起来很难解的链子很快就听话掉了下来。   边迹不算一个很听话的帮手,他在绕开结的时候,故意用手指碰了下严岸阔的喉结,然后指腹一路向下,滑到锁骨附近。   “取下来了。”边迹将链子绕在食指上,指尖划过严岸阔的手背,随后来到他的中指附近,拉起来,举到自己的脸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将链子落到他的手心,“你收好。”   严岸阔并没有看链子,大方地跟边迹对视,然后诚心说了句“谢谢”。   边迹收回手后,暗暗为自己的胆大包天后怕,更为严岸阔的默许窃喜。他得寸进尺:“要说晚安吗?”   严岸阔愣了下,像想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似的,听话地说:“晚安。”   “我们那边,晚安前是要拥抱的。”边迹半开玩笑地说,“严律知不知道这种习俗?”   换做平时,严岸阔肯定对这种拙劣的谎言不屑一顾,这时却像玩上头的小朋友,张开双手说:“很巧,我也听说过。”   没等边迹反应过来,他率先拉过边迹的手,将对方的手臂圈在自己的腰上,对着耳朵小声吹气:“晚安。”   手掌下的温度很高,有些灼人,饶是边迹也很难顶得住这种撩拨。他艰难地回了一句“晚安”,迅速脱离了这个怀抱。   严岸阔看着他烧红的脸颊,打趣道:“脸皮这么薄。”   “还好。”边迹伸手试图降温,“这里不通风,太热了。”   “是吗,”严岸阔得理不饶人地戳穿,指着他的胸口,明知故问,“心跳这么快,也是因为热?”   【📢作者有话说】   新进度达成:抱了! 第40章 我会心疼你   被追求对象这么撩拨,换谁也顶不住。边迹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干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找个由头提前回家了。   因为受伤病假的缘故,边迹这个月飞行时长还不到五十,过夜费也不高,绩效算下来实在吃亏,所以边迹接下来的排班都很满,基本每周都是大四段。   飞得多了,遇到的糟心事也就多了。   经过北京的时候,边迹遇见一位航空爱好者,他拿着一本飞行日志让机组帮填。但是,X航出了新规定,认为航路点、油量监控等信息涉及民航机密信息,所以机组可以拒绝要求。   当时边迹正在备餐,收到日志后,征询了机长的意见。   机长也在忙,就让边迹代自己填写航班号、机型、起落时间等公开信息。   边迹填完后,交还乘客,为表歉意,还特意在日志后附上乘务组的赠言。   然而对方并不满意这些信息量,问他:“为什么是你填?机长呢?只有他能填上这些空白吧?”   边迹耐心解释:“实在抱歉,其他数据公司有规定,不能公开。我们每个月都有客机开放日活动,您要是感兴趣,app和小程序上可以了解,我也可以帮您报名参加。”   对方听了,仍旧面露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行吧。不过,怎么就你们公司有规定啊?我坐其他航班都让填。”   边迹继续道歉:“不好意思,不同航司的内部管理不一样,乘客需要的专业数据也有不同。您看,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了。”对方不悦地说。   边迹为了安抚乘客情绪,还给他送了个小卡片,请他体谅。   对方没表现出不满,边迹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起飞前,边迹突然被通知,接到一位乘客的投诉。投诉理由除了飞行日志没写全外还有一条,说自己作为白金会员,没有获得应有的有温度的问候。   说起这个就更无奈了,这条航线是出了名的差旅黄金线,当时机上有三十多位白金,飞行时间又短,挨个问候根本不现实。再加上公司为了成本还减员了1人,机上只有9个乘务,要负责330人、国际4段的餐食和服务,不停倒车腾车都忙不过来,人手根本不够。   所以,当时边迹只能第一时间舱内广播,说明情况并致歉,没想到这也能被拿出来迁怒挑理。   边迹看着手机上的通知,简直哭笑不得。   虽然飞了十年,多离谱的乘客都遭遇过,但刚复工就收到投诉,实在是额角触霉头。   行程一结束,边迹就要回基地跟航司汇报机上情况,从事件经过到迎客流程,甚至广播时间都要准确记录。   最后,航司认为广播问候的处理方式还是不够到位,让边迹提交检查整改报告,并且跟当事乘客道歉。   事情说大不大,却影响心情。   边迹带着处理结果走出公司,心里烦闷,正巧碰到聂杭,他就顺口跟对方复盘了一遍。   聂杭最近的糟心事也不少,很能感同身受。他不解地问:“管理部也太拎不清了,当时飞机上那么多会员,难不成让你们挨个问一遍?那大家都别飞了,还干不干别的了?”   “唉,我当时广播完就应该给大家再送个手写信的。当时忙着处理飞行日志的事,就忘了这茬。”边迹走出公司后,找到路边的长椅坐下,仰头看着远处,“没抱怨的意思,确实我没做到位。就是觉得最近怪倒霉,跟你聊聊。”   “你不是圣人!都面面俱到到这个份上了,还想怎样?真给两百个人写信啊?”聂杭骂骂咧咧地生着气,“服了,那个乘客脑袋也不灵光!飞行日志本来就不是你分内的事情,你帮他忙,还给他惯出病来了!”   “没办法,我们这行嘛。”边迹自嘲道,“服务第一,安全第一。”   “管理部也知道安全第一?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想的,规定是他们出的,你照章办事还办错了?那你要是不照着来,他们是不是还得处分你?”   聂杭骂了快半小时才消停,边迹心情被他骂顺了不少,反倒开始安慰他。   聂杭很能感同身受,飞了这么多年离谱的事也没少遇见,一开始还跟公司置气不服,后来发现又费时费力又不讨好,最后还是只能劝自己看开点,乘客是上帝。   劝归劝,好朋友遇到这事还是很难消气,聂杭叉着腰说:“算了,无语归无语……你这周出来跟我们聚聚吧,散散晦气!”   “行啊,叫远哥吗?”边迹问。   “叫呗,反正他还没找好下家,闲着呢。”聂杭话音刚落,就低头给乔远发了消息,问他周末是否有空。   没一会,边迹就听到一声提示音。   聂杭看了眼乔远回复的消息,抬头转述道:“远哥说最近正好报了个徒步的团,问你想不想去。”   心情郁闷时正适合这种高强度的运动,边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去!再不出去走走,要长蘑菇了。”   聂杭便低头继续跟乔远网上交流,聊到一半,忽然又抬头,也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手机对面想问:“诶对了,你跟严律,现在什么进度?”   “……”边迹正打算喝水,被这句话差点呛住,咳嗽着擦嘴角笑,“你这话题转换也太快了吧!”   “远哥说他想叫上严律。”聂杭指着手机说,“又怕你像上次似的不想见人家,特意让我问问情况。”   边迹哭笑不得地说:“有什么不想见的,我俩挺好。”   “哦哟?”聂杭一下子来了劲,“有多好?”   边迹猛地推他肩膀,“人远哥又找你了,赶紧回消息去,别在这龇牙笑了。”   聂杭这才收了笑,认真回复乔远。   边迹看他严肃又小心打字的模样,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乔远。   边迹:[远哥,你看这人,也不知道跟谁聊呢,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乔远隔半分钟才回复:[谁知道了,反正不是跟我。]边迹“啧”了声:[那我可得替他喊冤,不是跟你还能跟谁?]乔远无奈:[少来。]边迹继续鼓动:[真的,远哥。你一跟我聊,他就没笑了。]乔远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提醒道:[别贫了,赶紧看群!]边迹便切换对话框,发现乔远在有严岸阔的那个群里发了段话。   乔远:[@严岸阔 严律,周末我们打算去余杭徒步,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我请你们玩两天。]边迹看消息才想起来,问聂杭:“说起来,远哥那个案子,判决结果还没出来?”   “出了,昨天刚出的。乔远他忙着回家照顾他爸,忘跟你说了。”   “噢,这他都跟你说?”   聂杭得意地说:“那是!”   边迹盈盈带笑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问:“远哥他……对你,好得有点过分了吧?”   “毕竟我俩都多少年朋友了。”聂杭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模样,语气却不似平时那么轻松,很快把话题转移开,“判决昨天刚出的,远哥只需要还清三十万培训费就行,而且公司还得给他补退十多万的福利。”   聂杭讲完长舒一口气,连语气都变轻松:“这次多亏严律,不然真得吃个哑巴亏。”   边迹本想多问点什么,想想还是少掺和别人的事,又点开屏幕,“那是得好好庆祝一下。”   信息界面空空,没见严岸阔回复,边迹急得连着打开群聊两次。   “这么着急跟严律说话呢?”话题落到别人头上,聂杭的嘴又开始损了。   边迹反唇相讥,让他“自己照照镜子吧”,然后低头将群消息截图,私聊发给严岸阔:[严律,记得看群,远哥找你。]这次严岸阔居然几乎秒回:[原来咱俩还是好友啊。]边迹:[?]严岸阔:[一周多没见你人影,我当你把我删了。]边迹:[怎么会!我只是最近接了个投诉,一直在忙调查的事。]严岸阔:[怎么回事?]边迹:[乘客关系没处理好,没事,已经解决了。]严岸阔的回答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哦。都解决了才告诉我。]边迹苦笑:[没解决的时候跟你说,不是给你添堵吗?]严岸阔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边迹等了很久,却没等到回复。直到一分钟后,才收到一个表情:[/叹气]边迹以为他最近也有什么烦心事,问:[怎么还叹上气啦?]严岸阔说:[边迹。]过了会,又发了一条:[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在追人?]边迹一下子紧张起来,赶忙认错:[没忘啊,怎么了哥?]被这个称呼叫得心情还算可以,严岸阔笑着答:[没忘怎么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用?]边迹脑子活络,很快明白严岸阔话里有话。但他没直接把球接在手里,而是后退一步,将球抛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用。]严岸阔明显被调动起情绪,顺着他的话,教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找我,如实告诉我。]边迹被逗笑:[然后你就会安慰我啦?]严岸阔不动声色地说:[我会心疼你。]   【📢作者有话说】   于是,边迹攥着手机偷摸打了一套空气军体拳。   顺颂商祺也是。 第41章 委屈你一起挤挤   边迹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越翘越高,有点压不住的意思。他忙给严岸阔打电话:“放心吧,我已经给人道过歉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月绩效会扣点。”   聂杭在一旁嘴巴都张圆了,心说那刚刚跟我一起骂街的人是谁,阴阳怪气地学舌道:“绩效会扣点~”   边迹踢他,小声让他赶紧回家。   “是聂机长吗?”严岸阔耳朵尖得很。   “对,他跟我都在基地呢。”边迹问,“你要跟他讲两句吗?”   严岸阔摇摇头,“不用了。”   聂杭也听见了,颇有自觉地说:“行,我电灯泡是吧?我走。”   边迹给他背着的手里塞瓶水,就算是安慰他大热天陪自己在门口待这么久。   等聂杭走远了,严岸阔才开口:“你现在要是不开心可以骂我,别硬撑。”   边迹笑了,“骂你干什么啊?又不是你投诉的我。”   严岸阔那边忽然销声,边迹以为他在忙,就没去打扰,挂断电话。   没想到,半小时后,严岸阔发来了一个写满了批注的word文档。   “我临时搜索了一下相关案例,按照你们的规章,你没做错,所以公司这样做完全没道理。”严岸阔的语音大概有半分钟,“我给你标注了申诉的重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走仲裁。”   “不不,”边迹忙解释,“你可能不知道,公司对白金会员的投诉非常在意,一般不会不予处理或反驳的。这次对我其实没什么影响,用不着太在意。”   “边迹,”严岸阔听起来有点不开心,“你为了别人的制服都能提交两次报告,怎么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   “我……”边迹被说愣了,“那不一样,那关系到很多乘客的安危。”   “可你遵从公司规定,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严岸阔沉声道,“没道理让你还因此受委屈。”   边迹的大脑空了几秒。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因为微不足道的投诉对他说这种话。   其实空乘这个行业,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有太多条条框框,乘客投诉已经是诸多烦心事中最不值一提的了,所以圈内人——比如聂杭和乔远——听到后只是互相抱怨两句,因为他们自己也习惯了受其扰。   严岸阔,是第一个告诉边迹别因为这个受委屈的人。   “你们公司的申诉流程没公开,但我觉得跟乔远公司的应该类似。如果公示期没过,现在提交都来得及。”严岸阔说着又发来一个文档,“这是初稿,我拟好了。”   边迹看着对面一长串聊天文字,心头和眼眶都有点热。   “知道了,谢谢。”边迹发完,又补充了一个“小狗比心”的表情包。   严岸阔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眉头一皱,回头问严帆璇:“小帆,你有什么可爱的表情包吗?”   严帆璇大吃一惊:“你要干嘛?”   “发给我。”严岸阔偏爱下指令,却不爱解释。   好在妹妹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很快发给他一连串。   [企鹅快走.gif][猫猫比心.jpg][海豹拍手.gif][小狗眨眼.gif]严岸阔面无表情地长按,全选,转发。   边迹看着对面明显不符合人设的一连串发言,表情都错乱了,回了好几个“???”。   严岸阔仍旧板着脸,说:“乌龟摁错了。”   次日大早,一行人坐着严岸阔的车,一起出发去余杭。这种远途还人多的场景,轿跑或者新能源都不适合,只能由严岸阔当那个司机。   上车时,聂杭觉得有点奇怪:“严律,你这车怎么都不放个香薰啊、摆件啥的,不觉得空吗?”   严岸阔看了边迹一眼:“以前放过香薰,觉得不顺眼就拿走了。”   边迹听了,没多说什么,默默打开橙色软件,凭着自己对严岸阔的了解,下单了一个他可能会喜欢的香薰礼盒。   乔远平时野外爱好很丰富,徒步露营登山都爱玩,对江浙沪一带的山区都比较了解。余杭的这座山是他以前跟团队一起登过,觉得不错,所以这次带了很多露营设备进山,好在严岸阔的车加长够大,能装得下。   六月蝉鸣正盛,但山上寒意未退。边迹带了一件薄外套,下车就扣紧扣子。严岸阔把帐篷和露营桌拿出来,招呼乔远他们来搭手。   “有谁会搭的?”乔远带的是登山专用,自然也比平时用的帐篷更复杂一点,“咱们分工弄吧,能快点,赶紧搭完了好吃饭。”   “你带了几个帐篷?”聂杭问。   “四个。”乔远蹲下身,熟练地将铆钉扎进土里,一抖一抻,帐篷的轮廓就出来了,“不想搭也可以,两个人挤一起,还暖和点。”   “别!”聂杭憋着笑说,“四个人里凑不出一个直男,真住一个帐篷,那不乱套了?”   聂杭嘴上没把门,边迹听这话,拿他年轻时候的话笑他:“天呢,你不是吗?别吓我!”   “那这……”聂杭有些心虚地咳了声,“以前是,又不能代表一直是,这种事谁都不敢下定论,对吧?”   边迹穷追不舍:“不会吧聂哥,你不是比铁还直吗?以前上学,连集体澡堂都不想进,被别人开玩笑地亲一口都能恶心半天。怎么,最近思想有波动啊?”   聂杭回答不上来,不耐烦地说:“啊呀去去去,搭你的帐篷吧!”   “耳朵红啦?”边迹指着他的脸,回头高声问乔远,“远哥,是我眼花了吗?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乔远正背对着大家忙碌,没回应。   聂杭气得甩手背过身去,“烦死了!严律师,你赶紧给人拉走!”   边迹笑而不语,下意识看了眼严某人。某人不愧是见多识广,一点都没表现出异样。   乔远清了清嗓子,转身自然地转移话题:“严律,帐篷你会搭吗?”   严岸阔摇摇头,“不会。”   聂杭说:“我也不会。”   乔远说:“那分组来吧,严律跟小边一起,我跟聂杭一起?”   “行。”   于是一行人笑笑闹闹开始扎营,都是学东西很快的人,配合起来很顺畅。半小时后,乔远那边的帐篷就搭起来了。   严岸阔第一次做这个,不如聂杭熟练,但上手也很快,边迹不舍得让他干太多,一个人跑前跑后,聂杭在旁边看着他们笑。严岸阔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凑上前想帮忙,被边迹拒绝了。   “边迹,”严岸阔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旁边看热闹的二人,“我手脚还算健全,不用照顾,反而前段时间刚痊愈的人是你。”   边迹“啊”了声,回头看到两位好友调笑的表情,自觉不好意思,站起来说:“没,刚刚没什么要帮忙的地方。现在正好这个架骨我拔不出来,你试试看?”   严岸阔便上前查看,捯饬半天,把说明书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确认是关节处坏了。   “哪儿坏了?”乔远闻声也凑上来。   严岸阔指着无法开合的部分:“骨架弯不下去,西南角没法撑起来,只能塌一块。”   乔远帮着捡查半天,确认没法复原了,唉声叹气道:“奇了怪,来之前我还检查过的,估计路上太颠簸给颠坏了?”   “有备用吗?”严岸阔问。   乔远去车里翻了翻,摇摇头。   “没事,就一个角矮一点,又不是不能住。远哥,你们先去忙,我把剩下的搭完!”边迹一如既往地做那个解围者,笑着将另一角固定好。   乔远为难道:“那怎么行?这个留给我,你去睡那边搭好的。”   “哎呀,给谁不都一样嘛!”边迹摆摆手,“你以为咱们这帮人聊嗨了,能睡几个小时?”   乔远拒绝:“不行,后半夜温度低,这样肯定漏风,会冷的。”   边迹说:“没事,大夏天能冷到哪儿去,再说不是还有睡袋吗?我多穿点就好了。”   两个人还在争谁来睡这个残次帐篷,严岸阔听了一会,缓缓走近,进帐篷感受了一下,走出来,严肃道:“这个没法睡。”   边迹还要争论,严岸阔一把拉过他,继续说:“你来我这。”   “不是,”边迹被他拉着进另一个帐篷,以为他要跟自己换,“别换了!谦让什么呢?我没法睡,你也没法睡啊!”   严岸阔笑道:“谁说要换了。”   边迹诧异地看着他。   他指着空间内说:“委屈你,跟我一起挤挤。” 第42章 到底谁在兜谁   边迹先是愣了下,再三确认严岸阔的表情不像玩笑,才问:“这……不了吧?”   “不是还有睡袋么?”严岸阔原话奉上,“你要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就把睡袋裹紧一点。”   边迹还真不习惯,跟一般人分享睡眠这么私密的事,他向来不会做,但有睡袋这件事,让他放松不少警惕。   最后边迹拗不过,只好选了个外面的视角盲区,稍稍靠前,凑到严岸阔的下巴附近,低声说:“严律就不怕,晚上睡袋再出什么意外?”   严岸阔也不怕,低下头,直直看着他,“比如?”   两个人的呼吸缠绕,边迹继续说:“那我可说不准。”   “边先生的自控力,我应该可以放心吧。”严岸阔半开玩笑地说,“毕竟是遇到火灾都能冷静的人。”   “大概可以,”边迹伸出手,在严岸阔的袖边蹭了蹭,“——如果你今天不用这款香的话。”   严岸阔的小心思被戳穿,有点不好意思,问:“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就是太喜欢了。”边迹嗔怪道,“对我的自控力考验很大。”   严岸阔接不住这招,泄了气,低低地笑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边迹像赢了一战的将军,转身到帐篷外,在乔远和聂杭调笑的眼神中把睡袋搬到帐篷里,故意说很有歧义的话,“晚上要麻烦你了,严律。”   四个人的空闲时间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他们把长桌支起来,放些吃的喝的,两三杯过后,开始畅聊。   严岸阔问:“说起来,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干这行?”   聂杭先接的话:“也没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喜欢。我爸是老机长了,我妈以前是乘务长,家里最多的就是航空模型,接触飞机、喜欢飞机太容易了。”   严岸阔又问:“干这么多年,会觉得无聊吗?”   聂杭摇摇头,“不会啊。”   真正喜欢的事,就不会无聊。   因为聊了太久天上的事,乔远不禁好奇:“怎么?严律对我们这行有兴趣?”   严岸阔话里有话:“对你们这行的人有点兴趣。”   边迹闻声一愣,抬头看着他。他也回望过去,接着说:“因为之前对你们了解不深,很怕会聊不到一起去。”   乔远会意,点点头说:“是。真要朝夕相处,还是得有共同语言。”说完,回头冲着某人扬扬下巴,“是吧,边迹?”   边迹不接茬,继续摆盘。   严岸阔顺势转向他,问道:“你呢,为什么入行?”   边迹看起来不像是聂杭那一类人,他没有民航的家庭背景,平时聊天也看不出对蓝天有多向往,可这又很难解释他一干就是十年。   不出意外的,边迹只是轻轻一笑,说:“忘了。太久,记不清的。”   严岸阔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很陌生。边迹人很好,健谈,幽默,对别人无微不至。可如果真想撬开他的心,简直比砸开榛果还要难。   严岸阔又问:“小时候父母希望你成为什么?”   “不知道。”边迹老实回答,“他们没有跟我聊过这些。”   严岸阔被说得沉默了,过了许久,等到桌上的熟食都已经凉了,才接着问:“累吗?”   边迹先是顿了下,随后摆出一贯的温和笑容:“不累。”   边迹以为他要继续刨根究底,长久以来的自我保护机制迅速启动,开始构思要用什么话搪塞过去,或者要不要编一点无关痛痒的谎。   没想到严岸阔居然说:“山还挺高的。”   就好像前面的关心都只是在针对“登山”这件事。   边迹笑笑说:“嗯,好在不是一个人在走。”   严岸阔突然靠近了一点,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下座山还一起吧。”   旷野的风呼啸而过,边迹觉得周身被暖洋洋的东西包围了,他笑笑说:“好。”   一顿饭没吃多久,由于外面风太大,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后半夜到来之前进了帐篷。   刚刚有其他人在场倒还好,现在黑漆漆的蓬里就剩两个人,边迹很难保持镇定。   “风声会吵吗?”边迹小声问。   严岸阔摇摇头,“你呢?”   “我还好,带了耳塞,而且睡袋很厚。”边迹平躺着,忽听隔壁聂杭高着嗓门喊。   “你俩注意点,”聂杭没安好心地说,“这地面可传声啊,我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嘶,”边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警告,“睡你的觉!”   聂杭嘻嘻哈哈地闭上嘴,无人再接话。   没一会,天地都寂静了。   高山上的风是冷的,呼呼刮着,带有摩擦沙砾的声音。   边迹听到隔壁帐篷平稳的呼吸声,在睡袋里翻了个身。失眠来得毫无征兆,他只能悄悄拿出手机,准备看眼时间。   手机屏保是上次去滑雪时偷拍的、严岸阔的背影,白雪上是硕大的数字,“02:04”。   正在边迹叹气的时候,严岸阔忽然也翻了个身,用极轻的声音问:“睡不着吗?”   边迹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在地垫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屏幕却还是亮着。   严岸阔丝毫不避讳,坐起身,低头看着他新换的屏保,故作无知:“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上次滑雪。”边迹诚实回答。   严岸阔扬眉,“偷拍我。”   边迹轻咳了下,因为怕吵到隔壁帐篷休息,不得不把声音放得很低,以至于严岸阔听不清,只能凑到他嘴边去听。   “没有偷拍。”边迹抗议,“只是你没发现。”   严岸阔“哦”了声,算是接受这个解释,又问:“为什么拿我的照片做屏保。”   “喜欢你啊。”边迹一句直楞楞的话,把对方给说蒙了,“还不明显吗?”   “……”严岸阔第无数次觉得,他一个自认在感情中屡占上风的人,居然面对这个人时束手无策,只能撒拙劣的谎,“嗯。”   “不可能,早说过我在追你。”边迹语调上扬,带着小勾子,“别兜我了,心都被你兜麻了。”   又是直白到没法接的话,真诚中还带着些撒娇的意思。   严岸阔无奈地坐起来,把睡袋笼得很高,低声问:“我什么时候兜过你?”   在微弱的照明灯下,边迹的睫毛颤了下。   严岸阔苦笑控诉:“反而是最开始在机场,我刚以为你有想认识我的意思,你就消失了。后来,你见到我就躲,连微信都是我主动加的你,才见几次面你就冷着我。”   “哎?我这不是担心吗?”边迹叫冤,“我那时候以为你有家有室,怕你烦。”   “我烦你?”严岸阔被气笑了,“烦你,还要特意找乔远约你吃饭?烦你,还次次在你玩消失的时候拉你出来?”   说起乔远,严岸阔更有话说了:“连乔远都有的礼物,要我主动问,你才会带给我。上次在酒吧,我只是问你会不会考虑以后,你就大半个月地晾着我。说是追人,可也没见你有多着急进度,连我有时候都弄不懂形势。   “边迹,”严岸阔枚举完种种后,忽然低下头,在他的耳垂附近,几乎用气声在问,“你说,到底是谁在兜谁?”   【📢作者有话说】   边迹:嘘别吵,我在思考 第43章 这才算接吻   边迹居然成了被控诉的那个,却也甘之如饴地接受这些指控。   “我……没在兜你。”他摆出求饶的表情,“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真的。”   不说倒还好,一提这件事,严岸阔更有话要说了:“我看你挺有经验的。你腿伤的时候,去医院的小年轻可送了不少东西。”   “谁?”边迹没想到堂堂大律师这么记仇,“你说常清啊?哎不是,他就是个同事。”   “边乘务长对同事倒是挺好的。”严岸阔酸溜溜地说,“谁都能叫你哥。”   边迹这下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他们都这么叫,这是规矩。”   解释到一半,边迹忽然看到严岸阔昏暗中明显带笑的脸,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在逗自己玩呢。边迹也乐意跟他玩,摆出讨好的姿态:“好啦,我错了,别生气。”   配合似的,严岸阔撇开脸,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脸上看不出异样表情。   虽然分明看到严岸阔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但边迹读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上前,好声好气地哄着。   严岸阔还是不答,居高临下地微笑着,看他。   边迹便放大胆子,从自己的睡袋中爬出来,钻到严岸阔身前,试探着抱住他,小声道:“严律师。”   见人不说话,他就仰头,凑着严岸阔的下巴,“要不你掐我?”   这个提议就好像按到什么玩偶的开关,严岸阔一下子将人按倒在地,捏着他的下巴,一手把他的双臂挟在背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严岸阔问。   边迹非但不恼,还盈盈带笑:“终于肯理我啦?”   严岸阔冷着脸,边迹以为他不再聊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问:“你要我掐你?”   边迹先是愣了下,随后点点头。   严岸阔又问:“要是被掐疼了,会出声吗?”   边迹说:“会。”   “忍着。”严岸阔这样说,好像这就是能让他消气的惩罚,“不许出声。”   事实上,他根本一点都没有在生气。只是边迹慌忙解释的样子太可爱,让人忍不住去逗。   边迹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配合,尽管被人压着掐着生疼,却一声不吭,只是会偶尔发出沉重的呼吸。   他不会躲,也躲不掉,严岸阔一边禁锢着他的双手,一边强硬地吻住他,以至于他连惊讶都很难动弹。   严岸阔的嘴唇跟他的性格简直截然相反,很温暖,很软,以至于边迹有一瞬间的走神,觉得自己在亲吻一朵柔软的玫瑰。   “有点疼。”边迹吸了一口冷气。   “嘘——”严岸阔很恶劣地,在他耳边低喃,“他们会听见。”   边迹只好憋着气,被动张开嘴巴,接纳柔软又不容分说的严岸阔。   “边先生,”严岸阔明明在做如此亲密的事,却叫着如此生疏的称呼,“我们在干什么?”   “接吻。”边迹很小声地说。   严岸阔点点头,似是在肯定他,随后又来到他耳边,问:“现在呢?”   边迹深吸一口气,“你在……掐我。”   “掐哪里?”严岸阔明知故问。   实在是个很难启齿的地方,边迹不肯说话,于是下一秒就感受到下唇尖锐的刺痛,是严岸阔发狠咬下,还在不断探索别的地方。   严岸阔在他耳廓附近吹气,笑道:“我想,这样才算惩罚。”   在今天之前,严岸阔试探过很多次,自以为无论是拉扯和推拒都牢牢掌握着主动权。但他这次失算,率先心急,乱了阵脚,恨不得在这一秒就快进到余生。   严岸阔也不觉得这次自己是个合格的恋爱操盘手,因为错失过许多宝贵时机——比如第一次见面,如果拿名片的手再快一点,他就不会让边迹跑掉,在一起的时钟或许还能往前再拨一个月。   已经浪费了这么久,严岸阔只想争分夺秒,狠狠地攻城略地,抢占怀中的一切。   严岸阔手上加了力气,吻也更加凶猛。边迹忽然被堵住,无声地喊了出来。   记忆很混乱,边迹只记得帐篷里气温很高,以至于他两颊很红,连后面发生了什么都有些云里雾里。一夜无梦。   绮丽的经历在脑子里打转,边迹被清晨的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二天因为大家约好了看日出,所以都没有赖床。聂杭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看到边迹,怔怔地问:“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边迹剜了他一眼,“风吹的。”   “是么?”聂杭凑近了,损他,“黑眼圈也是风吹出来的?”   “没睡好,起太早了。”边迹信口说。   聂杭“哦”了声,继续损道:“你这基因彩票,飞大夜航都没事,看个日出就有事了?”   “……”边迹无话可说,只好自损八百,“那不然,我还能干点什么?”   “那谁知道了。”聂杭欠兮兮地,高声问还在睡袋里的严岸阔,“严律,你得知道吧?”   “知道。”严岸阔带着半醒的沙哑,半真半假地说,“跟我鬼混。”   “咳咳!!”聂杭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们?”   边迹抬眼看他一下后,又继续处理相机支架,打算开延时摄影,录远处的日出。   被冷落的聂杭完全不明白情况,跑到乔远身边问:“远哥,你昨天听到他俩干啥了?”   乔远也刚醒,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没。他们怎么了?”   “好像,”聂杭不确定地说,“成了?”   乔远不置可否地“哦”了声:“迟早的事。”   聂杭:“……”   日出前五分钟,严岸阔终于收拾完毕,从帐篷中走出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自然地从边迹手里接过薄毯。   “饿吗?”边迹举着刚热好的鸡蛋,“刚好剩一个。”   “等会吧,暂时吃不下。”严岸阔给他披上外套,“穿上,大早上别着凉。”   旁边的二位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日出,万山穿金,千鸟齐鸣,巍巍壮观。   边迹检查完拍摄好的延时成片,满意地收起相机,一行人便下了山。中午依旧是乔远请客,在山脚一家农庄用餐由于在座三位次日都有繁重的工作要处理,大家没在市外逗留太久,当天下午随后便赶回上海。   因为三个人的目的地不一样,所以在南浦大桥分道扬镳。   严岸阔跟乔远道别,顺便问他后续打算,乔远说自己正在接触上海和厦门的两家航司,目前还在谈薪阶段。几个人又聊了会,便分开了。   乔远打算和聂杭一起回机场附近,见边迹没走,便问:“你回哪?”   聂杭抢答:“还用问吗?肯定是滨江。”   滨江是严岸阔的住处,边迹忙否认:“不不,我也回基地。”   聂杭挑眉,“不会吧,新婚燕尔,你俩要分居?”……什么乱七八糟的。   边迹懒得解释,只提醒聂杭想想他的排班。他明天六点半就要飞,如果要从严岸阔家里出发,他今晚别想睡了。   “也是,毕竟不能疲劳飞行。”聂杭肯定完他的敬业精神,“那你是跟我俩一起,还是……”   “你们先走吧。”边迹侧头看了眼严岸阔,“我过会。”   “行,懂了。”聂杭故作受伤,“嫌我当电灯泡了。”又回头问乔远,“那咱俩再去玩儿会吧?反正你还不用飞。”   乔远点头说好,边迹骂骂咧咧说他过分。   等两位走远,边迹才有机会跟严岸阔独处。车厢忽然安静下来,边迹盯了严岸阔两秒,然后凑上去,“严律,现在就剩咱们俩了。”   “然后呢?”严岸阔明知故问。   边迹说:“要不要做今早没做完的事?”   “什么事?”   “……”   边迹没再回答,而是凑得更近,很轻地在严岸阔嘴角啄了一下。然后逃开了。   “好了,送我回基地吧。”边迹说。   话音未落,边迹的嘴就被堵住了。   严岸阔将他摁在真皮座椅上,丝毫没有身在大庭广众的自觉性,一手抓他的头发,一手挟制住他的胳膊,亲他的下巴。   “这样就想回?”严岸阔眸色深沉,看着他,问。   边迹活像惹了祸又不肯承认的小朋友,狡黠地笑,“没办法,我明天六点半的飞机,必须得回去啊。”   严岸阔不爱听这些,再次堵上,好让他失去辩驳的机会。   车停在地下车|库,来往人不算多,但绝对也算不上不是什么隐私场合。   边迹紧张地拍拍窗户,意思是外面人能看到,然而严岸阔可不管这些,照样吻他。   不知道亲了多久,边迹这种自认肺活量很可以的人都有点缺氧,严岸阔才放开人,喘着气说:“送你回基地。”   林肯的发动机声音沉稳浑厚,加速也稳当。   边迹看着车外倒退的风景,发了会呆,才问:“说起来,我算是追成功了吗?”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昨夜甚至在同一个帐篷的两个睡袋里睡了整晚,现在居然来问这种问题。严岸阔不得不承认,在气人这件事上,边迹比他的某些当事人还要擅长。   “特别成功。”严岸阔笑着说,“太会追了,边老师。”   【📢作者有话说】   想要看到很多感叹号 第44章 情敌的名字   边迹次日的航线任务很重,要先在大兴机场大过站,再到韩国首尔,因此中间有很长的地面停留时间。   刚确定关系就要分开一小段时间去,对热恋期小情侣属实是一种折磨,边迹一下飞机就恨不得联系男朋友。   北京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边迹飞快走过室外路段,站在机场一楼的咖啡厅的门后给严岸阔发消息。   边迹:[严律,上次你说车载香薰不好用,我给你买了一个,刚到快递站。]随后附了取件码的截图。   严岸阔没有立刻关心香薰,反而问:[你叫我什么?]边迹这才发现,他出于习惯,像以前那样称呼严岸阔。他笑着打字:[现在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严岸阔:[是该选个称呼了,不然老觉得我在加班。]边迹:[你想听什么称呼?]严岸阔:[这是我能想的吗?]边迹:[能,怎么不能?你想听什么我叫什么!]严岸阔:[截图]边迹点开图片一看,发现是网页截屏,搜索语是“情侣清趣称呼有哪些”,回答自然也是五花八门、不堪入目。   边迹:[这……我敢叫你也不敢应啊!]严岸阔可不听这种挑衅:[我有什么不敢应的?]边迹便把话筒放在嘴边,故意放轻嗓音说:[那叫你宝贝吧,这样可爱。]没一会,严岸阔的电话来了。   “怎么了?”边迹憋着笑问。   严岸阔听起来像是在喘气,“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嗯,”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悔意,“你今天不用上班?”   “在上,到洗手间歇一会。”严岸阔说。   边迹夸张地“哦”了声,心照不宣地没多说。   严岸阔问:“图片上那么多称呼,怎么就挑那一个叫?”   边迹咳了声:“还有别的?那叫你……哥?”   严岸阔的呼吸明显又重了几分,沉沉地问:“还有呢?”   “亲爱的?”边迹虽然是照着图片在念,却念得很有感情,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只敢缩在后门打电话,“老公?”   “下面还有。”   “先生,主人,”边迹念到最后一个叠词时,差点舌头打结,含糊不清地带过去,“爸爸?”   严岸阔深吸一口气:“边迹。”   “嗯。”   “你身边是不是没人?”   “……怎么了?”   严岸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再叫一遍吧,什么都行。”   边迹听出他语气不对,便压低声音,故意问:“你干什么呢?”   严岸阔警告道:“边迹。”   “行行行,我叫给你听。”   电话那头,呼吸声明显变得越来越粗重。*   因为要陪某位很难搞的人玩游戏的缘故,边迹挂掉电话后没再有空做别的,火急火燎地在咖啡厅解决完晚餐,就要准备下一段飞行了。   回飞机的路上,工作app的提示音忽然响了。他的软件向来随处放,也不会用文件夹去收纳app,因此必须设置特殊提醒才容易找到。边迹点开查看,发现是上次那个白金会员的投诉结果出来了,总部驳回了边迹的申诉,仍旧维持原处理。   不算一个好消息,但边迹对这个结果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一是他自己确实处理不够圆滑在先,二是业内类似的先例实在太多。   边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严岸阔这件事,免得他跟着生闷气。   收好手机,边迹回舱内例行检查。这次搭班的都是老熟人,常清和杨天茹都在,见他脸色不好,都过来关心:“哥,没事吧?”   “没事,处理上次的投诉。”边迹笑着安慰他们。   这件事其他人多少也听说过,杨天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唉,你这么贴心还能被投诉,太烦人了!我上次也是,有个人说我头发没理好,最后我被判了个仪容仪表不合规。”   常清也附和道:“是啊,边哥,不是你的错。”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下次别再犯就是了。”边迹摆摆手,“真没事,别在我这围着了,你们去忙吧。”   杨天茹点点头,“那等会到了首尔,我们请你吃烤肉。”   边迹扬眉,“真的?”   “那是,总不能老让你请我们啊。”常清说。   边迹便应下了,起飞前,他给严岸阔发消息:[落地后跟同事聚餐。]严岸阔:[是在报备?]边迹:[那当然。]到首尔已经是夜里,一行人定在梨泰院吃料理。   边迹回酒店换了身衣服,临出发前,看到企业消息。   X航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每逢有人过生日时企业软件都会提醒,不过随着人数增多,这类消息也变得越来越多,一般人都会直接屏蔽。   边迹先私聊祝了句“生日快乐”,又想起今天常清说要请自己吃饭,觉得过意不去,在附近买了蛋糕和帽子作为礼物。   常清收到礼物时特别惊喜:“谢谢哥,我都没跟别人说过阳历生日,还以为没人知道呢!”   边迹说:“正好看到行政发的,就想起来了。生日快乐啊常清!”   说话间,常清已经把礼物拆开了,“啊,这个颜色我好喜欢!你太会挑了!”   边迹笑笑,“喜欢就好!”   说完落座,大家开始点餐。因为点的熟食多,所以等菜时间比较长,杨天茹提议玩游戏。   作为游戏黑洞,边迹毫无悬念地在第一局就输了。   “想惩罚我就直说呗,没必要特意玩一局啊。”边迹开玩笑,“来吧,这次又是什么?”   “惩罚轻点吧,边哥今天给我带礼物了。”常清求情道。   杨天茹笑,“行,那你出题。”   常清想了半天,说:“要不上网查一下?我不会玩这些。”   杨天茹便打开网页搜索,第一个结果是:给通讯录的第一个人打电话。   她展示给边迹看:“我可没作弊啊。”   “行啊,”边迹大大方方,“没什么不能打的。”   他掏出手机,放在桌面上,当着大家的面,打通了置顶联系人的电话。   韩国和中国只有一个小时时差,边迹确信这个点严岸阔一定还没睡,但不一定下班了。等了两秒,对方接起视频,穿着丝滑的睡袍,领口开着,露出优越的锁骨和胸肌。   严岸阔问:“聚餐结束了?”   边迹咳了声,“没,在玩游戏。”   严岸阔听言,立刻将睡袍的领子往上拉严实,尴尬地问:“这是什么输家的惩罚吗?”   “对啊,惩罚就是给你打电话。”边迹偷乐,看了眼旁边人,“你接了,就算我惩罚完成。”   严岸阔说:“那替我跟你同事问声好。”   边迹点点头,“他们听着呢,知道啦。”   严岸阔又嘱咐:“少喝酒。”   边迹否认:“不会喝的,明天还要飞,今天肯定要早点休息。”   边迹说话间不小心点了一下后置镜头,手忙脚乱地又切换回来,抱歉说自己摁错了。   严岸阔眼尖,敏锐看到桌上有块蛋糕:“今天有人过生日?”   边迹便指着常清给镜头看:“对,同事生日。”   常清顺势冲镜头打招呼,“你好,我是边哥的同事。蛋糕也是边哥送的,很好吃。”   严岸阔看不出什么表情异常,“嗯”了声,礼貌祝他生日快乐,又跟边迹寒暄两句,准备挂电话。   边迹便关掉免提,小声说:“那先这样,晚上聊哈。”   杨天茹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等边迹一挂电话,便学着他的语气,小声说:“晚上聊哈~”   边迹佯作生气:“我哪有你那样?”   “有,比我还夸张呢。”杨天茹拿手肘拐了下常清,“是不是?”   常清没接茬,只是尴尬地扯扯嘴角,低下头说:“上菜了。”   杨天茹拍手,“那先不玩啦,吃菜吧,大家都饿了。”   边迹一边笑骂“合着就只惩罚我”,一边低头查看自己的新消息。   是严岸阔发来的。   严岸阔:[刚刚那个男同事,叫什么?]边迹:[哪个?]严岸阔:[过生日的那个。]边迹抬头看了一眼,[常清,怎么了?]严岸阔:[没事,总得知道情敌的名字。]边迹:[?]严岸阔:[你没发现他几乎一身都跟你配上了吗?]要说没发现,那肯定是假的,边迹这么细心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些端倪。但边迹只是觉得巧,或者别人喜欢它的穿搭风格也不一定,反正都是同事,穿得像也没什么。   边迹苍白地解释:[哪有?裤子是公司的,T恤是常规款,帽子是我送的生日礼物。]严岸阔:[哦,你送的,他迫不及待地就戴上了。]边迹沉默了一会,赶紧借口说热,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挂在门口,然后跟严岸阔说:[我现在可没戴帽子。]严岸阔笑了下,说:[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想看到……随便什么都好嘿嘿 第45章 驳头链的穿戴方法   这顿饭吃到十点多才结束,边迹怕严岸阔要早睡,特意打车回酒店。   常清和杨天茹正好也要打车,三个人就拼上一辆。路上因为困,都没怎么说话,直到来到电梯口,常清才开口:“边哥,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杨天茹的楼层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提前出电梯,没听到这句话。边迹看着刚合上的电梯门,叹了口气,转过身笑着说:“没错。”   常清立刻低下头,表情看起来很无助:“所以,你是不喜欢比你小的,是吗?”   “这跟年纪没关系,”边迹耐心解释,“我就是喜欢他而已。”   常清愣了下,随后点点头,“知道了,晚安。”   电梯门恰好打开,边迹伸手替常清拦住感应区,“好好休息,明早九点还要开会。”   常清已经走出去,背对着挥挥手,“知道。”   回到酒店的床上,边迹一如既往地保持平躺,放高双脚,以放松自己劳累的小腿和腰。因为劳累,玩手机的时候一个没拿住,额角被蹭了一下。   边迹揉着生疼的脸,彻底清醒了,皱着眉查看新消息。   是边成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在上海,去家里吃顿饭。   这个名字已经在边迹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以至于他反应了半天,“家”是哪个“家”。   当初边迹的性向被发现,他被边成骂了半年。当时恰好边成跟唐平夏吵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更成了离婚的导火索。离婚时谁也不愿意带走孩子,最后法院把边迹判给爸爸。   没几个月,边成跟同校老师再婚,边迹就成了那个家里的外人。   边迹盯着边成的消息看了很久,没回,把手机扔到一边,沉沉地睡了。   边迹这次出国时间长,第二周周末才回上海。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哪受得了这委屈,离周末还剩好几天,就开始盘算到时候几点见面。   边迹把自己的航班号跟落地时间都发给严岸阔,算了算通勤时长,打算让严岸阔晚点再出门:“你下了班直接去人广吧,我这边赶过去最早也得六点了。”   严岸阔也发来一张截图:“刚接到通知要出差,周末跟你一道回上海。”   边迹点开图片,说:“你四点就落地啦?那你先回家吧,等我叫你再出门。”   严岸阔拒绝得很快:“不要。我在机场等你。”   “真不用,你得等两个多小时呢,你先回去吃饭呗。”边迹心疼他。   严岸阔说:“我想早点见到你。”   人都这么说,边迹也不好再推脱,而且他自己也确实挺想早点见到对方,于是他应下来:“那好吧,我尽快。”   回沪这天遇到航空管制,下飞机比约定时间又晚了一个小时。边迹一收拾完客舱就拎着箱子往外走,一边快步向前一边回消息:[抱歉,又晚点了。]严岸阔说:[没事,我飞机也晚点,刚到,在蓝瓶咖啡。]边迹回:[好!我马上到!]因为乘务长走得太快,几位空姐和空少笑着打趣:“边哥这是赶着去约会?”   “那是!”边迹不否认,“我先走了啊。”   说着,他推着行李箱,迈开大步跑。   可惜天公不遂人愿,浦东机场的出站口实在太远,需要坐很久的站内地铁才能到T1航站楼。边迹紧赶慢赶,还是眼睁睁看着地铁从眼前经过,只能后面同组同事们坐一班车。   杨天茹笑道:“这就是命,看来你只能晚点再约了。”   “没事,也不差这一会。”边迹笑。   杨天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等会跟他碰面,我们肯定好好说话,不会给你丢脸的。”   “瞎说什么呢,我有你们在,那叫沾光。”边迹客气道。   一路聊着,终于到站了,但咖啡店在出口处,离地铁还有一公里的距离。   边迹正要发消息告诉严岸阔自己大概十分钟后到,抬头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严岸阔今天因为要参会,所以穿得很正式,剪裁得体的黑衬衫配西装,戴了平时不怎么拿出来的镜框,以及上次边迹送他的驳头链。   边迹略吃惊,“你怎么跑这么远,不是在店里等我吗?”   严岸阔环视了一圈吃瓜的同事们,轻声说:“等不及了,想早点看到你。”说完,他自然地接过边迹的行李箱,“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不饿,吃过机组餐了。”边迹把箱子递给他,顺便介绍,“对了,这些都是我的同事。”   边迹一一向严岸阔介绍各号位的空乘,严岸阔挨个点头致意,在听到“常清”这个名字时,稍稍顿了下,然后微笑问好。   两个人客套完,慢悠悠地走在一行人后面。   等其他空乘都走远了,严岸阔突然问:“是他吗?”   边迹奇怪:“谁?”   严岸阔幽幽地说:“我的情敌。”   边迹苦笑:“胡说八道,没影的事儿。”   “还挺帅的。”严岸阔评价道。   边迹“啧”了声,点点他的额头说:“严大律师,吃起醋来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说话间到了熟悉的黑色林肯前,严岸阔拉开车门,“上车。”   车门刚关上,边迹还没坐稳,就被严岸阔摁到座椅上,接吻。   两个人的舌头带有柠檬的香,是刚刚共同喝过的苏打水味,所以柔软而微凉。   “扣子……缠上了。”分开时边迹小声提醒。   今天边迹因为赶着见人,制服没来得及换,上面的徽章和纽扣跟严岸阔的驳头链碰到一起,缠成难解的结。   “等会再解,”严岸阔浅浅离开,帮他擦了擦,笑道:“好久没见了,再让我亲一会。”   严岸阔说着搂住他的腰。   制服剪裁修身,把本就平肩细腰的边迹衬得更加高瘦挺拔。   严岸阔摸着质感略粗糙的布料,认为眼前这个人可以打败停车场外的广告男模成为自己审美中最有美感的男性,然后没忍住笑了下。   边迹疑惑:“怎么了?”   “腰这么细。”严岸阔说着,继续亲他的下唇,“你们制服怎么设计的?”   边迹被逗笑了,“这就是最普通的款,所有人都这么穿,乘务长也只是颜色和袖口装饰不一样。”   严岸阔表示怀疑:“常清的制服也跟你一样?”   “喂。”边迹无奈又没什么杀伤力地警告。   严岸阔不再提这件事,道:“看来你们制服的设计师也没有那么厉害。”   边迹笑道:“那怎么办,我以后上班不穿了?”   严岸阔摇摇头,惩罚似的,有些重地咬他的唇珠。因为嘴里还在忙,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驳头链,帮我取下来。”   “好。”边迹看着紧紧缠住的金属链条,用手拨了两下。   然后稍有犹豫,低头,张开嘴,牙齿灵巧地解开金属链,舌头在上面画了个圈,扣子和驳头链便轻松分开。   严岸阔一直看着他,甚至为了看得更清楚,打开了车厢内亮度不高的灯。   金属的反光在边迹的脸上晃来晃去,他像邀功似的,叼着解下来的驳头链,说:“喏,弄开了,给你。”   严岸阔的声音变哑,气声变得明显,他重重摁着边迹的唇边,手指在上面来回,“嘴巴真厉害。”   【📢作者有话说】   人在餐厅,陪一套军体拳 第46章 副驾的使用场景   “你等等,”边迹的舌头很难弯曲,说话含混,但他眼睁睁看着远处走来一个人,不禁有点紧张,“有人。”   严岸阔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他,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而后忽然发动引擎,往黑夜更深处开去。   边迹没有问去哪,也没有打开窗户,就让车厢淹没在黑夜中。   开到空旷的露台处,山野鸟鸣伴随着阵阵青草香袭来,边迹睁开眼,看到窗外空无一人,眼下是遥远的万家灯火。   “怎么,”边迹开玩笑说,“山里是还没待够吗?”   严岸阔靠边停好车,撑在他的椅子旁,解开他的安全带,把他拉到自己怀中,“这里没人,且最近。”   “近?你想干嘛呀。”   边迹盈盈带笑地问,严岸阔沉沉看他不回答。   “这么等不了?”边迹继续羞严岸阔,仰头,在他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一下,“哥,人设崩了啊。”   严岸阔哭笑不得地说:“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   话音刚落,严岸阔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把边迹摁回座椅。   边迹的唇峰是圆润的,触感像一颗珍珠,含在嘴里却比河蚌还软,这让严岸阔爱不释手。   严岸阔护着他的后脑勺。手上动作这么温柔,嘴上却很有侵略性,以至于边迹被亲得有点缺氧,不得不后撤一些,呼吸新鲜空气后再去继续。   “知道我喜欢林肯哪一点吗?”严岸阔在他离开自己的嘴唇时,有一秒钟的分心,可以用来聊天,“它加长,所以空间够大。”   边迹因为大脑短路,不太清醒地说:“所以你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本来是个问句,但被边迹说得像是祈使。   严岸阔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捏着边迹的下颌,强硬地将他往下带。   边迹也是帮他退了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居然穿了衬衫夹。   黑色的箍环扣在腿上,跟白衬衫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还将肌肉勒出浅浅的形状。   边迹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你还真是……”   严岸阔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怎么?”   “犯规。”边迹说。   荒郊的月亮高悬在天上,光只能透进分毫,狭小又昏暗的车厢里。   边迹的制服用料挺阔,严岸阔的衬衫用料柔软,两种材质碰在一起,在黑暗中发出窸窣的声响。   两个人都穿得正经板正,除却开了几粒扣子,和不太正常的红晕,几乎看不出异样。   严岸阔看着胸前起落的、毛绒绒的脑袋,不觉间仰起脖子,像待捕的野兽,露出颈侧脆弱的筋脉。   时间长了,边迹忍不住咳嗽几声。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严岸阔有轻微的洁癖,因为,结束后,严岸阔用酒精湿巾仔仔细细擦拭了每一根被沾到的手指。   可与这个观察结果相悖的是,他隐约记得,严岸阔当着自己的面,调笑又恶劣地舔了一下。   边迹咳了两声,含糊不清地问:“有没有湿巾和矿泉水?”   严岸阔很是恶劣,明知故问:“做什么?”   边迹不但不羞,反倒顺着他的话打趣回去:“擦嘴。”   “……”严岸阔后知后觉地难为情,替他找到湿纸巾,仔细帮忙从擦拭干净,指腹按在柔软的唇上,在里面来回,“这么红。”   工作时间长了,哪怕强如边迹也是会酸的。他无奈道:“严岸阔,我有点害怕了。”   严岸阔正要问,看他一副要损人的表情,心下了然,先发制人道:“放心,也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久。”   边迹被他逗得大笑,笑声被晚风吹散在辽远的夜色里。   被冷风吹了会,严岸阔的理智才刚刚回笼。他静静地看了会月亮,似乎在天人交战,过了很久才向边迹坦白:“我承认,刚刚是因为看到常清,有点失控。”   边迹愣了下,没想到严岸阔连这种事都要认真反思,便也也认真解释:“他只是同事,这次正好搭到一个组,所以沟通多了点。你要是不喜欢——”   “我知道。”严岸阔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但他看你的眼神,你应该也能明白的。”边迹沉默了。   “你这么好,被人喜欢太正常了。”严岸阔小声说话,仿佛在自我反思,“但我忍不住想,有这么多喜欢跟诱惑在,你会不会离开我。”   边迹安慰他:“怎么会呢?”   严岸阔点点头,又问:“会烦我吗?”   边迹奇怪:“烦你什么?”   烦我看到你跟别人说话都会吃醋,烦我每天都想把你圈起来,想在你身上的每个角落都留下印子,想把你绑在卧室里不让任何人看见,想让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这些阴暗的想法,严岸阔一句没敢往外说,怕把人吓跑。他摸着边迹的头发,沉默了。   两个人在车里待到夜色渐深,后来边迹也抓着严岸阔的头发,把车又弄脏了一次。   等严岸阔用光了酒精湿巾,边迹靠在他的肩膀,听到对方问:“等会儿你想去哪?”   边迹说:“我先不回家,我得去找一趟我弟。”   在一起这么久,这是严岸阔第一次听到边迹聊自己的家人。他问:“你还有弟弟?”   “嗯。”   “亲弟弟吗?”   “算是吧。”   “没听你提起过。”   “他太小了,还在上大学。”边迹没有多说。   严岸阔说:“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离这很近,我自己去就行。”   “很近是多近?”   “就几公里。”   “我送你。”   严岸阔坚持起来没人能拗得过他,边迹只能说“好”。严岸阔让他输入位置,边迹却没输入小区名,而是找了个就近的地铁站输进去。   严岸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跟着导航开。   地图显示,路程至少还有九公里。严岸阔问:“你管这叫很近?”   边迹挠挠头,“不想让你跑一趟。”   “边迹,”严岸阔确认道,“我们是情侣吧?”   “当然。”   “那你干嘛要跟我客气。”   “没,”边迹想解释,又觉得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下次不会了。”   开到地铁站附近,严岸阔说“到了”,又跟他确认是否还要再送一程,边迹言辞否认,便下了车。严岸阔迟迟不关门,边迹问他怎么了,他说想要一个晚安吻。   “你可真是……”边迹无奈地走上前,隔着半开的窗户,在严岸阔额头上亲一下,“晚安。”   “晚安。”严岸阔说。   边迹目送着黑色的大车从自己眼前驶过,朝他挥挥手。 第47章 摇篮曲的使用对象   边成的家其实离地铁站还有几百米,但边迹不想让严岸阔卷进他们家的事情里,一是没必要,二是难为情,三是不想脏了严岸阔的耳朵。要是被边成看到他还在跟男人在一起,指不定骂得有多难听。   当初唐平夏离开之后,边成很快再婚。因为新妻子不待见前妻的孩子,他把边迹送到亲戚家借读,直到高中才接回广东。边成的新妻子做外贸生意,随着板块越铺越大,工作重心慢慢转移到上海,于是举家都搬了过来。   边迹了解这位在他生活里存在感不高的父亲,所以不想让严岸阔太早介入。   进了电梯,边迹给边成发消息,说“快到了”,没几分钟后,六楼有一户的门就开了。边迹觉得它似乎颜色变了,但也记不太清,挺久没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飞机晚点这么久?”边成站在门口寒暄,顺便指了指时钟,“怎么过来的?”   边迹糊弄过去,“就在附近,走过来的。”   边成没再多问,让他进屋子。客厅沙发上孤零零坐着一个女人,边迹不冷不淡地叫了句“阿姨”,站在一边,开门见山:“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边成说的话让边迹觉得挺好笑:“没事就不能跟你吃顿饭了?”   早干什么去了。边迹在心里说。   “边良行呢?”边迹问。   边良行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边成的掌上明珠。听到这个名字,边成的面色都变和蔼了很多:“他下去买水果了,马上回来。”   边迹不再说话,沉默地坐在餐桌边看电视。   人还没到,边成就站起来说“孩子回来了”,边迹竖着耳朵听半天也只能听到较重的脚步声。果然,几秒钟后,门铃响了。边成笑呵呵地帮他提过水果,回头说:“良行,叫哥哥。”   “哥。”边良行不咸不淡地叫,边迹也不冷不热地点头。   明明是一家人,边迹却像个不那么受欢迎,又不得不请过来的客人。   饭桌上,边成先是聊了一圈上次的火灾,又是夸赞妻子的做菜手艺,最后才转到边迹的工作头上:“对了,小迹,最近你有没有听说哪里在招飞?”   “民航招飞信息网上查不到吗?”边迹嘴里含着饭,机组餐吃惯了,总咽得很快。   边良行接过话头:“我报了大毕改招飞,但是体检没通过。爸说你在航空公司待十年了,想问问你认识有没合作的培训机构,有的话让我自费去学。”   “……”原来是为了这个,边迹无语,“没有认识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在当机长吗?他们就没有一点路子?”边良行急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客气。   边迹冷着脸,饭倒是照吃不误:“他们都是民航大学毕业,或者大毕改招进去的,不认识什么合作培训机构。”   “可是……”边良行还要说话,被边成制止。   “良良。”边成温柔地喝止完,又笑着对边迹说,“是这样,虽然自费培训的考核标准没那么高,但培训结束后良良还得自己申请航空公司不是吗?我们的意思是,要是你有公司的路子,就让他去学,钱不是问题,这样他有你照应,以后工作也好找一点。”   边迹被说得梗住,僵硬地嚼了两口菜:“航司又不是我家开的,不是我想要谁就要谁。而且飞行员得对乘客生命负责的,他连招飞都没通过,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边良行最近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被边迹屡次戳痛处,气得站起来:“我只是这次招飞没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哪像你,这辈子也就是给人端茶倒水了!”   “?”边迹被气笑了,“既然你这么厉害,叫我来干什么。”   “是边成非要叫你,我一直不同意。现在看来,我是对的,你就是白眼狼一个,没什么心的。”一直没说话的女人这才开口,抬眼,语带轻蔑地说,“要不是看你在圈子里时间长,谁会记得找你!”   边迹夹完碗里最后一块肉,擦擦手说:“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站住。”边成叫住他,沉声道,“你跟阿姨什么态度?”   边迹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对我什么态度,我就对她什么态度。”   边成气得手抖:“谁教你跟长辈这么说话的?”   边迹微笑摊手,“不好意思,小时候没爸教。”   边成勃然大怒,重重摔下筷子,站起来,指着边迹的鼻子,说不出一句整话:“你!”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个儿子啊,跟你前妻一个德行,”女人皱着眉,摇头,“没礼貌。”   边良行显然是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的火,吓愣了,赶忙安慰道:“爸,没事,大不了我不考了,你别生气,我们吃饭吧。”   边迹自知算个外人,再一次起身,准备走。女人见状,阴阳怪气道:“边迹不再吃点了?我看刚刚吃的挺香。”   边迹装听不懂:“饱了。”   “哥应该有人在等吧,”边良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我刚刚看到有人送他来的。”   边迹给他一记眼刀,暗叫不好。   边成果然在意:“谁?”   边良行无辜地说:“不知道,刚刚我不是去地铁那边买水果吗?正好看到哥,从一辆车上下来,车看着还挺好。”   边迹恨得牙痒痒,话中带刺,面上却笑着:“良良眼睛这么好,怎么就没过去体检呢?”   “……”边良行哪被这么冷嘲热讽过,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看着边成。   边成不怒自威,压低声音道:“边迹,道歉。”   “抱歉,说了句实话。”边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拎起外套,长腿跨过门,等走出去了,远远地喊道,“下次就别叫我来了,免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你以前那些破事儿。”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隔壁左右都听到。边ⓢⓌ迹没有跟人赌气的习惯,停留不了一秒,连电梯都懒得等,直接走楼梯下去。   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个干净,边迹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唐平夏说一声,所以回家之后给她打了电话,讲了这件事。   没提边良行跟阿姨的态度,但唐平夏也已经非常气愤。她骂道:“边成还是不是人?他自己儿子的事,干嘛要你来解决?”   可能是受了刺激的缘故,边迹很少有地对母亲展露出一丝疲惫,没什么精神地说:“这个忙我确实帮不上,没办法的事。”   “就算帮得上也犯不着帮!”唐平夏咬牙切齿,“以前你读书工作也没见他有多上心,学费还得找我要呢。”   唐见夏的卷发垂在镜头前,在模糊灯光中显得人温柔。边迹看着觉得恍惚,正想再说些什么,忽听那边传来几声女孩的啼哭。   “小瑞,等下,妈妈马上来。”唐平夏捂住镜头,回头说完,才把手放开,问边迹,“你刚刚说什么?”   边迹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说:“没什么。小瑞怎么了?”   “学校最近在搞研学营,结果她在博物馆磕到膝盖了,她爸爸在给她处理伤口。”唐平夏提起小女儿的淘气,担心中带着一丝温柔,“唉,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边迹沉默半晌,道:“我这边没别的事了,你去照顾她吧。”   “行,那我先挂了啊,边成那边等会我去骂他。”唐平夏朝镜头挥挥手,便挂了电话。   边迹呆了一下,因此没来得及跟母亲说完晚安,屏幕就变黑了,映出他怔忡的脸。   他在至亲的生活里像一个陌生人,虽然早已经习惯这一点,但同一个夜晚被连着刺了两回,换谁谁都会有点情绪。   他点点手机,主页显示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分,而严岸阔两分钟前给他发来两条消息。   严岸阔:[到家了吗?]严岸阔:[想跟你说声晚安再睡。]边迹打起精神,给他拨通了电话。   严岸阔很快接了,问:“刚到家?”   边迹说:“没,有点事耽误了。”   “不开心吗?”严岸阔敏锐地问。   边迹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严岸阔说:“听你情绪不高。”   边迹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因此也不知道是严岸阔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还是今晚边迹确实反常。   “没有。”   “撒谎。”   “……”边迹败下阵来,“好吧,有一点。”   “想说吗?”严岸阔没逼他,只是问。   边迹想了想,答:“就是跟我爸有点分歧,吵了一架。”   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严岸阔也不知怎么安慰,但他觉得边迹需要的应当不只是安慰,所以他很小声地对着话筒说:“把眼睛闭上吧。”   “干嘛?”   “闭上。”   边迹听从,合眼,问:“闭好了,然后呢?”   没想到严岸阔开始为他唱摇篮曲,像在哄失眠的小孩子。   边迹姑且认为今晚过得不算太失败,哑然失笑地问:“你该不会,真把我当幼儿园小朋友啦?”   “没有呢。”严岸阔停止哼曲,也笑,“拿你当宝宝。”   【📢作者有话说】   名词解释:大毕改是指大学生毕业后改学飞行技术 第48章 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能是为了让边迹开心一点,严岸阔主动提出要继续上一次的滑雪比赛。   边迹其实不明白,明明严岸阔一个初学者,干嘛非要跟自己比不擅长的试,但他确实需要出去散心,所以答应了严岸阔的邀请。   有了情侣身份的转变,约会场地自然比上一次更私密。严岸阔找了家私人滑雪场,人很少,设施也齐全。   边迹问:“这回还需要教学吗?”   严岸阔恬不知耻:“还是教一下吧,忘得差不多了。”   边迹“啧”他:“动作都忘了,就敢跟我比赛?”   “没办法,看上次输给你后你很开心。”严岸阔说,“想看你开心。”   边迹觉得心脏麻了一下,暗暗将严岸阔划为赛前用花言巧语迷惑对手的狐狸精:“少来这套!我可不会因为你会说话就手下留情!”   “那肯定,公平很重要。”大律师如是说。   可惜边迹实在算不上公平的老师,事实上,如果他的拉伸教学视频被投放在网络上,可能会引发骚扰的指控。   不过教学对象似乎很享受,甚至会在老师的手指游移到自己腰后时,故意把它重重往下带。   “核心收紧。”   “核心,难道不是再往下?”   边迹笑,“看来你很明白嘛,不需要我教了。”   “不太明白。”严岸阔放开他的手,“你继续教。”   边迹便继续为他指明:“腿外肌肉也要发力。”   “还有腰束。”   “和下斜方肌。”   手与布料上贴得很紧,而严岸阔是个十足聪明的学生,即便在如此心猿意马的环境下,还是完成了老师布置的所有动作。   他跟边迹贴得很近,问:“现在,可以开始了?”   边迹说:“你准备好了就开始。”   话音未落,好学生居然耍赖,先于边迹一步往终点冲去。   边迹很快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跟上。   两个人距离咬得紧,谁也没卸力。边迹全力滑着,甚至能听到耳边呼呼吹过的风。   疯狂飙升的肾上腺素让这场比赛激烈极了,终于,边迹抓住转弯的档口,超过自己的学生,率先到达终点。   “可以啊,严同学!”边迹半挑衅半开玩笑地说,“都学会作弊了。”   “想赢。”严岸阔愿赌服输,“可惜对手太厉害了。”   边迹被逗笑,刚刚注意力被分散倒还好,现在卸了力气,反而感觉腿肚子酸痛。   “嘶——”边迹弯下腰,揉着腿说,“刚好像劲儿使大了点儿,腿抽筋了。”   “我帮你。”   滑雪场有个暗室,是试衣间改成的拉伸房,估计是经常有会员练完抽筋,所以特意设置的这间屋子。   房间不大,十几平,中间放着一张窄床。边迹坐在上面,揉着自己的小腿,吭哧吭哧出大气。   “放松。”严岸阔半蹲着,将边迹的小腿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按摩着坚硬的肌肉,“这样重吗?”   “还好。”边迹话音刚落,就觉得抽筋的地方被人突然摁了下,声音一下子变了调,“啊,疼疼疼——”   “那我轻点。”严岸阔像个冷面判官,一边说,一边丝毫不见轻地在最痛处按压。   边迹知道这样是让肌肉放松最快的方式,但还是没忍住,差点从床板上弹坐起来。   “嘘,”严岸阔开始为他转移注意力,轻声在他耳边唱起昨天的摇篮曲。   边迹像被巴甫洛夫支配的实验体,不可避免地想到,晚安,宝宝,等等诸如此类昨晚令人脸红的话。   可能是有效转移注意的缘故,后面的时间居然过得比想象中快,边迹没怎么感受疼痛,小腿就完全恢复正常了。   “好了。”边迹试图抽回脚,“不疼了。”   然而严岸阔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反而捏着他的小腿,轻柔地,顺着皮肤向上。   律师的指腹因为长期伏案有一层薄薄的茧,划在肌肤上,有令人颤抖的触感。   边迹不禁打了个颤。   严岸阔仍旧一路往上,再回到脚踝附近,感叹道:“这么瘦。”   “……”边迹无奈,“严岸阔,你是在正经帮人放松吗?”   虽然屋里昏暗,看不清人脸,但边迹也能听到严岸阔在笑:“怎么了?”   “你一直在脚踝那块打转。”   “它很好看。”   严岸阔考虑到在滑雪场,没把后半句话说得太明白——这么好看的线条,放在这里属实浪费,适合拿来干些别的。   边迹不明所以地收回脚,开玩笑道:“你也不嫌脏。”   两个人从拉伸房里出来,天都快黑了,暮色四合,蓝调时刻笼罩着魔都。   严岸阔看看天气,估摸着快要下雨,牵着边迹的手上车,导航至最近的餐厅。   城市晚高峰,加上五月连绵的阴雨,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短短两公里的路硬是排队了半个小时。   严岸阔今天出奇地没有丝毫不耐烦,连提出换家店或者换条路的想法都没,安之若素地跟边迹聊着没营养的天。   “我明天要出差了。”   “我明天也要飞。你是去哪?”   “南京。”   认识严岸阔时间不长也不短,边迹已经大概摸清他出差的动线——基本绕着京江浙沪转圈,偶尔会去云贵或英国拓展客户源。边迹以为这次又是新的案件,便多问:“是有新客户了?”   “不算新,是年前就找到所里的一个案子,当事人一直没决定起诉,所以拖到现在。”说着,前面路终于通了,严岸阔赶忙跟上车流。   “小心点,前面转弯。”边迹提醒完路况,又问,“要去多久?”   “三天,大后天下午回来。”严岸阔说,“你有什么想吃的特产吗?”   边迹小时候在南京呆过一阵子,该吃的该玩的都已经经历过,没什么特别需求。他想了想说:“我不爱吃鸭子,别的随便你。”   严岸阔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求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边迹补充道:“不过你别买保质期太短的。我后天就要飞了,下周五才回来。”   严岸阔疑惑:“不是下周三吗?”   边迹不轻易给人发排班,即便是严岸阔,也只是几天前在他手机上看过一次,边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对,但基地那边有别的事,我必须得参加。”   “别的事”其实就是之前边迹和杨天茹等人共同提报的管理修改方案,因为涉及到多部门利益,上层准备搞一次听证会。   “但下周五我就不在上海了。”严岸阔叹了口气,“南京那边的派出所只有月底有预约时间,要趁着最近帮当事人把手续办完。”   两个人的时间完美岔开,满打满算,两个人这次分开后最快也得下个月一号才能见面。   前面又遇上红灯,车流缓缓停滞。两个人沉默半晌,边迹先开的口:“没事,咱们视频电话,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安慰显然没有奏效。   一直到吃完饭,严岸阔的兴致看起来都不高。边迹有时候也觉得好笑,明明在外是大杀四方的律师,怎么谈起恋爱来,也会因为跟男朋友相处时间太短暗自纠结。   吃完回家已经过了高峰期,高架入口总算通畅了不少。严岸阔看着地图上少有的一片绿,迟迟没有发动引擎送边迹回家。   边迹看出他的犹豫,问:“怎么了?”   严岸阔看起来既自责又难过:“今天你回去后,我们是不是只能下个月才能见到了?”   边迹点点头,安慰似的摸摸他的下巴。   “也就是说,”严岸阔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我们这个月只剩下十个小时的相处时间了。”   边迹被他说得也有点难过,低头,轻声:“嗯。”   “边迹。”严岸阔顿了两秒,忽然靠过来,把头放在边迹的肩上,带着请求的语气道,“今天我不想回家。”   边迹先是愣了下,随后低头看到严岸阔称得上可怜的眼神,想到那句“十个小时”,心软得不成样子,摸摸他的头发说:“好。你想去哪都行。”   【📢作者有话说】   严par你…………… 第49章 戴上眼镜   边迹停了一会,问:“你想去哪?”   严岸阔没立刻给出答案,反问:“你明天从浦东还是虹桥飞?”   边迹不假思索地说:“从浦东。”   严岸阔便一锤定音:“那我们去机场附近住。”   “啊?可是……机场离虹桥站,是不是太远了点?”边迹担心他明天赶不上车,“太折腾你了,咱们还是找个折中的地方吧。”   “就去浦东机场。”严岸阔固执地将导航目的地改掉,“明天我送完你再走。”   这是为了减少边迹第二天通勤的时间,能将二人清醒的在一起的时间放到最大。   边迹想到这,心软得不行,便不再坚持,满是心疼地应下了。   自从有了十小时的倒计时,两个人的话都变多了,仿佛游戏里开启了什么末日副本,要争分夺秒地将心里话跟对方说明。虽然说的都是没营养的话,但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个晚风温柔的不夜城里,显得格外温馨。   汽车穿过车水马龙的高架桥,来到机场附近时已经车流稀少。   乘务的住宿酒店通常是航司统一调配,同事双人合住。今天因为多了一个严岸阔,边迹只好自行预订新的房。   前台查询完剩余房量后,抱歉道:“只剩下一间商务大床房了。”   “没问题。”边迹说。   严岸阔跟在他身后,小声开玩笑:“谢谢边乘务长款待。”   “……”边迹很难不往歪了想,憋着笑在没人处轻轻掐他的脸。   这间酒店里几乎全都是航司同事,边迹光在电梯里就打了三次招呼,一路都是老熟人。严岸阔走在他身旁,免不了要经受不少探究的目光。   边迹快步经过走廊,刷开房门,让人进来。   门啪地关上,严岸阔几乎没停留一秒,一手落下反锁,一手将边迹抵在房门上,接吻。   边迹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点懵,趁着喘气档口,问:“今天这么着急?”   “刚刚好多人都在看你,”严岸阔似是不满,在边迹的肩头重重咬了一下,“怎么这么招人。”   边迹冤枉:“他们都是同事……”   严岸阔说:“跟你关系看起来都很好。”   边迹便不再说话,再说下去,明天怕是要肿着嘴唇去见人。   严岸阔的吻技实在是高超,会熟练地由走。边迹在不知不觉中被推去半身制服,倒在两米多的床上,被迫翻了个身。   严岸阔像个会蛊惑人的海妖,压着他,在他耳朵旁边问:“可以吗?”   边迹咽了下口水,“嗯。”   严岸阔便做了更过分的举动,似乎在做某种耐心的、脱敏的疗程:“那,现在呢?”   边迹的耳朵渐渐染上一些血色,“可……以。”   严岸阔不依不饶:“这样,是也可以?”   “都、都随你。”边迹受不了,求饶,“求你了。”   严岸阔分毫未乱,正襟严扣,居高临下地跪坐着,问:“求我什么?”   边迹不肯说,严岸阔就继续,直到他从喉咙里憋出他想听的话。   严岸阔本以为,边迹是那种及时行乐的性子。没想到,他居然出奇能忍,无论受到怎样的折磨,都会憋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位成熟男人,竭力忍耐着动静,表情却放开得没边儿,这模样给人很大的心理痛快。   于是严岸阔打开暖黄色的灯,提出新的要求:“开灯,帮我戴眼镜,”   严岸阔明明只有开会和工作时才会戴眼镜,这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边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一边帮他戴好,无奈问:“戴它干什么?”   严岸阔俯身,在他耳边说:“仔细看看你的样子。”   边迹的脸瞬间红了,仿佛置身幻境云端,飘然不知何处,哪里有力气硬扛,只能什么都随他。.   边迹不得不承认,严岸阔是有些天赋异禀的。   有在车里的经验在先,边迹觉得这次严岸阔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又因为严岸阔刚戴上了平时不爱戴的眼镜,在他再次拿起它时,边迹都觉得腿软。   “放心,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看不清。”严岸阔克制地在零点前结束,动作也已经足够温柔,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早点睡,明天还有行程。”   边迹撑着胳膊,半开玩笑地说:“你以后少拿眼镜。”   严岸阔不解:“嗯?”   边迹给予他中肯的评价:“太禽售了。”   严岸阔低低地笑,嗔怪他用语有误。   边迹摆摆手,正要躺下,严岸阔忽然说:“等等,我移下床垫。”   可怜的它并未想过会遭此大劫,被不知轻重的严岸阔在不知不觉间移动五厘米,现在半个角已经露在外面。   等到严岸阔将它归位完,边迹便打开行李箱,铺好自己的睡袋,拿出耳塞,一副比分床睡还生分的架势。   严岸阔哭笑不得地说:“你好像那种……提上库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边渣男配合地将枕头睡袋都铺开,解释道:“没有,我出差都带这个,习惯了,不然睡不着。”   边迹出差时都住标间,但他非常不喜欢与其他人共处一室,所以,他会使用睡袋和耳塞将自己隔绝开,枕头也自带,打造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样,即便去到陌生环境,他也可以不认床,保证睡眠质量。   严岸阔没什么睡眠苦恼,所以没太看懂这种行为,但他表示理解,没过问太多,让边迹先去洗澡。   边迹吹好头发后,蜷缩着窝进睡袋里。袋子的拉链拉到老高,差点连鼻子都遮住。   严岸阔怕他觉得闷,伸手将链子往下拉了些。   边迹忽然应激似的后退一点,看清来人是严岸阔后,才放心地露出社交时的完美笑容:“怎么啦?”   严岸阔的手指顿了顿,说:“怕你闷坏,想帮你调整一下拉链。”   “噢,我自己来。”边迹说着翻了个身,将大半张床都留给严岸阔,自己缩在小小一角,“你快睡吧!”   严岸阔认为这样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奇怪。毕竟他也困了,躺在边迹旁边,自然而然地拎着睡袋,把人往自己怀里捞,“那我可以,隔着袋子抱你吗?”   边迹有个下意识弯腰的动作,顿了一下,答应这个请求。   虽然睡前做了很累的运动,睡袋的拉链拉上后又形成狭小又黑暗的安全屋,但今晚边迹的睡眠质量仍然不算好。   等到严岸阔睡着,边迹轻轻翻了个身,来到床的另一角,才渐渐进入梦乡。 第50章 委托关系   第二天,严岸阔率先醒过来,发现边迹正蜷缩在角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极轻地将人捞回床的中央。   睡觉这么不老实。严岸阔看着枕边人,默默地想。   当边迹的闹钟响起时,严岸阔已经将早餐带回。   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床就有热乎的、合乎口味的餐点品尝,边迹十分受用,一边看人倒咖啡,一边索吻,像只大狗一样挂在男朋友的脖子上:“你好像田螺姑娘。”   严岸阔回应完这个吻后便撇开脸,提醒:“你可别闹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早餐时间。”   二人出门时间必须提早,因为严岸阔需要先将边迹送到安检处,再横跨二十公里,回虹桥坐高铁去南京。   因此,边迹只好收了神通,专心用完这顿爱心早餐。   严岸阔这次代理的案子,原告叫顾慧心,是文顺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几年前,她跟梁景良结婚,因为身体不好从集团退出,扶持丈夫进入集团核心。去年,文顺董事长因心脏病突发离世,巨额遗产由独女继承,梁景良却突然提出离婚,要求分割财产。   案子标的很大,委托人梁景良是本案的被诉人。他既是上诉人的丈夫,又是文顺集团的高层。考虑到公司形象、公关准备等等,所以顾慧心拖了小半年才决定起诉。严岸阔一开始没打算接,因为原律师突然重病,所里无人,主任亲点,他才临危受命。   严岸阔跟梁景良约在下午两点,等了半小时也没见人。   黄筱萧不住地看时间:“严par,我给梁总打好几个电话了,他一直没接。”   “去催前台。”严岸阔继续看着笔记本电脑,头也没抬。   前台反馈结果是,梁总在董事会上,要再等一等。   二十分钟后,梁景良姗姗来迟,指尖夹着烟,落座也没熄灭,吞云吐雾地说:“怎么是你?之前的律师呢?”   “他生病了,周主任应该跟您说过。”严岸阔说完做了个简单自我介绍,“我叫严岸阔。”   梁景良皱着眉说:“我知道你。嗯……有点年轻了,比起刘律,经验差点。”   严岸阔松了松腕表,生硬地笑着,“梁总,相信您选择恒天也是综合考虑了多方因素的结果。既然周主任委派我接这个案子,我肯定会全力以赴。”   梁景良不屑地问:“你有把握能赢吗?”   严岸阔说:“没有任何律师能给您打这个保票。”   梁景良语气半带威胁:“现在集团上上下下都在盯着这个案子,我要是输了,不只是失去钱那么简单。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赢。”   黄萧筱听完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严岸阔。后者默了两秒,镇定道:“我只能保证,在事实和法律的框架下帮您争取最大利益。”   “少来这套。你们拿钱,替我办事,就这么简单。”梁景良冷笑,看了眼手表,摆摆手说,“我接下来还有会,你们要什么,跟小王说吧。”   梁景良身边穿着纯白职业套装的女生立刻站出来,朝严岸阔伸手,“您好,我叫王喜,是梁总的助理。”   严岸阔浅浅与她握手,梁景良拎起西装,匆忙登上专车离开。   黄筱萧看着笑面待人的王喜犯难:“我们根据刘律的资料,整理出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跟当事人确认。”   “没关系,我可以回答。”王喜自信地说,“梁总有关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问我。”   黄萧筱还想争取跟当事人直接沟通,被严岸阔拦住了。严岸阔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缓缓地问:“请问,您跟梁总,是什么关系?”   王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我是他的助理。”   “一直都是吗?”   “21年7月入职的,从那以后就是了。”   “刚毕业就是总助?”严岸阔看着她问。   王喜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恰好那年校招有岗位。”   严岸阔没有多说,点头夸赞道:“王小姐未来可期。”   王喜不自然地握了下包,说“谢谢”。   严岸阔没有追问更多,只是低头例行提示:“那麻烦您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如果虚假陈述事实或证据,存在重大隐瞒的,律师有权解除委托关系。”   王喜呆了两秒,迟滞地点头,“嗯,知道。”   接下来,黄筱萧就着整理出来的表格一一询问,严岸阔则细化追问,几个人直到下午才散。   临走前,严岸阔忽然提出新的需求:“或许明天王小姐有空,能不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公司?我们想就集团的经营状况,以及内部组织架构,做个初步了解。”   王喜点点头,“好的,我来安排。”   王喜第二天一早就在集团门口迎接,身后跟着几位黑衣装的男人。她介绍道:“这些都是部门的负责人,您好是对组织架构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他们。”   严岸阔跟他们一一点头,一边走一边询问各个部门的情况。   走到梁的办公室门前,严岸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梁总是什么时候进管理层的?”   王喜答得很快:“梁总前年十月才开始接手集团事务,之前一直是顾慧心在打理,几位董事并不看好他。他之所以提出离婚,也是因为想要脱离这个阴影,想要证明自己。”   黄筱萧质疑:“想证明自己?那他不是应该离开文顺吗?毕竟文顺是顾慧心父母的创办的。”   “正因为如此,梁总才一定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王喜忽然站定,声情并茂地说,“严律师,我知道现在外界对梁总有许多传言,但是请您相信他。顾慧心因为身体不好,掌控欲又强,这才是他们离婚的原因。现在她意识到,梁总不会被她控制了,所以就想用流言毁掉他!”   严岸阔打断道:“王小姐,这些我会和当事人求证,你只需要继续介绍公司情况就好。”   王喜低着头,“噢。”   “我们查到,文顺还有间印刷厂,在六合。今天方便带我们去看看吗?”严岸阔问。   王喜眼神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工厂最近关闭整修,不方便接待。”   “整修?”   “对,装备在升级。”   严岸阔点点头,回头跟黄萧筱对视了一眼,照常说:“好,那今天就先这样。”   午阳正盛,天高云淡。   严岸阔站在湖边,拦了一辆出租,对司机报了个地址。   黄筱萧跟着他上车,问:“你是想自己去印刷厂吗?”   “嗯,来都来了。”严岸阔说完,从电脑中调出文顺的近期风险记录,“我查到他们最近有几项行政处罚,但跟咱们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不去也行的。”   “算了,我跟你一起吧。”黄筱萧说,“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   印刷厂在六合,离公司总部大概一小时车程。严岸阔领着黄筱萧跑到大门保卫处,说明来意后,毫无悬念地被拒绝了。   “不给进!回去吧!”保安摆摆手,“从哪介绍来的都不行,我们关门了!”   严岸阔问:“什么时候开放?”   “不知道,等总部通知。”保安不耐烦地说,“再说了,就算开放了也不给外人进去啊,赶紧走!”   严岸阔没坚持,离开厂子。   黄筱萧问:“老大,就这么走啦?”   严岸阔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先去附近观望着。黄筱萧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故意在门卫面前说:“那我们去吃饭吧,附近有没有店?”   门卫听言,这才面无表情地回到亭子里,低头玩起手机。   “走吧,印刷厂跟这案子也没什么关系。”严岸阔走着突然发现路边一家小笼包铺子还在开,便指了指招牌,“顺路吃点,忙一天了,这家包子看着还行。”   黄筱萧说:“行,正好我爱吃!”   小笼包铺开在辅路上,并不起眼,也许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缘故,即便过了饭点还是有许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周围做工的工人。   严岸阔跟黄筱萧来得晚,只能在外面支个桌子吃。 第51章 见面一起看花吧   艳阳高照,黄萧筱吃到一半,忽然叹气,抱怨道:“天气这么好,多适合出去旅游啊,可咱们俩居然要在这里工作,工作!”   严岸阔安慰道:“那你就当是在旅游。”   “这能一样吗??”黄萧筱欲哭无泪,“我都好久没跟男朋友出去旅游了,上次还因为这事吵架了呢。”   严岸阔很少关心别人的私事,最近可能是受边迹影响,变得有人情味了一点,关心道:“怎么了?”   “我太忙了呗,没时间陪他。”黄萧筱哀嚎道,“干我门这行容易吗?我天天下班回去都十点了,哪有空谈恋爱啊!”   严岸阔这下终于明白过来,笑道:“你这是点我呢?”   “是啊。”黄萧筱半开玩笑地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他都长,也不怪他生气。”   这个冤严岸阔可不受:“你没跟他说我喜欢男人?”   “开玩笑啦。”黄萧筱说,“他才不管我领导是谁。”   严岸阔带过不少实习生,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转正成为授薪律师,但是这么多人里,很少有像黄萧筱这么胆大敢跟他开玩笑的。别人都说他看着凶,脾气也不算好,所以说话带着尊敬跟畏惧。   “等这个案子忙完,休个假吧。”严岸阔收到黄萧筱的弦外之音,网开一面,“别的组要是有事,我帮你挡回去。”   黄萧筱连说了三遍“严par威武”,颇有要把他奉为今日之星的架势。   严岸阔受不了,叫她低头闭嘴吃包子。   阳光大好,人却被困在玻璃牢笼里。严岸阔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遗憾,这份职业像他自己选择的夏天。他只是在听完黄萧筱的话之后不免会想:边迹是否也在玻璃的另一头。   他认识边迹的时候才零下五度,现在都在穿短袖了。   他取下眼镜,捏了会鼻梁,陷入沉思。   随后,他掏出手机,给想念的人发消息:[边迹,等见面了,我们去看花吧。]边迹不是时刻都能回复,他大部分时间在天上,因此严岸阔没管手机,继续工作。直到午饭时间,对话框才有回音:[我们不是下个月才能见面吗,那时候花还开着?]严岸阔笑了笑:[会开的。]正吃着,隔壁桌的一群人突然站起来,为首的那个嘴里念念有词,说:“吃完了就走吧,再晚那帮人又下班了。”   因着做劳动纠纷多年的经验,严岸阔多看了他们两眼。   “老杨,这事儿这么干行吗?”旁边一个看着黝黑瘦小的男人问,“咱都去大门口喊快一个月了,也没啥用啊!”   被叫老杨的人挽起袖子,露出大臂结实的肌肉,斜睨着他问:“不这么干?那你给我想个招,怎么把他欠大家伙的钱要回来?”   另一个男人打圆场:“是啊,在这喊没用,咱们明天去文顺总部喊!再没用,去他们老总办公室喊!”   男人的话音刚落,一呼百应,乌泱泱几十个工人跟着往印刷厂大门的方向涌去。   严岸阔跟黄筱萧对视了一眼,后者问:“用不用跟上去看看?”   严岸阔思索半天,最后起身道:“走吧。”   黄筱萧双手合十,在他身后碎碎念地说:“千万别节外生枝啊。”   严岸阔在铺子边又站了会,然后拍拍衣服,再次来到印刷厂门口。   刚才赶人的门卫正拿着电话指着那群人,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天天来,烦不烦,再来我报警了啊!”   老杨撸起袖子,指着他喊:“报!你报!厂子欠我们工资一年了,我倒要看看你报了谁有理!”   一行人激愤地往门卫亭冲,黄筱萧正想上前阻拦,严岸阔抬手说:“现在过去,没有人会听你的劝,你还可能会受没有意义的伤。”   黄筱萧着急道:“那怎么办啊!”   严岸阔叹口气,打开通讯录,查找在南京的律师朋友号码。   终于翻到一个熟悉的本地律师,他拨通电话,开门见山道:“王所,请问你们这个月在法律中心值班的是哪位?对,有个事,想拜托他……”   挂断电话,严岸阔撕了张纸,在上面写好法律中心的地址和号码,起身走向那门卫亭,轻轻用树枝将纸条压在台阶上。   大家正是激动处,看到不远处来了个行踪古怪的人,都纷纷停了下来。   门卫指着他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跟他们一伙的是吧?”   老杨他们听言,好奇地停下动作,打量着严岸阔:“你是谁?”   严岸阔指着台阶上的纸条,转头问:“我要是说,有律师能帮你们要回钱,你们能把这些棍子收起来吗?”   “律师?”老杨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哪里请得起!”   “碰巧认识几个在专业对口的朋友,他们一会儿赶过来。”严岸阔收起本子,“不收钱。”   老杨的手忽然放下来,怀疑地看着严岸阔,目光里尽是悲哀与怀疑。   “是暴力伤人被处罚,还是信一回免费的午餐。”严岸阔耸耸肩,“可以自己选。”   老杨犹豫片刻,走向台阶处,弯腰捡起了那张手写的名片。.   第二天下午,针对文顺总部的现场调查工作基本完成,剩下的材料梳理都可以回沪进行,因此团队打算购买共同回程的票。   黄萧筱问严岸阔:“严par,你跟我们一起回吗?”   严岸阔想了想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黄萧筱说:“好,那我拉个线上会,晚上一起对材料?”   “可以。”严岸阔看了眼腕表,“九点以后吧,早了我可能接不到。”   黄萧筱记录好时间,又问:“那文顺欠薪的事,就交给王所那边了?”   “嗯,一码归一码,我们专注手头的案子。”严岸阔说。   恒天已经代理了梁总的案子,不管是出于职业操守还是程序,都该避这个嫌。   “好的。”黄筱萧说完,跟团队一起打车去车站,严岸阔则伸手另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先生您好,请问您想去哪儿?”   严岸阔卸下连轴转的疲惫,半阖眼靠在皮椅上,懒懒地说:“机场。”   小长假后的第二个周末,成田机场仍旧人山人海。   这是边迹本周的最后一次的飞行,走下摆渡车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不少。   晩樱早已经落尽,气温回升很快,边迹穿着制服出了一身汗。   衬衫将乘务长的身段勾勒得肩宽腿长,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边迹解开扣子,外套搭左手上,右手拿着手机跟严岸阔说:[我刚下飞机,你回上海没?]严岸阔回得很快:[还没。我也刚下飞机。]边迹奇怪:[下飞机?你不是在南京吗,又去哪里出差了?]严岸阔说:[不是出差,私人行程。]边迹更不明白了:[?]传送带上有很多人,边迹怕危险没再看手机。经过一家咖啡店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穿着衬衫,正在电脑前工作,戴着熟悉的银框眼镜。   边迹脚步放慢,赶紧掏出手机打算问严岸阔。   与此同时,对话框中传来新消息。   严岸阔:[我在成田。]严岸阔:[你出站应该就能看见我。]边迹的心房像被夏日的藤蔓填满,暖暖涨涨的,神经末梢又痒得难受,恨不得现在就能去拥抱解渴。   边迹站在玻璃门前,居然有那么一丝无措,仿佛回到揣着攒了一个月零钱去橱窗买模型的小时候,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敲了敲门。   严岸阔就坐在门边最显眼的位置,听到动静,很快反应过来,收起办公电脑,站起身,笑着朝边迹走去。   “这么快?”严岸阔一手夹着电脑包,一手朝他伸过去,“我还以为你要过会才能出来。”   边迹猛地冲过去,抱住他,才觉得心房里那块又胀又痒的地方终于着陆。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来啦?”   “不是说,见面要一起看花吗?”严岸阔单手在边迹的头发上摩梭两下,“在日本也可以看。”   边迹还有回沪航班要执,因此他在日本的自由活动时间也只有十小时。两个人以前都来过几次东京,对知名景点没有打卡执念,再加上严岸阔最近还在忙新案子,两个人便只在酒店周边随便转转,没跑太远。   樱花早已经落尽,幸在荷花还开着。   于是在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际关系后,边迹跟严岸阔短暂地在异国拥有了只属于彼此与繁花的十个小时。 第52章 介意公开吗?   边迹觉得,比起集邮似的游览各个景点,不如跟严岸阔多多独处,因此早早吃过晚饭就准备回酒店。   酒店在浅草寺附近,二人回去时电梯里都没什么人。回得早其实也没什么正事,运动完就抱在一起,窝在被子里闲聊。   边迹问起严岸阔现在处理的案子:“你现在代理的那个人,是文顺集团的?”   严岸阔奇怪:“你怎么知道?”   “今天刷到的,”边迹解释,“我们公司跟文顺也有合作,可能大数据发现了,就给我推了他们的新闻。现在,网上都在说……”   话说到这,边迹忽然不继续了。严岸阔追问道:“说什么?”   “说,那个男人是想吃绝户。”其实相关评论更严重,边迹只是选了个最温柔的词。   严岸阔笑了声。   边迹正色道:“你代理的是那个男人,还是其他的?”   “案子细节我不能说太多。”严岸阔不想跟他讨论这个,“抱歉。”   边迹理解:“行吧,我只是问问,怕你被骂。”   严岸阔摆摆手:“网络,舆论,沉默的螺旋,本身就是极化的,中肯的声音反而会被吞没。别看、不管就好了。”   边迹窝在严岸阔的手臂里,摇头,“那不行。我忍不住会看关于你的消息。”   “是吗?”严岸阔忽然翻过身,低头看着他,“这么关心我。”   “嗯。”边迹承认地坦荡,“担心你。”   严岸阔吻了他的额头,告诉他没什么事可担心,然后从床头柜中拿出酒店附赠的桌游——一个大富翁游戏的盒子——问:“时间还早,玩会儿游戏再睡?”   “不用工作了吗?”   “刚已经开完会了,明天飞机上再看材料吧。”   边迹便盘腿直起身,坐在枕头上,说:“行,那我去拿色子。”   大富翁这种经典又有点年头的游戏,两个人玩起来还是有点无聊。因为人手不足,既要自己数游戏币,又要记好路线,二人掷了半天色子,也没能前进几步。   严岸阔走得不耐烦,把游戏棋扔到一边,双手撑在边迹的两边,问:“要不要换种玩法?”   边迹首肯:“可以,你想怎么玩?”   严岸阔停顿半晌,边迹似乎能从他略带侵略和狡黠的眼神里猜出他在想什么。   “依旧是掷色子,”严岸阔将骰子放在棋盘上,看这边迹说,“但是掷到哪一步,我们就做到哪一步。”   边迹大脑空了一下,也来不及问是哪种玩法,就这么答应了。   第一次是边迹掷,扔了一个“三”,于是蓝色小人来到棋盘转角处,对应的是蓝色。   边迹的脸色微红,指着蓝色的地毯,说:“意思是要去那里……吗?”   “嗯。”严岸阔轻轻在他耳边回应。   边迹便被严岸阔抱着,放到蓝色地毯上,又掷一次。   这次,蓝色小人脚踩黄方块格停下,而格子里画了一根稻草绳。   边迹跪坐在地毯上,小声问:“现在怎么办?是要拿绳子吗?”   严岸阔一愣,随后好整以暇地说:“这里没有绳子。”   边迹像个予夺予求的囚徒,又像纯澈的孩子,居然无辜地指向衣柜,说:“制服上有腰带,也算吧。”   严岸阔咬了咬牙,闷闷地说了句“你可真是……”,话音未落眼神便暗了下去,然后强硬地将边迹后面的辩驳如数吞进肚子里。   需要感谢的是,第二天的航班安排在了下午,否则边迹很难保证饱满的精神状态起床。   直到深夜,边迹才有空去收拾自己。和上次一样,他带了全套的睡眠用品,从泡澡袋到睡袋,一应俱全。   严岸阔见他把睡袋和枕头摊开,无奈地说:“每次都是做完就翻脸不认人。”   边迹抱着自己的睡袋,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睛,辩驳:“我哪有?”   严岸阔笑着问:“那一会我们一起去洗?”   “不行,浴室不适合两个人同时进去。”边迹心有余悸地拒绝。   严岸阔奇怪:“为什么?”   边迹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勒痕,质问道:“你说呢?”   严岸阔这才住嘴,拿热毛巾替他敷手腕,顺便吻他的脸颊。   这回不知是在亲到哪里后开始的,总之,边迹已经累得没了知觉,终于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边迹睁开眼,看到严岸阔正坐在书桌旁,本想喊人,结果嗓子哑得厉害。   “醒了?”严岸阔关上电脑,走到他身边,“睡好了没?”   “挺好的,主要是昨天太累了。”边迹打哈欠,掀开被子起来洗漱,“你怎么能起这么早?”   严岸阔说自己生物钟就是这样,无论睡多晚,七点半准时会睁眼,没办法。   边迹难以理解地沉默着,一边刷牙,一边问:“你帮我问下酒店一会吃什么,好饿。”   严岸阔高声回:“已经嘱咐他们送来了。”   酒店服务生敲门送餐后,两个人衣着整洁地坐在茶几旁,开始补充昨天消耗过度的能量。   边迹剥完虾壳,放进严岸阔碗里,问:“你几点的航班?”   “比你晚。”严岸阔说,“可惜你那班飞机已经满员,我只好买晚半小时的航班。不过也是飞虹桥,咱们可以一起去机场。”   “好。”边迹听到严岸阔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朝它抬抬下巴,“诶,好像有人找你。”   严岸阔回到书桌边,看了眼屏幕,眉头紧皱,叹了口气,把手机给边迹看。   边迹奇怪地接过来,发现发信人是林宇。   上次同学聚会后,林宇提出加回严岸阔的微信,严岸阔觉得都是同行没必要闹太难看就同意了。   半小时前,林宇问严岸阔是否要去导师组织的法学论坛。   严岸阔回了个“不去”,对方又问有没有空出来见一面,严岸阔说“没这个必要”。   边迹看着新消息,以为严岸阔是忙着吃饭才让自己传话,于是复述道:“林宇又给你发了,问你是不是在谈朋友。”   “……”严岸阔哭笑不得地说,“我认字。”   边迹呆了会,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噢。”   严岸阔心说自己男朋友怎么有些时候迟钝得可爱,无奈看回对话框,思索半天,忽然把手心覆在边迹的手背上,说:“我们都还没拍过合照。”   边迹愣住,歪头“嗯”了声。   “拍一个吧。”严岸阔举起手机。   边迹指着满桌狼藉的菜,奇怪道:“现在?”   严岸阔点点头,“对。”   边迹向来不会拒绝严岸阔,于是,严岸阔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盛开的花,跟边迹合影。   严岸阔的拍照技术属实堪忧,窗户是歪的,花是过曝的,唯有人像抗住了死亡角度。   边迹看着照片,不忍打击男朋友的自信心,憋着一肚子话,露出鼓励的微笑。   “介意我发朋友圈吗?”严岸阔问。   边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在问自己介不介意被拍成那样,先是摇摇头说“不介意”,回过神来才知道不是那意思,便补充问:“你想公开咱俩的关系?”   “对。”严岸阔再次请示,“介意吗?”   “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是……你领导、客户他们不会看见吗?”   边迹的朋友圈里少说也有千号人,除了飞行时认识的各地朋友外,还有航司里的同事以及点头之交的路人。因此,边迹的朋友圈秉持着成年人的社交准则——热情回应,但不主动透露太多私人信息——除了定期发些风景图和维持一些必要的互动外,不会有其他内容。   严岸阔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无所谓地说:“看到就看到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公开吗?”   这个圈子毕竟不算主流,很多同性情侣不会选择太高调,严岸阔问这个的目的,也是试探边迹的恋爱观。   边迹谈恋爱确实没有昭告天下的习惯,而且他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算不上稳定,就这么公开有点武断。   不过,边迹本身不是思前想后的性子,对于没涉及底线的问题又包容得可怕。既然严岸阔想发,他就不再多说,答应了。   严岸阔选择好图片,加上定位,发布朋友圈,文案只配了一朵花。   他的好友没边迹那么杂,但平时发的内容也不多。平地一声雷,很快炸出很多新回复。   文鸿宇:[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兄弟你什么时候弯的??]文鸿宇:[不过……你对象真帅啊我靠!]聂杭:[啧,你就秀吧/柠檬]乔远:[幸福,祝99]严帆璇:[哥???你跟边哥?!啥情况?我断网了??]严岸阔本就繁忙的微信更加不堪重负地震动了一整晚,边迹看着忙着统一回复的严岸阔,无奈地说:“这样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总要说的。”严岸阔一一解答完大家的疑问,跟边迹转达,“文鸿宇刚问我,什么时候能跟同学一起吃个饭,他们都想见见你。”   边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想起他是在学校遇见的律师:“文老师?我跟他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还有很多没见过的朋友。”严岸阔将边迹揽在怀里,半哄半央求地说,“回上海的时候,陪我一起见见?”   边迹犹豫道:“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严岸阔俯身低头,脑袋在边迹的下巴上蹭蹭,“你最好了。”   边迹根本架不住他这样语气,很快妥协了:“行行行。”   严岸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算是感谢。   两个人开始倒下接吻,缠绕的投影在墙面上起伏耸动。   手机在床头柜上无助地震动着,是林宇发来的微信,兀自说着:[抱歉,刚看到你的朋友圈,那么恭喜了。] 第53章 我还能不招人喜欢?   同学聚会约在边迹回沪的第二天,严岸阔心疼他飞夜航,特意让他补完整觉才出门。   边迹学着严岸阔平时的穿着,找了几件板正的衬衫,问:“我穿成这样去行吗?”   严岸阔哑然失笑:“咱们是去见同学,不是去见客户。”   边迹懊恼地坐下:“别到时候全都西装革履,就我一个穿着短裤就去了。”   “我们也不是每天都穿成那样,聚会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严岸阔宽慰道,“你按你习惯就好,放轻松。”   最终边迹找了件休闲衬衫当外套,到餐厅时,文鸿宇正在吸烟区跟人聊天。他看到边迹过来,把烟掐了,招手说:“哟,来了。”   边迹很快切换社交模式,笑着一一打招呼。   严岸阔忙着介绍:“这是文鸿宇,你们以前见过。那个是徐笙,我的师姐。”   边迹自我介绍道:“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边迹。”   徐笙上前握手,赞叹道:“天哪,岸阔,你对象太帅了。”   严岸阔点头,毫不谦虚:“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说你怎么一直都不找对象,原来是不喜欢女生。”徐笙说完觉得不妥,赶紧住嘴,另说,“哎,别站着了,去包厢里。”   严岸阔跟林宇的那一段感情鲜有人知,因此没人对徐笙的话有异议。边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识趣地没有多说。   一桌除了徐笙后来转行做公司法务外,其他人都是律师,自然三言两语就会拐到案子上。   徐笙问:“岸阔,我听鸿宇说,你前些天被撞了?”   严岸阔不想谈论这个,只浅浅应了句:“嗯。”   桌上有不知道具体细节的,赶紧关心道:“怎么回事?”   “之前一个被代的前夫,败诉想报复我,结果撞了边迹的车。”严岸阔三言两语说完。   桌面另一头的人问:“我靠,你诉的什么?”   “找鸿宇帮忙的,报警立案,移交检察院提的公诉,现在人已经批捕了。”   “你怎么没直接诉交通肇事啊,这样不是稳赢吗?按刑事犯罪立案,万一中间出了岔子呢?”   “不行,这次事故能证明他是主观故意,没法按民事立案。”   “噢,那也行吧。”   边迹听自己插不进的话题多了,开始走神,想这桌的三文鱼到底有没有人动,再放一会就不再新鲜了。   正神游着,旁边忽然有个戴眼镜的男人问他:“边先生是做什么案件类型的?”   边迹忙摆手,“啊,我不是律师,我是空乘。”   “什么?”对方大吃一惊,“那你是怎么认识严律的?”   “飞机上认识的。”边迹笑笑说。   “不可思议。”对方这样评价道,“严岸阔居然会喜欢飞机上认识的人。”   边迹觉得有点被冒犯,但职业素养让他总是保持礼貌,半开玩笑地问:“法律是规定飞机上不能谈恋爱吗?”   “哈哈哈,边先生太幽默了。”对方被逗笑,解释道,“我是以为,以岸阔那性子,就算喜欢男人,也应该喜欢……跟他很像的?”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感情的评头论足已经超越了社交礼节范畴,兀自说着:   “比如,同学啊、同事啊,大家都知根知底的那种。”男人意识到画风不对,又赶紧改口,“我没说你跟他不般配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跟他不像是能聊到一起去的那种人,是经历了什么才在一起的?”   边迹没放任他继续窥探自己的隐私,婉拒道:“你这么想,可能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和我的行业。不过没事,岸阔了解就行了。”   对方认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笑:“是这个理。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   “不会的。”边迹陪笑,“再说我确实也不了解你们,只是因为他才感兴趣。今天来,也算是学习了。”   几句体面话,把刚刚的尴尬圆了回来。   对方带着点歉疚,特意带着边迹认识更多人,后面的话题都有意往他身上引,不让他觉得冷场。   边迹属于很会聊天的那类人,只要给他足够的话题,就能让任何人都喜欢。   没一会,他已经利用三个小游戏将桌上气氛调动到最高,跟几个资深合伙人打成一片。严岸阔甚至有点恍惚,到底谁才是他们的老同学。   可惜,这帮人的职业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中途有位律师接了个客户电话,桌上的话题又开始偏向某公司并购重组案。   经济法不是严岸阔擅长的领域,所以后半段他跟边迹一样默不作声,只圈一小块地跟彼此聊天。   离席前,严岸阔问边迹:“觉得无聊了?”   边迹摇摇头说没有,但严岸阔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困意,所以借口说有事,提前结束了饭局。   边迹是真的困了,已经很久没应付过这么难搞的局,一上车就开始睡觉。严岸阔本想跟他聊天,发现他睡着了,就没再开口。   严岸阔将车开到边迹的公寓门口,刹车晃动的幅度不小心把人吵醒。边迹睡眠本来就浅,醒来后也不需要太多缓的时间,就迷糊地看了眼窗外:“嗯?到家了?”   “下车吧。”严岸阔说,“你睡了一路。”   边迹挠挠头,“昨晚没休息好。”   严岸阔跟他一起关上车门,陪他走进电梯里。   边迹可能是刚睡醒,脑袋有点迷糊,问出了一个他清醒时会认为不该问的问题:“对了,他们为什么说你一直没对象呢?你跟林宇那么多年……都没告诉他们?”   “没。”严岸阔见边迹摁完楼层,飞快地记住后,面无表情地摁下关门键,“他不肯让圈里的人知道。”   边迹突兀地说:“怪不得。”   这句话没有前言,因此严岸阔不知道他是指,“怪不得今天要带我去见朋友”,还是指“怪不得没人知道你谈过恋爱”。他猜测是前者,并且从边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高兴。   “边迹,”严岸阔解释道,“我这个人,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只属于我一个,关在家里不让任何人见到才好。但我知道你不是能被锁住的人,所以我今天带你去见他们,从某种角度说,既是没有安全感,也是一种宣告。”   电梯缓慢上升,停留在六层,发出叮的一声。   严岸阔顿了会才继续说:“我觉得你这么好,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电梯门打开,透进外面明亮的灯光,晃得人很难睁开眼。   边迹拿手挡了一下,走出去几步,又站住,回头对严岸阔说:“谢谢你觉得我很好……但是,我好像确实跟你的朋友们不一样。”   严岸阔问:“你不喜欢今天这种局吗?”   “也不是不喜欢——我还能不招人喜欢吗?”边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帅哥,并且善于用自己的样貌作为交往利器,并在两个人气氛有点消沉的时候拿这个开玩笑,“我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我们都还没把对方了解透,就要开始了解彼此的社交圈。严律师,我不像你那么学霸。我学得慢,你得让让我。”   “对不起。”严岸阔点点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再叫他们了。”   本来也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再说他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边迹自己暂时过不去分享社交圈这道坎,觉得它过于私密。   情侣间哪有不需要互相让步的,边迹没想让他这么郑重地道歉,摸摸他的脸说:“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电梯门眼看就要关上,边迹抬脚走出去,说:“明天我要去开听证会,得回去再准备一下讲稿,你赶紧回家吧。晚上就不视频了,早点休息。”   严岸阔觉得奇怪:“什么听证会?”   “年初我跟天茹写过一份自查报告,其中提到不少有关改革客舱服务管理的建议。集团那边说,希望能集思广益、民主投票。”   这件事本来上个月就该结束,但那次因为很多部门的领导临时有别的重要会议,就搁置到明天才开。   严岸阔想问边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自己说,又怕惹人不快,忍住没问,只是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工作。”边迹觉得用不着别人插手。   严岸阔跟着他走了几步,本想陪边迹把材料准备完再走,还想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看边迹丝毫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张了张嘴,最后只好憋着一肚子话离开。   【📢作者有话说】   怎么没人陪顺顺聊天啦(大叫)(打滚)(撒娇)(哭泣)(爬行)(撞到了)(爬回来) 第54章 我男朋友来了,让让   听证会这件事,边迹跟杨天茹都要参加。回到家后,二人视频仔细对了一遍要讲的内容,又把PPT内容优化完才休息。   第二天,客舱服务部中层以上的领导,还有财务、行政和宣传的主管,以及股份公司的两位高层,全部到场组成听证团。   边迹上次见到这么多领导的阵仗还是AD801航班事件调查那次,不免想到灾难的阴影,有些紧张。   X航的构成并不简单,利益集团之间存在微妙的斗争关系,一部分人主张扩张规模、创新经营模式,这部分人以集团战略投资的高健为首;一部分主张降本增效、深耕乘客市场,他们以集团审计风控的左辰为首。   这次,二位大佬都没到场,仅派几位股份公司的执行人来。   杨天茹扫了一眼听证团的构成,惴惴不安地说:“边哥,高总那边都没派人来,全是左总的人,感觉不妙啊。”   边迹向来对集团里翻云覆雨的事不在意,听得懂却不想听:“没事儿,你照常汇报,别的不管。”   杨天茹是报告的主讲人,边迹则负责答辩。   杨天茹花了二十分钟,有理有据地讲述了客舱服务过程中遇到的不合理投诉及后续处置方案,用许多空乘的话做案例,其中还纳入了AD801事件。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因为跟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缘故,说得分外动情。   李主任在台下有点动容,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自查报告包括很多内容,比如空乘的制服制式、投诉率在绩效考核指标的占比、客舱服务人员缺口、机上应急救援设备缺失等等,几乎每一条都是对公司现行管理体系的大冲击。   杨天茹针对这些问题一一提出改革建议,等她说完,台下除了李主任,几乎没人脸色好看。   安全保障的负责人最先坐不住,在提问阶段,第一个举手,着急地说:“现在我们的医疗设备完全符合国内外标准,给每架飞机再增添应急救援机器,没这个必要。”   另一位主管附和道:“没错,而且今年缩招乘务人员是经高层过会评估的,虽然人手减少后机上工作量是比以前饱和,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旁边负责财务的刑主任也发话:“我明白一线员工的难处,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将成本管控到以往的80%以内,有望达到集团定下的纯利润指标,眼下要是突然更改制式,一千五百多套衣服的重新设计、测量、打版、制作,往小了说也要花出去百来万,难道额外成本要算在客舱服务部头上?”   每个部门的净利润关系到年终分账比例,李主任抗议道:“客舱服务体系改革是利于整个公司的事,怎么能算在我们一个部门的头上?!”   “那就看集团怎么考虑了。”邢主任将皮球踢走,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态度。   两位来自集团的领导不动声色地回避:“还有其他问题吗?”   宣传的主管将鹅颈话筒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对着说:“飞行安全很重要,但服务温度也是咱们航司的特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不能牺牲后者。多少乘客是因为咱们服务质量高、投诉流程快、补偿及时才购买的会员?我们不能自断双臂。”   边迹听了全程,终于憋不住,站起来问:“您刚说飞行安全重要,那请问,您知道客舱火灾应急处置清单里,第三条就是‘要求乘客脱下丝袜等易燃物品’吗?”   对方被问得语塞。   边迹指着杨天茹说:“她们要求乘客轻装避险,自己却每天穿着高跟鞋、一步裙和丝袜去救险,就为了您所说的‘航司形象’和‘服务温度’?   “恕我直言,第一,我不明白这些着装与服务质量之间有何必然关联;第二,难道就因为飞机失事概率小而服务乘客频率高,我们就要牺牲前者?”   边迹的音量因为激动稍稍拔高,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   杨天茹顺着他的话,播放了一段各航司飞行事故的视频,以及后期财务清算公布的数据,高声说:“其实,一旦出事,飞机维修的费用、乘客的生命保险赔偿,这些成本加起来绝不止五个‘百来万’。更重要的是,全机还有几百条命,孰轻孰重,相信领导们都有判断。”   边迹也指着自己的工牌,掷地有声地说:“我来公司已经十年了,但到现在还记得,入职培训那天,李主任告诉我,这份工作的职责,第一条就是确保飞安。如果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布菜、问候、让旅客舒适,那公司又何苦花费那么多金钱和时间,日复一日地培训我们应急处理和急救?”   客舱服务部的李主任忽然摘下眼镜,跟旁边集团的高层交头小声讨论着什么。   晌久,集团领导点点头,问边迹:“你说你已经来这十年了,怎么今天才想起说这些?”   言外之意是,是不是凭着最近AD801事件火了、飘了,或是有其他的发展想法了?   边迹坦荡地回望他,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人的认知总是局限又不断拓宽,我自认现在积淀了足够经验才迈出这一步,也希望集团能充分倾听一线的声音,给我们向前走的机会。”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在这种场合下堪称大胆,在座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杨天茹则在座椅下面偷偷比了个赞的手势。   集团领导沉默几秒,盯着他的眼睛说:“好,你们的诉求我知道了。但是这期新制服刚出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改制式,只能等下批。”   边迹问:“下批是什么时候?”   集团的人跟其他部门领导相视一笑,“待定。”   边迹在公司呆久了,自然知道待定这个日子有多遥遥无期,他又问:“领导,那刚刚提到的其他问题呢?”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着说,“兹事体大,我们需要就这件事进行上会。”   边迹着急地站起来,“上会后有什么想法或计划,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不然我怕实施动作都开始了,我这儿还在重复提案,既浪费你们的时间,也浪费公司的资源不是?”   边迹这句话说得不算圆滑,语气也一反常态地带了立场。   集团的人面露不悦:“最近需要决策的事有很多,等通知吧。”   大家便动身开始收拾文件,边迹正想多问,旁边走来一位行政秘书,告诉他结果会在内部讨论后公布,让他关注公司内网的新闻。   边迹还想补充什么,偌大的会场却已经空了,只有客舱服务部的几个同事还在场。   杨天茹和李主任相视,苦涩地笑了笑。   “没事儿,你们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该做的你们都做了,剩下来的,就听天命吧。”   边迹叹了口气,闷头收拾满桌的材料。   太阳明晃晃的,并不刺眼,但也无法直视。   边迹踏出集团大门的下一秒,就拿出墨镜戴上,连车都不想开,默不作声地打了车,仿佛所有气力都在刚刚被抽干了。   司机问他去哪,他脑袋空了下,没什么精神的说:“外滩金融中心。”   估摸着严岸阔快下班了,边迹给他发消息:[有空么?出来喝酒?]严岸阔回复得很快:[结束了?]边迹:[嗯。]严岸阔:[会上还好吗?]边迹:[不好。]严岸阔:[(位置)]严岸阔:[订好卡座了,但我还有一会才能走,你可以先去这家酒吧。]边迹点开位置,发现是家网红店,许多明星在里面拍过杂志,也不知道严岸阔是怎么订到的位置。他回了个“好”,把手机扔到一边,闭目养神。   到店后,边迹没等人来,自己先点了杯酒,闷头喝上了。他喝得快,在严岸阔来前一杯已经见底,人靠在卡座的靠背上,脸红红的,看起来有点醉了。   对面走过来一个高个子戴棒球帽的男人,以为他是一个人来的,搭讪道:“介意拼个桌吗?”   边迹没心思保持礼貌和热情,一反常态地说:“介意。”   “哟,这么高冷?”男人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追问,“我看你是不是醉了,要不我陪你喝点,等会好送你回家?”   边迹虽然头晕,但也没不清醒到听不懂话外之音的程度,皱着眉,不耐烦地低声骂道:“滚。”   男人非但没走,反而在他对面坐下,轻佻地说:“不会吧?你难道不是……?”   边迹冷冷地抬眼,“关你什么事。”   这意思一般是默认,对方松了口气。   “我就讲嘛,你应该是的呀,我的雷达就没失灵过。”男人笑着靠近,声音放轻,尾调上扬,“反正一个人喝酒也无聊,都是同路人,不如一起喝?”   边迹皱着眉,“谁跟你是同路人。”   那人还要再说话,边迹指着不远处的人说:“我男朋友来了,让让。”   男人这才意识到撩错了,回过头,看到严岸阔的脸,立刻怂了,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一个人呢。”随后把自己的名片按到桌上,小声说,“不过,你长得很对我口味。有兴趣的话,还是可以……”   “我再说一遍,”边迹重重拍下空酒杯,单手将名片弹到一边,像在弹一片微不足道的灰尘,抬眼,威压感很强地挤出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说】   没机会出手的严律师:老婆好凶,有被辣到 第55章 你可以惩罚我   那人连鞠躬道歉地跑了,严岸阔站在旁边,见他走了才上前坐下,问边迹:“那个人是?”   “一个傻逼。”边迹没好气地说。   严岸阔从没听他讲过粗话,觉得又有意思又性感,坐到他对面,问:“今天心情不好吗?”   边迹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半醉着趴在桌上,懒懒应和道:“还行吧。”   严岸阔将他额前的碎发理顺了,问:“那怎么不等我?一个人在这喝闷酒,还那么凶。”   边迹一想到刚刚的人就难受,垂眉瞪眼,腮帮子鼓成圆形:“是他太烦人了。”   这个样子居然让严岸阔觉得有种反差的可爱,他温柔地问:“白天谁惹你了?这么大气性。”   边迹也说不上来,酒精放大了身体中多愁善感的部分,也麻痹了部分表达能力。他晃晃杯子,示意自己想要一杯新的酒。严岸阔怕他混着喝会醉得更快,请服务员为他续一样的酒,自己则另叫一杯度数很低的。   “也不能算‘惹’到我吧,就是……遇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边迹这样总结自己的一天。   严岸阔耐心询问:“具体是哪些‘乱七八糟’?”   边迹摆着手指,迷迷糊糊地数着:“就公司里那些啊,乘客、乘务组、总部、中高层、其他部门……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严岸阔虽然没在公司里干过,但毕竟也处理过不少商务客户,对他说的感同身受,但他比较惊讶的是:“以前看你处理起这些都游刃有余的,我还以为你很擅长。”   “大家都这么说,但是……”边迹不确定这是否属于夸赞,姑且笑了一下,笑完又立刻陷入迷茫,像幼稚园小朋友问老师那样,“我喜欢吗?”   严岸阔没有把他当作醉糊涂的人,反而郑重地问:“你喜欢吗?”   边迹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过了几秒,又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擅长。”   严岸阔看着他,轻声安慰:“没有什么事是‘必须’做的。”   “有的。”边迹小声反驳,“其实我小时候脾气很不好……”   严岸阔挑眉,“想象不出来。”   边迹认真说:“真的,我小时候特别爱哭,因为想要的东西一哭就全都能得到,所以越来越难哄好。以前我还会跟同学打架,就连小学低年级的都怕我,老师也烦我,但最后我爸妈都会出面,帮我收拾残局。”   边迹说起幼儿园的不光彩事迹居然笑得堪称明媚,以至于严岸阔看着有几分晃神。这种像夏天的笑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像被冰封了似的。边迹嘴角忽然收起,茫然得像个在看别人故事的孩子:“可是他们突然就不再帮我了。”   严岸阔心里一颤:“为什么?”   边迹只在少有的聚会上提过一次家庭,但那时很快拿别的话题岔开,没有深聊。   就连现在这种时刻,边迹也没有全部袒露心声,将原因浅浅带过,只提到令人心酸的结果:“反正,就是不会再帮我了。”   严岸阔没有逼问,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似的揉搓两下。   边迹拍拍肩上的手背,嘴角牵强地扯了一下,继续说:“他们离婚以后,没人愿意带我,就把我送去亲戚家念书。有次我偷听到姑姑跟姑父吵架,他们说我性格太差了,不听话,又很闹,一点也不可爱,想把我送走。”   边迹掰着手指说,“那个时候我都转过两次学了,我怕再这样下去,爸妈会更加怪我。所以,就只好热情一点,懂事一点,想着……这样,他们会不会一开心就接我回去了?”   严岸阔这次虽然只接触到他童年苦涩的十分之一不到,却也已心疼得无可复加。   都说共享伤疤是比性更私密的举动,严岸阔曾经迫切地希望能跟边迹融为一体——任何意义上的——现在却因为心疼不敢再追问下去。   “你就算是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朋友。”严岸阔知道结果,评价道,“如果他们没有接你回去,是他们的错。”   “没事,我现在已经习惯没有他们了。”边迹习惯了寄人篱下、独处和扮乖,迅速从“脾气不好”的幼稚鬼成长为热心开朗的大哥哥,“找工作的时候,我想离家远点,就选择参加航司的招培,当了空乘。我发现,在这里只要你笑得足够热情、服务足够到位,就会收获很多的爱和反馈。”   边迹也是在工作后才意识到,原来爱与反馈并不是一件难事。也许是甜头来得太迟又太突然,边迹忍不住将热情与贴心刻上自己的骨骼,以至于后面的每一次恋爱,对方都为他能给到的情绪价值感到惊奇。用他那个机长前任的话说,他就像把生活也过成了客舱服务,处处都是温度,却又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严岸阔听到这里,很难再按捺自己的情感,于是任它肆虐。他不再管场合与周围人的眼神,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用指腹摩梭他的嘴唇,说:“边迹,你真的不需要对所有人都热情,尤其是在我这里。我只希望你舒服、开心。”   严岸阔眼里的温柔太甚,在酒吧里显得过于暧昧。边迹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睛,故意用玩笑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严律师,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对你热情出击,咱们可就勾搭不上啦!”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没想到严岸阔却不依不饶,很认真地反驳道:“不会的。”   边迹奇怪地看着他。   “你就算一点都不主动,不来搭讪,也不对我笑——哪怕只是站在那,我也还是会注意到你。”严岸阔低着头,说话时温暖的气流钻进边迹的耳朵里,像花团锦簇的云,“还有,第二次见你,根本不是巧合。”   边迹的耳廓和心房一样痒,他后撤半步,像听古希腊的先知在宣布什么惊世骇俗的预言。他听见严岸阔说:“是我找严帆璇要来了你的排班表,特意选择6C座去见你。”   边迹记得这个名字,新人培训时见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严岸阔有关系,支吾着问:“严……帆璇?”   “嗯。她是我妹妹。”   仿佛纵横捭阖的军师居然胆敢全盘托出自己使过的诈,严岸阔交代得坦荡,心思却并没多坦荡。   边迹先是脑袋空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半嗔怪半玩笑地说:“严律师,好深的套路啊。”   严岸阔笑了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彼此彼此。”   边迹用食指指节顶着他胸口,抬头,嘴巴与严岸阔的离得很近,学着他的语气问:“所以,咱们俩,到底是谁在兜谁?”   严岸阔被手指顶着后退一小步,又很快上前,重新迎上那根手指,“骗你这件事是我错了。”   就像上次在帐篷中对边迹做的那样,认错者将边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那么,作为惩罚——”   他同时扬起脖子,露出脆弱的大动脉,注视着他的双目说:“你也可以掐回来。” 第56章 安神香   边迹的手被严岸阔攥着,渐渐收紧。他没敢继续使劲只是顺着对方的力,将人往自己怀中猛地一带。   严岸阔没站稳,踉跄着摔过去,两个人下巴相撞。   边迹下意识收手,转而扶住他。   严岸阔眼底有深深的笑意,问:“不惩罚吗?”   “想罚你。”边迹诚实道,“但更想亲你。”   严岸阔浅抬眉,仿佛在打量一件精美又不寻常的瓷器,明知故问:“在这里亲?”   边迹摇摇头,“不要。”   不要在这里,也等不及去更远的地方,严岸阔便知道他想去哪,于是一刻都没有停,猛地拽住边迹的手腕,朝灯红酒绿找不见的黑暗中去。   边迹跟着他一路小跑,手腕被捏得生疼,却并没喊疼,反倒受用极了,看着身前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听着他不稳的气息,连快步穿过走廊的风都变得暧昧起来。   酒吧开辟了半层楼做了卫生间,每一扇门里都是独立的空间。   严岸阔用力一带,便将边迹带到门内,然后将人抵在墙壁上。   “这里没人,”严岸阔极力平复自己因为跑步而过快的呼吸,却还是暴露了颤抖的声音,“我们可以接吻。”   边迹仿佛听到“嗡”地一声,汹涌的血液冲上脑袋,清醒仿佛成了笑话,他连说话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那你要把头低下来点。”   严岸阔没懂他的意思,却也顺从地垂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阵生疼。   边迹忽然反客为主,将严岸阔摁在墙壁上,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严岸阔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惩罚?”   边迹眼中带着半醉的水汽,迷蒙地看着他,说:“不许说话。”   这样的边迹很少见,严岸阔乐在其中,乖乖闭嘴。   边迹便收了凶凶的表情,像个初尝甘露的小朋友,好奇地探索严岸阔的嘴巴,先是啄来啄去地,打湿它,再轻轻分开品尝,最后越来越使劲,连手指都忍不住借力,死死攥着严岸阔的手臂。   严岸阔被他亲得没了脾气,手臂上清楚的痛感反倒让人清醒,于是在清醒中更加享受暴烈的咬和抓。   然而边迹的气力比兵法预测得还准,再而衰三而竭,最后整个人只能挂在严岸阔身上,懒懒地仰头,被动接受。   严岸阔向他展示手臂与肩上的青紫不一,苦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力气?”   边迹还挺骄傲:“你没发现的事儿多了。”   严岸阔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将他打横抱起,放到盥洗台上坐着,双手撑在两边,将他禁锢在自己怀中,却用着虚心求教的语气:“那还要请边老师带我见识一下。”   可能是微醺状态下兴奋阈值更高的缘故,边迹这次时间莫名比以前更久。他的双脚因为长时间悬空又绷紧,没什么力气。   严岸阔则嘴角锁骨都破皮,不知明天去律所要如何解释。   边迹从盥洗台下来时差点没站稳,罪魁祸首稳稳地用胳膊接住他,双手在他身后悬空放着,问:“现在想回家吗?”   边迹又累又困,茫然点头。   严岸阔说:“那等我洗个手。”   明明可以自己做完的事情,他偏要在边迹面前洗,仿佛实在特意提醒什么。   好在边迹不是脸皮薄的人,借着酒劲就更不会了,他无所谓地盯着严岸阔的手,倒在他肩膀上。   严岸阔仿佛善计用在木头上,挫败又好笑地说:“酒量差还要喝。”   边迹呆呆地说:“就要喝。”   严岸阔指着脖颈和手臂控诉:“看你把我弄得。”   边迹笑,没说话:“嘿嘿。”   严岸阔很快擦干手指,决定先去车库找车,顺便等代驾过来。   也不知是酒精还是刚刚耗费太多精力的缘故,边迹现在眼皮都在打架,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严岸阔问他:“回哪个家?”   边迹的大脑变得很迟缓,愣愣地问:“嗯?”   严岸阔侧头看,担心他喝醉了没法自己上楼,但又想到边迹说过自己不爱进别人屋,于是选择征求意见。   “去滨江,行吗?”严岸阔异常温柔地看着边迹,问出这句话时,居然有毕业答辩时类似的紧张。   滨江,严岸阔的家。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车内潮湿闷热,边迹解开一粒扣子。   酒精和高温让兴奋过后的神经分外迟滞,边迹缓了会,也不知道是否处理成功严岸阔的邀请程序,便草率地给出回应:“哦。”   严岸阔满眼惊喜和期待,觉得连司机发动引擎的速度都比平时快。   到家后边迹已经睡着了,好在下车就是电梯,他极轻地将人抱起,摁开电梯的门。   边迹平时睡眠不算好,今天喝了酒,头昏脑胀的,又干了一些荒唐事,正是又累又困的档口,被人抱着进屋居然都没醒。   严岸阔帮边迹脱掉外衣外裤,正要将他抱到床上,人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说:“还没洗澡,不能上床的。”   严岸阔哑然失笑,这也太可爱了,都困成这样了还有爱干净的条件反射,“你有力气洗吗?”   边迹举手说:“有。”   严岸阔问:“要不要帮你?”   边迹闭着眼睛说:“不要。”   严岸阔只好轻柔地替他又退下一层遮挡,试好水温后,将人放进浴缸里就离开。   边迹的身体比脸色更白,被水汽一蒸就泛红,胳膊上还有几道鲜红的长痕。   严岸阔的指腹划过那些印记,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劲道却还是很温柔,生怕弄碎一件白瓷宝器似的。   边迹像小孩子那样在水里扑腾几下,等皮肤泡软后,开心地喊:“好啦。”   “醉鬼……”严岸阔无奈地吐槽,从柜子里拿出全新的浴巾,披在边迹肩膀上,“能自己出来?”   边迹的大脑处理器宕机,为了显示自己很能耐,没有回答就哗地站起来,却忘了严岸阔只给他遮挡了一半。   严岸阔头疼:“……你等下。”   边迹迟滞地发出疑问:“嗯?”   严岸阔拿来新的袍子,替他系紧,还不忘损道:“至少要穿成这样再来见我。”   边迹迟钝地笑:“为什么?”   严岸阔煞有介事地回答:“为你的身体着想。”   边迹现在的大脑并不能处理这句话意思,只知道答“哦”,然后兀自往卧室走。   严岸阔家里的布局跟边迹住的公寓大相径庭,所以第一次边迹直接进错房间,严岸阔无奈地将人拉回来,“卧室在这边。”   边迹顿了顿,问:“奇怪,我家卧室不在这边。”   严岸阔哭笑不得:“因为你现在在我家。”   边迹没听见这句话,径直走向房间,咚地一声扑倒被子子上。   一通折腾下来,严岸阔自己也困得不行,安顿好边迹后便迅速在他身边躺下。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共枕,却是边迹第一次在严岸阔家里留宿。   出于某些原因,边迹对“家”的理解与常人不同,不会轻易涉足别人的私域。如果不是今天醉酒加上极困,他也不会稀里糊涂地踏进这个门。   而严岸阔则像一头想要圈地的狼,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都想掌握足够的主动权。共享私人领域于他而言,就像分享社交圈一样,是亲密关系更近一步的象征。   因此,有边迹的卧室让严岸阔觉得分外安心,安定剂本人却因身处陌生环境而焦躁。   边迹翻来覆去,顽抗从少年时期就一直缠绕着他的梦魇。   遮光窗帘过于有效,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半夜时,酒精已经挥发掉大半,边迹失去它的保护,在层层叠叠的黑暗里做起梦,出了一身冷汗,无助地蜷缩成团,抱住膝盖,轻微地颤抖起来。   但床头又放着安神静息的香薰,因此在曾频繁出现的、属于少年边迹的、不美好的梦里,却充斥着幸运儿·边先生才会熟悉的木香。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讲点小边的过去,谁赞成谁反对 第57章 小帆震惊.jpg   边迹常常会梦到自己的十五岁。   那时他第一次确定自己是喜欢男生的,在利用有限的网络查清情况后,他很快跟父母坦白这件事。   如果换作现在的边迹来应对类似问题,一定会处理得更圆滑,可惜那时的边迹还带着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在冲动出柜后很快吃了一记耳光,因为不肯妥协,差点被边成打断半条腿。   从他出柜那天开始,边家本就不稳固的夫妻关系突然像失衡的天平,而出柜则成了压倒它的一棵稻草。   边成和唐平夏越来越频繁地吵架,从以前的锁门低声争执演变成当着边迹的面互相指责,一个说把孩子养成这样是她的错,一个骂他敢在外面偷人还有脸说。   吵得最凶的一次,唐平夏拿水果刀割伤自己,血流到白瓷砖上,像打翻的朱砂。咒骂、攻击、刀片、血液,这些画面不停地出现在少年边迹的脑袋里。   他不敢再提性向了,也不敢再惹父母生气了,可他们最后还是离了婚,没人要走孩子。最后边迹和房子财产都被留给爸爸,唐平夏则分文不取地离开伤心地。   边迹初二那年,边成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卷发女人,对边迹说:“这是你周阿姨,乖乖的,以后少惹她生气。”   边成当时炒股票赔了钱、卖了房,新一家三口龟缩在四十多平的蜗居里。边迹没有房间,只能睡客厅的沙发床。   因为房子太小,全家共用洗手间,因此边迹在洗澡时,门突然被推开也是常事。   周阿姨会惊叫着捂眼跑出去,问边迹怎么不锁门。边迹解释门锁坏了也没用,因为边成只会觉得,是他不懂事,惹新欢不开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边迹初三,那天他躺在硬得像石板一样的沙发上,听到卧室里周阿姨在小声跟边成抱怨,说想要一个孩子。   边成自然是开心的,搂着她说:“那就要。”   “你儿子就在外面,怎么要?”   随后,边迹听到抽屉拉开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喘息和撞击。   门缝中透出昏暗的光,边迹翻了个身,用手指堵住耳朵,试图屏蔽掉不堪入耳的叫声。   那天之后不久,边成忽然说自己工作调整,没时间看管孩子,要给边迹办理转学,让他去姑姑家寄宿。边迹欣然答应,逃得远远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开启之后,除了堂弟有点不懂事,一切暂时都还可以接受。   堂弟彼时才上三年级,跟边迹住同一间卧室的上下床,正是男生狗都嫌的年纪,尤其喜欢使用,“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拿你个磁带怎么了”,这种句式。   在第五次因为被堂弟抢走东西发火之后,边迹终于受不了,申请搬到学校宿舍去住,大件以外的东西都放学校,仅在周末回姑姑家。可惜,有一次边迹还是疏忽了,他的书包落在了堂弟房间,等他上完补习回来,发现日记本已经被撕得到处都是。   第二天,堂弟在家庭大群里发了好多张边迹的日记照片,里面全是边迹关于自己性向的、纠结的心情记录。   那是边迹打人最狠的一次,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边成拎到堂弟面前道歉,当着众亲戚的面吃了两个耳光。   边成认为边迹的行为给自己蒙羞,把他接回广东,并送进一家以严苛著称的全封闭寄宿学校。   在那里,边迹经历了学校半夜突击查寝、下铺垃圾夏天半个月不清理等一系列离谱事件后,终于艰难地结束高考,并在择业时果断报名了可以提供独居公寓、可以远离一切亲戚的职业。   后来他没再让任何人踏进自己的公寓,不喜欢踏进其他人的房间,也不爱与人共眠。这是他奇怪又固执的习惯。   十五岁的边迹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卧室,二十岁的边迹终于住上只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二十八岁的边迹还会做起关于少时的噩梦。   而三十来岁的边迹,睡在陌生大床上,潜意识里的恐惧还是会支配大脑。   边迹频繁地翻身、出汗,吵醒了身边人,因此他耳边开始响起严岸阔若有若无的低沉嗓音。它在轻轻地唱那首带一点方言的摇篮曲。   第二天清晨,边迹彻底从宿醉中缓过来,坐起身,环顾周遭的环境,再看看身边的严岸阔,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点。   严岸阔注意到这个动作,睁开眼,问:“醒了?”   边迹昨天喝得快,但也没到断片的程度,大概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成年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无论他是否做好准备迎接那些结果。   边迹努力冷静道:“我……內裤在哪?”   “帮你洗了。”严岸阔打着哈欠,指着床头柜上的纸袋子,“新买了两条,你自己选。”   “哦。”边迹翻出一条纯黑的,背对着严岸阔穿好,又问,“那衣服呢?”   严岸阔面不改色,却语出惊人:“昨晚在酒吧扯破,所以回家就帮你扔掉了。”   边迹:“……”   严岸阔毫无歉疚之意:“要不穿我的?”   边迹低着头,兴致不高地说:“好。”   严岸阔翻身下床,替他找了件休闲T恤,自己穿着随意的家居服,问:“早餐想吃点什么?”   严岸阔的衣服在边迹身上显得略大,下摆荡着的两条长腿引人遐想。   边迹摆摆手:“不吃了,我先回家吧。”   严岸阔面色稍动,停下系纽扣的手,俯身将边迹环在衣柜上,“刚跟我睡完就想跑,边先生,是不是太渣了点?”   边迹百口莫辩:“我……”   “鸡蛋,土司,沙拉,三明治,你选一个。”严岸阔不容分说地给出几个选项,“要是都不想吃,楼下还有早餐店。”   边迹很难跟他解释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也深知情侣在某一方的家里共进早餐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的前任男友曾经说过,他的禁区太多,导致二人即便做着最亲密的事,仍有很厚一层隔阂。   ——边迹不想严岸阔也因此离开自己。   “沙拉就行,我没胃口。”边迹尽量开心地笑,“别太折腾了。”   严岸阔点点头,“你可以去餐厅等着吃饭,五分钟就好。”   边迹去餐厅也没有坐下,而是打开落地窗,面对江景深吸气。   隔夜的酒精突然发生作用,在胃里翻江倒海。咒骂和耳光、碎花瓶和鲜血、火海和警报,这些画面一起涌进脑海,让他有点想吐。   他忽然摁着胃,扶着窗户蹲下来。   严岸阔远远看到,飞奔过来,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边迹伸长手臂阻拦,“可能昨天喝多了,缓缓就好。”   严岸阔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不发烧,迅速说:“给你煮点粥,再叫个醒酒药。”   动作太快,以至于边迹根本来不及把“不用”两个字说出口。   处理好准备工作后,严岸阔就折返回来陪边迹,用热水袋帮他摁着胃,一边加温,一边转圈轻揉,“怎么突然难受?昨晚看你好好的,就没喂你喝药。”   “其实没什么大事,过会就好了。”   “脸都白了,还没事?”   边迹扯扯嘴角,被扶着去沙发上坐好。   过了一会,边迹听到门铃响,冲门外扬扬下巴,问:“是不是外卖到了?”   “稍等。”严岸阔刚点过药,自然以为是外卖,懒得查看门外摄像,径直打开门锁。   开门的瞬间,一个身着绿色裙子的女生突然跳起来,大喊道:“Surprise!”   严岸阔僵在原处,饶是淡定如大律师本人,也花了一些力气来保持表情不崩坏:“小帆,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帆:我倒希望我没来 第58章 是不是太快了   严帆璇手中提着两个大纸袋,笑着说:“马上不是过端午了吗?妈包了好多粽子,让我给你送过来。”   她经常来这边,也从不拿自己当外人,作势要往屋内走,一边抬脚一边说:“知道你不喜欢吃肉的,妈特意让隔壁小阿嫂买了蛋黄——”   “小帆,你先等一下。”严岸阔一反常态地没让严帆璇进屋,而是回头说,“家里有客人。”   严帆璇本来没注意,被这么一说,终于看到哥哥脖子上明显的红色,震惊地瞪大双眼,“啊?你……把人领回家啦?”   严岸阔怕边迹尴尬,没出声,但这种沉默已经算是默认。严帆璇更震惊了,大声喊:“我靠!哥,你可真是我哥!”   严岸阔赶忙捂住她的嘴,让她小点声,她这才压低音量问:“到底多久了?上次我问你你就没理我,这次我总得见见吧?”   “这个……”严岸阔犹豫了会,估摸着边迹应该已经穿戴齐整,这才侧身让开一道缝,指着门外人对边迹说,“介绍一下,我妹妹,严帆璇。”   看到边迹的那一刻,严帆璇礼貌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她磕磕巴巴地说:“边、边乘务长。”   边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挑选好微笑表情,说:“你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啊!”严帆璇顾不上在上司面前保持冷静,回头质问哥哥,“我也没想到!”   严岸阔走到边迹身边,“……你要不先去餐厅?”   边迹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尴尬,看了眼严帆璇,见对方也没有意见,便逃离了现场。   严帆璇穷追不舍:“哥,快交代吧,到底什么情况?”   当事人不在,严岸阔便可以罔顾事实却说得理直气壮:“上次找你要完他的排班后,我就在追他了。”   严帆璇难以相信自己的哥哥居然是这种人:“这么久,你居然一点都没跟我透露过?”   “我跟他聊天从来不避人。”严岸阔倒打一耙,“是你太迟钝。”   “……”严帆璇自知嘴炮水平不如哥哥,捏了捏鼻梁,气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两个月前。”严岸阔说。   “才两个月,你就带他回家了?”严帆璇简直无语,“这房子不是你按婚房装修的吗?”   严岸阔倒不觉得有什么:“婚房怎么了,你不也经常过来玩?”   “那能一样?”严帆璇自知说不过,只好换话题,“妈知道吗?你要带他见她吗?什么时候结婚?”   “昨天只是情况特殊,我带他来借住一晚,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严岸阔解释完,让她不要回家乱说话,“妈暂时还不知道,等我找个时机,再带边迹正式见面。”   严帆璇冷静下来,意识到哥哥的确是十分认真地在经营这段恋爱,“确定了?”   严岸阔笃定地说:“确定了。”   “唉,别怪我给你泼冷水啊。干我们这行,还……挺不适合过日子的。”严帆璇刚入行不久,现在连客机都没上,就已经送走许多离职的姐妹了,“不过,你那工作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么看来你们还挺配的!”   严岸阔哭笑不得:“谢谢啊。”   “哥,我说真的,”严帆璇这位母胎单身选手居然开始扮演情感导师,“当初你跟林宇就总是因为聚少离多吵架,我以为你这次会找个稳定的,结果……”   严帆璇顿了顿:“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严岸阔想了想,说:“怕也要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严岸阔现在的想法,但它其实已经非常违背他的处事原则。作为一个连日程表都要排得精确到分钟的律师,“走一步看一步”简直会让人不安到爆炸。   严帆璇跟着他一起沉默,晌久,才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那就祝你好运吧!边乘务长可是出了名的人帅心善,又热情,又大方。哥,你情敌可不少呢!”   “我当然知道。”严岸阔看向餐厅的位置。那里坐着的人正茫然看着窗外,像摇摇欲坠的纸片。   严岸阔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他沉沉地说:“所以我才想,把他留在身边。”   严帆璇没待一会,真正的外卖就到了。她正好找到借口可以先走,跟边迹打招呼:“边哥,我先回家啦。”   “好,路上小心。”边迹知道她过段时间就能飞经济舱,所以祝愿道,“争取下次能飞机上见。”   “我会加油的。”严帆璇摆摆手,看了眼严岸阔,“要是我哥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跟妈告状治他!”   严岸阔质问她六亲不认:“胳膊肘往外拐?”   边迹笑道:“放心,他不会欺负我。”   严岸阔扬眉,意有所指地看着边迹的耳朵,似乎在提醒他不远的昨日发生过什么。   边迹立刻噤声,下意识摸了摸耳廓,想掩饰那些红晕。   严帆璇走后,边迹终于能好好吃顿早餐。   严岸阔问:“还难受吗?”   边迹摇摇头,汤汤水水类对胃确实有奇效,喝点热的之后确实好得差不多:“没事了,估计刚刚就是饿的。”   严岸阔笑,“那就好。”   边迹吃完擦擦嘴巴,听到严岸阔说:“刚小帆提醒我了,咱俩的事,是不是要告诉父母一声?”   边迹手中汤勺坠落,砸在碗里发出脆响。   见朋友,回家,见家长,同居,这是世俗意义上恋爱到结婚的过程。   它们对于严岸阔来讲是幸福的、浪漫的、温馨的,对边迹来说却是一次次突破自设的边界。   “是不是……太快了?”边迹好不容易缓和的心烦再次开始,他皱着眉说,“我们在一起才没多久,就要去打扰父母吗?”   严岸阔因为上一段感情经历并不愉快,这次更加迫切,也更加注意分寸。他既怕失去爱人,又怕逼得太紧把人吓跑。   严岸阔平复呼吸,迫使自己善解人意地说:“也是,太快了。那以后再说吧。”   边迹松了口气。   这个举动被严岸阔捕捉道,他敏感地问:“见我的家人,会给你带去困扰?”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为此困扰,毕竟这正代表着对方想要认真与自己走下去,所以边迹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那就先不见吧。”严岸阔摸摸他的头发,“不说这个了,接下来想去做什么?”   边迹扯扯嘴角,决定说一句实话:“我想先回家。”   严岸阔愣了下,问:“你不是明天才飞吗?”   “嗯,”边迹低着头,没有说原因,“但我想先回家。”   严岸阔点点头说:“那……等你有空,我想聊聊我们后续的事。”   边迹垂着头,说:“好。”   边迹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些失望,但有些事不像请朋友吃饭,不是自己凭爱意就能妥协的。   因为走得太急,边迹甚至没来得及去参观那只会乱发消息的乌龟。   回公寓的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兴致都不高,一路无话。   等到快下车时,边迹像要补偿什么似的,在严岸阔头上印了一个吻。   “我这次飞完回来可以休假,到时候一起出去玩吧?”边迹邀请道。   严岸阔摸摸他的头发,“不用为了迁就我安排什么事情,我知道你最近忙,我们可以选别的时间再一起。”   边迹面露难色:“我怕你不高兴。”   为了早餐后的事情。   “不会不高兴。”严岸阔认真道,“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什么事都愿意跟我商量。”   边迹点点头,“那我们再另找时间出去?”   严岸阔看着他沉重的面色说:“你知道我不是指旅游。” 第59章 急救   从那次之后,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类似的话题,一个照常飞行,一个照常做案子,好在年中不算忙,每周都能见到几次。   日子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过,一下子就来到秋天。   边迹这天当值国际航班,返程途径多地,国内经过京沪黄金线,满员三百三十人。   有上次问候不到位被投诉的经验在先,边迹这次把服务做到最细节,安排两舱乘务员给每位白金都送了问候便利贴,生怕哪里又出了漏子。   这次的公务舱有位带宝宝的母亲,二号位特意走过去,半蹲着介绍:“您好,这是为孩子专门准备的拖鞋,方便的话,我帮您拆开好吗?”   女士正安抚着啼哭的小朋友,没空搭话,只是点点头。二号位便帮她拆好,给小朋友穿上,说:“餐食方面,我们为儿童准备了玉米南瓜羹和土豆泥,大人的有三杯鸡、酱烧牛肉和芝士意大利面,酒水饮料包括橙汁、牛奶和果酒,请问您需要什么?”   母亲一边安抚拍打着孩子的背,一边皱眉思索,问:“玉米南瓜羹的原材料是哪儿?”   二号位愣了下,还从没乘客问这种问题。   餐饮供应商都是航司选的,制作好之后直接从地面机场运进来,这种国际航班还得跟国外的机场采购合作,一个普通乘务员怎么会知道供应商原材料的产地信息?   二号位训练有素,即便被问得噎住,也保持着微笑,礼貌答道:“抱歉,这个问题我需要跟地面同事确认一下,稍后回来答复您可以吗?”   乘客看起来有些不悦,但没多说什么,招招手。   二号位问:“我们还为您准备了全新的耳机,就在座椅前面,触屏电视也已上线了最新的节目。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吗?”   乘客摆摆手,“不用了。”   二号位甜甜地笑:“那您好好休息,祝您旅途愉快。”   安抚完乘客后,二号位走到边迹旁边汇报这一特殊情况,说完嘟囔道:“哥,你没看见,她刚态度可差了,吓死我了。”   边迹说:“毕竟关系到孩子的食品健康,她在意一点也是正常的。”   二号位撇撇嘴:“这么金贵……那别带出门啊,只要出门还容易磕着碰着呢。”   边迹沉下脸,警告道:“小胡。”   二号位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站好:“啊,对不起。”   边迹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撇头向备餐室,“一会儿我去找她吧,你去准备其他人的配餐。”   “好。”   边迹调整好笑容,走到刚才那位乘客身边,半蹲着说:“王女士,您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刚才您问到餐饮原料的产地,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我们查询到,玉米和南瓜来自崇明,盐和白砂糖来自安阳,没有其他添加剂。”   王女士仍不放心:“哪个农场?”   还好边迹遇见过不少关心食品安全的家长,刚才问得足够细,报了个农场的名字,解释道:“这家品牌主打的是绿色有机生产,专供儿童餐饮。”   “有机的就好,化学农药打出来的食物可不能给孩子吃,”王女士一副嫌弃的样子,“他这么小,肝脏根本代谢不掉的呀。”   边迹没发表评价,只是笑着说:“这家是我们航司的合作企业,如果您不放心,我这里可以提供联系人信息,您亲自与他确认。”   王女士想了想,挥挥手说:“算了,要两份粥吧,中心温度要四十五度。”   进入配餐室后,边迹跟二号位重复了一遍乘客要求。二号位惊掉下巴:“啊?她非得精确到度吗?那推出去冷了一度怎么办?”   “你照做就是了。”边迹头疼地嘱咐道。      从业十年,边迹没少遇见要求苛刻的乘客,这类的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   这班机型是波音747,座位多,空间大,但航司却出于经营状况考虑,把乘务人手减员,导致各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边迹巡舱结束,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多小时,正打算安排乘务组回收餐饮垃圾,机身忽然开始抖动。   边迹立刻向驾驶室确认情况,随后广播:“尊敬的各位旅客,现在飞行过程中遇到气流颠簸,请不要惊慌,立即回到您的座位,系好安全带。出于安全考虑,乘务组会在飞机运行平稳后回收餐饮用具,请您先保证餐碗盖好,以免造成泼洒。正在使用洗手间的乘客请扶好扶手,避免摔倒……”   话音未落,头等舱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怎么回事?”边迹赶紧切换通信,“二号位,通报情况。”   二号位的声音慌张过度,强作镇定:“1A的孩子现在呼吸困难!”   边迹立刻赶到1A附近,因为颠簸过度,几次差点摔倒。   孩子的母亲慌了神,哭得双手都在颤抖,“怎么办?我就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他就这样了……怎么办!!”   边迹上前查看,发现孩子皮肤苍白,意识已经模糊,浑身都是冷汗。   边迹不敢耽误一秒,迅速广播求助,说明孩子的症状以后问:“各位乘客,如有医生、护士,烦请来1A座做医疗协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颠簸下无人应答。   边迹回头朝二号位大喊:“通知机长!孩子三岁,呼吸困难那,心率下降,着陆后需要地面派医疗救援!”   边迹说话间没敢耽误,将孩子平放在地上,跪下来,检查呼吸后开始胸外按压。   飞机仍在抖动,任何动作都难以稳定。二号位向几张汇报完,继续广播寻找医护,同时紧张地小声问:“边哥,你快回座位吧?太危险了!”   “你先安抚其他乘客情绪!”边迹来不及说太多,回头喊了一句,二号位便懂了,迅速完成其他流程,让边迹专心施救。   边迹为了稳定身体,将两腿卡在厢位之间,掌根部交叉放在孩子的胸骨中央,用力向下按压。   心肺复苏所需要的力气很大,还要源源不断地发力,这是每个空乘上岗前必经的培训之一,真用到实战中还是会紧张。   边迹出了一身汗,不顾王女士的制止,继续用力冲击孩子的肋骨附近。   “啊!”孩子的母亲突然解开安全带,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他骨头还在发育,你这样他会受伤的!”   本来就只有一只手在控制平衡,被王女士一冲撞,边迹很快失去重心,上半身随着飞机开始摇晃。   边迹甩开她的手,继续用右手保持稳定,同时严肃地喊:“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王女士声嘶力竭地哭着:“医生呢?医生呢!没有医生吗?除颤仪也行……”   边迹来不及解释太多,喊二号位来帮忙拉开她,“现在机上没有医护也没有仪器,但我经受过急救培训,请您相信我!”   说完,边迹继续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忽然被一阵气流影响,飞机又在剧烈颠簸。孩子被惯性甩到旁侧,不知有没有撞到。   边迹因为紧张变得呼吸急促,交代其他空乘:“密切关注其他旅客的情况。”   三号位播诵道:“尊敬的各位旅客,现在飞机正在下降,途中遇到气流颠簸是正常现象,请您不要惊慌,我们将于二十分钟后到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   边迹仍旧在跪地救助,因为持续使劲几乎虚脱,浑身都是汗。   王怀梦俯身查看孩子的情况,焦急喊道:“他还好吗?别按了……我们要不要等医生?”   二号位安抚道:“王女士,在落地送医前,心肺复苏的程序不能停止。”   王怀梦止不住地流泪,一边颤抖着祈祷“千万不要有事”,一边给孩子唱歌,试图减轻孩子的痛苦。   二十分钟的航行过得分外漫长。飞机落地,边迹让地面待命的医护前来协助。   刚将人送上担架,边迹就浑身瘫软地跌坐到地上。   心肺复苏需要大量时间和力气,他的两手因为频繁按压变得水肿,背上全是使劲累出来的汗。   救护车呼啸而去,而边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送乘客下机,安全检查,卫生清理,签《紧急医学事件单》,等等流程做完后,孩子已经送到医院做完了检查。   边迹走出机场,看到廊桥上空飘着的落叶,忽然有些站不住,脱力地扶着栏杆喘气。   跟着去医院的人不多,客舱服务部的李主任已经赶到,边迹给他发消息时手都在抖:[主任,我这边刚忙完。孩子要是有消息,记得通知我。]等了一会,没见人回,边迹猜医院那边正在忙,于是平复好心跳,准备先回酒店将制服换下来。   没过几分钟,李主任忽然回了电话。   边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些慌乱地摁下接听键。   “边迹,”那边听起来在强作镇定,“你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边迹心里一凉,“出什么事了吗?”   “……”李主任重重叹了口气,“说是那孩子生命体征稳定,但是腹部受创,具体伤势还要等医生确认。” 第60章 工作的糟心事   边迹的脑子空了一秒,以至于动作跟不上反应速度,顿了半天才问:“那,我去哪儿?”   李主任报了个医院名,还特意嘱咐,家属都在,让他谨慎。   边迹来不及换衣服,迅速打车来到目的地,只见走廊上站了许多人,除了李主任和哭得虚脱靠墙的王怀梦外,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应该是孩子的父亲。   边迹匆匆跑过去,正要开口问检查结果,迎面忽然被揪住了衣领。   “你就是害我儿子受伤的人。”男人咬牙切齿地问,“你干了什么!?”   李主任连忙上前劝阻:“钱先生!现在调查都没开始,您这么说不合适!您冷静!”   “不合适?怎么不合适!”钱锋指着边迹的鼻子,大声吼道,“我儿子出门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受伤!你们怎么解释?”   李主任着急辩解:“他那是在急救,不然孩子可能会生命危险啊!”   “就是这么急救的?”钱锋将检查结果重重摔到地上,猛地捶下墙壁,“急救到内出血了?”   边迹试图开口,但并未成功,脸上忽然挨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   李主任死死拉住家属的手臂,同时身边围上来几个保安。   “要不是你失误,我儿子怎么会受伤?”钱锋被几个人拖着,情绪仍然激动,念念有词地问,“监控呢,没有监控吗?你说自己没问题,怎么证明?”   “当时……当时飞机在颠簸,我看那孩子有窒息的危险,叫了几遍都没医护在机上,所以……”边迹少有地慌乱,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只能我上手。”   钱锋不依不饶:“你也知道飞机颠簸?为什么不叫人帮忙稳定孩子?为什么让他被撞成那样?为什么不上除颤仪?”   边迹仍想据理力争:“当时飞机上有330号人,没有医护,没有除颤设备,其他号位需要保障全机乘客的安全。”   钱锋冷笑道:“X航干什么吃的?知道人手不够,还就派你们几个在飞机上?这么大的公司,连像样点的人都请不起吗!”   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发生,也为了医院的秩序,保安选择暂时将家属跟边迹隔离开,强行带走了钱锋。   边迹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头埋得很低。   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   边迹张开双手,看着它,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却只有一句:“李主任。”   李主任安慰道:“家属护子心切,可以理解。”   边迹皱着眉,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我……错了吗。”   “错没错,哪里错,我说了不算。”李主任看着他,深知任何安慰都显得无用,“正好你最近太累了,趁着调查期,歇会也好。”   这是边迹十年从业生涯来第三次漫长的调查期。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他刚升两舱乘务员,因乘客私自打开应急舷窗而受连坐;第二次是在去年,处理A801火灾事件;第三次则是现在,起因是他情急之下施救,被质疑处理手段不专业造成乘客受伤。   X航格外注重会员服务,只要是白金的投诉,只要不过分,几乎没有不通过的,更别提这次疑似急救后造成幼童受伤,边迹不用太悲观都能猜到很坏的后果。   边迹心里烦闷,本来想问问严岸阔的意见,忽然想起他说过今天要去南京,只好转而把电话拨给聂杭。   聂杭炸毛的速度比边迹描述的速度更快,没等话音落完,电话那头就开始骂骂咧咧:“凭什么!你什么命?半年吃两次投诉,还都是白金的呀?”   “……我也想知道。”边迹无奈地说,“公司那条规定怎么说来着?”   “哪条?”聂杭的考核规定跟空乘的不一样,所以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想起来了。三次投诉,扣除全年所有绩效那条,两年内不能升级。”边迹自嘲,“这么说,我还挺危险的。”   “这也不能怪你啊!”聂杭气不打一处来,“见义勇为还救错了?当时一个医护都没有,你能怎么办?放着孩子不管?公司怎么想的?”   边迹叹口气,说自己也没辙,只能等结果。   聂杭无奈,又问:“现在怎么说?”   边迹叹口气说:“先停飞一阵子,调查结束后再说。”   “得,这个月飞行时长又没了。”聂杭倒是更在意这些。   “如果只有这点损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谁知道后续还能遇上什么麻烦,现在边迹根本不敢往后想,“希望那孩子没事就好。”   跟聂杭聊到晚上,结束时边迹才看到严岸阔一小时发来的消息,大意是刚刚在开会,问他怎么了。   边迹知道文顺的案子标的有多高、社会影响有多大,况且马上要开庭,他不能让代理律师分心。   他回复:[没怎么,就问问你。]严岸阔奇怪:[你落地了?]之前边ⓢⓌ迹跟严岸阔说过排班,按计划,这个时间本应在天上才对。   边迹否认:[不是,飞行计划取消了。]严岸阔敏感地发现异样,追问:[出什么事了?]边迹说:[公司临时安排。]隔着文字和屏幕,并不能看出彼此的表情。严岸阔也许是正在忙,也许是听信了边迹的话,并没有发表更多评价。   严岸阔临开庭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到家都已经是后半夜,能抽出半小时能视频的时间都算是幸事。   这天严岸阔收到应诉通知,连同上诉人提供的证据清单。但他手头还有个袁东的案子要处理,警方前两天刚找到嫌疑人的线索,让严岸阔配合调查。   严岸阔忙不过来,只好叫来黄筱萧,让她根据证据清单,重新调整一版应诉材料。   黄筱萧将文件拿回工位,捋到约莫到下午五点,跑过来问:“严par,感觉不太对啊。”   严岸阔从案卷中抬头,问:“怎么?”   “你看编号5和7——通话录音、视频录像,证明被告梁景良与其助理王喜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黄筱萧奇怪道,“咱们跟梁总还有王喜都问过,没听他们有这part啊!”   严岸阔面色凝重,立刻给梁景良打电话。   对方毫无悬念地挂了,通话转进语音信箱。   严岸阔不再像以前那样等待,而是留言说:“梁总,我们收到上诉人的证据清单,看到有些事跟你之前说的有出入,希望你解释清楚——需要再次提醒的是,如果当事人存在隐瞒,我可以解除委托关系。”   梁景良很快回电话,上来就问:“又怎么了?”   严岸阔将证据清单念了一遍,问:“之前多次跟你确认,你说王喜只是你的助理,那顾慧心那边的录音录像又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梁景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我的律师,这是你要去考虑解决的事。”   “我解决的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完整的事实!”严岸阔有点生气,沉声骂道,“否则指望神仙也救不了你。”   梁景良不满:“你怎么说话的?”   “梁总,我奉劝你,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耍心眼最后吃亏的是你。”严岸阔把话说得很重,“如果你想赢,请你现在,马上,把你隐瞒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   梁景良那边空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才说:“行吧。”   事情不长,两分钟讲完,毫无新鲜感。老套的成功人士上位后抛弃发妻看上第三者,又在发妻父母双亡后试图离婚分家产的故事,跟之前王喜口中的简直是两个版本。   严岸阔听着都觉得脑壳疼,途中频频喝水,两分钟过得比两小时还长。他得出结论:“梁总,你应该知道,有你婚内出轨的前提在,原先的财产分割计划就很难实现了。”   “那我请你来干什么?”梁景良强硬地说。   严岸阔调整呼吸:“我只能保证在合法范围内尽量争取。”   最后梁景良还是心虚,把自己在结婚后多次与王喜偷腥的事情和盘托出。   严岸阔握手机的手越来越紧,他追问道:“那些不正当关系,几次,在哪,什么时间?”   “你到底站哪头的?问这么多,想干什么?”梁景良暴躁地想要挂断。   严岸阔不容分说:“我需要知道,那些证据对你不利的程度!”   梁景良半晌没说话,清完嗓子,重新开口:“……就几次,都在W酒店。”   严岸阔追问:“只有几次?”   “也有可能十几次。”梁景良改口,“或者几十次,记不清了。”   “除了王喜,还有别人吗?”   “……有。”   “……”严岸阔深吸一口气,“数量,身份,以及关系持续到什么时间。”   梁景良回忆道:“三四个吧,都是逢场作戏,谁记得那些人叫什么?过完年就没再有过了。”   严岸阔面若冰霜:“也就是说,跟案外人的不正当关系,在你提出离婚之前已经终止。”   梁景良不满:“注意你的措——”   严岸阔打断道:“回答事实。”   梁景良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势的合作对象,愣了下,满脑子都想把这个人换掉,可一想到开庭日期和自己的处境,又不得不冷静下来,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是!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这证据哪来的!我们都很小心,不可能被外人拍到的!”   严岸阔揉着眉心,用深呼吸压制自己的愤怒,“知道了。”   严岸阔挂掉电话,黄筱萧无精打采地问:“严par,你怎么会接这种案子?”   严岸阔心情不好,语气冷冷的:“有事说事。”   “跟着你天天不是做离婚就是分家产,我都快对男人有阴影啦!”黄筱萧一边吐槽一边收拾材料,“结婚前我非得做好财产公证不可。”   严岸阔没说话,低头看着证据清单的编号5和7,陷入沉思。   黄筱萧趴在桌上,筋疲力尽地问:“唉,现在是梁景良婚内出轨,那原有诉求很多都站不住脚了。”   “只能调整应诉思路。”严岸阔打开已经写好的应诉状,大刀阔斧删去许多,“我们再理一遍证据,看看哪环有漏洞。”   这一理又是到深夜,黄筱萧眼皮都在打架,还得强撑着去洗了把脸再回来工作。   严岸阔正靠在椅子上,脸色比下午还不好ⓢⓌ看。   “严par,你还没走?”黄筱萧打着哈欠走过来。   严岸阔看着屏幕,沉沉地说:“明天我想去趟W酒店。”   黄筱萧一点就透,脸色也变得为难:“你是想……”   “嗯。”严岸阔关上电脑,略有烦躁地说,“没事,今天先回家。”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各自遇到难题:( 第61章 和解与质证   ——[边先生,好消息!去年您看上的这套房子,房东急着置换,直降50万!   [现在已经有三家在跟他谈价,听口风还能再降20万。您这几天是否有空,我们可以约房东见面!]——[小边,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小朋友恢复情况不好,还在持续住院。][我知道你没有违规操作,颠簸环境下救援本来就有风险,错不在你。但孩子父母一口咬定是你失误造成的,公司也很难做。][你给乘客道个歉,扣今年奖金就当是个意思,赔偿都由公司负责。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吗?]几条消息几乎是同时涌进来的,边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茶几上的手机,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想回复任何一条好消息和坏消息,经过这么多次大起大落,边迹已经深刻体会了“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如今主打一个能活活、不能活死的哲学。   管它三七二十一,反正该补救的该交代的他都干了,想太多也没用。   李主任却不如他坐得住,下午两点左右,连番短信轰炸不成,干脆直接打电话。   边迹等消息这几天就没睡过整觉,这会正在补觉,被铃声吵醒,所以声音带着一点不耐烦:“谁?”   李主任听他像是刚睡醒,着急道:“亏你还能睡得着!调查结果你看了吗?”   “看着微信了,没看内网,怎么了?”边迹揉揉眼睛,起身开窗,试图让自己清醒。   李主任直接把pdf文件转发给他,“我下载好了,你看看。”   边迹懒得打开:“不看,能猜到结果。”   李主任问:“你又知道了?”   边迹半开玩笑地说:“牺牲我一个,既不损害公司利益,又能安抚乘客情绪。我要是公司,都得给想出这招的人颁个奖。”   李主任有口难辨,毕竟人家说得都对,只能无奈地说:“边迹,从来都不存在牺牲谁。我已经在跟公司争取,明年所有评奖评优都以你为先,作为补偿。”   边迹冷笑一声,“主任,你真的觉得,这些小动作能让乘客满意吗?”   电话那头愣了下。   边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救援人手不够,是因为公司削减乘务数量;只能由乘务进行心肺按压,是因为没配备专业的救援仪器。这么多因素叠在一起,公司就派一个我去道歉。如果你是乘客,你会接受吗?”   “……”李主任深思后,得出同样的结论,“不会。”   边迹坐回沙发,看向窗外辽远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它有些陌生。   “所以,李主任,”边迹打开调查结果文件,无所谓地笑了,“调查结果,你问我意见,其实没什么意义。”   李主任深深地叹口气,无奈道:“知道了。我去联系法务。”   不出边迹所料,孩子家长并不满足X航给出的处理方案,声称要起诉X航,要求它赔偿所有医药费加高额精神损失费。   X航有专业的法务团队,处理乘客起诉有成熟的流程。但对于边迹这个当事人来说,摊上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他下意识想找严岸阔问问,但打了几个电话没打通,这才想起来,严岸阔正在准备开庭,于是转而问聂杭是否认识其他律师。   聂杭从其他同事那刚得知这个消息,先是震惊事情怎么会是这种走向,更震惊的是边迹怎么不去找自己家属。   边迹不是个爱把公私事混谈的主:“他主要打离婚和劳动的,跟我这个不搭界。”   聂杭不解:“让他帮你找搭界的呀!”   “别了吧,总不能次次都找他帮。”边迹说。   聂杭奇怪道:“这有什么的?他是律师,又是你男朋友,你不找他找谁?”   “一码归一码。”边迹坚持道,“他最近自己都焦头烂额。”   聂杭见自己劝不动,无奈地摇摇头,帮他想办法:“远哥上次打官司,认识了不少律所的人,我让他给你找找?”   边迹点头,“行,谢了。”   乔远办事利索,人也仗义,没一会,新律师的微信就推来了。   乔远:[小边,这位陈律师很擅长处理纠纷,你可以跟他聊聊。]边迹:[谢谢远哥!最近事儿太多了,回头再请你吃饭!]乔远:[不客气,你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叫我。]边迹跟陈律师约在咖啡店见面,一路上车开得磕磕绊绊,超车时被两辆SUV别了两次,又赶上一路红灯,到咖啡店时心情已经称得上很差。   不过,见到陌生人时,他又自动调整为热情社交模式,带着笑跟对方打招呼:“陈律师您好,我是边迹。”   随后指了指旁边的女士,“这位是唐晓歌,X航的法务经理。”   “您好。”陈律师跟二人握手后坐下,迅速进入正题,“边先生,能否请您再跟我描述一遍,您当时的行为?”   这个流程边迹已经复述过不下三遍,讲起来非常流畅。陈律师跟着他的节奏做记录,又要来了公司的处理通知。   “边先生,您的救援流程,全程积极、合规。且《民法总则》保护紧急施救者的权利,所以,飞机颠簸等不可抗因素造成的对孩子的过分冲撞,无法归咎于您——这也是第三方调查结果显示的。”   边迹听着陈律师的描述,觉得这是个很温柔的人,气质和严岸阔、林宇、文鸿宇等等都不一样,属于循循善诱那一挂,应该很适合谈判或者引导。   “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由公司给予受伤者部分赔偿也算合理。”陈律师略有为难地看着电脑屏幕,“只是乘客提出的金额,确实是偏高了。”   医药费林林总总加一块十万出头,但小夫妻俩护子心切,共要六十万的赔偿。法务评估后觉得过高,没答应。   唐经理说:“没错,所以公司这边也觉得不能接受。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公开庭审,又是医学事件的案子,我们领导可能会觉得,对公司的声誉不太好。”   边迹没说话,但陈律师听懂了:“所以,你们想要达成庭下和解?”   唐晓歌跟边迹对视一眼后,点点头。   “理解,这对双方也是最好的选择。”陈律师脑子转得快,很快拿出一套说辞,“对于你们来说,前段时间刚出了飞行事故,现在又闹出医学事件,确实影响不好。对于钱锋他们也是,毕竟应诉起诉流程繁琐漫长,只要条件可以谈拢,他们应该也不希望耗太多精力在这件事情上。”   边迹这才开口:“陈律师有什么建议吗?”   “我可以尝试着跟王女士和钱先生联系,看看他们的根本诉求是什么。”陈律师转头看向唐晓歌,“当然,在此之前,我也得听听您这边的想法——能接受的底线,以及做法。”   唐晓歌跟边迹对视了一眼,后者知道自己作为当事人之一不便参与太深,于是找个理由,起身离开:“那需要我配合的尽管说,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慢走。”   边迹出门前看了眼咖啡店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最近过得兵荒马乱,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跟男朋友见面,也不知道严岸阔那怎么样了。*   时针指向十一时,审判员的锤子落下,书记员的键盘敲得飞快。   严岸阔的这场庭审,并不好打。   对方代理律师一上来就摆出梁景良婚内出轨的证据,认为他婚后房产、岗位、资源均来自顾家,而他存在过错事实,试图转移婚后共同财产,因此对方质疑他是蓄意在顾慧心得到遗产后才提出离婚。因此,对方主张,梁景良只能分割房产的后续增值部分,及仅在他名下的股权。   严岸阔则坚持对方的质疑无证据支撑,蓄意的指控无法成立,且遗产是顾慧心在婚后获得,属于共同财产,依照民法应当分割。   庭审的后半段,审判员认定梁景良的离婚蓄谋为案子焦点,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就是梁景良出轨的事实和时间。   严岸阔调出前段上诉人给出的证据,指着问:“上诉人使用这段2023年3月的录音、录像文件证明,梁景良先生早在去年就已经出轨案外人王喜,所以他选择12月提出离婚,属于蓄意分割遗产。那么,请问,这些证据是从哪里获取的?”   对方律师沉稳地回答:“是酒店的监控。”   严岸阔便拿出自己这边的材料,道:“这是我去W酒店同一个房间取证的监控。可以看到,摄像头在走廊,斜对房门,只能拍到门口。”   说着,他又将对方的证据拿出来做对比,“这是上诉人提供的监控视角,摄像头几乎正对房门和大床,完全能够拍到房内事物。”   严岸阔收起证据,面若冰霜,“请问,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视角偏差?”   上诉人的律师偏头跟顾慧心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点点头说:“这段监控是去年3月拍到的,跟被诉人调取时间已经有大半年间隔。期间酒店接过一次投诉,说是摄像头角度侵犯住客隐私,从那以后,就更换了监控位置。”   严岸阔追问:“这款摄像头的型号是X-012,经查品牌信息,可知它只能保存三个月的数据。请问上诉人是如何保存到半年前的文件,并作为证据提交的?”   上诉人律师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上诉人去年3月联系过酒店,那时候就导出并复制了一份。”   严岸阔微微吸气,自知对方已经掉入陷阱:“保存监控需要法院调查令及相关部门的授权文件,3月梁先生还没有提出离婚,本案尚未成立,顾女士是如何未卜先知地提早联系,又是如何从酒店拿到监控的?”   对方律师有一瞬的慌乱,回头跟顾慧心商量了几秒钟,随后对着鹅颈麦强作镇定地说:“上诉人早期察觉不对,知道梁先生常住W酒店,所以提前联系了酒店安保。3月,梁先生频繁入住该酒店,于是上诉人就向酒店申请查看记录。因为双方当时还是夫妻关系,所以顾女士只提供了个人证件,便被允许查看监控。”   严岸阔指着新调出的画面说:“但是,我们去酒店调研时发现,监控室贴有明显标识:未经公检法机关授权,禁止调用、复制监控记录。”   顾慧心的脸色阵阵发白,双手绞在一起,冷汗直下。   严岸阔继续说:“3月份顾女士与梁先生还绑定着亲属卡,因此我们能够看到那时的消费记录。3月中旬,她多次向尾号为4XX9的账户汇款,总计汇过10万元人民币。而这个账号,在酒店安保经理的名下。”   严岸阔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我们有理由质疑,该段监控记录属于未经公安机关和司法机关授权,以贿赂的方式非法获取的。”   对方立刻反驳:“不!顾女士与酒店安保人员的资金往来,与本案无关!且她详细提供了个人身份证明和调取原因,未对其他客人隐私造成侵犯!”   严岸阔针锋相对,语速越来越快,说得梁景良在一旁忍不住叫好:“那么梁景良先生是否属于酒店的客人?他的视频和录音是否被酒店未经核查手续递交他人?这是否属于隐私被侵犯?”   上代激动地站起来:“我认为不属于!”   严岸阔抬头看了审判员一眼,发现台上人眉头紧皱,心里已经有底。   这个问题没必要揪着不放,严岸阔换思路,乘胜追击道:“酒店往期监控是按小时存储的,往期每个视频大小在1000MB到1500MB之间,为何上诉人提供的视频只有610MB?这份视频是否经过裁剪或修改?”   “这和复置存储画质压缩有关,上诉人绝没有对证据进行任何剪辑和篡改。”   “前面提过,酒店监控每三个月就会进行覆盖,所以上诉人未能提供存储该视听资料的原始载体。既然如此,上诉人如何证明该证据未经修改剪辑?”   上诉人的代理律师扯了扯领带,气愤地说:“那就请被诉人向法院申请鉴定!我们没有自证的义务!”   顾慧心因为亲人离世、枕边人离心,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如今听到一连串的反问,精神几近疯狂,忽然站起来骂:“畜生……你们就是畜生!”   代理律师为她递上纸巾,轻声问:“你还要继续吗?可以申请休庭五分钟。”   顾慧心强撑着摇摇头,指着严岸阔说:“不用……你告诉他……监控都是真的……绝对没有修改……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女人眼泪如注,因疲惫而明显的黑眼圈附近肌肉一跳一跳的,表情却出了奇地隐忍和坚强。严岸阔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一动,赶紧低下头。   但在这个人的眼中,恻隐似乎只能持续一秒。他在贴好密密麻麻提示条的卷宗中找了一会,清了清嗓子,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缓缓总结道:   “根据民事诉讼法,违反法定程序收集的证据材料,无法与原件核对的复制件、复制品,以及存有疑点的视听材料,均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因此,若上诉人无其他证据证明被诉人的婚内过错行为,则不应以该理由,主张降低梁先生应得的财产分配比例。”   这句话仿佛压死骆驼的稻草,顾慧心再也撑不住,对着正在记录的摄影机,“啊”地一声,崩溃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庭审过程还是参考了庭审公开网的案例,但是出于阅读性和剧情人设的考虑,没有严格按照现实庭审流程来。   小情侣各自打怪,总算忙完了,下章见面! 第62章 愿意搬过来吗   庭审结束的那一刻,严岸阔像溺水的人终于接触到新鲜空气,裹紧身上的大衣,仰头深深吸着气。   梁景良经过他身边,面上是憋不住的得志开心:“挺厉害啊,怪不得周主任跟我力荐你。”   严岸阔依旧是冷漠的样子:“没别的事,梁总只需要等结果就行。”   “好。晚上请你吃个饭吧,这些天辛苦了,我让王喜订位子。”梁景良作势要打电话。   “我下午还有事,不吃了。”严岸阔婉拒完,近乎直白地说,“这次能抓到证据的漏洞只能算是侥幸,对方肯定还会再上诉,你好自为之。”   那意思是,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就没有下次了。   梁景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耸肩。   没过一会,顾慧心也满脸泪痕地出来,见到梁景良和严岸阔,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指着他们,连手指都气得发抖。   “顾女士,我送您回家。”助理怕她身体不适,赶紧上前劝。   顾慧心行尸走肉一般,被助理拉着下楼,走到一半时才忽然停下,回头冲梁景良和严岸阔说:“你们……会遭报应的。”   梁景良冲她比了个挑衅的动作,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南京的天仍旧灰蒙蒙,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严岸阔撑起黑伞,望着顾慧心离开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上诉人的代理律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拍拍他说:“哥们,不是我说,今天你属实是攻击性太强了,我拦都拦不住。”   上海就这么大,专打婚姻类的律师就更少,大家来来回回基本都认识。眼前这个人严岸阔也脸熟,是复旦毕业的新秀。   下了庭都是同行,寒暄两句是常事。严岸阔收起庭审时的锋芒,朋友似的与他自然地聊天:“那些监控怎么来的,你比我心里清楚。程序正义这四个字,你比我也更懂。”   ——不存在任何有关结果正当性的独立标准,但是存在着有关形成结果的过程或者程序正当性和合理性的独立标准[1]。这是学校里的必修课。   他们在一次次实战中摸爬滚打,收获关于这四个字不同的感触,形成不同的价值观念,最终又因为判决或是其他形式达成某种短暂的统一。   对面的律师摘下眼镜,放在衣角擦拭,点点头说:“我当然懂。如果今天是我坐在你那个位置,肯定也会跟你做一样的选择。”   严岸阔笑着摇头,这些跟他没关系,他在这站着只是想散心,而不是从别人那获取什么认同。   “但是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很高,顾慧心家里什么背景你也知道,再加上,这又是公开庭审。我只能说……你多加保重吧。”   对方重新戴上眼镜,郑重地向他点头,像在与久违的战友道别。   严岸阔离开法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边迹打电话。   “我忙完了,明天回上海,给你带了个小礼物。”严岸阔开门见山,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急切,“你在哪儿?明天我去找你。”   边迹并没有他想象中爽快,而是犹豫地说,明天有别的事情。   严岸阔奇怪他最近的飞行排班为什么跟计划的完全不同,明天本该是休息日。   “不不不,跟工作没关系。”边迹解释,“是一点私事,我以为你过段时间才回来,所以先约了其他人。”   严岸阔表示理解,告诉他“约好了就去吧”,可还是忍不住小声抗议:“可是,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   其实在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严岸阔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矛盾来得这么快。不知道其他情侣是如何解决聚少离多问题的,严岸阔的解决方式十分简单粗暴:没有机会,创造机会。   “或者这样,你现在有空吗?我来改行程,今天晚上回上海,最快两个小时后能到,我们可以一起吃个简餐。”严岸阔果断地更改动车班次。   他的原定计划是跟团队处理些后续杂事,现在只能在车上跟大家开线上会。   边迹也很想他,虽然觉得这样有点折腾人,但还是答应,订好虹桥站附近的餐厅,说:[(位置)好,正巧我也有事跟你说。]这个月忙得一周只有两次视频,着实能把人憋坏。   以前比这压力更大、加班更晚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但这是第一次,严岸阔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到、拥抱、亲吻自己的爱人。   如果……可以将二人本就短暂的共同空闲时间最大化利用。   如果能每天醒来就看见他。   如果能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   严岸阔想着,心跳越来越快,他甚至现在就闪现到上海,把那个人死死揉进怀里。   这么久没见面,严岸阔想从南京带点礼物回去,于是在回去路上选了家本土的老字号银饰店,挑了个银坯,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好自己想要的图案,让人现场做戒指。   “哟,给对象买礼物啊?”老师傅一边在戒指内雕琢,一边笑着问。   严岸阔点点头,“嗯,麻烦您给磨得精细点。”   “那肯定,我的手艺你去打听,整个南京不说第一,前五那是肯定的。”老师傅熟练地抛着光,对着图纸说,“我看你画的,这是个飞机啊?右边这条线是尾迹云吧?”   严岸阔笑着说:“是。”   “对象是空姐?”老师傅做到精细部分,戴上放大镜,“还是你们年轻人浪漫。”   严岸阔没说话,抬手看腕表,发现时间还早,便问:“师傅,等会能不能让我在里面刻个字?”   “没问题,笔画不多就能刻。反正都在环儿里边,不影响美观,你刻得好坏都是心意。”老师傅通融地把位置让给他,开始极限现场教学,“你就把这个对准戒指,注意力度,手稳点就行,不难的。”   严岸阔是个十足的聪明学生,不但滑冰和法律学得好,在刻字方面也有一点就透的天赋。   最后,严岸阔带着刻了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见的二人姓氏字母的戒指,坐上车。   高铁上网速不好,无法进行任何需要网络传输的工作,严岸阔被迫拥有两小时的放空时间。   他闭上眼想,如何才能把本就稀缺的约会时间变得更加高效。他跟边迹的工作性质使然,每次见面都匆忙,这让独处的时间更加宝贵。   穷举完几十种解决方案后,严岸阔得出一个结论:有个办法,能在二人空闲的时候,每时每刻每分都见上面。   严岸阔恪守仪式感,即便已经着急到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甚至差点跑掉一只皮鞋,仍然不忘下单一大束玫瑰,让送到货架。   餐厅帅气的保安看管货架物品,把花交给严岸阔后,很有眼色地祝福他“约会愉快”。   怎么会不愉快呢?严岸阔想,此刻走在车水马龙的闹市,而他是去赴心爱的、三周未见的爱人的约,他可以短暂原谅世界的不堪。   严岸阔抱着花束来到约定位置时,其实已经过了餐厅最晚上餐时间。但他需要感到幸运的是,他的男朋友·边先生拥有绝佳的口才和良好的人缘,因此老板为网开一面,延长了一小时的打烊时间。   “累吗?”边迹特意下楼接他,见到第一句话是问累不累,“怎么还有空买花啊?”   “看到你就不累。”严岸阔把玫瑰递到他手上,“送你的花。”   边迹单手扶着下巴道:“你这好像十年前偶像剧里的话。”   严岸阔不满:“我明明认真的。”   边迹低声笑了笑,一手接过花束,一手摸他的头发,“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眼圈怎么黑成这样?”   严岸阔叹气,“案子打得人心累。”   边迹关心道:“现在解决了吗?”   “还没判,但好歹是不用投入太多精力了。”严岸阔指着桌子说,“快进去吧,店老板该催了。”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过得手忙脚乱,一个被无止境的调查、盘问、吵架、推诿折磨得心力交瘁,一个则陷在文山会海里不能自拔。   今晚算是短暂的气口,要是再不从海里出来透个气,两个人都要窒息了。   边迹选择跟严岸阔坐在桌子的同一边,偷偷在桌布下把手放进他的手心,像极了热恋期的大学生:“想你呢。”   严岸阔温柔地回应:“我也想你。”   餐厅有驻场的钢琴手,此时正在弹一首上世纪经典民谣。一切曲调被钢琴重新演绎,都显得格外优美温柔。音乐让严岸阔产生气氛正好的错觉,小别重逢的情绪则加重了误判的可能。   “还有这个,”严岸阔像俗套又落伍的偶像剧男主那样,试图像边迹展示上个月才学会的戏法,从桌上密集的玫瑰花里变出一个戒指盒,递到自己攥着的、边迹的手中,“给你的礼物。”   丝绒盒中躺着一枚戒指,它明显是情侣戒中的一枚,装饰图案是机尾及其留下的云线,尾迹云又似心电图刻画的心跳。看起来是定制款,应当是蓄谋已久的产物。   边迹嘴巴张了张,惊喜地问:“怎么突然……送戒指?”   严岸阔不觉得戒指有多特殊的含义,只是觉得边迹的手指很适合戴,而手工艺品又实在有新意,于是就做了一个。   因此也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与戒指结合起来有多么正式而严肃,而这些都给了边迹巨大的压力。   “我今天回上海的路上,一直在想个问题。既然我们两个白天的时间总是对不上,你还需要全球各地飞,那么住在一起,是不是至少晚上有机会见面?”严岸阔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到让人心疼,“所以,你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不得不承认,严岸阔是位优秀的律师,冷静,果断,说一不二;可他作为魔术师实在有些蹩脚,边迹甚至可以看到花里的机关和他反应不太迅速的手法。   边迹先是愣了半秒,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确认道:“什么意思……?”   “以前也跟你说过,我那个房子当时是按照婚房装修的,从来没有任何人跟我一起住过,请你相信我的认真。”   严岸阔以为边迹是在顾虑风险,细致地解释:“当然,在同居前我会先签财产共享协议,该有的流程绝不会少。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   边迹从不怀疑严岸阔的认真,更没考虑过什么经济风险。只是他在听到“同居”这个关键词后,大脑空白一片,连后面的话都很难理解,只能呆滞地看着严岸阔的嘴巴张张合合。   很好看的嘴巴,可是今天的提议却让人很难集中注意在它身上。   住一起……吗?   边迹眼前再次跳出许多画面,破碎的花瓶,交叠的人体,重重的耳光……   他忽然变得脸色苍白,抽回手,站起来,拖得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作者有话说】   [1]出自罗尔斯的正义论下章闹别扭预警,大家开心看文不要骂人哦(鞠躬 第63章 如果对象不是我   可能是意识到语气坚决得有点伤人,边迹摸了摸鼻子,重新坐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有到同居的时机。”   严岸阔刚才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向后靠着,等边迹坐下后才慢慢前倾,双手捏了下桌子,“你希望准备到什么程度,才叫好时机?”   边迹仍旧不敢看严岸阔的眼睛:“我不知道。”眼看着律师的辩论基因蠢蠢欲动,边迹抬手让它安静归位,“总之不是现在。而且我觉得,同居也不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严岸阔眯着眼,浅浅的近视让他看不清边迹的表情:“我们的问题?”   边迹刚被严岸阔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一跳,为了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说话不太过大脑:“聚少离多,观念差异,圈子不同……而同居,不会解决这些问题,反而会激化它们。”   “问题”是四个字四个字蹦出来的,每多出一个,严岸阔的表情就更黑一分。他沉沉地望着对方,晌久,问:“所以,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这么多问题。”   其实边迹说的这些,严岸阔早在在一起前就预料到过,所以他才会找边迹说那一通拼图理论,试图给对方泼一泼冷水。没想到,当时边迹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说要追他,于是理智如严岸阔也不得不向这样的攻势投降。   可惜两个人当时并没有就严岸阔提出的、无解的拼图难题给出统一答案,因为蹩脚的哲学家·边迹认为,任何深层分歧总会以浅层的问题出现,因此他们仅需要解决挨个出现的表层问题,就能慢慢触及核心。   之前的几次解决得都还算不错,比如抽空去对方的城市,或共同参加聚会,这些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可边迹也没想到,难题来得如此迅速。同居这件事,就和他少时的巨变一样,并没留给人脱敏的时间。   辩论家·严岸阔本人也足够蹩脚,仅因为边先生的一句追求就丢掉理智,跟着他走一步算一步。以至于现在问题出现了——还不少——严岸阔却破天荒地没有做好PlanABC,只能被动地说:“我没有什么好方法。”   边迹双手握着酒杯,很快又放开,如此循环两次后才说:“我也没有。也许……就是解决不了呢?”   对于脱轨的一切,严岸阔自责,痛心,却绝不后悔。他靠着椅背,安静地问:“那你的意思是?”边迹不答。   严岸阔闭上眼,颤抖地深呼吸,做足心理建设后,才开口问:“如果对象不是我,是不是一切都能解决了?”   “严岸阔。”边迹立即否认,表情严肃,不明白他为什么能问出这种问题,“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这么想!”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严岸阔终于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也舒展开。   “算了,先不聊这个。”为了将已经走到死胡同的话题拉出来,严岸阔将他爱吃的汤羹推到面前,“明天你说有事,要去哪?”   边迹没料到他这么快就不再聊,毕竟二人还没达成统一,而且边迹明天的事跟严岸阔的邀请简直背道而驰,因此开口时有些犹豫:“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一直在看房?”   严岸阔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轻轻“嗯”了声。   “有个房子户型跟地段都不错,最近价格跳水,我打算……明天去跟房东谈谈。”边迹尽量简短地说。   严岸阔被气笑了,“明天就要谈价,你今天才通知我?”   “不是,”边迹慌忙解释,“这是很久以前就看好的,我那时候跟你提过。”   边迹确实提过几次,当时二人没确定关系,还就上海房市走向讨论了一番。后来忙起来,严岸阔就忘了这茬,也根本没料到边迹想要分开住。   严岸阔吃了口菜,希望以此能压制心底的不安和焦虑。   “你刚刚才讲,同居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严岸阔直直看着他,摆出一道无法反驳的逻辑,“难道在宝山买房就能解决?”   边迹自然走不出他的逻辑闭环,却有自己必须这样做的情感理由:“也不能,但我还是想买。”   严岸阔从他少有的、脆弱的语气中隐约能猜出,这大概与他提过的少年生活有关。   但严岸阔也不是圣人,总被隐瞒的滋味并不好受,因此话出口时变得生硬:“边迹,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打算和我一起生活?”   边迹很快反驳:“没有,我只是还……不习惯。”   严岸阔不解:“也不打算去习惯?”   边迹努力辩驳:“我已经在‘打算’了,之前你让我去见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我不是都见了?这些都不是我习惯的。”   严岸阔双手倚在桌子上,声音沉下来:“这些都让你很勉强吗?”   边迹默然,过几秒才缓慢摇头。   几秒的迟疑已经足够让严岸阔读出他的犹豫,严岸阔深呼吸后才说:“你自己的钱当然想怎么花都可以,所以我不会跟你分析在现在的市场环境下去宝山投资不动产的不理智,以及咱们俩资产配置同质化的风险。   “你也许出于某种原因对私人领域产生一些执念,所以我不强迫你为我改变什么,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前因后果。   “否则,只丢下来一句‘没准备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陪你‘准备’”。   严岸阔之前说自己有些职业病,这话也不假。商讨出现分歧,他想像庭辩那样解决,这种模式放在亲密关系中就显得冰冷不少。   争论时语气肯定没有刚见面时温柔,边迹越听越觉得委屈。他的好口才当然可以继续发挥,可他不想,这顿饭明明应该吃得很温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欢而散。   为了让彼此今晚都能保持尚可的心情,边迹站起来适时叫停:“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   边迹不当值时偏爱浅色衣服,卫衣将瘦削的脸衬得年轻。他的眼睛里带着些水汽,与平日烈阳似的乘务长不同,此刻充满无助与恐惧。   比起打破边界,他更怕严岸阔离开自己。   严岸阔透过昏暗的烛光,恍然间似乎窥见十来岁的、脆弱的边迹。这样的边迹他曾经见过——在滨江,混乱开始的同床共枕那天。   庭上胜率奇高的大律师,一下子慌了神。   边迹双手握着杯壁,分明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想在不开心中过完生日。”   【📢作者有话说】   闹了个小别扭,不过下章就和好了(……)   前面也说过,两个人都不是完美人设,需要磨合,大家开心看文不要骂人orz 第64章 不生气了吧   严岸阔猛地站起来,慌张地问:“你今天生日?不是……下个月吗?”   边迹没主动讲过生日日期,但严岸阔见过他身份证,也订好了下个月的餐厅与礼物。本想作为惊喜送出去,没想到用错了力气。   边迹低着头说:“我们家过农历。”   少年被养出的习惯,成年后却没人想得起来。要不是严岸阔今天坚持回来,边迹原打算自己回家点蜡烛。   “对不起,我……”严岸阔从不输掉的嘴巴忽然变得很笨,只知道反复使用俗套的道歉词,他起身走到边迹身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内疚又真诚地喊他的名字,“对不起,生日快乐。”   不知该说餐厅老板不识眼色还是会做生意,这时放起舒缓的钢琴曲,却让服务员走过来,抱歉道:“先生,我们今天马上要打烊了。”   餐厅在商场内,其实半小时前就该关门,全靠边迹的好人缘与嘴甜才挨到现在。边迹没有再停留的道理,起身道:“回家吧。”   严岸阔还想道歉,“边迹——”   “我想回家了。”边迹站起来,板着脸走掉。   边迹平时爱大笑,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冷起脸来有多吓人,就连严岸阔跟在他身后,气场都被压制住不少。   “我送你。”严岸阔说。   边迹没说话,在前面走得很快。   严岸阔便快步赶上去,跟他肩并肩走着,见人不响,又拿手肘碰碰他的,“送你,行不行?”   边迹还是没理他,抬眼又放下,走自己的。   严岸阔当这是默认,乖乖跟上:“车就停在地下,我们去坐电梯。”   刚出电梯,严岸阔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边迹给他一记眼刀,问:“谁?”   “……客户。”严岸阔不敢接,很怂地掐断,帮边迹拉开车门又系好安全带,小心问,“我能坐你旁边吗?”   “你先接电话吧,免得耽误案子。”边迹仰着头,闭目养神。   严岸阔说了声“遵命少爷”,退回门外回拨电话。   边迹靠在林肯的后视窗等,看着后视镜镜片里正在交代事情的严岸阔,轻轻叹着气。   约莫半分钟后,严岸阔回来,上车前还要征求意见:“我开车了?”   边迹冷冷地说:“那我开?”   “……还是我来吧。”严管家利落地上车,发动引擎,“这个空调温度合适?”   边少爷说:“再低点。”   从车站到公寓的路并不堵,半小时就到了。   边迹还没从不欢而散的谈心中缓过神,很认真地在思考现实小边要如何解决哲学家·边迹来不及解决的问题。   刚刚角色扮演似的对话只是在互相给台阶下,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可见,严岸阔的拼图理论并未出错。   今天的别扭,简直像是在印证从前在酒吧里严岸阔说过的话。而提出要追人的边迹,似乎正在为冲动和感性付出代价。   是继续解决表层问题,无视他们格格不入的人生吗?   边迹靠在皮垫上,一筹莫展。   严岸阔见他不说话以为还在生气,道歉:“我刚刚语气不好,更没想到生日会算错,是我不对。”   边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生气归生气,但别让自己难受,更别憋着。”严岸阔遇到红灯,停车,认真道,“可以骂我,可以不理我,心里在想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让你开心。”   边迹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没不开心。”   撒谎。严岸阔心里想,意欲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但前面红灯转绿,他只好收手。   边迹重新靠回椅背,思考刚才没有得出答案的问题。   是像以前那样,慢慢就表层问题磨合妥协,还是直接刀指核心,长痛不如短痛?   可就算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核心问题,又能以什么办法?   和上次面对拼图难题的边迹一样,这次边迹仍然是个不称职的哲学家,在头脑风暴半小时后仍然没有得出可靠结论,最后选择,回避。   头痛,算了,不想了,就再信一回“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到了。”严岸阔等了一会,不见人动,出声提醒道。   边迹回过神,打开车门。   严岸阔说“稍等我一会”,随后便不见踪影。   边迹还想跟他阐述自己在车上想不清楚的结论,因此站在原地耐心等。   不远处的门卫亭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是严岸阔拿着小块生日蛋糕跑出来。他一边跑,一边板正地端着蛋糕,生怕它塌了似的。   严岸阔在边迹面前站定,微微喘着粗气说:“既然你不喜欢别人进家门,那我就在这里给你过个生日,好吗?”   边迹惊讶地迎上去,帮他把蛋糕放在路边长椅上,“你什么情况?”   严岸阔平复好呼吸,郑重地又祝一遍“生日快乐”,然后说:“很抱歉,我这个人对感情一直没什么安全感,所以,遇到太喜欢的人,就想要赶紧握住。可能节奏快了,让你觉得勉强。”   活了三十多年还如此患得患失实在不该,可两人的相遇就是如此不该又如此难遇,以至于火灾后的每一天,边迹都在“祈祷那天不要发生”和“还好那天发生了”之间反复。   “不是勉强,”边迹纠正道,“只是需要适应。”   严岸阔点点头,说“好”。他把蛋糕打开,里面是制作精致的奶油花纹与飞机模具。   边迹看着它,百感交集:“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车前。”严岸阔不好意思地承认,车上那通电话就是店家打的。   边迹没多说什么,取来一根蜡烛点燃。   严岸阔帮他用手窝着火苗,挡住风,让边迹许愿。   边迹双手合十,抬头看眼墨色的夜空,低头吹灭蜡烛。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分开,”边迹的语气居然有点可怜,“无论因为什么理由。”   严岸阔心中一动,把人拉到身边,低头点着他的鼻子,“我们不分开。”   边迹抽了下鼻子,“你以后就知道了,我的脾气其实不算好,被凶了会冷脸——像今天一样——需要哄回来。”   怎么会有人把“我生气需要人哄”说得这么自然,严岸阔哭笑不得:“有多冷脸?给我打个预防针,我好预谋怎么哄。”   边迹像只张牙舞爪的狼犬:“我会不理人,会骂你。”   严岸阔知道他不会,佯装害怕:“这么吓人?”   “吓死你。”边迹收起爪牙,恢复平日顺毛模样,“而且,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你的节奏。”   严岸阔摸他的脑袋,“我们争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同步一点,有信心吗?”   “有。”   “真棒。”   边迹说:“但我怕你不耐烦。”   严岸阔哑然失笑,“怎么会?”   没人能嫌这只可爱、热情又体贴的大狗烦。   边迹将信将疑,宕机一晚上的社交天赋终于重新上线,恰当地找到一个能缓和气氛又能拉近距离的问题:“在小区外边站这么久,你冷不冷?”   严岸阔笑了,“冷。”   “那抱抱吧。”边迹忽然扑进严岸阔的怀里,头发在他下巴附近蹭了蹭,很轻地说了声,“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   十二点的提醒闹钟很快响起,边迹跌宕起伏又平平无奇的三十二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生日快乐。”严岸阔踩着最后一秒钟说,“礼物还在我家,本来打算下周给你的,抱歉。”   边迹摇头,“你已经送过戒指了。”   严岸阔坚持:“那不算生日礼物,而且你不喜欢,要重新送别的。”   边迹猛地抬头:“谁说我不喜欢?”   严岸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那是被你问蒙了!”边迹伸出手,理直气壮地,“戒指,给我。哪有送了人还收回去的。”   严岸阔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掏出盒子,再一次打开它。   边迹为了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喜好,取和戴的速度都堪称飞速,并且同样迅速地为严岸阔也做了同样的流程。   于是,一小时前还在闹别扭的二人,中指上现在居然多了枚情侣戒指。   严岸阔说:“其实我还买了仙女棒,不过现在太晚了,怕门卫赶我走。”   “仙女棒?”边迹扑哧笑出来,“严律师,你可真幼稚啊。”   “嗯,我幼稚。”严岸阔重新将他抱住,中指上泛着银光的手在柔软的头发上来回摩梭,“不生气了吧,宝宝。”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啊,他们说这是在吵架 第65章 威胁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边迹知道严岸阔还要开一段时间的路,怕他开夜车危险,没敢睡,干脆躺在床上,翻找严岸阔的庭审视频。   边迹平时碎片时间不多,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车上,现在好不容易有点闲心,决定多了解爱人的工作。   有些法院的公开庭审会在网络上直播并回放,边迹便估摸着时间和地点,摸进网站内精准找到了相应视频。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算法过于精准,中途边迹切换到另一个视频平台,发现首页推荐就是这个直播回放的剪辑和搬运。   投稿人是个有几万粉丝的普法区UP主,边迹出于好奇,点进去看了几分钟,发现同时在线观看人数还不少。   视频将三小时的庭审剪辑成十分钟,仅留下质证和庭辩最焦灼的环节,并配上字幕说明事件背景。   不出所料,弹幕骂得不算好听,满眼都是:[这个凤凰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原告哭得好惨啊,我都心疼了,她倒了八辈子霉看上这么狗东西。][她父母在天上该多心疼啊/心碎,手心里的宝贝就这么被狗男人伤害/大哭][所以说,姐妹们,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智者不入爱河。][恶心男!出轨还吃绝户!去死啊啊啊!]边迹把视频往后拉了拉,是双方在争辩证据合规性问题。   屏幕中的严岸阔五官模糊,但仍能看出轮廓。他淡定地说:“违反法定程序收集的证据材料,无法与原件核对的复制件、复制品,以及存有疑点的视听材料,无法作为定案的依据。”   话音刚落,顾慧心几近崩溃,在上诉席上嚎啕大哭,不断重复着自己没有做错,声嘶力竭令人动容。   弹幕的风向转变,连带律师也一起骂:[这个辩护律师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什么案子都接啊?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说什么屁话?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了?果然渣男就能跟渣男共情!][讼棍是这样的!只要能赢,谁给钱就当谁的狗。]边迹越看越生气,直接把弹幕关了,气得在床上来回踢腿,差点没打出一套军体拳。   深夜,严岸阔发来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边迹停止踢腿,犹豫要不要告诉严岸阔视频的事,出于想让人好好睡觉的考虑,他只发了个[晚安],决定第二天再说。   次日一大早,边迹便将视频链接转给严岸阔,问:[昨晚我刷到这个,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影响,但总之注意一点吧。]严岸阔回复得很快,是一句语音:“看到了,我先去律所。”   “好。”   边迹随后联系中介,问他是否能按原计划见见房东。   中介却说,房东觉得现在市场不好,反悔不想卖了。   边迹本身也持观望状态,没多说什么,趁宝贵的空闲决定先补觉。   一觉睡到半下午,边迹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有两个未接。是X航的法务经理找到他,问他是否有空到公司一趟,需要同步最近的信息。   边迹不想出门,直接问:“电话里说可以吗?”   唐歌云没料到他会拒绝,愣了会才回“可以”。   “好,你说。”边迹打开手头的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今天孩子出院了,身体恢复得不错,没留什么后遗症。所以,钱锋和王怀春更新了需求。”唐歌云有条不紊地说,“第一,要求公司医药费和精神损失共计26万元。第二,要求提供当时的舱内音频记录。第三,以X航官方账号公开发布致歉声明。”   边迹听完,问:“要我配合什么?”   “你什么都配合不了。”唐经理断然,叹口气,“最后一条,领导不可能答应的,宁愿多给点钱也不可能。”   边迹直言不讳:“那人家第一次又没提公开道歉,只是多要了几十万,公司当时怎么没答应?”   唐歌云跟边迹一起进的X航,有三年的律师经验,还在法院实习过,一张巧嘴说辩,性格也活泼讨喜,边迹跟她说话不用太拘束。   “当时不是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要是我连谈都不谈,领导不得批评我?”唐歌云拿他当朋友,说得直白,“这可是在给你善后!你应该跟我一条心。”   边迹不吃这套,半开玩笑地说:“都说了救治无责,调查专班都说我没问题,你可道德绑架不着我。”   “边乘务长,”唐歌云不跟他打马虎眼,严肃地说,“我跟你同步谈判进展呢!我想听听你这个当事人怎么想的。”   边迹仍旧一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我是觉得,公司减配人手、未备急救仪器,确实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救援结果。在这个前提下,孩子父母想要个说法不过分。”   “唉,是这个理,但是……”唐歌云在椅子上转了好几圈,摇摇头说,“声誉、形象是留住会员的根本,让公司出面公开道歉,领导肯定不会接受的。”   边迹沉默半晌,说:“但人家父母都让步了,赔偿金额减了一半还多,你和陈律师游说好久才争取到呢。”   唐歌云叹气:“领导会管我付出多少努力嘛?领导只会看我有没有达成结果!”   “职场毒鸡汤倒是一套一套的。”边迹被逗笑,“试试呗,不行我跟你一起找找老高?”   高健是集团事业部的老大,为人较其他几位高层和善,管理风格也比较开明。只是他最近一直在出差,下周才能回来。   唐歌云连连点头,“找老高可以,他好说话。正好你对整件事都了解,我们一块去。”   “啧,就等我主动撞枪口呢?”边迹佯装生气。   唐歌云供认不讳:“那不然我干嘛打这通电话?”   边迹挂电话便找行政约了议程,打算等老高一回来就找他上会,又致电陈律师,详细了解了谈判细节和对方诉求,拉着唐歌云做了俩小时的汇报材料。   忙完后,边迹捏着发跳的太阳穴,估摸着严岸阔应该忙完了,打算跟他说说这个情况。但他连打两个电话,没打通。   边迹起身去洗醒神澡,兜里还不忘揣上手机,生怕错过回电。   这通电话确实来了,只不过拖到快零点才来。   边迹困得打瞌睡,被振动提醒,猛地坐起身来接:“才忙完吗?”   对面环境音乱糟糟的,有很多人在走动。   “嗯,你还没睡?”严岸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边迹打了个哈欠,“没呢,等你。回家了?”   “没有,今天要留在律所。”   “要通宵啊?什么事,这么紧急?”   “门口被很多记者堵住,走不掉。”严岸阔抬头看了眼钟,“抱歉,我一直在会议室。你下午找我?”   被这么一岔,ⓢⓌ边迹根本没心思聊自己,只顾那边的安危:“怎么还有记者?你没事吧?”   严岸阔叹口气说:“昨天那个视频,被K先生转发了。”   K先生是法律圈有名的自媒体人,粉丝量过百万,因为直播和综艺广受网民喜爱。他的转发意味着事件迅速破圈,大量路人关注到这件事后,负面的评价也铺天盖地而来。   好巧不巧,昨晚其他省份出现某富家女被丈夫杀害骗保的新闻,一时间口诛笔伐不断,战火甚至牵连至文顺案的辩护律师。   有媒体查到严岸阔的工作单位,便打电话到恒天,前台小姑娘受过专业培训,给出的答复官方而不出差池,被报道出去后又是一番新解读。   随着恒天门口蹲守的记者越来越多,所主任也坐不住了,紧急把事件相关人叫来开会商讨后续应对策略,严岸阔跟着讨论到现在,门口的人才渐渐散了。   “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去接你?”边迹着急地问。   “不用,你先休息吧,我等人散了就回家。”严岸阔并没有忘记正事,“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恒天出了这么大乱子,边迹哪还敢让他为自己分神:“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一直不回消息,怕你又不好好吃饭。”   严岸阔听出他语气不对劲,追问:“真的?”   边迹点点头,“真的,放心吧。”   严岸阔又问了一遍,问不出来什么,只好放弃,又嘱咐一遍“有事要告诉我”。边迹笑着说“好”,催他赶紧挂电话回家。   边迹之前只知道文顺的案子社会影响大,却没想到会大到惊动这么多媒体的程度。   新闻报道相较于弹幕,立场中立,但描述手法不免带些主观倾向。如果边迹跟辩护律师不存在亲密关系,看完新闻后大概也会为原告鸣不平。   夜里两点多严岸阔才到家,给边迹报平安。   边迹越想越心慌,一大早又给严岸阔发了好几条微信,没人回,他再也坐不住,拿上车钥匙,准备去严岸阔家里看眼。   边迹开车风格不急不缓,以前都被夸开得稳,就这次是个例外。   因为堵车,他离前车只有几步距离,又遇上接连不断的红灯,等得人很烦躁。   他不耐烦地拍拍喇叭,一分钟看三次后视镜,捋了把前额的头发叹气。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他看清来电人后,赶紧接通蓝牙。   “边迹,”严岸阔那边也一反常态地紧张,“你在哪?”   边迹回答:“还在桥上堵着,怎么了?”   “我……”严岸阔犹豫了一会,才说,“我的家庭住址应该是被泄露了,今早门口被泼了油漆,门卫室还收到几只死兔子。”   “有人威胁你吗?”边迹一下子把高音调,“你人呢?受伤没?”   严岸阔说:“没有,我先来公司了。但是恒天现在门口还是很多人,所以周主任建议我,先休息两天。”   边迹的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话,过了一阵子,心跳平复,才发出声音:“那些人怎么进去你小区的?”   “还不知道,报警了,在查监控。”   电话中空了两秒,边迹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怎么办?家里肯定不能再住了。”   严岸阔“嗯”了声,说:“没事,我订个酒店就好。我只是怕下午有相关新闻出来,你看到会但心,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   “也不能一直住酒店啊!”边迹着急地说,“再说你住址都泄露了,身份信息能没泄露吗?酒店的安保你放心?受伤了怎么办?”   边迹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导致严岸阔没法插话,等他说完才开口:“已经报警了,不会有事的。”   “人又没查出来在哪,你怎么知道没事?”前方红灯转绿,边迹果断变到右转道上,没有半点犹豫,“来我家,我去接你。” 第66章 同住   严岸阔愣了两秒,迟疑地问:“你家?”   边迹的情绪瞬间换下来,声音也小了点:“嗯,我家。”   严岸阔静默地等待着,过很久才说:“不过去了。太危险,对你也不好。”   “严岸阔!”边迹这次少有的强硬,提高声调,说一不二,“你还有更好的地方能选吗?”   边迹现在住的公寓算是公司的,所以对人员流动有严格限制,人脸加动态密码双重认证,后台直接接入报警系统,无关人员根本过不去。这种级别的安保措施,对于二者来说,确实都是最好的选择。   严岸阔还在找理由拒绝,边迹一锤定音地说:“我在去BFC的路上。要么我去接你,要么咱们路口见。”   “你别。”严岸阔无奈地说,“这里全是人,不安全。”   边迹“噢”了声:“我不管。那你选个路口上车,我就在路边停着。”   边迹也没想到,认识严岸阔才短短一年,居然能先后经历空中浩劫和律政风云,影视作品都不及他惊心动魄。   在边迹的坚持下,严岸阔最后选择在一家火锅店的后门上车,戴着口罩与帽子,上车也没摘掉。边迹从堪堪露出的眼睛能看出,这个人大概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到底怎么回事?”边迹问。   严岸阔回头确认无可疑车辆跟着,才放心地喘口气:“监控移交给警方了,还在调查。”   “那些开盒你的人怎么说?”边迹因为着急开得很快,“还有传播的、人身攻击的,都得告吧?”   “我保留了证据,但是要先起诉平台,要求它提供身份信息,才能起诉到个人。”严岸阔眼看快到小区内才摘掉帽子,“很漫长的取证过程,慢慢来吧。”   边迹带着他来到小区,先找到保安室,又经过复杂的报备流程后,才让严岸阔通过门禁。   小区内几乎都是X航员工,一路能碰到不少同事和熟人。边迹笑着跟许多人问过好,进公寓电梯后提醒严岸阔可以取下口罩了,对面摇摇头,说进屋再说。   边迹便带着他来到门口,用手遮住显示屏,输入密码,开门,回头跟严岸阔说:“进来吧。”   门口没有多余的拖鞋,边迹让他穿自己的,自己则找出冬天的棉拖来应付一晚。   这是严岸阔第一次来到边迹的家,也是这个家第一次迎来客人。   公寓也就四十来平,客卧一体,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边迹因为不常在家,所以将灶台锅具全都改成水培的植物。除了沙发上胡乱扔着几件刚换下的衣服外,家里还算整齐。   边迹匆忙把衣服团起来扔进洗衣机,不好意思地说:“太突然了,一般没人来,比较乱。”   “不乱,很温馨。”严岸阔注意到他刚刚说“没人进来”,联想到之前边迹的表现,问,“我站在这里,你会不舒服吗?”   边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我以为你没法接受同居。”严岸阔看着他说。   “噢,我只是不太……”边迹本来想说“不太喜欢跟别人住一起”,但他觉得严岸阔不能算“别人”,于是没有往下说。   严岸阔站在原地,似乎很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   边迹抬了下手,指着沙发说:“坐吧。”   严岸阔少有地局促,只坐沙发很小一块,背挺得笔直。   边迹回头问:“最近你是不是要经常去派出所?还有文律师那边,要请他帮忙吗?你应该经常要开会吧,需不需要用到网线?”   严岸阔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律所,苦笑着强调:“边迹,我休假了。”   “我知道啊,但你就算休假不是也有工作吗?”边迹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餐桌可以收拾收拾,借你当办公台。”   “……”严岸阔眯起眼,“不必了。”   边迹将信将疑:“那你有需要再跟我说。”   严岸阔嘴上说着“不必”,手上还是不听使唤地打开邮箱,告诉黄筱萧和文鸿宇,一有进展就通知自己。   边迹打开冰箱,问:“中午你想吃什么?”   严岸阔看了眼摆满了水培植物、几乎已经无法被称作厨房的台面说:“你这里能做饭?”   “……不能,我每周在家待不了几天,直接点外卖更快。”边迹解释完,打开外卖软件让严岸阔挑,“不过比较麻烦,外来车辆进不来,要去门口取,或者拜托保安送上来。”   严岸阔盯着边迹看了半天,哑然失笑:“你一直这样吗?”   边迹点点头,“对啊。”   他常年在外飞,经常回来已经是半夜,要学会什么厨艺不太现实。   严岸阔没多说什么:“要不我来买点菜,明天给你做?你应该还没尝过我的手艺。”   边迹想了想说:“我尝过吧?”   “那是早餐。”严大厨做饭其实也不算多擅长,却有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尊,“不一样。”   边迹环视厨房一圈,为难道:“开火可能有点难,那些绿植挡住灶台了,要做饭还得把它们都搬走,要不……算了?”   严岸阔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行,听你的。”   于是边迹点起附近的外卖,跟严岸阔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放起八点档电视作为背景音。   明明是走投无路才聚在这里,此刻却有着难得的宁静和放松。   严岸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上次你说想换个房子?”   “对。”   “跟房东谈了吗?”   “没,房东觉得现在卖不上价,反悔了。刚好我也有别的事,就没再接着看新的。”   严岸阔拿水杯的手忽然停住,“最近很忙?”   边迹顾左右而言他:“就……还是那些工作。”   X航的空乘任务重,但无论如何都得按照标准规定的飞行时长限制来,公司不会违规安排飞行,严岸阔只能想到一种情况:“你要换航线了?”   以前边迹跟他提过,公司未来要做航线调整,因此近期一直在收集机组的需求,以便后续排班。   边迹摇摇头,“不不不,统筹航线那事儿只是个规划,估计要等明年才会提上日程。”   严岸阔“嗯”了声,换了个话题:“你还是想买房吗?”   “嗯。”边迹尽量给出合理理由,“总不能一直住公司公寓,我的东西很多,你那边也放不下。”   “但我真的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宝山也不是最合适的板块。”严岸阔叹口气,“能不能先别急着看?我先找做金融的朋友问问,看如何配置资产能保证收益最大。”   边迹抿了下嘴唇,说:“不急,现在市场变动太大了,我本来就在观望。”   跟几天前不同,两个人都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心态和想法发生了巨大改变,不再会为这种事不欢而散。   这一刻称得上温馨,但严岸阔看起来并不自然,像是因为有生日那天不愉快的前车之鉴,在刻意压制自己的不开心。   边迹主动用脸蹭严岸阔的手指,像一只示好的小动物,“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严岸阔想了想,没说实话:“没有。”   “骗人。”边迹从事服务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差。   严岸阔见躲不过去,改口道:“我怕说了,你会觉得我特别小心眼。”   “怎么会?”边迹坐到严岸阔腿上,搂上他的脖子,“你最好了。”   严岸阔抬头头吻他的眼睛,心理建设许久,才说实话:“我在想,你为什么对跟我一起生活这么抵触。”   边迹立刻摇头,想说自己并不是抵触跟他一起生活。   严岸阔伸出食指摁住他的嘴唇,“嘘”道:“你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这句话难听,但你自己也清楚,这是事实。”   边迹张了张嘴,艰难又内疚地发现,严岸阔这句话是正确的。   严岸阔看他的眼神莫名有点哀伤,连语气也染上一丝不安:“是因为没法接受其他人分割你的私人空间?”边迹沉默。   严岸阔便换了种问法:“那现在,我坐在你的沙发上,踩脏你的地毯,你会觉得被冒犯吗?”   就像混沌的大脑突然被注入能量,边迹忽然发现——不知是因为情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自己居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抵触。   “不会,”他努力感受内心的想法,最后笃定地、毫不犹豫地抱住严岸阔:“是你的话,不会。” 第67章 卧室更暖和   严岸阔轻轻抚摸边迹毛茸茸的脑袋,将他的脸抬起,带着请求的语气说:“不抵触,那为什么不能接受同居?跟我讲点?”   看起来是很想要了解边迹的过去,但当事人此刻并不愿意进行这样的剖白。少年时期对边迹而言是丑陋的,而他并不打算在亲密关系中透露伤疤。   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确定,也许是潜意识里担心再次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也许根本没有理由。有些习惯就是这样,它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成因,却构成了充满瑕疵而真实的人类本身。   边迹有段时间没理发,刘海比平时稍长,遮在额前留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顿了顿,随后重新抱住严岸阔,“你是我现阶段最珍视的人,所以你不是‘别人’,来我家也不会‘冒犯’我。”   “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严岸阔很深地看着他,表情兼具无奈和心疼,“不想说就不说。”   边迹毫不怀疑严岸阔等人的耐心和恒心,也认同亲密关系间应当坦诚相待这一点,但他觉得严岸阔没有这个义务一直等。   他们都不再是十几二十岁,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所以,边迹决定逼自己一把,主动提出,要把厨房的绿植都搬走,腾出位置让男朋友做饭。   一个很简单的举动,边迹花了点力气才说服自己,站在灶台前对严岸阔说:“我们一起来做晚餐吧?”   严岸阔正在看邮箱,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   绿植搬移工程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原本绿意盎然的厨房终于回归本色,客厅则成了新的绿植培养基地。   因为菜市场离公寓还有很远,边迹决定线上下单买菜,一边选购一边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跟人一起下厨房呢。”   “那你运气不太好。”严岸阔很有自知之明,“我厨艺也就仅限于几样家常菜。”   边迹毫不吝啬夸赞:“这可是大师水准!”   “你还挺会夸。”严岸阔远远地坐在餐桌上,有客人的自觉,自从边迹给他圈一块地,他就再没有离开过。   “点好啦。”边迹收起手机,走到餐桌边,从后面抱住严岸阔,“你怎么坐这么直?”   “习惯了。”严岸阔隔着边迹的手,让它揉揉自己的背,随后问,“我能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吗?”   边迹正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反应过来又觉得内疚:“既然我都让你来,你就随便用好了。”   严岸阔说了声“谢谢”,起身去了。   等他回客厅的时候,边迹采购的东西都已经送到。   边迹向严岸阔邀功:“喏,调味粮油我都买了新的,还有新围裙,应该够你发挥了吧?”   “我不需要围裙。”严岸阔看着围裙的款式,皱眉婉拒。   “试试看吧,”边迹拉着他走到墙边,强行帮他穿上,“特意按你的码数买的呢。”   严岸阔无奈就范,穿着粉蓝粉蓝的格子花纹围裙被带到镜子前,无奈摊手,“以后家里能不能暂时剥夺你选情侣装的权利?”   边迹严正道:“不能,情侣装我买!”   严岸阔叹口气,妥协道:“那下次换个颜色吧。”   边迹不满:“明明很可爱,”说着还非要拉着严岸阔转一圈,“多适合你的身材啊。”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诡异吗?”严岸阔张开双手,因为内搭被卷起来,所以手臂肌肉和肩膀线条一览无余,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除了围裙什么也没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玩什么奇怪的……”   说到这里,边迹突然对严岸阔提出的设想产生少许兴趣,狡黠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帘,凑近,仰头在对方下巴附近咬了一口,“既然都被误解了,那我好亏啊——”   严岸阔眯起眼,危险地看着他。   边迹轻笑道:“还不如试试真的。”   严岸阔微微抬眼,半秒不到,就把人抱起,圈箍在大理石台面上。   “你这台面够结实吗?”严岸阔问。   边迹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没人敢在这种公寓里偷工减料吧?”   严岸阔便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地吻他。   亲得久了,衣服渐渐散落在各处,墙面上留下五道浅浅的指痕。   严岸阔的背则没有那么好运,被抓出几条长而深的印。   边迹在台面上坐的时间太长,脚都抽筋了,下来时一瘸一拐的。   严岸阔见他行动不便,打横把人抱起来,放进浴缸里,问:“还有脏衣服吗,我一起洗了。”   边迹指着卧室说:“飘窗上堆着,或者衣柜里。”   乘务长四海为家,在这间公寓的时间太短,因此也没有那么多拾掇的精力。严岸阔在进入卧室前,先去征询主人的同意,得到首肯后才进去拿了睡衣出来。   “门我帮你带上。”严岸阔帮边迹关好门,又坐回餐桌旁。   浴室里停了好久才传来水声,严岸阔猜测这是房主在里面纠结。   实际上,严岸阔能感受到边迹的挣扎,因为他也是。他一边想要帮边迹走出来,一边又怕逼得太紧会让人伤心,只是看到边迹皱眉头他都心疼得不行。   过了快半小时,边迹才湿着头发出来,说:“我吹个头发,你进去吧。”   被热气熏红的脸看起来愁云密布,应该是在担忧什么。   严岸阔明白他的纠结,主动提出来,不让他为难:“好,你吹完快去卧室,别着凉。今天我睡沙发。”   边迹瞪大了眼,仿佛在确认刚刚自己没有听错。   严岸阔伸手捋顺他还在滴水的头发,笑着说:“怎么?等着我给你吹?”   “不是……”边迹因为惊讶,回答得有点迟钝,“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性上如此和谐的两个人,分床睡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边迹又是东道主,总觉得这样怠慢了严岸阔。   然而严岸阔只是拿边迹手中的浴巾帮忙擦头发,温柔地制止他的胡思乱想:“不了,客厅有地暖,在这暖和。”   可是明明卧室更暖和。   一股酸胀的气息堵住嘴巴,边迹眼眶有些红,扑上去,吻了严岸阔很久。   卧室门紧闭,构成一个安全的小空间,但边迹这晚并没有因此就得到好眠。   他一直翻来覆去地担心客厅里那个人,怕他会冷,怕他睡不好,怕沙发太硬,于是一晚上起来很多次,以至于严岸阔都有点无奈,告诉他自己一切都OK。   断断续续睡了六个小时,边迹就彻底醒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严岸阔睡眠情况如何。   律师的生物钟实在吓人,七点半就能看到严岸阔在厨房忙活。   “煎蛋和烤面包,想吃哪个?”严岸阔自然地指着锅里。   因为前一天主人特意为他开放使用这个区域,所以严厨师今天动作放得开多了。边迹揉揉睡眼,挤出来一个笑:“都来点吧。”   严岸阔笑着说“好”,没一会就将早餐端来。   边迹看着盘里的东西,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醒来一起洗漱吃饭,累了躺在沙发上闲聊,共享彼此的生活和快乐,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   中午严岸阔接到新邮件,说是调查有初步结果,寄送滋扰快递的人找到了,泼油漆的嫌疑人也已经锁定。于是正在休假的严岸阔根本没闲着,隔着几十公里跟文鸿宇通话,又遥控黄筱萧汇报了这几天的工作进度。   边迹在一旁听着,哂笑道:“就说你停不下一点。”   严岸阔无奈地说:“太多事了,我人不在,到处都在找我。”   “这几天不用核销假期吧?你这简直是居家办公。”边迹心疼那些带薪年假。   严岸阔摇摇头,话锋一转:“对了,你这几天怎么都没飞?”   边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过被停飞的事。   最开始是怕影响严岸阔开庭,再后来又出了各种各样的岔子,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这么久,再想提,反而过了开口的时机。   边迹本来就因为同居和买房的事自责着,生怕节外生枝会让人更不高兴。他太害怕失去严岸阔了。   边迹挠挠头,模棱两可道:“最近……没安排我当值。”   严岸阔觉得奇怪:“休假吗?”   边迹摇摇头,在思考怎么坦白严岸阔才能不生气。   如今这个情形,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但边迹也不想一直原地不动,干脆先逼自己解决另一项横亘已久的问题。   边迹跨上严岸阔的腿,搂着脖子说:“今天,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严岸阔被这一出整得半天说不上话,晌久,才呆呆地问:“一起什么?”   “睡觉。”边迹直白地说。   严岸阔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问的话,只顾着惊讶和喜悦了。   虽然在外面时经常共枕,但都隔着一层睡袋。而且,酒店跟家是两种意义,边迹对后者的要求更高。   严岸阔确认道:“你可以吗?”   边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跨过心里的坎,犹豫着说:“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严岸阔想了想说:“那我等忙完再找你。”   边迹知道,这是严岸阔在给自己留适应的时间。   要接受一个人,完完全全嵌进自己的生活,跟自己共享一切,是件需要循序渐进的事,至少对边迹来说是如此。   边迹在浴缸中一共泡了三十五分钟,其中有三十分钟是在设想,如果对面坐着严岸阔会怎样。   如果对面是严岸阔,他也许会不喜欢对方的水温,或者嫌两个人坐进来空间太小,但严岸阔的肌肉很有弹性,摸起来手感很好,这样看来也不算不能接受。   边迹花五分钟收拾好自己,走出浴室,赶在严岸阔开口之前说:“我去卧室等你。”   严岸阔看着他,认真地问:“我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嗯。”边迹点点头。   轻轻的一个动作,是边迹花了很久才做到的,但他不想让严岸阔知道它有多费力,因为严岸阔是个太会疼人的人,他不想让他太疼。   严岸阔像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眼睛有些红,但最后只说出来一句“谢谢”。   【📢作者有话说】   勇敢小边! 第68章 很多很多的爱   入夜,万籁俱寂,只有空中时不时飞过几架客机。边迹的公寓离机场不远,连发动机的轰鸣声都听得清晰。   “需要耳塞吗?”严岸阔不知道边迹平时有什么睡眠习惯,毕竟他们还没在清醒的时候同床共枕过,“你家有没有什么安神香,给你点上?”   边迹摇头,“别操心了,赶紧睡吧。”   严岸阔这才乖乖在他身边躺下。   有在滨江的前车之鉴在前,他特意离边迹稍远些睡倒,却被边迹拉了过去。   “这样不难受?”严岸阔问。边迹摇摇头。   严岸阔居然比边迹还紧张,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矫情、特奇怪?”边迹搂着严岸阔的腰,因为足够清醒,所以看不出异样。   严岸阔认真地摇头,“从来没有。”   “真的?”   “真的。”严岸阔说,“我只是怕自己参与你的生活太少,冷不丁会忽略什么事,惹你不开心。”   边迹无奈地笑,“都说了,没跟你不开心。”   严岸阔低头不响,似是不信,又似是委屈。   边迹最怕看他这副模样,在时常出现的飞机轰鸣声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那些被藏在暗处的、潮湿的心事,是时候晾出来见见太阳了。   边迹稍稍抬头,把他的手臂枕在头下,用这种更亲密的姿势对话:“其实……我从十五岁开始,就没有住过正常的房间。”   严岸阔猜测到,接下来应当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于是开了侧边的灯,想坐起来听他讲。   但边迹又将灯关掉,在黑暗中保持平躺,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那你以前都睡在哪里?”严岸阔尊重他的意思,在黑暗中问。   “客厅……”边迹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聊别人的故事,“准确来说,是阳台。”   “初中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爸住。房子连厨房都塞不下,他再婚之后,为了能做饭,把客厅改成厨房和餐厅,我就只能睡在阳台。   “你见过那种壁床吗?就是一块床垫,白天立在墙上,下面放桌子,晚上再把桌子收起来,垫子平铺当床——我一般就睡那儿——四面透风,冬冷夏热,还有很多蚊虫。”   严岸阔张了张嘴,本想提“见过壁床”,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其实还好,我不觉得睡那有什么,毕竟比起阳台……我更害怕浴室。”边迹在被子里攥紧睡衣,但因为黑暗,无法被严岸阔发现,“因为周阿姨喜欢早睡,睡前习惯去厕所。我下课晚,所以,被严格限制洗澡时间,只能洗十五分钟。   “有一次我洗得长了,衣服还没穿上,门就突然被她推开……”   “她当时吓坏了,尖叫着出去找我爸,问我怎么还在里面。我爸就骂我,问我怎么不锁门。”   边迹说到这都气笑了,“那个锁他妈都坏一个月了!我喊他修,他说没钱换。”   “反正,这种事还挺多的。那个阿姨总觉得她是后妈,我在针对她,所以我不能惹她半点不高兴,否则就要跟我爸告状。哪怕她做了花生饼,我也得吃完,再笑着夸她手艺厉害。”   严岸阔皱眉,“你不是花生过敏吗?”   “所以啊,我因为过敏去了两次校医,”边迹无奈极了,“可我爸说没关系,打个吊水就好了。”   “不想了,不是什么人都配养孩子。”严岸阔被气得眼前发白,把边迹狠狠抱紧,在怀里揉搓他的头发,“你多棒啊,一个人也能挺过来。”   “我下定决心离开家,是因为……”边迹说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听到他们上床。”   严岸阔抱着他的手猛地松开,连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轻,只能一下一下在对方额头上留吻。   他以前就觉得奇怪,因为边迹平常的性格直白热烈,没道理在床事上那么小声,像在刻意憋着似的,原来还有这个前情。   想到这,严岸阔把边迹抱得更紧了。   “一声声的,很刺耳。我妈在的时候,他从来没给过好眼色,可能那时候也跟别人在做……他……当我的面……我受不了。”边迹明显哽咽了一下,“于是我就去找他,让他们以后小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严岸阔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无助边迹的耳朵,试图让他别再说下去。   但边迹决定的事很难撤回,他决定要在今天撕开伤疤,就不会中途把布蒙回去让它继续生蛆。   “他说,‘你都喜欢男人了,怎么这时候反倒要起脸?’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亲爸能说出来的话。   “反正,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砸坏很多东西。没过多久,他就把我送去姑姑家了,让我读寄宿中学。”   边迹讲得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听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偶尔会加重的颤音外,时常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十足幽默的说书人。   严岸阔却早已心疼得不行,不住吻他的头发,“好了……好了……”   “一开始我还挺开心的,因为寄宿学校只需要周末回家就好,其余大部分时候都住校。”边迹无奈地摇摇头,“而且我姑姑是个很好的人,非常宠孩子。所以,她肯把家里的次卧分出来,让我跟弟弟共用一个卧室,已经让我很感激。”   边迹从广东讲到上海,终于舌头有些干,起来喝了一点水,便不再躺下,靠在床头继续说,“只是那个弟弟年纪太小,觉得我占了他的家,还有爸爸妈妈的关注,所以对我抱有很大敌意。   “但凡是我的东西,他都会抢过去。画集、作业本、邮票册……等等,都被他撕掉过。”边迹没提到的是,画集是他少时花了三个小时排队买到的签名本,作业是他熬到十一点做完的必答卷,邮票册则是妈妈临走前送他的礼物。   这些,姑姑知道,姑父知道,但他们才是一家人。作为外人,边迹的怨念只有在“孩子的中考重要”和“我们对你有恩”的裹挟里不了了之。   “你弟弟想把你赶走。”严岸阔这样分析。   “大概吧,反正,他成功了。”边迹沉沉闭上眼,“我怕再被他翻出什么,所以重要的东西都上了锁,可他还是拿走了我的日记。”   孩子也许是觉得在自己家里开一把锁谈不上道德负担,也许是对寄人篱下的哥哥怀恨已久,也许是被日记的内容冲击得失去理智,总之他做了连自己都很不齿的事情。   “第二天,整个亲戚的大群都是日记的照片,我弟拍的。内容大概是……我喜欢男人之类的。”   严岸阔的拳头骤然捏紧,“边迹。”   边迹顿了顿,“我把那个小兔崽子揍得挺惨,姑姑看完心疼得不行,打电话给我爸告状。我爸知道之后勃然大怒,说我丢他们边家的脸,把我扔到那种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一直到大概快毕业,我必须回家参加高考。”   “高考前我住在我爸那儿,那时候,他已经换了新房子,有新孩子。所以,我又要跟新的弟弟一起住。”   边迹摸着自己的手腕,像是觉得终于要说完这个故事,卸力地叹气,“这次我吸取前车之鉴,为了顺利高考,没有留任何重要物品乃至一支笔在他卧室。我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没想到……”   边迹低低地颤抖,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他突然告状说,他的钱丢了,说是我拿的。我他妈人都傻了,我把书包乃至全身都脱干净,就为了证明一件我没做的事。”   “严岸阔。”边迹说完,筋疲力尽地倒在床靠上,“没有人站在我这边过。”   在数十年的颠沛流离里,但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也许现在的边迹也不会活成如此独立又心酸的模样。   严岸阔重新将他抱紧,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在你这边,一直。”   “所以,严岸阔,我真的没有嫌你麻烦,我只是……不敢再走出去了。”边迹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相信我,我在努力,真的……”   “对不起,不该让你回想这些。”严岸阔道着边迹不明白为何的歉,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但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边迹抬起头,一双泪眼惹人怜爱。   “今后你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糖果。”严岸阔用那时在电影院电梯间里如出一辙,且多了几分温柔疼爱的语气说,“还有很多很多的爱。”   【📢作者有话说】   敞开心扉啦,这章想看到很多比心 第69章 今天要好眠   尽管边迹今天邀请得果断,但严岸阔最后还是没有留在卧室里。他抱着边迹哄了很久,终于把人哄睡着,才蹑手蹑脚地钻到客厅,躺回沙发。   严岸阔之前以为,边迹只是从小养成的过分独立的性子,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厚的心理屏障。   这么想来,之前他让边迹见自己的朋友、留边迹在自己家,甚至要与边迹分享家人与好友圈,对于边迹来说,都是太难做到的难题。   哪怕这么难,边迹还是努力在做,甚至连最后一点防线都在今晚松动。   严岸阔翻了个身,心疼、焦虑、担忧、自责、感动兼有,百感交集之下难以入眠,便竖起耳朵,听着卧室里平稳的呼吸声。   ——化冰属实不容易,但他更不想直接凿开。他怕人疼。   后半夜,严岸阔终于有了浅浅的睡意,正准备合眼,突然听到卧室内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边迹?”严岸阔隔着一道墙,小声问。   没人应答,严岸阔担心他出事,踮脚走到卧室门外看了看。   门并未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边迹在小声而急促地呼吸。   “没事。”边迹坐好,蜷缩着抱起双腿,“我做噩梦了。”   严岸阔问:“我进去了?”   边迹点点头,“嗯。”   严岸阔走到床边,拿毛巾替边迹擦干额头上的汗,然后把人抱在怀里,一边唱歌,一边哄:“梦都是假的,过去了。”   “嗯。”边迹还在梦醒后懵圈的状态,迟滞地回应。   严岸阔轻轻哼起儿时母亲唱过的安神曲,轻轻揉搓他的头发。   边迹在歌声中渐渐有了睡意,轻声问:“我早就想问了,你唱的什么?”   “一首摇篮曲,”严岸阔从刚刚的方言切换成普通话,歌词说的是,   “虫儿也会睡,风儿轻轻吹。”   “担心你哭泣,想要你欢喜。”   “亲爱的宝贝,今天你要好眠。”   边迹微微睁开眼:“我是不是听过很多次这首歌?”   “是,”严岸阔笑了下,“当时玩游戏,我输了,你指定的惩罚是,让我唱歌。”   边迹哧哧笑,“那时候你也是对我唱的?”   “对。”   “悄没声叫我宝贝,你太坏了。”   “嗯,我坏。”严岸阔又搓搓他的头发,像在搓一只炸毛的萨摩耶,“快睡吧。”   说完他在边迹额头上亲亲,用歌词的腔调,“很棒,很可爱的……宝宝。”   严岸阔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对于边迹来说有镇定奇效。边迹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可能是因为噩梦中过于心力交瘁,很快再次睡着。   严岸阔见他呼吸逐渐平稳,把人平放在枕头上,蹑手蹑脚地回到沙发,盖上毯子躺下。   第二天一早,边迹捶着脑袋,迷迷糊糊睁开眼。他下意识摸了下身边,发现空空的。   “人呢?”   边迹赤着脚下床,慌忙跑出卧室,发现严岸阔正蜷缩着躺在沙发上。   男人个高一米八六,窝在一米八不到的双人沙发上,连脚都无法伸直。也许是一夜没怎么睡的缘故,此时严岸阔还没醒,眼皮微微颤抖,像熟睡的婴童,下巴上长出粗短的胡茬。   边迹突然一阵心疼,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新长的胡茬。   严岸阔很快醒了,看到眼前是边迹,才笑着伸了个懒腰。   “你去床上吧,”边迹心疼地说,“去补个觉。”   严岸阔摇摇头,眼睛还是睁不开,打了个哈欠说:“不睡了,今天得去所里。”   “你不困吗?黑眼圈好重。”边迹担忧地坐到沙发边沿。   “困,”严岸阔翻身起来,让边迹坐到自己身边,一把揽过,“所以要你给我点动力。”   边迹便跨上沙发,坐在严岸阔的腿上,抬头亲亲他的下巴。   “这叫动力?”边迹笑着说,“你像个流氓。”   严岸阔也不甘示弱,低头咬着他的嘴唇,“就做流氓了。”   两个人的嘴唇轻轻摩擦着,时不时有人会用到牙齿或舌头让另一个人吃痛。   早晨的温存时间不长,一个急着去律所,一个手机正催命似的响着。   边迹等严岸阔出门后,接起电话,听到唐歌云急匆匆的催促:“你出门了吗?高总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别催,在路上了。”边迹慢条斯理地抽出几片洗脸巾,开始擦台面上的水,“急什么,我肯定比他到得早。”   唐歌云冷笑,“你家马路上还能有水声?”   “啊,下雨不行吗?”边迹笑着说,“我一个闯祸的人都不怕,你紧张什么呀。”   电话那头长叹气,“你真看得开!就不怕到时候这事拉拉扯扯半年多,最后还是闹到上诉?”   “肯定不会。”边迹开着玩笑,将洗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再顺手把垃圾袋带出去,“你可是X航金舌头,谁能说得过你啊。”   唐歌云无话可说,又催他赶紧出门,挂掉电话。   边迹和唐歌云在会客厅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高健开完会。   助理走过来,对唐歌云说:“唐经理,高总让您进去。”   边迹奇怪道:“没叫我吗?”   助理抱歉地说:“高总说一会叫您,有别的事。”   唐歌云失了助攻,只好独自进屋,用最简短干练的语言描述完来意,同时强调团队已经多次跟患者家属干涉,目前已经是多方努力后的结果,说得又动情又有理,声情并茂地请求领导批示。   高健为人和善,听完只是淡淡一笑,让她别忧心,说他来帮忙协调资源。   唐歌云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欢天喜地地说“谢谢高总”,脚步轻快地出来。   边迹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事稳了,小声问:“高总这就同意了?”   唐歌云神秘兮兮地说:“他说他来安排,应该没问题!”   边迹给她竖起大拇指,“我就说你这张嘴输不了。”   唐歌云“啧”地一声:“赶紧进去吧,少贫,他叫你呢。”   边迹不解:“不是都解决了吗?还叫我干什么?”   唐歌云摊手,“我哪知道?”   边迹一头雾水地跟着助理走进去,敲敲门,喊了句“高总”。   办公室装修大气而老派,红木办公桌上摆着一盆文竹。高总从盆栽后抬起头,说:“坐。”   边迹便坐在他对面,小心道:“高总好。”   高健双手交叉,摆在台面上,问:“知道这次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边迹略歪脑袋,想了想说:“应该是为了了解之前我提交的那份提案?”   高健眯起眼,整个身体前倾,有些压迫感地说:“你还挺聪明。”   “我进来前就一直在担心,您会不会碍于公司声誉,忌讳公开道歉。但既然您选择同意道歉,证明您是有更多想法的。”边迹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想想看,近期跟这件事搭上边的,也就是那次听证了。”   高健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那次听证会我没在,只有老邢过去。他们回来只跟我说改革时机尚未成熟,提案搁置。其他人都没松口,我也不便多问。”   边迹是当事人,了然点头。   高健继续说:“但你也知道,最近客舱服务的事故越来越多,总部也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所以这次叫你来,是想问问那份提案的具体情况。”   老邢承担财务总管的职能,是当时听证会上极力反对客舱服务改革的人之一。据传,他是左总那一派系的人。其中涉及高层的利益划分,资源争夺,弯弯绕绕,边迹不感兴趣,也懒得弄清,他只管达到一贯坚持的事。   边迹如实汇报道:“之前我提交的那份报告里,确实列出过乘务人手紧缺、航班急救设备稀少的风险。当时听证团可能觉得它们符合医疗标准,就将它连着其他提议一起搁置了。”   高健皱着眉,思考这个结果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良久后,皱着眉摇摇头,“罢了,接着说。”   “高总,您刚也提到,自从上次AD801事件后,客舱服务部的处罚比例比去年增长了20%。光我一个人就收到两次投诉,全都跟服务质量有关。”   边迹尽量委婉措辞,“我不敢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但是,无论是从第三方调查结果还是外界反馈来看,都反映出处分结果过于苛刻了。”   高健从集团调任来这个岗位已有五年,见多了拐弯抹角、拉帮结派、处心积虑的争取方式,反倒对边迹毫不遮掩的争取利益话术刮目相看。他颇有耐心地插着兜,“所以,你的提案,是想让客舱服务变得更轻松一点?”   “不是更轻松。”边迹强调,“是把重心放到更安全上。”   说着,边迹找出自己曾在内网提交过的流程,从里面下载好那份自查报告,展示给高健看,并将自己在听证会上列出的一二三四论据挨个说明。   高健看着他,露出赞许的目光。   “当然,这只是调研了乘务们的想法,肯定还有不成熟的地方。”边迹谦逊地说,“我只是觉得,领导应该会想要更全面地了解前线工作。”   高健听完,仰头大笑起来:“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给我看这么多,不就是想兴师问罪?”   边迹忙说:“哪能呢?高总这回同意公司出面,这是在护我啊,我还得感谢您呢。”   “啧,这么会说话。”高健无奈地摇摇头,“行了,客舱服务体系的事儿,你们也别太上火。原先经验沿用了这么些年,突然要改也不是简单事。”   边迹点点头,“我明白。”   高健和善地笑着:“这件事,让你牵头做调研,能接住吗?”   边迹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受宠若惊地说:“我只懂客舱管理这一小块,做牵头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跟老李一起。”高健一贯知人善用,李主任、唐歌云都是他带出来的兵,这次对边迹也不例外,“你负责一线摸底,老李负责顶层设计,法务上的事小唐负责。今年之前,我想看到切实可落地的新规则,能做到吗?”   边迹蹭地站起来,连音量都大了几分:“好!谢谢高总!”   【📢作者有话说】歌是瞎编的另外看到前面有小可爱在担心乌龟,帮你们问了一下严律,他说乌龟很好谢谢关心 第70章 所谓正义   黄筱萧最近正因团队失去领导忙得团团转,看到严岸阔回来,仿佛看见救星,迫不及待迎上去:“严par,你来啦!”   严岸阔把公文包放下,问:“最近外面还有记者吗?”   黄萧筱迅速回答:“今天好多了,严par你可以照常上班。”   严岸阔开玩笑道:“周主任都没你会剥削人。”   “诶?”黄萧筱反唇相讥,“我可要跟主任告状了!”   严岸阔笑着摆摆手,又说:“我回来你就偷不着懒了。最近我要起诉网络侵权人,你帮我准备一下诉前调查令?”   黄萧筱应下:“行,我找找模板,到时候你把ID填进去就行。”   严岸阔点点头,打开办公室的门,开始擦落灰的桌子,一边擦一边问:“还有什么别的动向吗?”   “文律师来过好几个电话,说是吴红英在她前夫的住处发现好多定位和监听设备,其中还有你家那个小区的记录,图片跟网上的爆料贴一样,信息很有可能就是他之前泄露出去的。”黄萧筱对着自己的笔记本一一check,确定都汇报完毕才说,“还有,派出所那边,老大你得抽空去一趟跟他们同步情况。”   严岸阔听她说完,忍不住说:“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黄筱萧没跟他客气,熬了几天夜,就等这句话呢:“谢谢严par,你加油,一切小心!”   在她近乎托孤的语气中,严岸阔差点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等待转正结果的实习生。   “……你也小心。”严岸阔板着脸回答。   黄筱萧走后,办公室里安静不少,剩下几个律师和实习生都不是爱说家常话的性子。   严岸阔怕耽误他们办公,跑到茶水间去打电话。   跟文鸿宇确认完相关信息,严岸阔决定配合信息泄露的事对起诉状进行修改,再着力收集网络侵权的证据。   他在茶水间开会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周天瑞来接水,看见他好几次。等他挂完电话,周天瑞又来了,问他:“回家休息得怎么样?”   严岸阔收起手机,疲惫地笑笑,“我是休息了,给小黄忙够呛。”   “你这实习生挺厉害,今年转正稳了。”有周主任发话,严岸阔低头笑了笑,周天瑞又问,“对了,我看这几天小黄一直在跑派出所,是不是线下骚扰那件事出结果了?”   “嗯,已经查到了。寄快递的跟泼油漆的不是同一个人,但都已经锁定,人在拘留中。”   周天瑞点点头,“那就好。现在华东几家大媒体都在做深度调研,其中有个本地的报社找到我,想做关于律师行业的访谈。我打算让你去。”   严岸阔的动作顿了顿,吃惊道:“我?”   “对。”周天瑞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令人捉摸不透,“争议案件的律师,你去最合适了。”   严岸阔皱眉道:“现在案子还没判,没当事人的同意,我不能对外谈论案件细节。”   在宣判前,主理律师向公众谈及太多案件相关,与职业操守不符。   周天瑞会意,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没让你聊那个案子,你就谈谈经历、理念之类的。”   严岸阔看得清醒:“要是不聊那个案子,您也没必要让我去、他们也没必要找咱们了。”   周天瑞扶了扶眼镜,大笑起来:“你就是把什么事儿都想得太明白了,才那么多烦恼。”   严岸阔礼貌地跟着笑,说:“大概吧。”   周天瑞鼓励道:“采访的事,别忙着拒绝,你再考虑考虑。”   严岸阔从业至今,从来没在公众视野中露面过,一来是他并非爱出头的性子,二来担心自己作为律师若是收获太多关注,将来代理案子会有舆论施压之嫌。   但是,考虑到律所的利益和未来案源,严岸阔最后还是决定,去周天瑞推荐的报社一趟。   B报社是上海知名的本土公司,近年在网络新兴媒体的冲击下仍旧坚守做深度长文,是少有的还未被短视频蚕食的传统媒体之一。   负责采访的记者叫田雁山,刚毕业不久,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对严岸阔的工作经历非常了解。   严岸阔在开始前便说明:“今天的采访仅针对我个人和恒天,不能谈及任何未宣判的案件细节和当事人的隐私。”   田雁山点点头,“放心,这些都不会涉及。”   几家摄影机在不同角度架好,田雁山调整完话筒,正式开始提问。   “严律师,听说您最初做劳动纠纷的案子比较多,后来渐渐转向婚姻和遗产方向,请问是什么让您做出这些选择的呢?”   严岸阔擅长说理,但他并不想将天赋用在这种场合,反而选择最朴素的回答方式:“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毕业前在法援中心待过一阵子,那里接触到的劳动纠纷案比较多,毕业后就一直在做。后来到恒天实习,律所的案源更偏重婚姻、遗产和金融,而我又不擅长后者,所以其实没什么选择。”   田雁山在笔记上飞速记录着,等被采访者答完,立刻继续问:“那您从业这么多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严岸阔不假思索地说:“很多。从毕业后讲起,讲到采访结束,大概都讲不完。”   田雁山惊讶道:“我以为您会挑选最重要一件的讲。”   “主要是我也没有资格去界定哪个案子更重要。怎么判定重要呢?我办的第一个,标的最多的,还是影响力最大的?”严岸阔摇摇头,“衡量维度这么多,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即便标的只有五千块,也是举足轻重的。”   田雁山似乎没料到严岸阔会这样回答,眼前人的形象在她这里又立体了几分,问题也越来越深入:“这些当事人的做法,您都完全认同、并为他辩护吗?”   严岸阔皱起眉,“我从来不会预设立场,不存在认不认同。”   田雁山解读道:“也就是说,您不做情感判断,只是维护当事人的权利?”   严岸阔纠正:“合法权利。”   田雁山继续抛出问题:“即便这个人是‘坏人’?”   严岸阔缓缓开口:“在未经公正的审判前,任何被诉人都应推定无罪,这是现代法律体系中的一项基本原则。”[1]田雁山恪守开录前的承诺,没有将话题带到文顺集团案上,而是用邻省的无关案件做例子:“您可能也关注过,邻省发生了一起恶意伤人事件,辩护律师是位非常著名的刑辩专家,当然,也是您的校友。”   田雁山特意提到学校,让严岸阔的眉心跳了下。   她继续说:“他帮被诉人争取到了三年减刑,让大家十分愤怒。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严岸阔听描述大概能猜出是哪个案子,也能猜出记者的用意——无非是用彼刑事案件类比文顺案,到时候好在行文时发挥。   考虑到后续可能产生的发酵效应,严岸阔这次回答得谨慎不少,考虑很久才说:“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是法院,都没资格量刑。因此,如果那位律师以合法的手段让被诉人获取减刑,只能说明符合程序的裁决本该如此。”   田雁山着急反驳:“可这会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啊!”   严岸阔坚定而不急不缓地说:“惩罚不是法律的目的。反而是无视辩护律师制度、无视程序和规则而做出的审判,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   这段视频在电视上播放时,边迹正在跟宣传部门对接发文的事情。   官方账号和公章的使用还有流程要走,拖到今天总算是申请下来。   电视上的男人穿着板正扣好的衬衫,戴着边迹送的袖扣,举重若轻地回答一个个问题。   边迹有一刹那的分神,看着屏幕中熟悉的脸,颇有与有荣誉之感。   他笑了笑,随后很快回神,指着自己的电脑跟同事说:“这份声明,盖章,今晚之前发出去,麻烦啦。”   【📢作者有话说】   [1]有关律师制度的讨论,参考书籍《圆圈正义》。 第71章 一个人累不累   恒天的水吧电视上,也在播放这一段采访。   严岸阔前去替自己磨咖啡,发现沙发上坐着所主任,便问周天瑞要不要,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目不斜视地来到咖啡机旁,专心看着机器出水口。   周天瑞把电视声音调小,起身走到他身边,说:“早知道你这么适合上镜,以前就多让你露露脸,说不定还能多挣些案源回来。”   严岸阔苦笑道:“别,我已经够忙了。”   周天瑞仰头一笑,朝他抬抬下巴:“现在几家报社都在做跟踪报道,舆论风向开始往律师这个大行业讨论了。倒也不算坏事,至少大家不是一边倒地都在骂。”   严岸阔始终低着头,从操作柜里拿出一次性木勺,在咖啡杯里搅拌。   周天瑞见他不答话,又问:“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严岸阔将木勺放下,抬头说:“怎么了?”   周天瑞问:“你当时在法庭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非得质疑他们的取证环节?”   严岸阔拿起咖啡,抿了一小口,“他们这块漏洞最明显。”   “但你应该知道,这对判决结果的影响微乎其微。”周天瑞早年长居一线,类似的案件看得多了,“审判员自己心里也有杆秤,就算对方违规取证、证据不予采纳,但你没反驳诉方的描述,也就是变相承认了事实,判决肯定会考虑进去的,结果还是对你们不利。”   严岸阔低下头,将咖啡杯捧在手心,“我知道。”   周天瑞不解:“知道你还这么打?”   严岸阔淡淡地说:“没得选。”   拿对方证据链的漏洞做文章,是对被代理人负责;没对对方所述事实做反驳,是对职业操守负责。   周天瑞深深地看着严岸阔,最后撇过头,有些孤单地说:“看来,我是太久没上庭了。”   严岸阔在律所忙到晚上,接到边迹的消息才想起忘记点晚餐。他赶紧跟大家一块订了外卖,然后给边迹拍照,告诉他自己有在按时吃饭。   最近律所内开始流行漂亮饭,也就是将一堆青翠鲜红的健康食材拼成好看的形状,达到既控制热量又欣赏美观的效果。   严岸阔看着碗里没放任何调料的蔬菜和粗粮,只能皱着眉硬咽。吃饭间隙才得空刷手机,他发现有关文顺的热度降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邻省一桩刑事案件。   之前发过声的K先生也再次出面,谈及辩护制度的起源与为嫌疑人辩护的必要性,引发了不少关于职业与公理的讨论。   严岸阔面无表情地浏览着各类信息,黄黄白白的光反射在他的眼镜上。   忽然,刷屏幕的手顿住,停在一条话题附近。   “X航为AD3241次航班医疗事件致歉”。   严岸阔记得这个航班号,边迹上个月刚飞。   他忍不住点进去,发现里面高位挂着的是X航官网发的声明,大意是,航班内有孩子突发心脏病,乘务人员积极跪地救治挽回生命。但机上医疗条件有限,加上飞机颠簸重创,孩子的脏器受到损伤。航司向当事人及公众致歉,承诺后续将加强机上医疗保障。   严岸阔看着这几行字,眉头越拧越紧,碗里的花椰菜简直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严帆璇的电话,开门见山道:“边迹最近有去上班吗?”   “啊?”严帆璇心说我怎么知道,航司那么大,空乘都是排班在一块或者在食堂才有机会遇到的,“不晓得,怎么了?”   严岸阔知道,这么大的事肯定免不了一番折腾:“你翻翻内网,看有没有什么调查结果公示。”   “噢,好。”严帆璇听话地翻阅起来,过了一会,吃惊地说,“我天!边乘务长怎么又被投诉啦?停飞一个月,还要扣一年的绩效!”   严岸阔深吸一口气,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严帆璇继续关心道:“你不是在他家吗,你都不知道他被停飞?天呢,现在同事都在谈白,讲他额角头触霉头。”   “嗯。”严岸阔的语气兼具生气、无奈和心疼,“知道了。”   秋天傍晚依旧有潮湿的热气,边迹回公寓路上出了一身汗,有些紧张。   严岸阔一定会看到新闻,也一定能猜到其中原因,这是他拖延到现在不得不面对的。   当初求助的电话没打给严岸阔,最开始是怕对方没空、忙碌,后来是问题已经解决,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也怕对方知道了会生气。但这些都是借口,边迹清楚的很,他在逃避。逃避麻烦一个最亲密的人,逃避应对一地鸡毛的二人世界。   总之,严岸阔现在应该会失望且难过。   电梯门打开,他发现严岸阔正蹲坐在门口走廊的凳子上,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你怎么……”边迹很快迎上去,本想问他怎么不进去,后来想起自己从没给过他家门密码,一直都是让他用一次性动态密码开门,又自责又心疼地问,“怎么不告诉我你来了?”   严岸阔起身,拢拢风衣,吸了下鼻子说:“我讲几句话就走。”   “进去吧,怪冷的。”边迹推他。   严岸阔不动,“不用。”   边迹只好站在原地,眼里带着一丝水光,又无助又无辜,像只犯错又等待抚摸的萨摩耶。   严岸阔看着他,问:“那个孩子的事,解决了吗?”   边迹不出所料地松口气,点点头:“孩子已经出院,家长也跟我们庭下和解了。”   严岸阔语气未变,冷淡却关心:“和解是谁处理的?”   边迹略心虚:“我们公司的法务经理,还有A所的陈律师。”   “A所?”严岸阔自嘲地笑了下,“你这都认识。”   边迹低下头,“乔机长上次打完官司后,认识了一些律师。他推给我的。”   严岸阔板着脸问:“一个人处理这些,累不累。”边迹摇头。   严岸阔抬头看灯,“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边迹手指无助地在严岸阔的领子上绕来绕去,语气有些讨好:“我一开始没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还在忙案子,自己都在焦头烂额,所以……”   严岸阔不吃这套,铁面无私地将他的手从领口拿开,严肃地说:“但只要你讲出来,我不会忙到无法顾及你。”   “我知道,”边迹锲而不舍地靠近,把头放在严岸阔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学上次严岸阔哄他的语气,“不要生气了,宝宝。” 第72章 淋雨小狗   换做以前,严岸阔肯定一看到边迹这副样子就心软了,但他今天不吃这套,语气堪称冷淡:“你知道,那为什么不说?”   边迹立正回答,像抢答问题的学生举起手,很快又把手放回去,抻抻被捏皱的衣角,“我不想给你添烦恼。”   严岸阔深呼吸调整情绪,无奈又生气:“边迹,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吧?”   边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试探着回答:“情侣……”   这两个字还答得这么小心,是真的很像绕着主人转圈的小狗。   严岸阔瞬间被击中,想上去抱抱他,又觉得不能轻易原谅他,反问道:“既然是情侣,难道你会认为我之前遇到的烂摊子是烦恼?”   边迹这次答得坚定:“当然不会!”   严岸阔摊开手,仿佛要给他掰开这个道理:“那么,同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烦你的事?”   边迹被说愣了几秒,不得不承认严岸阔有游说和讲逻辑的天赋,一下子把他解不开的结给说通了。   边迹嗫嚅着上前,晃晃严岸阔的手,“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你骂我吧。”   严岸阔被他晃得没脾气,但就这样搁置问题不可取。   之前很多次都是,其中一方服个软、撒个娇,便又亲亲抱抱和好,可问题不能这么解决,越粉饰太平越容易滋生裂缝——这是学霸严先生在之前几次别扭中得出的经验。   尽管这样想,但他还是没忍住摸边迹的头发,“你先进屋,等会我们视频谈。”   边迹立刻慌了:“视频?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严岸阔笃定地说:“我家油漆已经重新粉刷好,骚扰人也已经拘留,我有什么理由不回家?”   边迹还以为他这是在赌气,慌不择言:“可、可是油漆不用散味道吗?一个拘留了,万一还有下一个呢?你就这么回去不危险吗?”   明明知道油漆有零甲醛无味的选择,这辈子不可能因为惧怕骚扰人而不回家,可他还是拿奇怪的理由做挡箭牌,就是不说出内心想法。   严岸阔只好用他解释连小学生也能轻易辨别的道理:“既然你说不想给我添烦恼,说明在你眼里,我们还是有泾渭分明的界限,那么我就得按照你的底线来,而不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心安理得地做这个侵略者,对吗?”   边迹眼圈红红的,嘴巴微张,眉头紧蹙:“不会,我没这个意思!”   严岸阔说“我在听”,淡淡地看着他。   “我……我担心你,真的很担心你!”   边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慌不择言的情境下,居然真的能面对内心最深的恐惧和逃避。   “其实我没有再害怕同居了,跟你住在一起也很安心,我从来都没有跟谁住一块这么安心过。”   不知道是真的担心严岸阔会走,还是这么多天积压着的、情绪的释放,边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染上哭腔,“你不是什么侵略者,也不是别人。   “你是……我的一部分。”   边迹说着说着忽然弯下腰,将脸埋在严岸阔身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你别这样好吗,我快心疼死了。”   严岸阔心中一动,无声地抱住他,戴着戒指的手在他脑袋上摩梭。   过了许久,门前的声控灯明明灭灭,严岸阔开口说:“不哭。”   边迹根本忍不住,忍了十年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决堤。严岸阔听着心疼,却没有叫停这种发泄,静静地拿出抽纸,帮他擦干净眼泪。   “你知道我到底在气什么吗?”严岸阔认真地问。   边迹带着哭腔说:“气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不是。”严岸阔恢复冷冰冰的语气,颇有如果边迹再答错就会发火的架势,“我气的是,你总是瞒着我,一个人受委屈。”   边迹忽然抬头,瞳孔一动。   “你总是想,别人怎么怎么样,从来没在意自己舒不舒服。被投诉是这样,庭下和解是这样,甚至……可能连刚才同意同居也是这样。”   严岸阔说到最后一点时,边迹着急地抬手否认,但律师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危机、冲突甚至生死。我不想连分享你的委屈都做不到,甚至还雪上加霜。”   这次严岸阔把话说得直白,他相信边迹能懂他的心思。   两个人刚在一起时,总把缺点藏着、掖着,不敢吵,不敢有脾气,一出现分歧就有人妥协,从来不碰真正的问题。可这种解局方式已经不适用了,他们共享了那么多的伤疤和脆弱,该拥有比荷尔蒙更复杂也更多的爱。      严岸阔叫边迹的名字,用鼻尖抵着他的,“我希望我们真的完全准备好,融入对方的生活,成为对方一辈子的羁绊,而不是做那种只报喜不报忧的‘酒肉’情侣,你明白吗?”   边迹动作顿住,嘴巴稍稍向下撇,眼眶红红,看着可怜,“我明白……我也想好了。”   边迹双手紧握对方的衣领,攥得严岸阔透不过气,“我把门锁密码都换了,真的,换成你生日了——我已经准备好跟你一起生活……随便要应对什么,只要是一起就好了!”   严岸阔强调道:“我说过,不要瞒着我受委屈,哪怕为了我也不行。”   边迹摇头,“真的!一点也不委屈!我早就想好了!”   因为太过着急,边迹冲上去吻严岸阔。   嘴巴上有从室外带来的寒气,亲吻毫无章法,又真诚得可怕。   严岸阔最开始没有回应,可边迹就像一条担心被丢弃的大狗,使出浑身解数时无人可以招架。   严岸阔渐渐被勾起兴致,终于开始认真吮他,试图温暖他的舌头。   声控灯明明灭灭,最后整个楼道陷入黑暗。   严岸阔咳嗽一声,捏着边迹的后颈,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真想要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真的真的真的。”边迹眼眶还是红的,他跺着脚说,“啊,到底要怎么说才有人信我啊!”   “……没不信。”严岸阔说着,点点他的眼下,无奈地叹着气说,“淋雨小狗。”   “真信了?”边迹抹了下脸,“那我说明白没?”   “说明白了。”   “你还生气吗?”   “不知道,看你表现。”   边迹难为情地笑了,擦擦眼睛,指着密码锁说,“那我开门了。”   严岸阔双手抱胸,“开。”   边迹还是不放心,再次嘱咐道:“你要看着密码。”   严岸阔走近一步说:“看了。”   于是,边迹摁亮面板,当着严岸阔的面,输入解锁数字:231214。   【📢作者有话说】   知道二位家门密码的人+1 第73章 我喜欢看你为我失控   “记住了吗?”边迹回头问严岸阔。   严岸阔点点他的额角,说很好记。   大门拉开又关上,不等严岸阔反应,边迹就把他推到墙上,整个人都扑倒上去,仿佛树袋熊一样抱着他脖子。   “不走了吧?”边迹看着可怜。   严岸阔托着他的屁股,问:“你这样我怎么走?”   边迹嘿嘿地笑,得寸进尺:“虽然你的目的没错,但是我还是有话要说。”   严岸阔便站好,虚心接受批评,“讲。”   “以后,你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边迹为表惩罚,咬他下巴一口,“你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又受伤了可怎么办……心疼死我吗?”   带着直白关心的撒娇,谁能顶得住。   严岸阔眸色一暗,当即把人打横抱起,一路跑到浴室,踹开虚掩着的门,然后扔进装满温水的浴缸里。一夜雨未停。   住在边迹家里这么些天以来,严岸阔第一次跟他真正地同床而卧。   边迹躺在严岸阔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手指在他的胸前绕圈。   哭过了,说开了,反而没那么多过不去的坎。至少边迹现在觉得,自己正完全放松,且全身心沉浸在这段感情中。   没有睡袋的隔阂,两个人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做情侣间最亲密无间的举动,可以聊着深夜无助的话题。   边迹想到哪就聊到哪,说着换做一年前绝对不可能开诚布公的话题:“我想了想买房的事,其实我可以先存着钱,等稳定了再说。到时候选个地段好的,大不了小一点。毕竟是家庭二套房,还是要考虑保值。”   严岸阔玩起他的头发,认真给出建议:“也不用买太小。趁着我那房子房龄还新、价格高位,可以先卖了,咱俩一起换大的。至于装修、储物,按照你的意思来。”   边迹倒不抵触这个提议,反正日后肯定还是要住一起,合买个大房子也没什么,只是资金流转上会有些麻烦。边迹挠挠头发说:“现在卖房不是很亏吗?还是先优先看二套吧,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咱们再说。”   严岸阔点头,说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着手去看。   两个人依偎着说了许久的话,热恋期的情侣总嫌辰光太短,关灯时都不情不愿的。最后是边迹实在撑不住,觉得真的要睡了,才勉强关掉床头灯。   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边迹翻了个身,平躺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耳边突然传来严岸阔很轻的喊声。   “边迹。”严岸阔侧身,嘴巴凑到他的耳边,“你以前说,我总是让进度太快,现在回想看看,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边迹没反应过来,朝他侧躺,跟他保持面对面的姿势:“什么?”   “以前我家里条件不算好,想要什么都不敢买,买了也容易被人抢走,所以,有好的我都爱攥自己手里,生怕还没捂热就没了。   “我当时贷很多款买滨江的房子,又拼命接一堆案子,也是不想被看扁。   “后来我谈过一次恋爱,你也知道,结局不算圆满,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那么不堪。”   严岸阔对自己的掌控欲供认不讳,“所以不管是对喜欢的物件,还是对喜欢的人,我都挺没安全感的。但我怕你讨厌,所以只能控制自己——别有那么多不该有的想法,别总是吃醋,别惹你不开心。”   这种“苦头”,边迹倒是很乐意吃。他捂住严岸阔的嘴,在他耳边说:“那要是我说,我喜欢看你为我失控呢?”   严岸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很享受看你吃醋的样子。”边迹坦荡又直白地说,“懂了?”   严岸阔被安慰到很多,但还是觉得不好受。   边迹笑道:“所以啊,你看咱俩多配。”   严岸阔终于被他逗笑,带动着乳胶床垫跟着颤抖起来。   “睡吧。”严岸阔捂住他的眼睛,柔声说,“今晚有好梦。”   边迹闻得到严岸阔身上的淡香,那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独特气味。   于是在幸运儿·边先生的床上,他做起童年边迹不曾拥有过的梦,那是一片蔚蓝的天和翠绿的草地。   这晚睡得出奇安心,以至于第二天边迹都没听到严岸阔出门的动静。   严岸阔走前给边迹做好了早餐、留了言,边迹就在家等着,看完了三部从前并没有机会看的文艺片。   午饭时严岸阔给边迹发了五个新盘的链接,还做了张表,列出不同板块的优缺点,以及房源的优劣势,让边迹先做个筛选。   边迹笑着打趣他这是想抢中介的生意,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做起板块功课。   等到七点多,严岸阔忙完回家,边迹还在鼓捣他并不擅长的炖汤。   严岸阔看着锅里毫无生气的鸽子,笑说:“放着吧,我来做。”   “唉,我还想露一手来着。”边迹不好意思地脱下围裙,把厨房让给厨师,“算啦,还是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吧!”   严岸阔从他手中接过围裙,往汤中撒了些盐,再调整好火候,盖上盖子,回头对边迹说:“再等二十分钟就能吃了,你先去坐会。”   “别呀,一起呗。”边迹拉着他一块到沙发旁,开始聊家常,“今天律所忙吗?”   严岸阔说:“还行,我没接新案子,主要是在处理上次的事。”   边迹关心道:“结果怎么样了?”   “吴红英前夫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上次去我家寻衅滋事的人也已经批捕,过段时间就可以提公诉。”严岸阔松了口气,“暂时没什么要忙的,所以我跟老周说,打算休个年假。”   边迹吃惊:“你还有年假?!”   “这是法定假期,我为什么没有?”严岸阔被他的震惊表情惹笑,“在你眼里,恒天到底是什么黑心作坊?”   边迹冤枉:“我看你连元旦都在上班,还以为你们从不放假呢。”   “那时候是案子多,忙的时候没数。”干这行的毕竟算是乙方,没什么恒定的上下班时间,休息日全看客户和案源情况。之前严岸阔的年假总休不完,他就申请折现,但这次他想趁不忙赶紧花掉,“现在正是空档期,你也没飞行任务,咱们俩要不一块出去旅个游?”   边迹欣然同意:“好啊!”   能让二位凑齐九天空闲期实在难得,以往就连长三角内的行程都得掐着边迹休四八的日子来,这次终于时间充裕,能往远处去。   两个人对着中国地图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他们都很少踏足的青藏高原作为目的地。   边迹属于说走就走的性子,选好目的地的下一秒就想出发:“那咱们现在买票,明天去?”   “等等。”严岸阔被他这行动力闹得一脑袋问号,“不用先看看天气?”   “不用,总不至于九天都天气不好。”边迹正在兴奋头上,恨不得立刻收拾衣服启程,“再说这个季节,高原顶多就是晒一点,天气不会多恶劣的!”   尽管足迹踏遍全球的乘务长这样说,严岸阔还是没敢掉以轻心:“稍等,你先别买机票。我有你们航司的会员,买票会便宜很多。”   白金会员买票确实比内部价还划算,且服务绝佳,边迹便没坚持,转身去收拾行李了。   严岸阔则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地开始搜索。   几小时后,严岸阔终于做完攻略,对边迹说:“我们下周二去。”   边迹奇怪:“为什么是下周二?”   “下周一下雨,周天又太冷。”严岸阔指着天气预报说,“下周二的气温刚好,我们只需要带防晒和避寒的衣服。”   边迹在震惊之余点点头。   严岸阔又将笔记本电脑掉了个个儿,给边迹看:“行程表我也写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按照这个路线自驾。”   边迹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可思议地念出来:“路线、起床时间、必备行李、住宿、餐厅……不是吧,你连车次和每日劳累程度都要写进去?”   出行做出详细规划,这几乎是严岸阔出远门的标配,他摊开手说:“以防万一。”   边迹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很少出去旅游了,这种程度的工作量……确实很吓人。”   严岸阔抬头看着他笑,复又低下头在手机上专心摆弄,说:“还好吧。”   边迹见他打开社交界面,好奇道:“你现在又在安排什么?”   “加租车老板的微信。”严岸阔面不改色地说,“我怕临时租不到车,先预订好。”   边迹瞪大双眼:“那万一去了发现车行离目的地很远怎么办?”   “不会,我在地图上算好距离了,找最近的车行。”严岸阔肯定道。   边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万一咱们没按规划走呢?”   严岸阔不解:“会有这种可能吗?”   边迹看着他,半晌,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严岸阔略有沉思,停下联系车行老板的手指,重新打开电脑表格,一边打字一边说:“你说得对。那我再做份Plan B,然后找一家能退定金的车行。”   一向奉行说走就走原则、连机酒都可以临时起意购买的乘务长受到不小的冲击。他站在屏幕后看着颇有做千万标的架势的严岸阔,开完笑着说:“宝宝,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是要做珠峰旅行集团的IPO项目。”   严岸阔敲字的手停下来,抬头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太认真了。”边迹走到他身前,坐他腿上搂着脖子,“我们是去旅游,又不是去工作。只要跟你在一块,怎么样都行,放轻松。”   严岸阔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问:“不,我是说,前面。你叫我什么?”   “啊……”边迹眨着眼,无辜地歪了下头,“叫你宝宝,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此时的边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另外,完结倒计时啦! 第74章 日照金山   这两个字的魔力,不亚于那次边迹在大兴机场叫出的奇怪称呼。而始作俑者因为失去睡袋保护,很快被拖进野兽的洞穴。   严岸阔曾经对边迹脖子肖想的掐痕和齿印终于落实,受害范围甚至扩大到全身各处。而受害者听话得可怕,主动仰头露出喉结让咬,手上还不忘帮人服务。   这些伤痕直到临出发前才好,幸亏天气转凉,在外穿高领毛衣也不会显得奇怪。   临行前,严岸阔拿出一张行李清单给边迹:“该准备的基本都已经准备好了,还剩这几样没找到,你要是知道在哪,就放进箱子里。”   边迹正在卧室里挑相机,随口“嗯”了声。   严岸阔在门外看着他笑,重复道:“找不到的话也要告诉我,我去买。”   边迹又“嗯”。   严岸阔把他的脸掰过来:“听到我说什么了你就‘嗯’?”   “都听见了。”边迹抱着手里两个相机,眼睛眨巴两下,“你觉得定焦和长焦,咱们带哪个?”   “定焦吧,小,轻。”严岸阔毫不犹豫,“带长焦的话,箱子就放不下了。”   边迹撇了下嘴巴,“可是,变焦拍照方便,远近都能用。”   严岸阔看着早已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叹气:“那就带这个吧,我换个大点的包。”   边迹嘿嘿一笑:“好。”   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严岸阔自己的折扣买了X航航班,因此上飞机时能看到不少边迹的熟人。   边迹忽然成为一款偷感较重的手办,鬼鬼祟祟地戴上口罩,靠在座椅上装死。   严岸阔笑得前仰后合:“这不是你最熟悉的环境吗,今天怎么这么别扭?”   边迹头疼地指着乘务长的位置:“那能一样吗?以前我都是站在那的。现在坐着,总觉得不对劲,老想起来干点什么。”   严岸阔笑着把他眼睛蒙上,“好好歇着,别瞎操心。”   因为边迹一直想拍日照金山,所以严岸阔选了家有落地窗的酒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远处峰群。   根据当地的日出时间,严岸阔算好太阳角度,告诉边迹:“明天我们六点半至七点之间起床,这样正好霞光能照到雪山顶,你可以在这拍延时。”   边迹刚将衣服都拿出来,听到这句话,笑嘻嘻地从身后抱住严岸阔,“这么贴心呀,严律?”   严岸阔无奈刮他的鼻子,“跟你认真说话呢。”   “我也认真夸你呢。”边迹皱了皱鼻子,“这酒店环境挺好的,我们赶紧洗漱休息吧,坐一天飞机,有点累了。”   严岸阔惊讶道:“我们?”   边迹背对着他,进入浴室,却并没有关门,“嗯,一起洗吧。省时间。”   严岸阔搓了搓脸蛋,试图压下乱动的嘴角,很快跟上去,“好。”   水汽越来越多,渐渐充斥整个浴室。   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喊声,洗手台的镜子上有两个明显的手印,台面上则是交叠相扣的两双手。   声音持续到深夜才停止。   边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赤着脚,重重往床上一扑。   严岸阔跟在后面走出来,见他头发湿着,嘱咐道:“吹干再睡,不然容易头疼。”   边迹只好挣扎着翻了个身,坐起身:“你帮我吹吧,没力气了。”   严岸阔轻笑说“好”,举起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我发现,一起洗不但不能节约时间,还很费时间。”边迹看着已经指向一的时针,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   严岸阔将风力开到最大,迅速帮他吹完头发,然后关灯休息。   可能是头一天操劳过度的缘故,六点半的闹钟响了两分钟,都没能把边迹叫醒。他让严岸阔关掉它,然后翻身继续睡觉。   严岸阔的叫醒服务轻声继续:“你不是想拍日出吗?”   边迹带着清晨好梦被打扰的不耐烦,“不拍了。要睡觉。”   严岸阔觉得好笑,亲他的额头,叫他继续睡,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拿出边迹的相机开始摆弄。   边迹这只单反是好多年前买的,操作界面对新手并不友好,严岸阔玩半天也没明白。怕错过日出,他手忙脚乱地调整成录像模式,把焦距拉到能看到山顶的位置,连三脚架也没来得及找,就这么对着远处举着录像。   高原气候复杂,空气澄净,星星点点。日出的前调时刻长,天空渐渐从深紫色变成紫蓝色,雪山后一点一点地透出一望无际的光,而日出快得让人舍不得眨眼,仿佛只是少顷,金光就将整个天空染得透亮,雪山顶上反射出璀璨的、橙色的壁画。   严岸阔站在落地窗前,连发丝都被霞光打出光晕,等缓过神来,天色已经大亮,他便关掉相机,躺回床上,安心等边迹醒来。   以前边迹出行都会带睡袋,这次因为行李太多,加上自己想要主动克服习惯,他这次特意没带出来。   奇怪的是,虽然睡得也不安稳,半夜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但因为有人一直在安抚的缘故,边迹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十点。   他揉着眼睛,看到钟表时人都傻了,赶忙给严岸阔道歉:“我睡过头了吗?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吃过了,给你打包了点,你看看凉没凉。”严岸阔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旁看电脑。   边迹松了口气,走到他身后,从脖子那弯腰抱着他,“对不起啊,按你的计划,现在咱俩都应该到珠峰大本营了。”   “不急,你先吃饭。”严岸阔摸摸他的脑袋,指着行李箱说,“对了,早上你说起不来,我就帮你把日出过程拍下来了。”   边迹震惊:“你自己起来啦?”   严岸阔点头,“生物钟养成了,睡不着。”   边迹像个被主人哄得没脾气的小狗,摇摇尾巴,开心地去找成果。   相机被完好无损地放在包里,连镜头都收得好好的。   边迹打开显示屏,只见相册中多了一段二十分钟的视频。   严岸阔在摄影艺术方面简直毫无天赋,既不懂测光,也不懂构图。   画面焦点一会偏到山脚下,一会对准前景花草,好不容易山峰在画面中央,还虚焦了,根本不知道摄影师在拍什么。   但能看出来的是,画面中的一切,都在被这场盛大的日出照耀着。花草,天空,甚至乱入境的窗台,都在一点一点变亮,变成好看的金黄色。   边迹认真看完这段二十分钟的录像,眼眶忽然有点湿润。他吸了下鼻子,然后转过身,张开双臂,紧紧地从后面搂住严岸阔。   严岸阔正坐着办公,被拥抱突袭,根本没有准备,只好把眼镜摘下来,抬头亲边迹的下巴,“怎么样?视频能用吗?”   边迹撇撇嘴,蹲下,揉严岸阔的手:“相机怪沉呢,你举那么久,手不酸啊?”   严岸阔笑着摇头,“不酸,不沉。”   边迹仍旧没松手,仔仔细细地摁着严岸阔的肘关节和小臂肌肉,“早知道我就自己起来了……日照金山什么时候都能看,你这么受累干嘛?”   严岸阔知道他是个太会为其他人着想的人,自己再说“不累”只会加重他的负担,于是干脆把手和腿都伸出来,“又不是特意为你起来的,我年纪上来了,本来也睡不着。”   边迹停下正在按摩的手,瞪着他:“啧。”   “开玩笑。”严岸阔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同时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处,“不过,办公久了,肩膀确实有点酸,边乘务长要是不嫌弃,帮我按按?”   这个称呼在边迹听来总有些不正经的意味,因为昨晚在浴室,严岸阔就是这样在他耳边喊的。边迹将脑袋耷拉在他肩上,轻轻捶着肩。   严岸阔柔声说:“等回上海,你教教我摄影吧。我不太会拍,也不知道视频能不能用。”   “能用,截一截就行,根本不用调色。”边迹趴在严岸阔身上,笑得合不拢嘴,“你好会拍噢。”   【📢作者有话说】   你就宠他吧! 第75章 欢迎登机(正文完)   得益于某位律师将旅行当作项目管理在做的严谨态度,二人几乎没花力气就坐上车,一路沿着经典青藏线往西走,轮换着开车。   边迹常年东奔西走,对这种强度的旅行适应得快极了,连开车都又快又稳,反倒衬得严岸阔像个新手。   六千多米的海拔,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适应,严岸阔也不例外。   随着海拔逐渐升高,严岸阔越来越觉得头晕气短,索性拉开棉袄的拉链,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边迹发现异常,焦急地问:“你还好吗?”   “没事,就是有点恶心。”严岸阔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行前面停一会吧,我稍微缓缓。”   边迹赶紧找地方停好车,查看他的脸色,“你脸都红了,除了恶心还有别的感觉吗?”   “昏昏的,想吐。”   “你别是高反了吧?”   严岸阔听完,徐徐睁开眼,自我诊断认为边迹是对的,挣扎着坐直,指着后备箱说:“行李箱里有药。”   “我给你拿。”边迹跳下车,跑到车后拉开箱子,高声问,“在哪一层?”   严岸阔虚弱地说:“第二层左数第三个袋子里。”   边迹又翻了半天,奇怪道:“没有啊……”   为了缩短严岸阔难受的时间,边迹快步回来,焦急地说:“我们是不是出门没带?”   严岸阔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记起那时他说应急的药没现成的、需要外卖,随后就出门上班了,边迹应该是没听到他的嘱咐,所以救急药品就这样被搁置了。   看着边迹一脸着急又愧疚的样子,严岸阔强笑着摇摇头,“可能我忘记拿了。没事,附近应该有药店。”   说话间边迹已经打开手机地图,却无助地发现,最近一间药店离这里还有四公里,且需要上上下下地绕圈,耽误很久。   “你等会,我先去那家小卖部问问。”边迹见周围人多,拔腿就冲进一家店里,因为违反高原生存法则,跑得过于急促,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店家见他急切的样子,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劝道:“你们年轻人来这里要缓着点,不要大跑大跳,很容易缺氧的。”   边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快速问:“请问有氧气瓶和治晕眩的药卖吗?”   景区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即便是世界之巅也不例外。店家微笑着眯起眼,点点头,报了个数字。   边迹二话不说掏钱:“能电子支付吗?”   店家可能是震惊这价格居然有人不还价,拿出收款码时还有些犹豫,好心提醒道:“越往上走物资越紧缺,你们出门前最好能备齐东西。”   边迹转身同时说完“谢谢”,不敢耽搁,回到车内,将氧气瓶和药物都递给严岸阔,“喏,你先试试。”   严岸阔正晕着,没空问他东西哪来的,接过后清水送服两颗药,又将氧气瓶拆了猛吸几口。   边迹上车,系好安全带,“好点了吗?”   严岸阔缓了半天,终于恢复平时的生龙活虎:“好多了。你买备用的没?万一等会你也难受怎么办?”   “没买,咱们等下会路过旅游中心,去那儿再买吧。”边迹不小心说出实话,“这家也太贵了。”   严岸阔轻笑一声。   边迹“啧”他:“你笑什么?”   严岸阔依旧吸着氧气,小声说:“笑边乘务长真是勤俭持家。”   “那是,还得攒钱买房呢。”边迹说着也笑了下。   严岸阔看着他问:“你呢,笑什么。”   病号手持氧气罐遮住鼻口,边迹没忍住,趴在方向盘上笑得直抖:“笑你现在好像那个表情包。”   严岸阔一脸懵的拿下氧气罐,对着后视镜看半天,“哪个?”   边迹憋着笑不答,发动油门说:“出发啦!”   虽然斥巨资买下远高于市场价的物资,又因为手机导航信号问题多绕了三公里的远路,但在到达纳木错扎西半岛时,边迹仍然认为,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旅行。   稀薄的空气让天空看起来澄澈而辽远,繁星仿佛触手可及,亮而闪耀地形成巨幅的烟火画卷。边迹去过许多高原,见过许多星空,仍然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说不出话。   两个人躺在高高的草丛中,土地温凉而柔软。   边迹侧身,用手肘枕起自己,说:“你知道吗,这是我出来旅游,走过景点最多的一次。”   严岸阔也侧过来,面对他,问:“你不是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吗?”   “对,但我一般不会做太多计划,都是走到哪算哪。”边迹如实道,“平时上班就是要到处飞,要是旅游还跟上班一样,那也太累了。”   严岸阔以为他的意思是今天被累到,自责没有安排好行程:“那你今天……”   “我今天不累。”边迹腹诽一定要让男朋友改掉自我归责的习惯,“毕竟你的习惯就是这样嘛,要一切都有计划,在可控范围内。所以,这应该也是你经历过的、意外最多的一次旅行吧?”   严岸阔没正面回答,但他的笑已经说明一切。   边迹得出这样的结论:“这说明,咱俩真的是两类人——各种意义上的。”   严岸阔没有反驳,而是躺下来,看着辽远的星空说:“嗯,要是放在一年前,我很难想象咱们会在一起。”   风穿过旷野,没有留下回响。   边迹沉默地感受风刮过脸颊,闭上眼,等了一会才说:“你要是早知道我是这种人,第二次还会坐我的航班吗?”   “会。”严岸阔毫不犹豫地回答,反问,“你呢?”   要是早知道中间要经历这么多事,还会请客吃那顿赔偿餐吗?   边迹枕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人,点点严岸阔的额头,“会啊,当然会。拿人手短,谁让我把你衬衫扯坏了呢?”   提起衬衫,始作俑者忽然露出不易察觉的心虚的笑。   边迹权当看不见这个奇怪的表情,忽然低下头,小声说:“我想接吻了。”   严岸阔慢慢收起笑,低头用嘴巴轻柔地描摹着边迹的唇瓣。不知是空气稀薄还是别的缘故,他说自己感受到缺氧。   草地上万籁俱寂,可以看到银河,适合沉默和亲吻。   花冤枉钱和迷路本来都是糟心的事,但是晚上两个人在高原上互相枕着,借草丛遮蔽,做亲密的事情,于是坏事也变得温柔起来。   边迹发出闷响,把头埋在严岸阔的胸前,大口喘着气。   严岸阔握着他的手腕,往下面带。   边迹憋红了脸,过了会,忽然颤抖了一下,想出声又没敢,只能咬严岸阔的肩膀。   “你还……缺氧吗?”过了会,边迹抬起头,嘴角亮晶晶的。   严岸阔摇摇头,用拇指擦干他眼角的水,“衣服,拢好。”   边迹便坐好,将衬衫扣完整。   严岸阔的手机从十分钟前就在响,屏幕暗了又亮,终于被主人接起来。是英国那位大客户找来咨询,因为马上要登机,所以急着跟严岸阔连线。   “抱歉,我突然有个会要开。”严岸阔不好意思地跟边迹道歉,“二十分钟,我开完就回来找你。”   边迹摇摇头,“没事,你去吧。手机有网吗?”   严岸阔举起手机,摇两下,“信号不太好,但连音频应该没事。”   边迹便不再说话,自觉走到平坦的草地上,展开帐篷,开始打地钉。   这次的帐篷比较小,自动开合的设计,无需太费事框架就形成了。边迹一个人忙前忙后,等严岸阔开完会,完整的空间已经被支好了。   严岸阔回来,见状,有些难堪:“不是说等我回来弄?”   边迹摆摆手:“你都这么惨了,我还能让你干活?”   “不惨。”   “这还不惨?出来旅游都得工作。”   “习惯了。”严岸阔走到天幕前坐下,随手拆封新的矿泉水,递给边迹,“你过来歇会,天冷,小心高反。”   边迹自觉现在强得可怕,拍拍胸脯说:“我又不是你,我身体好着呢。”   被高原反应支配过一次的人不敢发表太多意见,只把他拉回怀里,静静地看他得瑟。   边迹像个炫耀毛发的小狗,抖落完了,又收起锋芒,乖乖窝在人类的臂弯里。   “宝宝,”边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你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提过,公司最近做航线调整,群里在收集意向?”   严岸阔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申请了常飞中英国际线和京沪航线,”边迹翻了个身,侧耳枕在严岸阔的腿上,“你经常去北京跟伦敦出差,这样……咱俩至少见面的机会能多点。”   严岸阔没想到边迹会考虑到这种程度,愣了很久都没说话。   边迹接着说:“咱们之间是有一堆问题,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见面时间太少,搞得每次约会都像偷来的一样。   “从前我习惯这样,甚至觉得挺好,因为彼此都有很多个人空间。可是自从跟你在一起……   “我就不舍得总是一个人了。”   严岸阔被这段话说得很受用,低下头,亲他的鬓角。   边迹转过脸,顺理成章地将它变成接吻,“想多跟你待在一起,想有好多时间分享喜怒哀乐,想贴着,想抱抱,想作爱。”   说到这,边迹忽然坐直了,跨在严岸阔的大腿两边,搂着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严岸阔,我开始贪得无厌了。”   严岸阔认真地与边迹对视,开口时带着十二分的真诚与坚定:“我也是。”他将边迹紧紧搂在怀里,在他的耳边问:“回去后,周几开始飞?”   边迹的排班已经出来了,他想了想说:“周三,飞伦敦。”   “航班号多少?”严岸阔追问。   边迹掏出手机,把航班号给他看,继而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岸阔也拿出手机,对着排班表拍照,理直气壮地作弊:“想再偶遇一次。”   说是想要“偶遇”,严岸阔一点都没含糊。   12月14日这天,边迹本说要调班,陪严岸阔过生日,严岸阔非不让,说什么“这个月调班次数太多”“自己也有工作”云云,硬是让边迹按计划飞伦敦。   严岸阔想干什么,边迹心里门清,可男朋友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说好要给的惊喜,很难说服他不给。   所以,即便是早已提前在旅客名单中看到熟悉的名字,边迹还是没有拆穿严岸阔的把戏。   乘务长照常穿着深蓝色的制服,站在舱门前热情迎接每一位旅客。   严岸阔推着与边迹共同买的情侣行李箱,戴着边迹送的围巾和手套,捧着准备送给边迹的玫瑰花,堂而皇之地与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挥手问好。   边迹闻得到玫瑰香气,见到来人,虽装不出惊讶,但不必装也能表现出喜悦。他笑得眉眼弯弯,说着讲万遍也不嫌烦的词:“您好,欢迎登机。”   于是,两个人又一次在航班上相遇,并即将在奔宁山脉上空,共同观看盛大的云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