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你收了我的小广告   作者:章别映山   简介:   CP:苏填因x程恩骄   #:苏填因(男大学生)攻,年下,但没有年下味儿。   排雷:可能容易站反,但苏填因是攻。   文案废~感兴趣的可以点进文章里吃个自助餐   HE、正剧、年下、现实向、双向奔赴 第1章   今天是很阴的天,程恩骄能感知到。   窗帘紧紧地拉着,没有透露出一丝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破公司能掏出什么钱来注重员工休息的品质,窗帘这种东西对于公司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连这样的窗帘都没有光,肯定是阴天了。   程恩骄把西装褶皱尽量的舒平,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开会,到二十三楼会议室。   来消息的人大概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别起冲突,不去就不去,咱们大不了不要工资了。   程恩骄很感激成少天给他安慰。   不过没什么意思。   他大学学的汉语言文学,没有考研,选择了考公。程恩骄这辈子在学业上顺风顺水的,他所在的城市就挑一位,那年考试的人很多,争这个岗位的至少有一万人,他选中了。   其实他算半个混子,不爱学习不爱工作,如果这些不是会造就他让他赚钱,他都不会去做。   按道理来说他安安分分的工作,这辈子也就平平淡淡过去了。   可是他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他不要虚与委蛇,也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于是他辞职了。   后来就到维初作主编,薪水很高,同事大多也沉默寡言,他自己的能力也能配得上这份工作,因而总体很轻松。   不过最近倒是辞职的念头又强烈了一些。   程恩骄随手拿了笔记本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还是关着的,他来早了,只好靠着墙角蹲下来,把笔记本放到地上,掏出手机玩斗地主。   没多久他就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过他傲惯了,猜测到是梁古田也没起身打招呼,仍然旁若无人地玩斗地主。   成少天声音响起,“梁编好。”   梁古田笑了一声,不过这笑声让人看不出错来,大概是程恩骄恨他到一种境界了,竟然觉得这声笑不是从他嘴里溢出来的,而是他那大腹便便的肚子里冒出来的。   于是程恩骄也对着手机笑出声来。   梁古田怪异地斜了他一眼,继续和成少天搭话,“成助理上期组织安排的新闻我很喜欢,笔触有力,非常干脆利落,跟之前比进步了很多。”   成少天抬起手来推了梁古田的烟,用眼睛的余光扫了眼程恩骄,发现这破玩意儿被人连扔了几个西红柿之后又怒冲了六元钱反扔对方。   他简直无语。   “公司里不抽烟了,梁编也少抽点,伤肺。“成少天又说,”笔力提高还是得感谢程主编的,他眼睛很毒,一眼就能找到新闻的卖点,这篇观众喜欢,想来还是程主编的功劳大一点。”   梁古田没吭声。   五分钟过后会议室门口就堆满了人,梁古田喊了程恩骄。   程恩骄不稀得搭理他,每次会议室开门梁古田是断然不会自己开的,他也不知道哪里对程恩骄不满意,每次开门都得等人满了之后把钥匙给程恩骄,让他来开。   程恩骄基本在心里百分之九十打算好了要辞职,所以这次没起身接过那把钥匙。   成少天惯会打圆场,他接过钥匙,“承蒙梁编的夸奖了,我来开吧。”   门开了之后程恩骄照例坐在角落,这下倒不玩斗地主了,但也没看梁古田,投影仪拉下来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映着他高挺的鼻子。   会议室也是一样的暗,窗帘拉着,透露出来一股灰尘气息。   负责各个部门的编辑和助理简单汇报了一下近一个月的工作,轮到文艺部的时候梁古田双手交叉兜在下巴底下,他不年轻了,五十多岁的人思想迂腐,好好的维初被他带的乌烟瘴气。   梁古田咳了一声,拿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程主编,你们的工作有什么新的形式吗?”   程恩骄还是秉着在其位谋其职的观点,拿过笔记本翻了一下,然后又合起来。   他站起来,肩膀显得宽阔,衬得他整个人高大了很多。   “我们文艺部面向的群众主要是高中学生,所以话题会聚焦在国际大事上以注意增加素材,同时还是要紧扣人文关怀……”   “小程啊,”梁古田又喝了一口水,“没有什么爆点啊。你看成助理的那一篇,你指导他写得就很出彩,自然我们的收益就很高。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增加亮点——”   程恩骄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   “梁主编,我认为起稿之前要先明确一下我们文艺部的定位。我既然待在文艺部这三寸地,我就要写这些。要么你把我分给娱乐部,要么就不要说这些,你搞清楚观众导向好吗?你那些所谓的亮点高中生会不会买单不知道,高中生的家长一定不会买单,别想着浑水摸鱼,这些事情搞出来第一个问候的是总主编问题,我深陷泥沼了,你以为你自己摘得干净吗?”   程恩骄本身无畏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主编想要热度就添亮点,想要盈利就搞卖点,这是文字工作者都懂的事情,区别是,这些事一旦披露,第一个触及的就是程恩骄自己的利益,他从不为除自己利益的事情买单。   梁古田面露愠色,程恩骄也很清楚他的这种恼火是自己面子没了的问题。   毕竟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顶自己的上司。   梁古田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水。“年轻人,肝火旺,出去接点水喝吧。”   程恩骄不动,坐下来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会议室里静默了片刻,梁古田说,“那程主编,之前说的适时考量让你转到娱乐部看起来可以试试,你跟成助理交接下工作怎么样。我倒是觉得文艺部限制了你的发展,娱乐部有足够的天地让你大施拳脚。”   成少天摸了摸裤兜里的烟,被这死老头想一出是一出搞得无奈了。   程恩骄回答,“谢谢,我不转。我在文艺部待得很快乐,我认为工作还是开心为主。”   梁古田笑了,觉得这下算是可以找一个理由宣泄他对程恩骄的不满了,于是他说,“我们开会的目的还是为了维初发展得更好,程主编没有创新的形式,也不接受我调任的决定,那么,以示警戒,程主编的年终奖和全勤奖罚掉给公司多刷点油水怎么样?”   此话一出,程恩骄立刻就笑出声来。   他站起来,扯松领带,“好啊,梁主编最近也多注意一下Email收件箱吧,我会让律师联系你,都没有同我协商的过程来调岗我,你猜最后谁栽?对了梁主编,除律师函外,你还会收到来自我的辞职信,月底了,这个月工资别忘了。你那些从我这里薅的钱给公司多买点窗帘吧。”   他拿过笔记本,走到门口,仍不解气,门外就是饮水机,程恩骄记得饮水机上面有装好了的水。   他一把拿过来泼到梁古田的脸上。   梁古田当即站起来,脸上错愕的表情夹杂着愤怒,程恩骄眉毛一抬,“surprise梁编,承蒙你的关照,这是答谢恩师的礼物,水洒了,我们也散了。再见。”   他扬了杨脸,隔空给了个飞吻。   恶心死老头。   :牛逼。   程恩骄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   在维初工作了两年,也没留什么东西。   跟着他的助理是一个女生,名字叫小青,他把U盘和电脑里的文档都转给了小青,顺便交待了下接下来工作的走向。   小青一脸伤感着看他,“程主编,你真的离职吗?我觉得跟着你工作特别好,舍不得你。”   程恩骄笑了,“屁,你跟我哪里有这么亲近的关系,平常都不跟我说话,我走了油嘴滑舌算什么意思?”   小青眯着眼睛俏皮的笑了,“我真的,从心里崇敬你。”   程恩骄干脆地交接完工作就准备走人,梁古田一般逼逼赖赖总结陈词半小时起步,他不想再跟梁古田碰面,很快地走出了公司大楼。   到了楼下,成少天发来消息:走了?   他回复:嗯。   成少天说:等等的,会结束了,我下来找你。   天齁冷的,程恩骄解开西装扣,撑了起来背着风点了根烟。他望着高耸的大楼,心里一阵不爽。   这就导致他肺里的气往上涌,狠狠地呛到了。   程恩骄把烟掐灭走到垃圾桶附近扔了进去。   成少天跑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开始笑。   笑完了,成少天呼了口气,化成白雾往上飘着。   “真走啊,工资可不少呢。”   “我缺那点啊。”程恩骄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了点,“我是唯我主义者,在这儿上班太憋屈了,我要走人了。”   成少天点了根烟,又拿出一根递给程恩骄,他接了,但没抽,别在了耳后,“兄弟支持你,你找到下家了跟我说一声,我也立刻走人了,梁古田是什么大傻逼,让人烦得恨不得给他两拳。”   程恩骄点头,“行,好兄弟,借我十块钱。”   成少天愣了一下,然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是不是神经病,刚还说你不缺那一点钱呢!”   程恩骄看着手机里转过来的两百,喜滋滋地收了,“还有钱的本来,银行存了死期,不想取,工资都转给我爸妈了,最后的路费钱刚斗地主用去了。两百够活了,谢了啊兄弟。”   他又在手机里戳了几下,“我给你点了咖啡,你在楼下等等,多余的奶茶给小青送过去,让她好好工作。”程恩骄想了想,没别的事了,“我坐地铁去了,下次见。”   成少天在后面吼了一声,“上地铁前把你耳朵后头的烟摘下来!” 第2章   点了两天外卖,微信里的钱就已经被消磨掉了一半。程恩骄看了眼日历,那狗屁公司一般是月初发工资,通常还在七八号。   还有一周的时间,这样点外卖的日子是断然不能继续支撑他的。   于是他挎上了菜兜子,准备上市场买菜。   临了半路,程恩骄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他妈,他不太想接,但还是接了。   跟他妈聊天的时候他一般不轻易开口,他永远也琢磨不透老妈会因为哪句话哪个字眼而突然地情绪爆炸。   接踵而来的就是长时间的说教和谩骂。   要是人在跟前的话还得挨打,所以程恩骄不乐意接爸妈的电话。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家人,包括自己,都没一个好人。   电话里静默了好久,魏则丽开口,“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程恩骄无奈,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将脚搭到沙发的坎肩,魏则丽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语调明显的上扬,语气充斥着生气,“说了好多次了,你能别把自己的身体健康不当一回儿事吗,抽什么烟,你爸前年做手术因为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窗外下起了下雨,窗户突然变得很脏。   程恩骄站到窗户前,烟雾喷到窗户上使脏掉的地方变得模糊。   他当然知道魏则丽这通电话不是来要钱的,虽然最后他的工资有一半要给自己的父母。   但这通电话主要起到的还是警示的作用,意思是程恩骄太久没有主动联系自己的父母了,实在是有悖父母对他的谆谆教导。   电话那一头继续说,“所以你的工资发了吗?”   程恩骄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发工资不在这几天。”   “好吧,”也许是程恩骄低弱的声音有投降的那股意思,魏则丽不再说些别的,“琪琪这周会到你那儿待几天,你招待一下她。”   “琪琪?”程恩骄打开窗户,把烟头狠狠地摁在了窗外的仙人掌土壤中,他心里想,这他妈又是谁?   “你忘了?”魏则丽语气很平淡,“也能理解,你太久没回家了,上了大学之后我几乎见不到你人影,更别说别的亲戚了。”   “琪琪是程琪琪,你表妹,”魏则丽补充,“她在A大上学,离你住处不远吧,她宿舍漏水了,学校安排在另一个校区,她通行很不方便,就在你那儿住个大概一周。也不用操心别的,她那么大一人了。”   其实程恩骄还是没想起来这个表妹是谁,印象不是很清晰,不仅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占比最大的缘由还是他有意识地回避过去。   “可以,”程恩骄回答,“你把我电话告诉她,她要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魏则丽应了一声,很快地挂掉了电话。   中午他自己去菜市场买了菜做饭,算下来这顿省下来大几十。   程恩骄做饭也就那样,他嘴不叼,从前爱吃的不爱吃的反正都得吃,所以他的胃口也就没所谓了。   下午没事儿做,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找工作,可算了算工资应该还够他这一个月过,就倦怠的想要睡觉。   午休他睡得很沉也睡了好久,电话第四次响起的时候他才接到,那边是个姑娘,声音很清脆,这种清脆让程恩骄意识到他睡得很干很渴,于是一边听电话那姑娘说话一边起身接水。   “哥,就是姑母应该给你说过了,我要从南校区到北校区,通行不太方便,刚好姑母说你住在附近,你放心,我交房费给你,我就住几天,不多打扰你。”   程恩骄咽了一口水,润了下干涸的嗓子,他开口声音仍然有些哑,“琪琪吗?不用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是你哥,你直接来住就行。”   接着他又问了具体的时间,程琪琪回答就今天晚上,因为她不太敢一个人住酒店。   “行,”程恩骄打开了电视,静音随意挑了个台,“你A大读书?那你坐二号线地铁,到观音堂这站下,我在B口接你,我没车啊,就不去你学校接了。”   表妹听起来松了一口气,很爽朗地应了好。   表妹长得很好看,不知道像谁。   程恩骄努力回想了一下,感觉表妹挺像自己的。   这话就有些自恋了。   他接过程琪琪的行李箱,“呦呵,还挺沉。”   表妹抿了抿嘴,“主要还是书,漏水导致书和笔记都湿了,别的东西可以不要了,书还是得好好留着的。”   “你其他舍友呢?”程恩骄拽了一把程琪琪,躲开了后面的车。   “她们是本地人,就回家住了。”程琪琪回答。   程恩骄已经很久没有跟比自己年龄小好几岁的人打交道了,他绞尽脑汁,“你学习成绩还可以,A大,重点大学——是大一吗?”   表妹点点头,“对,刚上大一,我爹妈可放心不下我了,所以才找上姑母的,不好意思啊哥,给你添麻烦了。”   程恩骄家离地铁站没有多远,过个马路几步路就到了,他等上了电梯才开口,“这不算麻烦,别想太多。”看着电梯数字不断闪烁,他又问,“你这书怎么办?”   程琪琪笑了笑,“我准备摊在窗户上等太阳晾晒一下,现在就要先把它那一绺一绺的给分开。”   程恩骄想了想,鼻翼轻微动了下,“晒吗?我拿吹风机给你吹吧,最近没啥太阳,说不定还要下雪。”   这房子是程恩骄租的,但因为租的早,而且他这个破脾气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所以房子很大,而且很漂亮。   房东是个老太太,人很和蔼,住了几年也一直没涨价。   程琪琪很喜欢程恩骄给她安排的房间,很亮堂,而且干净。   “你随意吧这房间,你是每天下午下了课后过来是吧,我到时候给你做晚饭吃,你要想到外头吃也行,我给你钱。”程恩骄看了一眼表妹,“不过我做饭手艺一般般。”   程琪琪一看就是很听话的孩子,尽量不给人添麻烦,“哥,没事儿我回来吃。”程琪琪露出半边酒窝,“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做饭很好吃。”   程恩骄笑了,“你嘴怪甜的,”他接过程琪琪的书包,“你去收拾下房间,书我来给你吹吧。”   “真吹啊?”程琪琪愣了一下,显然以为之前程恩骄说那话是客套的,“那谢谢哥了。”   最近几天天气确实很糟糕。基本上好几天看不到一点太阳。   程琪琪在屋里打电话报平安,程恩骄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看到吹风机。说实话虽然工作清闲,但因为懒,他做很多事情都是囫囵吞枣只顾自己快乐就完事儿了。   所以他不怎么收拾房间,拾掇自己也很敷衍了事,感觉距离上次吹头发已经过去了好久。   表妹听话懂事是一方面,但也没有第一面就拿自己贫瘠厨房经验去招待人这样的见面礼,他在呼呼的吹风机声音中眯了眯眼,尽力想了一下附近有啥好吃的饭店,又给成少天发了消息,麻烦他再转五百过来。   “笃笃。”程恩骄敲了敲门。   程琪琪笑着开门。   屋子里有女生还是明显的不一样了,房间里摆上了香薰,有一种很淡的栀子花香。书桌上的台灯也是橘调的,看起来更加暖洋洋一些。   屋子里也换上了配套的被子和床单,程恩骄瞥了一眼,“用不用洗一下?”   “啊?”表妹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才明白,心想她这哥说话咋那么简洁,“不用了哥,这是新的,淋湿的我怕有细菌都给扔了。”   “哦……”程恩骄点了点头,把手机里的书递给她,“我吹了几本,湿的确实比较狠,刚好我最近在家,我帮你吹,你安心学习就好了。”   程琪琪也不过分推辞,对她哥表示了深刻的感谢。   -   “老苏,打游戏不?”王豪手指在键盘上乱飞,眼睛百忙之中抽空瞄了一眼正在复习的苏填因。   这学期已经过半,苏填因是个做事非常有准备的人,他习惯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放到眼前筹备着。   比如说期末考试是一定会发生的,那就没有必要临阵磨枪,在最后的关头手忙脚乱。   苏填因听到来自自己舍友的问话,有些许愣住。   第一是他知道自己舍友所玩的游戏是他从来没有玩过的,可能会拖室友的后腿,第二就是他的计划是准备就所学的内容做一个最基础的框架,玩游戏可能会让他的进程延后。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书的封面,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但我没玩过,你教一下我吗?”   游戏界面还在加载着,王豪也稍微愣了一下,他本来是随口一问的,其他舍友都出去找女朋友了,就他俩单身狗在宿舍窝着,下午他睡醒了就开始打游戏,而苏填因一直很安静地看书,两个人互不打扰着。   不过眼看就要傍晚了,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明明在同一个宿舍却尴尬的不说话,好像是挺折磨人的。   于是王豪就随口一问,倒是没想到苏填因最后答应了下来。   王豪看着搬凳子正在往这边挪的男人,突然感觉也许之前自己对舍友的误会太深。   从前以为舍友高冷不好相处是错误的,只要自己主动,故事不就开始了嘛。   王豪又想到前几天网上很流行的MBTI,他边嘟囔着苏填因八成是个i人,边挪了下位子,让苏填因坐在他旁边。   “i人是什么?”苏填因好奇的看着王豪电脑的游戏界面,顺手帮他收拾了一下桌面。   这一收拾顿时让桌面宽阔了不少,王豪也感到些许自惭形秽。   他把游戏界面调到初级场,又看着技能页面估摸的挑了一个适合苏填因的英雄,“i人就是社恐,其实意思差不多,就是多了个测试题,进一步的去证明你是社恐。”王豪把电脑扭了一下,“看,我带着你玩一局,很简单的。你可是我们专业第一名,哪怕是零基础,对大学霸来说玩个游戏还是很简单的。”   玩完这一把王豪还是有些震惊,差点忍不住跪下来抱住苏填因大腿,“你真的太厉害了,我都有些回不过来神。”他拍了拍苏填因的肩膀,很是意犹未尽,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苏填因,“拿着,先垫一下,你饿了没,我们一会去吃个饭吧。”   苏填因接过牛奶,对他笑了笑,“谢谢。” 第3章   程恩骄工作的时候跟人出去吃饭一般是会想办法让老板的意见跟他达到一致,进而两方和和睦睦地进入程恩骄理想的饭店。   不过跟程琪琪出来吃饭,还是要尊老爱幼的。   他手里拿着钥匙转了转,“吃点什么?”   表妹抬头看了一眼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哥,你可真高啊。”   “啊,”程恩骄有些无语,低头睨了下表妹,“你也不矮啊,基因吧,”他笑了笑,“这么看来我们一家子基因是挺高的。”   表妹也笑了,呸呸两声把吹到她嘴边的头发吐了出来,眼睛弯了下,“我在我们院是最高的,我还进了我们学校的国旗护卫队,这个可以加综测分。”   “是吗。”程恩骄敷衍的应了声,他已经不太记得大学怎么过去的,在高手云集的大学环境里,他做到不挂科已经很不容易了。上课也不怎么认真听,不卷学分和综测,没事儿了就跟舍友出去玩。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舍友跟他很投机,都力争做一个最普通的人安安分分的生存下来就得了。   其实还没入冬,但这个城市已经十分冷了,要说程恩骄最受不了的一个环境因素那就是大风。   风太猛烈了,每到秋冬春都毫不留情的狠狠地往他脖子里灌,手被刮的那叫一个生疼,还全是乌青。   小女生都喜欢逛,程恩骄是没啥心思在这个城市的冬天出来玩的,没事儿了他就想睡到天荒地老。   表妹看起来平常也是很安分的常年待在学校里,很新奇的到处瞅瞅望望的,程恩骄被这风吹得脑袋疼,只好不道德地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在表妹第一千零八次地进了一个首饰店又出来,拿着刚买的帽子戴到头上,开口说“哥,我看到就在这个首饰店后面有个巷子,我手机查了下,有家火锅底,很地道,我们去吃火锅吧”的时候,程恩骄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点了点头,“那走吧。”   不得不说一进到火锅店,程恩骄立刻就感觉自己活了起来。因为这么冷的天他自己也是想吃火锅的,程琪琪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他非常满意。   两个人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开心的,表妹吃饭的时候大部分很安静,只偶尔讲一些学校的事。   锅底火辣辣的红映在程恩骄的眼睛,暖气开的很足,他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件蓝白格子的毛衣,显得他更年轻了。   这片还是商业街,离A大以及著名景点观音堂都很近,夜晚在灯光的渲染下游客和学生更多了。   程恩骄透过窗户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穿过小巷,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瓶啤酒。   程琪琪看了一眼,咬着青菜问,“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程恩骄缓缓抬起倒酒的手,斜眼看了表妹一眼,“嗯?怎么看出来的?”   表妹放下筷子,煞有介事的说,“一种感觉罢了。你这吃顿饭又抽烟又喝酒的,肯定心情多少有些不爽。”   程恩骄喝了口酒,咽了下去,像是突然意识到有些不礼貌似的,补充道,“你介意吗?”   “啊?”表妹说,“我不介意,你想抽就抽,想喝就喝,我对这个还好,不咋抵触。”   程恩骄说:“你还怪体贴。”   他放下手里的烟,帮表妹剥了几只虾放到她碗里,程琪琪立刻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哥。”   程琪琪把虾咽到嘴里之后才八卦到,“所以,哥,你为啥不开心,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不过听我爸妈的意思你好像没有女朋友……”   程恩骄无奈地又喝了口啤酒,“很小的事情,你来之前我刚辞职。”他又开玩笑,“现在没啥钱了,又不想工作,只想当一条好吃懒做的虫子天天窝在家里从早到晚。”   表妹这个女孩果然跟程恩骄想的差不多,是个非常有主见且不受约束的人,她非常支持程恩骄想当米虫的伟大愿望,并诚恳地请求有机会带上她本人两个人一起对这个世界摆烂。   程恩骄笑得手里的酒都不太能握得住。   表妹擦了擦嘴,最后还是提了个建议,“哥,你知道的,现在这个社会考研考公都很卷,再不济四六级也卷,大家忙着刷分什么的,尤其是好学校就更卷了,平台什么样,学生素质也什么样。”她抬眼望着自家表哥,还是继续说,“虽然这个工作跟您的形象很不符合啊,但是呢,我真的觉得可以试一试。我觉得哥,你现在这个阶段正经找工作估计没啥动力,而且快过年了,我们大一新生有一门课叫就业形势,年前估计不太好找工作。”   程恩骄挑了挑眉,把桌上的烟头放到烟灰缸里,用一点啤酒灭了火星子:“你学什么的,说话很头头是道啊。”   表妹摆了摆手,“我学新闻的,不过啊我说话头头是道还是因为高中语文学得很好,跟我这专业没啥关系。”   “好吧。”程恩骄双手交叉抱拳,“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你要给我介绍的工作是什么?”   程琪琪眼角一扬,莫名地就让程恩骄感觉有诈,果然接下来的话就把他愣住了。   表妹声音很大的说:“发传单——”   程恩骄笑了,最后还是说,“愿闻其详。”   程琪琪把手边篮子里的白菜下锅煮了,她很爱吃白菜,特别喜欢白菜滑嫩的口感,“哥,这传单挑战性还是很高的,不是说了平台什么样,学生的素质就怎么样嘛,A大这个环境我是了解的,马上就四六级考试了,门口传单内容就是‘如何在短短半个月内提升英语’,就我所知后面还有什么军队文职的考试……”   “哎,”程琪琪把白菜抄到碗里,“这个其实也是一种磨练吧,如果不是我课也多,我蛮想找这个兼职的,最主要的是底薪很多啊,寒冬腊月的也不是白守在校园门口的,加一个微信提成也很多,哥,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程恩骄点点头,可有不可无地表示了认同。   第二天表妹俏摸摸的出门上课,声音很轻,但关门的声音还是把本就睡的不熟的他吵醒了。   起来没事儿先喝了一杯冰水,然后把程琪琪行李箱的书掏出来继续漫不经心的吹干。   吹着吹着就不自觉的想到表妹那个听起来算是很馊的主意,不过这个时候微信余额很好地唤醒了他奋斗的心,他如一头倦怠的狮子摊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这是A大的潮心湖,微风卷起,泛起一阵涟漪,不算明媚的阳光洒过,湖水好像被卷成了一层一层的光影,苏填因看着总觉得像是毛巾卷,不过是绿色泛着金粉的毛巾卷。   于是觉得饿了,去校园食堂的面包店看了看。   他运气很好,刚好还剩最后一个毛巾卷。   不过旁边有一个女生好像也看到了那个毛巾卷,看起来那个毛巾卷马上就不再是他看中的了。   苏填因知道这个词用得不对,不过他现在心脏扑通扑通跳,已经来不及构思别的更恰当的词汇了。   杨蝶看着身边男生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毛巾卷上,有些好奇,便主动发问,“同学你好,你是想要这个吗?”   男生抬起头,杨蝶不禁有些惊讶,男生不算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很惊艳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但应该是会让人日久生情的类型。   因为他的眼睛很让人沉静,整个人也给人一种,呃,杨蝶有些想不到咋形容,大概是一种呆的气质?   苏填因抬头对眼前的女生笑了笑,“你要吗?”   杨蝶缕了下刘海儿,实话实说,“我是想要的,但咱俩也差不多时间来的,你要是也想要我就让给你呗。”她笑了笑,用眼睛上下扫着苏填因,“反正我吃不吃都行,我是觉得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想吃。”   苏填因几乎立刻就拒绝了,“那你留着吧。”说罢还强硬的给了个理由,“我要吃抹茶的,这个巧克力的。”   听到男生这样说,杨蝶也不再过多说别的,道了谢就去买单了。   苏填因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去,他那话也不算撒谎,因为一处景想吃毛巾卷,也确实抹茶的更符合他眼睛所抵达的景象,不过他也算是个很将就的人,只是不想在别人也想要的情况下自己去当那个夺他人所爱的坏人。   所以还是出校门买吧。   “所以,你就听阿姨的,找那种女生,看起来小一点的,”王阿姨嗑着瓜子,表情很是绘声绘色,“你个子那么高蛮,堵住小女生,你就说帮帮忙啊,扫个码,人家被你堵住了也走不动道了。”   程恩骄呆愣地点了点头。   王阿姨看着眼前这帅小伙傻不愣登的样子就着急,“干这一行,就是不能脸皮薄,”手里的一沓广告纸摆在程恩骄的眼前,王阿姨斜眼把他从上到下的瞟了一通,这眼神说实话让他本人挺不舒服的,“你这小伙个子样貌都一等一的,就光逮着小女孩,保管一个准一个。”   刚说完这话,校门口就出来一个身高不太高的女生,手里还拿着手机在刷着什么,王阿姨赶紧一胳膊肘了一下他,用眼神示意他上去搭话请求扫码。   程恩骄只后悔早上一刹那的沉思,那股沉思劲儿让他立刻屁股着火似的蹦到A大校门口参加入会了传销(不)组织。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忙碌了一个上午和中午,他都没成功骗到一个人,这让他良心稍微安一点。   在阿姨目光的凝视下,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站到那姑娘的跟前,姑娘被挡住了以为是路边黑车揽人招客,毕竟A大公交很方便,离地铁口却有一公里的距离。   所以校门口有很多私家车带人去地铁口。   没等程恩骄进一步的说话,姑娘连忙摆手,嘴里一连串的不需要不需要,听着程恩骄都惭愧了,赶紧撤退给姑娘开了个道。   无功而返的回来王阿姨也纳闷了,立刻放下瓜子说,“你看我的,我给你演示一遍,我就不信了你今天还扫不了一个了。”   看得出王阿姨也发犟了,她还真的不相信美貌大法使用不了,可怜大法不行。   王阿姨快准狠地揪住了一个高个子男生,发挥她母性的光辉,语气中带着点窘迫和苦涩,一张口感觉快哭出来了,“小伙,给阿姨扫一个吧,阿姨家里还有个孩子,才几岁,正是上学的年纪,难啊。”她又话风一转,“你放心阿姨不骗你的,我儿子成绩没你好啊,就普通二本,报了这个班啊,四六级一年全过了,现在准备考研,小伙,你留一个,以后说不定就用上了……”   那小伙子也是不知道被她的话感染了,还是不耐烦了,赶鸭子上架的扫了码。   王阿姨也是个人精,知道有一就有二,又迅速掏出别的二维码让那男生给扫了。   这一通操作看得程恩骄也是心服口服,王阿姨笑脸盈盈的冲他得意一笑,“怎么样,会了吧。这是个没技巧的事情,阿姨相信你行的哈。”她看了眼时间,摇了摇头,“不早了啊,我去接我孙子了,你加油啊。”   程恩骄无语地说:“你还真有个刚上学的孩子啊。”   程恩骄也意识到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另类的传销,还不只是传单的问题,不过工资是日结的他打算好歹糊弄一个人好交个差。   恰好这时校门口走出来一个男生,穿着短款羽绒服,身姿很挺拔,最主要的是,看起来有点傻,自己看起来很顺眼,于是他当机立断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广告一股脑的全塞进苏填因的手里,“同学,帮个忙,扫个码吧。”   苏填因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门口的黑车和发广告的其实不怎么会找他,他就有一次被黑车招呼了,不过也没机会接受,因为那时候他妹刚好在校园门口等他,看着黑车司机拦人顿时火气上涌,二话没说就把黑车司机一通骂。   他还是收下了广告,慢吞吞的将手里的广告平铺开来,又整齐地折叠起来塞到兜里。   苏填因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闻到了很淡的烟草香,“扫什么码?”   这问句倒是让程恩骄不知道咋回了,从裤兜里掏出几个二维码递给他,说:“挨个扫一下就行了,帮个忙。”   “哦,”苏填因拿出手机一个一个开始扫码,这受气包的模样倒是让程恩骄不好意思了,于是程恩骄补充道,“其实,你加一下,明天就可以删了,你如果学习有需要的资料,最好进专业的学习群,或者自己网上查,这个其他人发给你的消息不搭理最好。”   苏填因把手里的二维码还给男人,抬头笑了笑,“那你们这宣传的真实性其实是假的咯。”   他调出手机里自己微信的二维码,竖到程恩骄的面前,“扫一下吧,帮我填个调查问卷。”   苏填因扬了扬眼睛,“我这个只用于社会调查,正规的,帮帮忙吧。” 第4章   苏填因眨着眼,手机里屏幕的光亮慢慢熄灭。他正想抽回手,眼前的男人摸了摸兜,从嘴里咕噜了一声,好像咬着痰似的,“稍等……”   他便也收回手,语气很淡的说了句“不着急”,顺手把屏幕点亮,再次立到男人旁边。   只听“滴”的一声,两个人顺利地添加上了好友。   “我一会儿把调查问卷发给你,是关于年轻人如何理解语文这门学科的调查,”苏填因抬起头,白且泛着光泽的脖子也就随之挺起来,显得他从校园出来时僵硬的身体也变得挺拔了起来。   程恩骄手冻的不行,便把手机连同双手一起塞进衣兜里,只用小拇指勾住装广告的袋子,他咬了咬唇,随口问,“嗯。那你们学校的人不能做这个调查吗?”   苏填因不怕冷,刚巧这时窜过来的风不着痕迹的吹过来,程恩骄立时打了个抖,苏填因就没啥动作了,连脖子也没缩一下。“可以,只是我觉得参考性不大,我想看一下社会人士的看法。”   程恩骄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了。   他俩杵在马路牙子中间,怪挡道的,程恩骄便把男大学生拉了一下,靠近旁边的灌木丛。   苏填因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用那双黑漆漆的如墨粒般坠入湖底的眼睛盯着程恩骄,这导致程恩骄怎么不得劲,总觉得自己刚忽悠人扫码这一行为十分罪恶。   苏填因也是第一次被人在路上搭讪(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也不知道后续该怎么做,互相说再见直接走人吗?好像不太礼貌?   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的男人也没说话,苏填因觉得很冷了,只是他不太把自己的难过,类似委屈受饿挨冻这种表现出来,因而让人觉得他好像若无其事。   但他的手真的冰得不太行了。   他只好说,“那,再见?”   好在发小广告的男人也没继续纠缠,听自己的舍友说,还有人亲自带当事人去机构看的,一不小心就被骗了好几万。   互相道过别后,他继续往校门口那家很好吃的的面包店继续前行。老板娘认识他,冲他微笑了一下,他便也回一个笑出来。   这里的面包品类就很多了,不像学校的面包店一样贫瘠。他挑了两个抹茶的毛巾卷去结账。   老板边扫边随口说,“今天吃的是毛巾卷啊,不吃肉松小贝了吗?”她利索的打包好递给苏填因,“今天肉松小贝有折扣,装几个吗?”   苏填因想了想,委婉地问,“为什么有折扣?”   老板娘笑了笑,“还有什么原因,做多了,马上下班了,估计卖不出去了,你要要的话,我再给你便宜一点。”   看来拒绝没成功,老板娘还继续使用了糖衣炮弹,又给他便宜了一些,他举起手,“好吧。”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勾了一段距离,“就一点点好吗。”   看起来老板娘没听懂她的暗示,又装了好几个肉松小贝,苏填因只好在内心慢慢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程要上一个坡,苏填因视力还可以,大概只有50度的近视,但是隔得有点远,他还是眯着眼睛往对岸瞅了瞅,那个发小广告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想走了,便排队等待起路边的小公交。   到了宿舍其他的三个舍友都在,陶虹正在洗衣服,看他进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去哪了因因?”   宿舍里只有陶虹这么叫他,其他人都叫他老苏,因为他在这个宿舍排行最大。   苏填因回答,“买了面包。”   李昀河正坐在床上看书,听闻用眼睛扫了一下他提的袋子,“不是在学校买的啊,怎么不在学校买?”   苏填因说:“刚好出去逛逛,今天比前几天暖和了很多。”他拿过椅子上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出门的时候忘记戴了,现在脖子里灌满了凉气。   王豪说,“没感觉哪儿暖和,宿舍还是冷,赶紧来暖气吧,一点也撑不下去了。”   李昀河笑他,“一直玩游戏,大概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和脑子是暖和的。”   王豪说:“脑子为什么是暖和的?”   陶虹哈哈大笑,“因为你队友或者是你自己本人,太菜了。”   王豪,“草。”想了想又点点头,“说得也是哈?”   李昀河下了床,拿过自己桌子上的草莓喂到苏填因嘴边,“刚洗过的,就差没给你分了。”   苏填因弯了弯眼睛,不客气地把草莓叼到嘴里。   他拿着面包袋,用眼神示意李昀河拿一个,李昀河挑了一个肉松小贝。   分给陶虹的时候他也挑了肉松小贝,到王豪身边的时候,他正在戴着耳机骂骂咧咧,随意地拿过了袋子里的抹茶毛巾卷。   苏填因心里倒没什么,没了一个还有一个,李昀河在旁边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豪子,换一个,拿那个肉松小贝,校门口那家这个贼好吃。”   王豪无所谓,听李昀河这么说,他就换了一个。   苏填因冲他感激的笑了一下,李昀河撑在他的耳边,轻声用气音说,“不想给他就直接拒绝,找个理由推搪一下,别不好意思。”   苏填因感觉耳边有些痒,轻轻地推了一下他,虽然李昀河错误的猜错了他的意思,但他仍然很感激,因为李昀河确实在无形中帮他解决掉很多他因为不好意思、或者按自己的亲妹妹苏填芝说的那样“圣母”而没有拒绝的麻烦。   舍友们吃了他的肉松小贝,都主动请缨帮他带晚饭。   苏填因也没拒绝,两双手臂交叠在一起准备眯一下,头蒙在手臂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今天下午校门口发广告的男人,于是又蒙着头手缓缓下移插到衣兜里摸手机。   除了系统自动发的“我们可以聊天了”,页面上也没有其他额外的消息。   苏填因想了想,把从苏填芝那里偷过来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因芝:【猫猫问好.JPG】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程恩骄:?   在线就好,苏填因抬起头,将屏幕拿开,距离自己的眼睛有三个拳头那么远,他妈总说这样看手机才不伤视力。   因芝:httw//:stycej//.com~拜托帮忙填一下   因芝:【猫猫鞠躬.JPG】   -   那个不认识的男大学生扫了码之后,程恩骄看了眼时间,发小广告属于相对自由时间比较闲散的职业,今天王阿姨说的是下午六点汇报一下人数就可以下班了。   距离六点没有多远,他先给表妹发了消息询问什么时候回去。   表妹回道因为学校对于漏水也感觉到很抱歉,所以给相应的人每人补偿了二百,她们寝室准备聚餐。   这倒合了程恩骄的意,至少不用想办法做豪华大餐了。   他自己路边买了点烧烤,又买了根红薯和玉米棒子,这就算他的晚饭了。   汇报地点在公交站附近,程恩骄今天在A大校门口晃了一天,外加忽悠了一个大冤种,总共得到了160块钱。   汇报人是个老大爷,大爷把钱递给他,开玩笑的说,“赚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比较轻松。”   程恩骄惯会顺着人说话,“是啊,比我996赚的都多。”   大爷笑了笑,颤颤巍巍地点了根烟,“哎,现在大学生,还是好骗。”   领到钱之后回去坐地铁,路上的时候他不禁想,这糊弄人的工作,确实是很轻松的,而且工薪不低,除了受冻干些昧良心的事情,是真的相对于现在这个卷的社会来说,很轻松。   不过这种工作很明显不是长久之计。   坐在地铁上刚拿出手机,就看到ID叫【因芝】的人给他发消息。   他没有备注的习惯,因为他记性很好,记得每个人的ID和头像,如果这个人更换了相关信息,他点进主页看下朋友圈和微信号也能想起来。   这个陌生的ID让他摸不着头脑,缓了几秒才想到这是下午坑骗的男大学生。   对方发了一个网址过来,本着骗了人挽救一下在各路神仙面前的好感的思想,他还是点开准备填一下。   ——论语文学科对个人的人生影响及反馈的思想   嚯!还挺深奥。   程恩骄挑了挑眉,瞪大眼睛盯着屏幕。   他准备报以最诚挚的心和最热情的回忆,来认真书写这份调查问卷。   毕竟他大学学的汉语言文学,出来后又靠这个专业考了公,结果最后工作的专业也跟语文沾点边,他猜测这个男大学生专业八成是文史类的,说不定还是同专业的。   第一问:你是否自愿填写这份调查问卷?   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程恩骄毫不犹豫的选了是。   第二问:回看第一问,你确定你是自愿的吗?   这什么调查问卷,跟这个命题严谨的感觉一点也不相符啊。程恩骄捏了捏捏鼻梁,硬着头皮选了是。   剩下的题目都是比较正常且富含营养的,程恩骄下了地铁也认认真真地答完了。   答完调查问卷后有一个抽奖的,平常他是不会好奇心按一下的,就往前数,在大学的日子里他也不带抽一下的。   不过也许是此时他的心情不太好,或者说是他的左手正在拧门口钥匙,右手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抽奖的按键。   总之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屏幕中正在跳跃的小熊比着心,底下浮着一行字,“谢谢你帮我填写这份调查问卷”。   程恩骄有些惊喜,他又按了一下,小熊跳起了舞蹈,配乐是《love story》。   他不懂跳舞,也不懂音乐,但莫名觉得小熊跳的很机械,像人为控制一样跌跌撞撞的,随时都要突破屏幕的那种感觉,莫名喜感。   ——恭喜你抽到了奶茶,请截图发给我,我将随机赠送你一杯奶茶作为冬天的礼物。   程恩骄觉得自己可能冻傻了,给那个因芝发了条微信:当面请我吧。 第5章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几天就去看你。”苏填芝窝在沙发上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她脚边蹲着一只萨摩耶,鼻子翕张着,好奇地闻着桌子上指甲油的味道。   苏填芝用脚趾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椰丝的毛,“傻狗,走开。”   电话那头的苏填因愣了下,“没大没小的说谁呐。”   “哎呀,我都无语了。”苏填芝觉得他哥真的蠢到家了,“我什么时候骂过你傻狗,我只会骂你是怂货,我说的当然是椰丝了。”   她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我隔三差五的去找你吗?”   苏填因不知道,他把电话夹在肩膀上,对李昀河挤出了一个笑,接过他手里的黄焖鸡米饭,试探着说,“大概,你想我了?”   “啊——”电话里传出刺耳的尖叫声,李昀河蹲下的身子一顿,好奇地瞥了苏填因一眼。   “滚啊,”苏填芝没耐心了,呼噜呼噜愤恨地揉着椰丝柔软光滑的白毛,大声说,“因为我觉得你太蠢了!”   然后怒气冲冲的挂了电话。   陶虹咬着鸡翅,口齿不清的问道,“是芝芝妹妹吗?”   苏填因昂了一声,有些无辜的把一次性筷子抽开,互相摩擦了下,语气还挺落寞的,“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又生气了。”   李昀河安慰他,“妹妹才高三嘛,小孩子脾气,当然你也是小孩子。”   挂了电话后重新打开微信,苏填因才发现自己设计的问卷小程序已经更新,系统自动发了一条消息。   ——用户“程恩骄”已顺利答完问卷,请注意查收!   名为程恩骄的用户顶着搞怪的派大星头像,旁边闪出红色的小小数字2。   第一条是一张截图证明他已经答完了。   第二条是当面请我吧。   什么?   点开截图苏填因才意识到是那个小程序后面附带的抽奖流程。   因为问卷小程序是他自己设计的,所以连带后面固定的抽奖也加上了,不过原本抽奖的类型是话费玉米大豆超市购物卡等等。   本着设计就要全套的原则,他把这个抽奖也改了,改成他力所能及的能实现的,以回馈帮他做调查问卷的人。   毕竟他的初步想法是以五十为基数,不断往外扩的。   这个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很困难。抛开宿舍其他三人,他还号召了自己的妹妹和父母,再次打开微信联系人发现社交圈窄的要死。   又厚着脸皮找了专业老师和高中同学填,虽然依旧不到五十,但是距离他想问的人员类型基本满足,除了社会青年人和老人。   苏填因确实是那种尽可能的减少自己带给他人麻烦的那拨人,所以找人做调查问卷是真的很迫不得已,于是他就完善了那个抽奖机制,给后来填写问卷的专业老师和同学抽奖机会回报一下。   结果他们填是填了,却没有一个人试着打开抽一下奖。   程恩骄是第一个。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苏填因不禁坐得端正了一些,仔细地查看对面发来的截图。   中的一杯奶茶。这个很好理解。   但下面那句,当面请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犹豫着发了个问号。   对面也没立刻回复,他只好先吃眼前的晚饭。   程恩骄正在啃玉米棒子,电视里放着戏曲栏目,权当做一个背景音调剂。   收到男大学生发来的问号时,他心里早先的那种激动和兴奋已经消失殆尽的差不多了。   很冷静的擦了擦手,想着估计对方以为没人会闲的没事抽奖,这只是多余的一步,亦或者说,对方不想当面请他,他回了句算了。   因芝:【怎么就算了。】   因芝:【要兑现的,不过,你确定当面请吗?】   程恩骄皱了皱眉,点了根烟,没抽,就闻着味儿。   他有些恼怒自己的一时冲动,挫败的说真的不用了。   这头的苏填因倒是一头雾水,暂且先没回了。   因为他着急吃饭,准备归纳一下调查问卷然后再写一篇文章发给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高中班主任教语文的,他高中的时候对语文学科的热爱也是不得已的,毕竟在班任眼皮子底下总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但是上了大学之后,除了跟舍友的基本交流,他没有参加社团也没有进任何内部组织。除了上课做实验跑代码他基本就泡在了图书馆。   两年过去和舍友也维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但是和文学却留下了不解之缘。   后面高中班主任让他回母校带动一下班里的高三小朋友,苏填因和班任交流了一下,班任是很开心的,因为班任不仅是老师还是写手,是真正的热爱文学。   班任建议他可以继续研读,有什么想法可以发消息和他畅聊。   接了这个话头,苏填因也不敷衍,打算深入了解一下当代语文学科对于这个社会的不同群体有什么样的意义和价值。   归纳的时候苏填因发现自己的舍友们是凭人道主义来答这份问卷的。   自己的家人显然不懂自己的儿子学计算机的干嘛来做这个无聊的调查问卷,于是也答得很草草了事。   比如问何时对语文产生了兴趣,自己的妈妈回答:没兴趣,搞钱最重要,文学是很虚头巴老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   问这份问卷有没有让语文的意义对你而言更深化了一些,王豪回答:主要是帮舍友的忙来回答的。   苏填因:……   值得欣慰的是,总有那么几份是可以采纳的。   比如自己的妹妹和那个发小广告的男人的答案,前者大概是正在上高三,这辈子最聪明最灵性的年龄让她大笔一挥书写了很多个人独到的见解,当然有些太独到了甚至带上了点抨击批判的色彩。而后者呢,虽然回答的中规中矩,但是不落窠臼。   把这些总结完发给班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舍友们都躺床上打游戏或者看书了。   苏填因准备脱下外套去洗漱,这时候衣兜里的小广告一个接一个散落下来,他捡起来,有考研自习室、四六级一键上岸、军队文职满足你所有梦想,竟然还有一张男性广告:要想站的久,就来xx医院!   等看到这些小广告,苏填因才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有跟对方在送奶茶这件事情上面达成一致。   他连忙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因芝:【呃,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可以来A大校内,我到时候刷脸带你进来,我们学校有一家奶茶作坊,可以自行购买,也可以自己做,总之你想喝芋圆葡萄桂花酒酿烧仙草什么应有尽有。你的调查问卷确实帮我个大忙,非常感谢!我没有想毁约的意思,我是计算机技术与科学学院计算机专业2122班的苏填因。】   等这一长串消息发完他长舒了一口气,回看前面聊天记录的语气好像确实很冷淡,甚至还有些质问的语气,也难怪对方会误以为自己毁约。   浴室里的暖灯打着,程恩骄快速地洗了一下澡。   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姑娘,便规规矩矩地穿好了衣服。   这个城市位于南方偏北的地带,所以大部分学校和居民楼都是安装了地暖或者暖气片的,但也因为是南方,所以暖气来得格外晚。   程恩骄路过程琪琪的房屋还是推开房门看了眼,这屋窗户很小,不通风,被熏得全是栀子花香。   他扫了眼被子,心想这也太轻薄了,提前把房间的空调打开,又从主卧翻到了搁置了很久的电热毯提前给小姑娘插上。   关上房门,他又继续去阳台任劳任怨的给表妹吹书。   程琪琪是喝了酒回来的,表妹向他问了好,不过程恩骄由于今天有些疲惫便没再装作很热情的样子,只给程琪琪倒了杯热水,“你的书我都给你吹好了,但还有作业本什么的浸泡的烂透了,恢复不了了。”   表妹说,“好的哥,辛苦了。”   程恩骄也不想继续说别的了,就向表妹道了晚安,让她自便。   迷迷糊糊的“嗯”声穿过他的耳朵。   睡前他回复了一些邮件,离职的干脆但是交代的不详细,小青给他发了很多邮件控诉他这种离开了却又什么都不说的渣男行为。   他只好又为自己签下的债买单。   再次打开微信发现那个ID为【因芝】的发了消息过来,他点开来看,映入眼帘的几乎算是一篇小作文了,他差点以为自己误入片场,走错了消息栏,自己实则点开的是小青的消息。   不过看到最后一句自报家门,他几乎是立刻没压住,笑出了声。   没着急回,先点开主页,看了一下对方的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朋友圈是完全敞开的,而且并不是什么都没发,内容还挺多的。   他点开了最近的一条,是九宫格,全是聊天记录,截掉了备注,不过从头像来看应该是个女生,聊天记录大多是对面女生喋喋不休的输出,男大学生发一些道歉的表情包。   配字是:怎么哄呢?   还有一些其他的内容也很有趣,比如拍了天空中的太阳,说像糖葫芦,拍了云说像棉花糖。   他又返回去聊天界面,回复:好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因芝】拍了拍我。   因芝:【我看了下,我这几天满课,周六怎么样?】   底下附带着一个表情包,像是怕敷衍了客人一样。   程恩骄说:“好的。”   躁郁不安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被抚平了。 第6章   那个发小广告的工作程恩骄只去了一次,也就是说只有男大学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只坑了苏填因一个人。   后面没去的主要原因是工资发了下来,表妹说她再待几天就走了,维初的工资确实高,加上年终奖和一些全勤绩效,他的工资够他苟活到年后再去找工作了。   次要原因是,他良心上过不去,怕遭天谴自己受罪。   周五的早晨,很安静,间歇性的听到楼上住户养的狗叫。程恩骄不喜欢狗,小时候住在农村,魏则丽突然发疯就会让家里的狗吓他。   那狗不是现在城市里的宠物犬种,在农村里什么都吃,因而长得壮实,但毛发很稀疏,浑身是黑毛,光秃秃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滚到哪个火灰堆里玩泥巴造成的。   小时候的他觉得那狗尤其百般丑陋,让他觉得十分害怕。他不听话的时候,或者说,魏则丽认为他不听话的时候就会让那条狗对其大吼,并满山地追着他跑,眼睛瞪大狰狞恐怖,口水稀拉拉的挂在它那嘴边,露出尖锐的獠牙。   程恩骄抖了抖身子,使劲儿地缩了下肩膀,终于还是愤恨的醒了。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回忆是梦里的,不对,那不叫回忆,是噩梦,美好的东西才被归属于回忆。   他拿过手机,在小区的业主群里艾特了楼上的住户。   【程恩骄】@1701住户,能不能管好家里的狗,让它不要在大早上的叫唤?现在才六点半。   程恩骄记得楼上养狗的人家是一对老夫妻,挺面目慈善的,之前那狗不怎么叫,搬来了这么些年,偶尔听到的叫唤声程恩骄也忍了,但今天也许是那破噩梦让他脑子发痛,心里的於火一阵上涌,没忍住发了言。   ID叫【花开富贵】的发言却不怎么叫他舒服,心里更加怒火滔天。   【花开富贵】:怎么别人没事就你有事,年轻人早点起来好好去奋斗不就听不到了吗,别老是把错都往别人身上推。   他立刻不忍,随手披了件外套,拿着一把刀就从消防通道哐哐往上跑。   门被敲得震声响,程恩骄听到屋里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门打开后露出一张面目凶狠的脸。里屋的男人双手抱胸,目光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程恩骄不怵这架势,且不说他跟这男人身高目光齐平,而且他是会打架的。   “怎么,你不服气?”他说完下一秒就从兜里把刀拿了出来,一掌拍到门上,“要不要给你科普一下噪音法?”   那男人看这架势语气稍微软了点,“我又不是不懂法的,这狗叫的分贝断然没问题。”   程恩骄哼了声,将刀拿到手上转着,下一秒尖刀的一面就刺破刀鞘露了出来,竖到了男人眼前,“我知道。”程恩骄说,“我就是不爽。我让你管一下,管不了就带下楼溜去,也别跟我扯奋斗,我从头至尾怪的都是你家的狗,苟不教父之过,你家狗的问题现在就上升到你的问题了。”   他晃了晃刀,“你要管不好就让我来管。”   那男人一愣,扭过头去往里屋走去,语调中隐隐约约听得到哭腔,“爸妈,有人要抓我们家的狗做狗肉……”   程恩骄:……   原来不是个硬茬,是杯绿茶。   大概一分钟,往门口走过来了个老太太,程恩骄认出来是那对老夫妻中的妻。   老太太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程恩骄没带犹豫的甩开了。不过老太太也没介意,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交代了自己事情原委,这事儿确实在邻里之间自己家做的不地道。   又说这狗生病了,所以这几天才吼叫,会尽量早点解决狗的问题,最后就自己儿子在微信上出言不逊的事情道了歉。   程恩骄这下也没别的话说了,把刀安分的装在了兜里,又打搪糊眼,“如果不是你儿子说那些伤害的话我也不会上来为难你们的,”程恩骄道,“什么叫我们年轻人不奋斗啊,早上六点半奋哪门子的斗,我家里还有个表妹,人家正准备备考A大,每天觉都睡不够的,醒来吃个饭也不安生,这也是够滑稽搞笑的。”   那老太太一听楼下有个正在备考的高中生,顿时内心就不安了,这不就是狠狠地伤害祖国的花朵吗,于是隔着一堵门把他儿子臭骂了一顿,好言好语的请程恩骄离开了。   程琪琪倚靠在门口上,看着程恩骄里头穿着白背心,下身穿着大裤衩,肩头只简单的披了件薄绒外套,调侃地吹了声口哨,“哥,你牛,太牛了,还知道拿我当挡箭牌。”   程恩骄不客气地接过了表妹的称赞,推了她一把,“你也不嫌冷,齁冷的,进屋去。”   “这房子隔音这么不好的吗?”程恩骄进屋换衣服,木质门只隔绝了他的音量,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我跟楼上的对话你都能听到?”   程琪琪咬了口苹果,“我其实也是被狗的声音吵醒了,然后就听到你怒气冲冲地上去理论了,然后我就非常迅速地打开门吃瓜了。”   黑色的冲锋衣让没剃胡渣的程恩骄年轻了好几岁,程琪琪特别捧场,“哥,你好帅啊,像男大学生。”   提到男大学生,程恩骄刮胡子的手不由一顿,不由想到了那个叫苏填因的男生。   其实这名字没啥问题,取什么名都是父母的自由,但是这名字其实念起来不够朗朗上口,说白了就是让人印象不深刻,容易记不住,跟他的名字一样。   今天早饭是白人饭,表妹给的名词,程恩骄一看,就是酸奶掺了点水果和燕麦进去,“这也能叫饭,你吃得饱吗?大早上吃这么冷,也不怕肠胃受不了。”   程琪琪摆了摆手,“我们大学生都这么吃。”她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表哥,“哥,你说你这样一表人才的,真的没有女孩子追你吗?姑母还跟我妈聊天,说要给你组个相亲局。”   她低下头,继续搅拌着手里的酸奶麦片,“我是觉得姑母的做法不对的,不过哥,你确实可以考虑将恋爱的事提上日头了。”   程恩骄嗤笑了一声,“她说给我安排相亲?不听她的就好了,我目前暂时没有恋爱的想法。”   “这个也不行啊,苏填因你真的,再来一次!”苏填芝瞪着他,目光闪过无奈,“你不能总这么不懂拒绝啊,如果你不想答应帮我开家长会你就说No!”   苏填芝重复着,“No!No!No!”   她才不管自家哥哥求饶的眼睛,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这很难吗?你怎么不能拒绝掉你不想的做的事情。你就直接告诉我那天有个你很喜欢百闻不如一见的航模展你非常需要去看,而你妹妹的成绩差得没眼看,相比去看那辣眼的成绩单你更愿意去看赏心悦目的航模展,你就直接说你要看那航模展,不然下一秒你立刻就要死掉,这很难吗!”   苏填因不知道自家妹妹怎么老是跟他生气,这炮仗的脾气明明跟所有人都能友好的相处,但就是不能好好地跟自己说话,当然他也顺便疑惑了一下,这妙语连珠欻欻地说一大通也不带喘的,怎么语文就是没及格呢。   为了避免争吵,他举了白旗,“好的,因芝,我那天有个航模展,你的成绩……呃,实在有些一言难尽,我觉得爸爸妈妈可以更有效的针对你的成绩,然后就是如果我不去看那个航模展我会死的,所以我就不去开你的家长会了。”   安静,沉默的安静。   安静到苏填因又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他像只鸭子假模假样的点了点头,然后悄摸摸的探出头来,这一下子就对上了自家妹妹似笑非笑的眼睛。   苏填芝叹了口气,“下次就这样,不要随便许诺你不愿意的事情,教了很多遍了,要擅长拒绝。”   为了哄自家妹妹,苏填因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A大很有名的奶茶作坊,名字取得很随意,就叫潮心奶茶,因为任意打开一扇窗户,都能最直观的看到A大美丽且缥缈的潮心湖。   今天跟苏填芝约到这里也是因为潮心奶茶店很火热,基本上算是A大小情侣约会的一个重要景点,如果要自己参与制作奶茶的话,需要提前一天预约。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是否有意陪他制作奶茶,苏填因还是提前预约了。毕竟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自己也可以亲身体验一下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嘛。   “对了,”苏填芝翻了翻包,找出一个镜子来补妆,“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商场溜达一圈,买点衣服,过一阵子天又冷了,本来说要下雪的又没下。”   “南方下雪估计还得十二月中旬之后,”苏填因想了想,“你自己去买吧,我明天有点事。”   苏填芝纳闷了,“什么事啊?复习吗?估计按你的计划就是复习咯,再不然就是看书,不过说实在的,你上次让我填那个调查问卷我都很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语文感兴趣了。”   苏填芝话太密,他挑了其中一个来回答。   “不是。”苏填芝向来实话实说,他不善于撒谎,“我约了个人,明天见面。” 第7章   周六的中午,程恩骄正在浏览各大文职岗位的招聘广告。   看得很敷衍,右手手指滚动着鼠标,左手手指跟随者目光看着电脑随意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鼠标漫无目的地滑着,没个具体的落点,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手机。   过了一会儿。   手机响了一下,程恩骄两只手同时停下了动作,拿过手机看了一下。   【。】:工资发了吗?   程恩骄双手插进头发里,胡乱地撸了一把,心里低骂了一声。   总是要在等待的时候或者心怀期望的时候横插一脚做一个扫兴的母亲,虽然内心知道这已经是魏则丽每月的正常询问,但他依然将恶心的表情摆在脸上。   当第二声响起的时候,程恩骄已经准备关闭手机,不过【因芝】发来的消息他还是点进去看了。   【因芝】:哈喽,今天下午两点半我们在北校门口见面,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想去的奶茶店和想喝的奶茶好吗?   他回了句好。   他是个守时的人,看了眼时间,虽然还早,但反正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家里待着,便打算到A大门口的垃圾分类公园晒晒太阳。   -   手机里的日程闹钟响起,苏填因便准时的将信息发了过去。   这个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他估摸的很好,对方几乎是秒回。   他随意的拿过一本书,准备去借书处那里登记,苏填芝咬着唇,简单理了下衣服的褶皱,“你连书的名字都不看一下,就随意拿了?这就是你培养语文兴趣的重要渠道吗。”   苏填因稍低下了头,肩膀磨着自家妹妹,声音压得很轻,“你知道吗,我一般是这样的流程,用自带的随机数生成软件先划分一下各个区域,然后再随机看我会靠到哪个书架上,最后拿离我后脑勺最近的书,”他笑了笑,有点羞涩似的,“我觉得很有趣,就跟你开盲盒一样。”   借书刷一下校园卡就行了,图书馆阿姨把书递给他的时候随口说,“你可以关注一下公众号,我看你学生卡记录感觉应该是近三个月内借书次数最多的,绑定了之后可以有奖励的。”   苏填芝感兴趣了,手撑在柜台上,“什么奖励呀?”   阿姨想了想,“具体的不清楚,后台管理不是我,我记得有咱们学校奶茶的优惠卡还有什么金钱上的奖励,”阿姨看着眼前的男生,“我们这边系统只能看到三个月的记录,你绑定了可以看到这几年的记录,次数越多奖励越大嘛。”   “这不错,”苏填芝笑了笑,戳自家哥哥的肩膀,“我估计你前三差不多,手机给我,我给你绑定。”   他们往外走,苏填因将手机给她,顺便轻揽住她的肩膀给她带路,“你怎么这两天都来看我,高三的学生考完试都这么轻松吗?”苏填因问出他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进来的啊。”   苏填芝没仔细听,皙白的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戳着,“我找李昀河带我进来的,校门口刚好碰到了,”她说,“咯,好了,你果然是本科学生借书次数最多的,除了专业书其他都是文学类的,我刚随意一扫,竟然还有娇妻文学,你真幼稚。”   苏填因将手机揣进兜里,“娇妻文学?”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查找最贴合的一本,“你是说什么,《逃跑后霍总宠我上天》这本吗?”   “天哪,太羞耻了,”苏填芝扶额,“你还把它念出来。”   苏填因摇了摇头,有些不认可,“我觉得故事情节还蛮有意思的,虽说这种文有点文笔稀烂,但是确实很吸引人,也许是我没看过这类的原因吧,我总想顺着作者的笔触去追溯一下后面的发展。”   他听到妹妹提李昀河的名字,想起李昀河那张脸,有点危机感,他惴惴不安,虽说李昀河是个很好的人,至少是个挑不出错来的人,但他毕竟有女朋友了。   “你跟李昀河很熟吗?”苏填因试探着问了一句。   “什么,一点不熟。”苏填芝冷酷地说,“你别觉得他很好就答应他一些你不想做的事,这会让我很生气。”   这么一说,苏填因心里基本就有数了。   至少现在,苏填因心想,他还没有做好接受妹妹谈恋爱的心理准备,当然妹妹也应该将自己的更多时间用到学习上才对。   他心里开心,便哄妹妹,“那你自己逛逛吧,我准备去校门口见人了。”   苏填芝本趟A大之旅不只是想来监督自己哥哥有没有被欺负,还有一点是她对苏填因说的要去见的那个人很好奇。   在她印象里,A大宿舍简直是他哥哥的另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恨不得跟这宿舍甜甜蜜蜜到天涯,对于他生活轨迹之外的人真的没有过多交流。   反正自己要哥哥做什么,对方基本上都是立马答应的。有时候她也很生气,怕自家哥哥做人太老实,不懂得拒绝,其实是有安排或约会的。   于是好多次她都会盘问,确认对方的行程。   大多数时候苏填因是真的没什么事情,要不然就是复习或者看书,这样的话苏填芝就会心里没负担把自己哥哥约出来,偶尔的时候他会说要去某个地方,但都是自己独自前行,只很少的时候会跟舍友一起同行。   所以听到哥哥说要见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自己是真的很好奇。   “反正我要去商场买衣服的,都要出校门,我跟你一起啦。”   苏填因也没多想,看着妹妹的围巾没正形的都堆到后面,他拿起一端又在妹妹脖子上围了一圈,“随你。”   “你这样围真的暖和吗?”他有些不得其解,感觉除了好看没任何保温的作用。   结果苏填芝真的说这样就是好看,温度什么的并不重要。   更无言以对了。   如果要等的那个人是卡点来的话,他大概还要等一个半小时,不过这对于苏填因来说没什么,今天天气是很好的,阳光像含羞待放的花朵从湛蓝的天空中迈出了脚,每一处都好像粘上了生机。   这样的天气看书很惬意。   苏填芝还以为一出门就能看到要等的那个人,没想到苏填因说对方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苏填芝认为自己的爱太浅薄,意思是她高估了兄妹情,坐在旁边陪苏填因看书实在是能排在她心目中无聊的事前三名。   “那我先走啦,”她打了个哈欠,“我还得回去跟爸妈解释我考差的原因求他们去给我开家长会,当然,先买衣服再回去。”   苏填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看这表情苏填芝就知道他肯定想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麻烦自己的亲哥哥,她翻了个白眼,“我走了,下次见。对了,你那个看书记录可以兑换一个超大娃娃,领奖处就在那个潮心奶茶店。”   苏填因点点头,“知道了。拜拜,路上小心。”   苏填因并没有等待多久,大概十几分钟那个发小广告的男人就到了。   对方大概是在看他读书,便没有直接插话而是坐在了他旁边。   他属于做事并不那么投入的,很快就注意到旁边多出了一个人。   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那个人是他要约的人。   没有着急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他用指腹轻搓着书的页脚,踌躇着思考该说些什么。   他想到对方会早到,但没想到那么早。   心里的腹稿打得差不多了,他仰起头扭脸转过去,那男人的目光也浸在他手里拿的那本书中,感受到苏填因的头抬了起来,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就此对上。   苏填因按照社交流程,先是很友好的笑了,然后看着对方点了点头,男人没什么表情,嘴角抿得很平。   “你好,我叫苏填因,微信里跟你介绍过的。”苏填因伸出手,打算跟对方来个友好且亲密的交流。   男人笑了笑,“我姓程,叫程恩骄,微信昵称就是我的真名。”   他站起来,一些细小的黄毛从他的大衣身上脱落下来,苏填因知道这是树上垂落的絮絮,也就是植物的种子。   程恩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黑大衣上那些小生命很明显的窝在衣服上的臂膀上。   能看得出来拍打的很敷衍,还有很多毛绒沾在衣服上,程恩骄目光顺从的下低,他也伸出手来,空中停摆着两只手,隶属于两个不同的人,一只手在上另一只手在下,交错的展开着,苏填因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站起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的手很冷。”就握了一下,程恩骄很快的松开。   他没想到有人的体质比他还畏冷,至少他的手温度不会像冰块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程恩骄问,“你等了我很久吗?”   苏填因摇了摇头,将书塞进书包里,“没有多久。”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高,苏填因大概比他高一点点,不过可以忽略不计,大概是头发翘起来那样的高度。   “我记得你的名字,”苏填因说话的时候唇边会露出半个小小的酒涡,程恩骄不由得看了一下,他身边没遇到过有酒窝的男人,“我看到你的昵称,我猜想程应该是你的姓,但没想过那真的是你的名字,因为现在很少有人取昵称叫自己的本名。”   苏填因停顿了下,继续组织语言,“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程恩骄在心里对此前自己批判苏填因的名字一行为迅速道了个歉,回敬他,“你的也是,”他接着话题继续聊下去,“你的昵称应该跟你的名字也有一些关系吧。”   其实苏填因听程恩骄说话有些困难,因为A大校门口聚集了一堆流动摊贩,还有发小广告的和黑车司机招人的声音,他有些听不太清。   程恩骄也许注意到了,没着急提奶茶的事情,“你们学校旁边的那个垃圾分类公园你逛过吗?我本来想参观一下的,结果没想到你出来的那么早。”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吧。”苏填因很怕耽误对方的计划,“不用担心,我这一下午的时间都属于你。”   程恩骄睨了他一眼,唇角轻轻地扬了下。   这个垃圾分类公园建在这里一是为了响应号召,呼吁全民垃圾分类,二是其实市民不太会强制分类,但A大是一定会强制你垃圾分类的。   公园里有个板块叫“翻转方块”,正面是一些垃圾,诸如电池花盆之类的,翻转过来的那一面就是正确的答案。   程恩骄还挺感兴趣的,他摸着奶茶的那个方块,扭头望着苏填因,语气中含笑,“你觉得,奶茶算什么垃圾?”他将手搭在自己的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猜测着,“我想应该是,可回收垃圾吧。”   苏填因配合着他作出猜想,“有可能,毕竟现在的奶茶店吸管都做成可回收的了。”   程恩骄点了点头,两只手都攀附在那个翻转方块上,“我也有点好奇了,”他看了一眼苏填因,“那我转了。”   方块翻转过来后显示的是两种结果——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   程恩骄有些疑惑,“怎么还有两个分类,多选题吗?”   苏填因说,“是单选题。”他走上前,把方块翻转回来,露出半杯奶茶的图形,用手指点了点,“你看,这是半杯的,所以就会有两种分类的情况,正常情况下这就是没喝完的,那么多余的水就要倒进下水道,如果有小料就放入厨余垃圾,最后空杯子和吸管放进其他垃圾里。”   “哦,看不出来你懂得很多,”他摸了摸鼻子,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刚才说丢可回收里合着是在附和我的话啊。”   程恩骄点点头,“不愧是大学生。”   苏填因听这话愣了一下,他怕对方认为他在装,其实他最初本意是怕直接说答案会显得没意思,让对方失去互动环节,但后续自己多嘴的介绍,好像更让人下不了台。   他总是这样,顾虑很多,“这个……A大的学生都有手册,基本会让大家去背记的,我本来已经忘掉了,翻转过来才想到。”   程恩骄不知道男大学生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上前一步揽着苏填因的肩膀,“走吧,我想逛一下你们学校,顺便亲自感受一下自己做的奶茶啥味道。”   看对方没生气,苏填因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挺直了身体不让自己缩着,让对方揽得舒服一些。   顺便在内心里夸了自己一下,真是有先见之明,提前预约,约会顺利。 第8章   A大有两个校区,一个北一个南。   两个校区连接处是一个隧道,这隧道还不短,估摸着将近一公里。   旁边的男大学生跟个敬业的导游一样,路过棵树都要讲解一下它的历史,生怕这位慕名而来的访客错过了什么而缺憾似的。   “你真的学计算机的吗?”程恩骄阻止了他准备讲解桂花树的动作,“看起来像历史系的学生。”   “嗯?”苏填因困惑了下,半晌才听懂对方的意思,他知道这是调侃,于是接话说,“我是本市的,大部分地都逛过了,没事儿了就在校园溜达,所以了解的比较多。”   程恩骄点点头,打算跟人喝完奶茶后去接程琪琪,便顺道问了一嘴,“宿舍都在北校区吗?”   苏填因摇头,空气中卷着甜苦的馨香,这是独属于冬天桂花树的味道,“北校区南校区都有,本科新生和研究生都在南校区,那边的环境好一点。”   程恩骄隐约记得程琪琪是大一新生,那就是在南校区,大概应该也是在南校区上课,很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接人的想法。   想想都累,从北校区爬到南校区,简直是个浩大的工程。   他俩踱步慢慢走着,一路上就简单的聊一下A大的情况和苏填因单方面的交流学业问题,虽然话题很无聊,但气氛一点儿也不尴尬。   程恩骄感觉苏填因,怎么说呢,有些端着,不过他也没多想,就单纯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太熟,对方放不开。   又走了几百米,程恩骄闻到了一种很干净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你感受到了哇,”苏填因看了他一眼,有些惊喜,“前面是潮心湖,我觉得它很美,有种宁静致远的美,有很多小动物,湖里有天鹅鸭子,还有很多猫猫栖息在湖边。”   “它的气息很特别,”苏填因笑着说,“A大人戏称这是知识的味道,我约你的奶茶店就在湖的对岸。”   程恩骄也笑了,“知识的殿堂里蜗居着一座知识的海洋。”   那个奶茶店叫潮心奶茶,非常有A大品牌自主意识。   门脸看起来很小,但没进去就比较能直观的感受到空间应该是很大的,里面应该还有个门隔开了两个空间,分装了两个区域。   程恩骄刚刚那句话本来是随口一说的,但没想到还真有那个韵味,算A大的小海洋吧,湖边有亭子,每走几步就会有一个长椅,不同于常见的草坪,潮心湖岸边是砂砾结成的沙滩,虽然这沙滩很草率。   他注意到门口竖的牌子,猛地一扭头看着苏填因,声音好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因为这声一出来他自己都惊着了,“这要预约的。”   苏填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冲他眨了下眼睛,“我预约了,放心吧。”   进门就是个很大的招待台,苏填因说明来意,那人点了点头,穿过了那道隐形的门。   过了一会儿出来,招待的人说,“这个点有位,将您预约时候的学生卡或者身份证给我们核销一下就好,没带的话电子也行。”   苏填因嗯了一声,抽开书包的内夹掏出学生证给对方。   因为是正面朝上的,所以程恩骄很轻易地看到了对方学生卡上的照片。相貌没有什么改变,就是稍比现在青涩了点,不过,他眼睛斜了一下,看准苏填因的头发,现在是很顺直的,曾经是个卷毛啊,以前这么叛逆的吗。   点奶茶的吧台很小,基本就是一个台子隔出了制造间和购物区的空间,但是里面制作奶茶的地方却很大。   灯光打的很亮堂,装饰有棱有角的,非常有特点。   苏填因把坐在哪里的选择权交给了程恩骄,程恩骄也不客气,手插在大衣兜里,挺直地用目光逡巡整个店面,这样显得他肩膀很宽阔,下身搭配一条牛仔裤显得腿更长,整个人很精神抖擞的样子。   自家妹妹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虽说经常用这种理由套取哥哥的零花钱,但不能否认的话是这句话实在很对,看到程恩骄这样穿,就突然想到职业滤镜都是虚假的,真正好看的人什么职业都掩盖不住对方身上的光芒。   程恩骄用手指隔空轻点了一下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撒在了那一隅,“从这边望过去刚好能看到潮心湖,还有阳光,更惬意一些。”   “好。”   两人落座后,店员拿着菜单进来,“两位是第一次自己制作奶茶吗?”   程恩骄看了苏填因一眼,拿过旁边的杯子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吸了口气——很烫,是微涩带点甜的荞麦茶。   这一眼其实是带点寻求默契的意思的,毕竟程恩骄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也就是不会说场面话,但要是这事儿影响他了那些不想说的或者不会说的油腔滑调的话直接就从嘴边跑出来了。   所以他清楚这种自制小东西的店多半是有点其他额外收费的,他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还比较陌生的人花那些多余的钱。   眼神是给到了,就是不知道苏填因get到了没。   “没有做过,”苏填因接过菜单递给程恩骄,“你们这边有什么参考吗?”   “哦,没有做过的话,是这样的,”店员露出很官方的笑容,“我们这边不提供配比单子,也不提供具体的做法,你们可以自己上网搜寻,当然自己发挥创意也是可以的。”   苏填因点点头,“那加工设施呢?”   程恩骄接过话茬,“需要额外收费吗?”   店员回答,“不会的,加热研磨打碎等其他的操作都不需要,你们这边只需要付材料费就好了。”   店员走过后,程恩骄拿过茶壶给男大学生也倒了一杯,荞麦茶的香味溢了出来,“我一开始以为会有什么隐形消费,看来是我想多了。”   嗓子有点干痒,程恩骄知道这时来根烟比较畅快,且不说这是在公众场合,何况A大应该也明文禁止抽烟吧。   他忍住了,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视线瞟到苏填因的肩头,笑了下,“你怎么那么呆。”   “嗯?”苏填因诧异的放下菜单,眼睛像小猫一样懵懂,“怎么了嘛。”   程恩骄噙着笑,双手搭了下自己的肩膀。   苏填因恍然大悟,有些抱歉和尴尬的拽住书包带子,将其放到了沙发椅的旁边。   最终两个人选择制作杨枝甘露和一杯纯牛乳茶。这其中的过程很随意,程恩骄发挥的作用是点头,而苏填因是凭借名字去选择合适的奶茶询问。   不过程恩骄这人平常不喝甜的,又很能将就,所以问什么都说好好好,没问题。   “那就杨枝甘露和纯牛乳吧,”几个回合下来苏填因招架不住了,想着自家妹妹爱喝杨枝甘露,那味道应该不错,于是做了最终的拍板。   手机在程恩骄的手里转动着,颠起来又下坠,这样子让苏填因想到了前几天学校组织的转魔方比赛,这样的转动是会让他昏昏欲睡的,那天观摩比赛就勉强撑住了前半场,后半场早就不知道跟哪个周公约会去了。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他拍了拍脸,继续全神贯注的看程恩骄转手机。   该说不说,这双手白、细长,又很有力,转动留下来停滞的时间能看到手的幻影。   非常催眠。   当然也很具有观赏性。   “你平常不喝奶茶吗?”程恩骄问。   “喝的,”苏填因想了想,回忆了下自己喝的什么品类,“不过我确实挑的很艰难,”他抽了抽鼻子,显得很委屈似的, “我一般喝那种牛乳之类的奶茶,不加小料。菜单上这种的很少,怕不合你胃口,选的很纠结。”   “哦。”程恩骄整个身子往前撑了下,两个人是对立而坐的,这么一撑他俩的距离顿时缩短了。   “你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他问。   苏填因说,“好像没有什么说法。”他也把胳膊往前一撑,两个人的胳膊距离只余一根手指的距离,他又露出了他的酒窝,“我妈妈认为因果有理,要填因,才能结果。”   其实苏填因不是沉默,也不是像一些不熟悉他的人说的那样高冷不可近身,只是磁场大概是个很难解释的事情,话题也是。   他自己觉得自己像个大鲨鱼的嘴,只有按到合适的牙齿才敢放心的咬下来。   也就是说只有按到正确的开关,他才敢放心的打开话闸子。   他有些难以掩饰的开心,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给对方看自己的朋友圈,“这是我的妹妹,”他将脸侧扭着,程恩骄只能从上往下的瞄准对方的眼睛。   “你前面说我的微信名是不是跟名字有什么关系,”他笑了下,戳了下屏幕,这条朋友圈程恩骄早就看过了,是苏填因问怎么哄,“我妹妹叫苏填芝,我微信昵称取自我们两个的名字最后一个字。”   “哦,”原来如此,一开始还以为是男大学生的女朋友,程恩骄给他出主意,“看起来你妹妹老是生你的气,女孩子,你多陪陪她。”   苏填因摇了摇头,收回了手机,笑容淡了点,“要真生这个气就好了。”   杨枝甘露的做法程恩骄觉得不用具体查配方也大概能知道怎么做了,因为店员拿过来的配方还挺明显的。“破壁机、榨汁机、搅拌器什么的都在靠墙的那边,”店员手指了下方向,“有需要就可以直接使用。”   “这边是刀叉,可以用来切水果,”店员开始介绍各个配料,“西米、椰奶、纯牛奶、冰糖、仙草冻,你们都可以按照喜好和需要自行添加,结算的话我们是看材料使用的情况,所以不要多余浪费哦。”   程恩骄用勺子转动着滑溜溜圆嫩嫩的西米,“你们A大食堂水果店价钱是不是都挺透明的,看起来很多都挺便宜实惠的。”   “除了水果,我觉得价格是真的比外面便宜很多。”这些水果都是洗过的,苏填因拿过一个桌布递给对方,又拿过刀叉递给他,“我们分工合作吧,你切一下芒果和西柚,然后榨汁机压成果汁,我把西米用那个小锅煮一下。”   程恩骄点点头,“我没喝过,但应该是要留点水果备用的吧。”   整个过程比他们想象的轻松,最后倒入牛奶和果汁的时候,苏填因提出还是加热一下,要不然很容易凉到胃了。   杨枝甘露做完后纯牛乳茶就很简单了,只需要先把红茶叶给熬出汁来,最后加入牛乳就好了。   店员看他们做的差不多了便走过来,“需要保留仪式感吗,我们提供最后一步,弄个小包装,方便合影留念打卡。”   程恩骄跟苏填因对视了一下,“那就包装一下。”   苏填因去吧台结账,程恩骄又仔细看了一下店面的装潢,很温馨,采用的色彩组合搭配多是粉蓝,估计是A大小情侣约会的地方。   想到这儿他又不禁在内心发笑,单身了这么多年,算沾了苏填因的光,品尝了一下粉红泡泡的气氛。   正发着呆瞎想,苏填因走过来,他双手插兜询问对方,“好了吗?”   “还没有,刚刚听了一耳朵,”苏填因道,“好像有人请奶茶喝,一口气点了很多,人手不够了,店员要再过几分钟包装。”   为了不让人等得着急,苏填因主动找了话题,“那你……”,他偏头看了一眼程恩骄,“最近工作顺利吗?干你们这一行的,如果范围空间是A大的话,平常赚不到钱吧。”   程恩骄已经很久没有跟比他小很多的人交流了,所以觉得苏填因这种很明显的小孩子问候很可爱,知道对方误会了也不解释,就那样将错就错,“是啊,所以要不要多接一下我的广告啊。”   苏填因很讲义气,他点点头,“我们这,嗯,也算是朋友了吧,你要是工作的话,给我发微信,我会来校门口接你的广告的。”   这下子真的把程恩骄逗笑了,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等我轮班了,我就找你。”   没等几分钟店员把奶茶递给他们,表示了让他们多等了一会儿的歉意。   苏填因说没关系,把杨枝甘露和纯牛乳茶都给了程恩骄。   程恩骄说,“干什么都给我,自己也留一杯吧。”   说罢就把杨枝甘露的那一杯强行塞给苏填因。   奶茶烫呼呼的,因为他们自己加热的,控制不好常温的量,就干脆加热到最高了。   热乎乎的奶茶一触碰到冰凉的手,顿时就贪恋起了这股温度,苏填因低下头看着杯壁,店员送了个小熊杯套,杨枝甘露的芒果西柚汁乍泄的明黄和纯牛奶的纯白相互碰撞,更温暖了。   程恩骄还是不习惯喝太甜的,纯牛乳茶虽然已经很纯了,仍然让口齿间留着浓郁的奶味,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都要走到门口了,苏填因看着小熊杯套忽然灵光乍现,他连忙喊了一下程恩骄的名字,“稍等我一下。”   再出来时,他的怀里抱着很大的一只小熊,熊体是白的,脖子上系了条很长的围巾,程恩骄揪着熊的耳朵,下一秒,这只很大的熊就将整个躯体窝在他的肩膀上,脑袋垂吊在他的后背,“送给你,”苏填因握着熊的手臂晃了晃。   “希望他能温暖你的冬天。” 第9章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   其实自从决定要摆烂到明年之后,程恩骄的日常基本就是睡睡睡,晚上会熬夜改稿子,白天睡到正午,起来之后就出去买食材,然后等到程琪琪回来做饭。   成少天约了他几回,他带着程琪琪跟着去吃了一回饭,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就算小姑娘再怎么社牛,夹在这其中也还是比较为难的,程恩骄后面就拒绝了成少天的邀约。   他新撰写了两篇稿子投给了原来自己经常发表的杂志社,这其中还有一点值得说道的事,自己此前在维初工作负责的文艺部看到了自己的稿子请求转载。   他问了成少天现在文艺部是何人负责,成少天回答道因为年底了招不到有经验的主编,现在暂时把小青抬上了主编,梁古田负责审稿。   程恩骄有些不得劲,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很是怀疑自己,“被那老骨头看上的稿子,我这写的得是有多烂。”成少天摆摆手,倒了杯啤酒一口闷了。   “你还信梁古田会亲自审稿吗,当然是小青看的,别质疑自己的文学水平。”   听罢成少天这话他心里才舒服了点,跟着抬手碰酒杯,酒杯很小,力道有些大,杯子一碰,酒都溅了出来。   表妹走这天是周三,程恩骄没假意客气留她。   毕竟他对程琪琪的母亲一点儿也不熟悉,没有什么人情欠债,更没有照顾人家女儿的义务。   但礼数做的还是比较周到,打算帮表妹提行李箱到宿舍。   乘上地铁了他才想起来问,“在你们A大那个地铁口下吗,那是北校区吧,你们南校区哪儿下比较合适。”   程琪琪拽着行李箱的杆回答道,“就那儿下吧,多坐一站走的路依然那么多,北校区有校园摆渡车和小公交,直达宿舍还轻松点。”   “对了哥,你有充电宝吗?”程琪琪问。   “我没带,家里好像也没有,怎么了?”程恩骄看了一眼表妹,“我买一个送到你学校?”   程琪琪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她愁眉苦脸的,“我充电器坏了,昨天没充上电,今天收拾完宿舍就要上课签到了,没事儿。”   她很会自己排解自己,“我找舍友充电器用一下就行。”   快走到A大校门口的时候,程恩骄两只眼睛的眼皮跳了跳。他是唯物主义,但是很可惜,从小到大他讨厌的事情,或者糟糕的事情,总会在眼皮跳之后出现。   为了避免糟糕的事情,他决定坐地铁回到家后,今天一天都不再出门。   “我好像看到我妈了。”程琪琪眯了下眼睛,踮起脚朝远处望了一下,嘟囔了一句,“那身形真的好像她。”   程恩骄随口一说,“不逢年过节的,离寒假还要一个多月,应该不是吧。”   有的事情还真的是无法提前预知的,譬如程琪琪真的没看错,那个伫立在校门口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真的是程琪琪妈妈。   譬如,好运不会骤降到程恩骄身边,但预感不对的事情总会猝不及防、出其不意地不打照面的降临。   红毛衣旁边站了个身子很窈窕的女人,穿着从背影看起来很端庄,其实身高都差不多,但两个人一衬,那女人莫名就高了一截出来。   程恩骄提前拉过表妹的行李箱,等表妹叫完妈之后跟着接上,“妈。”   魏则丽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程琪琪的妈妈笑着拍了拍程恩骄的肩膀,“这么多年没见,长高了也长俊了,则丽我就说你有福,有这么好的儿子,盼都盼不来。”她扭头瞅着自家孩子,“我昨天晚上打你电话没打通,发信息也没回,我跟你魏阿姨想着说厂里放假就来这儿旅游一下。”   魏则丽点点头,亲切地看着程琪琪,“是不是宿舍修好了,搬回来了?”   小姑娘嘴甜得很,说是啊,又反复地夸起魏则丽,说她这身打扮洋气得很,年轻了好几岁。又说岁月不败美人,魏阿姨看着就依然的漂亮,脸上连褶皱也没有。   最后她们打算一起把行李给程琪琪搬进去,顺便把人收拾下宿舍。   程恩骄知道该溜了,就说自己准备上班了,先走了。   表妹冲他眨眨眼,程恩骄知道这意思,是会帮他打掩护的。   到中午的时候,魏则丽给他打了个电话,要求母子俩见一面。   程恩骄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住处,假模假样说,“不劳烦你跑了,你们坐火车来的吧,一晚上的不够累挺的,我去你酒店找你吧。”   “不用了,”魏则丽说,“我去你公司找你吧,我在酒店食堂打包了鸡汤给你送过去。”   不想听了,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将被子蒙到手机上,这样只有很低的音量缠绕在房间里。   “程恩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你总是这样,不听话不懂事,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为了你我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什么苦呢?他觉得有些可笑。   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所以抱怨是由别人带给她的苦难,这未免有些太搞笑了。   他拿过手机,不顾那头的人说些什么,语气很平直不带犹豫:“我辞职了。”   这节课是实操课,码代码。   但专业课老师有事,李昀河凑过来,用手微挡着嘴,“好像是混课,上大课。”   陶虹露出震惊的脸,“意思是两个班混上?”   李昀河点点头,“好久没体会到大课的滋味了,大一公共课结束后全是小专业课。”   苏填因想了想,“好像不是,选修课也是小班教学。”   下了宿舍楼之后,苏填因就跟自己的舍友分道扬镳了,因为舍友们都有小电动车或者自行车,他因为不会骑,只能非常遗憾地选择坐校园小公交。   到了教学楼下,有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跟他恰巧对视了,他看了一眼,认了出来,便冲她友好的点了个头。   女生也回了个笑,朝他走过来,“嗨,还记得我吗?”   他嗯了一声,说,“记得,那天面包店的毛巾卷,你要让给我。”   “哈哈哈哈,”女生说,“你太帅了,我印象很深刻。”她把手伸出来,“我叫杨蝶,你可能没对我有太多印象,但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因为你是我隔壁班的,我经常能看到你,这节课我们两个班一起上。”   苏填因跟她简短的握了下手。   他们两个一起爬楼梯,杨蝶说,“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空,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觉得有个工作你非常能胜任。”   A大的教学楼是半圆式楼梯,沿途中摆放着各类名人和优秀学子的照片,以示勉励。   因为苏填因连续两年拿下他们专业的国家奖学金,所以很荣幸的他也在这面墙上。   这会儿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一起穿过教学楼,经过照片时,杨蝶果然顺嘴夸了他一下,又顺了一嘴继续提出她的计划,“哎,你会打篮球吗?”   苏填因跟着她的步伐进入教室,因为等小公交还浪费了点时间,现在教室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基本上已经坐满了。   很久没上大课了,他确实有些不习惯,惯性的就想往墙角缩。   他是个非常好学的人,那回跟王豪打完游戏就去搜了i人的词条,然后又被自己的求知欲所折服,自己去测试了个MBTI,结果当然也显示他是个i人。   杨蝶拽住了他的袖子,示意让他跟自己走。这个时候苏填因就很想说我是个i人,拜托请放过我吧。   苏填因绝对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因为交流学业问题他从来不在课上也不在课间,所以除了班上的人认识他,别的人都不会在意他。但是杨蝶应该是个存在感很高的人,他感觉自己跟杨蝶一起坐下来的时候,周围人陌生的目光能把他从四面八方射穿。   杨蝶缕了下刘海儿,“你怎么看起来紧张兮兮的,很小的事情,”她双手合十以示诚恳,“就是我们学院下周和体育学院有个篮球比赛,你能代表我们学院做那个举大旗的人吗?”   苏填因吐了口气,摊开了课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我去打篮球。”   听到男生这么说,杨蝶眨了眨眼睛,露出很可爱的表情,合十的双手上下晃了晃,“其实,如果你会打的话,我是很希望你能上场的。”   杨蝶看了眼时间,快上课了,她语速稍微加快了点,“我也不想操心这些事情,打篮球的人代表的是计算机学院代表的又不是我,”她把手摊开,“我是个很没集体荣誉感的人,但架不住我是学生会的啊。”   “所以,”她加重语气强调,“我们抽了个下下签,上来就得殁,我们商讨的结果就是,实在不行搞个出场最佳观赏奖,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去的,我拉上了李昀河,他打比赛,你当p卡和举大旗,我们肯定没问题。”   看着老师进来了,她掏出手机作出结束语,“来,加个微信,我们下来慢慢聊。”   跟魏则丽见面在观音堂,在听到程恩骄说他辞职后,她就拒绝在酒店附近见面,因为嫌弃丢人,不想让陪同的人知道自己儿子现在连个稳定的工作也没了。   魏则丽的意思是家里见面,程恩骄也表示不同意。   这是个茶餐厅,魏则丽爱喝茶,程恩骄就这点喜好随了她。   “我说你这个月怎么还没往家里打钱过来,原来是辞职了,”魏则丽很生气,对程恩骄倒的茶漠视,“从前辛辛苦苦考公上岸了,结果不干了。现在这家公司工资高,还算稳定,你又辞职,我不知道你这辈子在混什么……你……你就是无能。”   老妈这套说辞他已经听了没有百遍也有千遍了,无论什么事情,最终的中心主旨就是他的儿子无能。   他把翘起来的二郎腿收了回去,茶杯“嗑”一声放在桌沿。   “爸爸身体怎么样。”他换了个话题。   魏则丽瞪着他,“现在很好,马上就不好了。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不着调,哪个父母会放心。”   他说,“我看是因为我没打钱而生气吧。”他笑了,“妈,我没钱花了,这钱就留在我手上,我有钱花,尽孝道的自然就给你们了。”   他把魏则丽跟前的茶拿过来抿了一口,有点小贵,不喝浪费,“至于没本事,那就算我没本事好了,随你们怎么说。”   好一阵子,魏则丽没有再说话。   程恩骄是知道她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这样平静却又叛逆的跟她讲话,她会觉得失控。   这个茶餐厅在景点的旁边,游客很多,魏则丽爱面子,说话始终音量很小而且语气克制。   在一波又一波的游客走过之后,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她说出了她此行的最大目的。   “过两天,你去见一个姑娘,好好聊,都28了,工作不行,成家也不行吗。”   程恩骄心里发酸,心想,还是来了。 第10章   要不说程恩骄觉得自己一家子都有病呢,魏则丽是很典型的中式母亲,最大的最朴素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儿子按部就班地完成他来到这世上的使命,大概整个过程就是顺利完成学业,然后找一份稳定且薪酬较高的工作,最后一步就是结婚生子。   非常无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但程恩骄表示理解,毕竟他能做到的也只局限于“理解”了。   程恩骄大学毕业后没有考研,去考了公,这时候魏则丽以为所有事情都在顺着她理想的轨迹发展。男孩子嘛,既可以搞事业也可以计划着成家了。   所以当程恩骄顺利上岸后,魏则丽就开始敲打了,说可以试着交女朋友谈着,到年龄了就可以结婚了。   这个时候程恩骄告诉她了一件事情,她觉得很疑惑,是的,她一第反应就是疑惑——虽然程恩骄不怎么听话,但一直以来都是按照正确的路走的,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魏则丽非常气愤,憋屈的感受甚至超过了气愤,她所有的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全然失控了。   她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非常丢人,她不许程恩骄说他自己是同性恋,那段时间她被气出了心病,她那好面子的性格让她连自己的老公都没有告诉,原来自己的病是被儿子那出言不逊、离经叛道的话给气出来的。   程恩骄点了根烟,他倒是认为,她不愿说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的老公认为她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妖怪,是个喜欢男人的妖怪,她是那么骄傲的人。   碍于公共场合,魏则丽没有针对他抽烟的事情说什么。   她把外套脱下来,尽力调整姿态,“你知道的,我很生气,但是这六年过去了,你也没有谈朋友,我觉得你是来气我的,”说到这儿她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程恩骄原本不晓得这种目光什么意思的,直到他第一次出糗,讨厌他的人露出了这种眼神。   魏则丽忍了忍,还是说了,“我觉得你这个穿搭很不好,卫衣配牛仔裤太学生气了,快三十的人了穿什么衣服也要我教你吗?”   程恩骄仰了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没表情地盯着她。   魏则丽有些怕他这种没表情的样子,点了点桌子,“总之,我已经跟那个姑娘说好了,你还是要去见一面的,也许你对……”她四处望了望,声音又小了点,近乎没有声音,“你对你从前做出的判断是有误的。”   那根烟一直夹在他的手上,只抽了一口就没抽了,此时等到烟灰滴落到他的手指上,痛觉神经发挥作用了他才惊醒过来,“我会去的,但只是出于礼貌。”他说,“我对自己的的判断是出于我确实是这么一个人,我就是喜欢男人,我何必气你呢,我亲爱的母亲。”   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声音,以一种很正常的音量说出这句话,所以周围有人往这边好奇地看着,程恩骄知道魏则丽马上就受不住这种视线,果然,下一秒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就走了。   程恩骄呆坐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动了一圈,滑到【因芝】的朋友圈,他的手指停住了。   配图有两张,其中是一个绿色的面包,可能有学名,但程恩骄不知道,另外一张程恩骄知道,是A大的潮心湖。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自己明白了苏填因的意思,是说这面包像A大的湖吧。   他想到了那只温暖的小熊,拿回去后就把小熊放到了床边,虽然有几个晚上要起来上厕所,总会被旁边的庞然大物吓一跳,但也没把那只熊收起来。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苏填因那张白净又很呆的脸,长那么高,智商也那么高,脸上的精明气是不是都被吞噬掉了。   他给苏填因发了条消息,起身买了单。   收到消息的时候,苏填因在码代码。   李昀河在给他的女朋友准备周年礼物,“我总觉得交往才几年,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他笑了笑,“准备礼物劲头都歇了好多。”   陶虹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昨天苏填因打扫了一遍宿舍,今天陶虹眼瞅着镜子又脏了点,心里难受,这会儿又开始清理宿舍了,“这可不敢叫你女朋友听到,女生无论过了多少年仪式感永远都是第一位的,”陶虹语气带着点温柔,“我跟我女朋友吵架一般都是因为我不懂惊喜。”   王豪啧了声,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专心码代码的苏填因,“我和老苏不懂你们非单身的痛苦与欢喜,看看老苏,码代码写作业拿奖学金才是他的毕生追求,女朋友都是浮云。”   李昀河笑了声,拍了下苏填因的肩膀,“那请问,老苏,你怎么认为惊喜对恋爱的重要性?”   苏填因被拍了一下还有点懵,愣愣的拿下耳机,听到李昀河的话他下意识的以为又是什么调查问卷,条件反射的拿过手机。   手机里倒没有什么新的链接,只有一条来自【程恩骄】的信息,他点进去,发现程恩骄的头像已经变成那天自己送他的小熊,他有些惊喜,把头像放大截图发给自家妹妹,拜托对方有空了制作几张精美的表情包。   程恩骄:【男大学生,下课了帮我收个小广告呗。】   他笑了笑,回了个表情包。   因芝:【猫猫yes.JPG】   “怎么了嘛?”苏填因抬起头看着李昀河,“你刚问了我什么问题?”   王豪哈哈大笑,“小河子,看到没人家老苏对恋爱没有丝毫想法,充耳不闻的,惊喜什么的,也得等人家谈到恋爱了才知道。”   苏填因点点头,正过身子面对他们,听到王豪的话大概知道舍友们谈论的话题了,他手搭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会儿,正色道:“我认为惊喜于恋爱是不可或缺的,我个人也会期待那些,这叫什么,有一种被在乎的感受吧。”   “天呐因因,”陶虹惊呼,“你真的母胎solo吗?这话讲的太有哲理了,”他跟李昀河对视了一眼,“以后不敢想象因因谈恋爱了对自己女朋友有多宠。”   程恩骄是干脆利落的决定来见苏填因,但是没有任何准备,好在路上遇到了发小广告的,他粗略看了眼有几张,是圣诞节超市打折的。   不管了,反正人家也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苏填因今天穿得很暖和,外搭是充毛的外套,还戴了口罩。   “怎么了?”他等到苏填因走近皱了皱眉,“感冒了吗?”   苏填因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没有,有点冷。戴了口罩,风就不容易往脸上吹了。”   他拿出手机,“扫码吗?”   “不用,”程恩骄推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把手机收起来,“你收下广告就行了。”   “嗯。”苏填因接过广告,跟以前一样,把一张张皱皱巴巴的平铺开来,翻到了一张他顿了一下,还是若无其事的收了起来塞到了兜里。   一时间有些安静。   “那个……”   “要不我……”   两个人都张了嘴,又同时笑了。   程恩骄摸了下鼻子,指了下他,“你先说吧。”   “哦,”苏填因说,“我看你这个广告,你们提成怎么算的啊?”   程恩骄不明白这问的什么意思,老实回答了,“其实就是底薪加提成,提成是按扫码人数算的,”他想到了自己扯的谎,急转了个弯,“但今天没什么码要扫的,你就把广告收了就行,这也有提成的。”   苏填因点点头,拽住他的袖子,往垃圾分类公园走去,到了一个长凳子,他拽住程恩骄往下坐。   “其实,我刚刚还心有余悸,”苏填因拍了拍胸脯,“我以为你们这高提成还得跟着你们一起去一趟才行呢。”   他说,“我生理方面也没什么问题,去了也不合适,怕给你添倒忙。”   “等等,”程恩骄越听越不对劲,“去哪儿啊。”   苏填因把兜里的广告纸掏出来,隐秘地挑出那张格外不一样的,“就这个,男科广告。”   程恩骄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里痛骂超市广告怎么还夹带私货啊。他拿过那张广告纸塞到自己兜里,“别去,这些小广告还有让你扫码的,你扫了也别信,都是假的,别那么傻。”   那你还让我扫,苏填因内心小小吐槽了下。   “知道了,不会信的。”苏填因说。   其实程恩骄自己也没整明白,怎么头脑一发热就来找苏填因了。   大概是那头熊,也或者是苏填因的脸很具欺骗性,看起来很呆。   瞅了半天魏则丽那张很凶的脸,这时候看点呆兮兮的又很漂亮的脸,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自从辞职以来,他的心情一直很压抑,这种压抑是跟成少天借酒消愁戒断不了的。但很神奇的是,因为一个头脑发热,接受了苏填因的请奶茶邀请,那一天成为了他小半月里最畅快的一天。   他看着苏填因的侧脸,有细小的绒毛好像被风带了起来,站立得哆嗦在苏填因的鼻梁旁边,果然还是跟笨的人在一起心情才会变得更好。   尽管他认为自己对待自己是无愧于心的,想辞职就大胆辞职了,想脱离那个令人崩溃的家庭也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   但可能父母带来的负面影响是会贯穿孩子一生的,好多个夜晚他的梦里都是指责,只有收到小熊玩偶的那天晚上,梦里很干净,一片澄澈。   苏填因伸出手在他的脸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思绪,“下周一我在市体育馆,我们学院有个篮球比赛,你要来看么?”   他勾了勾嘴角,想到那天刚好有个破烂相亲局,见苏填因一面,能赚得一个好觉,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第11章   周天的时候下了场大雪,这很值得纪念,是这一年的初雪,所以A大校园官网上开启了一个自由活动。   大概就是拍下你眼中或者镜头里的雪景,如果不是在A大要注意备注区域,表明原创性。   要求其实还挺严格的,苏填因周六晚上熬了个通宵复习,所以周天早上的大雪他是完美错过了,因为他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他还恍惚迷瞪着,差点踩空。   等洗漱完了他才注意到,自己是饿昏了,还有睡久了脑子不够清楚,连忙翻出了最后一个肉松小贝,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被雾气包裹,边啃着边神游,神游第一瞬间想到的竟然是陶虹又要打扫了,太脏了。   如果不是他精神不济,就是这面包存放的时间有点久了,他嚼之无味。   李昀河跟他一样才刚醒没多久,“老苏,你看公众号那个活动了吗?”   “什么活动?”他其实还没睡够,但长久以来的健康生活也只让他睡到这儿为止了,再躺到床上怕是只有发呆。   这种没睡够的精神状态让他的眼神稍显冷漠,李昀河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眼神,顿了顿才接着说,“就一个活动,拍张雪景上传然后大家投票就行,”李昀河上下翻动了下,语气里有些抱怨,“要求太多了,有画面清晰度还有大小要求,如果要加滤镜,还要详细备注。”   他调侃着,“这就是拼人气和看谁的设备更高级了。”   苏填因笑了笑,对着镜子把自己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你要参与吗?”   李昀河“啊”了一声,表情里带着些无奈,“比这更惨,我要帮我女朋友拉票,其实也没啥奖励啊,就一个证书,对了老苏,链接发你你帮忙投一下。”   苏填因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比了个OK的手势。链接发过来了他看了下投票规则,每个号只能投一个人,还不能重复投,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是手握唯一的一张票。   他想着李昀河苦恼的神色,自己投完了,又很热心地把链接分批转发了。   现在天已放晴,但因为下的是大雪,他拽着一件厚毛衣和一件薄毛衣站在窗前,草堆里还有树上都挂着雪,平路上的雪没堆积起来,但斜坡上的雪还在,他果断把薄毛衣塞进柜子里,脑袋窜的一下进入厚毛衣里头。   李昀河看他背好了书包,随口一说,“要出门啊。”   他嗯了一声,其实不想出去,但没好意思拒绝杨蝶的请求,这种忍气吞声还是迎来了报复。   这么冷的天出去,简直是心灵上的一场灾难。   出门遇到了宿管阿姨,阿姨认得他,笑眯眯地唤他,“着急吗?帮阿姨个忙行吗?”   苏填因看了下手机,有消息提示,他没顾得上去看,先扫了眼时间,见来得及就点点头,“阿姨,有什么事。”   阿姨从储物间掏出一个铁锹和一个扫把,“就帮阿姨把宿舍门口的雪铲走然后铺上地毯就好了,”宿管扶着腰,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帮一个学生搬宿舍,他有个重物,我一搬就给扭到了要,现在不敢动。”   “没事儿的阿姨,”苏填因家里有老人,苏填芝老是说他的圣母泛滥在老人方面上是体现的最淋漓尽致的,他几乎疼惜所有老人,“我打扫完了需不需要把你扶到医务室,我没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阿姨轻拍了下他的腰,“不用不用,我这是老毛病,我贴了膏药,歇几天就好了。”   宿舍门口的雪其实最不好清理,本身就是周末,进出宿舍的人就特别多,有很多脏的雪块随着鞋进入到了宿舍的廊道里。   为了避免宿管再被滑倒造成二次受伤,他拿了除雪剂把廊道也清理了下,铲完雪又拿拖把拖得干燥,最后把地毯铺上。   忙完这些已经半小时过去了,阿姨为了感谢他,给了他一盒橙子,他知道这是学校给的员工福利,就没推辞,收下妥帖的放到了书包里。   出于安全起见他走到了礼仪教学楼才停下来打开手机。妹妹和父母对于投票都很认真地回复了收到,看到了小熊头像他才意识到因为程恩骄是他最近联系人,在列表前方,所以他也顺手转发给了对方。   程恩骄:【我没有投,你参赛吧,我给你投票。原图直出,绝对原创无滤镜,按照要求进行了裁剪,地址是回引镇。】   程恩骄:【图片.JPG】   礼仪教学楼是A大一个比较小的艺术楼,A大注重全面综合发展,不仅注重学习这样的小事,还格外强调发展个人魅力。   A大礼仪教学楼里钢琴房、舞房、民间乐器房基本能想到的都包含在其中。大多数征用都是需要打申请的,但是礼仪楼的衣帽间只需要登记就可以进去了。   苏填因按照杨蝶给他的房间号挨个摸了过去。   到了门口他先敲了下门,不过有点吵估计里面的人在交谈没听到,便径直推开了。   杨蝶最先注意到他来了,一把子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拖进房间,这屋子除了几面镜子,剩下摆的全是衣服,“你傻了啊,来了不进来在门口傻愣着,可冷,里头有暖气。”   杨蝶旁边站了个女生,她给介绍了一下,“这我好朋友,叫孙淑珍,你叫她珍珍就行。”   孙淑珍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还有点疼,像按下去的,“你好啊,”她调整了一下他的肩膀,拍了下他的背,让她的视线跟苏填因对上,“我是造型设计师,杨蝶说你是p卡可能不上场,那就是我们的最强门面,我基本上知道咋给你化妆了。”   她把手放开,冲杨蝶挤了下眼睛,“选的人不错啊,腰杆挺得特别直,肩宽腿长的,而且,”她语气兴奋了点,“背不算特别宽阔的,就是背薄,我否定的衣服也就是你特别喜欢的那件可以拿给他试一下,我感觉非常合适。”   房间里还有些别的人,杨蝶给笼统介绍了一下,“那些是跳开场舞的的,你不用跳举个大旗带队进场就好了。”   她搓搓摸摸指了指苏填因,问孙淑珍,“要不要让他喊个口号,吉祥物就干脆做到位得了。”   孙淑珍捏了捏下巴,“一会儿让他换个衣服把旗举起来了看看效果再说。”   这个衣帽间多是女生,苏填因有些不自在,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男生,孙淑珍说那男生柔韧性特别好,而且跳舞是从小跳到大的,最后可以和篮球结合做个收尾。   那男生确实能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苏填因不懂跳舞,但就看他下腰撇叉的姿势和脚背弓起来的幅度便可见一斑了。   他就随意看了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浏览器搜了一下回引镇,发现不是这个城市的景点,是比较偏北的一个城市。   这个景点虽然取作镇,但应该是个村,苏填因用地图实景查看只能看到苍茫高树和饱满的土壤。   于是他又点开那张程恩骄发给他的图片和实景对比着,可惜实景功能的局限还挺大的,分辨不清是不是一个地方。   程恩骄发的图片画面是升日、静流的河和不枯萎的树相结合组成的白色画卷,他高中地理学得一般,勉强根据树的特性分辨出来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这图雪的元素不是很多,升日的光静静地淌下来,滑动着流入河水里,苏填因不自觉地开始描绘起来,好像就是于此注入了生命,一些东西就这样被打破了。   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存下了这张图。   因芝:【我自己留着了,我会好好欣赏的。】   程恩骄不耐烦的神色收敛了点,强迫自己摆了个好看的脸色,“还可以坐4号线,那有个很有名的山,坐索道上去也可以,爬上去也可以,现在下雪了,那边的景色很美,拍照很出片。”   魏则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跟程琪琪的妈妈说,“恩骄还是年轻,山哪儿没有,有什么看头,我看琪琪推荐的商业街不错,有好多当地特色。”   程琪琪妈握住她的手拍了下,“商业街那是我姑娘自己愿意逛的,她懒不想跑。我看恩骄这个习惯不错,爬山好啊,养身健康,而且这山确实很有名,咱们上去看看雪景祈个福不比逛商业街有意思么。”   听到魏则丽笑着应好,程恩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苏填因那边又发了两张图片,是在衣帽间,有很多大镜子和各色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   其中有一张镜子模糊地映出了苏填因的影子,他穿的衣服看不清,双指放大,程恩骄粗浅的认为应该是背心。   苏填因那发型叫魏则丽看了肯定认为是西瓜头,不管西瓜还是不西瓜的,这发型就是将他整个人衬得很可爱,有一个兔耳朵竖了起来,程恩骄给叠了一下图才意识到那是苏填因带了个发箍。   他笑了笑,拍了拍对方。   程恩骄:【兔子很可爱。】   --------------------   怕有的读者真的以为这个是西瓜头,我替因因解释一下,是微分碎盖 第12章   “这什么衣服,感觉好奇怪。”苏填因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想不明白不仅衣服奇怪,孙淑珍也很奇怪,怎么配了个兔耳朵上来。   这衣服其实版型上来说是挑不出问题来的,就是正常的背心,但是就是要反穿。他一开始以为是孙淑珍调错方向了,试着正过来,但结果没想到还套不进去。   “别挣扎了,”杨蝶走上前调了一下兔耳朵,让发箍倾斜一下,看起来更俏皮可爱,“别质疑自己,头不大,只是这衣服就是这样子穿的啦。”   “是啊,”孙淑珍给他拿了把椅子指挥他坐下来,“我们走的什么路线你知道吗,就甜美路线,”她跟杨蝶对了下眼神,杨蝶领悟到了,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化妆工具,孙淑珍拿着腮红在他脸上轻扫着,“对面可是体育学院,跟他们对阵,猛男类型肯定不行的,我们菜,拼不过。”   打完腮红后杨蝶点了点头,评价说:“皮肤很白,这个颜色很搭,口红再试一下,”她打了个响指,“我看也不要太重的颜色,他这张脸就适合小白花类型的。”   苏填因一个字也没听懂,觉得脸上的腮红有些难受,好像自己发了高烧一样。   不过跟镜子里的自己再次对上后,他发现自己的脸红应该是化妆品点缀出来的,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应该是暖气给吹的。   孙淑珍挑了一下,在几支口红里选了一支,苏填因发现女生的力气还挺大,孙淑珍挑住他下巴的手有些重,“抬头,嘴微张。”   有些不自在,他没有跟女生有过这么近的距离,都能闻到很淡的香水味道,总忍不住想后退,看出了他的挣扎样儿,孙淑珍使了点力气,“别紧张,让我给你涂匀一下。”   画完了她跟杨蝶凑在一起欣赏了下,最后拍了手,“不错,很不错,明天就这么定妆,”杨蝶上前帮他把领子调整了下,“这个衣服就突出你背来的,所以明天你举旗的时候背一定要挺直,下身找一件牛仔能显得腿长就好了。”   苏填因无措地摸了下自己脑袋上顶的兔耳朵,指了指发箍,“这个明天也要戴吗,”他犹豫着换了个措辞,“会不会有点……不太协调。”   杨蝶摊开手,那一群正在练舞的女孩子就一窝蜂地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启了夸夸模式,“小苏你这个衣服和妆造真的很适合你”,“啊啊好可爱能合个影吗”。   有一个女生说要合影,其他女生也都纷纷附和,大家就都一起起哄着要合影。   苏填因不好意思拒绝,挨个合了影还加了微信,每个都好好备注了下。   看到最后自己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换完衣服后就指了指门,用眼神询问杨蝶自己可否走了,杨蝶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又吼了一句,明天下午按时到场。   出了门他发现雪又下了起来,这一阵还是大雪伴随着大风,反正也没什么事了,苏填因就准备等雪小点了再走。   说实话他没有什么机会能进入礼仪教学楼,打算逛一逛,虽然不能进去,但隔着门看一眼也行。   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个男生,苏填因看了他一眼,原本不在意的,但那男生视线追随着他,他只好也回了个温和的笑。   “苏填因?”男生喊了一声。   “呃,你好,”苏填因揣在兜里的手握紧了点,“有什么事吗?”   “你没认出来我啊。”男生语气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笑了,把外套脱掉,看到他里面的服装跟刚才跳舞的人是一批的,苏填因这才意识到应该是那个身姿很飒爽、跳舞很有灵性的男生。   “我想起来了,”苏填因笑着说,“你要准备走了吗?”   “不是,”男生摇摇头,“我来找你的,刚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问你要合影和加微信,回过头来很是后悔。”   男生把外套重新穿好,眼神遗落在门口,微微笑着,“看来是这场大雪留住了你的脚步。”   苏填因也觉得很有缘,还有点抱歉,感觉自己人情做得不够周到,他把手机掏出来,“我扫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说,“我叫许舟行,就是一只小船在行走的意思。”他看着苏填因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备注,不经意地说了句,“我单方面的认识你很久了,有机会一起玩啊。”   苏填因备完注收起手机,随口说,“好的,那你快回去吧,好冷。”   许舟行不着急,有些慢悠悠的,“你的妆还没有卸掉。”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卸妆巾放在手心里,“你皮肤白,打了腮红画了口红还是很明显的。”   “我专业跳舞的画好多次妆,对卸妆这个事情比较熟练,”许舟行说着就要上手帮他。   苏填因微微地偏过头,他不太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但又不好拒绝,扯了个瞎幌子,“我留着吧,我第一次画,给我妹妹看看,她小姑娘瞎好奇。”   许舟行也不尴尬,麻溜的收回手,最后又说雪还大着,要不要自己带着他在这个教学楼逛一下,他来这个教学楼很多次,很多地方可以直接进去。   苏填因跟他还不熟悉,觉得他太热情,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同时又感觉好怪异,但也不知道具体哪里比较奇怪。只觉得热情过了头,他这个i人害怕得立刻想遁地逃跑。   最后还是推辞说太冷了,回宿舍暖和一下。   苏填芝听到他说冒着大雪跑回来的时候心里倒是没太多的想法,虽然自家哥哥总不让人省心,但也是21岁的人了,冷热都知道的。   只是,“你这个脸,红的怎么这么奇怪啊,还有你这个嘴唇,”苏填芝皱了下眉,“是不是发烧了啊?”   雪下得很大,他的头发上都结了霜,他一边用卫生纸慢慢地擦拭发根上的冰,一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白里透红的脸,苏填芝撸着椰丝的毛,“所以你这周社交的进步就在于你答应了去举旗?”   她露出怀疑的表情,盯着自家哥哥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的拍了拍椰丝的屁股,椰丝被她拍得一阵不爽,抖了抖毛溜了,“你这脸不是发烧啊,是化妆了。”   苏填芝终于从半倒不歪的姿势坐端正,“没有卸妆巾就用洗面奶好好洗一下脸,别伤到皮肤了。”   那边妈妈在喊她,苏填因隔着一个电话都能听到是在絮叨她的成绩,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就毫无征兆的挂了。   再回到微信页面他才注意到程恩骄夸兔耳朵很可爱的消息,想了想他对着自己很罕见的自拍了一张。   因芝:【现在兔耳朵没了,明天欢迎来看。】   -   图片里的苏填因很不像他本人,程恩骄再一次打开了那张自拍,犹豫着加入了收藏。   这照片看得出来苏填因是淋了雪的,一些碎发乖顺地贴在他的额头上湿漉漉的,就是这脸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暂时抛下了这档事,继续去审稿。   他经常投搞的杂志社听说他辞职了,先诚邀他去当编辑,程恩骄说自己再想想,然后杂志社说不着急,可以先帮忙审稿做个兼职。   他本来就在家里无聊的发霉,更何况魏则丽还在,他更不想承担一个被各种嫌弃的导游身份,兼职这个理由非常好的打发了魏则丽。   他现在在审的稿子应该是青春文学那旮旯的,投稿人说是改编自他自己青春的故事,这个杂志社主流发表的是涵盖思考的文学,青春文学过审很容易,只要故事逻辑没问题,文笔不错便可通过。   也许是改编自己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作者笔触很细腻,在描写自己青春的遗憾和欢喜的时候用了很多美好的词来修饰。   他忽然灵光乍现,觉得可以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苏填因那张自拍。   就是美好的欢喜、匆匆的遗憾。   程恩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遗憾来形容苏填因,这种遗憾肯定不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其他情愫不得而终的遗憾。   他觉得很忧伤,虽然苏填因为了回答他选择了很俏皮的话语但是他依然透过照片的底色看到了另一重忧伤的苏填因。   当然从另一种角度出发,也许是他的内心已经不干净纯粹,自诩应该是有了点别的想法,而他身为一个作家、编辑,最擅长的事情大概是为所爱所恨构图一个易碎的灵魂、一只瓢泼大雨的半缺碗,亦或者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枯形。   程恩骄关闭了电脑,揉了下酸痛的眼睛。   尽力把脑海中一些杂七杂八的赶走,他重新拿过手机往上翻了一下,镜子里朦胧的穿着背心戴着兔耳朵的身影就不会让他想那么多,他叹了口气,倒了杯冰水让自己缓解一下。   然后把收藏的照片删掉替换成兔耳朵的那张。   这下好了,程恩骄心想,这样才是你的本色,我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出现的太不合时宜了,你应该是很快乐的人。   文学的想象太丰富了也不好啊。   程恩骄摇了摇脑袋,怎么能瞎给人增添破碎感。 第13章   魏则丽挑的西餐厅,她的原话是这样看起来敞亮,显得不那么小家子气。   程恩骄一切都随意,反正这也注定是没有结局的相亲局,收拾的多敞亮,最后都以无果收尾。   他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提前半个小时到场了。   魏则丽原本说要约晚上,那个姑娘是护士,要值夜班,最后只能是约到了中午。这倒是正好合了他的意,他还惦记着去看男大学生的篮球比赛,怕约的晚场最后还要急匆匆赶过来。   中午的西餐厅就没有晚上那么浪漫,灯光在程恩骄看来是一片惨白,只是放了些很令人舒缓的纯音乐,连蜡烛也没点上。   看着没有点火的蜡烛,程恩骄忽然笑了下,心想这要是魏则丽在场不得好好吐槽一番这格调。   那个相亲的女孩子也是提前来的,估计是刚下班不久,头发还用护士专门圈头发的给盘了起来。   姑娘坐在他对面,跟他打了个招呼并简短自我介绍了下。   姑娘姓孟,叫什么没太听清,但这顿饭是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饭,程恩骄也并没有执着去听清对方的名字。   孟什么的姑娘上来也没多说别的,打完招呼就笑着问程恩骄点餐了吗,程恩骄回答她只点了些饮品,他客气的问孟姑娘点的饮品合不合意,孟姑娘随意一撇,说很好。   程恩骄也没来得及看菜单,因为她很快就直入话题。孟姑娘说:“看得出来你也是被迫的,”她笑了笑,“我本来是该沾你的光来尝尝西餐厅的味道,我第一次来呢。”   孟姑娘是超乎程恩骄预想的豪放,她三两口就把很高级的饮料一口闷了。“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去吃小炒吧,那个快。”她搓着餐巾布,脸上洋溢着很大的苦恼,“这个西餐厅太高级了,我现在饿得能啃下八头牛。”   程恩骄跟人来往处事最喜欢这种直爽的劲儿,他点了点头,语气也不禁跟着加快,“对面就有个小炒店,你现在去点菜,我这边买完单了去找你。”   小炒店环境倒是挺干净的,凳子桌子也并不油乎乎的。他过去的时候孟姑娘已经愉快地吃上了宫保鸡丁。   他被带着也有点饿了,囫囵吞枣地往嘴里塞饭。   这饭吃得是前所未有的快,孟姑娘也不拘小节的打了个嗝,最后跟程恩骄视线一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喝了口烫水,氤氲的烟雾融进吃干净的盘子里。   没等程恩骄再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孟姑娘就张口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什么原因不想来相亲,但我的原因很简单。”她拿纸擦了擦嘴,“我是向往爱情的,我甚至还有些恋爱脑吧,但是我想要的开头不是这样的……”   她停顿了,程恩骄绅士的没有打断她,过了会儿她神情就飘忽了,好像陷入了什么想象中,“我希望我们的相遇是在旅行途中,或者是因为在碟片店里相遇碰巧拿到了同一张音碟,更或者是那种很滑稽的开头,”她灵魂回来了,看着面前很英俊的男士,“总之,不是这种刻意的相遇,以及听起来就很搞笑的相亲局。”   程恩骄点点头,把袖子往上捞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开水,小幅度地跟孟姑娘的杯子碰了一下,“敬你自由的爱情。”   这顿饭可以算得上吃得很让人欣慰了,而且程恩骄在往体育馆走的路上还收到了魏则丽的消息。   某种程度上也算个好消息。   不知道孟姑娘怎么说的,他估计大意是现在都不时兴相亲了,很土的一类话,魏则丽说以后不会再组相亲局了,但是也绝对不同意他找个男朋友。   程恩骄猜不再组相亲局是因为魏则丽不允许自己的身上有落后于时代这样的标签,姑娘们认为相亲土,那可能就是真土,还得改一下策略。   找不找男朋友的先不论,程恩骄是不想被人诟病骗婚gay的。   这个体育馆是市内的大体育馆的一个分支,估计也是看在A大的面子上给安排了一下,门口上还有立牌,写着“A大两大王牌的比拼:计算机学院VS体育学院”。   杨蝶嗤之以鼻,“这算哪门子的王牌比拼,哪里的文案组,我们计算机上去不是妥妥的被碾压嘛。”   旁边跳舞的小姑娘安慰她,“哎呀噱头嘛,也不算撒谎啦,我们入场还是王牌的。”   杨蝶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孙淑珍给苏填因化妆,“你自己带裤子了吗?没有的话我拿了一条过来。”   苏填因还是不习惯化妆,眼睫毛就跟蝴蝶扇翅膀一样的不停颤动着,孙淑珍没办法,只好强硬的扣住他的下巴,“又没有化眼睫毛和眼线,就是涂口红而已。”   苏填因闭着眼,从嘴唇抿出两个字,“带了。”   “那个许舟行,”杨蝶唤人,“把那个兔耳朵拿过来。”   “哎。”许舟行应了声,拖着脚步小跑了过来。   等一切收拾完了,孙淑珍看着马上拿出手机啪啪打字的苏填因,自言自语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苏填因已经屏蔽掉了外界的其他声音,程恩骄说已经到了,但是不知道坐那儿观赛。   看到这条消息,他没多想,马上回了条:C口等我,我来接你。   这背心没兜,他只好先把手机装到自己带的羽绒服兜里,怕跑掉了就准备麻烦杨蝶帮忙看一下。   正用眼睛寻人,许舟行走过来接住他衣服,“我帮你拿,你要上洗手间吗?”   “不是的。”苏填因谢过他,把衣服交给他,“那就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出去找个人,带他找位子。”   许舟行想着现在是在化妆间还暖和点,出去的话场馆冷兮兮的,场子还没预热好,便自告奋勇说自己帮他带人。   苏填因不习惯麻烦别人,而且怕程恩骄误会。自己已经说了出去找他,而且明明是自己先邀请的,又推辞着让别人带路,这不礼貌。   他拒绝了许舟行的建议。   都要拉开化妆间的门了,孙淑珍喊住他,她打了个响指,“我知道差什么了,你过来。”   孙淑珍拉扯着他的眼皮,“你近视吗?”   苏填因愣了下,抿了下嘴,“有点。”   “别瞎抿,”孙淑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就是走个形式问一下,我给你带个美瞳吧,你正常眼睛太迷糊了,有些呆。”   在C口入口处没有直接看到人,苏填因眯了下眼睛,瞧着门外有个人身形很像,便抬脚向门外走去。   程恩骄一进场馆就被冻得恍惚了一下,估计这场馆没提前预热,而且应该也是好久没用过了。外面甚至比里头暖和。   他走到门口背着风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准备灭了,一回头就看到了苏填因。   男生不愧是男大学生,还是花一样的年龄,穿着一件样式有些性感的衣服,下身配牛仔凸显的腿很长,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貌美如花。   程恩骄心想我这职业关键时刻一点语文素养也没有了。   他踩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往苏填因那里走过去。因为不知道人家对抽烟的看法,就隔开了点距离。   不过苏填因应该是不介意的,他上前一步让那个礼貌的距离消失。   “会打扰你今天工作吗?”苏填因说,“我有些冒昧的邀请。”   程恩骄不喜欢听他这样讲话,之前几面还觉得不熟,这话听起来就很客气礼貌,但没什么问题,他还会觉得很有距离感。现在却觉得这话太过于生分。他拨弄了下苏填因的兔耳朵,“是啊,今天算旷工了,怎么办。”   他开玩笑,“我现在折返回去吗?”   苏填因把兔耳朵摆到杨蝶规定的角度,他说,“既然你来了,那就看完我的比赛吧。我结束了请你吃大餐,弥补一下你今天的损失。”   他们往场馆入口处走,程恩骄原本想细致观察下他的衣服的,这下就一眼看见了后背那个洞。   苏填因的背很好看,这话说的,程恩骄吐槽了一下自己,说得好像见过很多人的背一样,自己的背都未必能瞅得有多清楚。   不可否认,就是很好看。薄韧有力,可能身材整体偏瘦,肩胛突出的稍稍明显,像一巍耸立的尖山。皮肤看起来光滑细腻,程恩骄觉得这衣服穿在苏填因身上那么它身为一件衣服,这毕生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他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背,这才注意到今天出门围了围巾。这围巾还是苏填因送的小熊附带的,想到这儿,他有些泄气,送的主人也没认出来吗。   他取下围巾,将其展开,就像一块方巾一样,他上前一步披到苏填因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眼前的男生一愣,他握住围巾的流苏,自己动手围住了脖子,这下子后面的部分又没有完全遮挡住。   程恩骄给他扯了下,“尽量照顾到背部,你这后背漏风,很容易感冒。”   男大学生小鸡啄米点了点头,让程恩骄感觉自己像他的父亲一样。   “这是那只小熊的围脖吧。”他们往前走着,苏填因还跟小孩儿一样好奇地翻着围巾上的花纹仔细钻研,场馆里现在人多了起来,程恩骄怕他被碰到,稍带了下路。   “是啊。”程恩骄承认,“还以为你没注意到。”   苏填因摇了摇头,“我一开始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戴。”   参与人员有内部座位。   “第一排,”程恩骄挑了挑眉,“很轻易就看到你帅气的身影了。”   苏填因笑了笑,让他坐下来,“这一边都是计算机学院的,我们加油的人还挺多的。”   他补充说明,“因为我们太菜了。”像是怕被人听到先打了退堂鼓,苏填因这话几乎是贴着程恩骄的耳边说的,离得很近,程恩骄先感受到了他的呼吸,下一秒就轻碰下对方的眼睛。   基本上没碰到,就是隔空指了下。   “怎么那么红?”程恩骄皱了下眉,“感染过敏了还是风吹的。”   “眼睛吗?”苏填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应该是美瞳。我第一次戴,可能有别的反应,适应一下就好了。”   他要到后台准备了,离开的时候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只会参与个入场,后面正式比赛我是p卡。”他说,“我知道的参加人选,他们实力都很不错,应该会打到最后。”   苏填因说,“所以,你看不到我帅气的身影了。”   程恩骄笑了笑,把苏填因因为半蹲的动作而垂落下来的围巾重新搭好,“难道现在的你不帅吗?” 第14章   这个活动的安排是先跳入场舞,带动一下观众的氛围,顺便也给暖一下场子。   程恩骄把手机静音了,认真地欣赏起来。   第一个出场的就是计算器系,主持人吼出专业名称以后,领头的人就带队出来了。领头的是一个男生,站定位置后就先鞠了个躬。   这个位置确实是内场人员才能给出去的,视野非常好,感觉表演人员的每一个动作细节都能窥探的十分清楚。   程恩骄从第一个扫视到最后一个,发现没有看到苏填因,也不知道P卡人员不跳舞还担当什么大任。   他自己也不懂舞,看不出来跳的什么种类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是个混舞,感觉芭蕾民族舞什么都涵盖在内。   估计现场也没人真正的去欣赏,光听到各种口哨大吼鼓掌喝彩的声音了,程恩骄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爆炸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张张全是年轻的面孔,程恩骄混在他们其中感觉十分有壁。没想到A大计算机学院的人气那么高,程恩骄搓了搓自己的指关节,明白了这舞的真正价值就是给气势的,艺术性高不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这舞够妖娆够让人眼前一亮。   这舞跳完之后场上的人员又都退场了,伴随着主持人那句“让我们热烈欢迎A大计算机系入场”,苏填因身着那身露背的背心,高举着绘有计算机系特色的旗子入场了。   程恩骄跟着后面的人一起鼓掌,感觉后面也有内部人员,很给面子的喊了声,“举旗的太帅了!是我们A大计算机系最最最有名的男神!”   旁边的人一听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了,心里想着就是要给自己人涨气势,直接跟着喊的人一起喊“太帅啦”,“男神一上场就知有没有”,“谁敢跟我们争锋”,“别看我们兔耳朵戴的可爱,一上场打你打的片甲不留”,口号喊得乱七八糟的但莫名又很整齐。   程恩骄听着都感觉自己也想吼两声了。   他看着苏填因,少年人的背挺得笔直,端正的握着旗子,旗子微微飘扬的是他特有的青春,高昂的脖颈让他整个人更加帅气。   程恩骄默默点头,后面姑娘吼得没错啊,这确实是一枚帅气的小哥哥。   举旗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接着的就是运动员,最后一批应该是工作人员和舞者。   他们绕着场馆走完一圈后就背对着程恩骄站到了主持人规定的位置。   下一波上场的是体育学院的,他们入场就没那么花里胡哨了,整了个篮球舞就下场了,程恩骄对后面举旗的环节不太感兴趣了,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安安心心的拍苏填因的背影。   最后主持人走一遍宣誓的环节,也是老一套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公平竞争”。没想到的是,宣誓带头的人是苏填因,这一宣誓就正对着程恩骄,他来不及多想,拿出手机就夸次夸次一通拍。   看着手机上的一些废片,他有些后悔,今天应该把相机也带过来的。不过可以拯救,程恩骄自己大学的时候没事就出去玩,养成了拍照的习惯,后面嫌弃自己拍得太丑了,又自学了一些摄影和修片原理。   废片拯救计划正在进行中,程恩骄都没注意到苏填因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   等他修完一张照片扭脖子放松的时候才注意到对方。   苏填因还戴着兔耳朵发箍,美瞳应该是没摘掉,估计眼睛适应的差不多了,不那么红了,反而显得更加纯粹发亮。   他注视着苏填因,察觉到对方要扭过头来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他揉了下眼睛,“比赛已经开始了吗?”   苏填因嗯了一声,把手里叠好的围巾还给他,“谢谢你的围巾,”他笑了下,“也谢谢小熊。现在场子里热了,我不冷了。”   程恩骄接过,东西传过来很不小心的碰到苏填因微凉的指尖。   “你的手好像还是很冷。”程恩骄皱了皱眉。   他给苏填因演示了一下,把围巾叠成很厚的三层,然后将手放置到其中。“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厚物堆积原理吧。多捂一会儿,能让手心发热。最好握着拳。”程恩骄将围巾又一次地递给苏填因。   “谢谢。”苏填因按照程恩骄的动作自己照搬的模仿了一遍,“我不是很怕冷,但是手和脚一到冬天确实不容易暖和起来。”程恩骄给他建议,“可以去中医那里看看,开点药,可能哪里比较虚弱。”   体育学院的实力确实是碾压级别的,程恩骄大学也经常打篮球,能看得出来计算机学院的代表学生已经尽力了,但是身高和体力上也跟不上常年训练的人,只能说赢下来的球也很有技巧,是动脑子打球的。   苏填因看球的表情也很呆,无论自己的队伍是赢还是输都没什么表情。隔了一会儿,苏填因扭过头望了一下他,动作幅度有点大,也或许是这兔耳朵早就想挣扎的下来了,发箍顺着脑袋就要下掉。   程恩骄手疾眼快的给捞住了,又端正的给人戴好了。   苏填因愣了下,“谢谢。”   程恩骄无奈,“你这一天能谢我八百回的,你是谢谢机啊。”   苏填因抿了下唇,“那我不谢了。”他接着说,“我好紧张,要输了。”   程恩骄安慰了个屁,“没事儿,结果至少是提前预料了的,误差不会太大。”程恩骄开他玩笑,“你上场了扭转乾坤的概率是不是大一些。”   苏填因还琢磨着误差太大是不是说计算机爆冷赢了,要真是这样也好。   “不会。”苏填因回答他,“上场的有我舍友,还有一些其他爱打篮球的人,我跟他们对过,实力差不多,我上场的话概率也是一样的。”   随着体育学院的最后一球入框和裁判的吹哨,这场比赛落下了帷幕。   后面的观众大部分都起身准备退场了,苏填因怕他乱跑,拉住了程恩骄的手腕,“跟我走,我去后台把东西拿一下然后卸个妆就走。”   化妆间程恩骄不能进,就用下巴指了指门,示意在门外等他。   苏填因脸上涂涂抹抹的本身就不多,拿卸妆巾擦一遍,洗面奶再洗一遍就好了。   他记得衣服是交给许舟行保管了,但现在又找不到人,只好坐在凳子上等待。   杨蝶从后面过来呼噜了下他的头发,“晚上聚餐,庆功宴走哇。”   苏填因纳闷,又没赢庆什么功,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怕被杨蝶骂没集体荣誉感。   “算了,你们去吃好玩好。”苏填因说,“聚餐的人太多了多我一个费事。再说,我也没帮什么忙。”   孙淑珍不赞同的把苏填因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包里,“你是不是没听到现场在你出来时呼声最高啊,”她笑了笑,“再说,多你一个费什么事,人也不多,还有好多人有事都不来呢。”   “总之,”孙淑珍威胁他,“你必须到场啊大功臣。”   李昀河拽住刚换下来的衣服,也上来劝他,“就是啊,没什么事,复习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他嘴里打了个响,“就当代我去了,我要陪女朋友过周年。”   他没法子,承下了这份盛大的邀请,“那我叫个人,你们介意吗?”   杨蝶和孙淑珍连忙摇头,“你朋友吗?不介意不介意,人多一点儿热闹。”   看到苏填因出来,程恩骄把手里的水递给他。   “嗯?”苏填因疑惑,“谢谢。”想到前面程恩骄说他是谢谢机,他连忙撤回上面一句,“不客气。”   “你怎么那么有意思。”程恩骄笑了笑,翻出手机回消息。   苏填因确实是很渴了,场馆里没水,杨蝶带过来的水他没好意思要一瓶,也是有点忙,都忘了自己还很渴的事情了。   他拧上瓶盖,盯着水的标签看了一会儿。   这水……应该是程恩骄出去买的吧。   回完消息后,程恩骄收回吊儿郎当的姿势,重新站直。他的视线从天花板望到地上,乱瞟的把他自己都给转晕了。   重新寻找落点,目标锁定在苏填因身上。   换完衣服后,苏填因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保暖措施看起来做的很到位,里面穿上了秋衣,还有一件很宽厚的高领灰毛衣。   他正要提醒对方把外套穿上,虽然现在暖和了,但一会儿出去温度差异大,也很容易感冒。   接着拐角处就跑出来了一个男生,他跑到苏填因面前,将一件羽绒服递到苏填因手里。   “不好意思啊苏哥,”许舟行说,“刚去检查器材了,还衣服不及时。你快穿上,别冻着了。”   苏填因回他说没事儿。   许舟行或许是看程恩骄和苏填因不像陌生人,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试探着问了句,“苏哥,这位是?”   “是我的好朋友。”苏填因介绍,“他叫程恩骄。”   程恩骄跟这个姓许的人视线一对上,便猜到应该是同类。   对方猜没猜到不清楚,总之算是很友好的打了招呼,程恩骄就礼貌地点了头。   “苏哥,”许舟行面对苏填因总是笑着的,这会让苏填因觉得热情得太超过,总感觉很不舒服,“晚上的聚餐你去吗?”   说到这儿,苏填因第一时间望向程恩骄,“是这样的,我的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庆功宴,我跟他们说好了带你去,他们没有意见。”   “但是,”苏填因说话很是滴水不漏,“如果你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我……”   程恩骄把手塞进衣服里,“那我们先前的约定就不算数啦?”   苏填因摩挲着饮料瓶的标签,程恩骄语气里是含笑的,但听着就是让他莫名忐忑,他回答,“不是的。如果你不方便,我今天也不去宴会了。”   “我请你吃饭,就我们两。”苏填因说。   这话极大地取悦了程恩骄,他喜欢“我们”。   程恩骄绕过他的肩,把标签扯得不成样子的水瓶重新兜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去穿衣服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跟你一起参加庆功宴。”   反正其他人在自己眼里也就是一团空气。 第15章   人虽然不算太多,并不是全部的人都来了。但粗略估计也有十多个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路上,感觉像炸街一样。   苏填因的i人雷达准确无误降临,为了不让i人成为e人的玩具,他果断选择站在最里面,跟程恩骄一起站着,稍微跟前面的大部队拉开一些距离。   这样应该能让别人看得出来自己不是跟前面的人一个阵营的吧。苏填因盯着脚下的瓷砖,把头缩在肩膀里。   大部队的人看起来很犹豫吃什么,路过灯光打得很亮、里面人看起来很多的店都得停留一下,甚至杨蝶还社牛地隔着窗户询问里面吃饭的客人好不好吃。   客人双手比划了个叉,杨蝶摆摆手,“下一家。”   苏填因牢牢地将手藏在兜里,跟程恩骄也没有过多聊天,但临近圣诞节,街上的氛围到处也是喜气洋洋的,他们于是就开了嘴,就着街上的陈列摆设议论,乐此不疲的。   最后杨蝶和孙淑珍他们在经历无数次的询问,终于找到了一家连客人都赞不绝口的火锅店,许舟行笑了笑,说:“这不错,千里迢迢的,来吃一口好吃的火锅,虽然折腾,但胃暖了。”   孙淑珍举起大拇指,“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抱怨不懈怠紧跟组织的好人民。”   杨蝶组的局,自然而然就揽起了招待人的任务,她对于自己把苏填因给薅过来而且此人表现十分良好感到十分欣慰,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简直一世英名,连带着对苏填因及他的好朋友都抱以最热情的心去招待他们。   她安排了一下位置,让苏填因和他带来的好朋友坐一起,“程哥,”杨蝶笑了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大,但客气点叫哥总没错。你跟苏同学坐一块儿,对,就中间的位置,那儿免得上菜碰到你们了。”   程恩骄也回了个笑,“叫哥没什么问题,丝毫不占你便宜。”他拉着苏填因一起落座,“我都28了,比你大了至少六岁。”   在座的其他人听了也很震惊,不过也可能是客气,毕竟28也不算很大的年纪,程恩骄这张脸说自己还是大学生也不违和,但要说28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毕竟人的经历会给脸上增加一些别的痕迹,那种痕迹细细品味出来,其实是很回香的。   孙淑珍拿过酸梅汁给程恩骄倒了一杯,“说真的程哥,你这大的六岁其实没差,”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人,“一对比下来,感觉你是我们同龄人。”   程恩骄知道他们客气,哄人玩的,笑着点头接受了。   人多,一伙人点餐也吵吵闹闹的,好在是火锅,这玩意儿属实是百家饭,要没过敏的,下了锅一煮,加上自己喜欢的蘸料,这都好吃。   菜单传到苏填因手里,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感觉别人已经点得很好了,自己就没多点,伸长了手把菜单往旁边传。   杨蝶和许舟行拿了酒过来,这里都是大学生,虽然有一个在社会上打工已久的人,但他们的选择还是果味酒、气泡酒、啤酒这种喝着玩的酒。   杨蝶拿着起子正在开酒,“苏同学啊,你怎么不拿笔勾一下,点你喜欢的,不用替我们省钱。”   她把开好的两瓶气泡酒放到中间,方便大家都能拿,“这学生会给报销的,组织有钱,请你放开了点。”   苏填因只简单回复:“我想点的大家都点了,真的没有客气。”   点的配菜已经陆陆续续上桌了,考虑到人多口味杂,番茄红油麻辣清汤的都有。   滚烫的锅底搬上来,服务员也嚷嚷着:“靠边一下,小心烫到。”   这个桌已经是这家火锅店最大的桌了,他们这十几个人勉强坐齐,别的倒还好,就是稍微有点挤。   程恩骄怕他被烫到,锅底端上来的时候他拽着苏填因往后扯了一下,苏填因条件反射的往自己的肩膀望过去,错着程恩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对上了程恩骄的眼睛。   他想,自己怎么老是被这个大他七岁的男人照顾呢,明明也就大七岁而已。   苏填因确实不经常在外面吃饭,一个原因是他自己会做饭,虽然能做的菜品很少,但觉得自己做的比在外头吃要便宜,而且自己除了胡萝卜葱姜蒜不吃,总体不太挑食。另一个原因是他有钱买吃的全霍霍到油炸食品上了,诸如炸鸡汉堡薯条之类。   所以刚刚菜单传到他手上,他很认真的想点菜,结果发现那些自己知道的大众火锅食材都被点了,还有些别人没点的以及自己没听过的名字,害怕不好吃,点了大家都要尝一口,让大家吃得不开心是多么闹心的一件事。   程恩骄也没有多点,他今天主要是来陪人吃饭的,不是来吃饭的,吃什么就不太重要。   看着苏填因百无聊赖的玩着围巾上的流苏,他起身半弯腰的拿过酸梅汤给他把喝完了的倒满,“先喝点,暖暖胃。”   苏填因点点头,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开了两瓶,他就侧扭过头问程恩骄要不要喝酒,自己给他倒一杯。   今天属实在外头待得有点久,风吹的程恩骄胃都有点烧,但还是没拒绝苏填因的提议,“好,麻烦今天的小福星给帮忙倒一下。”他拿过杯子,放到苏填因手边。   实在是说话的人很多,苏填因也就没在意程恩骄对他的特别称呼。   开了的气泡酒分别是荔枝和柠檬味的,他估摸着柠檬味道的气泡酒不就跟雪碧差不多,就转手拿了荔枝的给程恩骄倒了一杯。   气泡在小小的杯口里漾开,最后溶于粉色的汁液里。   程恩骄随意地抿了一口,有些甜,还有些冰。他酒量不错,这气泡酒在他嘴里就跟喝果汁差不多。   席间有些吵闹,说话都很大声,他俩中间的氛围算安静的,就好像有一道屏障特意隔绝开了那些吵闹。   程恩骄手捻着筷子的根部,停顿了下,还是偏头靠到苏填因的耳边,礼尚往来道,“酸梅汤喝完了,我也给你倒一杯。”   有些温暖潮湿的气流窜入苏填因的耳朵里,他感觉自己耳朵的毛孔都颤栗起来,苏填因放下筷子,偏过头,“我不喝酒,”他整张脸好像都皱巴了一下,因为离得很近,程恩骄看得比较清楚,“我闻不惯酒的气味,总感觉很奇怪。”   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圆出来,“我们家元宵节吃的汤圆里会放米酒,那个酒是我喝过的唯一的酒。”   程恩骄点点头,回笑说,“那可能你天生不爱喝酒,”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喝酒很好,喝酒伤身。”   “所以我说你们下次可以去喝这个口味的奶茶,咱们学校潮心奶茶店就有,我觉得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杨蝶今天很开心,本质上还是个小女孩儿,人多了就喜欢热闹,她跟每个人都唠一嘴,眼瞅着自己对面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安静吃饭喝酒,马上就端起了酒杯。   她站起来的身形有点晃,孙淑珍扶了她一把,杨蝶笑着摸了一下女孩儿的头发,“哎你们,”她看着苏填因和那个程哥目光都盯上她了才满意,“你俩也加入我们聊天嘛。”   程恩骄估计她有些醉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程大哥,虽然咱们没见过,但是你是苏同学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来,咱俩喝一个。”   程恩骄站起来,众人感觉空间立刻就小了点,他自己给杯子里添了酒,“谢谢,承你的好意。”   然后仰头一下子喝完。   这架势让有些醉的小女孩儿感觉蒙蒙的,傻乎乎的跟着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下一秒,她的目光火炬般的直击苏填因,“苏填因,”女孩儿脸红扑扑的,笑得很可爱,“虽然感觉咱俩认识没多久,但我可把你当好朋友了,其实你还把我当陌生人吧!”   “哎,”杨蝶拿过酒瓶给他倒了杯酒,“姐把你放心上,希望你也把姐揣兜里。”   苏填因有些不好意思,很多话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好在杨蝶也没醉到要他亲口承认他俩是好朋友这种程度,他站起来跟杨蝶喝了一杯,忍着酒本身奇怪的味道坐了下来。   旁边的程恩骄起身,苏填因也没在意,以为对方要去洗手间。   杨蝶跟他们两个人喝完酒安分了不少,坐下来后趁程恩骄不在就开始拷问,“苏同学,”杨蝶清了清嗓子,“跟我说说,你两差的不小啊,怎么认识的。”   旁边坐着的女孩子也都很感兴趣,“对啊,怎么认识的,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还有一个女孩子语气挺兴奋的,“真的,长得好帅,又年轻又有成熟的感觉,谁懂啊!”   孙淑珍夹了一筷子菜,用肩膀碰了下那个女孩子,“你就是见色起意,颜狗了不是。”   那女孩儿也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   苏填因颇感手足无措手忙脚乱,把抬了一半的筷子收回去,平放在碗上,他斟酌着措辞,“我们,是因为他工作认识的。”   恰好这时程恩骄也回来了,他去找服务员要了一壶热茶,此时看到桌子上的人目光都十分殷切地瞧着苏填因,感到十分蹊跷。   苏填因的神色倒是还挺自然,只是望向程恩骄的目光好像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感觉把他当救星了。   他在这怪异的氛围中坐下,拿过茶壶给苏填因倒了一杯,然后又示意其他人,“我刚刚要的,喝酒喝的冷就倒一杯暖暖,天冷,都别感冒。”   许舟行接过话头,“要不说大一点的照顾小一点的,这我们都没想到,还是程哥细心周到。”   程恩骄没说话,可有不可无地笑了一下,拿筷子炒了口菜喂到嘴里。   “刚刚哥你去拿茶壶了,”许舟行是这个桌子上唯二的男士,他主动攀话,“喏,”他努了努嘴,“这群人可想八卦一下你怎么和苏哥认识的。”   这下程恩骄明白了,他猜苏填因为难的表情不是不能说怎么认识的,只是怎么认识的这个过程不能了了化之,要详细展开。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余光看到苏填因用茶暖手,心想这人肯定是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职业,怕觉得冒犯,“我跟苏填因小苏同学是工作认识的,应该可以这么说……”   孙淑珍打断他,“怎么回事啊,含糊其辞呐。”   “就是就是,”旁边的姑娘们也喊话,“好好说啊,说得不好罚你喝酒。”   “行,”程恩骄大方点头,“我本职工作是编辑,前段时间苏同学有个调查问卷跟我的工作内容相关,我帮他答了一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真会撒谎啊,完全看不出破绽。   苏填因歪着脑袋,一手摸着暖茶,一手撑在下巴上,看着程恩骄扯淡。   杨蝶说,“我刚刚还以为你工作是跟计算机相关的啊,原来是编辑啊。”   程恩骄“嗯”了一声,拿过茶润润喉咙,“怎么说?”   孙淑珍插话道,“因为你来之前苏同学也说自己是和你在工作中认识的,我们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计算机相关。”   “哦,不是的。”他摇了摇头,“我大学学的是汉语言。”   那群姑娘们又开始吐槽起来学校的调查问卷,觉得这东西做了丝毫没有营养,耗时耗力还没有好处。   一只盛满了酒的杯子递到苏填因眼前,“苏哥,感谢你这次前来帮忙,我敬你一杯。”   苏填因无奈,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出手帮了个什么忙,一个一个都要来感谢他,而且最终奖项也没出来,他发挥的实际作用也不知道到位没。   这种落不到实地的感谢让他心有余悸。   但酒杯也已经盛到他面前,更何况他也不善于拒绝,只好抬手准备接过许舟行的酒。   右手边横空出现了一只手臂,替苏填因接过了那杯酒。   程恩骄说,“他今天不舒服,我替他喝。”   你拒绝不了的,我来帮你拒绝。 第16章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杨蝶去结账,一群女生把因为吃火锅热而脱掉的衣服穿上。   不是周末,体院馆又比较偏,现在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程恩骄怕不好打车,提前拿手机叫好了车。   走出了店门,一阵寒风吹过,众人忍不住都浑身抖了下。   本来吃饭时候红扑扑的脸,现在被风一吹只觉得刮得生疼,苏填因伸出双手捂了下自己的脸,想把脸上的热气除散掉。   “快看!”有一个女生惊呼,“下雪了,好美啊。”   这个城市本身偏北,一年下雪次数其实相较于大部分的南方城市多很多,但都还是小孩儿,对雪都有很多期待。   所以今天经历了算是很重要的事情,又刚吃完饭,猛的出门遇到雪,都觉得是惊喜。   细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还没等落下来,只在空中打个璇儿,雪花的痕迹就没有了。   程恩骄估计这雪留不住,下个个把钟头也就没了。   余光瞥到苏填因冷的原地蹦了好几下,程恩骄顿了下,朝杨蝶走过去,“我叫了车,就在店门口等着吧,暖和。”   杨蝶很震惊,心里想着苏填因这朋友实在是很周到,她把报销的票据塞到兜里,“谢谢你啊程哥,真的特别麻烦你。”她语气很真诚,“我把车钱转给你吧。”   “不用。”程恩骄摆了摆手,“你们还是学生,我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人,哪有让你们掏钱的道理。”   这个时候听力的感知又被无限放大,苏填因感觉在嬉闹的玩笑声中,自己还是很轻易地听到了程恩骄的声音。   他默默掏出手机,转了二百过去。   叫的车来得很快,孙淑珍安排着大家上了车,“程哥,你也来啊。”看着程恩骄还站在火锅店门口不动,她忍不住催促,“上来吧,最后面那辆车是不是还能坐下。”   程恩骄歪头看了一眼,“坐满了,再坐就超载了。”   他摸着兜里的打火机,“别管我了,你们走吧,我再叫个车。”   他没打算继续打车,没有多远,溜达着都到地铁站了。   今天晚上也许是酒喝多了总感觉太疲惫,他打算让晚风清醒一下自己的脑子。   苏填因坐在副驾,握着车把手的手顿了一下,在即将准备出发的时候,他没过脑子地轻声说了一句,“我,我下车吧。”   “什么?”司机打开了雨刮器,没有听清。   苏填因重复说,“我下去吧,”他这话不像是跟司机说的,是跟后面同车的人说的,“我陪他一起等,你们先走吧。”   下车之后他叫住往前走的程恩骄,大步地走了过去。   程恩骄停住脚,看到苏填因下来他脸上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怎么了?”   今天下午就抽了一根烟,刚刚决定要走到地铁站,于是他就掏出来烟点了一根,准备借着烟的微火暖一下自己。   不过意料之外的就是苏填因跑了下来,虽然有点纳闷,但还是下意识的把抽了半根的烟扔了。   “你不打车回去吗?”苏填因垂头看着那半截烟,感觉自己有些晕,“我跟你一起走吧。”   程恩骄笑了一下,他伸出一根食指,抵着苏填因的脑袋,苏填因本就晕,这一下他直接脑袋往后缩了半步。   “都不知道顺不顺路,就陪我啊。”程恩骄扯了扯围巾,“你都下来了,那就只能陪我了。”   苏填因其实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醉了,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要咕噜咕噜说出来,但那些话大概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可能就是他嘴巴闲不住,一定要说些什么似的。   他咽了咽唾沫,抬起眼睛盯着程恩骄的围巾。   程恩骄注意到苏填因的手好像微微发抖,他顿了顿,昂起脖子往后方瞅了一眼,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怎么?”等坐到出租车里,闻到了一种很浓的皮革味,这味让苏填因一阵难受,手触碰到粗糙的座位步,刚一张嘴,就差点要呕。   连忙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靠在车窗上。   程恩骄系好了安全带,回头看了眼不太舒服的苏填因,对着打表的司机说,“先去A大。”   司机顺从的开车,“好嘞。”   程恩骄想了想,转头语气轻柔地问:“那个,你们A大出租车能进吗?”   还没等苏填因回复,司机大叔就很健谈的接话了,“不能进去啊,哪怕有A大学生带路,外来车辆也不能进去。”   “怎么,”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出租车内显得很空旷,“后座那小伙子不舒服吗。”   程恩骄“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好在程恩骄加了杨蝶的好友,他给杨蝶发了条消息,说苏填因应该有些醉了,麻烦她联系一下苏填因的舍友,最好开个电动车来接。   杨蝶合上车门,“好了,今天大家都表现得很好,也吃累玩累了,都早点休息吧。”   大家都说好。   “等等。”杨蝶低头扫了眼手机,“谁有李昀河电话,我发微信他没回我。”   她解释说,“苏填因醉了。”   醉了走不动路了吗,也不像啊,刚刚在火锅店门口还挺好呢。   杨蝶没多想,从许舟行那里拿到了电话号码,好在打过去有人接。   李昀河说自己还在外头陪女朋友,而且自己没有电动车只有自行车,让宿舍另一个人到门口接。   都搞定好了,杨蝶又给程恩骄发消息,告知自己已经一切办妥,他们只需在校门口等着就行。   程恩骄看到消息舒了一口气,返回信息栏才注意到苏填因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了二百的红包。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还是把红包收了下来。   已经很晚了,而且估计很多人看了天气预报知道有雪,路上的车并不多,因而没有堵车。   一路上也很顺畅,遇到的红灯也很少。   苏填因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叫自己,他极力的在脑海里催醒自己,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程恩骄紧皱的眉头。   “我睡着了不好意思。”苏填因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嘴巴,转头看到了司机在一边等待,他更加愧疚了,“对不起,我真的睡忘了。”   程恩骄搂了他一把,“没事儿,别说这些。”   苏填因强打起精神,他站直离开程恩骄的肩膀,“给你添麻烦了,本来说要陪你一起坐地铁或者坐公交的,结果又让你破费了。”   程恩骄这时被他的客气也给整得无语了,看着自己空掉的肩膀,“真的没事儿,你好像有点发烧,回去喝点药预防一下。”   刚走到校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   “老苏?”王豪走到苏填因跟前,视线又移到程恩骄身上,“你是老苏的朋友吧,麻烦你送他回来了。”   程恩骄摆了摆手,指了下苏填因,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骑电动车的吗?”   王豪点点头。   “那你就把他带回去。”程恩骄说,“辛苦了,他好像有点发烧,回去让他喝点药。”   苏填因原本垂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化作一句谢谢。   王豪挠了下头发,应了好。   等在视野里无法再看到电动车和苏填因的背影时,程恩骄才转身重新回到出租车内。   “不好意思了,久等。”程恩骄在手机戳了两下,接着就递给司机,“去这个小区,在观音堂附近。”   “好嘞,”司机回了方向盘,“那帅哥是你最好的兄弟吧,那么上心。”   程恩骄沉默,雪已经停了,下得不大,果然也没积住。视线里是斑驳的车窗,那被遗留下来的水迹像陈年已久的污垢难以消除,他呼了口气。   “对,是好朋友。”   王豪也不知道自己咋被苏填因朋友忽悠的,他平常连自己的事情也不太上心。   回到宿舍他就非常体贴的给苏填因倒了杯水。   “老苏,泡感冒药。”王豪说:“喝点药捂一觉,要是明天早上感觉还不舒服就跟导员请个假,这要是周末就好了。”   苏填因摸着自己的脑门,没感觉到烫,但是冷的有些明显,他的手都僵硬了。   他冲王豪点点头,“谢谢你,你也早点休息。”   王豪嗨了一声,“我虽然跟你舍友时间挺久的,但没邀你玩游戏之前一直觉得你高冷,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苏填因眨着眼。   “因为你太客气了。”王豪非常认可自己的话,“别太客气,只是很小的忙,咱俩又是舍友,真的别客气。”   “我去洗漱了,”王豪说,“陶虹和李昀河还得过一会儿回来,你就喝了药赶紧上床睡觉吧。”   苏填因正在挑选感冒药种类,因为不确定自己发没发烧,但头疼,还是先来了片布洛芬,感冒药也不想选择冲泡了。   他选择了胶囊的,手冷,不想洗杯子。   躺到床上了又睡不着,全身难受,冷得让他蜷缩。   最近刚来了暖气,暖气气不足,但平时还是很能将就的。   果然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   苏填因侧身从枕头下掏出了手机,准备发个消息询问一下对方是否到家,顺便再次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屏幕上闪出了一行字。   程恩骄:【这红包我收下了,我猜,你很不好意思。这就相当于我收下了你的不好意思,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苏填因视线涣散的看着这句话,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给对方发红包的这一行为应该有些让对方不愉快。   来不及多想,不久他就沉沉的睡着了。   发烧应该是无梦可做的,老人家的说法是发烧还做梦,那就是被梦魇找上了,自己德积的不够。   这话是毫无依据的。   如果是美梦,那应该不是梦魇,而是一种治愈的良药。   让人十分难忘的良药。   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好像是遇到了天使,天使分了他一颗苹果,告诉他,你不必留到你认为珍贵的夜晚吃。   请你现在就去品尝,它是独一无二的苹果。   后半夜苏填因模模糊糊地醒了,嘴唇很干,而且他因为不抹润唇膏,其实已经有些唇裂了,现在又干,苏填因甚至都感觉已经流血了。   他抿了一下,自己后背冷嗖嗖的,被子上还有凉气,他将就的拿了自己的衣服给铺到后背的位置。   已经不知不觉睡到了后半夜,宿舍很安静,只有间歇的月光透过窗纱,薄薄的像一层雾。   他叹了口气,又陷入沉睡。 第17章   苏填因这场发烧感冒来得十分突兀,去的也很仓促,好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第二天醒来他除了脑子还有点懵,基本上已经好很多了。   就是鼻塞的难受。   陶虹把洗好的衣服从衣筐里一件一件掏出来仔细晾上,听到苏填因鼻子不停通气的声音,自己代入感也十分强烈,感觉自己也鼻塞了。   他揉了揉脑子,“因因啊,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啊,你这也太难受了。”   苏填因拿纸准备擤的动作停住了,他歪了歪脑袋,“是不是吵到你了。”   陶虹把衣筐塞到自己的桌子下面,“就那点小虾米的声音会吵到谁啊,不要老是内耗。”   苏填因低头看着杯中自己歪七八倒的倒影,好奇地拿手指戳了下。   他感冒了就不喜欢喝凉水,爱喝滚烫的水。感知到这水的温度已经不烫了,他准备起身重新接一壶。   陶虹将一小瓶鼻炎喷雾甩到苏填因的桌子上,“喏,我刚翻柜子发现我还有小半瓶,全给你了。”   小瓶子崩到桌上的声音很微弱,苏填因捡起来,“谢谢你。”   起身的时候看陶虹在清理自己的桌子,有洁癖的人是这样的,平均每隔两天都要拾掇一下。   他慢慢地挪着步子去阳台拿上两个水壶。   开水房的水还没有烧开,估计还要等上十来分钟。   苏填因靠着阴冷的墙壁掏出手机翻了下日历。   之前拒绝苏填芝的家长会请求选择自己去观看的航天展示因为各种原因推迟了,主办方说为了给大家表示歉意,决定回馈两个展厅,时间就在平安夜和圣诞节那两天。   手机的后台在微信页面和地图上来回翻阅。   因芝:【来自xx航模协会分享-今年圣诞要不要在这里启航寻找自己的礼物?】   苏填因看着已经分享的页面,紧张的关闭了手机。   黑色屏幕上印着他有些苦涩的脸。   有些烦躁。   苏填因狠狠地用手指在屏幕上揉搓了一会儿,直到屏幕弄得全是手汗才放弃。   接完水拿到宿舍,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晾上。   又敬业的拿起另外了两个水壶,陶虹回过头来,感觉自己失忆了,“你刚不是出去接了一趟吗?”   “嗯。”苏填因晃了晃水壶,轻飘飘的,“都没水了,我都接满,你们喝水方便。”   “嘿嘿。”陶虹走上前来摸了下他的脑门,“不烫了。谢谢因因,你好贴心。”   “对了,”他一拍手,“之前你惦念的航模展不是这周末吗,刚好赶上圣诞节了,我看今天晚上又开放了买票通道。”   陶虹背好了书包正在换鞋,“你要是之前没买,就记得啊,今天晚上七点。”他打了个响,“我出去找女朋友了,你想吃啥发给我我回来给你带。”   接着, 门很重的一声被关掉了。   又是航模展,本身就还没想好呢。   他心里打鼓般的嘀咕。   苏填因拿着钥匙出门接水,他总殚精竭虑的,宿舍全封闭,没什么可能有风,但他总还是担心门会被刮上。   有一回就是这样的,出去买饭没带钥匙,走到半路了想到自己没带钥匙,但又记得自己并没有把门关严实,于是就没啥负担的继续去买午饭。   回来的时候看着紧扣的大门欲哭无泪,他知道舍友都不在,有的时候就算舍友在他也害怕敲门,总感觉很冒昧似的。   那回没带钥匙他也是个犟种,没有去找宿管开门,尽管宿管阿姨很友好,甚至对苏填因更友好。他也没有去宿舍群滴滴舍友,就一个人抱着打包的饭在门口蹲着吃完了。   李昀河回来时看到他窝在宿舍门口很惊讶,询问他等了多久。   苏填因等了有四十分钟,那时候还不太冷,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他也不想让别人误解,就说自己没等多久。   宿舍门很不好开,总要用脚推一下才行。   李昀河踢了一脚门,“那就好,你下次没带就及时说,多等一会儿都受苦,多冷啊。”   热水器蹦出来的几滴热水弹在他脸上,这才叫他的思绪终止。   苏填因把热水开关关好,扣上盖子,盯着地面上的脚印看了一分钟。   深呼了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一样,他给程恩骄发了条消息。   因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邀请你在圣诞节一起去观看航天给的礼物呢?】   “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到底要我怎么样。”程恩骄的语气充满淡漠。   这是在一个私人包间,魏则丽也不怕丢人了,怒拍着桌子,“什么怎么样!我把你供养那么大!小的侍候老的!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人正常时间久了,恐怕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了,一旦发疯就不像个人了。   程恩骄没吱声,从桌子上随手拿了一包烟撕开,拿了一根点上,这烟不是他抽的牌子。   他一般抽烟挑固定的牌子,不然第一步就会被呛,这会儿立马就咳嗽上了。   魏则丽的眼妆晕开,像老鼠终于抓到了猫的尾巴一样,一手撂下另一手狠狠地指着他,“对!你就是这样的不听话!要不说你永远在把你自己往死的道路上逼迫,你爸妈说点什么你都不愿意,让你做点什么,你也不愿意,是什么伤天害理罔顾法律的事情吗?”   程恩骄瞥了她一眼,把嘴里的烟吐掉,没接她这一番声嘶力竭的话。   “早知道这样。”气氛陡然沉默安静,女人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受她控制,语气也无所顾忌,“我就应该让那条黑狗咬死你。”   桌子被掀开,地上铺满了七零八碎的东西。   因为桌子玻璃厚,而且地上铺的有地毯,所以安然无恙。   程恩骄收回脚,下意识的挺直腰板,“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愿意的事情,谁都强迫不了我。我愿意的事情,我怎么着也给办到。”   他说完不再搭理魏则丽,走出包厢前随手把地上掉落的烟扔到垃圾桶里,转身离开了。   刚出门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想必也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抱歉。”程恩骄说,“收拾的话如果需要服务费,”他挑了挑眉,“找里面那位女士。”   心情不好,他掏出手机准备叫成少天出来喝酒。   成少天做贼似的,“干啥啊,这个点正忙呢。”   “别废话,”程恩骄叫了辆车,也不管司机乐不乐意,直接打开车窗自己点了烟抽上了,“翘班出来陪我喝酒,就现在。”   “行行行。”成少天嘟囔,“我服了你祖宗,我出来,你发地址给我。”   心情不好,看到苏填因的微信程恩骄随意一瞥,只留意了两条消息时间隔得还比较久。   对方大概是想邀请自己去什么地方的。   程恩骄:【不去。】   成少天从公司走过来的,领带还焊在他脖子上。   程恩骄把烟灭了,撇了眼他脖子,看着总感觉不爽,脑袋思维发散联想到魏则丽,心情更不爽了。   “赶紧把你那破领带扯了。”程恩骄对着啤酒瓶直接上嘴喝了一口,“看着就他妈烦。”   成少天不管,没扯,“呦,借酒消愁愁更愁,何况啤酒有什么滋味,怎么不是白酒。”   “怎么了。”成少天也不管程恩骄皱巴的跟酸菜一般的脸,自己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地自己碰了一杯,“谁惹你不开心了?”   程恩骄瞪了他一眼,点了两瓶白的,叫服务员来拿。   这一瞪成少天多少就明白了,八成跟他老母亲有关。   想着嘴欠缓缓僵硬的气氛,“我还以为昨天去看个篮球比赛给自己气到了。”   “现在不想说,你就陪我喝酒就行。”程恩骄拿着服务员刚拿过来的白酒,把成少天的啤酒撤走,“我要是跟你喝完了没醉我就跟你说。”   这两人多年老同学老朋友了,知根知底的,喝酒都不爱说话,只管一杯一杯干。   程恩骄酒量确实不是盖的,毕业完了顺利进入编制工作,那几年就一直在喝酒跟人打交道。   酒量就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他说,“我妈想让我把之前存在银行的钱全拿出来交给他们,他们打算自己做生意。”程恩骄咬了颗花生米,“还想让我回去工作。”   成少天酒量一般,现在还勉强清醒,“你妈知道你辞职了。”   “是啊,”程恩骄点点头,“有一回非要套我公司地址,我一气之下就说我辞职了,这样还好。”   “是啊。”成少天似乎心有余悸,“与其让她到你公司,不如说是辞职好了,这样你还轻松一点。”   成少天也咬了颗花生米,“他们夫妻两个能有什么生意头脑,怎么突然说这个,感觉不对,你可别乱答应。”   废话。   程恩骄觉得白酒烧得慌,换了啤酒猛灌了一大口。   透过墨绿色的瓶子看他的手,妖异的像枯骨,又长又细。   沉默无话。   还不算深夜,也不到吃夜宵的时间,店内只有老板娘霹雳吧啦打算盘算账的声音,还有一个背景音新闻联播。   他把手机掏出来,翻到苏填因,重新点开那个分享链接。   虽然没醉,但酒精还是压倒了视觉神经,他眼前一阵模糊。   文章很长,附上配图就更长了。   程恩骄一字一字看得很慢。   结尾附上多链接,还配有一行加粗斜体字。   小编提醒,七点开始购票,七点二十购票就结束了,请注意时间,提前购票。   程恩骄愣了。   手机最左侧的时间已然到了七点三十。   程恩骄抬起头,“你有购票的渠道吗?”   他说,“各种渠道。” 第18章   “什么购票渠道?”成少天一愣,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你是不是霸总文学看多了,还很霸气的问这种问题。”   程恩骄没说话,皱着眉在手机上戳了几下。   过了一会把腿一蹬,旁边的凳子无辜遭殃的从立着的变成倒下的。   成少天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凳子扶起来,“怎么了,阿姨又犯什么轴了。”   “不是她。”程恩骄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背使劲往椅子上一撞,昂头看着街上红红绿绿的招牌,“你说。”   他的眼镜被白炽灯照着,显得很亮,微微闪着光。   “一个航天展的票我怎么才能拿到。”程恩骄因为昂着头的姿势,所以他说话的时候能很明显地感知到喉结的波动。   就好像戳着针一样,吞一口唾沫都难。   成少天斜了他一眼,感觉自己这兄弟因为辞职,精神状态变得不怎么好。   兄弟愁他也愁,成少天很有自己是兄弟灵魂附带品的意识,点了根烟,“我帮你问问小青吧,小姑娘老是追星,说不定懂点这个东西。”   给小青发微信也没及时回,一想自己是翘班回来了,但小青这傻姑娘还在苦苦加班呢。   他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又瞅了一眼眼神呆滞没啥表情的程恩骄,自作主张的给小青打了个电话。   “喂,成哥。”小青语气也是跟做贼一样,听到这心虚的声音成少天也想笑了。   他板着个语气,“谁允许你上班接电话的?”   小青在电话那头十分莫名,“?哥?”   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人是在逗她,她咬着牙恨唧唧的,“是啊,不过你算我上司,上班接老板电话没问题。”   “行了不逗你了。”成少天哼笑了两下,“你有什么购票的渠道没,我帮人带个票。”   “什么?哪个明星的?”小青跟如数家珍似的说了几个明星的名字,“这几个应该没问题。”   “哎哎哎没那么复杂。”成少天顿了顿,用眼神示意程恩骄,但可惜对方没接住他眼神,他只好接着往下说,“就是……航天票。”   小青在那头愣住了,“什……”刚崩出一个字她就意识到声音太大,于是连忙收住了音。   自己身边附近四下无人,但为了避免声音太大招致梁古田那个老古董的到来,小青对旁边的同事指了指茶水间。   一骨碌溜进去她才敢呼出气,“什么意思成总,你要飞天你找我啊,这事不得找国家航空局嘛,”她摆了摆手,语气露出小姑娘的不耐烦劲儿,“别瞎扯胡话,找我是不是因为你溜了想让我帮你干活。”   成少天无语,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别人那里是不是崩得一干二净,想着罪魁祸首,他就不解气地瞪了一眼程恩骄。   “说哪门子的话,我哪儿敢跟你胡扯八扯的。”成少天说,“不信你去查,就最近吧,有个航天展应该是,错过了购票时间你看看哪里有可以再重新买的地方。”   为了防止小青再跟他杠上,他毫不犹豫的把程恩骄卖了,“是你前老板程恩骄让你帮忙的。”   小青笑了笑,“你早说啊,要是程总,我肯定想办法找到。”说罢就挂了电话。   “这小姑娘。”成少天被烟呛了一口,拦截了自己的话头。   “怎么了。”程恩骄翻着菜单,魏则丽的事情已经翻篇了,他也已经不再因为这个事情生气,另外一件事更加主动的占据到他的大脑里。   大脑一空,事变少了,就饿了。   “你还吃点什么?”他偏着头非常认真的查询菜单,“烤鸡翅怎么样?再来点烤玉米吧。”   “我随意啊。”成少天拿过手机,“小青这姑娘,程哥和成哥果然是不一样的,链接发给你了,你自己再去买就行。”   程恩骄随意点了点头,“谢了。”   “你这不对劲啊。”成少天刚了他一句,“装什么啊,不是要票吗,要到了不慌不忙的,刚还不是很急嘛。”   “不知道。”烤鸡翅上来了,烤的焦黄里嫩的,程恩骄又要了碟酱油,蘸着吃了一口,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签子。   “我现在是想要又不想要。”程恩骄说。   药店里的人很多,苏填因戴着口罩,只露出两个有些红的眼睛。   原本感冒已经好了,不发烧了不打喷嚏了也不流鼻涕了,但是莫名其妙的开始不停咳嗽。   他咳了将近快一个星期,按李昀河的话来说就是撕心裂肺的,听着感觉肺都快要被咳出来了。   平常咳的话就算了,夜晚里也咳,半夜还会被咳醒。   这让他非常不好意思,感觉自己都让舍友无法睡好觉了,虽然舍友们一致说半夜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完全听不到,但他还是不放心。   终于到周末了,也终于可以有针对性的买药了。   药店阿姨很快的迎了上来,“小伙子你好,你需要买点什么。”   也许是他的眼睛有些过于红了,阿姨抬头看他的时候脸上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非常关心,“小伙子你这眼睛,是啥过敏了不,买眼药水还是啥。”   苏填因没仔细看过自己的眼睛,最后一节课下了他也没像往常一样去洗手间洗手,因为想着明天就要去看航天展,算是比较安静的环境中自己咳嗽声音太大会很醒目,也会很打扰别人。   想得太多,就马不停蹄的很快地赶到药店买药。   苏填因清了清嗓子,他总感觉自己喉咙里有痰,这股痰好像很恶心的被他咽下去又挤上来,“我咳嗽了几天,比较严重,咳得严重些眼睛应该就发红了。”   “阿姨,你有什么药推荐吗?”苏填因的声音蒙在口罩里显得更加沉重。   阿姨想了想,问了些他常规问题,他一一回答了,最后又问,“经常这样还是偶尔?看你的样子像经常,如果是的话要去医院拍个肺部CT。”   阿姨从药架上拿了两盒药和一个喷雾,“也有可能是鼻炎引起的。先喝然后按时喷,实在不行了就去医院检查。”   苏填因回了句谢谢,付过钱走出了药店。   非常巧,苏填因刚准备把手机塞回兜里,自家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抬头盯了下天空很刺眼的太阳,直到嘴里的喷嚏顺利打下才接了电话,刚好卡在响铃快结束之前。   “因因,前几天听芝芝说你发烧了,现在怎么样?”赵慧惠的语气里透露出些关心。   她不太关心自己的儿女日常生活,但也从没有断过跟自己儿女的交流,她是个很开明的母亲,认为自由和枷锁是同时存在的。   赵慧惠也知道自己儿子总是沉默,关于自己的事情很少分享,她也强迫不来,只能说是尽量减少关心的眼神,让对方更自在。   “我很好,妈妈。”苏填因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听上去鼻音很重,“现在也不发烧了。”   为了增强可信度,他着重强调,“虽然我没有完全康复,还是有些咳嗽,但真的不发烧了。”   “好。”在苏填因看不到的角落里赵慧惠点了点头。   很轻的电流声响起,一声汽车鸣笛打破了沉默。   “在外头呀,跟同学玩吗?”   赵慧惠是很喜欢过问他出门跟哪些同学一起玩的,苏填因实际上也明白妈妈的意思,她害怕自己落单,害怕自己孤立无援。   可她也知道这些过问只能让她心情变得舒坦或者是纠结,对于自己儿子的人际交往,所有的追根究底的还在苏填因自己本身。   苏填因小心翼翼地朝道路最里面走去,这块路窄,“我今天没有,明天会跟人一起出去。”   他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今天我出来买点咳嗽药,明天我跟我朋友出去玩。”   赵慧惠笑了笑,“好啊,祝我儿子因因玩得开心。”   没有人跟他一起出去,他的邀请还被拒绝了。   苏填因站了一会儿,直到一粒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他头上他才缓过神来。   刚刚心跳的其实是有点难过的。   这种谎在苏填因看来是不违背法律不违背基本的人际道德也不违背情意的,这种对苏填因没有任何利处的谎他撒了好多次,但每次都不放心上。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哄妈妈开心,哄妈妈安心。   这没有什么错。   按道理应该是松口气的感觉,i人从不主动社交永远被迫社交。   第一次的主动换来永远的内向。   苏填因摇了摇头,把自家妹妹平常在自己面前叨叨的话从脑子里删去。   他仰起头朝天空望去,结合脑袋的感触,估摸着应该是房檐上的小冰柱碎裂砸到了他头上。   联想着自己看到的新闻,被冰柱砸伤的事迹在他脑袋里徜徉着,他感觉自己简直是祸不单行。   幸好没死。   这天刚好是平安夜,宿舍里买了苹果,大家一起瓜分完了。   苏填因分到的苹果是一个很软的但是很红的苹果。   他笑嘻嘻收下了,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开心。   他不太爱吃苹果,这个苹果也不是酥脆的。   虽然很红,但像他一样内里柔软,实质上没有什么用。   上床后他困得眼皮耷拉,疑心应该是药的问题,但是又没有什么睡意。   舍友们很体谅他,知道他不舒服,都熄了灯安安静静躺床上刷手机。   他摸着掌心的红苹果,用力地按压了一下。   苹果光滑的表面上有一个窝,那是他烙下的指纹。   苏填因想,我该睡觉了,反正我也不过平安夜。 第19章   手里的油条凉了之后就变得很硬,苏填因本来想团吧一下揣到兜里带回去吃的,又想到宿舍没有微波炉,热一下还得麻烦别人。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揪一小块慢慢的就着豆浆咽下去。   等到了开展时间他就拿着票去排队了。   因为来得早,早上的人也不多,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航天感兴趣,很快就排到他了。   展厅很大,一眼望过去金碧辉煌的,看起来气势十足。   苏填因慢慢踱步,他今天带了相机,来得很早的原因就是想好好欣赏一下。苏填芝虽然不爱学习,但是爱听他讲故事,虽然妈妈说你猜为什么总在让你给妹妹讲题的时候她逼着你给她讲故事。苏填因认为,学习只是一个路,如果故事对她有启发,她自己就会开辟出很多条道路。   他准备自己好好备个课,当自家妹妹最好的课外老师,遇到有趣的航模也拍给妹妹看。   -F-16战斗机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实践多用途军事飞机,战斗力很强,最近的研发新增了防撞系统,同时与GPS导航结合,使F-16的结构框架看起来更加臻于完善。(右下附图,如需观摩请前往1999大厅观看模型)   苏填因看完了这架战斗机的历史,内心还挺激动的,有种故友相逢的感觉。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他还是打算用相机拍得尽量清晰,因为不知道展厅摆放的是几代,可能与最初的样子有些变化,他想对比一下有什么相似点或者不同点。   照片附于右下,很小的一张图,估摸跟7寸照片差不多。凑近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具体看个形。   跟相机里的照片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两秒,他的手指移到了删除键上。   身子前弓,脚步虚浮地落在后面,他打算离远一点拍个照看看效果。   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立时感到了柔软的触感,他几乎差点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苏填因马上反应到这是踩了人,还没等转身他立马就道歉,“对不起啊,不好意思。”   被踩到的人也没像正常进度条抖动一样,很快地应没关系,而是没有吱声。   这时间很短,短到苏填因压根就没去想什么,转身就对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程恩骄对着他勾了下嘴角,“没关系,这一踩还让我俩碰上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苏填因也确实没有因为程恩骄的那句不去而生气。   只是对于今天的刚好遇见感到了很巧,这简直是个再巧合不过的巧合。   巧合到竟然让他碰到了。   “程哥也来看航模啊,”苏填因刚说完这半句就想扇自己一巴掌,打招呼的也太没水平了吧,他想快点摆脱这窘境,于是又道,“那你慢慢看啊哥,这个战斗机的历史还挺有趣的,我先去看下一个了。”   刚扭了个头,程恩骄就叫住了他,“你这照片刚还没拍上吧。”   程恩骄指了指,“我给你拍吧。”   “不用了,”苏填因很快接话,“拍不好不拍了,就看实物吧。照片没有实物精彩。”   程恩骄从善如流,“应该不一样吧,展厅的那个年代跟现在比较接近,照片的比较久远,网上也未必查得到。”他跟补刀似的,“照片虽然没有实物震撼,但是它是留存记忆的最好方法。”   说罢他就上前一步,正对着苏填因的后背,从他的侧面直接捞过苏填因的相机,“我拍照技术不错,我帮你拍,相信我。”程恩骄摆弄了一下他的相机,是徕卡的,不知道性能怎么样,但从外观上来看价格是杠杠的。   苏填因没来得及生气,当然他也不会因为别人拿走他的物品而生气,他一直都这样,看起来很大方,没有什么物品所有权的归属感。   他张了张嘴,站到一旁看着程恩骄把那张照片拍了下来。   相机传递过来,苏填因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发自内心的紧张,这种紧张都没让他周到的查阅一下照片,“好的,谢谢程哥。”   苏填因把相机塞到背包里,手指悬空一指,程恩骄也不知道他指哪儿,苏填因本人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手在手忙乱脚的干什么,总之指是指了,话也说了,接下来直接走没什么问题。   苏填因往前走了两步,明亮闪光的地板和头顶上高悬的灯光相互配合,让后面紧跟着的影子看起来格外明朗清晰。   他也不亏心,踩着那影子亦步亦趋地往前走,才不管对方要去哪儿,自己朝着目的地走就好。   1999厅很大,门口镀金的刻着厅号,有个推拉式的门,但因为放展,那门现在不用人为推开了,直接进去就行。   一入展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架很大的战斗机——F-16。   展厅服务配套设施也很周到,最角落呈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摆着矿泉水。旁边还有纸杯和饮水机,供喝热水的游客免费试用。   四周都有头戴式耳机,苏填因看了下,这个租金需要一百元,可以自己调频,一个小时只要二十元。鉴于他对这些飞机的历史了解的很粗浅,并且纸上觉来终觉浅,墙壁上挂的介绍很短,基本上属于是电影介绍“全文展开”以上的部分。   抱着来都来了,而且自己确实很感兴趣的态度,苏填因决定租一个。   一系列扫码绑定的操作完成后,顺利取下了耳机,他刚准备戴上,右手边就递过来了一个塑料杯,上面还冒着热气,底下端着它的是一只白皙、掌纹看起来很破碎、指根上有些茧的手。   苏填因一手拿手机一手拿耳机有些接不住,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先把耳机戴到头上,这个耳机是自动感应的,察觉到人戴上后就自动响起了开机音乐。   他在普通话很标准的导游声音里接过那个塑料杯,很轻飘飘的拿着,怕烫到自己。   他没想到程恩骄会这么恰巧地跟着自己来到同一个展厅,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他指了指柜子里的很多耳机,说,“我帮你租一个吧,你听听他们怎么讲的。”他介绍某样东西时语气总归是像安利,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无脑下单的那种,“我刚戴上,声音还挺清晰的。”   程恩骄本来就不感兴趣,相比较看这些飞机模型了解飞机历史,他更情愿在屋里审核一些苦情文学,还能赚点钱。   “我跟着你吧。”程恩骄笑着说,“算我蹭你的耳机,你听到什么有趣的分享给我。”   苏填因的表情好像是苦恼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闪得太快,程恩骄没看清楚,因为苏填因很快就点头表示没问题。   事实上苏填因真的苦恼了,但不太好拒绝,因为这又不是蓝牙耳机,共享这种说法就感觉自己少听了一耳朵什么。而且他也不知道在对方眼里什么算有趣什么算无趣,其实苏填因自我感觉那些历史什么的都挺无聊的。   所以他高中才学理科。自己觉得有趣只是相较于自己无聊的生活罢了。   程恩骄说跟着还真的就是跟着,几乎一步不落的紧挨着苏填因的身后。   程恩骄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那些飞机,昨天他已经粗略的欣赏了一遍,虽然是迫不得已的。   因为拒绝了苏填因的邀请,自己后面又反悔,只能制造偶遇。这个航模展示是两天,昨天平安夜和今天圣诞节。   两天时间也不一样,一个在下午一个在早晨。   程恩骄也不清楚对方会选择在哪一天来,他估计是圣诞节这天的概率比较大一些,因为是周六。   平安夜是周五,对方可能还有课,如果来看就接近展厅结束了。   这样不太划算。   由于不清楚对方的课表不知道苏填因周五下午有没有课,他就买了两天的票,并且昨天算是待了几乎一个下午,自然也是没等到苏填因的。   大家都很认真地观摩,因为买了票来的,来这儿的人都算是热爱或从事相关职业的,为了不看起来太奇怪,让工作人员以为这个航模展对于他来说很无聊并上前询问他改进的地方,他就把整个都看了一遍。   苏填因租的那玩意儿他自己也租了一个,说实话声音不错,但讲的一般。   原本以为今天还要等几个小时,好在比较幸运,今天对方来得早,他刚好可以陪着苏填因享受完整个航天之旅。   这里的航模大部分是不能触摸的,只能观看拍照。   但有些零部件可以触摸,戴上旁边摆放的白色手套就好。   苏填因没想着去碰,有些麻烦,而且自己也看不懂。他将手掌完全覆盖在玻璃板上,另一只手拿着相机寻找角度拍照。   苏填因的手也很好看,细长的带着点劲,看起来很大,程恩骄隔空比划了一下,觉得应该还是自己的手大。   苏填因的手因为细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大,但是真要比较的话,他的手应该比程恩骄的小。   “这个飞机是二战的时候我国借来的,你看这里是它零部件的残骸,那个时候我国困境比较大……”苏填因是个很靠谱的讲故事者,他真的会听你的话给你讲故事,而且尽量的把音色控制到位,让你身临其境。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或许是人的加持,程恩骄竟然觉得有意思多了,明明昨天还觉得无聊。   “总之,这架飞机在那个时代意义还是非同小可的,同样的,在很多国人眼中,他的研究意义放在今天也是很辽阔的。”苏填因喝了口水,用水润着自己龟裂的嘴唇。   “讲得很有意思。”程恩骄给他呱唧呱唧地鼓了掌。   这个展厅没有别人,很静谧。所以程恩骄鼓掌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大,苏填因愣了下,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   逛完加上听历史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猛,太阳刺眼的跟苏填因的眼睛来了个亲密对视。   也快到闭馆的时间,门口走过来一位清洁大爷,大爷提着桶往台阶上走,苏填因往旁边躲了下给大爷让位。   大爷顺当的走上来,“谢谢……哎!”   “你不是,昨天来过吗?”苏填因愣了下,半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程恩骄,“我没记错吧,你昨天是不是来了一趟。”   大爷的脸堆着笑的时候就看起来很慈祥,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记忆没出错,很努力地回忆细节,“说来应该就是你吧,昨天也在这块儿,你遇到我了,我烟瘾上来了,一扭头,嘿!一个小伙子也在我旁边抽烟。”   说罢还指了下台阶下的墙壁。   苏填因好奇地看了一眼程恩骄,程恩骄没想到这大爷对认人的精神那么执着,而且还非要争一下自己认人的本事,他只好点了点头,顶着苏填因猫一样的眼睛,承认了,“是。”   大爷心情爽快了,进去打扫卫生了。   一时无话,他两沉默很有默契地往前走。   这种氛围太难受了,忍了忍,程恩骄主动开口,“我昨天确实来了,那是因为……”   苏填因不算礼貌地打断了他,微微笑着,“是这个真的很有意思吗?值得你看两遍。”他摸了摸鼻子,“我觉得可以,但不到欣赏第二遍的程度,你果然很文雅。”   “不是的。”程恩骄知道对方没有阴阳怪气,也觉得自己明明说了不去但又主动前来两次地行为十分诡异。   这时候面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误会得解开,不能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不想跟他一起去。他说,“那天拒绝你,我很后悔,我没有不想去,”他顿了顿,还是把这句话加上了,“更没有不想和你一起去。”   “那天发生了点事情,我的心情不太好。看到你的消息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拒绝了。后来冷静下来了,感觉自己真的很冷淡肯定会让你伤心吧。我还错过了购票时间,也不知道你哪两天去,就只好都买了。”   程恩骄的语气里全是愧色,说着说着还低下了头。   苏填因觉得自己并没有苛责对方的意思,对方却好像很怕他似的。他犹豫了一步,上前抱住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男人,“不开心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人的正常情绪,无需说抱歉。”   “作为补偿,你请我吃中午饭吧。刚好今天是圣诞节,”苏填因的语气很温柔,“我不过洋节,今天陪你过一次。”   程恩骄丝毫没有犹豫的回抱住了对方,并在苏填因的腰上拍了两下,露出了笑容。   --------------------   #飞机内容摘自百度 第20章   走在路上,四只脚穿过交叠的树影,落空在影子交叉处,程恩骄不免想到,好像跟苏填因实质上没有见过几面,这几面跟吃喝还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儿他有些想笑,感觉有些戏剧般的相遇。大概脑子一抽,听从了表妹的意见,去苏填因的学校发传单,而苏填因恰恰是那个天选之子——他的性格,让他注定接下那张传单。   紧接着是随手一帮,那种调查问卷认真去答也是源于自己的愧疚,觉得有些利用了男大学生的善意,没想到男大学生很感激他,请他喝奶茶。   后来男生又邀请他去观看篮球比赛,虽然男生没有上场,但依然是全场最引人瞩目的焦点,他是那么耀眼,每一处都好像裹着难以降服的光。   然后他跟着男生陪着男生的同学去吃饭,席间他认识了他很多朋友或是同学,这让他觉得他好像进入了他的生活,代他挡酒、给他倒酸梅汤、饭毕给他提前叫车,想到这里,程恩骄有些恍惚了。   藏在兜里的手下意识地紧握住。   程恩骄认为,他的那些照顾的行为绝对不是出自于自己比他大七岁,自己勉强算他的前辈、哥哥。如果单是这样的一重身份,他是不会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因为累,因为浪费自己的时间。   退一步讲,就算那些出自于照顾的心意,可没必要因为自己拒绝他而愧疚,为什么愧疚呢。   可能是明白男生的性格,他不会生气,但应该会难过,他不想让他难过。   而自己,也确实是很想陪着他,跟着他一起经历他感兴趣的事情。   程恩骄陡然顿住脚步,他想到了那只柔软的大熊、那条棉质一般的围巾、那个安慰的拥抱。   他清楚的知道,此前的心意会在到达一个节点的时候——就是这个节点——就是此时此刻。   他确定他想要。   男生也跟着他一起停住脚步,程恩骄感觉很奇怪。   自己明明认识他不过短短半个月,但好像已经很了解他。他像是一株被风霜浇淋的竹笋,只安静的长大,如果有阳光,他可以茁壮成长,如果是风雪,那就吹吧。   他大概是无所畏惧。   苏填因默默等了程恩骄一下,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停住,但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愿意等待到对方心情好起来。   “走吧。”程恩骄说,“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件事情。”   语气里带着释然。   对方强调,“之前也想过,但想得很少,现在想得不多了,因为都明白了。”   苏填因附和他,“我知道,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好,也祝贺你,”他笑了笑,“能想通一件事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   “吃什么。”程恩骄拿出手机,调出常用的外卖软件搜了下附近,“我请你吃,你随便说,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   苏填因本来想说随便,他吃什么都行,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提出的吃饭,如果没点主见好像就显得过分客套了。   “那,”苏填因想了想,试探着说,“我们吃石锅拌饭吧。”   程恩骄没有疑议,他戳了下手机,发现附近没有什么专门的石锅拌饭店,最近的在市中心。   “走吧,”他抬臂轻揽了下对方的腰,很快就放下了,“我们坐地铁过去,离这儿三四站有一家店。”   本来苏填因出门坐地铁都是扫码的,但一想到有人跟着他一起,他就打算到自助取票机里买票。   男人请客吃饭,自己就负责买单路途的费用。   他快步走到自助取票机面前,程恩骄跟着他身后,看着屏幕上交错的线路他顿了顿,只好转身问男人,“我们是去哪一站啊。”   程恩骄向前走了一步,“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两下,选好了对应的地铁线路,最后定位在“清砚北口”站。   出来的两张票图案是不一样的,有一个是当地比较有名的山,有一个是一座庙。   苏填因是知道那座山的,跟舍友一起出去爬过,当然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到底了。   普遍的男大学生不仅清澈愚蠢还柔弱无力,平常打篮球踢足球的玩得那叫一个好,一到体测爬山这种事上,立刻就只能打退堂鼓了。   苏填因自己的高中学校非常注重体育,虽然高考并不考体育,到了高二下半学期的体育合格考按道理来讲也十分简单,但是因为学校老师和校长的要求,他们的体育硬性指标是及格以上。   这种要求其实对于当时处于学习非常紧张时期的他们有些残酷,但到了大学之后,苏填因仍然很感激,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懒了,不想运动,勉强靠着高中的体能基础顺利通过大学的体测。   总之那座山的攀爬,只有苏填因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登顶的,舍友们都非常默契的在半路选择了坐索道。   苏填因的眼神总是灼灼的,让人实在是很难忽略。   他的眼神很直白,就像猫一样,有点偷偷的、旁若无人那样的盯着你,但是只要你不傻,应该很快就能发现。   程恩骄拿过他手里的地铁票,指着上面的图案,热心的给他解答疑惑,“这里是观音堂,”他的指腹擦过上面的庙顶,“这边是棠居庙,求姻缘的。”   程恩骄看了他一眼,“把手张开。”   苏填因虽不懂什么意思,但仍然照做。   手心向上,五指并拢。   程恩骄把那张地铁票物归原主,他轻拍着地铁票倒扣到苏填因的手上,随着票归位“咔”的一声,他两的手也轻拍了一下。   苏填因怔愣地收回手,随即跟着程恩骄的步子一起下了扶梯。   这趟线人挺多的,苏填因要是周末出去闲逛,查导航要经过这趟线路他会选择坐公交或者打车。   等地铁来的时候,程恩骄叫住他,然后走到他身前,近到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你看,”程恩骄把手机放在两个人中间,页面上是地图的出行线路,起点是A大,终点是观音堂站,“我家也在这一站,有机会了来我家玩,我领你上观音堂逛一下。”   这家店中午人并不是很多,他两去了都不用扫码买单,直接跟老板打个招呼说明自己要吃什么就好了。   苏填因是土豆脑袋,自己吃食堂的时候如果选择困难症犯了,他一定会挑菜品里有土豆的一项。   如果要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挑选食物,他还能犹犹豫豫的挑一个自己没吃过的,要是跟别人一起吃就不好犹豫了,一是耽误时间,二是自己吃不习惯剩的太多给人留下的印象也不好。   他最后挑了土豆炖鸡块,程恩骄看起来是一幅吃什么也无所谓的样子,他跟服务员说,“那麻烦给我也来个跟他同款的。”   土豆炖的很烂糊,融在鸡块里味道很鲜美。   苏填因吃饭的时候很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因为不太挑食,不给人添麻烦,所以就吃得很安静,吃得很细碎,让人感觉他在品味似的。   程恩骄感觉男生没吃几口就吃完了,上次跟他一起吃饭也没这样的感觉,他关心地看了一眼他,“早餐没吃吗?”   “不是的。”苏填因连忙摆手,“这个挺好吃的,我就吃的快一些。还有就是,我本身吃饭就是很快,前提是如果不是吃米饭面条这样的主食的话。”   程恩骄也三下五除二的把饭塞完,他擦了擦嘴,然后说,“是高中的习惯没改掉吗?”   他回忆着,“我之前吃饭也慢,因为喜欢吃饭的时候看电视,上了高中之后就不这样了,好像赶着跟鬼赛跑一样,每次吃饭都不快乐了。”   “但是我上班了之后就不这样了,我能吃得快,因为习惯没改掉,但是我不愿意吃快。”程恩骄说,“大概是想摸鱼吧。”   苏填因点点头,问了个问题,“你们上班的话吃饭是有固定的室内吗?还是一直在室外吗,那样的话真的吃饭也不快乐了。”   “嗯?没有啊,我们是有食堂的。”程恩骄跑到餐台上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他,“没有汤,喝点水免得干。”   “谢谢。”苏填因回答,内心不免嘀咕着,现在发广告的这么专业吗,还有食堂。   起身要走,程恩骄拿过他放在一边的背包,“我帮你背一段,我们可以坐一趟地铁回去。”   他话音落下就感觉不合适,马上补充,“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想要逛的地方吗。有些唐突吧,”他推开店门,“明明你是本地人,我还给你推荐地方。”   苏填因只好把几次伸出的手收回去。没办法,对方要帮他背书包的决心太坚定了。   “我回去了,”苏填因说,“快期末了,我玩的差不多了,也该复习了。”   “我做过调查的,”苏填因按了电梯按钮,“其实外地的大学生或者是打工人相较于本地人,事实上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探索能力更强。”   电梯的反光镜映着他们摩擦的肩膀,程恩骄跟他开玩笑,“你真的很爱做调查。”   回去的路途中这条地铁线路也依然那么拥挤,而且可能是因为他们这站位于市中心,中午的时间也到了,很多人要吃饭或者下班,这一站上的人很多。   人群拥挤着将他们带到电梯中间的扶手处,只能说举步维艰、左右逢源。   小小的扶手上下都摆满了手,程恩骄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一角,“扶不稳的话就抓我衣服。”   这个站位让他两站的距离好似合二为一了,近到苏填因可以闻到程恩骄身上薄荷味的须后水。   没有烟味。   大概是因为展厅禁烟,对方来不及抽烟。   程恩骄的手握着杆子,每隔几秒他能感受到自己衣服下摆的轻微抖动,光是这点动静都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巨大。   不然手心里怎么会冒汗。   盯着苏填因的脖子看了几秒,他的嘴不受控制的张开,说了句他原本没打算说的话,“苏填因,你有没有谈恋爱。”   男生愣了下,脖子上面很浅的纹路颠伏了下,程恩骄猜测他是咽了口水。   “我没有。”苏填因笑了笑,“我好像没对人有过喜欢那样的感觉。”   程恩骄也笑了,借着到站人群纷纷而下的冲力,扭了半边身子,围结着苏填因将其带到角落,下一秒就凑到男生耳朵旁边,“我下周带你去堂居庙吧,求姻缘的。” 第21章   “我要回去了,有的事情我不愿再跟你争辩,日子怎么样都是你自己过的。”魏则丽盘着手里的串儿,风把她的丝巾扬起来。   “但有一点,”她确实是从另外的角度而言是个好母亲,深谙他儿子的脾性,知道他叛逆,只懂得听好赖话,但真正去做的却屈指可数,“你知道的,我已经停止了给你介绍女孩儿,在妈妈这里就是已经做了十分大的退步。”   她语气里含着泪和酸,“你要么就谈一个女孩儿带回来给我看,要么就不要谈恋爱了,不允许在外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魏则丽瞪着眼,语气更加凶悍,“总之,坚决不允许把你同……”   魏则丽靠近程恩骄,面上像是含着十分大的难堪和悲痛,声音里流露出十分大的凄楚,只让她眼角的皱纹看得更加深切,“同性恋的事情断然不能摆到台面上来。”   程恩骄看着月台上疯跑的胡闹的小孩儿,没两秒孩子的父母就上前拉住孩子拽着他们往后边走去,“那么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么高,摔下去爸爸妈妈得多害怕啊。”   他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帮魏则丽拉好了丝巾,独自走到站台的吸烟区,他知道魏则丽要走,也不想专门气她,但这根烟不点又实在难受。   只好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缝隙里令它随意地燃烧着。   女人抹了下眼角,回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朦胧中、依稀间,他已经长得那么高,肩膀看起来那么宽阔,她以为这是她未来依赖的肩膀,现在看来,却是隔开他们关系的肩膀。   这边是车站,那头也是车站。   对岸的火车已经缓慢地压着轨道滚动的开走,魏则丽咽了口口水,踩着高跟鞋走到程恩骄身边。   烟味猛地一下就窜入了女人的鼻间,那刺鼻的味道总让她难受,女人有些愠怒地夺过他指尖的烟,下一秒就准确无误地砸进了扔烟头的洞里。   “少抽点烟成么?”魏则丽弯腰扯了下自己肉色的棉丝袜,让屈腿时产生的褶皱消失,看得出来她也不想因为一根烟这样举足轻重的事情跟自己的儿子吵起来,下一秒就转换了话题,“记得我说的话,平常也照顾好自己,车快来了,你走吧。”   程恩骄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嗯”了一声。   都快走出去了,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脚步转过身走到魏则丽眼前。   他的表情和眼睛里都闪着一种淡淡的忧伤,魏则丽知晓那应该是失望。   不是失望也是类似于痛苦的心路,因为她曾千万次的因为面前的男孩——自己的儿子,而这样感受。   通常大概率的心情就是失望。   程恩骄看起来没有什么犹豫,这样的话又不是大逆不道,做什么犹犹豫豫的不敢说,再说人这一辈子,永远都是为自己而活。   他站直身子,说话时吐出寒冷的白气儿,“妈。”程恩骄低头看着沉默的女人,“我无法答应您,当然,这件事情你比我更清楚。”   “从道德上这有悖于您高傲的头颅,从事实上,我就是喜欢男人。而我,如果遇到我喜欢的人,出于对我自己好的心态,我会去追求他。”   ——“车来啦。”刚刚疯闹的小孩儿仰头喊着妈妈,“妈妈,快来抱我上车,我们回家了。”   ——“乘客们请站到黄线以外,等车停稳之后找到对应车厢依次排队候车,都别挤,慢点来。”列车员拿着大喇叭吼着,疏导乘客。   “到家了给我发条信息。”程恩骄笑了笑,伸出了左手,没有烟味的手再次拉过乱飘的丝巾绕着自己母亲脖子围了一圈,“一路顺风。”   苏填因失眠了。   睡不着的情况在他身上很少发生。而且他睡不着也不拿手机消遣,只会翻来覆去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睡姿让自己能真正入睡。   赵女士曾说,就他这样的睡眠模式幸好没去外地上学,要不然发生个地震或者别的灾害,保准他仰头呼呼大睡,别人早就死里逃生了。   虽然苏填因会顶嘴反驳,哪里有这么夸张,不过可以值得说道的就是他的睡眠绝大部分情况真的好得不得了。   但今晚是个例外。   床上躺的不得劲,翻来覆去的也不舒服,他只好下床打算上个厕所喝杯冷水让自己困倦一下。   脚刚沾到冰凉的地板,对面床铺的李昀河就跟做贼似的掀开床帘露出脑袋。   床帘一拉开苏填因就看到了里面缝隙漏出来的光,他愣了下,用气音问,“你还没睡啊。”   李昀河先是“啊”了一声,估计是信号源滞缓,过了几秒他的耳朵才迟钝的感知到苏填因的声音以及声音内容,他也用气音回复,“我在帮我女朋友整理PPT,你怎么也还没睡。”   这下子换苏填因接收不到消息了,他压根不知道李昀河在说什么,这种气音回话的如果不贴在他耳边说,要不就是苏填因自己不“啊”个两遍以上的,他这辈子都搞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不过为了不打扰别人,苏填因也就没“啊”着追问了。   他估计对方问的问题跟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随口回答,“下来喝杯水。”   李昀河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床铺。   苏填因点点头,示意他去睡觉,李昀河这才把床帘拉上,脑袋鬼鬼祟祟的塞进去。   对面宿舍门口滚动屏还打喇喇的亮着红字,借着红色的耀眼,苏填因勉强摸黑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又凭着微弱的反光小心翼翼移动脚步走到窗前。   一杯水下肚除了想上厕所的欲望更高了一些,想睡觉的欲望是半点没有。   好在明天没有早八,苏填因索性也就不着急睡觉,打算掏出手机随便消遣一下。   他先批阅了一下妹妹转发的视频,多是互联网萌宠分享。   小狗小狗猫猫迷你鼠水獭总之一系列很萌的生物。   另一类视频就是发牢骚吐槽高中学习十分之痛苦,社会可以抛下她让她落伍让她废掉让她成为社会的毒瘤吧。   苏填因回她,先做一个专心的人,让椰丝知道家狗没有野狗香会伤心的。   批完奏折后,手指翻着翻着就不知不觉的翻到了程恩骄的微信。   苏填因咬了下手指头,点开他们两个的聊天框。   平常两个人聊得不算多,感觉就跟小学生一样幼稚的给企鹅续火聊巨轮一样,互相问个早安晚安再不济参考一下对方吃什么。   话头很多是程恩骄先起的。   他记性很好,对面的红字印在他眼睛里,让他眼睛发红,脑海里又闪过那张地图。   其实他记图能力不行,这可能就是他有点路痴的原因,但是那天程恩骄讲得很详细,细致到那张地图几乎可以烙印到他的脑海里。   苏填因删掉后台的浏览器,本来想搜一下棠居庙的,到时候一起去也有个准备。   但莫名的,他就是不太想破坏那种惊喜感,他希望这次参观是由一个人给他讲的,自己了解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总算是有点困意了,多半是眼睛被屏幕照的有点酸。   苏填因站直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接着给对方去了条消息。   因芝:【最近工作顺利吗,如果需要我收广告的话拜托请一定不要客气,我会去收下你的广告的。】   第二天没有早八,宿舍人也都没有定闹钟。   但这天早上要不是苏填因猛地惊醒,他们宿舍这一窝人都要错过第二堂课。   而且十分倒霉,不能互相掩护,只能被记为旷课。   “就十五分钟了,过去都要七八分钟。”王豪坐起来又任命地瘫倒,语气里还满是困意,“我旷了,你们谁去帮我签个到。”   李昀河也用十分摆烂的语气嘟囔着自己起不来,签到能帮就帮,不能就算了。   苏填因和陶虹最大限度地穿好衣服,冬天衣服厚且多,两个人就用了一分钟就穿完了。   临到下楼了陶虹才突然想到没有拿王豪的电动车钥匙,而且他自己也不会开,“因因,我骑自行车带你,你委屈一下。”   “不了不了。”苏填因别说压根就是不想麻烦别人的性子,再说他记得陶虹的自行车是单座的,就算是真能载人也是非常痛苦的,“你快走吧陶虹,我等校园小公交,迟到一会儿跟老师解释一下就行。”   陶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那行,我先走了,我跟老师解释说你肚子不舒服,迟几分钟。”说罢就一溜烟走人了。   苏填因叹了口气,觉得要是自己也会骑自行车就好了。   校园小公交还必须要到固定的地点等,苏填因到的时候才发现等的人很多。   这才想到不同教学楼上课时间有区别,这波人估计也是赶第二堂课的。   他只好拿出手机准备麻烦陶虹改一下措辞,把几分钟改为十几分钟。   “苏哥!”一声轻快的声音叫住他。   苏填因打字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寻人影。   不过不用他寻,眼前立马就闪出了自己要找的人影。   许舟行单脚撑地,“苏哥上来,我这电动车能带人。”像是看得出来苏填因要推辞,许舟行马上就堵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顺路,捎你一个一点儿也不麻烦。我两这节都专业课,你们老师我知道,咱们学院嘴毒人狠的老师就属他,最好别迟到被他揪住。”   许舟行把屁股往前挪了一点儿,“你要是不好意思改明请我喝一杯奶茶就好。”   苏填因被他这火急火燎的语气弄得自己也着急上了,顺势就坐上去了。   上课的地点在一楼,好在是不用爬楼,他几乎踩点到的。   随意冲许舟行挥了挥手就算做道别,他快速地跑进教室。   隔老远陶虹就冲他挥了挥手,指了指他占的位置。   “来的这么及时啊,小公交还挺快。”等到苏填因坐下来,旁边的陶虹立马就追问一句。   这阵苏填因有点喘,累得不想多解释就随口应了下。   门口进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迈的老师,这老师是教他们专业课理论知识的,这门课考点多且杂,还有些枯燥,但老师讲得很不错。可能老师自己也知道自己讲得很不错,所以性格上就有些傲,对学生要求就多一些,尤其讨厌旷课迟到,因为觉得不尊重。   好在今天看起来老师心情不错,陶虹侧身偏头捂着嘴,“老头心情不错啊,一会儿点到李昀河你应,我应王豪的。”   苏填因点点头。   点名没出什么意外,老头也没有额外查人,直接就开始讲课。   苏填因迷糊的听了两分钟才意识到今天早上自己没有洗漱,他有些尴尬。   从书包里掏出卫生纸小心翼翼且仔细地擦着眼角,擦完了又继续翻书包,果然还有剩余的口罩。   这口罩还是上次突如其来的感冒自己备用的,他掏出来一个给自己戴上,又拿出一个递给陶虹。   陶虹接过,给力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早上这一番折腾的,连带着苏填因平常认真听讲的劲头都没了,他借用前面高个子的身影挡住自己,拿出手机。   进行玩手机的行为之前,苏填因仔细扭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听得懒懒散散的,还有好多人也在玩手机,放心了。   他立直身子光明正大的玩。   苏填芝也不知道是上课偷偷玩手机还是下课了,非常激情的给他分享学校的八卦,刚没回两句,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最上面弹出了新的聊天框。   程恩骄:【这么热心啊。】   程恩骄:【那就今天下午吧,休息了一阵子也该开工了。】   苏填因笑了下。   “所以这个原理其实就类似于蹲坑啊,蹲的越久腿就越麻。那你说,你这机器运行久了,自然而然不就崩了嘛。”   教室里响起一片哈哈大笑声。   陶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苏填因愣了下,“看我女朋友,粘人精。”   对方给苏填因看的是和女朋友聊天页面,白色气泡发言人顶着很可爱的卡通头像:那我就是想感受一下你上课的氛围嘛,你分享给我,算我们两个在异时空交汇了。   陶虹咂了咂嘴,“现在我干什么都要分享给她,异地恋嘛,她可重视安全感了。”   苏填因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扬了扬,他一笑就很明显,眼睛会眯成一道缝,“你也很好,还会主动给女孩儿安全感。”   陶虹应和着,点开摄像头拍自己上课日常,“因因啊,你以后交女朋友了也要这样重视她,大家都喜欢分享欲高的人。”   这个专业课老师上课中途不休息,一般是会提前放学的,美名其曰,刚好要吃中饭了,体贴地让你们提前抢占食堂。   铃声响之后,陶虹背起书包,问,“因因,你中午去食堂还是点外卖啊。”   苏填因知道对方应该是点了外卖才这么问的,“我去食堂吃吧,你直接回去,不用跟我一起。”   因为提前放学,路上的学生并不多。   冬天的寒冷是越来越迫近,连树也撑不住风的挤压,摇摇欲坠地落下很多枯叶。   苏填因拿着手机若有所思,直到脚底发出碎叶的声音才下定了决心。   自己偶尔主动一回,友谊才能更加天长地久。   因芝:【今天天好冷啊,可能一冷人就贪睡,睡过头了,差点迟到。好在路上遇到同学捎了我一段,我们那个老师可严厉。】   他背着书包,站在空落落的校园里,只有垂落的树叶陪着他。   关心也很重要。   关心才是友谊的催化剂。   因芝:【今天下午工作的时候记得穿厚一点。】   因芝:【小心感冒哦。】 第22章   镜子里男人的身材很好,看得出来虽然不是经常锻炼的体型,但也是平常非常注重体态的。   胸部隆起,还有小腹肌。   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从上至下轻轻地划过锁骨,最后没入腹部。   在维初工作轻松的时候,程恩骄没事儿就在那个破窗户那里把那个破窗帘拉上做俯卧撑。   成少天此时通常就摇着那个椅子拿着咖啡跑过来看他的热闹,每做一个成少天就哇呼一声,十足现眼包。   看着镜子里的好身材,成少天感到略微嫉妒的心情涌起,他上手掐了一把程恩骄肩上的肌肉,紧接着就十分做戏地往后退了一步次哇次哇的叫了一声,“我去,真硬啊。”   镜子里的男人把手上的白体恤甩到肩膀上,翻了一个白眼坐到床边。   程恩骄拿着毛巾漫不经心地撸着自己的头发,瞥了一眼站在镜子跟前孤芳自赏的成少天,纳闷的问了一句,“今儿也不是周末啊,不逢年过节的,你翘班了?”   成少天眼尖,看到桌上有一包烟,毫不客气地掏了一根咬到嘴里。   程恩骄踢了他一脚,继续擦着头发,“别在卧室抽,要抽去客厅。”   “我不没点火嘛。”成少天很委屈,他把烟拿下来别到耳后,“再说你针对我是不是,你自己闻你这房间,烟味都快附到墙壁上了。”   程恩骄没说话,把毛巾拿到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成少天摆了摆手,投降了。   “我不舒服,”成少天说,“所以我请假了。”   这头发怎么擦也擦不干,程恩骄啧了一声,把毛巾甩到自己光裸的上半身打了两下,“你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都舒服,”成少天说,“就是心不舒服,上班心累,需要假期补个命。”   程恩骄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翻找衣服,他穿衣服很简约,再说从前没什么拾掇自己的机会,一眼望过去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深色系的,总而言之就是黑。   他尽量找了个浅色一点的,但是总体上看上去还是黑。   无非就是多了点花纹。   成少天揪住自己胸前的那一块衣服,“黑白双煞啊,”他嘴欠,最擅长恶心别人,“情侣装嘿嘿。”   “滚。”程恩骄的这个字虽然是在套衣服的时候说出口的,但仍然很清晰。   “你自便吧,吃什么冰箱里拿。”程恩骄随意地招呼了一声,下一秒就转身走进浴室。   这屋子看起来有几天没收拾了,书房桌上还摆放着两个空了的泡面碗。   成少天心想,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来把你从蟑螂窝里拯救出来,他很愉快地扔掉了泡面桶。   打开冰箱,里面也没什么吃的。菜倒是还有一些,还有一瓶冰冻的奶茶。   成少天有些疑惑,因为这个不是超市买的那种一次性瓶装奶茶,从包装和品牌上来看,还是外面店里卖的奶茶。   出于好奇成少天拿了出来,是一家比较知名的连锁品牌,成少天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人还这么少女心,竟然点杨枝甘露。   这时厕所里传出电动的声音,是程恩骄刮胡子剃须刀的声音。   等到程恩骄出来,他立刻就开他玩笑,“下午去哪儿约会啊,这又是洗头的又是刮胡子的,精致猪猪男孩一枚呀。”   “别嘴欠,也别恶心我。”程恩骄啧了一声,挑了挑眉,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看到桌上的奶茶杯他顿了一下,“你从我冰箱拿出来的?”   “对啊,”成少天点点桌子,“不是我说,奶茶冻住得有多难喝啊,大冬天的也不怕把你胃冻烂。”   程恩骄斜了他一眼,把杨枝甘露往自己这边挪了点,将自己刚倒好的冰水移到对方那一边。顶着成少天困惑的眼神,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难喝喝这个,白水不难喝。”   两个人干瞪眼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成少天败下阵来,“行行行,我服了你了。”他拿过冰水喝了一口,“你下午干啥去啊,胡子长得不勤快的人今天好好收拾自己了,非常奇怪啊。”   程恩骄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把屏幕熄灭。   “我上班啊。”他说。   这话说罢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起身从柜子上面拿过钥匙,“我真走了,吃什么你自便,点外卖自己做回你自己家或者等我回来都行,我就不陪你续命了。”   门“砰”地一声阖上。   “啊我去,”成少天看着紧闭的大门感觉很魔幻,非常迷茫的拽着自己的步子顽强的起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没看出来程恩骄步子还挺快的,明明前后脚看起来就差两分钟,程恩骄就好像脚踩了一双风火轮,立马就没影了。   等到地铁站排队扫码的时候成少天才看到熟悉的背影。   程恩骄看到他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好想知道他会追上来似的。   “你跑那么快啊,跟被屁崩了似的。”成少天摇晃着肩膀,抬眼看地铁线路,“去哪儿上班啊,之前问你你不还说没上班,偶尔帮人审稿吗。”   程恩骄没说话,对着地铁门看自己的脸和穿搭,过了会儿他才瞪了成少天一眼,“你要跟我去就文雅一点儿,不要天天屎尿屁的。”   “行。”成少天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用手做拉链状封住自己的嘴。   统共就两站,很快就到了。   程恩骄拿出手机给苏填因发消息:我快要到了,北门见。   他站到指示牌仔细看了眼,指了指C口的门,“从这儿出去。”   “你去哪儿啊。”成少天真诚发问,“这一站还有什么编辑公司我不知道吗,A大附近感觉就是法务公司比较多。”   程恩骄继续保持高冷,不搭理他。   从地铁口出来之后迎面就是一个超市和一家药店,程恩骄想了想,走进了药店。   药品琳琅满目的,这种药店一般店员都会十分热情,果然,刚进去就有一个店员走过来,“你好,是需要什么品种的药呢。”   程恩骄随意地扫了一眼,“拿两个感冒药,最好是颗粒的。”过了两秒他又补充,“再拿一个维C和一板健胃消食片。”   “好的,”店员点点头,“还有什么需要吗?”   听到这句话出来程恩骄进药店的目的才真正显现,他装作犹豫了下,然后说,“把你们药店的一些广告纸给我两张吧,我以后买药也有点依据。”   店员愣了愣,很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客有这样的要求,但也没有拒绝,结完账后店员从厚厚一沓广告纸里抽了几张递给他,“如果买药的话还是对症下药,你可以到店里来详细的给我们描述一下病情,我们会有专业的医师给您推荐。”   程恩骄可有不可无地点点头,提上一袋子药品出门。   成少天快憋死了,“你怎么买药,不舒服吗,感觉也没有啊,今天下午看你还生龙活虎的。”   “闭嘴。”程恩骄说。   他将一张广告纸递给成少天,“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填因刚下楼就迎面又撞上了许舟行,还不等他感慨从前不认识的时候这面怎么碰都碰不上,现在认识了简直就是地球果然是圆的,怎么走都能相遇,下一秒许舟行就看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   苏填因回了个笑,第一句话就是,“你宿舍号码微信发给我,我刚好要出门,我今天给你带杯奶茶。”   许舟行脸上的笑僵了下,看起来有些伤心的样子。   这表情苏填因没看出来,站在许舟行旁边的杨蝶是看出来了,杨蝶抽了抽嘴角,“苏同学出去玩啊,是不是约会。”   “不是,”苏填因摇了摇头,“就是见个朋友。”   “喔,”杨蝶冲许舟行眨了眨眼啊,“见朋友好啊。”   许舟行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们走了啊,学生会还有点事儿。”他装作不开心的样子,“你看你见我第一面就提奶茶的事情,我又不是催促你请我,我们是朋友,有时间了我也约你出去玩啊。”   苏填因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看出来对方的表情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估计责怪自己有些太客气了,就傻乎乎地应着好。   照例还是坐小公交到北门,他有些着急,怕等的人太多,自己要多等几趟,然后要是对方已经到了,这见面就耽误了。   好在可能是今天风太大,大家都懒得出门,几乎没什么等公交的人,顺利坐上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   程恩骄在苏填因眼里绝对是可以一眼在人群中扫视到的,因为个子很高,而且相貌出众,很挺拔,侧脸很好看,有绝对的男人骨相,看起来就像是万千少女会喜欢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也是苏填因很愿意接触的一类人,因为男人身上总是看起来盛满干净的气息,这种气息总会让苏填因觉得很舒服,也让他觉得很亲近。   刚出校门,苏填因几乎没有什么寻找的过程,一眼就看到了男人,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呃,男人。   成少天被风吹得打哆嗦,他原地蹦了两下,牙齿都闭合不了,“我说你真的来A大了,这是干什么,接你表妹吗。”   程恩骄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苏填因。   男生今天穿的粉色卫衣,下身搭配的是一件咖色的棉裤,配上他那张白皙的笑脸,整个人看起来不仅人畜无害而且非常甜。   程恩骄对自己无语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苏填因他脑子里的形容词都十分奇怪。   男生小跑过来,轻喘着气打了个招呼。   程恩骄没理会旁边成少天目瞪口呆的脸,自然地介绍,“这是我的同事,他也姓成,不过是成功的成。”   对上苏填因的脸,成少天立马就上道了,“我叫成少天,你可以叫我天哥。”   “嗯,”苏填因点了点头,“天哥。”   “歇一下。”程恩骄语气很温柔,“你跑过来的吗,喘得还挺厉害。”   “不是的。”苏填因摆了摆手,“我是有点鼻炎,肺活量也不太好,一跑就会喘。”他也怕程恩骄担心,语速很快地补充,“一点也不难受的。”   这话说罢就没人接茬,气氛有些尴尬,通常这个时候苏填因就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了,怕多说多错。前边的刘海儿有些扎眼睛,很长时间没有剪了,他刚想自己拨弄了一下,一只手先他一步。   程恩骄抬起右手,用食指间轻轻地划过他的头发,用指根压住头发放置到一边。   苏填因呆愣的抬起头,眼睛溜圆,傻兮兮地和程恩骄对视上。   还是程恩骄先一步移开头,他用摸过苏填因头发的食指抵住自己的鼻子,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对方。   苏填因还是很蒙的状态,跟棉花娃娃一样没知没觉地接过袋子。   “广告在里头,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意。”程恩骄的语气还是很温柔,掺杂着很明显的笑意,“仅代表广告公司送你点小礼物。”   听到礼物这两个字苏填因这才回过神来,他拉开袋子往里瞅了一眼,大概是什么药品之类的。   前面的状态只是让他回过神但还是没让他清醒,他忘记了拒绝程恩骄的好意。   成少天从两个人的对话中也许窥到了什么,很懂事地将手里的广告塞进那个袋子里,“我这还有一个,麻烦你,也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们的工作。”   “那我走了。”程恩骄弯了下身子,“拜拜,周末见。”   “嗯嗯。”苏填因应的无知无觉,“拜拜。”   还没刚走几步,成少天就非常激动,“我草你不声不响的干大事啊,”他确实是十分激动,声音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认识多久了,现在什么关系啊,还有支持什么工作啊。”   “闭嘴,安静。”程恩骄实在是被他这一连串的发问烦的不行,直接就上脚踢了他一下。   他转身回过头望了一眼,苏填因现在跟小学生一样慢慢移动着步子往校内走去。很可爱,感觉是一只胖企鹅。   成少天依然还沉浸在兄弟可能要脱单的震惊中,“你说你这难道不算老树开花吗,你刚跟人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如沐春风,那叫一个和煦明媚,还专门从家跑到A大,就为了见人一面,还扯什么发广告这个理由。”   程恩骄听着成少天絮絮叨叨的吐槽,不由得也想笑了。   无论处于何种年龄段,面对心动,总是彷徨不及。 第23章   溜回宿舍苏填因选择了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他把袋子撑开,仔细的看着里面装的每一个盒子。   其中有两盒是比较常见的大众款的感冒药,基本上适用于所有感冒的人。   还挺体贴的,苏填因不禁想道。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些药品是程恩骄亲自选的,而不是什么公司强硬塞的,毕竟哪里还有公司做这种慈善。   除了感冒药外,还有一盒健胃消食片和维C。这两个对于苏填因来说跟普通的糖果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健胃消食片,每次吃就感觉是为了吃那种山楂味。   他很感激,发自内心的感谢程恩骄。   自两个人认识之后,好像确实一直都是程恩骄主动照顾他,苏填因不知道为什么,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差距,这总是会让年长者多出些力似的。   还没走几步,手机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自己的母亲打来的。   赵慧惠女士一般不出言关心,但一般也不冷漠。任你随意生长,也给你围一板坚硬的仙人刺。   他按下了接听。   不得不说赵慧惠不愧是能赚大钱的人,耳朵实在是很灵。   细小的风声轻微带着他的音有些颤动,而且还隔着一个电子屏幕,在失真不纯粹的声音下,赵慧惠既然也听出来了。   “你在外面吗?”赵慧惠语气很明显的含着温柔的笑,她的声音有很突出的力量。   这种力量感不会让苏填因感到害怕,反而是无数次的因此感觉到安心。   就好像在被人保护着一样。   这种女性的力量感区别于自己父亲落在肩上的力量,是没有压力的,是透着伶俐和舒适感的。   苏填因也无知无觉地笑了,“是的。”   他愿意回馈给自己的母亲一些相应的安全感。这种力量应该是相互的,而不是厚此薄彼的。   “我刚刚见了一个我新认识的朋友。”他提着自己的脚软踏踏地踩在地上,“他比我大七岁。”   “是吗?”赵慧惠笑得更明显了,“感觉这个朋友不一般呢,你从来没特别单独跟我提过某一个朋友。”   苏填因也笑了,“他很有意思,和他相处很舒坦。”他犹豫着措辞,还是下了这个决定,“我觉得很安全。”   “行吧。”赵慧惠女士没多说别的,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从不多问儿子日常生活过得怎么样,作为一个母亲,她认为自己的儿子有能力过好自己人生的每一刻。   “只要是健康的关系,妈妈没有不支持的。”赵慧惠转了个话题,“其实,你好久没回来了,你爸爸昨天还念叨你呢,你妹妹功课忙也没有时间去找你。”   女人声音有些不容置喙,“就这周你抽空回来待一会儿吧,睡一觉,也陪陪椰丝,免得到时候连狗都不认主人了。”   苏填因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愉快的提着袋子往前走,心情变得很好。   那些过往的灰暗和不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伴随着家人朋友的陪伴,是会渐渐被遗忘在记忆的深渊里的。   日子总是随着期待过得很缓慢。   明明没有几天就到周末了,可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好似被施了魔咒,极其缓慢地倾倒着。   同时,周末越来越临近,苏填因又从心底感到发慌,尽管他不知道在慌什么。   身体不知道具体哪个器官,也许是多个器官一起搅合团成块,总感觉腹部那一块很酸。   说点抽象的比喻,好像是拧抹布一样,把胸部以下的器官都大力拧成一根绳,然后狠狠地挤压,把那些胃里的酸水都给挤干净。   苏填因摇了摇头,太恶寒了,还是收回抽象的想象。   随着铃声的响起,他把笔夹到笔记本里。   后面的李昀河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这一周。”   王豪附和他,“也许是快期末了吧,总感觉这周过得很快似的。”说罢为了寻求更多共同感,拉上了苏填因,“你说是吧老苏。”   苏填因前面还在内心吐槽这一周的漫长,下一秒就被人指出两个人观点的异同,他心里难免心虚。   不过就是非常小的一件事,而且这种异同还是由于心情差异造成的,苏填因就没打算死犟这个理,点了点头表示非常认可。   他向舍友们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好久没回家了,今天要回去一趟。   陶虹虽然洁癖但是很爱萌宠,于是很好学生的举起了手,“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发一下椰丝的照片在舍友群里供大家欣赏。”   苏填因手上比着没问题的手势,转头心里就想着倒是可以把椰丝的照片发给程恩骄看看。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但是自己家的萨摩耶小狗还是很拿的出的。   椰丝当然只是一只普通的萨摩耶,跟别的萨摩耶没有什么区别,毛没有更白更厚更柔软,眼睛也没有很黑很亮很大,但是是苏填因亲自捡回来的流浪小狗。   他很珍惜。   到现在苏填因也没想明白,萨摩耶弃养的概率普遍很低,就若是弃养流浪在大街上,被伤害的概率也很低。   因为它们脾气温顺、长相可爱。   可是苏填因见到椰丝的第一面,它就是很脏的小狗,身上有好几处伤,甚至还有些地方的毛已经完全没有,但不像自然脱落,而是人为。   脚踝处湿漉漉的,面前的椰丝吐着舌头非常激动的样子。   前面的两只脚使劲抓住苏填因的裤脚,跟人一样马上要站起来了。   苏填因有些哭笑不得,他随意撸了一下椰丝的脑袋。知道这是椰丝表示亲近的动作,他上次回家还是十一假期,算起来两个月都没有回过家了。   所以也不怪赵女士借着椰丝借着爸爸借着妹妹的由头催他回家了,赵女士也想他了。   他准备回房间收拾一下自己的卧室。   他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房间里哪怕是空的,要是自己不在家,父母也不会贸然进去。   因而苏填因已经能想象到房间里桌子的积灰程度了。   刚就走了两步,椰丝不饶的咬住他裤脚不让他走。   苏填因觉得好玩,录了视频发到宿舍群里。   他又单独给椰丝拍了几张照片,不过不只有狗,多少还有些属于苏填因的元素。   大二选修课苏填因旁听了两节摄影课,当然只限于旁听,最后并没有选这个,因为自己没有什么美觉细胞。   但是听的时候还是很有感触的,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在于老师说的——“风景的美来源于你和他的互动。”   苏填因平常不怎么拍照,相册里就是截图较多,此时要正经拍给别人看,他就想求个完美。   一会儿把椰丝的下巴用手挑起来,一会儿揪住椰丝的耳朵让其立起来,一会儿扣住椰丝的脚让它做求饶的动作。   正玩的不亦乐乎,身后突然响起了物品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幕还挺魔幻,感觉就跟电视的女主发现男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由于太过震惊把手里的总之是非常轻易就能弄碎的东西给砸到了地上。   苏填芝伸出两只手抬了抬自己的下巴,她怕自己把下巴惊呆掉。   她从没见过自己哥哥这样的一面。   对,活了十八年的苏填芝并没有见过自家哥哥这样可爱的一面,在她眼里她哥简直就是个怂包这也可以那也可以什么都可以。   触及他自身利益的他也可以,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那就更可以了。   苏填因并不知道自己妹妹这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是为何,他指了指地上的乐高,“你把这个弄散了。”   苏填芝已经回过神了,她顺手把乐高一捞放到茶几上,然后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没事儿,不是你的,是爸爸的。”   哦,是爸爸的那就不要紧了。   椰丝是条见风使舵的狗,知道自己在家还是苏填芝喂得多,马上就不粘着苏填因了,屁颠屁颠跑到苏填芝旁边坐下。   苏填因去洗手间洗了下手,狗毛腻唧唧的都缠在手心。   他先把收拾房间的事情搁下,也坐到沙发上打算陪妹妹聊聊天。   苏填芝跟上次见面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黑眼圈更重了点,果然是高三生啊。   “最近学习累吗?”苏填因双手撑住下巴,对着妹妹吊儿郎当的坐姿。   “累啊。”苏填芝叹了口气,用手卷着自己的头发,“真不想学了。这个学就非上不可吗。”   苏填因没有过厌学的情绪,因而不能理解妹妹的心情,但他绝对尊重妹妹的想法。   “你累了就请假吧,想上了再去学校。请个家教给你讲课,哥掏钱。”苏填因说。   安静了一会儿。   苏填芝原本对着天花板的脸侧扭过来,她眼睛和苏填因对视着,半晌点了点头,“哥,你真好。”   和苏填芝唠了一会儿,苏填因就起身收拾屋子去了。   房间并没有超出他想象的那么脏,整体还算是干净明亮,苏填因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发给程恩骄。   也许是这会儿快到吃饭的点了,所以程恩骄几乎是秒回。   程恩骄:【真可爱啊,你家的狗吗?】   因芝:【是的,它叫椰丝,是一条纯种萨摩犬。】   这条消息对方没有回,刚好赵女士到家,苏填因就把手机揣到兜里。   赵慧惠提了一兜子菜,她倚着鞋架子,手里摇着钥匙串,“呦,稀客啊,知道见见你老妈了。”   苏填因笑了笑,上前一步抱住赵女士。   赵女士拍了拍他的背,“好了,煽情到此为止了。我去做饭,买的是你和妹妹都爱吃的。”   “对了,芝芝。”赵女士又喊了一声,“给你爸打电话,催他快一点,但是还是快中有序,注意安全。”   一家人非常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顿餐。   事实也如兄妹俩所料,苏爸爸看到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乐高只是无奈的笑笑。   他想找老婆撒娇,奈何赵慧惠女士很护崽,“那么小一个,再拼能要多长时间。”   苏爸爸坚决捍卫自己的实力,“你不懂,这不是时间活,这是精细活。”   饭是赵女士做的,洗碗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兄妹俩人身上。不过苏填芝考虑到自家哥哥不经常回来,还是自己包揽了洗碗的工作。   苏填因他们一家吃罢饭一般是其乐融融地围一起看电视,要不就是散步遛弯顺便溜椰丝。   “要不你去把椰丝溜溜,免得它不跟你好了。”赵女士调侃人狗关系,她斜睨着苏填因,“你下次回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苏填因牵过狗绳,扭过头瘪了瘪嘴,“我就不到一个月就放寒假了。”   太久没溜椰丝了,苏填因有些招架不住。感觉自己的体力匮乏,他拉住椰丝,把手机摄像头怼到椰丝脸上。   “好了,我溜不动你了,你哈口气吐舌头,我拍视频好不好。”苏填因盯着椰丝。   椰丝很给面子,吐出粉嫩嫩的舌头冲镜头哈气,露出粉色的大舌头,看起来像是要把镜头给吃掉。   拍完之后苏填因先欣赏了一下,从美学的角度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确实把一个动物的萌给拍出来了,苏填因觉得这就足够了。   于是心情很好的发给列表的置顶。   发给程恩骄。 第24章   程恩骄收到苏填因发过来的照片时心情很好,他喜欢对方的主动,这样才会让自己感觉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   至于为什么很多次感觉没有希望,大多数是由于苏填因所展现的性格。那种什么都可以的态度,好像众生都平等的样子,这样看来程恩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照片里的少年没有露出一点儿眉眼,最多就是露出一双手或者是一个白嫩的下巴。   但在意的人会去主动勾出他的样子。   程恩骄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想苏填因拍照时可能露出的表情,当狗舔到他手指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彷徨的惊喜,幻想着然后又突然收住了笑。   他怕这种特殊的在意对于对方而言只是平常的事情,平常到他以为的稀奇只是自作多情,果然喜欢只会让人心生胆怯。   但好在程恩骄是个不畏惧任何事情的人,胆怯是另一种形式的情绪宣泄,这更加证实他的心意没有出错。   他照例把照片保存下来,放在单独的一个相册里。   程恩骄:【明天好吗?我们一起去堂居庙。】   看到苏填因回来的“好”,他真心实意笑了,双手随意地捏住衣服的下摆攥住,松开的时候衣服下摆处已经沾了点黏糊糊的水迹。   什么情绪都可以遮掩,紧张无法避免。   第二天苏填因没有赖床,在家里睡觉就是有这点不好。   因为家里的人都很勤快,显得只有苏填因一个人很懒的样子。苏填芝除外,她是被迫情况——要上学只能早起。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独立于家庭之外,苏填因也做到早起了。   苏填芝正坐在饭桌前苦大仇深的吃早餐,赵女士和苏先生都已经出门上班了。   苏填因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给对方热了一杯牛奶放到盘子旁边。   “只吃三明治,这太难下咽了吧,难怪吃的不开心。”苏填因摸了把妹妹的头,“快吃,哥今天送你上学。”   苏填芝喝了口牛奶,伸手拍打着苏填因的手,更加愁不可言,“哎,你不懂。”她摇晃着脑袋,“上学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我这破成绩无异于提前给自己判了死刑。”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就像你明知道自己要被砍头,但仍然顽强的提着自己的头走上刑场。”   苏填因想了想,“至少上场前,你的头还在你身上。”他说,“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是刀先落下还是迟到的真理回来。”   苏填芝想了想,一口干了牛奶。   “行,你的话能让我再多活几天,我记得了。”她背上自己的书包,书包非常可爱,夹着各种贴纸和二次元的挂件娃娃,妹妹指了指他,“我高考前都不要再摸我的头发了,你可不知道。”   女生的表情真的很苦恼,“我已经每周洗一次头了,多摸一下都会增加头发的油脂。”   苏填因不理会她的话,偏要叛逆,继续摸着、呼噜着妹妹的头发,“走吧,要不然迟到了。”   妹妹的学校就在家附近,学校教书质量不是很好,但胜在作风优良,老师也很开明,自由度较高。当时选在这里读书也是为了方便妹妹走读,毕竟人在学校待久了,是会变得压抑的。   苏填因把妹妹送到学校后,打算打辆车到约定的地点。   因为自己家离A大还蛮远的,坐地铁过去要一个小时,那自然去堂居庙也是差不多时间。   天气预报的是晴天,早上看不出来,天还是很阴冷,云层也被压得很低。   堂居庙这里比较出名的是观音堂,大部分人都不会特地来参观堂居庙。   早晨拜观的人很多,估计这里面是有点讲究的,苏填因心想着程恩骄还没有来,就打算先去观音堂拜一拜。   不同于其他的寺庙,在观音堂里拜观音要先由专人用树枝洒水洒到拜观人的衣服上,然后再念几句,等这些仪式结束后才能进殿。   一共三拜,拜一遍就说一个自己的心愿。   苏填因自己没什么可求的,也怕让菩萨窥到自己的贪心使之不灵验,便不为自己所求。   他一拜求父母家人朋友身体健康,二拜求妹妹学业有成考试顺利,最后一拜他没有想好。   但只知求佛要心诚,动作连贯,内心便脱口希望程恩骄幸福。   迷糊的跪拜完,他有些慌张的拖着步子离开了,神情恍惚来不及思考,等出了殿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脸近乎发烫,只好用冰凉的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驱热。   他将自己的视线从地板拽到人群中,下一秒就看到程恩骄拿着矿泉水在往他这边走来。   程恩骄晃了晃手机,“刚发消息寻人呢,看到你没回就想着来观音堂拜一拜,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了你。”   苏填因眨了眨眼,睫毛闪得很慢,“你准备拜什么呢?”   程恩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先并肩站到了苏填因的旁边。   他好像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一等就是脸上的温度褪下,微风轻佛过他们的肩膀,掀带起露水。   “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是求我所愿皆成我所愿。”他做了最终的回答。   苏填因莫名地有些害臊,他接过程恩骄递给他的水,用瓶子底部推着程恩骄的肘部,“那你快去排队吧,我外面等你。”   程恩骄不走,步子反而转了个方向往外走去,落在了苏填因的身后。这下子换成了程恩骄推着苏填因的肩膀,“不用拜了,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自己,菩萨还是去普度众生吧。”   这话没问题,但苏填因总觉得不太好,他扭头对上程恩骄的眼睛,脚步很安心地往前移动着,“呸两下吧,还没走出去就这样说,菩萨会不开心的。”   程恩骄主打的就是一个配合,马上很急切的刻不容缓的呸了两下。   都已经走出来了,也没有再进去的道理。   好在自己已经替程恩骄拜过了,苏填因心想。   往堂居庙方向走的时候看着人潮的渐变,确实可以很清楚的察觉到这两个地方的人流量区别有点大。   这是个很幽深的小道,要是通车就是单行道,人和车压根不能并行。   两旁立着的多半不是树而是竹子,粗壮的竹竿上面稀稀拉拉的吐露出几根竹叶。   路的两旁界限也很明显,往深处走去,左边是古玩茶店农家乐,右边就是各种大殿。   这块商业化的情况好了很多,在观音堂那边外面商家云集,卖各种串和祈福的东西,这里反而显得寂静很多。   “堂居庙因为在很里面,所以大部分人都不会来逛的。”程恩骄说。   两个人一起走了将近20分钟才看到庙顶,苏填因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来的人少了。   到了深处这一块儿其实很荒芜了,一个商店也没有,只能顺着路往前走或者回头,没什么好看的,期望值也很低。   那,他跟程恩骄一起来算怎么回事呢?   苏填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他认为自己不必求姻缘,那么程恩骄来,会不会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要进去吗?”程恩骄和苏填因已经站到了庙底,只要再爬一点楼梯就可以到达堂居庙了。   听庙里的人说,这台阶砌了九十九层,情侣一起爬上来,有着长长久久的寓意。   “不了吧。”苏填因试探着回绝了下,“这个应该是有心上人才来拜的吧。”   程恩骄没说话,自作主张拉着他的手一起踏过了九十九级台阶。   还没等苏填因把嘴里这口气喘匀,程恩骄就带着他绕着庙顶走到了高台上。   “看。”程恩骄说。   入目的是湛蓝的天空,现在天打开了,一丝云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往下望去是一大片绿树,很难能可贵的,在冬天依然保持着高贵的绿树。   程恩骄抬手往远处指了下,“那边是观音堂,现在人还很多,不过你从这里望下去,就像是堆了一群蚂蚁一样。”   这口气终于喘出来了。   苏填因盯着远处的人群,“原来你带我过来是为了看高处的风景。”   程恩骄转过身,后背倚着墙壁,让风刮过他的后背。被汗淋湿的后背这下变得尤其凉快。   “是啊,这个地方很神奇,它的海拔并不高,大概就是九十九级台阶那么高,但是等你站到了这里,你就感觉全世界都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都离你很近了。”男人将侧脸露给苏填因,坚毅的面孔变得柔软了许多。   苏填因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求姻缘不必真的入殿,等你攀上来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爱情和心动就全部都近在咫尺了。   “走吧,下去吧。”程恩骄拍了拍他的背,“我有些想抽烟了。”   “好。”苏填因应了一声。   台阶下了一半,中途从草丛边窜出来了一只猫。   这猫很亲人,苏填因的脚在他旁边,它顺势就窝在他脚边闭上了眼。   苏填因几乎有些不敢动,怕吵醒小猫。   他没有告诉程恩骄,这是第一只主动贴近他的猫。   程恩骄低头端详着小猫的脸,圆嘟嘟的,胡子拉的很长。整只猫灰头土脸的,“没睡着,你任他窝一下,一会儿就跑了。”   苏填因也半蹲下身子,低头看着小猫。   这猫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但长得橘里橘气,姑且算一只中华田园猫。   过了一会儿,旁边走来了一个道士,看起来是专门来抓猫的。   布鞋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像清泉一样的声音,“不要抓它也不要喂它,看起来温顺,实际上爪子很凶。”   来人是个男道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你们求姻缘的吗?”   程恩骄回他,“不是,就是来欣赏风景的。”   道士闭了下眼睛,随即缓慢地睁开,他上前一步曲起臂膀把猫给捞了起来,“下次来还是换一天。马上要下雨了,地滑,还是速速回去吧。”   说罢那猫像是为了附和主人的话,很长的“喵”叫了一声。   台阶下到底,程恩骄坐在石凳子上点了根烟。   苏填因看着程恩骄点烟的那只手,觉得很细挑,对方点烟的动作一气呵成,也很英俊帅气。   有些性感。   程恩骄嘴上叼着烟,风是竖着吹的,那烟雾直往他眼睛里吹。   因而只好眯住眼。   他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苏填因坐到他身边。   苏填因其实有些不想换,大概类似于恋恋不舍的感情,他喜欢看程恩骄抽烟。   虽然自认识以来,这是第三次直面程恩骄抽烟。   程恩骄抽烟时候的表情既像承受着欢愉又像忍着巨大的灼痛,这种矛盾感让他的脸呈现的味道更加锋利,也更加吸引人。   但还是很听话的坐到了程恩骄的旁边。   屁股刚坐稳,对方就把烟掐了。   “坐对面风会把烟往你那边吹的。”程恩骄拍打着裤子上洒落的烟灰,“时间还早,我们去商场看电影吧。”   苏填因没有异议,也不太想拒绝,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两个人往外走,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苏填因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为什么那个道士说,我们下次再来,他可以算出来吗?”   程恩骄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垫脚附在他耳旁,“我猜他是邀请我们下次来,这也说不准啊,哪天我俩就又来了呢?” 第25章   那道士预估的很准,天气预报通报的晴天就像一个虚假的谎言,他们穿过了那条空旷安静的小道,在即将抵达观音堂的时候下了突然的大雨。   没有带伞,但好在是走到了商业产业比较旺盛的地方,到处都是商店,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卖伞的。   拜观的人群都紧紧围绕在亭子或者大殿附近,实在没处躲的人就窝在商店里或者房檐下。   这个时候个子高的好处就显出来了,高的话在纷杂的人群中就不会感觉视线被遮挡,也不会眼睛直视旁人的后背,心情变得很闷。   这场雨来的很突然,大部分人也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所以现在大家都只能到处寻挡雨的地方。   苏填因抬手徒劳的遮挡住雨水,“幸好不是下午来的,那个时候人更多。”   程恩骄点了点头,偏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这雨应该不会下太久,”他开玩笑,“感觉这应该属于天气突发的小概率事件,我们找个商店去坐一会儿。”   最后程恩骄带着苏填因走进了一家早餐厅,这个餐厅只卖早餐,苏填因不想平白无故占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他眯眼抬头盯着墙面上挂的价格表,目光没有抵达。   但随手往后一抓,这种事情就好像做了无数次一样,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程恩骄的衣袖。   苏填因的眼珠子没动,仍然黏在那张价格表上,只是微微偏过头,两个人肩膀磨着肩膀。   “你吃过早餐了吗?”也许是怕老板听到,所以声音压的很低。   程恩骄莫名其妙地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亲密接触而感到有点紧张。   明明只是肩膀这样柔软的摩擦,他心里就好像无辜的泛起了涟漪。   “吃过了。”程恩骄回答的声音有些沉。   不过苏填因没在意,他略微苦恼的皱起了眉。   这点小表情程恩骄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他猜测对方大概是想吃早餐。   “不过,”程恩骄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自然,苏填因回过头听他后面话音的转折,“我现在有些饿了。”   “好哦。”苏填因笑了笑,面上有些欢欣鼓舞的,“那我们点一份小笼包吧,如果你很饿的话我们就点两份。”   程恩骄想了想,扭过头问了下店主,“老板娘请问这个一笼有多少个?”   老板娘正拿着拖把拖游客从外头携带进来的雨水,闻言头也不抬的就回答,“看你要大份的还是小份的。大份20个,小份10个。”   程恩骄点了点头,贴墙找了个位置,用桌子上面摆放的卫生纸擦掉桌子上的水迹,“点一份大份的吧,两个人吃应该没问题。”   “你吃过早饭了吗?”程恩骄手肘撑在桌子上,挑了挑眉。   苏填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吃过了。”他尴尬的用手捂住嘴轻声说,“其实我也不饿,就是觉得进人家店了不买点什么也不太好,有点白嫖的意味。”   程恩骄大概懂对方的心理,可能是不好意思吧,不想有那种亏欠的心理。   他抬手轻轻拂过苏填因的头发,动作很自然,看起来没有丝毫企图。   “头发湿了。”程恩骄抿了抿嘴,“我帮你擦一下。”   说罢,他强硬的从兜里拿出那种一包一包的小纸,不等对方的回应,略带强势的直接上手替对方擦干头发。   中间横着一张桌子,程恩骄如果要擦的话,就需要站起身来稍勾着腰。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程恩骄的衣袖擦过他的耳朵,近到苏填因能进一步地清晰闻到略微刺鼻的烟味,近到苏填因可以透过程恩骄的眼睛看到呆滞的自己。   他下意识地往后推了一下自己的背,这么一来程恩骄擦头发的手离苏填因的头发又多了一点距离。   “干……干了。”苏填因自顾自的摸了自己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小笼包上来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可能是已经过了饭点了,大家都准备吃午饭了。   包子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程恩骄环视了一下桌子,起身去找老板娘。   看到男人起身的背影,苏填因放松了警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又很想笑,可能是自己退后的动作让男人也很错愕,对方空住的手就像捞鱼不成反倒鱼饵尽失,十分懊悔。   怎么大家都会这么紧张呢,苏同学咂了咂嘴,有些想记住此刻的心情。   这心情还没完全咂摸好,程恩骄拿着两双一次性筷子走过来,将其中的一双递给了他。   “谢谢。”苏填因撕掉包装袋,用筷子插上一个包子,本来想喂到自己嘴里的,但又想对方那么照顾自己,自己也要知点好歹,应当主动些。   于是他把手里插上的包子竖到程恩骄眼前,眼睛无辜的瞪大,示意程恩骄接过。   程恩骄也没有犹豫,既然对方给了,那自己就大大方方的接,这一连串的动作显得十分自然。   包子应该是刚蒸好的,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烫舌头,落到嘴里只能张着口吃。   程恩骄怕自己流口水,连忙揪了一张纸在自己下巴下方垫着。   好在没有丢人,并没有流口水。   吃完了就对上了苏填因含着笑的眼睛,其实蛮有意思的,程恩骄感觉自己把对方逗住了,但对方很含蓄,一点儿也不想嘲笑。   “想笑可以笑的。”程恩骄摊牌,他就是很喜欢对方笑,“我可以懂你的心情,如果是你我也会笑的。”   苏填因咽了嘴里的包子,真的笑出了声,“对不起。”他摆了摆手,“主要是你的表情,狰狞的很有意思。”   景区里卖的东西性价比极其低,按程恩骄的意思这包子完全可以一口两个,不仅贵,而且里面包的也不是正经的牛肉馅,估计就是瘦肉的边角料。   所以苏填因看着对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属于他那一份的包子吃完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受着程恩骄的感染,苏填因也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节奏。   “你慢点,不着急。”程恩骄掏出了手机扫码付了钱,他目光定格在窗外,人群散了很多,而且这雨的趋势也确实如他们预料越来越小。   这雨下完太阳估计立马就出来了。   苏填因表面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还是不敢太慢,不想让对方多等,正好此时小笼包的温度不是太烫,刚刚好的程度,他也很快一扫而空。   程恩骄看着空掉的屉笼,手伸进兜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拍到苏填因手上。   “你付了小笼包的钱,我来买电影票吧。”苏填因用纸擦了擦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   他起身坐到程恩骄的旁边,也许是心理作用,距离拉进后,苏填因觉得温度骤升。原本因淋过雨而有些润的身体,突然间暖和了起来。   这种温度让怕冷的苏填因有些贪恋,但还是克己复礼地缩了缩脖子,没有进一步靠近。   手机界面是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说实话从封面看过去就丝毫没有让人想看的欲望。   但为了和苏填因多待一会儿,程恩骄勉强在一众烂片中挑了一个不那么烂的喜剧片。   其实还有一个爱情片的,但程恩骄觉得没意思,爱情片是电影里的爱情,要真是个烂片,几百个机位的亲吻戏也不会让他两上头一点。   是的,他就是那么果断的认为苏填因是个十分有品的人。   那电影院不远,看完了要到下午一点多,程恩骄心想着到时候还可以约个午饭。   雨确实下的小了,感觉都不是在同一个空间下的,滴落的也十分不均匀。   “还蛮有意思的。”苏填因说,“这样在雨中漫步,心情也会变得舒畅。”   暴雨过后的天空碧空如洗,湛蓝的叫人不敢生望。还有土壤被翻卷过后释放的清香,沁人心脾。   程恩骄戏弄他,说他理工科文艺范太强,估计从内而外的都不自觉散发着高冷逼人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他旁敲侧击地询问,“所以你在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其实喜欢你,但不好意思上前说。”   跟着程恩骄走路的时候,苏填因一般都走在最里面,他走在淋过雨的平地上,有一种自己的脚也被淋湿的幻觉。   “不是的。”他摇了摇头,表情很淡,“我感觉没有人喜欢我。”   他又想了几秒,复述了一遍,“真的没有人喜欢我。”   程恩骄拍了拍他的肩,“也许有的喜欢是不太容易察觉的,因为动心者本身就自困难解,他也畏惧你的回答。”   这句话音一落,苏填因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很温柔的目光,很寂静的温柔。   他抓住自己的手指,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心跳加快。   这种心情像被筛了几遍的大米,只有最后被挑中的才能晒到阳光的心情。   这种慌乱的心跳让他有些失神,心理学上说,心跳的猛烈是由于紧张。   程恩骄于他而言不是陌生人了,最开始不知道如何相处或许紧张难以控制,但随着两个人见面的增多,紧张这种情绪已经烟消云散。   更或者说,高考的时候没有紧张,收到妹妹突如其来的生气没有紧张,此刻不易跳动的心却处处宣泄着他的紧张。   这种紧绷感让苏填因连电影剧情都没有好好看一遍,笑料应该不多,剧情应该也比较分散,逻辑不怎么强。   这些都是根据观众的反应猜测的。   “我去一趟洗手间。”苏填因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对方。   程恩骄应了一声,回他在出口等待。   苏填因盯着镜子里面自己红透的脸,商场暖气开的足,他全身都感觉冒热气。   洗手的时候碰到冷水都忍不住抖一下。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有些害羞的把袖子使劲往下拽,然后将脸埋到袖子中。   从洗手间出来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苏填因认为自己的确贪恋上了这种高尚的友情。   程恩骄见他出来,把手上的那杯可乐物归原主。   指尖触到手心,温度传递。   苏填因惯性的咬住吸管喝了口可乐,连可乐的温度口感都不一样了,好像喝了一杯甜滋滋的姜丝可乐。   苏填因心想,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   他会主动邀我出来玩,陪伴我吃饭,让我走路走里面,用他最诚恳的善意照顾着一个普通大学生。   我能接受他的亲密,我们就是无间的。 第26章   “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苏填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打破了沉默,“如果你下午工作不忙的话。”   程恩骄笑了笑,说,“我现在属于待业状态,走吧。”他拽着苏填因的手腕拉着往前走,“这个商场我经常来,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可惜那个餐厅要等位,而且人还很多。   衣服有些下滑,程恩骄瞥到了,帮他拎了下衣领,手指不可避免的擦过后颈。   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商场,去外面的快餐店随便吃一点。   “对了,为什么现在你是待业状态呢?”苏填因挑着碗里的辣椒,他挺能吃辣的,但今天也许是吹了凉风又喝了冰可乐,总感觉胃有些疼,便想着要杜绝辣椒。   程恩骄扬了扬眉,“我之前说过,我是干编辑工作的。”他看着男大学生傻兮兮的表情噗嗤一笑,“怎么,你是真的没相信吗?”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苏填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先入为主了。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和抱歉,他捂住自己的嘴,真的有些惊讶,“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程恩骄假装生气,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在我面前,真的不用太客气了。”他说,“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那个“对吧”两个字是直盯着苏填因的眼睛咬出来的,因而落音很重。   看着苏填因点头了,程恩骄才笑了,“我发广告也不是骗你的,我真的在辞职之后做这份兼职。但是现在不想做了,一来是这个工作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还存在着极大的坑蒙拐骗嫌疑,我愧对于自己内心。”   苏填因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的听对方讲话。   他这个动作,就是很专注投入的动作,总让程恩骄想到猫这种生物。   眼神太直勾勾了。   与这双眼睛对视久了,自己的心情都会颤抖。   程恩骄将左手横放到自己眼睛前方,距离面目十公分,欲盖弥彰的遮住对方的眼睛。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马上新的一年要开始了。”程恩骄语气挺严肃的,“我有了新的工作计划,当然也有新的人或事物,这些需要比较高的物质基础。”   苏填因听懂了,很真诚地祝福他,“新的一年工作一定会顺利的。”   手机里消息覆盖的很多,大部分是学院消息群聊,翻到最下面才看到许舟行的消息。   对方在今天早上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说是以表庆祝。上一次的篮球比赛没有什么悬念的得了最佳开幕式奖项。   苏填因看到这条消息心里还蛮开心的,这种开心里夹杂着释放。   他害怕自己给整个团队拖后腿,虽然杨蝶说他是这个团队的精华。但终究没什么自信,更怕扫兴。   此时看到自己帮上忙了的好消息,内心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有些得意忘形的开心,把手机递给程恩骄,上面赫然成列的是许舟行的庆祝消息,“我紧张了好多天,现在结果出来了我就轻松很多了。”   苏填因小吐了下舌头,然后把手机收好,给自己和男人都倒了一杯热水。   程恩骄眼前还晃着许舟行的消息,今晚的邀约,他当下没有资格劝说苏填因不要去,理由还是很生硬的“我不想你去”。   他拿过杯子晃了晃,心不在焉的把水都晃荡出来了。   水是烧开的,但好在没烧到沸点的程度,摇出来的水都撒到程恩骄的虎口上。   苏填因吓了一跳,但自己兜里没纸,条件反射的还记得程恩骄兜里塞了纸,便直接上手掏对方的兜,哆哆嗦嗦地抽出了两张纸。   越紧张动作就显得越笨。   苏填因直接将纸摊开,完全的覆盖在虎口上吸附着上面的水。   看得出来面前男生的担心,程恩骄安慰他,“没事的,这水没那么烫。”   苏填因的表情也不掩藏,涵盖着对朋友的关心和心疼,“都红了。”他用指腹轻轻划过,“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免得烫出了泡。”   程恩骄连忙拒绝,他说自己没有那么娇气。跟饭店老板交代了一声,去后厨用凉水冲洗着烫红的地方。   苏填因也没闲着,饭店旁边就是药店,他咨询了一下医师,买了一支烫伤膏。   程恩骄已经站在药店门口等着他了。   他接过药膏,没有涂抹,把手呈到面前给对方看,“真的没事。”   凉水冲过后,确实红肿消下去了很多,于是又上手轻轻摸了一下,“疼吗?”苏填因低着眼睛。   “不疼,真的。”程恩骄语气有些无奈,他怕对方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情,拍了拍苏填因的手臂,“我自己晃出来的,你可不要想是你的错,我不接受这种揽责啊。”   苏填因下午要交个报告,需要返校。本来程恩骄说是送他的,但是苏填因还是怕动作太大影响伤势,就推辞说,“我还要跟我的同学一起约个饭,就是你刚看到的。”   程恩骄无话可说,总不能说我不想你去见别人。   何况许舟行也并没有真正采取什么动作。   -   苏填因告诉许舟行自己在外面,准备返校。   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周到,直接就到校门口等着他了。   许舟行也长得很英俊,而且可能是因为练舞的缘故,对方的脸总体偏柔和,没有程恩骄那么俊。   当然脾气看起来也够温和。   “给。”许舟行甩了个安全帽,苏填因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接住。   “我想着你刚出来,回来肯定累,等小公交太麻烦了,不如就我来接你吧。”他也看出了苏填因的纳闷之意,特地解释道。   这么热心肠让苏填因反而更不自在了,他草率的点了下头,端正的坐上了电动车。   前座的许舟行从鼻腔里溢出了笑,“你怎么跟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坐那么端正,稍微弓个腰,后面跑得快就抓住我的腰。”   苏填因不打算抓住对方的腰,所以没有回答。   只是配合着弯了下腰。   电动车就是跑得快,将近两公里的路程眨眼间就到了。   “那就说好了,”许舟行接过头盔,“五点我来接你啊,去聚个餐。”   “还有谁啊。”苏填因主动发问。   许舟行笑了笑,上前移了两步,凑近到苏填因身边,“你来了就知道了。”   苏填因退了一大步,委婉的暗示他,“你还真的热情,对谁都很好的样子,就是有点太似火了。”   “什么似火?”许舟行愣了愣,问。   苏填因回答,“热情似火。”   这个词语落下许舟行立马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分人的好不好,别人我还不这样呢。”   苏填因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点了点头就径直走近教学楼。   把资料收集完整合报告花了一段时间,等忙完了一看窗外,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可能是下过大雨的影响,那太阳格外的红也格外的耀眼,旁边还过滤了一道残影。   苏填因准时的下了楼,楼下只有许舟行一个人。   他好奇的询问,“还有的人呢?”   许舟行倚着电动车手把上玩手机,闻言头也不抬的就回答,“就我们俩啊。”   眼看对方没有想进一步解释的样子,苏填因只好暗自咽下困惑。   许舟行开着电动车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说起偏僻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毕竟今天早上才去市中心溜了一趟。   上了电梯,穿过足浴房,到了一家地锅鸡的饭店,苏填因才真的意识到这顿饭只有他和许舟行两个人。   他有些不自在,只好不厌其烦的继续发问,“那个,杨蝶和孙淑珍同学她们不来吗,不是庆功宴吗。”   许舟行没急着回答,先问服务员要了三瓶啤酒。   苏填因本来想说自己喝不惯酒,对方不用点那么多。但转念一想,兴许对方一个人就能把这些酒全部喝完,于是又闭上了嘴。   “庆功宴本来是要来的,”许舟行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翻到了起子,开了一瓶啤酒,自顾自的给苏填因倒了一杯。   都已经倒上了,苏填因更不好说什么了。   许舟行继续接过话茬,“但是他们临时有事,就让我带你出来吃一顿。”他笑了笑,“毕竟得奖你占大头。”   苏填因闻言笑了笑,他不擅长说特别漂亮的话,只好保持微笑。   这顿饭全程基本都是许舟行在说,其实苏填因觉得气氛并没有那么融洽,但对方很明显没有察觉到。   可能还把苏填因当做很好的听众,絮絮的说些自己曾经的过往。   “总之,我练舞就是这么一个机缘巧合。”他抬杯子往前够了下,苏填因只得跟他碰个杯,草草的抿了两口。   然后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   快无聊得发霉了。   苏填因这顿饭也并没有吃什么,他觉得今天好像格外漫长,漫长到他每时每刻都在吃饭。   倒的那一杯酒苏填因喝完最后一口,许舟行忽然闭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哥。”这是今天晚上许舟行第一次这么叫他。   苏填因摆端正姿态凝视对方。   对面的人晃了两下手,说,“哥,你知道同性恋吗。”   这个话题起的很突兀,苏填因也愣了。   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很微弱,但此时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这点声音听起来也很清楚。   他试探着回答,“我知道,这个在当下社会还挺多的,虽然我身边没有……”   许舟行打断他的话,“我就是同性恋。”   “嗯。”苏填因应了一声。   这回答竟然还诡异的打断了奇妙的气氛,许舟行重复他的话,“嗯。”   “不是不是。”苏填因连忙摆手,“这个嗯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没有别的其他意思。”   许舟行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说这个是因为,我感觉你也是的。但你这么说,其实你不是。”   苏填因没有对谁动过心,也不好完全的说自己不是,从计算机概率学的角度上来说,万事皆有可能。   “哥。”苏填因感觉许舟行应该是有点醉了,因为下面的话是完全超乎他的预料的。   “我其实喜欢你挺久的了,一开始是仰慕,觉得你很厉害,奖学金拿到手软,长得也那么好看。”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在给自己壮胆,“后来这感情就变质了。我们男同是这样的,动心很快。”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试一下。”许舟行这么问。   这顿饭苏填因觉得自己吃的生不如死,现在十分后悔不如跟程恩骄吃饭,唯一万幸的是许舟行说自己不用答应他,他也没想着一次告白就能成功。   下一秒又晴天霹雳了,许舟行说,“我会追你的,今晚过去就是新的一年,我要让我的大学没有遗憾。”   苏填因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下,这下子他估摸着对方应该是真的醉了,不是完全醉的状态也是有点不清醒的状态。   苏填因特别想告诉对方,你还是遗憾着吧。   后半程饭怎么吃过去的苏填因没什么印象了,他喝了酒又听了一堆胡言乱语,感觉自己脑浆把自己大脑小脑都粘住了,无法思考。   对方还非要骑电动车回去,苏填因好言好语的劝他,这才成功把他送上地铁,电动车他给手动的推到了停靠共享单车的地方,打算让许舟行明天自己骑回去。   总不能是苏填因自己骑。   因为是周六,苏填因就没打算返校,准备回家再住一个晚上。   路上他就晕得头脑发胀,好在是乘坐的地铁,很稳,并不颠簸。   要不然苏填因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到家的时候妹妹已经回来了,椰丝嘴里叼着球爬到苏填因跟前。   苏填芝解释,“明天元旦,我们今天就没上晚自习,还有明天早上放半天,我要睡到上学,都不要叫我。”   椰丝眼巴巴的盯着他,苏填因妥协了,心软了,拿起狗绳。   狗能感知到有人要带他出去玩,撒丫子就一溜烟没影了。   遛狗没去多远,就在附近的公园里逛了逛。   晚上的天空暗的能沉底。   许舟行又给他发了条消息,大意是说自己没醉,说过的话会履行,希望苏填因慎重的考虑一下。   紧接着感到鞋子上一股湿意,他瞥向罪魁祸首,椰丝好像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一边啃草。   苏填因无奈,嘟囔着这一个晚上大家都在发疯,毫不留情地扯着椰丝往回走。   椰丝没玩够,哼哼唧唧不想回,苏填因这次不管它,非常执着的把狗拽回去了。   他疲惫的把鞋子刷干净,然后拿洗衣粉浸泡。   又帮着妹妹讲了几道数学题,忙完这些他回到屋子里几乎想倒头就睡。   但睡不着,可能是喝了酒,精神很亢奋,眼皮耷拉松弛得很,但就是不能完全闭上。   只好拉着床头读书灯,靠在靠枕上发呆。   零点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烟花的声音,扑通扑通的,好像还伴随着人群的尖叫。   然后他收到了来自程恩骄的新年祝福。   程恩骄:【新的一年,平安喜乐,岁岁平安。】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晌,感觉眼睛有些发涩。   因芝:【新年快乐。】   他都快忘记了,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如若不是零点的烟花,如若不是来自程恩骄问好的消息,这一天应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第27章   “还没睡觉啊?”那头询问。   苏填因老实的回答,“今天晚上喝了点酒,现在有点亢奋,不太能睡着。”   那头半天也没回消息,正当苏填因准备关掉网络强制催眠自己的时候,手机响起了电话铃。   看着备注为程恩骄的电话,苏填因按下了接通。   男人几乎用气音说话,“打扰你睡觉了吗?”   苏填因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到只好张口说话,“不影响的,我还没有睡着。”   “怎么喝酒了,不想喝推辞掉就好了。”程恩骄继续用很低弱的声音说话,这样的嗓音在夜晚中如冰冰凉凉的月光,有点催眠。   他有些半梦半醒了,声音也不由得断断续续。   “有人给我倒了,都喝了,我也喝吧。”苏填因说。   酒意大概此时此刻才迟到的涌上来,不知不觉间苏填因已经陷入了很沉重的睡眠。   程恩骄听到男生的呼吸声,很匀称,以为对方还在等自己开口说话,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用不好意思,谁都有点短板,你要是不擅长喝酒,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喝。”   又等了一会儿,通话的时间往后延伸着,程恩骄判断对方可能已经入睡,试探着唤了男生的名字,“苏填因?”   “苏填因,你睡着了吗?”手机那头传出了细小的鼾声,估计是喝酒喝得疲惫了,今天真的累到了。   程恩骄的脸被电脑屏幕折射的光映的发白,此时远处的观音堂聚集的人群又放起了烟花,他下意识的捂住手机听筒。   这烟花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程恩骄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思,没舍得挂电话,就硬生生的捂着听筒。   等到热闹散尽,他隔着电话又再次珍重地向对方传达祝福,“晚安,新年快乐。”   所以说不能喝酒就真的不要去喝,喝酒的前一天晚上还好,只是睡觉有些困难,但是睡醒后的早晨才是最难熬的。   头痛欲裂。   他甚至比苏填芝起得还要晚。   赵慧惠女士看他起来了才去把午饭重新热了一道,微波炉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赵女士说,“你吃过饭去洗个头吧,看起来你的头发好像被鸡啄了。”   苏填因现在也没空在乎自己的形象了,他坐在餐桌旁边,脸睡得发红,无精打采的拖着腮。   赵女士把饭菜给他端到桌子上,也坐到了他对面。   “我以为你没回来呢。”赵女士看自己儿子实在难受的要紧,满脸心疼的起来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妹妹说你回来了,她要上学就没等你起来吃饭。”   苏填因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他主动解释,“昨天聚餐喝了点酒,现在有些晕。”   “那还喝什么酒啊。”赵女士语气严肃了点,“我就记得小时候你爸开玩笑让你抿口啤酒,当时你就吐了。不能喝就直接说不要喝啊,白白的让身体遭罪。”   她拍了板,“下午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吧,不要挤地铁了。”   苏填因也是乖,顶着自家母亲严峻的脸,哪怕自己并没有什么食欲依然强撑着把小半碗米饭吃完了。   吃过饭后他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瞅了瞅自己,别说,这头发看起来像被蹂躏过无数次一样,乱蓬蓬的炸毛。   颇有一种自己此前烫完头发第二天起来的样子,炸得发量都翻了一倍。   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他迅速洗了个头发,拿毛巾简单的擦了下。   主要是手腕没什么力气了,感觉睡了一觉又洗了个头,像去叙利亚闯荡了一番。   赵女士雷厉风行,已经把车开出了地库,苏填因只好快速地收拾完东西搭上母亲温暖的车。   “又不吹头发。”赵女士一边倒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他的头发,下一秒方向盘就打了出去。   苏填因就简单的笑,不过多的说话,他怕赵女士要呲儿他。   翻到手机通话记录苏填因这才注意到原来昨天晚上睡前确实接到了程恩骄的电话,不是梦。   有十六分钟,苏填因把手机倒扣到自己胸脯上,回忆着昨晚具体聊了什么,竟然聊了十六分钟。   但很遗憾,什么也没回忆出来,就记得对方问他怎么还不睡觉了。   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询问对方的念头,主要是看起来就很奇怪,哪里有人主动问起通话的聊天内容,这未免有些。   太过了。苏填因脸又红了。   打开车窗,让冷风吹着自己的脸。但是赵女士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还有几条来自许舟行的消息,苏填因现在看到这个名字就感觉太阳穴突突的,非常想自暴自弃地屏蔽对方。   打开了对方的聊天窗,对方发的消息大意就是感谢昨天苏填因把他送上地铁,然后拜托对方先不要着急拒绝他。   还有一张图片,是许舟行的电动车。   苏填因内心有些不耐烦,对方发的消息没头没尾的,虽然他能猜到这张图片的意思应该是想告知苏填因他已经把他的电动车开走了。   没什么过界的,但就是让他的心情有些不得劲。   “行了,车开不进,就送你到这儿。”后面的喇叭按得非常勤快,赵女士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   “嗯。”苏填因把卫衣的帽子扯好,给妈妈挥手道别。   刚到宿舍李昀河就叫住了他,然后把一个很大的蛋糕盒递给了他。   单纯的男大学生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蛋糕吗,真漂亮啊。”   李昀河笑说,“不过年过节的,她送我干什么,这是计算机隔壁班的,那个好像上次也参加了篮球比赛吧,叫什么。”李昀河想不起来了,敷衍了过去,“不管姓什么了,他到时候会给你发消息的。”   听到李昀河说的前半句话,苏填因就反应过来了。   他内心有些小小的无语,不知道许舟行突然发什么疯,感情这种事情不是水到渠成的吗,更何况自己只跟对方见过几次面,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突然发什么疯,向他告白。   他转念一想,莫不是对方在戏弄他?   但这个理由应该不太成立,他没有参加什么竞赛,不善于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能让他有点名的就是拿了国家奖学金,做了奖学金答辩。   他没有跟谁结过仇,也没有跟谁保持过载的友谊,无缘无故戏耍他做什么。   想不通,在看到许舟行的消息更是想不通。   许舟行:【送你的蛋糕是新年礼物。】   苏填因扶额,转了三百块钱过去,留言这也是新年礼物。   然后他把这蛋糕给舍友分发了。   那厢的程恩骄正在进行着简单的锻炼,平板支撑支得有些无聊,于是就翻了翻手机,看到杨蝶这姑娘发了条语焉不详的朋友圈。   【某人终于上手开追了。】附图是一张精美包装的蛋糕。   他隐隐约约的有股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指向还挺容易破解的。   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拽,朋友圈重新刷新了一道。   眼睛毫不停顿的定格在新蹦出来的图片上。   一模一样的蛋糕,虽然是切开过的,但因为前一张蛋糕图不久前才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蛋糕就是同一个。   这条是王豪发的,上次麻烦他送苏填因回宿舍就顺手加了微信。   王豪:【谢谢老苏分享的蛋糕,太好吃了,想知道A大哪家蛋糕店可以和这个相媲美。】   通过上下两条朋友圈反推,程恩骄基本上能得出一个结论,苏填因应该是在被人追求,因为杨蝶也参与了这个话题,所以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许舟行。   现在就是并不确定苏填因知不知道许舟行示好动作的目的,尽管程恩骄到现在也认为苏填因大抵是个铁血直男,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准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平板支撑也撑不动了,程恩骄内心有些慌张,手心里都冒汗的程度。   但是更让人无奈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毕竟自己的心意自己也明了了没有多久。   这种仓促的爆发让他有些发昏,不好的心思往上泛滥。   程恩骄摇摇头,甩掉奇形怪状的心思。工作的事情他已经跟苏填因坦白了,现在进A大也只能借着表妹程琪琪的由头。   想到这儿他已经坐不住了,拿上手机,把湿掉的衣服换掉,给程琪琪发了条消息。   程琪琪出来的很准时,基本上他刚到A大校门口,表妹也同步到了。   “麻烦你了,让你跑了一趟。”他拍了拍程琪琪的肩,以示歉意。   表妹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不用哥,我给你刷脸你进去吧。”她带着程恩骄往学校走,“其实我今天睡了一下午,你叫我出来刚好也是出门散个步了。”   “没事儿。”程恩骄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多睡觉有利于身体健康。”   程琪琪:?   现在A大的树大部分叶子都已经掉光了,上次来看还是牵强地挂在树枝上,如今受了狂风暴雨还有严重寒霜的凌辱,都撑不住的铺在了草丛两边。   没有绿色确实是怪清冷的。   他把表妹支走了,到A大的潮心湖坐着。   说实话所有的景遇上冬天都差了点意思,潮心湖甚至都不如前一个月清澈。想必是因为雨下得过多,浑浊的水搅得都变质了。   野生天鹅、鸭、还有红金鱼也不冒头了,湖面上飘着的都是落叶。湖岸上有作业工人拿着很大的兜网舀着落叶。   凌冽带着暖的风僵硬地吹起生机。   程恩骄并没有想好什么对策,下意识就想你要是追的话,我也来追。   那就看谁能追到好了。 第28章   程恩骄在A大校内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苏填因说过他的宿舍号,他还隐约记得,便打算蹬着共享单车去找人。   今天是周末,程恩骄拿不准对方有没有别的计划,从前的大学生活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学霸差不多已经着手复习,有的甚至是超前点播,预习下个学期的内容。   当然程恩骄自己不是学霸,没有这样的实际体会。   九号,十号,十一号。   从潮心湖穿过很多宿舍楼,程恩骄按了刹车,左脚压在地上,停在了十一号宿舍门口。   今天天气转晴,太阳一点儿也不含羞的露出头来。   宿舍下面晒着好多被子,隔挺远的,但好似依然能闻到被子晒到阳光棉絮的味道。   坡上有几只三花也慵懒地从草丛里溜出来晒太阳,路过的每一个大学生都要驻足看着。   学校的猫也聪明,日常食物多半都来自大学生的投喂,所以有人要上来摸它们,猫崽子都知道不躲,而且还会舔脚打滚撒娇卖萌。   程恩骄的头发被阳光晒得发金,暖和起来了那种被迫的心情也褪去了,瞬间不再没头苍蝇了。   他认为苏填因就算是男同也不喜欢许舟行那一挂的,这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程恩骄做人有另一种好处,就是会对自己的某些推测,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信服,这种自信也是让他在职场中生存的法宝。   暗自想了很多,程恩骄不打算今天再去打扰对方了,就算真的要追人,也不该是一天之内让对方接受两个晴天霹雳——原来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男同,听起来就够荒谬的。   他打算骑着自行车打道回府,就当做今天没来过。   下一秒,他的身形一滞。   “程恩骄?”   身后的男生脚步听起来越来越清晰,程恩骄的背下意识挺直。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花眼了。”苏填因扶住车把头,手上拎着两个黑色的垃圾袋。   “你怎么来了,找我的吗?”也许是幻觉,程恩骄总感觉苏填因眼睛好像放大了一点儿。   程恩骄又蹬了两下,倒着的。   前面是坡,很容易溜车。   “我给我表妹送个东西,她也是A大的,然后随意溜达就到这儿了。”程恩骄说瞎话张口就来。   苏填因愣了一下,视线低垂了一下,再抬眼的时候,眼睛就无端小了一圈。   男生点了点头,“你会骑自行车啊,真羡慕。”   这语气的羡慕丝毫不作假,真实的快要溢出来了。   程恩骄摸了摸鼻子,手也扣在了方向把上,两个人的手几乎快要挨到。   苏填因没注意这一茬,还沉浸在羡慕的情绪中。   “你不会骑吗?”程恩骄笑着说,“我教你吧。”   男生惊讶了一下,惊喜的确认,“那太好了,麻烦你。”   竟然没有不好意思的推辞,程恩骄心想,我都准备好跟你迂回几个来回了。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看来真的很想学。   “那我们去南校区吧。”苏填因说,“那有个很大的操场,人比北校区的操场少。”   “好的。”程恩骄应着,但没有动身,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苏填因不知所云的全身上下扫了一眼自己,这才注意到手里还拎着灰不溜秋的垃圾袋。   他傻兮兮地笑了一下,“哦,我忘了。”然后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路小跑到垃圾回收处,严格的按着垃圾分类的标准分别投放了垃圾。   “那个操场就穿过隧道就到了,不过还是有点远。”苏填因站到自行车旁边,“你骑过去吧,我走过去。”   “不用。”程恩骄抬胯从自行车上下来,脚稳稳地落在地面,双手都握住方向把,“我推着,陪你一起走。”   坡上的猫也机灵,看着有车要滑下来了,连忙夹着尾巴闪到草丛里。   隧道白天不会开灯,相比外面直接袒露的白日,还是暗了许多。   推着推着,程恩骄就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阵水流声。   苏填因解释,“隧道里的水流声好像是地下管道,在密闭的环境里会听得更清楚。”他走上前握住了右边的方向车把,这下子双手真的碰到了,程恩骄下意识地撤开右手。   “我帮你推一边,减轻一下你的重量。”苏填因说。   这样推其实比单人推更受罪一些,因为两个人推,方向感就是由两个不同的大脑控制,所以推起来总会卡壳,走一段路程车子就会东倒西歪的。   苏填因自己好像没注意到,依然很兢兢业业的使出力气推着单车。   这下子程恩骄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不会骑自行车了。   这隧道还是很适合白天走,晚上走暗漆漆的,再夹着意味不明的水声,让人瘆得慌。   白天穿过隧道有一种枯木逢春的心情,勉强让人有点慰藉。   如苏填因所说,穿过隧道就不需要再走了,旁边就是一个稍显空旷的操场。   把单车骑过来还挺累的,程恩骄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冒烟,“填因,你帮忙把车推进去,我去商店买水。”   苏填因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还回味着对方对他的称呼。   填因。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有人有人这么喊他。   有些别扭,但又很亲密的称呼。   骑单车对苏填因来说就是一件稍显复杂的事情,因为他不会。   但是学习骑单车这个程度又上升到另一个层面,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他学不会。   “慢点慢点。”程恩骄快速跑过去,双手用力压着自行车的后座,抑制着强大的冲力。   男人呼了一口气,“差点就摔了。”   苏填因还是个菜鸟,就连下车的姿势也没有那么帅气,踉跄的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连共享单车也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好累。”苏填因有些摆烂,直接一个后仰,躺到了草坪间。   躺下的太果断,头皮被硬硬的草压着有些疼,男生小脸又皱巴了,又重新坐起来,拿着双臂压着自己后脑勺,再次瘫了下去。   程恩骄承认自己被可爱到了,有些压不住,马上就毫不留情的大笑。   苏填因脸上是那种“毁灭吧”的表情,任着程恩骄随意笑来笑去。   程恩骄把单车扶起来,然后对着躺下的苏填因伸出了自己的手,“起来吧,练得不开心就不要练了。”   苏填因本来不想搭理男人伸出的那只手,他累得还没休息够,还要躺着。   但屁股动了两下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单眯着眼,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往下移着,直到摸到裤子,他才意识到已经湿完了,来不及思考,他直接拽着程恩骄的手,做一个助力,“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白色的裤子屁股湿的那块儿确实是非常明显,程恩骄咳了一声,忍住自己的笑意。   “怎么办。”苏填因很尴尬,想把外套脱下来围在自己的腰上。   程恩骄制止了他,“昨天下了大雨,草地上润的。不是很热的天还是不要轻易脱外套,你坐到自行车上坐一会儿自然而然就干了。”   说罢还是觉得苏填因这副模样有点好笑,强忍了几十秒放弃了,凭着自己的意愿笑了两分钟。   等笑完了和苏填因对视上,才后知后觉自己笑得过于放肆,别把人惹得生气了。   苏填因没生气,反倒是觉得程恩骄笑起来的样子很有感染力。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也不由得笑了,扯着自己的身躯走到自行车上坐下来。   这一下午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能非常自然的坐上自行车。   太阳现在更加明显,快要落日了,橙光洒在天际,有种落日余晖的恬静美。   苏填因喝了两口水,把水扔到程恩骄手里,正色道,“我觉得我已经学了一点,虽然这一点等同于没学,不过还是聊胜于无的。”说着说着苏填因似乎也觉得很委屈,不能理解自己辛苦学,怎么一点起色也没有。   程恩骄鼓励他,“你说得对,我们今天就把走直线练好就完美了。”   也许是老天都被苏填因努力学习骑自行车的精神感染了,男生走得两遍直线都非常稳,也非常直。   他兴奋地冲程恩骄挑了挑眉,程恩骄是很好的老师,适时地给予苏填因掌声。   掌声乱的毫无章法,旁边有的学生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苏填因尴尬地下了车,摸着自己的鼻子,“你好像把我当小孩儿。”   程恩骄没说话,在自己心里,苏填因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七岁的年龄差还摆在那里。   “今天就学到这里吧。”程恩骄说,“下次有机会带你学走弯道,慢慢来。”   “好!”苏填因扎扎实实地笑了,伸了个懒腰,提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学习骑单车就跟普通的学习一样,如果我一直不会,那可能就是让我受挫的事情,我需要摸爬滚打。”   “所以,”他偏头看着程恩骄,“下次你不用一直扶着车后面的位置了,我多摔几次没关系的。”   他俩继续这么摇摇晃晃地推着单车往回走。   苏填因是个很有韧力的人,程恩骄知道,但是这是更直观的一次知道。   “我多摔几次没关系的”,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有勇气的话,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程恩骄想,这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到了宿舍的坡底下,苏填因松开了扶住车把的手。   看起来是要道别的节奏。   程恩骄思索了一秒,“今天我看朋友圈,你吃到蛋糕了吗?”   苏填因惊讶地瞪大了眼,男人又补充说,“你的一个舍友发的,他吃到了一块儿蛋糕。”   苏填因想到了这蛋糕的来源,脸上的表情都古怪了点,“是的,你想吃吗?我上去给你切一块。”   程恩骄才不想吃来自情敌的蛋糕,他摇了摇头。   “好吃吗?”男人又问。   苏填因诚实地摇了摇头,“巧克力占比太多,太甜腻了,吃不完。”   程恩骄摸了摸男生的头发,“你过生日了,我也给你买一个,带你亲自去挑,挑你喜欢的。”   苏填因已经提前道谢了,“谢谢你,你过生日我也会送你很大的蛋糕。”   坡上的猫咪咪叫着围到了程恩骄腿边,程恩骄漫不经心的摸了下猫的背。   苏填因插嘴道,“猫不亲我,见了也会躲。”   “所以我不太喜欢猫。”苏填因把这个结论点出。   程恩骄心里笑他傲娇,明明是因为得不到才说讨厌,他善解人意的说,“我理解,我也不喜欢猫。”   准确来讲,他是什么动物也不喜欢。   男大学生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背过身子往宿舍楼走去。   才走了一半,男大学生就顿住了脚步。   程恩骄盯着背影的眼睛慌忙避了下,无处遁形地落到了脚下的猫身上。   苏填因果然扭头又重新走了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口香糖递给程恩骄,然后声音很低地说,“程哥,跟你在一起玩真的很快乐。”   “我走了,拜拜啦,你路上小心。”   接着男生就一溜烟儿地跑开了,留下程恩骄一个人在原地恍神。 第29章   元旦过后基本上就算是A大学子最忙碌的时候,因为真正的期末周到了。   整体上A大的期末考试并不简单,人文学院以及文科类学院的还可以,理工类尤其是计算机学院的难度属实是非常让人震撼,所以像苏填因这种连续两年成为专业第一名并且绩点还很高的学霸,是众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苏填因也难得清净了,大家都非常认真的复习准备期末周,就没有突发事件打乱他的计划。   许舟行也不知道什么想法,自从把蛋糕钱转给他之后,对方没有收,他俩就断了联系。   这也让苏填因发自内心的吐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对方应该就是随便说说的,接下来的追人计划应该是告磬了。   这次期末考试苏填因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把握,前两年自己是严格按照好学生的标准,把自己的学习生活安排的满满的,复习预习一个不落,而且他很少出去玩,最多就是一个月跟舍友聚个餐。   并没有像最近的两个月一样出去的那么频繁,想到这儿,苏填因码代码的手在半空中停下来。   原来一个人习惯的改变只需要另外一个人闯入自己的生活,原来只需要一个好朋友就可以轻易使日子增添不一样的色彩。   程恩骄知道他在复习,也没有主动邀请他出去玩,只说考完试了带他继续学自行车。   这句话勉强算个续命良药,学累了想睡觉的话就瞅一眼屏幕上的这句话,苏填因莫名其妙对着电脑上一连串的字符笑了一下。   自己好像把程恩骄当成了自己的长辈,心里还惦念着自己的最终学习成果会不会影响对方对自己的印象。   就这么在图书馆泡着复习了一周,再加上补课,苏填因已经瘦了五斤。   这是一个晴朗的周一,苏填因也犯懒了不想跑到图书馆,舍友们跟着他连轴转复习了一周,已然是疲惫的无法清醒,都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窗帘拉上,屋子里透不过一丝阳光,暖气还开着,闷热黑暗的气氛确实叫人昏昏欲睡。   苏填因背着背着就续不上了,看着课本里的字都感觉有重影,他便也投降了,把书倒扣在书桌上,心里不停念叨着,我就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一定起来。   等苏填因再次睁眼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他揉了揉眼睛,背上的毯子随之“啪”地一声坠落在地上。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恼怒地弯腰把毯子捡了起来。   旁边的李昀河往他桌上放了两颗咖啡糖,“清醒一下吧,都累成啥样了。”   “谢谢。”苏填因手里有汗,撕了好几下都没撕开包装袋,只好拿出了剪刀把包装强制剪开。   把糖咽到嘴里,用舌头卷了一圈将糖打湿,感受到扑鼻的苦味,苏填因才拿过毯子询问,“这是哪个善良舍友的。”   王豪用嘴指了下,“喏,是咱们宿舍的老妈子陶虹的。”   苏填因于是又冲陶虹道了谢,将毯子叠好放到对方的床铺上。   他重新坐回到书桌面前,那本倒扣的书已经被他睡得压扁了,很多页脚都折了起来。   人果然不能随便立flag,不自律的人就更不能立了。   说好的二十分钟,结果大脑不受控制的睡了三个小时。   苏填因拿过那本书开始一张一张的压平页脚,旁边的王豪把耳机摘下来,喝了一口水,在耳机的轻微漏音中王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填因应了一声。   “你刚睡觉的时候,程哥,”他还怕苏填因不知道哪个程哥,进一步的解释了一下,“就是上次送你回学校的那个,他给你打了个电话,一直响我就帮你接了。”   听完王豪的话,苏填因下意识拿过手机,果然一个小时前对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他有说有什么事吗?”苏填因问。   “没有吧。”王豪想了想,肯定的回答,“没有,然后我就说你还在睡觉,他就说不打扰你睡觉,先挂了。”   “嗯。”苏填因三下五除二的把咖啡糖嚼碎咽了,又套上了外套,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期末周的路上是最清净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   苏填因走了快一公里都没见到什么人,一路上只有树影和猫叫的声音陪着他,他走到潮心湖,这会子没有人,鸭和鹅倒是全聚齐了。   叫得非常活泼,苏填因怀疑动物的灵性让它们感知到有一批大学生即将离开学校了,它们也能更自由。   在手机上戳了两下,苏填因给程恩骄回拨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声很轻又很哑的问好,随后响了一声“咔嗒”的声音,苏填因知道对方应该是点了根烟。   “我睡醒有一会儿了。”苏填因用手指轻敲着背后的手机壳。   “哦。”男人笑了笑,声音大了些,“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微信上也可以跟你说的,但是快有两周了,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就想跟你打个电话。”   意思是程恩骄想听他的声音。   苏填因也笑了,脸上的酒窝清晰地浮现。   程恩骄吐了一口气,不成型的烟圈在半空中散尽。   用力拿手指把烟头捻灭,程恩骄接着说,“你考完试,我带你去学单车,还有一场烟花秀你感兴趣吗,我可以提前购票。”   男生问,“元宵时节的吗?”   “不是,”程恩骄拿过旁边的卫生纸囫囵吞枣地狠狠攥在手心里,轻抽了一口气,“就是一个马戏团,挺有名的,杂技表演附带烟花秀,离这儿并不远。”   电话那边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程恩骄呆愣的看了眼手里的卫生纸,下一秒无奈地砸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手。   考试战线也拉的挺长,满打满算要考一周。   舍友们都扛不住,抱怨了几次为什么不能在一天考完,剩下的日子提前解放多好。   李昀河收拾课本收拾的啪啪响,“这简直是不合理啊不合理,我自己不想复习,又眼睁睁看着别人复习,自己在挂科的边缘徘徊,实在是很恐怖。”   这样的话每一次期末考试都必定会重复一遍,不管出自哪个舍友的口中,总之是一定会出现类似这样的话。   之前苏填因没多大感触,除了自己其他的舍友都是外地的,不能经常回家,就想念着回家,他没有这样的顾虑,期末考试的安排对他而言都可以。   不过今年略微有点不一样了,他也想快点结束漫长的考试时间。   一同结束漫长的等待时间。   苏填因现在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感受了,于是主动说,“我帮你们捋一下最难的两科的重点吧,希望能让你们一把过。”   陶虹高兴地衣服被子都不叠了,直接一个大踏步上前抱住他,“太感谢了你因因,就等你这句话了。”   苏填因:……   怎么感觉好像上当了。   最后一科是在上午结束考试的,舍友们的行李早就已经提前收拾好了。   王豪和李昀河都是家里人来接,苏填因就帮着陶虹把行李搬到了校门口,“谢谢你因因。”陶虹拉住苏填因的手,“再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苏填因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义不容辞。”   “帮我把我的车行车推到棚子里,我怕下雨,给淋湿了。”陶虹拍了拍他的手,再次表示感谢。   送走陶虹之后,苏填因就直奔宿舍楼去找自行车。   陶虹的自行车应该是个比较大的牌子,从外观上也能看出来,低调却不失奢华。   也不怪陶虹对他的自行车那么上心了。   他推着自行车往棚子走,来得晚了,棚子里已经都堆满了自行车,苏填因勉强见缝插针找了个能塞进去的位置,把锁环扣住,一扭头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他被吓得柔软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许舟行估计没想到苏填因的胆子芝麻大点,真的把对方给吓到了,脚步不听使唤地连忙往后撤了两步,“我就是看到你了,想跟你打个招呼。”   苏填因惊魂未定,内心真的有些生气了,不过没表露出来,余光里瞪了一眼就算发泄过。   不说“没关系”也是表明生气的另一种形式。   许舟行很会自我饶恕,他观察苏填因表情不含愠怒,便以为没事了,自觉地转了话题,“今天终于考完了,我期末周累的快不行,都没有空找你聊天。”   苏填因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看起来好像是累得不成样子了,黑眼圈非常沉重,消瘦得也很厉害。   苏填因不知道说什么,简单安慰了一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放假了,你也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许舟行撅了噘嘴,“不知道会不会挂呢。”他啧了一声,“算了,就像你说的,考完了就不想了。”   身后的电动车接踵而至地响了一声,许舟行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考完了,我带你出去吃个饭。”   又是一个选择的问题,去或是不去。   他不想去,但这话跑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只得又找借口,“你看起来好累了,多休息一下,下次再一起出去吧。”   许舟行思考了两秒,点头同意了,他又按了一下把电动车锁上。   “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宿舍。”   这种简单的要求苏填因找不出理由推辞,点头答应了。   只是两个人的步伐始终错开几步。   “苏哥,”两个人走到了宿舍门口,该要分开各自行走,许舟行说,“我是真的想追你的,你一直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可能还在观望中。”许舟行的语气饱含真诚,“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他也没有等苏填因回应,转过身扬了扬手,走了。   -   拆被套也是个脑子活,把被子拆卸下来废了苏填因好一番力气,头塞到被套里就不想出来,再把头露出来已经满头大汗。   一歇就想躺,苏填因干脆一鼓作气地把厚厚的棉花被叠起来,又把床帘什么的都给扯下来,一股脑子的扔到了洗衣机里。   洗衣机滚筒转的很快,里面的洗衣液被搅得好像浪花翻涌,苏填因看了十分钟,终觉无趣的回宿舍了。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再让对方有进一步的误会。   当面不好拒绝,在网络上就好说话了。   他拿过手机,一字一字敲打。   因芝:【许同学,为了不浪费你的精力和时间,我有义务向你解释,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很感谢你对我的关注,但是我想你应该把时间放在自己身上,至于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等到苏填因把床帘被单什么的都拿到楼下晾好之后,手机里才弹出了许舟行的回复。   许舟行:【我知道了,但你永远是我青春里最景仰的人,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第30章   “这是怎么了,还喝上酒了。”杨蝶把自己的包扔到桌子上,拉链上扣的娃娃挂件也没头脑的将头栽了下去。   许舟行眼睛喝酒喝的有点红,看着白色的娃娃脏兮兮的就忍不住上手去蹭那些灰色的痕迹,看起来好像是被妻女抛弃了一样。   咳咳,停止想象。   杨蝶看了他两秒,叹了口气,把他桌前的啤酒都塞到了箱子里,为了杜绝许舟行再喝的可能性,她使出浑身解数把箱子抬到了店里。   老板算账的眼睛从笔记本挪到窗外,“失恋了啊。”   杨蝶摆了摆手,说自己不知道。   她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拿着手机,“多少钱啊,我给他把账结了。”   老板人还怪好,看许舟行可怜巴巴的,主动说,“看你们都是学生,给你们打个八折吧,一千二。”   “好,等等。”杨蝶急忙撤回了扫付款码的手,声音也大了点,“你这别瞎坑人啊,那个傻子喝晕了我可一口酒没喝,他吃了什么帝王蟹鱼子酱还是吃了什么珍奇海鲜啊,一千二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老板看起来回忆得也很无语,两手一摊就开始诉说他店里的遭遇,“这人还没喝呢就醉上了,也可以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吧。”   “估计是心情不好,一进来就拍桌子说给他拿一箱啤酒,结果转个身的功夫,我那架子上的花瓶就被他搞碎了。”老板啧了一声,狠狠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吧台和架子隔那么远的距离,他胳膊得多长才能打碎啊。”   “那也不能一个花瓶就一千二吧。”杨蝶回头瞪了一眼外头趴在桌上抱着自己娃娃哼歌的窝囊废。   “那不能这么说。”老板眯了眯眼,露出商人的精明算计气,“我这花瓶算镇店之宝,不是什么古董也是两三千收回来的,我都说了看着小伙子可怜,又看着你们是大学生,就给你们打八折,够讲义气了吧。”   尽管杨蝶知道这老板是该死的坐地起价,苦于没有证据,再说也是他们不得理在先,咬咬牙把钱付了。   她转身愤恨的坐到许舟行对面,男生还劲劲儿的,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   杨蝶用高跟鞋踢了一脚他凳子,许舟行虽然醉了但条件反射能力还可以,往后退的同时用他那练舞蹈的腰力狠抬了一下上半身,这才免于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糗样。   “得了。”许舟行真的跟小孩儿一样说下雨就下雨了,还是倾盆大雨,眼泪鼻涕混合的一起往嘴边流,杨蝶看了怪嫌弃的。   她从包里翻找了一包卫生纸扔给许舟行,男生随便的擦了两下,又开始想哭。   “我追求失败了。”许舟行说。   杨蝶心想这结果我早就知道了,苏填因浑身上下都流露出“我是直男”的气息,就差在脑门上标注“男同远离我”了。   她用手扇风,敷衍的安慰,“你看啊,当时我借着篮球比赛的由头让你俩认识,你怂得不敢多说话,你后面忽然脑子又抽风瞎告白,快得那叫人家没有准备,别说人家是直男了,就算人家不是直男,你就说你这目的不就很像跟人约p嘛。”   也不好任许舟行一个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哭,杨蝶心软了,起身拉过对方的手,将其扶起来,“你后面还有机会,表面看你们是回归了做朋友,但暗里看,这也会让你们彼此更加了解,了解多了苏填因就被你攻略了。”   许舟行踉跄地晃了两下,身形不稳的扶着椅子后背,扭过身来看着杨蝶,如喃喃低语般问,“真的吗?”   杨蝶忍不住想笑,背过身来去找自己的包,借此把嘴角的笑压下去。   别为难一个直女了。   “当然了。”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制性的带他走,“最差他也是一个直男,又不会找别的男人,你这落差还低一些。”   -   元旦过后气温就如同妖孽一样变化。   一月下旬立春时节就到了,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一个春天,但这个天气也是很随心所欲,有的时候大风加大雪一齐迸发,最后结果是个冻雨。   因为天气的奇形怪状,所以苏填因和程恩骄约定好的学自行车计划就一再往后推迟。   起来的第一件事情,苏填因就是去拉帘子。   随着帘子的拉开,明媚的阳光刺眼的压过窗户的每一个棱角,让整个屋子顿时亮堂了三个度。   为了进一步的确定天气的走向,苏填因又实时查看了天气预报,最近两天都是雨雪转多云,多云转晴,是个很好的兆头。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播报丰收的咕咕鸟,准时的给程恩骄发去了天气很好的消息。   其实更深埋于地下的含义是:我们一起学单车吧。   程恩骄:【我看到了,今天出太阳了。】   就这一条,不再有别的消息了。   苏填因愣了一下,回了一个“嗯”。之后他又开始徒劳的很忙,收拾了一下卧室,帮妹妹把错题集打印了下来,最后还勤快地制作了一个简易程序。   这个程序很简单,没动什么脑子。   苏填芝老是哼唧每天在学校不知道吃什么,感觉就跟做不定项选择题一样痛苦。   问妹妹为什么,妹妹回答说因为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他们的教室又在所处的教学楼最高层,等去了食堂,好吃的饭基本上就已经排满了队,只能转而选择一些吃腻了的饭菜。   苏填芝还说,现在吃饭也不幸福了,大锅饭,好吃不好吃都是一个味儿。   无论如何,苏填因只想让妹妹开心的度过最后一段珍贵的时光。   苏填芝寒假还要补课一段时间,他制作的程序可以导入妹妹的手表,涵盖了各种菜系,可以选择盲盒开餐,也可以直接选择自己最爱的小吃,寒假补课的每一个中午他都会给苏填芝送饭。   身为哥哥,苏填因总不能免于愧疚,他跟小女孩儿平常没什么话题可以聊的,虽然相处不尴尬,但总归还是有些干巴巴,而且自己还老是惹妹妹生气,他想在能力范围内给与妹妹弥补。   手腕上一空,苏填芝就看着自家哥哥把一串数据给输了进去,最后自动生成一个应用APP,封面还是苏填芝美丽的自拍照。   小女生猜不到自家哥哥的心思,她只觉得好玩,也觉得苏填因很厉害,哥哥永远是她最大的榜样。   “你试一下,看能不能正常运行。”苏填因摸了摸妹妹翘起来的呆毛。   苏填芝选了盲盒开餐,各种菜系转的眼花缭乱,最终定格在炸鸡汉堡上。   “那今天中午就吃这个了?”苏填因含笑问。   女孩儿哼唧了两下,“不要,我再来一个盲盒,昨天中午我吃的就是这个,我要换个口味。”   苏填因随她,帮着把妹妹乱七八糟的书桌打理了一下。   “哥!你快来!”苏填芝喊了一声。   等苏填因走近,看到手表的小屏幕上定格的图片也微不可微地呼了一口气——那是一辆单车。   苏填因不记得自己做这个程序的时候脑子是怎么想的,大概很是心不在焉。   他顶着妹妹疑惑的眼神,手指僵硬地拿过手表,“程序代码有点bug,我给删掉了就好。”   苏填因打开电脑,表情不自然地修改代码,最后他把手表还给妹妹,“修改完了,你确定好了就发给我,我的手机可以收到消息,我不打扰你了。”   苏填芝看着哥哥打开房门离开,觉得苏填因有些傻傻的,嘟囔了两声,又自顾自地挑选菜品。   真是奇怪。   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什么啊。   苏填因刚进门就低下身抱住自己的头,耳朵红得不成样子。   他一直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像毛毛虫一样蜷缩着走到床边,准备用手机搜索一篇学术论文静下心,也扫去自己内心里不可名状的期待。   有的事情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刚刚单车的图片,苏填因已经对程恩骄这三个字麻木了,此时猛地一下弹出对方的消息栏,苏填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蹦跶了两下。   他几乎有些不敢看,踌躇地点开,半眯着一只眼查看消息。   程恩骄:【图片】   男人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还好不是什么文字消息,苏填因心跳轻了点。   裹着冰碴的雪落在树上,大部分树叶已经完全被冻住,厚厚的,但是看起来又轻轻的,摘下来叶片就能直接碎掉的样子。   地上的雪并不厚,能清晰地看到地砖的纹路,不过——   程恩骄:【我替你考察过了,我们过两天再去骑自行车吧,虽然地上没什么雪,但是很滑,铺的不是松软的雪,而是冻雨,天晴了化开之后很难走。】   程恩骄:【就算要摔倒,也不能摔在硬如骨的地面,我们不着急。】   苏填因觉得自己心软成了一滩烂泥,这就是大七岁的成熟男形象吗。   苏填因不理解,只觉得这种关照好似是他前所未有感觉到的,明明关心方式跟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异同,甚至父母关心的点比程恩骄更仔细,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想,会不会是我将他立于角色的位置不同,天盘倾斜的角度也不同。   父母是父母,朋友是朋友,爱人是爱人。   那么程恩骄是什么。   他们两个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拉扯着友谊的线条不经意间已经松动,接续换上的绳索会不会更牢固。   苏填因窝到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耳边徘徊着盼春的音旋。   --------------------   如果有海星可以给填因一个吗【伸手乞讨中】 第31章   地上枯碎的冰轮终于消失殆尽,化成为春日蓄势待发的肥沃有机养料。   苏填因抽空查了期末考试的成绩,这成绩和他预估的大差不差,算是正常发挥但没有发挥到极致的那种,A大的学生都卷,计算机学院的更是从头卷到尾。   虽然奖学金有可能拿不到手,但这并不太影响苏填因的心情,总是紧绷着反而更容易卸力,他会游说自己偶尔放松。   椰丝这几天也只是待在小区院子里玩,没有跑远,此刻大白狗跑出去踩着温暖的大地嗷呜吼了几声。   这是贪玩了,想出去。   苏填因当机立断拿起狗绳,椰丝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窥探出了自家小主人的心思,呼啦啦就飞奔过去围着苏填因腿边打转。   天气渐渐回暖,虽说后面可能还有突如其来的大雪,但总归是要在合适的天搭配合适的衣服,苏填因下身就只搭配了一条外裤,里头没再穿保暖的内搭。   黑色的裤子印上白色的毛非常让人挪不开眼神,一扭头,小萨摩已经自己套上了狗绳,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用牙咬着绳子的另一边急切地喘气。   “好吧,没说不出去,现在就走。”他拽掉萨摩嘴里咬的绳子,往手腕上环了几圈,随意地撸了下椰丝的头。   结果椰丝这狗一点也没耐心,都没等苏填因把它带出去,径直强制性地带上自己的小主人跑了起来。   苏填因吓了一跳,被这傻狗带着一路狂奔。   出了小区,到了马路边椰丝才停了下来。   苏填因这一路追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蹲下身喘了一分钟。   好在椰丝是条好狗,知道心疼人,歪头用脑袋碰了碰苏填因的大腿,示好的吐了吐舌头。   这一碰,黑裤子上又沾了很多白毛。   “行吧。”苏填因站起身来,一指椰丝,假装用责怪的语气命令,“这也算满足你心愿带你出来了,接下来你就好好逛,不要再一言不发的乱跑了。”   椰丝摇了摇头,身上的毛也随之抖了抖,像一束巨大的蒲公英球。   小狗还是很听话的,接下来也没再像刚出门一样胡乱跑了,就跟好久没出来的小孩儿一样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嗅嗅草叶,一会儿驻足在河边看红金鱼扑腾。   苏填因面上很冷静,内心快被自家小狗可爱疯了。   就连尿尿姿势看起来都那么优雅,果然是亲子滤镜太重了。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畏畏缩缩躲在妈妈身后盯着椰丝,看起来也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背,“你去问哥哥,看哥哥答不答应给你摸小狗。”   小女孩儿直接就背过身扑进她妈妈怀里开始哼唧,“我怕,我怕小狗咬我。”   苏填因护崽,为自家儿子正名,“不怕,它不咬人。”   有妈妈鼓励的眼神,小姑娘勇气多了点,迈着小碎步去摸椰丝。   纯种萨摩耶性格温和,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去摸,它都很乖的盘起腿,匍匐在地上,任别人随意摸。   小姑娘摸了会儿,又小跑着去旁边的湖边护栏上拽下了两个冰柱放到椰丝鼻子下方。   椰丝也是好奇,用鼻子嗅了嗅,下一秒就张嘴舔冰柱,不过可能是没做好准备,很傻的将冰柱吸附到舌头上,掉不下来。   小女孩儿哈哈大笑,觉得可爱。   可爱是可爱,苏填因上前帮忙把冰柱从椰丝的舌头上扯下来,但这冰柱本身就不干净,挂在栏杆上不知道多少天沾了多少灰尘,而且椰丝是只曾经被遗弃的小狗,肠胃很脆弱。   苏填因怕它吃了冰拉肚子。   他不动声色的将两个冰柱滚到草丛边,然后把兜里的小球掏出来递给小女孩儿,“你拿这个逗它,扔远了它给你叼回来。”   小姑娘一脸天真:“这是它的玩具吗?”   苏填因点了点头,“是的,是它最喜欢的玩具。”   小女孩儿妈妈也走上前来,蹲下身,将手搭在女孩儿的肩膀上,“既然哥哥那么说了,妈妈和你一起陪这个小狗玩会儿,它认识你了,你也是小狗最好的朋友。”   苏填因坐在长椅边上看着母女俩逗狗,觉得这场景怪岁月静好的。   沐浴着阳光,暖融融的叫人舒坦的想睡觉。   这时候手机振动唤醒了他,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程恩骄发了个定位。   这个定位是实时的,地图上绿色的点还在闪烁着行走着。   程恩骄:【我想知道我们现在的距离。】   苏填因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也将自己的实时定位传输给对方。   两个不同的点在很小的地图中看起来轨迹是在逐渐交汇的,苏填因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两个绿点的位置,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将近十公里。   那头的程恩骄发了个emoji,苏填因不知道什么意思,返回来微信主界面才知道表达的是“愉悦”的意思,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这不就是自己爸爸每次打生活费惯用的表情嘛。   程恩骄:【你在外头?】   苏填因回答是。   消息好像没有间隔,很快手机就滴了一声。   程恩骄:【如果今天你没有别的安排,我准备过去找你来兑现我的承诺。】   看到“兑现承诺”这几个字,男生几乎已经有所察觉,他站起来走到湖边。   椰丝看着自己的主人站起来,误以为对方要走,也不顾着捡自己的玩具,夹起尾巴拖着绳子就把那对母女扔到身后。   湖面粼粼,静止的像没有生命,直到感觉自己手心一阵湿润苏填因才注意到脚边的椰丝。   回过头望去,那对母女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母亲笑着把球塞到了苏填因手心,“今天跟小狗玩得很开心,以后有缘再见。”   小姑娘也恋恋不舍地跟苏填因和椰丝道别,苏填因点了点头,低下身强硬地把椰丝抱起——当然,没有全部抱起,椰丝实在是很胖一只狗。   只是把前半身抬了起来,指挥着椰丝挥爪子跟人道别。   苏填因表示今天有空,程恩骄没有再回消息过来,他对着亮亮的湖调高了手机亮度,另一只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低头看着实时地图上的绿点。   移动的很缓慢,但是一直在往他这边前进。   苏填因不敢贸然乱动,打算就在原地候着。   又陪着椰丝揪扯了几个来回,直到椰丝也玩累了,非常爱干净的小狗跑到浅一点的岸边,用爪子拍打着水面洗脚,完事了又自己舔毛。   动物的体力还是大一些,本来以为这狗晃不动了,但可能是在家关的有些久了,歇了一会儿又非常有劲地捉起浅滩的鱼了。   苏填因是累了,就随意自家狗折腾。   他现在变得异常密切关注绿点的动态,从几公里跳到几百米,苏填因才意识到对方差不多是要过来了,又慌张的收起手机。   程恩骄竟然是骑着单车来的,难怪苏填因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你在晒太阳吗?”程恩骄把单车靠边停好,怕苏填因听不见,这一句是吼出来的。   苏填因人怪矜持,等对方走到跟前儿了才回答,“不是的,”他手指了下椰丝,“我是来遛狗的。”   程恩骄笑了笑,拥抱的手臂刚张开又打了退堂鼓收回去了。   苏填因不解,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回拥抱的姿势了。   “等下。”男人皱着眉扬手将身上的卫衣脱掉放到自己手臂上,“骑单车过来的,外套汗湿了,怕有味儿。”   苏填因刚想说自己不介意,而且他鼻炎闻不出来,下一秒程恩骄张开手臂上前一步简短的拥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短的苏填因只来得及触碰到对方的腰,下一秒手心就一空,湿漉漉的沾满了对方的汗。   这样的拥抱近两年来遇到的很少了,此前跟同学跟老师都有过温暖的拥抱,大学之后好像是只有自己给舍友们讲题,舍友馈赠的感恩的拥抱。   可能因为太久没感受到了,这种稍微陌生的感觉让苏填因有些贪恋。   -   程恩骄还真的就是来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将单车推过来,把脱下来的卫衣随意地放在草丛里,看了看附近的地貌,“刚好这是个湖,转弯幅度有大有小,你今天要是能顺畅的绕着湖兜一圈,这自行车就算学成了。”   说罢就连叙旧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上手示范。苏填因是眼睛会了手不会,勉强算稳的坐了上去,好在是肌肉记忆无法篡改,他还记得上次怎么走的直线,顺畅的骑了一段,到转弯处又后怕的按了刹车。   程恩骄安慰他,“先学会定义你自己的方向,我在后面扶着。”   有人兜底苏填因就不那么怕了,已然忘记了上次那句很有骨气的话。   他刚转动车把,刹那间车子立刻就发生了倾斜,摇摇欲坠的直接要往下倒。   程恩骄连说了几遍转方向,苏填因都没缓过神,在车要倒下的时候程恩骄硬是使着蛮力给回正了。   苏填因十分感激,还有些不好意思,捏着车把的手也不由得重了点。   程恩骄注意到了,拍了拍他握成拳的手,然后将左手从车把上移开,男人自主控制着把苏填因的五根手指都伸展,然后拽起自己下摆的一角给对方擦手里的汗。   “没事儿,别紧张,再来。”程恩骄说。   两个人练了两个小时,苏填因进步得很快,能够歪歪扭扭地转弯了。   这期间椰丝小狗也很给力,在后面追着或者在前面开路,给小主人加油鼓劲。   又练了一个小时,夕阳余晖静静洒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好像往湖底投射了一道彩虹,里面的红金鱼也追着光,渐渐沉入湖底。   眼瞅着苏填因这一趟骑行一圈将要非常顺利结束,程恩骄目光逡巡着周围,没看到商店,地图导航了一下。   好在不远,七百多米。   他跑过去又跑回来,这湖面不大,苏填因已经骑了一圈,现在是第二圈的尾巴。   他准时迎接着对方,把水抛过去,苏填因无误的接过,累得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   程恩骄把车推到了边上,也喝着水坐到了苏填因的旁边。   而椰丝窝在树丛下啃草,苏填因回头望了一眼,扭头和程恩骄对视,笑着说,“它好脏了,过几天要带它去宠物店洗澡。”   程恩骄“嗯”了一声,心里已经盘算着和苏填因一起去了。   苏填因很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敢轻易让自己感冒,刚刚骑车出那么多汗也没有脱掉外头的衬衫,现在坐在草坪上被风吹得汗差不多没了才把单薄的衬衫脱去。   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程恩骄扫了两眼,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刚刚苏填因下意识地捞了下肩膀,这就导致袖子往上滑,露出了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痕迹。   因为男生皮肤白,所以微弱的红色依然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弄的?”程恩骄轻轻用指腹擦了下,“疼吗?”   苏填因摇了摇头,看着男人的手和自己的手腕相互叠加,一时间有些紧张。   他回忆了一下,“不是骑车剐蹭的,应该是溜狗的时候,它跑得太快,我没追上,拖出来的。”   “不打紧。”男人的神色看起来很在意,于是苏填因就安慰他。   程恩骄又看了两秒,这才收回自己的手。   这个T恤于对方而言应该是有点大了,要不然就是苏填因有些过于瘦了,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勾起背来,背沟很明显,还会带着T恤下坠,露出沾着细密的汗的锁骨。   这些都十分性/感,程恩骄不敢多看,咽了口口水,匆匆地撇过视线。   说实话,练了一下午,两个人都有点累,就没有再说话。   这种沉默的气氛,只要是和程恩骄,那就不是令人焦灼的,反而是带着点惬意的。   苏填因想了想,目光掠过单车,“你为什么要骑着单车过来,那太累了。”   程恩骄和他对视了一眼,率先低下头,“我不太清楚这边有没有共享单车,我感觉这边已经算是郊区了。”   夕阳把程恩骄的耳朵晒得薄红一片,只有程恩骄知道,对方的这个问题才是真的戳到他“不好意思”的点了。   他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是振动的声音。   看着程恩骄没反应,苏填因才呆愣的翻自己衬衫的兜。   电话是许舟行打过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苏哥,”许舟行那边可怜巴巴的,“哥,你放心我找你不是让你为难的事情,虽说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你为难,但相比真正让你为难的事情,我觉得这个事情也不算为难。”   苏填因快被对方一串“为难”给绕晕了,他咳了咳,接住程恩骄投过来的眼神,“你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许舟行的语气就好像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声音里真的有点哭腔,“哥,我专业课挂了。”他说,“就是实操课,我挂了。所以哥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要说理论课我还能自己补一补,实操课我真的没办法了,上课就没好好听,所以哥你能不能先把你平常的笔记和讲义给我发一份,我要是还是看不懂的话,哥……”   许舟行咬了咬嘴唇,“你能亲自辅导我吗?你当我家教吧,我给你钱。”   苏填因思考了一下,答应了,这个人无论是谁他都会答应的。   “那就年后吧,年前我有点忙,”苏填因斟酌着措辞,“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拖延的,还有你也不用给我钱,都是朋友。”   许舟行“嗨”了一声,“这还不好意思啥啊,我感恩戴德了真的。”   挂了电话后,旁边的程恩骄叼着一根烟,斜睨了他一眼,“是那个许舟行吗?”他把烟夹到手上,“我不小心扫到的。”   苏填因点了点头。   拿过旁边的树枝,漫无目的在草丛里画圈圈。过了一会儿,先是打火机的声音,随后苏填因闻到了不太刺鼻的烟味儿。   在尼古丁的味道下,他鬼使神差地用树枝将所有的圆圈打乱推翻,然后他说,“他跟我告过白了。”   程恩骄抬手吸烟的手微微一滞。 第32章   没有抽的烟燃烧着,落下了一截烟灰,滴到了苏填因的裤腿上。   程恩骄瞥了一眼,上手轻拍了一下苏填因的大腿,烟灰也就自然而然从裤子上脱落了下来。   “不好意思。”程恩骄摆了摆手,将烟头按到草丛上使劲磨了一下,然后很讲素质的将左手摊开,那只熄灭了的烟就躺在他的手心。   许舟行给苏填因告白了的事情,程恩骄早已知道,但是对方如何处理这段感情始终是他们的事情,完全没有义务也不必要告诉程恩骄。   因而程恩骄自己也很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突如其来的话,他只能理解为苏填因认为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自然而然是什么都能分享的,那这样的话,对方说出这个事情也无可厚非,可能是让朋友帮忙出谋划策,也可能是表达自己的彷徨心情,理应是没有喜悦这样的心情。   他有些震惊自己内心戏竟然这么多,不由得感慨起自己也会像十几岁的人陷入初恋般紧张,也很震惊竟然自己不会瞻前顾后,仍然拥有少年的那种自信。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我惯了,如苏填因那般美好的人,就该找个和他适配的伴侣。   程恩骄站起身来,园湖的拐角处有一个垃圾桶,他手里提着衣服,准备走过去把烟头扔进去。   苏填因看他起身了,于是自己拍了拍裤子的屁股,一些灰和草茬被拍打了下来,他也跟着对方后面。   程恩骄扔完烟头扭头就跟苏填因的眼睛对上,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你怎么……”他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我就是来扔个东西,不是要走。”   苏填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奇地询问,“为什么你点燃了烟又不抽呢?”   程恩骄回答,“我就是闻个烟味,你在我旁边我就不想抽的,但实在忍不住。”   到了傍晚这才知道春意的造访某种程度上只是错觉,冷风依然是不打招呼强硬的往人的怀里灌。   苏填因已经很久没有剪头发了,风把他额前的刘海儿吹得足够遮挡眼睛,又把程恩骄的衣服带着鼓起来,特别像一个气球。   程恩骄把手里的外套穿上,“被迫带人吸入二手烟就好像在犯罪。”   苏填因想说自己没关系,你的意志不必向我转移,但还是没有说,这句话有些奇怪了。   “走吧,好冷的风。”程恩骄把共享单车推上,“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归还共享单车的地方?”   苏填因愣了两秒,紧跟着对方身后,拿出手机查询地图,“附近接近两公里有一个。”   程恩骄没说话,点了点头就算应了。   等走了一半苏填因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路惴惴不安的心情是源于什么,猛地回头一看,长呼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椰丝是只聪明的小狗,哪怕自己的主人是个糊涂蛋,但小狗还记得跟着主人一起回家。   不过椰丝倒是走得没精打采,别说小狗了,人在外面玩半天又骑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中途差点摔好几回,尤其消磨人的心智和体力。   小狗也不是神仙,累了是非常情有可原的。   苏填因走过去抱起椰丝,椰丝现在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了,而是一只大狗,吃得又肥又壮,身上还脏兮兮的。   “你怎么那么胖,是不是该减肥了。”苏填因自言自语,戳了一下椰丝的鼻子。   椰丝累得都不旺了,舔了下苏填因的脖子就算是回应。   “要不把你的小狗放在单车上,”程恩骄手指了下萨摩耶,“我推着它,看起来它的重量不清。”   他眨着眼,“减轻一下苏同学的负担。”   苏填因眼睛扫了一眼那个单车,有些苦恼,“我怕它笨的能掉下来。”   其实这个单车虽然座位很小,还没人一个屁股大,但胜在不是单座,后面可以带人,椰丝这么大一个身躯横跨两个座位是没问题的。   程恩骄想了想,伸手撩起了下摆,做出要抽皮带的姿势,苏填因连忙伸手制止了他。   “不用不用。”苏填因又抱紧了椰丝,“就还有一公里,我抱着它歇一会,它后面活过来了就下来自己走了。”   程恩骄没理他,自顾自地解了皮带,然后提了提裤子,将腰部重复外叠了一道,避免裤子掉下来,然后眉毛抬了抬,示意苏填因把椰丝抱上去。   苏填因还没动作,椰丝会看人下菜碟,直接挣脱住苏填因的手,一股脑的跳到车上,还非常懂事的把前面的身躯抬了起来,方便人给它固定。   真不懂事,苏填因嘴动了动,内心吐槽这只小萨摩。   程恩骄面无表情地给小狗固定完,椰丝很感激的嗅了嗅程恩骄的手,以表示亲昵。   男人不着痕迹地撤回手,将手心在裤缝上擦了一下,然后这才对着苏填因说,“继续走吧。”   地图给出来的时段距离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感觉又走了快半个小时,这一公里才走到头。   这中途苏填因想打报告申请换自己来推车,但程恩骄拒绝了,继续别扭的离着车座几寸远的距离推着车。   好不容易走到还车的地方,苏填因赶忙上前把皮带抽下来,椰丝欢喜的跳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他握着那根皮带,凑到程恩骄身边看他扫码准备付款,等码一出来,苏填因就扫着程恩骄手里的码抢先一步付了款。   程恩骄无奈地捏了下车把手,“好吧,被你抢先一步。”   苏填因笑了笑,露出两枚酒窝,“算学费了。”他晃了晃手机,露出付款成功的界面,“辛苦程老师带我学了一下午的车,我受益匪浅。”   程恩骄往后一靠,后背抵着单车的车座,夜晚朦胧的光照着他的脸,显出精美的仿佛被雕刻的面孔。   他说,“没关系,能帮到苏同学,我也觉得很荣幸。”   此时旁边的路灯“啪”地一声响,直接亮出了一个扇形的弧度,圈住了两人一狗的身影。   不太刺眼的灯光穿过程恩骄的发丝,因为他倚靠的角度是倾斜的正背对着路灯的,所以路灯模糊的光影和柔和的月光交替,可以大方的描摹出男人身形,好像是在他影影绰绰的身姿上勾了一条银边。   苏填因率先扭过头,无知无觉的用手里的皮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程恩骄上前抓住他的手,缓慢地将皮带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物归原主了。”   苏填因依旧偏着头,迷茫的点头。 第33章   月光皎白,温柔得如同一张梭布,只为做夜的嫁妆。   “那,你有没有接受他的告白。”突然地,程恩骄这么问。   其实苏填因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对方杀了个回马枪,他蹲下身握住椰丝的爪子,依然不敢和程恩骄对视。   半晌,他盯着椰丝明亮的眼睛才回答,“没有,我不喜欢他。”   程恩骄也半蹲下来,他盯着苏填因的发旋,直到男生忍受不住这股沉默抬起头来,苏填因的头刚好磕到程恩骄的下巴,准确来讲,应该是发丝磕到下巴,可以亲密的闻到对方洗发水的味道。   苏填因看着男人的喉结动着,轻声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我多买了一张烟花秀的票。”   “现在。”程恩骄一字一顿地说,“这张票能真正的发挥出它的价值了。”   “好了,回去吧。”程恩骄看着对方红透了的脸不再为难,直起腰背,“你现在应该累狠了,回去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去睡觉。”   出于担心,以及半个老师的身份,程恩骄的话意料地密集:“家里有肌贴也可以粘一下,练了一下午,你又是初学者,明天起来腿肯定会很酸痛,如果没有肌贴也没关系。”他跟哄小孩儿一样,“就疼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苏填因点点头,蹲久了起来眼睛和头都有点晕,踉跄的还是有程恩骄扶住他才没摔下去。   程恩骄下面的话不容置喙,“我叫个车把你送回家去。”   苏填因哪里有这么娇气,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我哪里会带椰丝去很远的地方遛弯,这里离我家就几百米,”怕程恩骄不信,他还给对方指了个路。   提到了家,苏填因这才恍然自己还不够礼貌,于是又邀请程恩骄到自己家里吃晚饭。   “我家现在只有我妹妹,她刚放寒假。”苏填因说,“我爸爸妈妈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回家了。”   程恩骄很欣喜对方的邀请,不过还是拒绝了,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很脏了,下次吧。”   对待心上人的家人还是不能那么敷衍的。   苏填因就不再勉强,抱着椰丝伸出它的爪子和程恩骄道别,“那就下次再见。”   程恩骄“嗯”了一声,下一秒他说,“我是同性恋。”   说罢也不管苏填因怎么想,也不理会男生的反应,将皮带扣回原位,然后转身挥手道别,动作一气呵成。   要不是有被路边树枝绊了一下的姿势,应该是很潇洒的。   只留苏填因一个人在原地愣神,他拍了下椰丝的脑袋,阻止椰丝歪头杀卖萌,“我好像捅了同性恋的窝点。”   椰丝听不懂,椰丝只想继续窝着主人的怀里睡觉,不过苏填因残忍地拒绝了,“我累了,你自己跑跑,就几百米,不要比我还懒。”   萨摩小狗无语地翻过主人的肩头,不等苏填因径直就往家里跑。   苏填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小声骂了句,“神经。”   -   晚饭苏填因吃得很少,赵女士加班没有回来,这唠叨的话语只好落到苏爸爸的头上。   替妻子完成任务了这是,苏爸爸咳了两声,把筷子搁下,佯装生气的说,“怎么吃那么少啊填因”,这还不算完,大的小的他都要说,“别学你妹妹,挑食又减肥的。”   苏填芝心情不爽了,“我还减肥啊,我在学校吃饭一口能吃下一只猪,”女生戳着碗里的米饭,“我现在吃的少那是因为你做饭没妈妈好吃。”   “行行行,”苏爸爸投降了,其实还是心疼,他知道学习确实很苦,“那下次你妈妈不在家我就叫外卖,这算合你的口味了吗。”   苏填芝没说话,只好苏填因来安慰自尊心受到摧残的老爸,“没事儿,我觉得还行,多练练就好了。”   妹妹白了他一眼,搁下筷子,对着苏爸爸吐了吐舌头,“我吃好了,我哥洗碗。”   苏填因隐约觉得妹妹生气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先任劳任怨地去洗碗了。   把碗擦干放进橱柜,走出厨房,苏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普法节目,他冲苏填因招了招手,苏填因擦干手里的水,坐到苏爸爸旁边。   苏爸爸也没问什么,唠家常的跟自己儿子聊天,大意是问苏填因想不想考研,将来准备做什么工作,最后还问了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子。   “这恋爱可以谈了的,”苏爸爸喝了口茶,“你爸妈又不是老封建,你要是喜欢上谁了,爸妈全力支持。”   苏填因的父亲从来不是一个严厉的人,他开明风趣,尊重儿女妻子。   而且他不沉默寡言,他不是一堵越不过去的山,他是一条会倾听的河,踊跃流动。   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就像是朋友一样,什么都可以说。   不过苏填因还是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按部就班地回答了问题:不想考研,如果保研的话另说;将来工作还没有想好;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儿。   苏爸爸一脸吃瓜没吃到的遗憾表情,挥了挥手,赶儿子走,“去找你妹妹吧,看起来够生气的了。”   他敲了敲妹妹的房门,等到填芝说了“进”才推门。   苏填芝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他上前掐了下妹妹的脸,“生哥的气了?”   苏填芝不稀得搭理他,拿过床头柜的皮筋坐起来,双腿盘着给自己绑头发。   她是想扎一个丸子头,但是头发太长了,越是想扎好越是适得其反,最后扎着扎着给自己弄崩溃了。   泄气地把皮筋往床上一甩,然后撩了一把头发又躺倒了。   苏填因去够她的皮筋,够到了还要哄着妹妹坐起身来,“我来给你扎。”   苏填芝一脸怀疑,“你会扎吗?别到时候扯着我头皮了给我揪下一大把。”小女孩嘟囔着,“本来就没多少头发。”   到底也没拒绝,她伸手拍了拍床,示意苏填因坐着给他扎,自己也耸了耸肩,坐得很端正。   妹妹的头发很长,而且很厚,压根就不像她自己说得那样迟早有一天要秃头。   苏填因先把所有头发都给用手梳到最上面,然后咬着皮筋打理前面的碎发,等都收拾完了,又绕着手环住的地方一圈一圈缠,最后再拿皮筋固定住。   苏填因欣赏了一遍,自我感觉还可以,于是问妹妹喜不喜欢。   苏填芝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喜欢,丑死了,这样扎很容易散掉的。”   苏填因知道对方死鸭子嘴硬,又问,“那不管因为什么生气的,原谅哥好不好。”   女孩儿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低下头看着床单的碎花,新做的指甲戳进肉里,“那你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的很礼貌呢?”   这个声音很沙哑,含着哭音的调,苏填因吓了一大跳,心疼的抱住了妹妹,在苏填芝的肩上拍了拍,“好好好,都是哥的错。”   女孩儿才不领情,一把推开了哥哥,她知道苏填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生气的点在哪儿,说不定内心还怪自己胡闹。   “你下次不想吃胡萝卜你就说啊,”苏填芝擦了擦眼角,声音也逐渐恢复平静,“你安慰爸爸干什么呢,本来就是一家人,你直接说你不爱吃胡萝卜这难道会让他难堪吗。”   这么一说苏填因也听明白了,妹妹是心疼他。   他连忙答应,保证下次一定不再勉强自己。“我教你写作业吧,还是说你想自己玩会儿?”   苏填芝翻身小心翼翼地下床,这样扎丸子头本来就容易散,苏填因又怕自己疼到,扎的更加轻,这丸子头在脑袋上已经十分松垮。   她指了下书桌上的习题册,“你看一下,有个压轴题我不会,你一会儿给我讲一下,我去洗把脸。”   苏填因应了一声,不知道苏填芝具体说得哪一本,都翻开瞅了一眼。   其中有一本应该是小说,苏填因本来想放下的,但是扫了几眼越看越古怪,主角貌似是性别相同的两个人。   而且看起来不像群像文,他看了眼封面,感觉质地摸得有些怪异,又翻到了书的最后几面,刺眼的情/色描写映入眼帘。   “哎哎哎,拿错了。”苏填芝直接从门口飞过来扯过那本书,又翻出来一本物理习题书,指了指其中的一道题,“是这个,你怎么瞎看啊。”   苏填因没来得及解释,赶鸭子上架地开始给妹妹讲题,讲完了之后苏填芝催他走,他只好起身离开,想了想还是对妹妹说,“你这么大了看点这种书没问题,不过还是要支持正版的。”   苏填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苏填芝窘迫地推他,她哪里晓得自家哥哥关注点那么奇怪。   “对了。”都推到门口了,苏填芝又说,“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刚刚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自拍哥哥给扎的丸子头,发给小姐妹炫耀,结果小姐妹一语中的。   “感觉你要有嫂子了。”小姐妹如是说。   苏填因很无辜,“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会扎丸子头。”苏填芝板着脸,双手环胸。   苏填因想了想,感觉这是一个不需要学的事情,更不是一个必须有女朋友才会做的事情,他诚实地交代,“班上也有女生的,看多了就会了。”   苏填芝怀疑的点了点头,木着脸把门关上了。   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到十一点,苏爸爸也回房间去睡了,整个家都陷入了静谧。   此时困意上涌,苏填因几乎睁不开眼。   不过还是记得程恩骄交代的洗个热水澡,又强撑着去厕所把澡洗了,这个澡一洗,整个人又清醒了。   苏填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好起身先把笔记和讲义什么的整理成文稿给许舟行发了过去。   许舟行这个点还没睡,发来感谢的表情包。   他又发了一串叫苏填因不知道怎么回的话。   许舟行:【苏哥你真的特别好,这么晚了还在给我整理文稿,我都舍不得不喜欢你。不过你放心我说不追了就是真的不追了,我想得很清楚,你不想谈恋爱想卷学业,这是对的,祝你顺利保研!】   不知道怎么回就干脆不回了,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天空,登上了自己的贴吧知乎各种账号,进行搜索浏览前他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关键词比较好,就试探着打下了“男同性恋”这四个字。   贴吧就是最万能的,压根就不用苏填因挨个搜索,已经有人整理了合集,说是献给小白的秘密法宝。   看到“秘密法宝”这四个字,他眼皮都忍不住跳,宿舍里分享小电影就是如此代称的。   但好在这个“秘密法宝”很纯洁,真的是献给新人的,大概目的就是用来帮助刚刚认识到性向的人度过迷茫期。   苏填因并不知道这些合集有没有帮助到自己,看完这些让人晕的文字,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月光下的程恩骄。   当时他十分没有骨气的错开了目光,逃避性的转身扭头,只因他看到了对方的目光。   那个眼神是如此的让人沉溺,让人无法割舍。   他就思考着那个眼神,最后逐渐睡着了。 第34章   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中午了,估计妹妹还把自己关在房屋里玩,苏填因揉搓着自己的腿缓慢坐到沙发上。   这腿酸痛得也没办法做饭了,他打算点个外卖,刚拿起手机准备问妹妹吃什么,手机程序就响了一下,露出了红烧肉的图案。   还挺心有灵犀的,苏填因戳了戳手机,挑好了店铺加入购物车。   然后门铃响了,外面有人声喊着,“外卖到了。”   苏填因很奇怪,唤椰丝去开门拿外卖。   椰丝咬着外卖袋走进来递给苏填因,妹妹也从自己的房门出来,好奇地问,“这么快就来了,这得多近。”   苏填因摇了摇头,“不是你点的?”   “我怎么可能点。”苏填芝从桌上拿了个橙子慢慢剥着,“是不是有人填错地址了?”   这个外卖单只精确到了小区,并没有精确到单元和门号,苏填因说,“扔了吧,感觉是诈骗。”   像是知道苏填因怎么想的,程恩骄几乎在他做好扔的决定之后就打了电话过来。   他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先“喂”了一声,紧接着笑了下,“我看到你签收了外卖,那是我点的。”   旁边的苏填芝好奇地凑到自己哥哥耳边一起听,苏填因低头看着妹妹的脸,没说话。   “我只知道小区,不知道你家门牌号,我就叫外卖员帮忙问一下你们小区门卫,我以为安保会很严,没想到对方那么轻易就告诉了门牌号。”   填芝扯了扯苏填因的耳朵,小声嘟囔,“这安保不行啊,我要写信投诉他们。”   苏填因附和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就把妹妹的嘴捂住。   “你腿怎么样了。”程恩骄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还伴随着滴答滴答,兴许是键盘的节奏。   苏填因无视了妹妹瞪大的双眼,如是说,“确实有一点酸痛,但是没关系的,缓两天就好了。”   那头不再说话,电流串联起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苏填芝都快要觉得窒息,只得咬着哥哥的手心提示他松手,程恩骄才开口说话。   “那天,”他很纠结措辞,“我那句话没有吓到你吧。”   苏填因连忙说,“没有,没有,挺好的。”   说完这句挺好的苏填因就觉得自己很荒谬,挺好什么啊,因为对方是同性恋所以挺好吗。   不过好在那头的男人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很爽朗地笑了下,“那就好,我订的票到了,我真的很怕因为我的莽言莽语而错失了和你一起欣赏烟花的机会。”   他的声音如情人般的低语,惹得苏填因耳朵发烫,“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挂断电话后,苏填因迎着妹妹的眼睛,后怕地错了一步,“怎么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苏填芝自顾自地说,“没见过你哪个同学对你这么好的。”   苏填因大概知道程恩骄对他有所企图,但自己没想好,于是内心也很谨慎,只忍着内心的别扭劲儿吐槽,“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   苏填芝不爱哥哥吐槽她,只喜欢听夸奖,瞪大了眼睛,揉着快要散掉的丸子头“嘁”了一声,适当地进行反击,“你还说我呢,谁看霸道总裁小说我不说。”   苏填因哑口无言,倔强地小声反驳,就是没多大底气,实际上他确实有时候闲得无聊就会淘书,挑选的还多半是小姑娘爱的古早小说。   于是他理不直但是气很壮地回击,“我……我那是研究多元化文化对女性内心情感的改变,姑且算对学术作影响。”   为了防止苏填芝继续怼他,他压住了妹妹的嘴,“行了,你去刷牙洗漱去。”   “哼,你还嫌弃我。”苏填芝嘟囔了一句,走到厕所里又扒着门探出脑袋,“喂。”   苏填因不惯着妹妹“喂”的毛病,于是填芝只好低声下气喊哥哥,“帮我复刻一下你昨天扎的丸子头吧。”   “好。”苏填因很爽快地应了。   -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快要陆陆续续走到尾声。   不知道日子如何在时光里流逝的,但重新翻开日历,新的一年确实要到来了。   “那就这样改吧,从文学的角度上来说有些太生硬了。”程恩骄拿着厚厚的一沓稿子,低头吸了一口烟,仰头冲天花板吐了出来。   畅书亦点了点头,拿笔标注出要改的地方,“还是有可取之处吧?”他也想抽烟,桌子上乱糟糟的,堆得到处都是书和纸张,废旧的有用的没用的都乱堆,这下子也不知道把烟塞到哪儿去了。   程恩骄瞥了一眼,拿出烟盒给了他一根,畅书亦接过闻了一下,“还是你之前爱抽的牌子,一点也没变。”   “没办法,”程恩骄笑了笑,将烟盒放回里衣兜中,“别的烟吃不惯,会呛。”   畅书亦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眯着眼吸了一口,“一股甜味儿,就你喜欢这个烟。”   程恩骄没说话,只是笑。   这是畅书亦的工作室,畅书亦跟程恩骄是大学舍友,两个人那时候都算是混不吝的人,费劲心思逃课出去玩,也互相包庇遮掩着夜不归宿。   畅书亦夜不归宿的原因通常很简单,就是跟女朋友甜甜蜜蜜,程恩骄没有女朋友,但也觉得宿舍待得实在是闷,没事儿了就跑出去上网吧。   都是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出来工作干得活种也是大差不差,不过畅书亦家里是富二代,父母有钱他也有钱,畅书亦不想给人打工,便自立门户成立了一个工作室。   程恩骄刚受委托来看稿,一进门桌子上的杂乱无章几乎立刻把他劝退,转念一想自己在家的书房差不多也是这么乱,就又释然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我早说让你到我这里来工作,你看咱俩是朋友,我又是老板,我可不会为难你。”畅书亦还是抽不惯这根又甜又苦的烟,吸了几口就扔了。   畅书亦是正儿八经的南方人,比一般的南还要更南,因而说话带着很鲜明的口音,让人无法忽略。   程恩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畅书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笑嘻嘻的,“我也不晓得我老婆怎么忽然对写文章感兴趣了,但是说来也笑话,我毕业之后欣赏文字的能力大不如从前,倒是在算账这方面精明了不少。”   程恩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商人啊,当然要精明,不仅不让自己亏,还得大赚特赚。”   好友见面免不得叙旧,坐下来平静抽支烟,隔着桌子互相看着都觉得安逸。   “那你嘞,”畅书亦示意程恩骄不要客气,喜欢什么就喝什么,桌子上的茶水都不烫了,“你这个年纪还没结婚,阿姨不催呢。”   “怎么不催,”程恩骄喝了口茶,转移话题,“你跟嫂子没打算再生一个?”   畅书亦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男人一到中年,有些力不从心嘞。”他挑眉看了眼程恩骄的大腿,“所以这不,你嫂子想要的,就换个方式弥补她。她想出书我就给她出书,想要包就给她买,一个都不少她的。”   “去你的。”程恩骄瞪了他一眼,“你是不行了,我还可以一展雄风。”   说罢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畅书亦起身把窗户打开,屋子里全是烟味儿,闻久了缺氧。   “我说真的,我有考虑在你所在的城市开个分店,不过就是还需要点时间。”他把手一摊,非常老板气派的双手立于兜,“你看我大老远的把你请过来,不就是相信你的能力嘛,再说这个城市也挺好的,一年四季都暖和。”   老板还是老板,永远为利益说话,“你可以先到这里工作一段时间,等分店开好你再回去就行嘛。”   程恩骄没打算答应,他可以接受变动,但不太喜欢永远处于被动的状态,来到一个还算陌生的城市工作,然后又要做好交接工作的准备,虽然说畅书亦是他的朋友,但不免的,这种商业性格外强的承包工作对他来说压力会很大,做起工作来也不一定得心应手。   但他没直接拒绝,也接住对方给的天气理由,只是说,“人最难改变的是本能,我习惯了那个城市的天气,再过来也许适应能力不强。”   畅书亦也懂对方没有把话说死,顺其自然地给了个台阶,“我等你考虑清楚,反正我这边一直欢迎你来的。”   两个人又谈了会工作,快到饭点的时候畅书亦接了他老婆的电话,虽然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但整个人是含着幸福的笑的。   “走吧。”畅书亦拿过老板椅后面搭的外套,揽住程恩骄的肩,“我老婆说请你吃本地特色饭菜,我跟着沾了你的光了,平时她能跟我在一个饭桌上吃饭都稀奇。”   “怎么会?”程恩骄好奇,打趣他,“总不能是你两处于分居的状态吧。”   畅书亦叹了口气,“差不多,我工作忙,应酬也多,老是顾不上她和孩子。她自己后面也有事业心,也不乐意跟着我屁股后面转,一周能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罢他又传授经验,“你现在辞职了,不代表将来不找工作,遇到心仪的人了,就要抓紧追,并且在热恋期就要给她新鲜感,让她察觉到你的在意,后面真忙起来了,她也念你的好,舍不得跟你分开。”   程恩骄若有所思。 第35章   畅书亦的老婆叫夏橙,程恩骄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他们唯一见的一面在畅书亦的婚礼上。   他其实对畅书亦的前女友印象更深刻一点,毕竟也是见了四年的面。   说起来还得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夏橙把他们的儿子带了过来,小孩儿名叫畅悠扬,小名儿叫点点,据说是因为一直不长个儿,很小的一点。   等见上了面才知道这名没起错,据畅书亦说点点已经上学前班了,快六岁的孩子,身高还像四五岁的小孩儿。   夏橙很热情,她招呼着程恩骄坐下,又把菜单递给程恩骄,“好久不见了恩骄,书亦老是说聚聚,结果一直就你们两个聚,我一直见不到你人影,今天咱俩也可以喝一杯了。”   “是可以和嫂子也喝一杯了,”程恩骄客气的说,他随意点了两道海鲜,转手把菜单给畅书亦,笑着说,“我还是不懂你们这儿的特色,还是本地人来推荐吧。”   等菜期间,夏橙就很安静地听程恩骄和畅书亦聊天,她最爱听程恩骄说畅书亦的糗事,最后又闹着要听畅书亦前女友的事情。   畅书亦拦着程恩骄不许说,夏橙怀着笑用肩肘推了一下他,“你就是心虚。”   畅书亦肉麻的亲了她一口,“过去是过去,提过去让咱俩都不开心,专注当下。”   夏橙不好意思的擦了下脸,拿起酒杯给程恩骄倒了半杯,“恩骄,特别麻烦你还专程过来给我修文,我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帮忙,嫂子敬你一杯。”   程恩骄站起身,自若地回敬,“不用那么客气嫂子,还要感谢你带我吃美食。”   等到菜差不多都传上来了,程恩骄才注意到各类菜肴都算是亮眼的颜色,好不好吃另说,但看起来有想吃的欲望。   等到夏橙拍完照之后,程恩骄也找了个角度拍了一张。   夏橙开他玩笑:“八成分享给女朋友的。”   畅书亦给夏橙把袖子扁起来,替他回答,“才不是嘞,他单身一百年,我猜是习惯,他大学还自学了摄影。”   程恩骄没说话,笑着把照片都发给了苏填因。   吃过饭后,点点闹着要去沙滩上打排球,程恩骄也没介意,就说那一起去,他刚好也欣赏一下大海。   点点的运动细胞不错,在沙滩上疯跑也不累。所以程恩骄就安慰愁眉苦脸的夏橙母亲,“男孩子窜的比较晚,他现在看起来矮小一点,后面上小学和初中,会长得很快。”   夏橙点点头,心情愉悦了点。望着点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夜晚的海不那么透彻,倒是纯粹的安静。   融合着月光,海面波光粼粼。   -   都说照片无法替代眼睛,因为没办法倾注真实的感情。   人要得无非就是当下的一个真实,至于什么样的情感另当别论。   苏填因看着手机上新保存下来的照片,却觉得不是那个样子,照片的角度恰恰能反射拍照的人心态,横拍竖拍,远近高低各不同,这些都能表达心境。   也许人想得多了也会瞎琢磨,苏填因此刻就不那么理智的透过照片,去翻译程恩骄的心情。   看起来好像离开了这座城市,拉近的角度拍摄但仍然能看清辽阔的海面,海面圈起来的一粒白,应该是月光的影子。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了,这是喜欢吗,还是只是朋友的关心。   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总会因他而心跳擂鼓。   如果不喜欢,我怎会无端的去揣摩对方。   那如果我是喜欢对方的,那么我——是同性恋吗?   这样的心情在短时间内无法想明白,苏填因长久以来认为自己的性取向应该是普遍的,而非特殊的。   尽管他能接受那个特殊,也似乎并不代表他自己可以成为这个特殊。   换言之,喜欢原来是这么草率的事情吗,与对方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心动得已经开始思考未来。   腿依旧是酸痛,麻筋颤动,阻止他继续往下想。   苏填因从蜗居的沙发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苏填芝堵在门口,他连忙让路,没想到苏填芝没动,反而一脸惊喜的表情从后背掏出来了一袋膏药,“铛铛铛,给你的。”   “看我对你多好,出去玩还惦记着你,”苏填芝上前两步拍了拍哥哥的脸,他刚洗完澡的脸水嫩细腻,摸起来手感很好,“你最近腿酸的都没精打采,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医生说这个效果很好,你快试试!”   苏填因不敢耽搁,更不敢辜负妹妹的好意,连头发也没吹,直接就去把药膏贴好,准备拍个照发朋友圈的时候,看到程恩骄的小熊头像旁边多了一个红色的数字“2”。   贴好的膏药带着腿心处发烫,这种烫意好似会延绵到他的耳朵,他情不自禁的触碰了对方的头像,小熊,可爱的小熊。   结果下一秒就大事不好。   【因芝】拍了拍【程恩骄】。   -   沙滩上过了九点有篝火晚会,程恩骄好奇,“你们这儿这么热闹,每天都有?”   畅书亦摆了摆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免费给你欣赏,今天,”他看向夏橙,“今天是小年吧。”   夏橙说,“是啊,今天南小年,你看看你这工作都给忙忘了。”   程恩骄也翻了下日历,最近也给忙晕了,忘记了已经到小年了。   他拍下了篝火表演的场景,又附赠了一句祝福:   我在另一个城市祝你小年快乐。   直到收到对方的“拍一拍”他才笑着收回了手机。   夜晚的海水很偶尔会打个浪卷起来,大部分是宁静而祥和的。   叫人不敢靠近,又叫人期盼。   晚上畅书亦给程恩骄订了个房间,拿到房卡去等电梯,畅书亦扫了眼房间号说,“我们家没有客房,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住酒店了。”   今天大脑活跃的程度也不低,晚上吃完了还陪着点点小家伙玩,又散了步,程恩骄整个人精神有点不济,就是累着了。   于是很没有站姿地倚在电梯的角落,漫不经心抬起眼皮笑着看畅书亦,“你不陪老婆啊,来陪我。”   畅书亦摆了摆手,“嘁”了一声,“我是这么见色忘友的人吗?”   程恩骄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好像就是在宣告,“没错你就是这样的人”。   电梯门打开,他们两个脚踩在地毯上,柔软的地毯让脚步没有一点声音,很轻盈,这种感觉让程恩骄更困了。   酒店是五星级酒店,有个很大的落地窗,拉开窗纱能清晰可见地目光触到高层下面滚动缓慢的海水。   畅书亦订的是标间,程恩骄也没打招呼,自作主张的选择了靠近里面的一个床,这样有安全感一些。   没有女人了,就剩下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还曾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畅书亦换了浴袍点了根烟,拿起酒店座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你好,我是5407的住户,麻烦拿一瓶你们店里比较好的红酒上来。”   闻言正在脱衣服的程恩骄顿住了,“刚刚席间还没喝够啊?”   畅书亦坐在白色床单上看手机,程恩骄指了他一下,“你要是敢把烟灰落在我床上我就让你舔干净。”   畅书亦摆摆手,“你放心,我要是弄到你床上我陪你一起睡地板。”   “滚。”程恩骄笑着拿毛巾甩他头发,“我去洗漱了。”   洗完出来能明显的感觉到房间温度上来了,畅书亦已经把酒开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程恩骄疲惫的坐了下来。   “我喝不动了,坐高铁过来又忙了一天,现在浑身都累。”程恩骄手颠起酒杯,看着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滑动。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知道你累,”畅书亦点了点桌子,“喝一杯酒才能睡得更香。”   听了这话程恩骄不再推辞,一口闷了,然后起身躺在床上。   “那我关灯了?”畅书亦走到门口,手指扣住开关。   程恩骄将头枕到自己的肘弯里,低了低头,应了声“嗯”。   房间里完全陷入黑暗,此先的困意又莫名其妙消失了,他基本瞪眼看天花板的这个动作维持到后面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而且畅书亦这厮明明生龙活虎的一点也不困乏的样子,竟然沾枕头就睡,还打起了呼噜,吵得程恩骄恨不得起身把他拍醒。   五星级酒店不愧是五星级,早饭也是客服人员直接敲门送过来的。   程恩骄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敲门声,稍微眯眼看了下,最后还是在起床和忽略中选择了去踢畅书亦。   畅书亦被吓得直接一个大跳步起来,很蒙的看着程恩骄。   程恩骄没看他,接续睡,直到门外再次响起了“先生你好,早餐服务需要吗”畅书亦才迷瞪的把门打开了。   程恩骄又睡了半小时,他还惦记着去赶高铁,心里有数,没敢贪睡。   “你这就走了?”畅书亦看着他把三明治两口塞到嘴里,勾起了车钥匙,“不再多待一天了?”   程恩骄摆了摆手,去洗手间随意地用水抹了把头发,把翘起来的头发顶下去。   他脸上的水迹就用袖子随意一擦,对着畅书亦说,“送我去高铁站吧。”   畅书亦点点头,离开前检查了一遍房间有没有遗漏的东西,遗憾的拉着他的肩,“还没多聊聊,把你拉过来光搞工作去了。”说罢还夸张的叹了一口气。   程恩骄知道对方挤眉弄眼的瞎矫情,也很给面子的附和,“是啊,不过真有事,我最近有约会。”   畅书亦点火开窗,程恩骄这话又很轻他没听清楚,程恩骄也不再重复,要是没追上不就丢大人了。   到了高铁站要刷身份证进去,程恩骄就没麻烦他下车,“你一会儿直接打个方向盘就能走了,别送我。”   “行”,畅书亦看着程恩骄解安全带也没进一步的跟他瞎客气,“你今年回去过年不。”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多余了,程恩骄大学毕业后基本不回家,也可以说非必要不回家,“我跟少天通过电话了,他今年也不回去,说想旅游。”   刺眼夺目的光打过来,畅书亦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拉了点,“你要是也不回去的话,可以跟少天搭个伴,你两过来我肯定老婆孩子都不管了,光陪你们,让你们尽兴。”   程恩骄笑了笑,偏头点了根上高铁前最后一只烟,“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畅书亦没说话,窝在车里陪着程恩骄一起把烟抽了。   兄弟之间有时候话不需要多,沉默着也能把不舍的情感悉数表达了。   “走了啊。”程恩骄打开车门,“你开车回去慢点。”   畅书亦点了点头,挥手告别。   下了高铁程恩骄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坐得酸麻,他也没再勤俭持家的坐地铁,提前在网上叫了车。   回家前他先去快递驿站把烟花秀的票取了,这烟花秀因为是民间著名杂技团组织的,算是传承非遗,又因为场地的局限性,所以购票其实还挺严格的,实施了实名制购票。   票也不是普通的一张破纸,是还算比较精美的粗卡纸,上面用金粉印刷出了票目的名称,杂技演员上的衣服是用刺绣雕刻出来的,处处彰显出非遗的痕迹。   他拍了张照片,着重的把日期字符号近景扩大,随后发给了苏填因。   -   萨摩小狗最好不要经常勤洗澡,医生说会掉毛,而且很容易生病,尤其是皮肤病。   上次带椰丝出去玩,整只小狗已经是浑身脏兮兮的状态,但考虑到洗澡没有一个月,苏填因又硬是强忍着眼睛要遭受毒打的痛苦,坚持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椰丝最近被苏填芝带出去又摸爬滚打更脏了,苏填因原本还想再拖几天的。   填芝都不想去溜了,吸狗也没有乐趣了,她嫌弃的看着椰丝,“哥,你带它去洗澡吧。”   赵女士正在做普拉提,吸了口气,憋着气说,“那你跟哥哥一起去。”   填芝怕妈妈憋死,赶紧上去拍了一下赵女士的背,“行行行,我一起去。”   反正都脏了,苏填因也就任由椰丝在路上滚泥巴,毕竟未来的两三个月苏填因都不打算让小狗再那么自由下去了。   宠物店的小姐姐跟苏填因兄妹两人也很熟了,她掠过两人看了一眼后面的椰丝,惊叹了一下,“这是个大工程啊,怎么那么脏了。”   苏填芝撒娇,坚决抛下这个烂摊子,“都是哥哥溜的。”   店员姐姐用心知肚明的眼神瞟了下苏填因,停下给猫顺毛的手,那只布偶猫就趾高气扬地跳下桌子,环视着自己的地盘。   她拍了拍手,椰丝听话的跟着店员小姐姐身后扭着屁股。   旁边应该也有一只猫在洗澡,不太听话的样子,喵喵叫得很大声。   苏填因面无表情偏了下头,试图遮挡住那刺耳的声音。   “工具准备好了,”店员小姐姐拿出几瓶宠物专用沐浴露,“有很多味道的,你看看用哪种?”   苏填芝扶住自家哥哥肩膀跳起来看了一眼,“用那个无花果味的,上次用的不是这个吧。”   “不是,”店员小姐姐说,“上次用的柚子味的。”   她笑了笑,“你哥哥挑的。”   苏填芝很不满意,“酸酸苦苦的味道,也不知道怎么挑的。”   苏填因很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自家妹妹,填芝心虚的没敢说话了。   椰丝洗澡很乖,不吵不闹的,还会张个大嘴吐着舌头笑,苏填因觉得很可爱,录了一个很长的视频。   思量着这视频太长内存又很大,打算剪辑一下再给程恩骄发过去的,不过他又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根本就舍不得删。   因为每一帧画面都很可爱。   一咬牙就把视频全发过去了。   椰丝刚洗完澡像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干净的小狗,也变得扭捏起来,苏填因站着跟椰丝大眼瞪小眼,苏填芝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家伙是想要让人抱。   “我打个滴吧,”苏填芝拿出了手机,“那么重的一只狗,抱起来不得人和狗半路都毁了。”   苏填因想了想没答应,他还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学校成果,于是路边扫了辆单车,椰丝稳稳地坐在后面。   苏填芝觉得自己哥哥好像有点大病。   他刚起步还有点重心不稳,差点车和人都倒了,后来心里默念着程恩骄说的方法,才算有惊无险的顺利回到家。   到家之后刚把椰丝从怀里放下来,手机就响了一声。   果然是程恩骄发来的消息。   但是自己的视频依然没有发过去,还在缓慢转着圈。   对方发过来的图片里苏填因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的手,剪的很干净的指甲握着票根,很好看的一根手指头。   细长有力。   他心猿意马地存下照片,然后放大去看。   这也算如程恩骄的意了,票根上面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时间,星期六。   苏填因算了一下,那就是后天,很快他们就要再见面了。   此时椰丝洗澡的视频也传输了过去,程恩骄很快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心虚这种心情好像是会很神奇地产生,他瞥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妹妹,等回到自己的卧室才接了电话。   “你很爱你的小狗。”程恩骄说,“之前打算你带小狗一起洗澡的话我也跟着去,有点遗憾,我最近几天有点事情。”   苏填因笑了笑,握着手机的手心有些湿润。   “我很期待和你见面,”程恩骄轻唤,“填因。”   苏填因有些不敢再听,当对方如此地唤出自己的名字,他心里先是涌上了一股羞耻感,随后是无限的焦虑。   他意识到有些事情无论自己是否认清,终究无法避免,终究会按时到来。   他在紧张的滞后感中无限的按压音量键,使之到最低。   但手机在没有开静音的情况下,哪怕音量放到最低,在通话过程中仍会留下一线声音。   那个声音好像就象征着动摇,象征着不会消失的可能。   这通电话苏填因到最后也不知道后面具体聊了点什么,自己好像全程就是嗯嗯啊啊的,而且刻意降低了音量,他也压根不知道程恩骄说了什么。   不过挂断前的最后一句倒是听着了,可能回神了,程恩骄无奈又带着笑,“别嗯了,嗯的我有点难受,后天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他又迷糊了半个钟头,有些没精神的坐在沙发椅上翻来覆去的看椰丝洗澡的视频,就好像要以此来麻痹自己似的。   苏填因就这样以奇怪的心态看了椰丝一个小时的视频,当然也不是一直不间断地去看,而是看一会缓一会儿。   在临近下午六点的最后缓神时间,他起身坐到电脑旁,打字,搜索。   ——如何判断自己是否心动?   检索出来的信息很多,众人也是众说纷纭。   这么看来,喜欢是没有固定答案,也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有一个回答让苏填因成功停下了滑动鼠标的手——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可能就在经历心动。   是吗。   苏填因有些迷茫,他就像一条鱼一样,好像会反复失忆,忘掉自己的心情。   辅佐喜欢是一件难事,苏填因二十一年未曾芳心萌动,他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心动。   这个事情暂时搁置一边,不去讨论,苏填因自暴自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因为真的很快,他的性格让他没有办法一下子去缕清喜欢和时间的关系,验证来看,他喜欢程恩骄这件事情就好像是一个矛盾的命题。   他从没有去设想过自己的理想型,不知道为什么,去设想这个问题会让他觉得有些冒犯,其实这是个偏激的想法,但他总是顾虑太多。   潜意识里他也没有规划过对方的性别,不排除对女性的生理反应,他认为自己是“绝大多数”的那一类。   只能说程恩骄误打误撞地满足了他喜欢的前置条件,苏填因喜欢比自己大的。   很苦恼。   苏填因使唤妹妹:麻烦不要在屋里蹦迪了好吗。   【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高三版)】:才不要,椰丝在客厅里翻跟头你怎么不说。   苏填因无奈,遂打开椰丝的洗澡视频,欣赏一下小狗的美貌吧。   --------------------   其实填因是小狗控!每天都觉得自己家的小狗很可爱! 第36章   星期六的早上下了点小雨,苏填因前一天晚上修改论文有些许的疲惫,因而睡得很早。   睡得早的好处就是醒得早也不会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场空觉。   雾蒙蒙的细雨飘到窗台上,淋湿了苏填因的白衬衫。   这衣服是前一天就挑好了要决定穿的,现在湿了苏填因也不知道穿什么了。   在衣柜里又翻了一下,实在是纠结的头痛,苏填因只好任命的拿过那件白衬衫,好在这雨没有下多久,衣服只是润湿的,并不是被雨拍打的湿的很分明。   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将一些面包零食牛奶都带着塞到了书包里。   当然零食是找苏填芝要的,这其实回忆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苏填因自己买的零食消耗的比苏填芝还要快,嘴闲住了就想要吃零嘴。   赵女士对他吃零食没有任何意见,原话是你那么瘦,就该吃点膨化食物让自己长点肉。   程恩骄前一天晚上就很提前的将接他的时间发了过来,苏填因觉得没必要,怪折腾人家的,提议两个人到约定地点见面,但程恩骄很执意,苏填因拗不过对方,就把自己家里的详细地址发了过去。   不知怎的,一般不睡到下午不起来的妹妹今天也起的很早,她穿着厚厚的、俏皮可爱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头也没回的就对正在换鞋的苏填因说,“哥哥,祝你春游玩得开心。”   “真的,”她又强调了一遍,“玩得开心的同时也别忘了你可怜的妹妹,早点回来帮我写寒假作业。”   苏填因哭笑不得,昨天厚脸皮地跑去薅苏填芝零食的羊毛,妹妹很舍不得给,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零食车,嘴巴还要不停追问为什么夺她所爱。   苏填因没办法,就说自己要春游,并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他趁其不备推了一把零食车,用脚一勾,车子就转了个弯滑到了门口,“我帮你写寒假作业。”   “成交。”苏填芝没有一点犹豫。   “那我走了。”苏填因摇了摇家里玄关处挂的风铃,这个风铃是赵女士之前旅游从海边带回来的,挂到门口就是立家规,号称是无论怎么样,敲下这个风铃的时候,至少要有人去回应。   不过赵女士可能后面自己也忘了她说了些什么,这风铃的作用除了摆设就是唤狗器。   这下风铃一响,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椰丝,它从睡梦中醒来,咬住窝边的球风驰电掣地追着去咬苏填因的裤腿。   苏填因弯腰摸了摸它的狗头,“今天填芝姐姐溜你,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苏填芝跨过沙发走到他哥旁边,“拜拜。”等苏填因打开门走出去了半步,她又忽然叫住哥哥,“对了,你也可以拍点照片分享给我啊,你的,你朋友的,或者是风景什么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反正就是我没空出去玩,你代我出去了,也别吝啬分享给你妹嘛。”   “行。”苏填因觉得这不算大事,很轻易就答应了。   他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提早出门十分钟,就怕程恩骄等他。   但没办法程恩骄是个很守时,甚至还是个超前守时的人,到的比他还早。   出乎意料的,程恩骄是开着车来的。   他来不及震惊,程恩骄已经下了车帮忙给他拉开了副驾驶,甚至还非常贴心的用手撑住了车门,避免他被撞到。   无措又慌张地坐进副驾驶,车内飘逸着很轻的香水味,很安静,没有放音乐。   程恩骄坐进了驾驶座,系上了安全带,透过前镜看了眼还有些晕乎的苏填因,轻笑着提醒,“安全带系上。”   “哦。”苏填因应了一声,又怕对方没听到,接着很重的又应了一声,“噢!”   等安全带系好了,程恩骄又斜着瞟了他一眼,笑得更不遮挡了。   苏填因被他的笑搞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也轻飘飘的回敬了对方一个眼神。   这眼神苏填因自我认为就是随意的一看,程恩骄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是苏填因瞪了自己一眼。   于是拿手抵住下巴不让苏填因看自己的笑意。   这雨下得也是很敷衍,好像就是心血来潮兴致盎然地下了一瞬,这会子雨丝也不飘了,光剩雾了。   程恩骄也没急着开车,他点开了车内自动清理前窗的功能,打算让雾气清小一点,好更容易看清路。   接着他又指了指后座,“有早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多买了几样。”   苏填因没想到对方那么周到,点了点头问,“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程恩骄歪着身子看他。   苏填因就侧身伸长手臂去捞后座的早餐,这个动作幅度很大,等捞回来了,他的肘部很轻的磕到了程恩骄的鼻子。   程恩骄摸了摸鼻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早餐涵盖中式和西式,有热狗三明治咖啡,还有煎饼小米粥玉米棒。   “你怎么买这么多,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呀。”苏填因把小米粥和咖啡拿了出来,两个都摆出来,用目光询问程恩骄想喝什么。   程恩骄说,“我喝咖啡吧,开车提神。”   苏填因就拿过吸管帮他把咖啡口扎开,然后递到他嘴边。   其实这个动作是很下意识的,苏填因平常在家投喂苏填芝做惯了这个事情,因而扎开后他也没有思考就放到对方嘴巴旁边了。   等他要紧急撤回自己这一行为的时候,吸管口又很冒失地戳到了程恩骄的下巴,下一刻,程恩骄就拽住他的手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手心和手腕相触的时候,苏填因毫不怀疑自己的心跳快跳出八百迈了,紧张的他都不敢呼吸。   这一口好像很漫长,直到程恩骄被苦的一个激灵他才收了手,将咖啡杯放到车台上。   原来对方握的力度并不紧,是自己很容易抛掉的力度。   “叮”一声,车灯亮起,代表车前窗已经清洗干净。   程恩骄又检查了一下苏填因的安全带,说,“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苏填因咬着小米粥的吸管点了点头。   没有响起车发动的声音,苏填因纳闷的看了一眼程恩骄,只见男人也用一种很无奈的目光盯着他,他只好松开了嘴,弱弱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不挤吗,填因?”程恩骄说。   “有一些。”他不好意思的回答。   程恩骄直视着前方,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过了会儿他说,“填因,我还算个好人,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以把你的书包放到车后座吗,有需要的话你再拿,背一路很累。”   书包,对,书包。   苏填因这才意识到原来从上车起他的书包非常牢靠地锁在他的背上,而他却毫无知觉。不好意思地把书包放到后座,他尴尬地吐了下舌头,小声说,“我忘了,不是故意的。”   程恩骄当做没听到,转弯的时候笑了下。   苏填因也不知道要到哪里看烟花秀,那个票上的地点拍的很模糊,他只看到了时间。   “我们要去哪儿啊。”他已经把小米粥喝完了,找了个塑料袋充当垃圾袋。   这个路口刚好是红灯,程恩骄停了下来,“路途比较远,要上高速,大概要走三个小时。”   他看着苏填因,“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不了不了,”苏填因思量着苏爸爸开车上高速旁边都是有赵女士全程保驾护航的,据说副驾的职责就是陪驾驶人说话,免得驾驶人开车疲劳,想到这儿他很坚定的说,“我绝对不睡。”   绿灯了,程恩骄踩了一脚油门,笑着把车开了出去,“好吧。那你为什么不吃我买的早餐,是不太合你的胃口吗?”   苏填因摇了摇头,没好意思说出口,就只好说,“现在还不是很饿,下车之后再吃吧。”   程恩骄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都不用三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就凉了。”   车又开去了一公里,程恩骄才灵光乍现的意识到对方在意什么,他说,“这是我的车,有味儿什么的我一点不介意。”   “你的车?”苏填因好奇地问,“之前你一直坐地铁,我以为你没有买车呢。”   程恩骄笑了笑,“工作了六七年,存款还是够买一辆车的,我这个车是前一阵子出差,回来就莫名其妙坏了,只好拿去修了。”   他又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一点也不介意车内有气味儿。”   程恩骄都这么说了,苏填因也就不再矜持,程恩骄买的东西都算比较大块的,他只好又拿过书包,把里面的塑料手套戴到手上,然后很认真地把热狗和三明治撕成一个个小块儿。   这样方便给司机提供早餐服务。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个投喂法比较好,就用手戳起一小块,偏头扬手将一小块三明治喂到对方嘴边。   程恩骄也没奇怪和犹豫,稍微探了个头咬住那块三明治。   是嘴唇亦或者是舌头的触感压过苏填因带着手套的手,瞬间就变得湿润起来。   久久消失不掉的触感让苏填因变得僵硬脸红,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受气包一样的接着投喂司机。   车上了高速之后速度就变得很快,不过程恩骄开车四平八稳的,基本上感觉不到是压着速开的。   高速路上其实有些堵,毕竟快要过年了,路上拥着很多返乡的车,好在最近没有下大雪,只是雨,因而没有大范围的停塞。   程恩骄开车不太喜欢放音乐,但偏头注意到一脸百无聊赖的苏填因,他主动把车载音响打开,然后单手扶住方向盘,点了蓝牙。   “连你手机的蓝牙吧,看你有些无聊。”程恩骄说。   苏填因有些尴尬,因为被戳破了,虽然戳破的并不是那么精准。   他并不是无聊,而是内心对发生的事情有一定的预兆,所以忐忑。   又因为目前还没有正视清楚自己的感情,对于自己应该做出何种回应也尚且不明,内心全是慌张。   苏填因还是听话的连上了蓝牙,他的歌单也很杂,什么都听,翻看他的歌单似乎一点也没有学习很好的样子,分类的也是乱七八糟。   于是他又花了一小段时间挑了些适合开车的音乐,为此专门开了个收藏列表。   车内响起来比较快节奏的音乐,程恩骄听了一耳朵,把声音开得更大,“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些比较舒缓的,这些——”   程恩骄很明显的在找形容词,他最后说,“这些挺猛烈的,适合开车听。”   苏填因没打算睡觉的,路上他还跟程恩骄聊了会天,聊的当然也是此行的目的地。   非常遗憾,他聊着聊着就在嚎啕大哭的歌声中睡着了,睡醒之前还隐约觉得自己困得能在梦里吃下八头牛。   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来了,他有些懵的瞪大惺忪的眼睛看向驾驶座,程恩骄已经不在车里了。   这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拐卖了。   意识到自己在瞎想什么,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身上还堆了条毯子,难怪刚一起来就感觉一脑门汗,车里开了暖气,又加上一个比较厚实的毯子,当然热了。   苏填因把毯子方方正正地叠好,然后目光穿过车窗寻找程恩骄的影子。   程恩骄没有走远,就在前方大概一百米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抽烟。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即将到中午的吃饭时间,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距离目的地有多远。   下车前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包背上,然后轻轻的又没办法的,稍微比较重的阖上了车门。   程恩骄看到他走过来,依然是下意识的把烟灭了,扔进垃圾桶里。   他主动隔开了距离,“我还准备叫你的,但你睡得太香了。”程恩骄笑着说,“我就没叫你,打算你自己睡醒了再吃午饭。”   听到程恩骄说自己睡得香,苏填因也憋不住抽了抽嘴角,只好找补挽回一点没用的尊严,“你开车了好久,累不累啊,好可惜,我要是会开车就能帮你分担一点了。”   程恩骄揉了下他的脑袋,叹了口气,“是有点累,所以抽根烟让自己精神点。”   这块服务区算是个中转站,所以人还挺多的,这会子大部分人就是各找个地蹲着吃泡面,边上还有小孩儿到处疯跑的。   苏填因想了想,把书包放在胸前背着,拉开拉链掏出了两袋薯片,然后又把手套给了对方。   “吃吗?”他眼睛睁大,显得很有神,手里晃着两个味道不同的薯片。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说实话让人也很难拒绝,程恩骄拿过一包薯片,自己套上了手套。   然后两个人齐刷刷地站在路边吃薯片。   某种程度上,这跟吃泡面的人一样不怎么健康。   把薯片吃完苏填因又从书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了程恩骄。   程恩骄接过,有些好笑,“你来春游的吗,背这么多,路上想吃什么我又不会不给你买。”   本来程恩骄是正儿八经地打算带苏填因在服务区吃饭的,结果两个人一包薯片一瓶矿泉水硬是给自己干饱了。   程恩骄解释说,“还是有点堵车了,要不然现在应该到了。好在是,前面没有多远了,大概还有八十公里。”   苏填因点了点头。   因为苏填因不饿了,没打算在服务区吃饭,所以两个人透了会空气,随便参观了一下就准备继续赶路。   休息了一会,外加最后的八十公里几乎是畅通无阻,压着速开的,四十分钟就下了高速。   过了ETC口之后,就可以看到另一个城市的外观和面貌了,这个城市不是省会,但又离省会不算远,所以经济辐射能力不错,发展的也很好。   这会程恩骄才把车柜打开,露出里面的烟花秀入场票据。   他挑了挑眉,示意苏填因把票拿出来。   这个票确实非常精美,拿在手上就有想要珍藏的感觉。   苏填因也不知不觉的掏起手机对着票根拍了张照,然后发到朋友圈里。   这个烟花秀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个比较知名的步行街,本来就在市区,还是有名的步行街,再加上这样的大型活动难得一见,所以围观的人群很多。   程恩骄有先见之明,没有直接去目的地点,而是打了个方向盘,去了一个五星级酒店。   苏填因并不知道是不是五星酒店级别的,但是从招待服务的级别上来看,应该是个比较高级的酒店。   程恩骄拒绝了门卫主动提出的泊车服务,等门杆打开了,他自己开进去了。   倒车熄火一气呵成,苏填因解开了安全带,程恩骄说,“可以不用背包,人多,怕混进小偷。”   苏填因顿了顿,还是说,“我书包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好吧。”程恩骄露出来很好看的笑容,“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   那个步行街被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安保人员在疏散人群。   别说车了,人进去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程恩骄把手里的票递给检票人员,然后一把揽过苏填因的肩,手随意在自己和苏填因身上比划了一下,告诉检票人员自己买了两张票,他们是一起的。   电子屏幕上就自动显示出了程恩骄的证件照片。   那张证件照绝对不是现在的,一闪而过得很快,苏填因只来得及瞟一眼,感觉跟现在比,相貌没有什么具体的改变,只是很青葱,很年轻,看起来也很自由。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还没有正式开场,节目单上说得时间是下午四点开始杂技表演,晚上八点开始将杂技和烟花秀结合起来。   程恩骄有些后悔,都开好了房间,应该让苏填因再去睡一个午觉,不用那么着急。   不过苏填因应该是在车上睡了三个小时,现在整个人很精神抖擞,也不太累,很好奇的像只猫一样到处东瞧西望的。   毕竟是有名的步行街,外加宣传非遗,周边有很多很有特色的店,还有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和图书馆。   这些都还挺有参观的意义。   他们两个都参观了一下,尤其是一家古董店,里面店主是个老太太,带着老花镜在绣花,用的是一种很古老的针法。   苏填因看得目不转睛,觉得很神奇,一路上拍了很多视频。   他又去图书馆买了两个本,在收藏盖章处盖了一圈当地有名的景落在扉页,然后把这个小巧的笔记本递给程恩骄。   程恩骄收下了,但是没手拿,只好说,“代你帮我保管一下。”   苏填因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自己留了一个本,打算拿回去给苏填芝。   两个人又去博物馆逛了一圈,欣赏了一下欣赏不来的东西。   但是程恩骄可能是自己所学的专业辅助性挺强的,对于苏填因有些感兴趣的东西做了基本的介绍。   这么一圈逛下来已经将近五点了,最后苏填因在博物馆买了一些纪念品,两个人就结束了博物馆之旅。   杂技表演挺一般的,是那种春节街头表演老太太老头都能露一手的,重点核心表演还是在烟花秀。   看得出来苏填因也不是很感兴趣,程恩骄就拉着苏填因提前去吃了饭。   门店挺多的,让苏填因挑,他又非常客气,于是程恩骄只能问苏填因平常爱吃什么。   他扯着书包带,脚在地上划着圈圈,犹豫了下,“肯德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了几秒钟,最后程恩骄拍了拍他的肩,说:“好吧,我们先去吃肯德基,垫一口,看完烟花秀了再去吃大餐。”   步行街的夜景很美,虽然有些灯光感染,但渲染的氛围很好。   苏填因拿着可乐,白色衬衣被风吹的哆嗦,既然来一个地那么就要拍照纪念,程恩骄发挥他业余的专业度给苏填因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顺便还兼任了动作指导。   有一张苏填因很喜欢,照片里的他或许是很紧张所以站得笔直,但是程恩骄拍摄的手法有效地遮住了他的紧张感,显得更加自然。星星点点的灯火明明灭灭的穿梭交叉,最后印在他的脖颈上,白色的衬衣被光打的略微有些透,能看到坚韧的腹部线条。   很好看。   程恩骄趁对方不注意,将自己原本的默认壁纸改成了这一张照片,然后让手机熄屏。   程恩骄就站在苏填因的旁边,看他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发给他的妹妹,这个时候他注意到,自己似乎是对方的置顶。   这有些让程恩骄飘飘然了。   苏填因点开朋友圈,他有些强迫症,见不得红点,刚刚发的朋友圈底下有挺多人评论的,程恩骄在旁边一眼就注意到了许舟行的回复。   许舟行:【这么巧,我今天也来了,苏哥见个面吗?】   苏填因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当没看见。   旁边的程恩骄搭了个腔,“他不是挂科了吗?还这么有闲心出来玩。”   苏填因:……   对方这句话,苏填因听出来了浓浓的嘲讽味道。   晚间的烟花秀很漂亮,这个比纯粹的杂技表演味道更浓一点,很美很有味道。   将烟花和杂技交合,释放出奇异的特色。   火红是火热外露的情绪,赤金是耀眼的日光,蓝绿是振翅的孔雀,样样都美的无可挑剔,让人呼吸屏蔽,美而生畏。   有的时候很吓人,观众们都在惊呼,融在人群中会感觉格外刺激,他仰着头有些兴奋地回了脸,“好漂亮。”   程恩骄看着他,很轻柔的应了一声。   “是的,很漂亮。”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在指代什么了。   最后收官是个很漫长的烟花艺术表演,从粉蓝到渐变的银灰统统刺过人群,最后绣到天空中,犹如一幅永不会泯灭的画卷。   烟花就那样噼里啪啦地在天空绽放,地下的人群动作非常一致的抬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丽的画面。   苏填因也不例外,他扬起脸,灿烂的烟花投在他脸上,烟花不可和他的漂亮比拟。   程恩骄喊他,“填因?”   苏填因愣了一下,带着笑扭过头“啊”了一声。   男人带着点微凉气息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下一秒就在苏填因睁大的眼睛里吻了下去。   什么也不再听得到了,人群的欢呼尖叫声,烟花自动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反而让他一阵耳鸣,鼻腔呼吸间全被对方的亲吻占据。   这个吻很浅很浅,浅到只是两唇相贴。   这个吻又很深很深,深到苏填因差点喘不过气来。   大概过去了一分钟,这是一个漫长的一分钟,程恩骄松开了他,往前一步贴住他的肩膀,蹭到他耳边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   嘻嘻 第37章   无法形容的感觉,尽管已经千般万般地做好了准备,这个完全不在苏填因的意料之外,除了那个吻。   他没有想到程恩骄胆子那么大,他以为最多就是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措手不及,但是没有想到对方还附带着一个吻。   烟花的爆发瞬间很长,远不止亲吻那么短暂,它依然美好的绽放,人群熙熙攘攘尖叫着欣赏烟花和夜晚的交融。   就随着这阵烟花,月亮也冒出了头,闪着明亮温暖的光,浮在黑夜的星空中。   这就好像一直辛勤努力在天上工作的神仙,也为这人间的俗世下了凡,毕竟没有人不爱美。   也没有物是不美的,包括月亮本身。   最后主持人总结了收尾词,苏填因已经自顾不暇,也无心再听。   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一些,他以为对方的告白会在回去之后,再不济也是在路途中。   程恩骄看起来是那么谨慎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看起来不会冒然行事。   可他千算万算忽略了喜欢的本能。   如果真的喜欢,告白时机远比给自己留退路更重要。   簇拥着看烟花的人群逐渐散去,本身步行街街道就不是那么宽,这会儿人潮褪去更是纷杂,还有小孩儿乱跑的,苏填因感觉自己的白衬衫都被糊上了糖葫芦的黏腻。   程恩骄拽住他的手腕,自若地牵起他的手,就好像这段告白已经顺理成章地大结局了一样。   他们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慢腾腾地走在灯火绚烂的街道中,除了满手的汗迹、心跳的喧腾、脸上的紧张,这些才暴露出程恩骄的不自信和害怕。   但程恩骄又是最无畏的,他就好像手里没有挂着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一样,眼睛目视着前方,人影化成黑点在他眼底跳跃着:“吃点什么吗?”   苏填因顿了顿,还是“挣扎”着把自己的手从程恩骄的手里撤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所谓的欲盖弥彰,“有点汗,难受……”   程恩骄哼笑了一声,将手插进裤兜里,汗也就顺其自然地蹭到了裤子上。   “那我们吃点什么吧,刚只吃了点炸鸡汉堡,现在是不是又饿了?”程恩骄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餐馆。   其实苏填因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紧张,对方的表情太过自然,语音语调也十分自洽,竟然还有空去问自己要吃点什么。   这种能力苏填因很佩服,人际关系上他总要思考再三忧虑再三,说出口的话不是在内心翻个儿滚了个几遍的都不敢轻易说。   看到对方这样的表现,他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   “不用了。”苏填因垂下脑袋盯着脚下踩的地板砖,因为有流动的光在砖上滑动,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追随,“我不太饿。”   他给了个这样的说辞。   大概沉默了半分钟,程恩骄才说,“好吧。”声音里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于是就安静地走向酒店。   等到了酒店门口苏填因才注意到是希尔顿,真的是个非常奢华的五星级酒店。   刚一进门立刻就有酒店经理或者是服务员迎上来,露出非常礼貌的笑容,“欢迎回来,如果需要什么服务可以告知我们,我们会尽量让您满意。”   说罢,就准备刷卡送他们上电梯。   程恩骄伸出了只手拦了一下,对站在他旁边的大堂经理说,“麻烦再开一间标间,大床房也可以,不过配置要好。”   “好的。”经理连忙点头,伸手礼貌示意程恩骄跟着自己走。   苏填因猜到程恩骄是怕自己觉得不舒服,所以才单独再开一间房的。   他知道希尔顿酒店也不算贵,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已经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尽管内心有些芥蒂,但是仍然可以将就。   但这话不敢说,总感觉说出来对方会生气。   他也没跟着程恩骄一起去选房间,自己坐在大厅招待处毛茸茸的沙发上喝了一杯茶。   正常情况下现在自己有点饿了,如果程恩骄没有……那个的话,他们两个应该会愉快的去吃一顿大餐。   苏填因把茶喝完,又站起身来围观。   角落里放着一个送餐机器人,苏填因好奇,上一次旅游还是几年前了,那个时候跟同学一起出去,住的酒店不算很好,但也不差。   当然那个时候机器人普及率也不高。   他走到机器人面前,发现这个应该是需要酒店负责人输入指令才能指挥的。   但因为人脸识别,系统应该是录入了他的脸,所以当他的脸在机器人脑袋屏幕上闪过的时候,机器人立刻就大声喊,“尊敬的主人,欢迎您回家!”   苏填因尴尬地捂住了机器人的脸,试图切断其声音,然后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程恩骄的声音,“你有想吃的话可以打客房服务电话,他们酒店供应晚餐,是免费的。”   苏填因没敢扭头,和那个机器人面面相觑,半晌才转过身应了声“嗯”。   “走吧,我们两个是一层楼的。”程恩骄说。   苏填因好像只会“嗯”了,所以只好又“嗯”了声,大堂经理刷卡带他们进电梯。   再次踏入了绵软的地毯,苏填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很累了。   但是疲惫的似乎只是心神,神经像弹弦一样上下乱跳。   两个人的房间是对门,区别是苏填因那间应该是大床房,程恩骄拽着他的肩膀,然后将卡扣押到感应器上,门轻轻地打开了。   程恩骄应该是很会蛊惑人的那种性格,这不由得让苏填因怀疑对方谈过很多次恋爱。   程恩骄把卡慢慢地一寸一寸塞进苏填因的手心,最后松开他的肩膀,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他的嘴唇。   苏填因偏开了头。   程恩骄很有分寸的不再越界,廊道的自动感应灯已经灭了,黑漆漆一片。   他稍微弯了下腰,温热的鼻息洒在苏填因的脖颈上,语气很认真,“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诚恳的语气似乎夹杂着有些可怜劲儿,苏填因颤了颤睫毛,半压的身体立直,摆脱了别扭的气息,程恩骄又说,“给我一个机会吧,填因。”   -   洗完澡躺到床上苏填因就睡着了,半夜又被冷醒了。   这才注意到自己就穿个浴袍窝在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盖。   他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起来把被子盖上了。   这下也睡不着了,拿过手机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屏幕上乱点。   如果,程恩骄选择在回程的路上告白,自己的回复是不是也大差不差呢。   他仍然没有想好,在没有想好之前,他不能做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给对方听。   床头的小台灯打开,苏填因看到床头柜下押着一个菜单式的厚本,是酒店的介绍。   他翻开瞅了一眼,这一眼就把自己给震惊住了。知道希尔顿贵,这个价钱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晚上住将近一千的酒店确实是挺离谱的。   而且位于市中心,最近旅游的人应该不少,房价估计还上涨了。   他又无聊的把酒店特色都看了一遍,本来困倦的已经想死了,又忽然灵光乍现的想到了妹妹分享给他的心理视频。   他在各个软件搜索了一下,最后找到了那位心理大师,都这个点了,心理大师还在直播解疑。   他听了一耳朵,感觉这个心理大师挺扯淡的,大部分时间好像在玩梗。   最后听到对方讲述一个案件,他有些烦倦地关上了手机,睡觉。   早上起来打开手机,半个小时前程恩骄给他发了信息,说让机器人把早餐送到门口了,醒的时候可以开门去拿。   开了门发现机器人还没走,他按照指示打开了机器人舱门,取出了早餐。   机器人挥了挥手,下一秒就摔了一跤。   苏填因:……   不过不用扶,这小机器人生命力挺顽强的,自己爬了起来。   程恩骄就跟踩点一样,他刚吃完饭,对方就过来敲门了。   苏填因还穿着浴袍,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脯,程恩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要走了吗?”苏填因拿纸巾把手擦干净,又把被子给舒展,“稍等我一会儿。”   “不着急。”程恩骄坐到床上,刚叠好的被子上起了一丝褶皱。   苏填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指了指洗手间,示意自己去换衣服。   白衬衫也是皱巴巴的了,不过还能勉强穿着。   换完衣服之后,程恩骄背过他的书包,“我检查了一下,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可以走了。”   苏填因应了一声,走到床边把刚刚对方坐的地方泛起的褶皱抚平。   办理了退房手续,程恩骄就去把车开出来。   这车应该是提前开了,一进去就是很暖和的氛围。   程恩骄系好安全带,调了下后视镜,然后说,“其实我想带你再去别的地方玩的,但是想了想,要尊重你的意愿。”   他说,“我可以邀请你再逛逛吗?”   苏填因对上了他的眼睛,下意识找理由推辞了,“我那个,快过年了,我想着就是,要不,”说着说着自己都感觉理由不充分,错开了目光,“我想回家帮我妈妈分担一下家务。”   “很好。”安静了一瞬,程恩骄面无表情地说。   随即车内自动连上了苏填因的手机蓝牙,他一言不发的开动了车子。 第38章   一路都无话。   苏填因害怕对方问及自己的答案,但他自己又矛盾的不去思考答案。   回去的路途没有选择走高速,大概是会多绕一些路,多费一段时间。   苏填芝已经在互联网上催他了,提醒他出去玩了一天不要忘家。   其实苏填因怀疑妹妹是操心自己的作业。   昨天晚上虽然睡得并没有多好,但目前也是精神奕奕的状态,无法真正睡着。   但这难不倒苏填因,他可以假装睡着。   不知道今天具体是什么气温状态,只让人觉得又冷又热的,难受得紧。   阴森森的,有些压抑。   本身就睡不着,车内还放着很嗨的音乐,这个时候紧闭双眼都是一个折磨。   半梦半醒间,苏填因察觉到自己的腿抽搐了一下,好像做噩梦了一般,忍不住往前踢了一脚。   他怀疑是天气的原因。   程恩骄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摸到他大腿根部上揉了两下,苏填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腿非常酸。   他仍然困难得紧闭双眼,眼睛酸涩的有点想哭。   车内换上了很舒缓的音乐,他后面在很不好形容的一种状态下睡着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来了,副驾驶的位置被调过下滑了很多,苏填因揉了揉眼睛,闻到了旁边清冷的烟味儿。   他偏头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机瞅了下时间。   没有过去多久,也就只有半个小时。   程恩骄把烟头扔进了车载烟灰缸里,伸手戳了下屏幕把音乐关掉了。   半晌,伴随着奇怪的氛围,程恩骄扣开车窗露出一条缝,冷风直接往车内钻,苏填因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程恩骄明显没看他,但还是把车窗上抬,把驾驶座的座位也调到半平,他将双手交叠放至后脑勺,然后就直接一倒,闭上了眼睛。   高鼻梁皱了皱,显得很委屈一般,“填因,我有些困了。”他侧身将脸埋进自己的胳膊,勾了下头,“这儿是个小镇,车钥匙在前面,你想下车记得拿上钥匙。”   车的内部很干净,没有摆什么装饰,最简单的挂在车前镜的挂件也没有。   唯一有些脏的地方大概是车载烟灰缸吧。   苏填因也有些不好受,他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好像是自己影响了对方的睡眠,也影响了对方的心情。   他不敢乱碰,于是也没下车。   拿过后座的毯子披到程恩骄身上,靠近的时候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看到程恩骄不翘但是长的睫毛。   退开前又忍不住盯着程恩骄的嘴看了几秒。嘴唇的颜色很健康,很薄,而且下巴很性感。   苏填因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下一秒就仿佛被烫到了一样甩开自己的手。   那其实是他的初吻。苏填因摸着自己的指节,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扰。   程恩骄估计也睡得不舒服,眯了四十分钟就起来了。   他掀开毯子,对苏填因说了声谢谢。   这让苏填因觉得有些客气,因为程恩骄基本上没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他无措的接过毯子,听对方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对方下了车,关了门,又点了一支烟。   车前镜映着苏填因有些小的脸,他任劳任怨地把毯子叠好,再次放到后座上。   书包里的两瓶奶也拿了出来,他又等了一会儿,程恩骄提溜着一个袋子上了车。   “喏,”程恩骄启动引擎,“买了点吃的,垫垫肚子。”   这么周到,苏填因只好也周到的把奶的盖子打开递给对方。   程恩骄看了一眼,倒也没拒绝,抬起小拇指错开苏填因的手背,接过奶喝了一口,然后直接放到了车台上。   什么意思嘛,苏填因心里嘟囔,翘什么兰花指。   他也有些生气,觉得自己明明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就先下了脸色,他对此感到非常不爽。   他已经没有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不爽”的情绪。这个情绪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出现在苏填因身上就比较难得了。   他拿过对方喝过的牛奶,然后将瓶口使劲拧了两下,重新放回到车台上。   这个小镇临海,拉开车窗可以闻到很湿的咸空气,夹杂着很腥的海水味道。   也有可能是海鲜,苏填因看到了有渔民光着脚踩在粗粝的地砖上。   或许是苏填因的目光比较灼灼,那渔民笑着挥了挥臂,露出手里的捕网兜。   里面隐隐约约还有几只鱼在挣扎着蹦跶。   苏填因也回了个笑,刚刚自己其实是在发呆,但是慈目的老人朝他投来目光他总是更容易关注。   很像他去世的爷爷,总是会给自己给予温暖的爷爷。脸颊上已经布满了发白的胡子,瘦骨嶙峋却不显得麻木、过于松垮,相反,会让他有种想靠近的感觉。   “唰——”地一下,车窗被程恩骄合上了。   “这会儿不冷了?”程恩骄勾了勾嘴角。   苏填因心情还别扭着,但依然记得礼貌,于是回答,“有点闷,透会儿气。”   这句话说完程恩骄就沉默了,目视前方,入眼能看到一道弧线,划分出了天上和人间两个境界。   程恩骄踩了刹车,停在了路中间,他看着苏填因的侧脸,“是和我待在一起比较闷,还是空气比较闷?”   苏填因没有多余的脑子去回答这个问题了,小镇虽小,但管理不错,停的这个地方正好有摄像头,他推了下程恩骄的肩膀,“找个地儿靠路边停,这是路中间,前面还有个摄像头。”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程恩骄说。   问题,问题。   好在是学霸脑子,虽然没有认真听对方的问题,在紧急情况下依旧可以快速的做出正确的答复。   之所以是正确的,那是因为苏填因说罢“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风景很好”之后,程恩骄就踩油门开车离开了道路中间。   接着他就开车停在了一家饭馆旁边,他提醒苏填因解开安全带,“问你要不要继续玩,你说想回家收拾家里。”   程恩骄抬眼的时候眼皮褶皱会跳一下,这是年龄的象征,苏填因平白无故地觉得对方很凶。   他继续说,“我觉得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我提前安排好了,这个地方是我计划之内的,我觉得很漂亮,也许你会喜欢。所以尽管你因为我的理由拒绝我,但我希望你不要觉得风景无趣。”   苏填因有些懵,跟着对方下车,下意识的把车台上的那瓶牛奶给拿上了。   程恩骄也就默认地从苏填因手上夺过属于自己的牛奶,“我还准备喝的,你刚刚就直接把盖子盖上了。”   苏填因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夹枪带棒的,“我怕你开车不稳,开半路牛奶滑坡了。”   程恩骄低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饭馆应该是农家乐一类的,老板自己就饲养了很多海鲜的品种。   “我们这个帝王蟹,还有这个澳洲龙虾,都是我们自己饲养的,非常好吃。”老板搓了搓手,“你们可以现挑现杀,做法很多,想怎么做我们厨师尽量满足。”   苏填因看了看,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天上飞的,这个农家乐都有。   他有些好奇地问,“这些生物生活的环境都不一样,比如阳澄湖的大闸蟹怎么在这里生长的挺好。”   衣袖被扯了下,程恩骄顺从接过他的话,“上你们店的招牌吧,我们不常吃海鲜也不知道。”   老板很快应话,“好嘞。”   等老板走后,程恩骄四处瞅了瞅,只在角落看到一直盘腿而睡的小土狗,然后他小声说,“你怎么那么傻,这些是外地引进的,只是老板需要这样的噱头。”   苏填因偏头看了一眼程恩骄,没有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程恩骄露出有些哄的语调,“不过很正常,我第一次也以为是老板自己人工养殖的,后来才知道背后的秘密。”   苏填因扯着书包带,这样会让他觉得不那么紧张,“你之前来过?”   “没有。”程恩骄摇了摇头,走在前面带路。   院内的装饰也很小资小调的,雅俗共赏,苏填因觉得如果这家店老板做饭一般,就凭老板养的这些动物还有整体的装潢,肯定会吸引很多游客来消费。   “我大学的时候兼职写文,没有灵感的时候就会到处跑,无意间到这个小镇的。”程恩骄说,“发现这个店也挺偶然的,不过那时候穷,没吃过饭。”   “所以,”他挑了挑眉,“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到这个地方来吃饭。”   店内的茶道用具是可以自行使用的,本来苏填因还说现在就吃午饭会不会太早,结果程恩骄回答:“海鲜产品处理很难的,需要一段时间。”   他还是隐瞒了点东西,这个农家乐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听到程恩骄这么说,还有很充足的时间,苏填因便打算按照教程试一下走一遍茶道流程。   程恩骄是很称职的帮手,主动帮他烧好了开水。   门院内原本蜗居着睡觉的小土狗也跟个看客一样溜到苏填因身边看他。   苏填因摸了摸小土狗的毛,感觉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土狗,大概率是只金毛。   水烧开后,苏填因就按照指示开始动作。   因为茶道用具的有限,再加上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应该会搞得一团糟,所以指示方法步骤都很少,并且看起来也十分适用于初学者,动作整体看起来也不难。   前面的步骤进行的都很顺利,没有什么沫,可能是茶叶品种的原因,但苏填因还是严谨地按照流程刮了一道沫。   然后是搓茶摇茶,水烫的不敢出手,苏填因的性子是做到一半一般不会轻易放弃,他还是忍着内心的害怕拖着茶杯的盖进行摇晃,满满的茶水在晃荡间溢了出来。   刚烧开的烫水威力很大,几乎是立时,苏填因的右手食指指尖被烫红,他下意识地撒开了手,茶杯跟不倒翁一样,动了两下停在了原地。   程恩骄也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苏填因的右手腕,目光定格在被烫红的指尖。   苏填因被对方直白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蜷了蜷指尖,他说:“没关系的,这个水已经不是100°了,现在红只是有种烫感,一会儿冲个凉水就好了。”   程恩骄没说话,握住他的手紧了点,像是怕他要挣脱,他轻轻地打开苏填因的指尖,在那支被烫红了的指尖上亲了下——站在一旁的小狗“汪”了一声。   苏填因确定自己看到了男人眼里的心疼。   “填因,”程恩骄闭了闭眼,然后半睁着,不敢抬头,“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答案。” 第39章   院里有一汪清澈的泉水,里面养着几条很漂亮的红鲤鱼。   旁边刚好有一个泉眼,这个天还冷,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温度很低,透心凉,甚至手的温度盖过了泉水的温度,进而感觉到不是冰冷的水。   苏填因将手指放在泉眼里,感受里面源源不断的小溪流舔过他的手指。   就这么冲刷了一分钟左右,苏填因将手指拿回来,然后不拘小节的在衣服上糊弄了一道,把水迹弄干。   院外的几只鸭子嘎嘎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门外进来一家人,男女老少都有。   其中一个女士看到苏填因就直奔他这个方向过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女士站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地问,“你好,你是这家的老板吗?现在还有位吗?”   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喜欢苏填因,挣脱了她妈妈的手,往前迈着随时要摔的步子抱住了苏填因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苏填因自己是有妹妹的,所以习惯性的抬手把小女孩儿的碎发从额前往后撩了一把,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他犹豫了下,转过身喊:“程恩骄。”   里屋正在抽烟的程恩骄顿了下手,然后走了出来,入眼的就是一个半大点的姑娘正兜着苏填因的腰,他把烟灭了,扔进垃圾桶里。   没有走到那一家人跟前,隔着点距离问,“怎么了?”   苏填因捏了捏小姑娘肉乎乎、软趴趴的手指,道:“他们想在这里吃饭,问还有没有位置。”   程恩骄点了点头,指着院门,掀开了防风帘,“我去问一问。”   苏填因看着一家人都站在院里,于是主动邀请,“要不要进去坐一下,外面风大,我朋友去帮你们问了。”   估摸着应该是小女孩儿的父亲,笑呵呵的应了他的邀约,拉着两位老人往里走,边走边细心交代,“慢点啊爸妈,小心台阶。”   苏填因心软的毛病在老人身上体现的是一个淋漓尽致,他好似把自己当成了这店里的服务员一样,起身给一家五口每人倒了杯白开水。   正巧这时,程恩骄随着老板一起从后厨出来,看到苏填因鞍前马后地给这一家人倒水,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皱了皱眉,语气平淡,“这是老板,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跟老板说。”   话落,他又呼喊苏填因,招了招手,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过来。”   苏填因对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笑了笑,把还是很烫的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扛着自己的乌龟壳走到程恩骄身边。   程恩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这个店的临时工。”   苏填因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程恩骄下一秒用手挑了下他的书包带,“你要不就放车里,要不就找个地儿放一下,不嫌累啊。”   苏填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蹲下身子,偷偷旁听老板和那一家人的对话。   小女孩儿的妈妈声音很轻柔,客气的问老板,“您好,我是在公众号上看到的你们家店,一来就觉得果然很有特色,请问现在可以点餐吗?”   老板笑着说,“可以的可以的,你们有预约吗?”   那妈妈也愣了,旁边爸爸接话,“这还要预约的吗?”   老板回答,“是的,因为每个客人口味不一样,分量不一样,还有忌口也是不一样的,”他不好意思的在围裙上搓了下手,“提前预约我们是有准备的。”   今天人不多,做生意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跑没,老板又道,“不过今天人少,如果你们要求不是很多的话现在可以点餐的,就是需要多等一会儿,前面这还有一桌客人。”   那一家人大概是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思,稍微商量了一下就做了决定,小女孩儿的一家人都去点菜了。   苏填因觉得这么蹲有些缺氧,但又有些上瘾,爬不起来,就看着桌子上冒着氤氲气的白开水。   腰后忽然抵了一个硬物,是程恩骄放了一块凳子在他后方。   程恩骄倚在一旁的长沙发椅上看杂志,苏填因也有些无聊,在小破板凳子上随意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又到院里溜达了。   在院内跟小鸡小鸭小鱼合了影,又陪金毛玩了一会儿,里屋的小姑娘慢腾腾地走出来牵住他的手,“哥哥,陪我玩。”   这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一脸可人样,忍不住叫苏填因想到了苏填芝,于是他晃着两人牵起的手,“怎么陪你玩啊。”   小姑娘不说话,光使蛮劲把他往里屋拽,苏填因扯了扯下滑到肘部的书包带,半推半就的被小姑娘拉了进去。   程恩骄没看杂志了,转而翘着二郎腿盯着手机,旁边的叔叔估计也是想友好的交流一番,还算积极的跟程恩骄搭话。   “这个地你们怎么找到的啊?”小女孩儿的爸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个小镇也不算很有名,但是风景挺不错的。”   一旁的妈妈也挺附和,点了点头说,“是啊,快过年了,说一家人出去旅游,但是不知道具体去哪里,只在网上找到了这家农家乐,我们算是冲着农家乐来的,误打误撞欣赏到好风景了。”   程恩骄现在心情属实算不上多美丽,就算自己心情美丽的时候,陌生人跟他搭话他也不见得能好好回。   视线在屏幕上半点没挪开,程恩骄漫不经心地说,“随便走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叔叔估计有点尴尬,但应该也看得出来程恩骄是抽烟的,于是呆站在原地两秒,拍了拍自己的裤腿,掏出了一盒烟,“嘿,看我忘了,你这小伙儿也是抽烟的吧,初次见面,一根烟叙个旧,一路都算好朋友。”   说罢,从烟盒里抖出了一根烟,然后往前递了下,“来,抽一根。”   程恩骄终于舍得把他眼睛从破屏幕上分开了,他抬眼松掉自己的二郎腿,坐直挺背,余光瞟了下男人的烟盒,伸手接过那支停在半空的烟叼到嘴边,“谢谢。”发言有些含糊。   “苏填因。”程恩骄喊,“饭好了,我们可以准备了。”   然后对着那一家人说,“我们先去吃饭了。”   小姑娘的本意应该是两个哥哥都跟她一起玩,看到两个哥哥走在一起都格外兴奋一些,嘴里嘟囔着,“抱,抱”。   女孩的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手,然后喊自己的姑娘过来。   但是小姑娘非常犟,就是紧紧拉着苏填因的手不放。苏填因不讨厌小孩儿,还挺喜欢小孩儿的,他弯下身子,撑着小姑娘的双臂,收了力气,牢牢地抱紧,“没事儿的,让她先跟我们坐一起,先吃点东西垫垫胃,你们餐食好了再让她过去。”   这个农家乐也是弄得有模有样的,大厅桌子很少,基本都是包间,包间是用竹子围起来的,竹子是空心的,凑近能听到里面有潺潺的水声。   程恩骄已经落座,那根烟没抽,重新塞回到了自己的烟盒里。   竹门上面摆放着两个小熊猫挂坠,苏填因抱着姑娘走过的时候,小姑娘戳了戳小熊猫,看起来很喜爱的样子。   苏填因想了想,示意小姑娘两个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抬高拽下熊猫挂件。   他把小姑娘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女孩儿安静的玩着熊猫挂件,看起来因为拥有所以很快乐。   苏填因笑了笑,把自己的书包放下来,然后看向程恩骄,犹豫了下,“你想抽烟吗,可以出去抽完了再进来。”   程恩骄摆了摆手,修长的手指用茶水浇淋、清泡着餐具,最后将清洗好的餐具递给苏填因和小女孩儿。   他想了想觉得,虽然自己心情不好,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说,嘴长在自己身上,多说一句也不会怎么样,“那个烟不是我抽惯的牌子,吃了会呛。”   苏填因点了点头,默默记住了,决定下次要仔细观察一下对方抽的烟是什么牌子的。   饭菜陆陆续续上齐了,苏填因有些瞠目结舌,他没有想到程恩骄点了那么多。   他帮着把小女孩儿的衣袖往上拉了一下,小女孩嘀嘀咕咕的仍然玩着小熊猫布偶。   餐桌摆盘也很好看,不过既然是程恩骄点的,所以对方没动筷,苏填因也不敢先动筷。   厨师做的方式也不是旁逸斜出的,苏填因估计这个所谓的“招牌”就是大众款,扇贝是用烧烤的方式去做的,这样的味道会更鲜美一点,比蒸出来的更好吃一点。但相反,像澳洲龙虾、大闸蟹这样的就选择了蒸的手法,应该能有效去除一下腥气。   苏填因正默默研究着菜谱呢,冷不丁地听到旁边程恩骄用微冷的语气喊他名字,他吓了一跳,差点把面前的碗弄到地上。   “你不拍照吗?”程恩骄问。   苏填因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应该是这顿饭价格还挺贵的,而且那么精致,不拍一下有些对不起这顿饭,他昂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在书包里搜罗自己的手机。   刚拿到手机,就对上了程恩骄面无表情的脸,他只好很紧张地随意对着这一大桌子菜拍了一张照片。   为了避免再跟程恩骄有直接的视线接触,接下来苏填因只负责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埋头苦吃,第二件事情就是挑小孩儿能吃的菜给小姑娘抄到碗里。   总之,全程看起来就是很忙的样子。   像鱼这种带刺的苏填因都不敢抄,怕刺挑的不干净,就光给小孩儿剥虾,然后夹一些素菜。甚至不知道小孩对海鲜、菌类是否过敏,连木耳蘑菇也不敢抄。   就这么吃了十分钟,苏填因也不知道瞎忙活了什么,伺候小姑娘吃饭没伺候明白,自己嘴里也连个味儿也没尝到。   他拿过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香甜的味道卷过唇舌,让他心情舒畅了一点。   对面横穿过来一只手臂,伸开的笔直,青筋外露,程恩骄筷子上夹得鱼肉抖落在苏填因的碗里。   看着苏填因没立刻吃,他有些不太愉悦的将衣袖往上叠了一下。   随即挑了挑眉,肘间按压桌布,手心托着自己的下巴,“怎么?”他的语调十分耐人寻味,“拒绝了我,连我夹给你的菜也要拒绝吗?”   “还是说,”程恩骄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你是怕我下毒啊。” 第40章   指尖的温度还没有散去,又感染上了更加灼热的温度。   疼痛好像被柔软的触碰麻痹到了,剩下的就是烫。   贴合的双手、对立而跳的心脏,苏填因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   因为抽回的速度过于迅速,那股灼痛更加明显,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眼看着程恩骄又要贴近他,苏填因往后退了一步。   程恩骄只得无奈的两手抬起做投降状,“就这样说吧,我不靠近了。”   苏填因揉捏着自己的指尖,察觉到耳尖有些不太寻常的温度,便将手捂住耳朵,暂时没有说话,只浅浅地盯着地面看。   程恩骄自己不是个能等待的性格,他的耐心实在是有限,在苏填因身上,自己的耐心已经超出他的预估。   为了琢磨一下苏填因究竟在看地面上的什么,他也低下了头。   地板上只有外头微弱的阳光折射过来的光影,细碎的变成颗粒,斑斑点点。   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程恩骄抬起脸,盯着苏填因的发旋。   大概过去了很久,久到程恩骄真的快没有耐心。   甚至想钳上对方的脖子,强制苏填因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还没有想好。”苏填因说,“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在大厅里可以听到后厨叮铃作响的声音,程恩骄就在这喧杂的声音中抽了下嘴角,“我知道了。”他很无可奈何般地呼了一口浊气,“你去院里,那边有个泉,用凉水冲洗一下手指。”   “嗯。”苏填因点点头,快速地走了两步。   程恩骄盯着对方的背影,直到拐角处看不见了他才收回驻足的目光。   他也有些无力地半倒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抽上一根。   耐心不足性格差劲就是无法接受答案超出自己的预料之外,告白冲动之前,他能明显的察觉到苏填因也是有悸动的。   甚至也许对方年龄尚且年轻,有时候情感外露的让他觉得对方的感情比他还要浓烈。   这其实是大人的通病吧,总是自以为是,掩人耳目——掩盖的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程恩骄不得不承认,尽管紧张的心情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但是他对一切都做好了准备,这种准备大概率是一种褒义的情况。   他吐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的职业影响因素是不是挺重的,要不然怎么会全身上下什么没有只剩下唐突了。   空壳一个,灵魂偶尔飘着。   这根烟快要抽到末尾,又忽的听到外面苏填因在喊他。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家人,其中一个女孩儿抱着苏填因的腿。   这个时候很微妙的,程恩骄觉得苏填因是个十分柔软的人,虽然这个道理他早已确定,但是当更具体的事实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会有更肯定的过程。   “我去问一下老板。”程恩骄看着苏填因,无数次的觉得自己卑劣自私的性子是对自己有莫大的益处,想要就势在必得。   -   “怎么会。”苏填因用手里的筷子戳了下鱼肉。   旁边的程恩骄看他把鱼肉戳得细碎,忍不住说,“鱼刺我挑好了的。”   程恩骄转了一下桌子,把这家农家乐自制的蘸料赚到苏填因跟前,苏填因用筷子沾了一点,然后放到嘴里抿了下。   眼睛睁大,露出很欣喜的表情,“这个料很有特点,很好吃。”   程恩骄莞尔一笑,“你用鱼肉蘸一下这个酱料,味道更好。”   诚如程恩骄所说,鱼肉的鲜美和独特酱料味道交织,释放出让味蕾感到兴奋的美妙。   他犹豫着试探伸筷子,但最终还是不敢给小姑娘夹一筷子鱼肉,自己心不细,鱼刺挑不利索。   程恩骄喝了一口茶,看出了他的心思,放下茶杯的时候他说,“你真的挺善良的,不过没必要。”   “你跟这小女孩非亲非故的,没有义务招呼她吃饭,她现在自己玩得也很开心,你先把自己的饭吃好。”程恩骄说。   这种话苏填芝也说过,虽然语音语调说话的逻辑句子都不一样,但最终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程恩骄表达观点的时候语气很平和,苏填因清楚地意识到这应该是会让人依赖的,每当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就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倾诉。   苏填芝就恰恰相反,这小姑娘见不得一点他委屈求全,总是会很容易暴脾气。   所以有的时候,苏填因身为哥哥,是很害怕自己的妹妹的。   没吃几分钟,小姑娘的妈妈就敲门来喊人了。   那妈妈非常礼貌客气,走过去抱起自家孩子,并示意小孩儿跟人说再见。   小女孩还是有些不舍,听话的跟苏填因拍了拍手,又在妈妈怀里扭曲着身子,表示自己要跟程恩骄抱一个。   小姑娘妈妈也没办法就只好放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这孩子就是颜狗,看到好看的人就忍不住贴近。”   程恩骄闻言搁下筷子,正儿八经抬眼看了小姑娘两眼,接着便主动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声音还算温柔,“回去吧,跟妈妈一起走。”   等门合上后,苏填因自己又挑了一筷子鱼,遇到有刺的鱼,吃起来总是让人不太畅快。   程恩骄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吃饭不太积极,吃饭这件事好像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   但自打认识苏填因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胃口变好了很多。   有句话是说,和一个契合的人吃饭,舒适感会大大提高。   之前见识到这句话他还不以为意,自身的家庭情况,让他并没有机会能在家庭的餐桌上和睦的吃一顿饭。   此时看到苏填因耐心的把鱼肉里的刺挑出来,最后又慢腾腾地嚼,是一副让人感觉很耐心很有食欲的样子。   程恩骄抿了抿嘴,盛了一勺口感鲜嫩的乌龟汤放在苏填因碗里,苏填因牙嘴分离鱼刺的嘴暂时停住了,低着头说谢谢。   “没关系。”程恩骄舌尖抵着牙根,也喝了一口汤。   吃过饭之后太阳就出来了,苏填因有点困倦。   他摸不透程恩骄的意思,虽说对方这个行为跟拐卖没有什么关系,但其实也跟拐卖性质差不多了。   强制性地扣押住他吃了一顿饭,强制性地让他张嘴说出了不太符合自己心意的答案。   苏填因在院里伸了个懒腰,程恩骄把外套脱掉,只穿一件很单薄的短袖。   他咬着烟拿出了一把躺椅,“躺着晒太阳吧。”   苏填因愣了愣,“哪里来的啊?”   程恩骄似笑非笑,“我偷的。”   苏填因的表情实在是很好笑,这让不喜欢小孩儿的他忽然觉得要是有个小孩能天天戏弄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我开玩笑的。”程恩骄说,“从老板那里借来的。”   他偏头点了个火,苏填因虽然有点近视,但是眼尖,他注意到了对方抽的牌子,是白沙。   他点了点头,暗自记住。   “那你怎么办?”苏填因晃着躺椅,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就这一把。”   “我不困。”程恩骄意有所指,“现在被某人说的话弄得非常清醒。”   -   最后苏填因还是被半强迫的躺在了躺椅上,朦朦胧胧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层光晕粼粼地洒在他脸上,平白的让他看起来更加青涩。   苏填因睡着了,耀眼的阳光阻挡不住他想睡觉的心,没过几分钟就传来很均匀的呼吸。   程恩骄看了两秒,起身去给自己重新倒了杯下火的茶水。   老板正在给自家狗子喂食,看到程恩骄倒茶水忍不住问,“我们家的茶是不是好喝,你要是爱喝,我给你来点。”   程恩骄摇了摇头,往门外走了脚步又回过头来,“那什么,剩菜你帮忙打包一下,谢了啊。”   老板“嗐”了一声,“这没什么谢的,对了啊,我给你打包就顺便塞点茶叶进去,这后面有一片茶叶山,自己种的,味道可香。”   程恩骄挥了挥手,示意老板随意。   阳光仍然深深浅浅的投射着,静谧安逸的氛围让苏填因睡得很踏实。   程恩骄把嘴里一直噙着的茶水吐掉,确保自己嘴里的烟味儿不是太重,然后在阳光很好的一个普通午后,弯下身子亲吻上苏填因的唇。   有点干涩的嘴唇,程恩骄没有经验,下意识地用唇舌更深一步地贴上。   做了亏心事终究还是不敢胆大妄为,偷来的吻战战兢兢叫人尝不出甜蜜。   程恩骄两手撑在躺椅的扶手上,借力让自己起来,一个转身,就对上了小姑娘差异的眼神。   程恩骄就短暂愣了两秒,很快面部表情就恢复了正常。   他丝毫没有被一个未成年小孩看到这个场面的惊慌,甚至也不担心祖国花朵的教育,反正在程恩骄眼里,亲吻同性异性都是正常的,亲吻自己喜欢的人更是没有错的。   但被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还是不太自然,他走上前蒙住了小姑娘的眼睛,“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很乖很听话,对陌生叔叔的举动没有什么抗拒,只是软着嗓音问,“你是跟我一样喜欢那个哥哥吗?”   小孩儿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心思单纯到只会以脸看人,“你也觉得那个哥哥很帅吗?”   这奶声奶气的童音极大地取悦了程恩骄,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捏起小姑娘脸颊的细皮嫩肉,“你很聪明,猜对了。” 第41章   苏填因这一觉睡得也不够踏实,阳光太猛烈了,有时候照得他会稀松地睁眼睛,要不就是在睡梦中碰到了化成鸡的程恩骄不停地追着啄他。   正式清醒过来还觉得脑袋有点昏,他揉了揉眉心,偏头寻找程恩骄的身影。   程恩骄没有走远,他就坐在一旁的木制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假寐。   他全屋走了一趟,发现那一家子吃饭的人也走了。   小金毛听到脚步声,蹦哒了两下就往他这边过来了,苏填因摸别的小狗是有些负担的,总感觉对不起自家椰丝。   但这小鸡毛也许是出生家庭的原因,父母是农家乐老板,它就像门口卖笑的,对哪个顾客都热情似火,黏人得很。   而且估计快年关了,旅游的人也不是很多,大家都忙着赶路回家,这卖笑小狗难得见到陌生人,自己的用武之地没发挥出来,就格外缠人。   仰着脑袋哈着嘴,哈喇子都快要流到苏填因的裤腿上了。   这白衬衫满打满算已经穿了两天了,看烟花秀的时候藏在人群里,难保不留下什么黑印子,在酒店的晚上也没有合适的熨烫,第二天已经是皱巴巴的状态了。   苏填因不算那么不情愿地蹲下身子去摸小金毛的脑袋,这狗非常懂人类喜欢的点,鼻头贴着他的手心嗅来嗅去,后面的尾巴转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他默默的在内心里对椰丝道歉,我不是故意在外沾花惹草的,实在是不想自己的白色衬衫更加雪上加霜。   正陪这小金毛玩呢,迎面就对上了正准备去喂鱼食的老板。   老板对他笑了笑,说了句废话,“陪狗玩呢。”   苏填因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还搁在院里的躺椅,说:“那个,老板谢谢你的躺椅,这个是放在哪里的啊,我给您挪回去吧。”   老板搓着手里的鱼食摆了摆手,“那不用。”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提了一嘴,“你哥哥对你真不错啊,是他主动来找我借的,我说有卧室给你躺,他说估计你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就只问我要了躺椅。”   苏填因摸狗毛的手一顿,又听老板笑眯眯说,“我家里也有一对兄妹,这两个人见面就吵,要是能像你们一样就好了。”   人始终难以拒绝可靠的温暖。   看着狗自顾自地舔毛,苏填因就又重新走回到了院里。   不管程恩骄刚刚是真寐还是假寐,现在他已经醒了。   看到苏填因他放空的表情收了回来,“休息好了吗?”   “嗯。”苏填因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程恩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程恩骄帮着把躺椅往边上推了点,进里屋拿起自己的外套,“休息好了就走吧。”他捏了捏山根,说实话没睡好又开车,算是过分疲劳,如果不是舍不得放弃和苏填因吃饭的机会,又急着寻求对方的答案,他能把车撂在原地,直接坐高铁回去。   尽管糖衣炮弹没有顺利攻略下程恩骄,但也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机会,能进一步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个有些棘手的感情问题。   他走上前一步推拒了苏填因高举的手,脱下他的书包带勾到自己的肩膀上,说实话苏填因感觉有点像大人来接小孩儿放学。   这车子也是在太阳下晒了几个小时,内室和外部都是烫热的。   晕车人闻到这股气味都有点发呕,程恩骄边系安全带便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然后用食指按下车窗。   “现在这天可不敢随意开空调,就把窗户开开你透口气。”程恩骄道,“回去的路上我们是要走高速的,不能半路停车,如果你想吐的话。”   他扣开了前面的抽屉,露出一大把塑料袋,“可以直接吐。”   苏填因愣了一下,伸回往外小心翼翼探的脑袋,“你这个车里怎么有那么多塑料袋?”他掏出了一部分,发现这些塑料袋包装都很精致漂亮,不过无一例外的都是饭店或者外卖的塑料袋。   这个小镇离高速路口不远,程恩骄走过了ETC口才回答,“之前上班早饭经常叫外卖,外加有的时候搭同事一起上班,我两就这么凑活一口,所以就收集了挺多包装袋的。”   程恩骄这话说的不假,一天三餐他最勉强的一餐就是早餐,因为不知道吃什么,而且他虽然不能算个健身人,也勉强坚持健身和控制饮食维系自己的身材,所以通常第二天起来的早饭就是开盲盒,觉得哪家店名字起得好或者是招牌装饰不错就选择哪一家。   程恩骄目视着前方,心想,我偏就要矫情一点,让你心疼。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他也算看出来了,苏填因这个人就是非常容易心软,整个人就跟奶油夹心里的夹心一样,随时爆浆,随地大小善良。   他最不是个正人君子,尤其擅长利用他人的善良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总之。”程恩骄叹了一口气,“从前工作也挺忙的,人就需要鞭策,要不然也没动力去做。”   苏填因表示认可,不过认可的同时也依稀觉得对方的表达挺容易让人误会的,一点也不大方。   世上最容易心软·苏圣母·大师·填因没头脑地说了一句,“要不然我给你设定个程序吧,这个程序不难的。”他还怕程恩骄不乐意,特此解释了一句。   “我给我妹妹也弄过一个APP,这种稍微设计一下外观,然后把程序代码输进去就好了。”苏填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那种强制性的玩具,比方说有一种闹钟,如果你每天都很容易赖床的话,这种闹钟就会一直响,直到你彻底清醒为止。”   看得出来苏填因还挺喜欢自己的专业,并且对所学专业知识很精通,聊起来感觉哑巴性格都口若悬河了起来,程恩骄稍微降了点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瞥了一眼对方,问,“你不想吐了?”   苏填因困惑了一下,然后解释,“你车开得很好,开窗通风过后味道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程恩骄心想,这孩子有时候脑袋木得可以,听不懂弦外之音,我本来就要赖床才不好好吃饭,你要给我设定了这个程序,我每天不得多遭罪。   但是又实在很可爱。   尤其是聊起来自己擅长的领域,总是会发着光的,说话时鼻尖好像都翘起来了,唇角勾着更像一只猫了。   为了不让自己开车分心,他只好轻微训斥了一下这只让自己不太满意的小猫,“安静。开车呢。”   苏填因于是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内耗在程恩骄这里并不是很明显,也许他打心底认为程恩骄就不会真的因为他某一句话而讨厌他。   真正让他有这样感受的只有自己的家人。   无论多么熟悉的朋友,只要他话音刚落,对方就皱眉摇头,亦或者是表示不赞同,他几乎立刻就能打退堂鼓。   “好吧。”苏填因嘟囔着,“那你好好开车。”   后面车内也没有放嗨到能让人蹦迪的音乐,苏填因就在耳旁呼啸的风声中睡着了。   再次睁眼他发现车辆已经抵达他家的小区,耳边呼呼的风声也消失了。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虽在时令上已经入春,但仍然是冬天的气象。   天黑的很早,小区的保安依稀看清苏填因的脸就放车子开了进来。   道路旁的路灯明晃晃的,有点近视的人在夜晚视力会更下降一点,苏填因眯了下眼,总感觉前面一人一狗很眼熟。   “你们这小区养狗人还挺多的啊。”程恩骄嘴里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用来提神。   苏填因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好意思,一天天的,不知道怎么这么能睡。   他感觉自己需要提前签好一份证明,诉诸内容就是苏填因坐程恩骄的车如遇意外,本人自愿承担。   坐副驾的人遇上长途就应该履行好义务,尤其是程恩骄本来就睡得不好,睡眠不充足,自己不仅没有陪他说话插科打诨,反倒一晕了事,睡得不知东方之既白了。   “是的,我们这个小区有点年头了,现在很多人都是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就会养个什么小宠物解腻。”车辆往前驶去,苏填因头往后扭着看了一眼,还是觉得那很像自家的妹妹和自家的狗。   很快就到了苏填因的单元楼下,程恩骄熄了火,车里的光顿时也灭了。   这个单元楼下旁边是灌木丛,影影绰绰的灯光混在草丛里不见明亮,视觉上越发昏暗。   两个人在车内安静的沉寂了一会儿,咔嗒一声响,程恩骄扣开了副驾驶的安全带,苏填因下意识一避。   这一躲避倒是让僵硬的气氛舒缓了很多,两个人都笑了。   笑了有一分钟,程恩骄用手抹了下脸,咬着唇把脸上的表情给打乱。   “怎么,以为我要亲你?”程恩骄说。   苏填因这个时候又是十足的怂包,不再说话,因为对方戳中了他的心思,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程恩骄也不求根问底斤斤计较,半侧了身子穿过后座够后面的东西。   他把够到手里的东西交给苏填因,“这是中午没吃完的,我先入为主了我认罪,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浪费食物,所以我就打包了。”   “里面还有些不是剩的食材,就是我看你多动了几次筷子,想你应该爱吃,我就多买了一份。”   “还有那个蘸了鱼的酱料,你不是说特别吗,我准备去向老板偷师的,但是他拒绝了,说这是独家秘方,不外传,我只好打包了一点。”   絮絮叨叨的话语从程恩骄嘴里出来显得不再那么真切,苏填因强压住了眼眶的酸,垂头不敢望对方的眼睛。   程恩骄感觉自己说得差不多了,最后交代了一句,“这个酱料你要是很喜欢的话,可以让你妈妈研究一下,会做饭的人可能能看出来里面的配料表,还有啊,你要是想分享给你父母吃,给他们吃新鲜的,剩的看起来太磕碜了。”   交代完了,程恩骄按开车门锁,说,“晚安。”   苏填因背好自己的书包,拿好东西,下车前匆忙的掠过程恩骄的眼睛,说了“晚安”。   下了车,门关上,刚踏出半只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声音,“哥?”   “汪——汪——汪——”   身后那辆半隐匿的车影,驾驶座的车窗被打开,露出程恩骄的脸。   一狗一人,和程恩骄面面相觑。 第42章   苏填因有些恍惚,莫名感觉这个场景好像是记忆重现。   一家人没有完全和睦不争吵的,苏填因这个憋屈性子还好,小时候被父母说教一下,长大后就跟父母没有什么争执,但是跟自己的妹妹看起来是格外不对付的状态。   记忆最深刻的吵架是隔夜仇没有散掉的那一次,大概是刚上高中的苏填因奉父母之命去接放学的妹妹,当时一起接的还有苏填芝玩得很好的一个朋友。   一开始接上的时候,苏填因想着都是女孩子,那时候也是冬天,天黑的很早,慢慢踱步回去天也要黑了,他也有点不放心,就主动提出送苏填芝朋友回家。   苏填芝并没有任何意见,漂亮的小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还一直跟自己的好朋友炫耀,“看,我哥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暖男。”后面还娇嗔地说上有的没的了,诸如“我哥要负责给我洗臭袜子”,“我不会写的作业哥哥都给我写”。   听着两个姑娘不着调地拌嘴,苏填因心里也是高兴的,虽然自己并没有给妹妹洗过袜子,那个时候自己学业也很忙,更不会去帮她写作业。   本来一片祥和的,坏就坏在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家打着“怀旧”名号的小店铺,估计是新开的,人又常常因为生活在当下身不由己而去怀念过去,所以里面的人很多。   苏填芝嚷嚷着要跟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去看,苏填因没异议,进去陪同着,打算自己来买单。   商品琳琅满目的,很多零食苏填芝没什么印象,但是苏填因还是记忆犹新的,因为跟他的童年很接近。   他也瞎逛了一下,有个他曾经拥有过的二进制演算器映入眼帘,他看了几眼,收回视线。   后面两个人同时看中了一款娃娃,还是小女生喜爱的装扮类玩偶,摆在台面上的只有一个,苏填因不好意思地让老板去仓库里再找一下,老板遗憾的告知他,店里确实只有这一款了。   苏填因的想法很简单,妹妹的朋友毕竟算是个客人,于是他也没有进一步地跟苏填芝商量,擅自决定买下来递给了苏填芝的朋友。   苏填芝朋友也很懂事,打开盒子就说一起分享着玩。   但是苏填芝拒绝了,后面一路上就一言不发,等到送回小朋友返回家,她才开了口,“你不再是我最好的哥哥了!”   这句话吼完,她就像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瘪着嘴,眼眶立刻就红了。   当时的苏填因并不懂妹妹为什么那么生气,充其量就是一个普通的娃娃而已。   那一天他们没有再说话,连父母都很疑惑,一向叽叽喳喳的苏填芝怎么那么安静。   苏填因那个时候也是脾气劲上来了,他很委屈的想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玩偶跟自己的哥哥置气,两个人就各自怄气回房了。   但其实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苏填芝很爱自己的哥哥,并且一直认为哥哥是她的骄傲,少女的心思就是哥哥是独属她的,给别人买玩具无异于就是把哥哥分享给别人。   这是小孩子特有的思想,我要独一无二完美无缺的爱。   最后和好当然也是苏填因低头,他没想着去网上买同款,怕要等好几天,耽搁自己和妹妹的情谊。   第二天他多跑了几家玩具店,去了很多超市,最后终于在一家不算很起眼的商店里找到了同款玩偶,只是看起来像放了很久都没有人来买,盒子外表上全是灰。   苏填因小心翼翼地拿过抹布把外表擦干净,然后又去买了卡纸,自己制作了个包装袋,回来就端正的挂到妹妹房间的门把上。   他摒着气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实则耳朵一直落在门的开关声上。   小女孩披着刚洗过还散着香的头发,惊喜的看着门把手上意料之中的礼物。   直到苏填芝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苏填因心里的那口淤气才消失殆尽。   -   苏填因攥了下白衬衫的衣角,紧张地松开了脖子下方的两颗扣子。   总感觉这个场景莫名修罗场。   程恩骄没有察觉到凝滞的氛围,虽然他不认得苏填因的妹妹,但可以凭借生物学遗传学的角度来判断,面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苏填因的妹妹。   长得真的很像。   都一样的漂亮。   程恩骄开了车门,主动下车有礼貌地跟面前的女生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填因的妹妹吧,我是他的朋友,我姓程,程恩骄。”   苏填芝听到那声“填因”忍不住挑了挑眉,牵着的狗看起来要往眼前的男人身上贴,她不动声色的攥紧了狗绳。   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过。   但是这个人可以至少确认,是跟自家哥哥单独出去玩过几次的,就连椰丝都能嗅出来他的气味,说明他也见过椰丝。   哥哥的室友都没有见过椰丝。   “你好。”苏填芝穿的睡衣,但打招呼的仪态依然很优雅,“我是苏填因的妹妹,我叫苏填芝。”   “嗯。”程恩骄点了点头,“我知道,填因和我介绍过你。”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挥了挥手告别,“有机会我再请你和你哥哥一起吃饭,现在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填芝看了一眼他,也挥了挥手。   兄妹两个人就守在单元楼下,看程恩骄启动车辆。   倒车即将转弯的时候,程恩骄打开了雨刷器,透着车窗缝再次道别。   车子的轨迹完全消失,椰丝这傻狗立马开始闹腾自己的主人了。   扑腾着小腿就要往苏填芝怀里跑,苏填芝才不惯着这狗,二话不说的将狗一把抱起塞到自己哥哥怀里。   苏填因就恍惚了两秒,椰丝立刻就蹬着自己的腿安稳的坐在苏填因的臂弯里,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白衬衫,已经印上了小狗脏脏脚的印记。   他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反正都是要洗的。   背着书包,拎着一大兜子打包的饭菜,还要附加一个小狗,苏填因可真是累到了。   到电梯里他就不惯着孩子了,立刻把椰丝放了下来。   苏填芝伸手按了楼层,紧接着问,“这是上次我去你学校预备见但没见到的朋友吗?”   苏填因应了一声,过后又感觉有些干巴巴,连忙补充,“他人挺好的。”   苏填芝啧了一声,悄悄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他人不好。”   电梯门打开,她看着苏填芝把椰丝溜出去了才放下开门的按钮,“我只是比较奇怪,你为什么能迅速和他成为好朋友,还跟他一起出去玩了两天,你跟你舍友都很少出去玩吧。”   苏填因不善于撒谎,藏不住事,他担心多说两秒就露怯,很快地转移了话题,“我好累了,对了,你不是说让我发给你我出去玩的照片吗,我修一下,到时候文档发给你。”   说罢就急急忙忙扯着椰丝进家门。   苏填芝在后面凝视着自家哥哥的背影,看着那皱巴巴的衬衫,直觉有秘密。   赵慧惠女士正在观看八点档狗血剧情,听到开门声都不带往门口瞅一眼的。   苏爸爸只好敞开拥抱,热情地坏住了自己的一儿一女。   椰丝玩累了,利利索索地爬到沙发上睡觉。   苏填因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估计高潮剧情已经过去了,赵慧惠女士正在跟妹妹瞎唠嗑,“真的啊,他朋友把他送回来的?”   扭头对上了自家儿子的眼睛,赵女士忙拍了拍一旁的沙发,沙发上位置小了,赵女士就毫不客气地把苏爸爸赶回卧室去了。   “你这个朋友,”赵女士应该是新纹了眉毛,还抽空烫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活泼艳丽,讲八卦眉飞色舞的表情让苏填因感觉很幸福,“我好像有点印象,你跟我提过一嘴。”   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扯到了苏填因拎回来的东西上,“这是什么,你出去玩还带了特产吗?”赵女士指着桌上的袋子问。   苏填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勉强算是吧,去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馆,打包了一些饭菜。”他着重强调,“我一出去就忘了带特产这件事情了,是我朋友主动提出的打包东西给你们尝尝。”   “行吧。”赵女士拍了拍手,很嫌弃的样子用两根手指头揪住苏填因的白衬衫,“咿呀,这脏的。你脱了拿去水池里用洗衣粉泡着,然后好好休息吧,看这脸色就是累够呛。”   苏填因应了一声,对上妹妹观察自己的眼睛感觉非常慌张,但离开前依然不忘夸自己妈妈的美貌。   他也懒得洗澡了,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直接一个大跨步瘫在床上,成为一个肉饼。   睡前习惯性的扫阅消息,置顶的聊天框蹦了两下。   程恩骄:【我到家了。】   程恩骄:【早点休息吧,晚安。】   苏填因礼貌地回了晚安,然后又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这种情绪很复杂,苏填因坐起来环顾了一下黑漆漆的房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挪了下自己的身子,脑袋歪到枕头上,闻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心里的空虚和酸胀才好了一点。   他记得自己的回复,他说自己需要时间去考虑。   也许这么说有一点苍白,但是他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他真的需要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想法。   成长的原因,他属于对自己的事情并不完全有规划的一类人,说出来让人气愤,他没有管理流程,好的学习状态以及稍显聪明的大脑让他在学业上很顺利,但实际上他付出的并不很多。   所以他有预料到程恩骄会向他告白,他也会强迫着自己暂时不去想,哪怕心里的野兽会暗示他:真的快到了,你应该想想了。   因而他那句话不是推辞,这个事情真的发生后,苏填因会更加坚定地去摸清自己的心思,以及“同性恋”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系列后续问题,都是需要他去考虑的。   就是想着程恩骄在他家门口交代的那些事情,心绪上仍然很难排解那股莫名的胀痛。   怎么感觉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气氛呢,苏填因揉了揉肚子,决定不再深思。   动脑真的太累了。   他稍微计算了一下这次出行的费用,加油费、房间费、还有那一顿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午餐,计算完毕后,按照对半分的原则悉数转给了程恩骄。 第43章   苏填芝光着脚走在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赵女士正在翻苏填因带回来的食材,一个转身被自己的女儿吓了一跳。   苏填芝披头散发的,睡得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好像更没精神了。   “怎么了?”赵慧惠用油乎乎的手指提了提女儿的脸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晚又熬大夜了吧。”   苏填芝点了点头,“什么东西那么香,想吃。”   她耸鼻子的样子特别像椰丝,赵女士承认自己被可爱到了,又开始感慨自己简直基因强大,生出来的儿女都那么可爱优秀,越想越觉得开心,又上手捏了捏小女儿的鼻子。   “你可以叫你哥哥起床了,他也是小懒虫,起得比你还晚,他拿回来的东西可多了。”赵女士错开身子,示意苏填芝看盘子里的东西,“这也算给我省事了,今儿中午不用做饭了。”   “行。”苏填芝比了个手势,心里琢磨着这一大堆估计也不便宜,“我去洗漱一下就去叫他。”   苏填芝洗漱完敲了两下门,不过苏填因睡得很死,没有听到她敲门的声音。   她只好擅自推门进去了。   苏填因睡得一脸恬静,床帘紧闭,而且今天早晨雾很大,室内更显得昏暗无比。   本来就是阴天,没有一点光露出来,人就更容易显得软趴趴,苏填芝盯了他哥睡颜两秒钟,心道,这小伙子长那么好看竟然是母胎solo。   永远开心就好了。苏填芝这么想着,下一秒就毫不留情的上手去扯自家哥哥的眼睫毛。   苏填因被扯得一痛,直接弹跳式起床。   兄妹两个人平常不怎么互怼,要说不怼也不全面,应该是苏填芝单方面的虐杀苏填因,没事儿了就要耍耍小脾气,嘴炮几句,犯一下无伤大雅的贱。   苏填芝原本以为这个非常欠扁的行为会让对方骂她两句,没想到他一睁眼站到床上,这个视野可以更加直观地看到苏填芝踩在地面上裸露的双脚。   “怎么不穿鞋?”苏填因下床把自己的拖鞋往自家妹妹那边踢了一下,示意对方穿上,然后自己随便扯了下被子的四个角,假装收拾床铺,这一举动主要是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他揉了揉眼睛,刚刚苏填芝扯睫毛的行为就特别像一个皮筋崩到他眼睛上了,这个痛感持续时间还挺长的。   他看妹妹没反应,又再次监督,“快穿上,什么天气呀,虽然有点回暖的迹象,年还没过呢。”   苏填芝无奈,只好穿上了比她大好几码的拖鞋。   拖鞋大,所以走在路上就踢踢踏踏的,声音很大,她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快收拾啊,妈妈叫你吃饭。”   换了衣服,就去洗手间洗漱。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自己妹妹的小棉鞋,兔耳朵的,非常可爱。   苏填芝并不嫌弃,反正自己哥哥又没有脚气。   就是这鞋小,他大半个脚后跟都悬浮在空中。   苏填芝低着头从桌底下望去,咬着牙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今天我可真是省事了,我就只蒸了米饭,不过我估计你们都吃不上我蒸的米饭。”赵女士擦了擦手,也坐到餐桌旁边的高凳子上。   “因因,这家店的菜说真的很好吃,就是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赵女士笑话他,“是不是有些菜压根没动过,觉得不好吃?”   苏填因的小腿被踢了一下,他默契的跟苏填芝对调了一下拖鞋,筷子拿到手上他才想起来要替程恩骄挽一下颜面,“不是,是有的剩很多,不是听你教导的吗,不要浪费,就打包了回来。”   他斜眼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妹妹,才接着说,“还有些是我和我朋友都觉得好吃,然后我朋友就说打包新鲜的回来给你们尝尝。”   “呦呵,”苏填芝夹了一块鱼,边浇淋酱汁边说,“你这朋友还怪耐心的。”   苏填因乐意替程恩骄挽尊说好话,他潜意识的觉得程恩骄是很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的。   而且苏填因从自身出发,也是极其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认可程恩骄、喜欢程恩骄,他会因为这份小小的认可而释然,尽管不是对他的,但依然会感觉到开心。   “我这一趟出去玩麻烦了人家很多,我朋友算是事无巨细地照顾我。”他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出去都没想到要给你们带点东西回来,我太不周到了。”   赵慧惠女士错愕了一瞬,她也是很少听到自己儿子谈论什么同学朋友关系,而且这孩子从小到大有点闷,印象中也只有幼儿园愿意出去跟同学或者小区里的其他朋友玩。   很莫名的,上了小学一段时间后,就喜欢天天强硬地把自己塞进屋子里,不愿意出去。   赵女士那时候还很愧疚,觉得自己疏于对自己儿子的心理教育,缺少陪伴。   苏填因有点属于晚生长的那一波小朋友,小时候不长个子,还很瘦。   那时候赵慧惠女士工作比现在忙很多,因为她年轻,想趁着苏填因不是很小学业也不是很忙的时候自己再多闯一下。   她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人,也不想用“女性”这样的身份当做枷锁来困住自己终身禁锢在名为“家庭”的牢笼里。   但是这样的心情其实也并不纯粹,至少她是一个母亲,母亲这个身份也给了她动摇的机会。   在小填因上二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事业正是很关键的时刻,暑假难得有一周可以放松的时刻,她也没选择休息。   当机立断地去做旅游规划,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就告诉小填因,妈妈准备带你出去玩啦。   赵慧惠时至今日都很难忘掉小填因当时的眼神,稚嫩的带着点畏缩,希冀中满是不确定的期待。   他还穿着小熊猫睡衣,个子就一米一左右,听到妈妈要带他出去玩,直接就压不住内心的情绪,将脑袋趴在赵女士的肩膀上,无声地恸哭。   那么乖顺的小孩,身上还带着点没褪去的奶香味,察觉到小填因哭了,赵慧惠女士心直接一抖,立刻就化掉了。   她抚摸着小孩儿的脑袋,看小填因红彤彤的鼻头,笑着帮他擤了鼻涕,“怎么了?是妈妈太久没有陪你了吗?”   苏填因沉默着,半晌又刻意地将眼泪糊到妈妈的袖子上,这一举动调皮但是小填因的安慰,他想告诉自己的妈妈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想让你陪我玩。”   赵女士性格不是很柔情似水的那挂,那个时候她也不太懂得该说些什么话,就只好扯别的话题来分散注意力,“那平常怎么不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啊。”她继续笑着拿指根去刮他红的、皱巴巴的鼻梁,“爸爸说你也不怎么出去玩。”   小填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稍微使了点力气勾住妈妈的脖子,赵慧惠站起身来,很紧的抱住自己的宝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吸鼻涕,语气也不再沙哑,恢复正常,“我只想跟妈妈一起玩。”   这话直接把赵女士哄得牙不见眼,她当天就去履行自己做母亲的责任,带小填因去医院检查了一下骨龄,听到医生说骨龄没什么问题,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发育情况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听从医生的意见去开了些补品药,第二天就直接带着小填因出去玩了一周。   后面她在控制自己工作的前提下有意地放缓自己的步调,刚好第二年没多久就怀上了苏填芝,赵女士就渐渐减轻工作对自己的限制,直到苏填因上了大学,填芝上了高中才选择重新回归高难度的工作。   实话说,赵女士觉得自己是有愧于苏填因的童年的,好在一切都可以弥补。   她慢慢回归家庭之后,就很注重苏填因的饮食,还会带着填因和她一起锻炼,这样的辛苦是颇有成效的。   苏填因的身高终于在初三的时候突破一米六大关,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猛长,现在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苏爸爸。   赵女士也没想通为什么小学和初中的苏填因那么内敛,想想可能是青春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   再因为,赵女士也不想“多管闲事”,问来问去的,虽然很担心自家孩子的人际关系,也不敢贸然催促他多跟朋友出去玩。   这种情况到苏填因高中的时候就好了很多,他会主动分享自己在学校的开心难过,偶尔也会讲一下身边的朋友。   但除了大学室友来过他们家一次,赵女士并没有见到其他朋友来找自家儿子的。   -   “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也去那个小镇,我觉得风景很好,还有海。”苏填因惦记着自家妹妹的骄纵脾气,“人不是很多,而且还很美,非常适合填芝。”   赵女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可以啊,等你妹妹高考结束后就可以启程。”   “远不远啊。”苏填芝小小纠结,“我感觉我可能还没有死到临头,所以那些疯玩的心思现在一点没有,高考结束后我能在家睡上三个月。”   苏填因已经吃饱了,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他擦了擦嘴道,“不是很远,全程开车一个小时左右。”   赵女士正在回消息,听到这话也差异了一下,“一路都是你朋友开吗,你有没有陪他聊天?”   苏填因很不好意思,因为他真的没有,全程感觉都睡过去了。   知子莫如母,赵女士一看他不好意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儿子在车上八成是没有去做的,她想了想,“你让你朋友有空到我们家吃个便饭嘛,刚好我想感谢一下他。”   “再说吧。”因为表白这个事情没有扯出头绪来,苏填因只好打马虎眼。   “对了,妈妈,我的白衬衫呢?”他忽然想到自己泡在盆子里的白衬衫不见了踪影,有些担心是妈妈帮他洗了。   赵女士在厨房里品料汁的味道,苏填因猜自己的妈妈也觉得这个料汁很好吃,所以打算自己动手调了,在吃的方面自己和妈妈真的心心相印呢。   赵女士空耳回答,“什么棒棒糖。”   “对了,”她探出脑袋使唤自己的小奴隶们,“你俩。”   她指着一脸懒样的窝在沙发玩手机的苏填芝和蹲在角落撸椰丝的苏填因说,“没错,就是你们两个,出门左拐去超市买点年货,快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丝毫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赵女士卖了个萌,摆出撒娇的架势,“拜托啦。” 第44章   家中最大的官就是赵老师,没有人不敢听她的话。   苏填因拖着自己的小尾巴,听着妈妈絮絮叨叨念了一通,“零食就买你们爱吃的那几样就行,不过我爱吃那个花生酥心糖,给我装点。”   她沉思了两秒,说了一堆应季的时蔬,肉类没有让他们强制去买,因为赵女士很嫌弃他们挑肉的眼光。   “大概就是这些了。”她从手腕上取下皮筋,利索的扎了个丸子头,摆出一副要收拾大扫除的架势,“你们买菜我收拾屋子,晚上你们的活宝爹做饭,够分工明确了吧。”   没有人忤逆赵女士的话,纷纷点头说娘娘英明,连家里的狗都自觉地跑到苏填因的屋子里不给赵女士增加打扫房间的负担。   临了出门,赵女士又给苏填因发了几条信息,“我忽然想起来过年的装饰快递到了,取件码发给你们了,回来你们取一下。”   家附近有超市,不过都是小型的,只够过年亲戚串门买个年货的,品类也不多。   因而苏填因也就计划着去大型的商超,他扭身看着天天宅在屋里偶尔才能出门的填芝花里胡哨拍照就没催促,看着妹妹拍完照收起手机了才说,“坐车还是走路?”   “有多远?”苏填芝问。   出于谨慎,苏填因看了下实时地图,“两公里。”   苏填芝抬了抬下巴,“那就走吧,估计我过年前这是最后一次出来的机会了。”   于是两个人就愉快的前往商超,苏填因掏出手机看妈妈发给他的快递详情,他这时才注意到程恩骄在今早的七点四十二分收下了他转过去的账款。   除了系统的提示,程恩骄并没有回复额外的消息,似是也对他的转账信息的目的很了解似的,欣然接受了。   苏填因愣了一瞬,旁边的苏填芝看他一边走一边看手机估摸是觉得危险,伸手挽上了他的臂膀。   他被苏填芝新弄的长指甲戳到了才惊醒,他咬着牙装起手机,沉默的往前走。   商超附近也是个人流量较大的商业街,临近年关做活动的也多,有很多小摊小贩看人下菜碟,知道这个时候多是大人带小孩子出来买衣服,所以就卖很多小玩意儿,诸如捏捏乐小气球这种。   苏填因看得出来妹妹看中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猪气球,但是不知道超市让不让拿进去,他就没吭声,打算出来的时候再给妹妹买一个气球。   考虑到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苏填芝一进门就在扶梯下方推了个购物车,苏填因侧身掏出手机把无线网关了又打开,然后翻到程恩骄的信息栏上滑了一下,结果自然是刷新不出来什么东西的。   “感觉你兴致不高啊。”苏填芝推着车朝他走来,“没休息好吗?”   苏填因不好拂妹妹的好意,假装揉了揉眼睛,笑着指了指车前面的座椅,“要不要还把你当小时候,我把你抱进去。”   苏填芝盯着哥哥看了两秒,然后嗤笑,“才不要,很丢人的好吧,你看这偌大的超市里头,小孩子都不坐前面。”   苏填因挑挑眉,笑着用手心去推苏填芝,他掐了下妹妹没什么肉的脸,有些心疼,“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儿。”   进了超市苏填因就放任填芝去买自己爱吃的零食了,这个商超很大,包含的区域也多,苏填因心里念着还没给一家人买个新年礼物,便打算到处逛一逛,反正说好了跟妹妹在自助结账机集合。   他也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喜爱什么东西,因为他们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喜欢的样子。   最后他在足银店挑了个樱花状的一克黄金,店员小姐姐看着有客人来就积极的主动介绍,“你好,这款是春意系列的哦。”   她带着手套从柜子里挑出来苏填因看中的那一款,“这个一克重,所以不是很贵,如果是当做过年的礼物是很划算的,寓意好,代表着生机,同时送金也很体面,冒昧地问一下,您是送给家人亲戚朋友还是女朋友呢?”   苏填因小心地拿起那颗樱花黄金,小小的一颗躺在手心里,但是雕刻的纹路看起来很精致,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是赵女士会喜欢的那一款,“送给家人的。”   “好的。”店员小姐姐笑着看了眼前的帅哥一眼,“这就是个一克黄金,很小,也没办法当耳钉,所以我们这边建议您做个手链项链或者是戒指,这样的话也方便保留,避免丢失。”   苏填因看着店员拖出来的编制材料,有珍珠的、红线的,还有那种金色的丝质线,苏填因最后选择用珍珠编。   “做个戒指吧。”苏填因说,爸爸妈妈结婚的那枚戒指不小心被妈妈弄丢了,苏父一直说补一个,但是赵女士都拒绝了,给的官方理由是寓意就没有了,她只喜欢那枚求婚戒指,除非是别的寓意的,说着还会瞅一眼苏填因,好像是暗示。   给苏父的礼物就更纠结了,苏填因选了一款比较好用的电动刮胡刀,希望苏爸爸不要嫌弃。   最后就是妹妹的礼物了,苏填芝性格非常不矫情,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了,半个月前苏填芝就把一款香水的图片发给了他,说如果自己还有余钱的话可以考虑送这款香水当做新年礼物。   他顺着图片上的品牌信息,走过了好多家店,才终于找到了对应的品牌。   这个香水估计卖的很好,所以就直接陈列到外面摆放着,店员很热情地帮他喷了点小样,“这个味道很清甜,男女都适合。”   苏填因没多做考虑,妹妹喜欢就直接买好了,她让店员帮他包装的好看一点,店员笑着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店员苦恼着脸色走过来,说,“您好,这款的话你要的100ml今天是没有了的,只有50ml的了。不过我建议您也可以考虑一下买50ml的,因为大部分喜欢香水的人会容易对同一种味道感受到腻味的。”   估计是为了增加销量拿分红,店员很希望他拿下这款香水,苏填因本就轻易被别人拿乔,没说几句他就想答应。   不过他的脸色可能还是挺犹豫的,店员又指了指他的三点钟方向,“那位女士先您一步来的,也是看的这款香水100ml,她有买的意向,您可以问她需不需要交换一下。”   看着店员姐姐官方的笑容,苏填因吸了口气,心想,填芝发的图片是100ml的,我就问一下吧,问一下不会死人的。   那边也有一个店员在跟坐着的女士推销别的味道的香水,苏填因站在一旁,原本想等他们说话了再插话,但是发现这个话如果自己不主动,这辈子也插不进去。   他咳了两声,谈话声音中断了。   坐着的女生带着笑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她就惊讶地站了起来,“苏填因?是你吗,苏填因?”   苏填因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女生站起来后又详细的端详了他一瞬,苏填因看着那张脸,他记性很好,而且女生近几年变化不大,他很轻易地认了出来。   他吐了一口气,回答,“是我,嗯……好久不见了,余宜笙。”   话音一落,就挺尴尬的,苏填因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我没有记错名字吧。”   余宜笙笑了,“没记错。难得啊,我初中是一个无闻的小女生,学习相貌哪点都不好,班长你还记得真的,我很高兴。”   余宜笙是真的对遇到老同学感到开心,那个时候还很小,并不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后来毕业也不再遇到,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她只在记忆里对这个班长留下了比较少的印象。   只记得少年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很聪明,学习并不吃力,但上课无论如何也会装作在认真听老师讲课的样子。之所以是装,是因为很多次被任课老师戳穿,要不然余宜笙也不知道看起来认真听课的少年实际上是在发呆神游。   “还挺遗憾的,初中毕业之后就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余宜笙撩了下碎发,“你也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吧,班上的人都很想你……”   余宜笙的话中断了,因为苏填因突然笑了两声。   她有些奇怪,凑过来身上的香水味让苏填因感到刺鼻,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两下,“谢谢。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等等。”余宜笙叫住了他,“猜你也是个大忙人,虽然没有联系,但是你高考上了本地新闻的,考得不错,现在大学课业肯定很忙。”   余宜笙摇了摇手机,笑着说:“不过大忙人应该不介意抽一点时间加个微信吧。”   苏填因平白无故地觉得厌烦,他皱了皱眉,头一回厌恶自己的性格,因为近几年被保护得很好,他都忘记了自己的性格存在巨大弊端。   他掏出手机加了余宜笙的微信,也懒得和对方调和,直接跟招待他的店员说拿那款50ml的香水。   提着东西要走的时候,苏填因才发现余宜笙还在旁边等他。   “怎么?”他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   “没什么啦,”余宜笙说,“就是新年过后元宵节之前应该也会有一场同学聚会,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啊。”   苏填因没有犹豫,“我不会去的。” 第45章   余宜笙听到苏填因的回答愣了一下,商超里的暖气吹得人醉醺醺的,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半晌她才提了提眼皮,让自己露出一点笑容,“没关系的,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毕竟你很忙,到时候同学会上我会跟他们说我遇到了你,但是你也很遗憾,大三了,忙着实习忙着研究,大家都会理解的。”   苏填因其实就是单纯的不想去,觉得恶心。   但也不芥蒂余宜笙主动找补的理由,他微点了头,示意感谢。   “那拜拜啦。”余宜笙主动告别,她也能感知到苏填因并不想过多的跟她叙旧,何况确实也无旧可叙,学生时代的他们是真的不熟。   苏填因性格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依然有些淡雅沉默,就是可能还是成长带来的磨炼,他不再很温柔,那句拒绝的话吐露的非常果断清晰,就好似对过去的生活怀揣着很大的厌倦似的。   苏填因又去按照母亲的吩咐去买了点时蔬,他看了眼时间,不知道苏填芝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也许是漂亮的发夹,或者是精致的化妆品。   也没有催,小姑娘出来一次很不容易,多玩一会儿应该的。   他确实跟余宜笙不太熟悉,能记得还是得归功于自己并不脸盲,记性实在不赖。   这其实是个小插曲,但是仍然让苏填因心情骤然变得不太好。   他翻出手机,试着连上了这个商超的公共WiFi,然后再次打开置顶瞅了一眼消息。   他跟程恩骄在网络上聊天也并不频繁,只是忽然没有一点音讯,让他的内心变得不再平静。   有些难过,他试探着发了一个表情包。   静等到苏填芝回来,手机也没响一声。   苏填因叹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塞进去。   苏填芝提的大包小包东西很多,多半都是零食,还瞥到了一个口红的盒子。   “我来提吧。”苏填因看着妹妹被塑料袋勒红的手指有些心疼。   苏填芝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结账,挨个扫过码之后又装回袋子里。   “才不用,我又不是残疾,我们是兄妹共同体,要一起分担。”   苏填因被她俏皮的话逗得心情好了点,出门非常准时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她心心念念的小猪气球买上,很小心地在苏填芝的细白手腕上圈住打了个蝴蝶结。   “太瘦了。”苏填因用手背轻敲了下妹妹的手腕,“希望过个年能长得健康一点。”   苏填芝大概很满意自己的身体状态,撇了撇嘴,不理她的哥哥。   因为东西有点多,苏填芝打算打个车回去,手机准备叫车的时候她又想到了椰丝,转而让苏填因自己叫车,“我打算去一趟宠物店买点冻干,椰丝最近可馋,过年了怕宠物店关门买不到了。”   苏填因点点头,“那我顺路把快递取了。”   因为东西拿的确实很多,苏填因就先回了趟家,把蔬菜什么的都放进冰箱,零食按照赵女士的指挥放进收纳柜,最后把礼物分别挂在父母和妹妹房间的门把上。   他换鞋的时候下意识地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蹲下身系完鞋带不放心的把手机音量按到最满,这才又重新出了门。   往快递驿站走的时候苏填因心跳莫名颤动,紧张的他在冬天的寒冷空气里手心布满了潮湿的汗。   快递驿站负责人是个老头,开了很多年,性格很好,见谁都笑呵呵的。   苏填因按照取件码分别拿了快递,老头让他一个一个扫,笑着说,“是快过年了,你看咱们这小区,年味也足了,弄了好多喜庆的东西。”   苏填因笑了笑,把用盒子装的快递拆了单独拿出来,这样不仅方便他拿,而且也给了老头循环使用二次创业的机会。   “你妈妈也心细。”老头看着他拆出来的果盘、假花装束,心里也开心,“这些东西每年她都要重新换,是真的在用心经营你们的小家。”   苏填因把快递盒子交给老头,“那我走了啊,爷爷。”   “诶,好。”老头点点头,忽然眼睛一瞥,注意到桌子角落里的一个很大的箱子上面的收件名字,又忙咧咧的叫住苏填因,“等等,因因,你看这是不是给你的快递。”   苏填因顿了顿,心跳忽然变得更加剧烈,这种剧烈的心跳感应让他有些发抖。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自言自语,“不会吧,没有收到电话和信息。”   话虽这么说,他仍然诚实坦然地走上前去看了眼快递信息单,寄件人的名字是一个数字“7”,但是电话号码他认出来了,好像是程恩骄递给他的。   他有些疑惑,还有些害怕。   老头背风点了根烟,“这个箱子是你的不,今天早上七八点送过来的,还是同城快递,就是那快递员字写的七扭八歪的,刚我这么一站,才发现名字好像是你的。”   箱子有些大,还有些高,苏填因猜不到是什么东西,内心的忐忑不安让他没有在快递驿站拆箱,他有些笑不出来,还是强撑着笑给老头道了别。   一回去赵女士也被他拿的箱子惊讶到了,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么大的东西。”   “是我的。”苏填因做了简单回答。   他把箱子挪回到卧室,窗帘拉开,让光透进来。   但很可惜,今天是阴天,这个光感舒适度很差,苏填因想了想,又给拉上了。   快递信息单上面有小区名字,苏填因查了下,发现就在观音堂附近,那这十有八九就是程恩骄递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敢开。   苏填因躺在床上,双腿晃着耷拉在床尾,他拿过手机翻看了下余宜笙的朋友圈。   某种程度上他的偷窥欲望挺强的,加上一个人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对方的朋友圈,然后有针对性的进行屏蔽。   余宜笙的朋友圈挺生活化的,发的多是朋友聚餐,唱个歌,纪念一下大学生活之类的。   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慢慢往下滑着,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眼底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翻到一张照片的时候他的手一顿,偏开了头退出余宜笙的朋友圈。   司域。   那张照片大概是同学聚会拍的大合照,到场的人也并不多,有二十来个的样子,但里面偏偏有司域。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填因没有表情地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班里的团魂凝聚力那么高。   苏填因坐起来,把余宜笙拖到了自己屏蔽的分组里,又发呆了几分钟,起身,从书桌里找到小刀准备开箱。   最上面的口一被刀划开,苏填因就有预感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他有些不太确定,内心犹如笔尖刻下的一刻,酥酥麻麻的。   箱子外围用泡沫包裹了一圈,怕是弄脏弄坏,又用白色的膜覆了上去。   苏填因捏了捏,柔软的触感。   他叹了一口气,把那只白色的熊抱出来。   他有些不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送出去的礼物最后得到的是被退回的结果。   小熊基本上是完璧归赵,除了那条附带在熊脖子上的围巾没有回来。   苏填因和白熊黑漆漆的眼睛对视着,心底涌上了很大的难过。   本来今天就不顺利,遇到了一个曾经的同学,被迫的回忆起曾经的不愉快,他还记得他送出小熊的心情,是希望程恩骄快乐。   那么现在对方归还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呢,是这只小熊不再能带给他快乐了,还是苏填因不能带给他快乐呢。   苏填因皱了皱鼻子,抑制着想哭的心情。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我太优柔寡断了吗,是我做的不对吗,我应该直接答应而不是拒绝吗。   有无数的问题像蚂蚁侵蚀他的大脑让他有些头痛欲裂。   最后一个萦绕在他脑海的思路是,无论怎么样,小熊是无辜的。程恩骄怎么能说还就还。   他在心里无声地骂了程恩骄几句,很委屈的将整张脸埋进白色熊的皮毛中。   苏填因有些懵,他无知无觉的哭了。   他很少哭,哭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已然是很陌生的一种情绪,但也不想把这个问题归在程恩骄身上。   好像确实是自己不够诚实,总是一拖再拖,这个世界最耐心的人也会没有耐心的。   难怪他等了一天,对方也没有发额外的消息。   苏填因勉强稳住心神,坐起来将打湿的熊毛一绺一绺地展平。   再次看到今天下午自己发过去的表情包,苏填因感到非常难为情。   同时也很生气。   快递驿站的爷爷说这个包裹是今天上午七八点送过来的,那程恩骄做这个决定至少是昨天晚上了。   那为什么还要说些要请自己和妹妹一起吃饭的画饼的话呢。   他坐在书桌前,怀里抱着那只熊。   也不能怪程恩骄吧,苏填因又矛盾的想,总不能既要又要,他既然没有明确给出对方答复,而且那种“再考虑一下”的话其实也可以算作拒绝吧。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好像苏填因的心情。   可是,苏填因用湿润的嘴唇碰了碰熊冰凉的鼻子,我是真的想考虑一下,我好像没有要拒绝你的心情。 第46章   苏填芝回来先给椰丝倒了点冻干,然后把小猪气球绑到了客厅进门的风铃处,确保每个人一进家门都能直视小猪的脸。   赵女士也是狠狠地清扫了一遍屋子,小马屁精立刻就上去给自己亲爱的妈妈捶肩摸腰的,赵女士喜笑颜开,“你快去看看,你哥买了新年礼物,挂在你房门上。”   说罢她炫耀般的露出了自己的双手,“铛铛,一个黄金戒指。”   苏填芝立刻就跑去拿自己的新年礼物,她基本上也能猜到礼物具体是什么,不过当亲眼看到是她心心念念的香水的时候她依然很感动。   于是火速化了个妆,在脖子和手腕上喷了点香水,和小姐妹发消息,约着今晚唱歌。   晚饭赵女士也没折腾,那些山珍海味也没吃完就接着吃吧。   她给热了下,又随意烤了点饭后甜点就招呼填芝去叫哥哥吃饭。   “估计还是累到了。”赵女士捧场的刻意吸了好几口甜甜的香水味,“拿了个包裹回来就再也没出来了,现在可能还在睡觉。”   苏填芝也有些困惑,“累到了?没看出来。”   她也以为苏填因在睡觉,于是便没有敲门,选择了直接进去。   卧室里十分昏暗,本来天气就十分阴沉,苏填因还没有开窗,灯也没有打开,更显得冷清。   苏填芝觉得自己的妆都快被冻得麻木了。   她挠了挠自己的胳膊,试图将无形的鸡皮疙瘩抹开。   唯一的光源是苏填因书桌前的笔记本电脑散发出来的,他看得十分投入,因而都没有注意到苏填芝已经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房间里好像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苏填芝摸黑继续往前走,腿边忽然触到了很柔软的东西,她吓了一跳,低头模糊地辨认出来应该是一只很大的玩偶。   什么呀,怎么放到了地上。苏填芝嘀咕了一句,把玩偶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她慢慢走进,也没有吭声,苏填因带着耳机貌似在看电影。   不过等走近了,就差一个肩膀的距离苏填芝才意识到这个电影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电影里正在播放的画面是两个主角滚在旷野的草原上交/缠/zuo/爱,由远及近非常细致的展开,然后镜头再随之婉转的抬升,从草坪上坠的羊一落骤然降到主角紧握的手、蹭着的身体。   苏填芝不带半点犹豫地转过身子,心跳的快赶上八达岭的兔子。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和哥哥对她的性教育普及的很好,这让她也很早熟,在初中的时候就和同学共享过色/情文学,遇到有价值的情/色视频她也不扭捏,甚至可以和自己的闺蜜讨论这个女性的曲线非常美,那个男性的身材十分优渥。   但是,但是。   那个电影里交缠的主角是两个男生。   估摸着转身带起来一阵小风,苏填因察觉到房间里进了人。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的,进了谁,谁都会给予他看小电影的尊重。   他垂着眼皮看着勾着头的妹妹,抬手摘下耳机把笔记本合上。   “怎么了?”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当做安慰。   苏填芝其实脸红害羞的发烫了,这种事情就好像亲眼看到非常熟悉的朋友在自己跟前自/慰,她可以理解一个成年人有正常的需求,但是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看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的小电影呢。   空气里飘来一声叹息,“吓到了?”声音里含着笑。   “不是。”苏填芝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她似乎还是疑惑,有些难为地问:“你怎么会看这种视频……我的意思不是这个事情本身的性质,而是主角。”   苏填因笑了笑,起身去把卧室的灯打开,房间里顿时就亮了很多。   床上白熊没有坐稳,灯一打开熊就歪了身子,摔了个跟头。   苏填因过去床边提溜着熊的耳朵,把熊的身子扶正。   他想了想,然后坐在床上,抬起妹妹的下巴和她对视,非常认真道,“我没有那种淤泥的心思,就是单纯以非常严谨的态度去探索一下两个男性的爱情。”   苏填芝:……   苏填芝是真的无语了,“这是你们学校新开展的研究报告吗?”   “不是。”苏填因直截了当。   他闻到了妹妹喷上了他新送的香水,语气变得柔和了点,先毫不吝啬地夸赞上,“这个香水果然和你很适配。”   苏填芝也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听着哥哥娓娓道来:“我今天下午看了两个电影,第一个是《断背山》,第二个就是你刚刚看的这部电影。”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了点别的话,“说实话完整版的资源有点难找,我翻了好半天。”   苏填芝:……   苏填因沉默了一会儿,可能也是觉得那句话很突兀,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其实,我并没有看懂。”   苏填芝接话:“这很正常。电影是艺术品,而且《断背山》这个电影算是男同性恋的开山之作,它可能是含蓄的,表达的并没有那么直观。”   “不不。”苏填因说,“我的不懂是。”   他斟酌了一下,“我不懂的好像是爱情。”   苏填芝不知道自己怎么跟哥哥探讨起来了这么深奥的话题,但是还是尽责地替他解答了疑惑,“那你知道喜欢吗?”   “我知道,”苏填因很肯定,“喜欢那种心情不难理解,见到他就开心和欢喜,这就是喜欢。”   “啊。”苏填芝搅了搅自己的头发,“那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我看你懂的很通透啊。喜欢的高阶就是爱情啊。”   女生也是苦读各大小说,翻阅各大小说网站的,谈起爱情来也是口若悬河,“我觉得区别就在于喜欢不需要经营,但爱情需要。”   -   爱情需要经营。   苏填因一边洗碗,脑内一边盘旋着这段话。   他推辞了赵女士提出的散步申请,无奈,赵女士只好自己去溜椰丝。   小狗什么都不懂,小狗只知道有人溜,哪怕赵女士当着苏填因的面前说,“哎呀,你哥哥不喜欢你了”,小狗也不难过。   苏填因回到房间,把那部电影磕磕绊绊地看完了。   后面其实也没太看懂,这或许就是电影的特别之处,再次后悔遂重聚,显得之前的纠结、撕扯都很无畏。   但爱人不错过的道理却很鲜明。   或许是他贸然发过去的表情包没有什么实质意思,但是程恩骄并没有选择不回,他回了一个问号。   没关系,至少他们还是朋友。   苏填因有些忐忑不安地翻了下程恩骄的朋友圈,他注意到就在昨晚的凌晨,对方分享了一首音乐。   ——《When you're Gone》   It's hard for me to let go of you.   我难以让你离开我   So I'm just tryna hold on hold.   所以我竭力紧握住 坚持下去   I don't wanna know what it's like when you're gone.   我不想要知道 当你离开我后 我心里是何般滋味   I don't wanna move on.   我不想要抛开过往 掀开新的篇章   苏填因的心有些酸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只是说“再考虑一下”。   也许考虑的这一步、谨慎的这一步也是错的。   他打开电脑,对着混乱但有序的桌面发了十分钟的呆。   客厅里的电子闹钟咔咔响了两声,苏填因给程恩骄传过去自己的音讯:我考虑好了,希望你能聆听。   --------------------   那个电影是《上帝之国》 第47章   “所以你就把那个玩偶还给他了?”成少天震惊,随即皱了皱眉,“我总感觉你这样不对。”   程恩骄往后错了一步,后背抵到柔软的沙发,他捏了捏眉头,说,“这有什么不对的。我的这个做法又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的想法,我是觉得他有这个意思,如果有我就逼一逼他,没有也就没有了。”   成少天好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会儿他按灭了烟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的事情太过于操之过急,你这不是叫他伤心吗。”   成少天不愧是在职审稿人员,很有一番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我没交女朋友,就我看的这么多小说而言,你这个做法就是典型的追妻火葬场,对方都说考虑一下,你那么没有耐心做什么?”   程恩骄没说话,默言地拿过桌上的烟盒,看到不是白沙,他嫌弃地扔到一边,自暴自弃地喝了口茶水。   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和思想,程恩骄发现自己并不是百分百可以体会到对方的感受,也有可能是短短时光,他对他的参透并不多。   在告白之前,对方的眼睛和动作无一不透露出明晃晃的喜欢,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心愿,换个角度来说,为了检测自己的所想是否正确,他做了一些规划,最终告白。   值得程恩骄反思的事情很多,他盲目自信、不计后果,甚至还有“验证对方心思”这种想法,诸多来看,都是错误。   程恩骄疑惑了,他在心里反问自己,那应该算是喜欢吧,那样的眼神、倾注的目光,应该是喜欢吧。   “不说这个了。”程恩骄心里也烦,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好像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对方,于是很随意地转换了话题,“畅书亦说你过年要去他们那里旅游?”   提到旅行,成少天也不纠结兄弟的爱情观了,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他狠狠地点了下头。   茶水放凉之后味道就不再那么好喝,泛着苦,成少天勉强下咽,“虽然我去有点电灯泡的嫌疑,但是架不住人家盛情邀请。”   程恩骄扯了扯眉,一脸不信,“得了吧,你就是瞎跑,但又不敢乱跑。”   成少天才不管自己的兄弟如何掰扯他,也撺掇程恩骄跟他一起去,“反正你现在无业人士一个,过年就凭你家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我猜你也不会回去,不如跟我一起去。”   “再说吧。”程恩骄语气淡淡。   他拿过手机翻了翻消息,看到了来自母亲试探的消息有些无奈。   说试探只是让自己内心感到有点慰藉,其实那就是强迫。   他随意地回了消息:忙,不回了。   刚回罢,他就瞪了一眼成少天,成少天被他瞪得发毛,“干嘛。”说着还侧身躲了下。   程恩骄说,“你乌鸦嘴。”   程恩骄有些困了,把那个小熊玩偶送走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快,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得劲。   他预备赶人了,成少天还是很在意自己兄弟的爱情的,开朗地说我陪你喝酒。   “还喝啊。”程恩骄摆了摆手,“我感觉喝一天了。”   “那行吧,”成少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都做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就像你自己狂妄说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了来自苏填因的弹窗,程恩骄瞥了一眼,伸手跟成少天碰了碰拳头。   “借你吉言。”   -   送走成少天之后,程恩骄走到窗前,窗外的仙人掌土壤变得脏乱,原本一直苟延残喘的仙人掌今天好像活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最近天气不太酷冷。   算是个好兆头。   程恩骄迎风咬了一支烟,盯着这个仙人掌看了几分钟,拿过旁边的铲子把土壤上漂浮的一层灰铲掉,又挺闲地下楼从树堆里铲了一块新鲜的、湿润的土重新休整。   他把那点反思抛之脑后,故作冷淡,洗完澡之后时间已经将近凌晨。   程恩骄这才回了消息。   程恩骄:【考虑什么。】   那头的苏填因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程恩骄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他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这一夜很快就会过去。   很多事情也会重新变得不受控制,苏填因害怕程恩骄马上就要睡觉,于是不再思考。   因芝:【明天下午,我去找你好不好?】   因芝:【或者不要明天下午,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只要你方便就可以。】   最后他们俩个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明天下午观音堂见面。   这个事情稍微处理完毕,苏填因的心情变得好多了。今天看了两个电影,他的眼睛有一些酸,在等程恩骄回消息的时候,他又帮陶虹处理了一些代码。   浑身都疲惫,苏填因关上了灯,盯着聊天记录又合不上眼。   他拍了拍手机,将手机妥帖地放在床头。   对着黑暗里的白熊道了声晚安。   -   他们约在了观音堂的茶楼,人群嬉闹,只有茶楼里能寻得一点安谧。   程恩骄盯着茶艺师给他倒茶,忽然想到了在农家乐里的苏填因。   看得出来苏填因一到陌生的环境会比较拘束,程恩骄是个人精,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五六年,见到的人有很多很多。   苏填因八成是个社恐,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到达一个陌生环境之后他会先迅速地熟悉一遍周边环境,于是他去试着演绎了一遍茶道,跟农家乐里的小狗玩。   这些看似正常,就好像初次到达一个博物馆一样,到处观赏本就是无可厚非。   苏填因有很明显地跟博物馆游客的壁垒,他的紧张心情是远远大于开心的。   氤氲的热气,茶室里还开着暖气,程恩骄感觉到有些热,于是就把大衣脱掉。   门口有个树杈形的衣架,他走过去挂上,恰好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   程恩骄对上了苏填因的眼睛。   程恩骄没吭声,挂好大衣之后,拿出内兜里的一盒烟,错开给苏填因让步。   他们对立而坐。   有种围炉茶壶的感觉,程恩骄瞥了他一眼,低头喝了口茶,咽下嘴里的酸。   男大学生看起来没休息好,眼下发青,有些小黑眼圈。   今天苏填因穿得很暖和,一件白色的毛衣搭配上了很宽松的羽绒服。   看起来洗过头发来的,发尾很柔顺,看起来更加乖巧。   程恩骄有一点点强迫症,不严重。身为文字工作者,对一些事情理应是要有强迫的心思,也不怪成少天说他这样的性子八成是被工作折磨出来的。   苏填因羽绒服连帽没有理好,最角落的毛窝陷进去,程恩骄盯着看了两秒,移开了视线。   话头还是要起的,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想吃什么?”程恩骄翻了翻菜单,然后又合上。   他伸手示意苏填因桌子上有个二维码,“可以自己看一下。”   苏填因点了点头,模样看起来很乖。   苏填因随意地点了些水果,然后鼓起勇气询问:“你喝的什么茶,好喝吗?”   “还成。”他把茶杯拿起来,稍微倾斜了一下,让苏填因看到里面茶的颜色,“是白茶,甜的。”   这刚好符合了苏填因的意,他本就有些难捱,他没什么欣赏能力,品不出来茶的好坏,心情好的时候,什么味道的茶都好,心情不好的时候,甜味能稍微治愈一下他。   “那我点跟你一样的吧。”苏填因触碰了下屏幕。   要不然说程恩骄能看得出来苏填因的心情,对方现在应该是无所适从,所以想法设法地跟他搭话,只有得到回应,苏填因的心情才会舒畅很多。   好像是一只猫,把你惹毛了之后,再伸出爪子挠一下你,你若附和他的玩闹,猫就敢放心下爪,他知道你不生气了。但如果主人要是不搭理猫,他就畏缩了。   程恩骄不说话,苏填因也很尴尬。他不擅长主动,主动就意味着选择。   茶艺师上来给他斟了茶,苏填因着急忙慌地喝了一口,这样的后果就是把自己的舌头烫到了。   他强忍着痛,没吱声,眼眶却不由得红了。   如果做事情就像是个买卖,程恩骄觉得他已经负了很多债。   他拿过旁边的凉壶给苏填因倒了一杯凉白开,这个时候苏填因还知道礼貌,吐着舌头,话语不清地说“谢谢”。   “不客气。”程恩骄也回赠他礼貌。   茶室里静谧无声,隔音不太好,只隐约听得到廊道里有人走路的声音,鞋子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咯吱作响。   程恩骄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我先来吧。   “你考虑好了什么?”苏填因听到程恩骄这么问。   这个问题是苏填因今天千百万次组织好语言的开卷考试,本该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脑子生锈还是被烫麻了,苏填因嗫嚅了两下,没有吭声。   程恩骄这个时候有十足的耐心,他没有催促。   帽子凹陷进去会让苏填因整个人看起来很呆,程恩骄忍了小十分钟,强迫症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或许是他起身的动作很决绝也很匆忙,苏填因误以为他要走,抓住了他的衣袖。   很紧也很松,决定权貌似在自己这边。   脖颈上有些温暖的气息淌过,是程恩骄收拾苏填因的帽子时,手指不经意地略过。   程恩骄顿了顿,撤回这有些暧昧的举动。   “好了——”   唇上沾染了很轻的温度,湿湿的又涩涩的,呼吸间可以从鼻息中闻到白茶的清香味。   唇关被打开,趁程恩骄愣神的时候,苏填因的舌头钻了进来,但是没有更深的一步。   两片舌互抵,传递着彼此的口水和触感。   程恩骄反客为主,拥住苏填因的后脑勺将其往自己怀里带,他一言不发霸道地用舌尖去够苏填因的牙齿,更深一步地往对方的喉口去亲吻。   “嗯。”苏填因溢出了一声清哼,他大概是从来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接吻经历,每一口呼吸都好像被暴取豪夺,只能借着对方深入张嘴的瞬间急切的喘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又被牢牢咬住舌尖,连鼻腔呼吸都不畅。   舌尖被狠狠咬住的瞬间,苏填因开始后知后觉的慌张,于是推拒。   疼得难受,原本就被烫了,现在又被狠厉一咬,感觉出了血。   程恩骄也闻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他安抚性地拍了苏填因的后背,慢慢撤开。   血的味道并不好闻,苏填因拿过凉白开漱了下嘴,刚准备咽下去,就被程恩骄拦截住。   他卡住苏填因的下巴,“往地上吐就行。”   苏填因无法,并且因为张嘴的幅度,有些许茶混着血的水流到程恩骄的手心,他拿过卫生纸给程恩骄擦拭了一下,抱歉地说对不起。   程恩骄一边擦手一边开玩笑,“你是舌头被烫到了拿我当容器晾吗?”   这话让苏填因有些不怎么高兴,觉得对方有在轻薄自己的感情。   他回答:“不是,这就是我考虑的结果。”   程恩骄收回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凝视着眼前的男生。   苏填因的脸是长得很稚的一种类型,但是丝毫不缺魅惑之力。   眼睛放松时是狭长的,盯着人看时,专注的会瞪圆,美人尖让他的额头更有风味。   很好看的一张脸。   这会听到苏填因开始絮叨,他的眼睛就是很放松的状态,圆溜溜,活像一只奶牛猫。   大概是被烫到有些苦楚,眼里似还藏着泪光,更显得可怜委屈。   “我真的就是想表达我要思考的意思,也许我很怂,我顾虑很多,但我从前没有喜欢过谁。”苏填因说,“你怎么能把小熊还给我呢,小熊有什么错呢。”   苏填因又说,“我没有喜欢过谁,你连让我犹豫的机会都不给吗,我确实有一些害怕。”   “我昨天连着看了两部讲同性恋的电影,我看不懂,也不知道电影里要说什么心境,我只知道你要我的答案。我最开始以为,你会给我时间让我想明白的。”   他说得很流畅,也许这全是苏填因内心的真实表述,他的心情确是如此,苏填因埋下了头,哭了。   那颗滴落的泪珠就像砸到了程恩骄的心上,让程恩骄也跟着难过,责怪自己的粗枝大叶。   如羽毛般的亲吻落在眼角处,程恩骄按压着他的手,“你不怂,你是最勇敢的,是我错了。” 第48章   到点了,暮色斜倾,艳阳垂首。   阁楼顶的窗弦拉开,缓缓流泻出听不懂的咿呀戏曲。   苏填因不好意思的掉眼泪,不好意思的窘迫。   他将头埋到程恩骄的肩窝里,短暂思考着说,“也不能是你的错。”   他的善解人意总是不合时宜,“我最近看了很多书,也看了很多电影,还去贴吧搜索了很多相关资料。”   “可能我这个行为确实非常不对,是有一点吊着你的意思。”苏填因说,“挺婊的,难怪你会生气,不搭理我了。”   这话说的程恩骄都不知道怎么接,匪夷所思地扯了下他的脸皮,刚哭过,脸上干巴黏糊,冒着咸湿的气息。   “你懂什么是婊吗?”程恩骄用手背揉了下他的脸,“别瞎说,是我没有耐心,追逐爱情的路上,需要时间去停留这本就不错,是我的错。”   他将苏填因抱得更深,有些如获至宝的劫后余生,“我今天在来的路上也一直在反思,可是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想要,我就逼着得到,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两个人都是第一回谈恋爱,跌跌撞撞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爱的本身就让人难以捉摸。   苏填因往后靠了下,离开程恩骄的怀抱,他严格谨遵爱情流程,“那我们接过吻了,就算在一起了吗?”   程恩骄笑了,“是啊,需要拉个钩做个证明吗?”   他说这话是逗着玩的,没想到苏填因却很较真。   起身喝了口白茶漱口,又拿出书包里的湿纸巾擦了一把脸,苏填因向着程恩骄走过来,伸出他右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小拇指高高翘起,引诱着人去勾上。   像小猫翘起尾巴,尖上是一缕白。   两只小拇指互相蹭上,彼此紧紧勾着,随即大拇指一扣,盖上了爱情的戳。   苏填因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发言,“我也不知道在一起了该怎么喊你,我就还叫你程哥吧。程哥,我们没有联系的几天,我每天都深陷怀疑去找自己的错误,我只有以我做错了来麻痹自己,心情才会好一点。”   程恩骄听得很心疼,伸手准备去抱他。   苏填因躲开了,继续喋喋不休,“因为我错了,那我才有挽救的机会吧,所以我就发短信来找你了。很神奇的,该怎么说服你,向你表示歉意,这些我通通没有想好,见到你我就无端沉默。”   “但是。”苏填因的话语沮丧,不再开口。   这是惩罚吧,如果要让程恩骄心情也共生难过,那这就是严肃的惩罚。   再张口时,俨然已经落下了泪水,“程恩骄,我喜欢你。”   真的喜欢一个人,你是能以他的痛苦为痛苦的,程恩骄懊悔的抱住他,拍了拍男生薄如蝉翼的后背,他偏头吻上苏填因的耳廓,那里发烫发红。   程恩骄缓慢地将嘴唇贴近,一阵肆意的麻带着电流滚过全身,耳背被炙热的气息烘烤的耳鸣。   他听到程恩骄低声附耳说,“我也很喜欢你,填因。”   程恩骄有些错愕,他几乎能察觉到苏填因的心跳在那一刻阻塞了一些,随后是发抖,抖得程恩骄几乎都抱不住。   直到这个时候,程恩骄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错得有些过分离谱。   苏填因不同于别人,他的性子是自己逼一把就能前进的人,但带来的创伤也是不可忽略的。   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深陷怀疑,程恩骄有理由相信他半夜做梦都会被惊醒。   感情的事情毕竟不是一二可以概括的,它很复杂,对于苏填因来说更甚,程恩骄猜测他很少有情绪波澜的时候。   手在后背轻轻拍着,苏填因的呼吸渐趋于平缓,也不再抖了。   程恩骄抹了一把他的睫毛,全都扭成疙瘩了,他正色并直视着苏填因发红的眼睛,“填因,请不要再自责,也不要对自己有否定的猜忌。”   他靠近用嘴唇贴了下苏填因的耳朵,那里温度高得不行,程恩骄尽力安抚着,“你要始终记得,是我先喜欢你的。”   不得不说,苏填因的心思真的单纯到透明,程恩骄基本上完全掌握对方的性子,哄人的技巧很上道。   因为过于刺激的情绪产生的耳鸣淡化了很多,除了最里面的内腔有些震动,其他的已经没有什么不适。   苏填因抬手揽住程恩骄的脖子,用嘴唇贴了贴,一对小情侣就这样解开误会,有些挫折的迈入到热恋期。   咿呀哼调还在进行中,伴随着幽幽的古琴和琵琶混合声。   程恩骄没艺术细胞,好坏听不出来,苏填因略懂一点,那还是因为赵女士很爱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放着逗乐。   这个戏曲是很经典的《琵琶语》,配上琵琶古琴的合奏,声音婉转空灵,有种淇水汤汤的宁静致远。   程恩骄也不是个精细的人,随身没有带湿巾纸。   借用了茶室的卫生间,用干燥的纸巾变成湿纸巾,凑合地给苏填因抹了把脸。   苏填因吓一跳,还没有这样被伺候过,嘴里的茶水差点要喷出来。   他抗拒地推了一下,抬眼看着程恩骄,“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苏填因自己擦脸,脸上有些黏腻的痕迹消散掉,随后把湿纸巾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戏曲缓缓流淌,唱到“天若有情,亘古不老,无虞明月照我眠”时,苏填因捂住程恩骄的耳朵,隔绝掉那些杂音,他的音色变得就更加澄澈:“我也喜欢你,无论早晚,先后顺序都不影响,你也要记得,我们是彼此互相喜欢的。”   程恩骄侧目注视着他,明白了苏填因的意思。   是他狭隘了,苏填因不需要独一份彻底的偏袒,他不需要毫无保留的喜欢,更不喜欢有退路的感觉。   如果去理解程恩骄的话,苏填因不免会多想,他肯定以为程恩骄是要让他在这段感情里肆无忌惮,如果有个对错,“程恩骄先喜欢他”这一条原则,就能判定自己无措。   但他不要对错之分,他同样对待感情十分认真,无论未来要面临什么,都是两个人共同扛下来才对。   感情不是独一份的,是一体的。   白茶的味道清甜,对于不爱喝甜的的人有些苛刻。   程恩骄皱着眉添了几次热水,他看向苏填因,“你觉得好喝吗?”   苏填因实话实说,“感觉挺好喝的,就是有些干。”   程恩骄有些无奈,上前揪了下他的耳朵,“那也不跟我说。”   他重新给苏填因倒了热水,又用一旁的凉白开过了几道。苏填因盯着他的动作,只觉得程恩骄的手非常漂亮,不愧是写作的,这样的手在键盘上戳来戳去都是赏心悦目的。   他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因为他不胖,整体的肌肉并不多,所以手腕很细,手也很纤细,从某些角度望过去还算好看,白皙……但是,也只有白皙了。   “怎么了?”程恩骄伸出手在他的脸前晃了几下,“看着我发愣。”   苏填因笑了下,小酒窝甜了很多,不像今天才见面露出的酒窝,勉强到让程恩骄怀疑自己是拿着一把枪抵到苏填因的后脑勺逼他笑。   他拽过程恩骄的手,粗浅的比了下大小,不出所料,程恩骄的手大他半个指节的程度。   喝了茶按道理应该清醒,但是苏填因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这茶甜的嗓子黏黏的,再加上茶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暖风十分熏人,吹得苏填因有些头晕。   他半趴下脑袋,头发也听话的趴下来遮住他的眼睛。程恩骄没松手,两个人的姿势逐渐变为十指相扣。   苏填因羡慕地看着他,“你的手真好看,平时打字一定更好看。”   程恩骄觉得他特逗,说话像小孩子一样,拉过他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用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搓过,“你的手不好看吗?”   “不好看。”苏填因摇了摇头,“小胖手。”   程恩骄笑了笑,卡主他的下巴,苏填因被迫的张嘴,里面的舌尖上有一滴红,是刚刚烫到的痕迹。   他扣住苏填因的羽绒服帽子围到脑袋上,“不胖,我牵起来刚刚好。”   “本来我定了火锅店,现在就得退了。”程恩骄拉着他的手起身,“吃点你能吃的吧。”   苏填因下意识想将就,摇着脑袋拒绝,“不用,我配合你……”   程恩骄打开茶室的门,冷风顿时就直往脖子里钻,程恩骄捏了下他的手腕,力道有些大,苏填因吃痛,下一秒就听到程恩骄语气凶巴巴补充:“乖一点,别说我不爱听的。”   苏填因只好小怨妇地闭了嘴。   最后两个人决定去商场里吃清淡的小炒,穿过阁楼,被琵琶的一个弦音激了一下,苏填因脑子忽然一闪。   “等等。”他拽着程恩骄的袖子停下了脚步,眉毛上调,眼睛瞪大了几分,“你怎么提前订了晚餐,你这么确定我们交谈很愉快吗?”   程恩骄愣了一下,没想到苏填因反应那么快,他心虚地揉了下鼻子,放低了声音,“你知道的,我是在逼你,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苏填因瞪了他几眼,吐了口气,有些委屈,“你那么了解我啊,事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 第49章   哪里有完全胜券在握的道理。   程恩骄自视看得分明,但当苏填因进来一言不发时,他也会胆怯,会害怕丛生。   他的喜欢也来得并不轻易,是等了漫长的二十八年才邂逅而来,是经过了反复的思考和斟酌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想要。   程恩骄贴近苏填因的鬓边亲了一口,“别的事情说多了你大概会生气,只记得我爱你就好。”   苏填因并不生气,拥有对某一事物绝对的自信,是苏填因渴求不来的,他喜欢程恩骄骨子里的“我想要我一定要得到”的热血,揉碎来看,淬炼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耀眼光芒。   深深吸引着苏填因的也正是这样的品质,因为很多事情上他都处于“我不敢”的状态。程恩骄身上的勇敢是他很希望能得到的一部分。   穿过茶楼大厅,几个扮戏的人拖着袖子路过他们,扮相艳丽,其中有一个小姐姐路过他时还特意的用水袖拂了他一脸,程恩骄扯住他的帽子往后拖了点,附上他耳边慢悠悠地说,“那小姐姐对你暗送秋波呢。”   苏填因本来没有关注到什么东西擦过他脸颊,程恩骄这么一说,他顿时脸红了一片,不明显的害羞跳跃到他的脸上。   小孩子气地推搡了一把,苏填因让他去大厅找个凳子坐一下,他需要拿个东西。   程恩骄原本以为对方要买点茶叶或者是茶具之类的,等到那只超大的白色大熊趴到苏填因的肩膀上,程恩骄开始无法审视起自己的心跳。   太快了,还伴着剧烈的疼痛。   一只超大的熊体瘫在苏填因身上也不显得累赘,苏填因身材比例好,熊的脑袋攀附在苏填因脑袋旁边,有一点像小动物头碰头玩闹。   还没等程恩骄开口说话,苏填因自若地抱起整个熊身搭在程恩骄的怀里。   程恩骄抱紧白熊,捏了捏他的脸,“对不起。”   第一句当然是要道歉,苏填因与此同时最在意的事情当然也是这只被归还的熊,他在收到这只熊的时候脑海里可能已经缠绵了多种复杂的想法,每一种想法都是一种恶意的,怀着不可姑息的伤害。   苏填因垂下头,手指也不淡定的捏了捏熊的臂膀,过了会儿才扬起脸笑着说:“我是真的很难过,在收到这只熊的时候。”   他没有推拒程恩骄的抱歉,这个抱歉是他需要的。   “还记得我送你这个礼物的时候我说的话吗?”苏填因的眼睛很亮,琥珀色的瞳仁掺着泪似的,“我说希望你开心。你把熊退回给我,我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我让你不开心了,这个礼物最纯粹的本意也不复存在了。我很愧疚,有好几个夜晚都睡不着。我最害怕的就是因为我自己,给别人带去痛苦。”   程恩骄要接着说话,却被打断。苏填因是十分善良的小孩儿,他内心过度的善意让他会显得有些懦弱,程恩骄宁愿他自私一点。   “现在不用想了。”苏填因笑了笑,“我觉得你的做法有失偏颇但根源上没问题,借此机会我完全的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原谅你了。”   熊柔软的毛能勉强代替纸巾,程恩骄勾着白熊的手掌在苏填因的眼角蹭了蹭,“非常谢谢你的原谅,以后我惹你不开心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么。”   从没有人这么对苏填因说过话,也许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些委屈也不会表示出来,其实他敏感自卑,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的所有情感都可以宣泄出来,甚至连被原谅都能得到一句谢谢,等反应过来,他的眼泪已经掉了一坨。   尽管这个位置偏角落,可能没有人会往这里看过来,但苏填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前倾了身子,将脸全部埋入大熊宽阔的后背,顺便蹭掉眼泪和鼻涕。   程恩骄这个时候就很很像一只大鹰哺育孩子一样,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确实会在苏填因哭的时候用指节压住他汗湿的鬓发并反复磨搓。   是后悔的心情,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去解决掉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屏障,是程恩骄自己太过于着急。   “脏了。”苏填因的嗓音发涩,黏糊的声音发不清晰。   听得人也听不明白,程恩骄低下脑袋,和他头碰头,就像玩偶熊碰撞他脑袋一样,彼此的呼吸也霎时交缠在一起。   苏填因抽了一口气,再次进一步解释道,“我哭的把熊弄脏了。”他又小猫洗脸的在熊身体上蹭了几下,抬起头来,眼里溢着血丝,非常可怜。   大概也很不好意思,苏填因用衣袖在熊上面摸了两下,试图把一些干湿的液体抹掉,程恩骄牵住他的手制止了。   “一会儿也把衣服弄脏了。”程恩骄说,“脏了就脏了,我回去洗洗。”   苏填因点点头,两个人牵着的手被单方面的缠紧,他松了一口气。   从礼貌上讲,是苏填因的泪水和鼻涕,应该他抱回去洗的,可是又很害怕,洗干净了以什么样的理由重新归还,会不会有还不回去的风险,想得越多脑子就越乱,程恩骄那句他自己洗帮了他很大一个忙。   抱着一只熊去吃饭,还是那样的一只超大熊,在路上还挺扎眼。   程恩骄觉得苏填因有时候傻的可爱,他戳了戳苏填因的后脖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填因。”   声音被压的很小,导致苏填因也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商讨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你说,怎么了。”   “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用一个袋子把熊装着。”程恩骄很认真地询问。   苏填因愣了两秒,张望了一下四周,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原来是一路抱着熊的,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他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忘记了。”   他说怎么出门的时候妹妹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想想妹妹也真的是拥有伟大的包容心境,估计以为他驮着熊出门是在扮演什么cosplay。   商场里的小炒味道不错,就是大晚上吃有些干巴。   盯着碗里青椒不辣版的炒肉丝,苏填因又思路转弯想到了今天晚上没有去吃火锅的缘由,如果不是因为亲破了舌尖……不对,舌尖不是亲破的,是热水烫伤的。   程恩骄看他好半天没动筷,自然地夹过苏填因碗里的青椒,是不辣的。   “要重新点一道菜吗,填因。”程恩骄唤他。   苏填因仰起头,眼睛呆呆地,然后突然醒过神来忙不迭地回答:“不用不用,我就是……”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舌尖有点疼。”   程恩骄皱了皱眉,脱了外套向前伸开手臂卡住他的下巴,勒令道:“张嘴。”   张嘴之前,苏填因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怕自己的口水又流到程恩骄的手心里。   舌尖上的那片红肉有些糜烂,口腔承受的高温比其他地方更脆弱一些,程恩骄撤开手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下手,“看起来还好,比口腔溃疡更严重一点,一会儿去药店一趟。”他混不吝的开了下黄/腔,“就是不能亲嘴了。”   苏填因单纯到并不认为那是黄/腔,只觉得是在调情。   心里还想着恋人之间这种话并不少,但自己显而易见没经验不会说,为了避免下次没话可接,回去倒是可以多看几本书学一学。   吃过饭之后就有些晚了,他们两个在商场逛了一圈,路过一家盲盒店,他跟程恩骄进去闲看了一眼。   恋爱就是这样,刚热恋的小情侣就更是这样了,只要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这个盲盒店很大,摆设的东西也都非常精巧可爱。   程恩骄带着苏填因藏在很多货架后面偷偷牵住他的手,好奇地问,“你妹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动漫或者玩偶。”   程恩骄的手真的很大,几乎可以完全把他的手圈住。   “我还真的不是很清楚。”苏填因感受着程恩骄的各种小动作,握住他的指节,或者是在他的手心里写字,一笔一画酥酥痒痒的,连带着他的脖子都有些抖。   最后程恩骄很阔气地买了一兜子,苏填因也是第一次来这种盲盒店,看着都是小盒子,但每一个拿过去单独结账价格都不便宜,合起来价格更是高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他倒也没争着抢着要付钱,程恩骄在这种事情上很明显的不太喜欢他这么做。   结完账后,程恩骄看着苏填因想要掏手机转账的动作拉了下他的肩膀,侧了半个身子悄声说,“填因,这算提前讨好你妹妹的小聘礼。”   苏填因这下耳朵真的发烫了。   听不懂的黄/腔不会惹得人害羞,直白的戳心窝子的话苏填因是一听一个脸红。   他们还向盲盒店的店员要了一个很大的袋子用来装那只白熊。   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更晚,很多商户都关了门。   眼瞅着过年很快要来到,很多商家也都没有什么心思继续上班,加之冬天的夜色降临得太早也太久,许多个体工商户也早早拉闭了闸门,只等待着回家团圆。   呼吸钻入到空中变成很缥缈的白气儿,程恩骄捏住他的手腕搓了搓,给物理加热。   苏填因也给搓了搓,两个人手的温度差不多,都是寒性体质,互相搓着还有些抱团取暖的样子。   刚谈上恋爱,又赶上过年,苏填因印象中程恩骄是外地人,想着马上要谈异地恋还有些舍不得。   “你过年回家吗?”苏填因牵着他的一根手指,问道。   程恩骄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家里的情况给从头到尾掰出来说一遍,也挺晦气,苏填因共情能力很强,这样的家庭环境说出来,他势必要心疼。   挑挑拣拣也就给了个破烂一些的理由,“我家在很远的地方。”他抬了下苏填因的睫毛,上面沾了不知道从哪里飘落的碎叶,“你还记得我给你发的一张雪景吗,回引镇,离这里很远。”   这破烂一样的理由苏填因欣然接受了,想了想继续善解人意,“那你家人肯定很想你。”   程恩骄笑了,“也许吧,但现在有你,我也觉得很快乐。”   “我也是。”情话是苏填因百听不厌的,“你不会孤单的。”   他勾住程恩骄的小拇指晃了晃,笑容在黑夜里很温暖,“还有我呢。”   --------------------   小宝贝们六一快乐,永远像孩子一样天真。   然后这篇文更得挺佛系的,是随榜单更新的,字数可能不太稳定。   总之千言万语还是感谢,谢谢大家的留言、海星,给了我很多动力。 第50章   短暂的告别也让内心变得空旷。   程恩骄带着他去药店买了药,还想要不舍的把他送回家,最后没拗过苏填因,给打了个车。   出租车前大灯亮起,程恩骄捏了捏他的手腕,“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车内热乎乎的暖气把苏填因脸色熏得发晕,现在身边空白,倒是有时间可以捋一下今天短短一个下午发生的千言万语也叙不完的事情。   司机透过镜子扫到苏填因面色发红,一眼不发地开了点窗缝,这是个好司机,沉默寡言,也没有主动找话题跟苏填因聊天。   冷风叫头脑过分清醒,凉薄的气息钻入鼻腔,嘴里也塞着凉意,舌尖上的伤口再一次吃痛。   苏填因又想到了那个很突然的爆炸性的亲吻。   家里还是很温馨的小窝,不因为他谈恋爱有什么改变。   苏填芝带着椰丝来迎接他入门,手里沉沉的袋子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新年礼物还没送完啊,又给我带了这么多。”   赵女士嗑瓜子看肥皂剧嘴也不闲,“你那么肯定给你的,说不准是给他老娘的。”   礼物给谁的不重要,礼物的由头要慢慢说清楚。   他换了柔软的棉拖鞋,赵慧惠因为过年,家里的很多小玩意儿都重新置换了一遍,脚上的棉拖鞋充斥着毛,特别软乎。   “你什么时候对盲盒感兴趣了?”苏填芝挨个拆开,发现盲盒品类还都是很少女的可爱立牌,更加确定了这一兜子都不是他哥这个直男买的。   赵女士也凑上来抚摸这几个小玩意儿,粉色头发的小马很洋气,赵女士很喜欢,“这个可以,虽然不知道你们小姑娘为什么都喜欢这些不实用的,但确实好看啊。”   椰丝鼻头顶着柔软毛线团,“汪”了一声,也表达它的喜欢。   晚饭苏填因提前告知说在外面吃,所以赵女士就没等他。   他陪着妹妹和妈妈一起窝在沙发上,过年假期的调休很让人恼火,赵女士一个电话过去直接把年假都休了,她势必要好好陪一陪自己的孩子们。   “你爸爸就惨咯,除夕还要上班,不过他们一线电工是这样的。”赵女士握着苏填芝的手,一根一根按压,嘴上是羡慕女儿的漂亮美甲,其实眉宇间全是心疼女儿手上的茧子。   苏填芝长长的指甲戳在手机屏幕上啪啪作响,“都一样辛苦啦,哥哥那时候读书不也很痛苦。”   这倒是,赵女士笑了笑,轻柔地捏着苏填芝的手腕,“现在可不流行什么初一不出门,今年老辈的亲戚也不来,我们大年初一去看电影,顺便商业街做个美甲……”   一边洽谈过年的美好畅享,还一边给苏填芝的手来了个深度spa。   苏填因视线飘离,他想到了自己的手今天也被这样握住。   很珍视地仔细把玩,就像很喜欢他一样。   赵女士看苏填因发呆,想着估计是无聊了,毕竟是男生,融入不了女生的话题,剥个橙子扔了过去。   苏填因稳稳接住,母亲好意给他剥开,他自然是要吃的。   这一批橙子格外的酸,浸透在果肉里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酸的舌尖吃痛,竟是又流了血。   赵女士吓一跳,差点怀疑橙子里带刀片,苏填因连忙摆手,口齿不清慢悠悠解释道,“没事儿,我口腔溃疡。”   因为流了血所以赵慧惠很担心,听到苏填因说没事,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这孩子,不舒服就不要吃。”   苏填芝的手机甩到了一边,表情从慌张变得有些愠怒,坐下来翻了个白眼儿,“他不一直这样吗。”   尽管妹妹没说什么,但兄妹两差不多是朝夕相处,苏填因知道她应该是生气了,上前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赵女士也哄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提到了过年,苏填因就想提一个自己的心愿。   很难想象到程恩骄得有多么孤独,一个人远离家乡,连过年也不能回去团聚,心里肯定是很难受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给母亲提了一嘴,也没要求一定得是除夕过来一起吃饭,可以是过年期间的任意一天。终归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怕母亲不开心外人来,也怕程恩骄会觉得他擅自行事替他做决定。   赵慧惠就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敲定了除夕来吃饭。听到苏填因的朋友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她也很心疼,最主要的是这是苏填因第一次提到要留朋友在家里吃饭。   她脑海里已经构思了多个菜种搭配,完美的满汉全席,还缠着追问了是汉族吗,吃得惯猪肉牛肉吗,有什么忌口吗。   一连十八问,苏填因只回答得上来一个,“是汉族。”他握着手心里滚烫的手机,感到尴尬,主要是太不负责了,男朋友的生活习惯他一个也不知情,“我一会儿发消息问一下。”   赵女士应了一声,随后接着问:“是你的舍友吗?”   角落里默默生闷气的填芝代他回答,“我猜是那个姓程的。”   苏填因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赵女士没见过,印象不深刻,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儿子上次带回来的菜是那位好友相赠。   沙发上的两个人略过苏填因径自讨论年夜饭的菜谱了,听了一耳朵油门大虾还是酸醋酿虾,苏填因就回房间了。   房门一关,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妹妹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他掏出手机,刚谈上恋爱,还不知道该如何和恋爱对象腻歪,于是再次拉上椰丝挡墙,发了一张很萌的椰丝美照给程恩骄发了过去。   程恩骄回得很快:礼物妹妹喜欢吗?   【填芝】:她很喜欢。   想了想为了表示家里人的欣喜,他又多补充了一句。   【填芝】:妈妈也很喜欢。   程恩骄比他会腻歪多了,跳过这一茬开场白,给他拨了视频电话。   手机不是静音的,微信自带的视频通话声音响起,苏填因下意识做贼心虚地贴住房门靠的更紧。   恋爱果然让智商堪忧,再怎么样也是堵住手机声孔才对。   苏填因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揉了下头发,小心且珍贵地戳开了接通键。   小小的手机屏幕钻入他半张脸,程恩骄那边没有入镜,看起来是在忙工作。   以一种奇怪的视角切入,照到了电脑的键盘和程恩骄那双漂亮的手。   “想你了。”程恩骄的声音很低,有一点点像化学实验里的各种因子在水里飘荡,卷的苏填因的心跳响的很大声。   原来喜欢、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确定门锁关紧后,慢吞吞爬到床上,弓起膝盖,前胸匍匐在膝盖上,有些模糊的手机像素让苏填因的脸变得更恬静。   红润的嘴唇张开又闭上,程恩骄停住敲键盘的动作,认真地看向屏幕的另一边,他听到自己也想要的答案,尽管是嗫嚅的,但是是甜蜜的。   苏填因说这些话还不是很擅长,并不如程恩骄这个芳龄二十八即将迈入三十岁的人老油条,就这样几个字,就这样的短短一句话,他也羞耻的弓起脚背、红了耳朵:“我也想你。”   这个样子的苏填因非常可爱,纯情到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程恩骄撑开窗户,重新调整了一下视频角度,他的一张脸也完整的映入镜头。   直勾勾地盯着苏填因去看,瞧得那边的人更加害羞,耳廓麻麻的。   “抹药了吗?”程恩骄看他说话时露出的舌尖,就跟牙医观察闭着嘴的患者牙齿一样,隔着屏幕自然是瞧不出来什么名堂。   苏填因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的什么,他紧张地揉搓着身下的床单,“嗯嗯。”   程恩骄很喜爱他这幅怯弱的样子,只在他面前的弱小会让苏填因像一个什么受伤了的小动物,有点害怕彷徨,但是依然瑟缩着歪向他的脚旁。   他微笑着,说,“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看一看。”   看一看?   这是苏填因从未设想到的对方进行检查的角度,面色闪过一丝犹豫和羞耻。   程恩骄怕把人逗狠了,刚想起话头说自己开玩笑的。   那边的手机就颠倒了,镜头直直地对向天花板。   苏填因大概是挪了下屁股,再拿起手机,一张很小的脸凑近屏幕,近的可以数清楚睫毛。   像是嘴唇吻上镜头,苏填因朝前嘟了嘟唇,随后瘪了下脸,看起来目的是要把脸兜下来,好顺利地只用一只手掀开嘴唇。   破的不只有舌尖,还有口腔黏膜组织。   看来那口热茶威力不小。   程恩骄被他这种纯情勾的心上烧火,哄着要把人再勾一勾:“吐一下舌头。”   苏填因现在属于对方说什么他做什么,很听话地吐出一小截舌头。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响。   是程恩骄凑上来亲了一下屏幕。   明明没有亲到,苏填因还是慌张地撤退,后背抵到柔软的床后背。   他搓了搓嘴唇,低着眼睛小声问道:“不是说,不可以接吻吗?”   程恩骄笑了笑,同样也往后靠着,偏头咬了根烟,没有点火。   他混不吝地假装皱眉思索,随后半是懊恼半是可惜地说:“是啊,忘记了,那就不亲了。” 第51章   苏填因这种看人脸色的怂包当即就怀疑自己把人惹生气了。   内心里责怪自己瞎说反话,明明也很想被亲,矜持什么呢。   他戳了戳屏幕,私发了一张曾经没有发过的照片,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苏填因脑子里混沌地开始想词,不太熟练的哄人,“不要生气了,我给你看一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程恩骄当然不会生气,他不舍得把屏幕小框,不能完整地看到苏填因的脸也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他登上了电脑微信去查看,嘴里叼的烟被拿下来,“真可爱,你小学的时候吗?”   苏填因垂下头,眸子暗了一瞬,由于程恩骄一直盯着他,那点变动的情绪轻易就被他察觉到了。   但苏填因调节的很快,扬起脸嘴角带着笑,眯着小酒窝,刚刚的那瞬情绪快得恍惚是错觉。   “不是啦。”苏填因偏开身子打开床头的小灯,松垮的睡衣也一摆,裸露出他凸起的锁骨,等到他的脸重新回正才接着说话,“是我初中的时候。”   他笑了笑,“很不可思议吧,我那时候比同龄人矮很多。”   程恩骄点评道:“是有点小,不过你现在很高,貌似还比我高一点点。”   苏填因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他很怕后面程恩骄追着问他从前的事情,有些回忆确实不美好。   他们两个只是隔着屏幕聊天也会让苏填因很安心,程恩骄的阅历很丰富,比他大六岁,这六年的路并没有白走。   程恩骄讲了自己大学时候的事情,他自己觉得很无聊,无非就是翘课上网吧,跟一群志同道合,实则狐朋狗友的舍友约着出去旅游,满世界跑,找灵感写文章。   那些事情苏填因都没有经历过,他很羡慕,听得津津有味。   “我有一个朋友在很南方的一个城市开了公司,我约你去看烟花秀的前几天就是去找了他,他还想把我约过去跟他一起工作。”程恩骄的嗓音很催眠,苏填因默默地开了录音,打算以后睡不着就放着当催眠曲。   他不由得坐端正了一些,“那你想去吗?”   程恩骄老实回答:“如果是从前,我会想去的。但是现在。”他的目光犀利的刺入苏填因眼底,随后又变得很柔和,“我有了牵挂,不会去的。”   离过年还有几天,他们两个人约着这几天再出去玩一回,至于除夕夜请他到自己家吃饭的事情,苏填因还没有来得及说。   他想当面去说,无论是惊喜还是多余的举动,他只有亲眼见到了程恩骄的反应才有对策。   床头灯一拉,整个卧室不仅昏暗还变得冷了很多。   明明刚刚聊天的时候还不这么觉得。   苏填因摸着手机坚硬的后壳,催促着自己闭眼睡觉。   好不容易要等到眼皮垂下,苏填因被“我好喜欢他”这样的心情震得惊醒。   程恩骄是个很好很好的伴侣,人长得很英俊,声音好听,性格里有着苏填因奢望的恶劣,他的年岁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很稳。   他何尝看不出来程恩骄有的时候是在逗他捉弄他,年上者成熟中的幼稚气息格外的迷人。   苏填因鼻子蹭了蹭枕头,好喜欢,在这样的情感里,亦能同样地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对的,程恩骄也是需要他的。   腊月二十五下了小雪。   两人的约会没有推辞,照旧不误地按时出了门。   苏填芝放了假就是最典型的咸鱼,每天就是躺,只不过挨个地方挨个躺。   床太软了躺久了脊背没力气,没关系,那就换到有弹性的沙发上躺,要是还躺着不得劲,也没关系,直接铺一个地毯,滚到地板上就行。   想着是约会,苏填因还是换了件很长的黑色羽绒服,下身依旧搭配牛仔裤,青春洋溢。   他出了卧室门准备撸一下椰丝,没留神差点踩到了苏填芝。   “怎么躺这儿了?”妹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散开,并没有她恐慌的那么稀薄,还是很厚,被烫染过也有些脆,苏填因就不小心踩断了几根。   苏填芝眼神从手机上移开,仰着脑袋去看他哥。   眼睛眯缝了下,苏填因假装不经意的错开,去寻找椰丝。   “你不围围巾就出门啊。”好在妹妹没有说什么,苏填因倒不是觉得自己谈恋爱有多么不可告人,何况程恩骄也不是拿不出手,苏填芝也并不哥控。   就是下意识觉得妹妹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对不来。   苏填芝起身去自己房间拿了条新的围巾递给他,亚麻棕,还有可爱的兔子玩偶绣在上面,“你的洗了就围我的。”   她亲自给哥哥围了围巾,主要是觉得他肯定没有办法适当地处理好那个兔子玩偶的位置。   还是女孩子细心,长围巾从头到尾被捋了一遍,多余的毛也给拍下来免得扎脖子,最后兔子玩偶被固在右侧的脖子上。   苏填芝拍了拍手,欣赏了下,赞道:“这围巾真好看,不愧是花了大几百买的。”   以为要夸哥哥的苏填因:……   他踩着鞋出门,椰丝非常舍不得,围着他蹦跳喘着气,苏填因狠了狠心,拒绝了自己的狗儿子:“听话啊,才洗过澡,马上过年了,你也不想脏黢黢的吧。”   椰丝垂下耳朵,两条前腿蹬着,用指甲刮着苏填因的牛仔裤。   苏填芝看不下去,抱住了椰丝,“我抱你目送哥哥走好吧,我们把哥哥送到小区门口就回来,我只能抱你到那里了,再远一点就不行了,太远了。你又重,我抱不动。”   椰丝吼了两声,鼻子里都冒着兴奋的气息。   小狗也不是非要闹,只是这几天天气都不好,地面很潮湿,由此被命令不许出门,因为它实在是太爱打滚。   只要有出去看一眼的机会它都很高兴。   一人一狗就这么团结合作的把苏填因送走了,等到苏填芝抱着狗的背影看不见了,苏填因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   下一秒脸上就烘烤上了滚热的气息,程恩骄狠狠地抱住了他。   男人开始幼稚地发言,“原来我是见不得人的,还要躲起来不让你妹妹看到。”   这样抱得很紧,程恩骄身上干净的气息让苏填因脑子有些发晕。   他环抱回去,然后松手揉了揉男人的脸。   坚毅的俊脸被揉的表情也涣散起来,一个掌心,从眼角开始,移到颧骨、鼻心,最后是下巴,苏填因干了他昨天想干而没有干的事情。   程恩骄的嘴唇被捏的嘟起,苏填因贴了上去,是很纯情的亲吻。   空中碎落的雪花四处飘散,融在他们的唇隙之间,冰冰凉凉的。   雪花很快融化,成了一滩温水。   就这样贴着就好。   下着雪,街上的人很少,苏填因的嘴没有完全好,程恩骄怕他疼,也没有霸道地更深入一点。   他其实也很享受这样的纯情时刻。   亲完,两个人手牵手在小雪里漫步,苏填因想了想,还是要解释一下,“你没有见不得人的。”   他抬起眼又很快勾下脑袋,“你很,嗯,帅。”   他害羞了。   程恩骄仅因为这样的小小肯定就感到很开心,人活得就是这么个瞬间,一种被亲密的人肯定和爱慕的瞬间。   约会日常依然很随意,这样冷的天也不可能在大街上漫游,就继续无聊地逛商场,吃饭,抓娃娃。   无聊只是相对而言,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很快乐。   有一个娃娃机的娃娃跟苏填因脖子上的兔子很像,苏填因上网查了下才知道是个很有名气的兔子,他有些挫败地说,“难怪填芝说我土了,我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程恩骄愣了下,给恋人找补,“其实我也不认识这只兔子。”   苏填因看了他一眼,“那你也土,我们就是土味情侣。”   程恩骄被可爱得无话可说,“我还要感谢你,不嫌弃我土,收了我。”   “嗯嗯。”苏填因点头,“是该感谢一下,我们两个土的刚刚好,你看你都快三十了,要是交了一个特别潮流的对象,没话题聊可怎么办啊。”   程恩骄扬了扬眉,手里拽住娃娃机的摇杆晃了晃,“原来填因私底下嫌我老了啊。”   他叹了口气,很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啊,怎么能比的上貌美如花只有二十一岁的男大学生啊。”   苏填因也笑,嘴角的酒窝让人觉得舔得发腻,恨不得上去吸一口,看看里面含不含着一口糖水。   他四处望了望,周围没有人,干脆利落地抬手揽上程恩骄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程恩骄也偏头迎着他的亲吻,脖子被拉出一道漂亮的线条,苏填因顺着喉结抚摸到那根筋上,手心里一跳一跳,两人俱是紧张。   如愿以偿的吻到了嘴角的酒窝,真的是甜的。   苏填因说,“别说那些太文学的话。”   他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我在家吃了好几颗,甜的不是我,是糖。”   “你太没有浪漫气息了。”程恩骄戳了戳他脖子上的小兔子,“那怎么办呢,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吃。”   --------------------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没看文案站反啊,苏填因是攻哦 第52章   娃娃机摇杆很小,就连爪子也没多大的力气,好几次要勾住了又半路撤下。   更有一回让人生气的,都已经到洞口了,爪子神经的发疯,直接把兔子玩偶给扬得一泻千里。   这操作把两人都给看傻了。   手里的游戏币就只剩下两个,只够再来一次。   苏填因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自己毕竟是很大的人了,对一个兔子娃娃也没有什么奢求欲望。   程恩骄抓住了他的手腕,“最后一次一起抓吧。”   两双手重叠,程恩骄的手附在他手背上。   “叮咚”一声,兔子娃娃顺利入洞。   苏填因很喜欢这只娃娃。   具体表现在他一路都盯着这只兔子看得不停,最后还把他勾上了自己的钥匙扣环里。   从步行扶梯绕至一楼,暖气就消散了很多,两个人不着急回去,就在一楼的各种钟表店看了一圈。   程恩骄有戴手表的习惯,他工作的原因,看手表会比看手机更节约时间。   表带不是银质的金属,是那种比较细的墨绿色环圈,远远看去还以为搭了个墨绿翡翠。   年头应该有些久了,表带都磨损。   “我给你买个表带吧。”苏填因圈着他的手腕随意目测了一下。   程恩骄对这种有来有往的事情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就是喜欢苏填因在小事上不要跟他客气,在大事上又能多惯着他。   虽然买表带也不是什么大事……收到苏填因送的礼物就很开心。   最后挑的跟原来的也无甚区别,只是更宽了,颜色也更亮了。   程恩骄揽着苏填因往外走,“这个手表是我考公上岸我妈送的礼物。”   苏填因惊讶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丝顾虑,自己贸然顶替了对方母亲送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他的任何表情在程恩骄那里都是透明的,不需要深想,所有的情绪都很直白。   “没事的。”程恩骄说,“我向她出柜之后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就崩塌了。”   已经走向了商场大门,暖气一瞬间消失殆尽,外面的小雪不知道何时起变得瓢泼。   苏填因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心疼,除此之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似乎也该把出柜给提上日程了。   下了雪,但程恩骄不放人,理由是现在还很早。   苏填因摸过他的钟表,好似能听到分钟扫过的声音。   其实不算早了,冬日的下午五点,天已经黑得差不多。   但苏填因也不想走,就是感觉舍不得,多说一句话,多聊一下彼此的过去都是开心的。   程恩骄何等人精,看出了苏填因的犹豫,立刻搜了附近的酒店。   便民的瞧不上,定的高档酒店,希尔顿。   希尔顿酒店也算有他们的专属回忆,在房间的门口,他们曾接吻过。   迈过精致的红毯,苏填因跳了两下,把身上的雪花抖落。一进门,熟悉的机器人送来一小杯热奶茶,甜润可口。   开的房间似乎也跟上次的没差,除了从标间变成大床房。   苏填因没这个害羞的劲儿,既然在一起了,睡同一张床是一件很正常也很理所应当的事。   暖气很足,两人分别脱了外套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苏填因没睡午觉,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也没觉得困,此时看到床了他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了。   程恩骄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捏了捏他的脖子,“睡会儿吧,困得眼睫毛都能飞出去了。”   苏填因来这儿本来就没抱着那些淤泥的心思,毫无负担的趴床上睡了。   入睡的速度比程恩骄想象中要快很多,几乎是刚趴上床,合了合眼睛,就睡着了。   苏填因睡觉的姿势是卧趴,像小孩子最初睡觉一样。   他用带了手表的手背揉了揉苏填因的脸,自己也上了床,给两个人盖上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窗帘没有拉,但卧室透不进来一丝光亮,连对面楼层的光都没折射进来。   冬日里的觉很好睡,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觉就更好睡了。   总之等苏填因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程恩骄的睡脸。   程恩骄笑话苏填因是小孩子,其实两人半斤八两,都差不多。   他侧躺着,鼻尖窝进枕头,嘴唇微微翕张着。   俊逸的侧脸隐在黑暗中,给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苏填因静静看了会儿,低头要亲上时,自己的手机响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程恩骄没醒,不能任由吵闹的电话铃继续响着,于是就要起身去找羽绒服衣兜里的手机。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扣住下压,唇间的呼吸变得很稀薄,一时间好像都忘了呼吸。   相贴的双唇离开,苏填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吓死了,心跳还在。   他光着脚去拿自己的手机,程恩骄按了床边的开关,屋内霎时变得一亮。   这一觉睡得也是够沉的,现在已经九点了。   苏填因揉了揉脑袋,分别回了妈妈和妹妹的消息。   程恩骄看着他,“该回去了吗?”   苏填因点点头。   程恩骄也懒得去找被踢开的一次性拖鞋,他走到苏填因跟前,拉过他的手往怀里一拽,苏填因不设防地顺势脚踩到了程恩骄的脚背上。   苏填因屏住呼吸,内心里知道这没什么用,但还是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重量往上身运输,希望脚下能够轻盈一点。   程恩骄抱住他,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窜起一阵阵的小电流。   亲的地方也是不受限制,从额头到鼻尖,从嘴唇到脖子。   “走吧。”程恩骄说,“我送你。”   那围巾还真叫妹妹说准了,苏填因系不回来原样了,他对着镜子折腾了几分钟,怎么样都没办法让那只兔子玩偶放在他的侧脖子那个部位。   最后还是程恩骄上手,帮他系好了。   看来土的人只有自己,程恩骄是个很时尚的男子。   网约车都快要开到家门口了,苏填因才想到自己还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你吃猪肉怎么样?牛肉爱吃吗?或者鸡鸭鱼。”苏填因想了想,“你有什么忌口吗,比如葱姜蒜,对咸度有没有要求……”   问得很详尽,好像调查户口。   程恩骄也很耐心,一一回答了。   “怎么,”程恩骄开玩笑,“你是准备为我洗手作羹汤吗?”   苏填因先是否认,最后才想起来自己回答的太放肆了,他很敷衍地说,“以后有机会,一定。”   他把除夕夜的安排告诉了程恩骄,诚挚发出了共进晚餐的邀约,“来吧,让我多看你一天。”   他都那么说了,程恩骄更不可能拒绝了。   被人稳稳地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好,他很享受。   回到家中,妈妈给他重新热了一道饭,忍不住上嘴数落他,“下这么大雪出去玩,这么晚回来不知道说一声就算了,连晚饭也不吃,把你饿死到外面好了。”   苏填芝立刻跟老妈站到同一条战线上,这种数落哥哥的机会很少,看到一次就是赚到。   苏爸爸算无妄之灾,他回来得也晚,本来是无人在意的,但既然要说就一起说了,赵女士口腔舌战,吐槽完这个骂那个。   餐桌下的椰丝都很少见到这阵仗,耳朵垂得更低,都不敢出来。   “苏填因,屋子那么热,你不把围巾摘下来是准备给自己捂一身痱子吗?”赵女士看着他。   苏填因却不敢摘掉,脖子上的痕迹让赵女士瞅到,今晚上说不准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他干笑了两声,迅速逃离战场,闪进屋子里。   围巾摘下来,脖子上缠着薄薄一层细密的汗,原本被兔子玩偶遮挡的那一处,印着一枚鲜艳的吻痕。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两秒,转身换了一件高领衣服。   连扣子都扣得端端正正。 第53章   除夕夜在期盼中降临的很快。   年三十的晚上比过年的任意一天都蕴含着年味儿,比起串门而言,一家人能够在一张餐桌上共同享受着晚餐,那就是真正的过年。   赵女士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得知自己儿子的好朋友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她就恨不得什么都上手做一遍摆到餐桌上。   对此苏填芝很嗤之以鼻,还有点小委屈,觉得自己被忽略到了:“我带莫莫来的时候没见你们那么殷勤呢。”   莫莫是苏填芝的好闺蜜好伙伴,叫莫欣欣。苏填因见她次数并不多,两小姑娘有空一般都约着出去玩了,只是因为之前玩偶分配不均,两姑娘差点因为苏填因闹绝交,这才印象深刻一些。   赵女士放下屠刀,混着葱姜蒜味的手狠狠地捏了捏填芝的小脸蛋,“莫莫跟你年龄差不多啊,都小女孩儿,我过分招待你们两个也都不自在。你哥这带回来的朋友就不同了,二十八,大好年龄,都已经社会摸爬滚打多久了……”她手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矜矜业业背诵聊天技巧的苏爸爸,“为了不让这顿饭冷场,我特地让你爹去学了说话的艺术,现在年轻人不都最怕家长自以为是嘛,我还怕你爹说话有男凝味儿……”   苏填芝:“……您连男凝都知道啊。”她好像随口一说,“你这紧张的程度不亚于苏填因带女朋友回来了。”   苏填因的心猛地一跳,紧张地肠胃都痉挛。但妈妈好像并不在意,嗔怪了一句:“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她掰开老妈的手,凑摸着去案板上拿了几块蒸香肠喂到嘴里,赵女士笑着由她,“行了,小馋猫,你也去化妆打扮吧,吃过饭了咱们出去倒数。”   苏填因家没有看春晚的传统,现在也不时兴看春晚了,赵女士也觉得土了吧唧,年轻人一般都会约着在外面搞些活动,他们要不想睡觉,就会在吃过年夜饭后出去玩。   晚上七点,大门被轻轻扣了三下,随即门铃响起。   椰丝矮小的腿蹦跶了两下,跳起来鼻头顶着门口的风铃,响起很动听的河流钻入贝壳的声音。   苏填因撸着椰丝的脑袋,小声嘀咕,“哥哥来了,我给他开门。”   门打开,苏填因迅速地和程恩骄对视上一眼。   程恩骄今天穿得很帅,很简单,也很大方,就是长辈最喜欢的穿搭,挑不出错来。   手上提着的是茅台酒和一些水果,苏填因接过,感受到手心被对方的手指划过,很快携来被电的感觉。   赵女士还围着围裙,揉着饺子馅的手自然沾着油和香菜碎,她笑着看了程恩骄一眼,“我叫你恩骄吧,恩骄,欢迎来我们家过年,把这儿当自己的家,随意一些啊。”   沙发上的男人也往大门这边移动着脚步,没注意踩到了椰丝的脚,把椰丝吓得龇牙咧嘴地站立起来,苏爸爸尴尬地一笑,“恩骄,”他的目光落到苏填因手上提的茅台酒,总算找到了开场白,“怎么那么客气啊小程,过来吃饭还拿东西。”   赵女士无语地用胳膊惯他了一肘,转脸笑着把他迎进屋子,坐在沙发上的苏填芝也对程恩骄笑了笑,“程哥,新年好。”   赵女士打过招呼后就继续去厨房忙着了,她招呼着苏爸爸去厨房泡茶,“恩骄,很快就好啊,再等半个小时,阿姨差不多都弄好了。”   程恩骄的心被招呼的热烘烘的,他连忙点头,“阿姨,不着急,慢慢来。”   苏爸爸给他斟了一杯茶,他是个在自己家人面前很伶牙俐齿的人,在外人面前就有些嘴笨,“小程,这是毛尖,还有些别的茶,你看你喝的惯吗。”   不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子,看起来是专门去买的,有杯托和杯垫,完全不用担心被烫到手,程恩骄被这样的小细节烘托的有些想哭。   滚热的水汽往他脸上扑,潮湿的气息很好地遮盖住了他想要流泪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苏填因的家人都很在意他对这杯茶的评价,厨房里噼里啪啦剁馅的声音也似乎停了下来。   程恩骄低头抿了一口,赞道:“很好喝,叔叔也是懂茶的吧,我最近刚好有一些睡不好,这茶喝了醒神,对睡眠有好处。”   苏爸爸愣了一瞬,听到厨房的敲案板声,然后马上接话,“啊,对对,我平常也爱喝茶,小程你喜欢就行,那我就进厨房帮你阿姨盯个锅,你们聊着啊。”   等人一进厨房,苏填芝马上就吐槽,“他哪里爱喝茶,他不上班的时候就是个酒蒙子。”   苏填因也想笑,不过还顾忌着维护苏爸爸的自尊心,捂住了苏填芝的嘴巴,“这样说爸爸会伤心的。”   苏填芝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使了点劲儿把苏填因的手甩了下去,“就你老好人。”   说罢,就欢快地进屋化妆了。   这下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小情侣了。   椰丝也不知道怎么一眨眼人都跑空了,它知道今天家里的气氛是每年都会有一次的,是非常珍贵的,脖子上被哥哥围了红色的小围巾,脚上也踩着妹妹给搭的小红鞋,身上的衣服是妈妈抽空打出来的漂亮毛衣,至于爸爸,爸爸肯定会在吃饭时把最大的大鸡腿分给它的。   程恩骄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送你的小狗新年礼物。”   苏填因很震惊,窝在他脚边的椰丝同样也很震惊,扬起脑袋,目光专注有神地要看盒子里装的东西。   送给椰丝的礼物是一个黄金锁,很小的一点。   苏填因很惊喜,笑着把盒子下面的红绳抽出来串好,那个黄金锁就这样佩戴到了椰丝的脖子上,和苏填因送的围巾融在一起。   椰丝低吼了两声,吐着舌头冒着气,今天简直是小狗狗生最幸福的一天。   屋子暖气很充足,程恩骄的脸被熏得有一些发烫,苏填因抬手摸着程恩骄的脖子,上面的血管在手里变得很鼓,“把外套脱了吧,一会儿热晕了。”   苏填因领着程恩骄到自己的屋子,卧室很大,跟外面的装修也不是一体的,有比较强的个人色彩,大概是机械和科幻的元素。   墙壁上挂着的旧式计算机和二进制演算器倒是很好地吸引了程恩骄的注意力,他盯着看了半晌,说,“看来你是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计算机,选择这个专业是你坚持了很久的事情。”   苏填因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沉默了一会儿,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有点像睡衣的衬衫递过去,“穿这个吧,不然我怕你一会儿吃饭不舒服,太热了。”   那个关于计算机的话题就被跳了过去。   程恩骄依言换上衣服,他也不拘束,把最外面的外套脱掉,随后是一款高领毛衣,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背心。   露出他漂亮结实的臂膀,还有很宽阔的后背。   苏填因挺羡慕,他平日里的健身状况就是床上平板支撑,虽然有点小肌肉,但没有程恩骄的那么好看。   都是自己男朋友了,摸摸也没关系。   手指灵活地跳上程恩骄的肩膀,小人乱舞似的在肩膀上戳了戳,程恩骄穿了一半的衬衣勾在胳膊上,他胳膊打了个转儿,回手握住苏填因的手腕,稍微用点力一带,苏填因就“扑腾”一下坐到了程恩骄的腿上。   苏填因照旧是很体贴,先没想到这姿势会不会太过令人羞耻,两双手顺势往后一撑,手腕和手心连接处按压到程恩骄的腿上,尽力支起自己的屁股,降低成年男人的重量。   谁知程恩骄不喜欢这样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他先是轻抚着苏填因的额头,落下一吻,随后手环住苏填因的脖子,略微一用力,带着程恩骄和他严严实实地贴一起。   他们坐在床边,手上的动作一动带着电脑没有关闭的屏幕亮起,程恩骄随意一瞥,“天呢。”他垂下脑袋和嘴唇窝在苏填因的脖子里面,“填因今天还在跟我的情敌聊天。”   “情敌”两个字砸过来让苏填因脑袋突突的,想了半天才知道对方指的貌似是自己今天和许舟行聊天的事情。   苏填因半挣扎着身子望向电脑屏幕,看清楚聊天记录后有些无言,但还是哄了哄,“没事的,我只是在跟他聊学习。”   “只是?”程恩骄继续拱了拱脑袋,说话的气流都喷薄到苏填因脖子上面的麻筋,让他忍不住颤抖。   “我不满意这个回答。”程恩骄说话有的字音会咬的重一些,这个时候苏填因就会认为对方在凶他。   “对不起。”苏填因扭正身子,重新面向他,简单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以后会减少跟他聊天的频率。”   “不用抱歉。”程恩骄被苏填因诚恳的语气也弄得一惊,跟他贴了贴耳朵,“我跟你调情呢宝贝儿。”   苏填因很多时候分辨不清有的话是否善意,是否玩笑。   只要别人一表露出一点凶的迹象,他都会下意识哆嗦着道歉,反思自己的错误。   妹妹说他讨好型人格,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诡异的病状。   我也不想再有这种破性子了,明明我被那样宠爱着,我却总是因为担心失去而收敛,这应该是不对的。   苏填因有些郁闷。   但他真的很好哄。   “下次不喜欢我开这种玩笑就跟我说,好吗?”程恩骄把他往怀里更深地搂住,“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做自己。”   --------------------   端午安康呀宝贝儿们,吃甜粽子给自己齁住了,发出嘶哑的声音跟大家庆祝节日 第54章   苏填因家里的环境氛围确实很好,没有那么多拘束,七点半左右上桌吃饭,苏填因的妈妈就吆喝着饭桌下的萨摩耶去开电视:“我们都不爱看春晚,但过年嘛,放着乐呵乐呵。”   苏爸爸拿了一瓶好酒,程恩骄曾经的工作需要喝酒的场所太多,对各种酒类品目非常熟悉,一顿普通的家宴还有一个外人,能值得把这样的酒拿出来招待,程恩骄莫名觉得自己像上门女婿受到了重视,还挺骄傲。   此时不由得内心庆幸自己还会喝点酒,跟未来的岳父,不是,总之能跟苏填因的爸爸喝上两蛊,还是很荣幸的。   他们一家人都挺好客的,电视广告的声音传来,画面闪跃成五颜六色的流光溢彩,和顶上的灯一起亮着,过年的气氛更加浓烈了。   赵阿姨朝苏爸爸伸出了手,苏爸爸和她很心有灵犀,马上就把兜里的皮筋拿出来,赵阿姨接过给自己头发簪了个圈,“恩骄。”她把热头的菜往他们三个小孩儿那儿挪了挪,“在我们家,没有给客人夹菜的习惯,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弄。”   她笑了笑,又说,“你要是觉得阿姨做得不合口味也没关系,阿姨给你点外卖,在我们家,你就是小孩子,大大方方的。”   程恩骄夹了一筷子青椒酿肉,非常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跳动,他惊讶地搁下筷子看了苏填因一眼。   苏填因低着头咬着筷子,嘴角勾着笑,对菜的味道一点也不惊讶。   赵女士解开围裙,她不爱喝酒,女强人喜欢保持清醒的头脑,但苏填因难得带朋友回家她很高兴,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又给程恩骄添满,“恩骄,阿姨倒满是阿姨喜欢你,你自己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苏爸爸也给自己倒满,程恩骄连忙起身和这夫妻俩碰了一杯。   “坐坐坐。”苏爸爸按低手心,压着嗓子说,“你阿姨不喜欢我喝酒,你要是能喝,咱们一会儿悄咪咪地喝,喝醉了也没关系,今晚上你也别走了,跟填因睡一个屋子。”   苏填芝舔了舔糊着油的手指,“妈,你看看老爸,一提到喝酒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赵女士爽朗一笑,扫了一眼程恩骄身上的衣服,“过年呢,你爸爸也辛苦一年了,要恩骄能陪他喝,那你爸爸是要开心死了。”   餐桌下的椰丝一开始还乖乖窝着,后面听着坐在饭桌上的人东扯一句西唠一句的,连最惯着他的姐姐都不给他喂肉吃,很是不服气,湿漉漉的鼻头在桌下贴着苏填因的脚。   苏填因被舔得一激灵,垂头看了一眼,才想到这只被遗忘的小狗。   椰丝只是被短暂遗忘,家里人实际上都惦念着他,专门为它做了干鸡肉,还有无添加的大鸡腿。   苏填因趁其不备偷偷拿过餐桌角落的大鸡腿甩到桌底,椰丝一个仰头叼上,脑袋差点砸到硬桌板。   苏填芝很不理解,她不经意地在哥哥身上蹭了蹭,衣摆上迅速沾上了油迹,“你为什么要偷偷喂,正大光明不好吗?”   苏填因瞟了眼在跟自家父母聊天的程恩骄,又用拇指搓了搓衣服上的油,慢吞吞回答,“不知道,我就想着椰丝最近在减肥,快速扔下去就好像没有给它喂饭吃,它的减肥计划就落实了。”   “小程,这个编辑是什么啊。”苏爸爸有些喝醉了,他爱喝酒,酒量实在不胜,脸红的黑眼圈都浮现出来。   “这你都不知道。”赵女士拍了拍桌子,“就那种大文豪啊,我天天追得剧怎么拍出来的啊,那都是编辑用心造出来的。”   苏爸爸手肘撑着脸,眼神都没办法聚焦,很迷茫地说,“就那种胡编乱造的,你爱看的我爱你你不爱我死去活来还得出个车祸失个忆的?”   苏填芝“噗”地一笑。   被小孩儿这么一笑,赵女士尴尬的心情顿时下去了,她在苏爸爸胳膊上甩了一巴掌,“都怪我,平常看些不良电视剧,误导这个没脑子的了。”   一桌子上都笑了。   趁着赵阿姨给苏爸爸科普什么叫“编辑”,程恩骄侧身,幅度非常小的倾斜着在苏填因灌满碳酸饮料的杯口上磕了一下,发出“叮”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很沉,近乎耳语,在苏填因耳朵边萦绕着:“填因,今年也要开心。”   “你也是。”苏填因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面色都发红,“你也要开心。”   苏填因抬起杯子把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因为喝的有些快,他呛到开始咳嗽,程恩骄用手指撸了撸他的下巴,递过来干净的纸巾。   这个动作挺让人心虚的,苏填因斜了下眼睛,恰好与苏填芝正正对视上,他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赵女士虽然在争辩外加打情骂俏,仍然时刻注意着三个小孩儿,“怎么了这是,连着呛了两次,还得让恩骄照顾你。”   “对啊。”苏填芝接话,“哥哥,也太不小心了吧。”   苏爸爸是在场最没脑子的,酒精也麻痹了他的神经,他哥俩好地揽上了程恩骄的肩膀,说话吐息晃来晃去的,好像在晕船:“小程啊,刚被你阿姨说教了,我现在知道了,编辑!这个职业好!可塑之才,国家栋梁!”   赵阿姨和妹妹都没脸看的扭过了脸。   只有苏填因还专心致志地聆听,主要是听听爸爸怎么夸的,他嘴笨,不会程恩骄那些所谓的“调情”。   看着一家人嬉嬉闹闹的,程恩骄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幸福。   过去的很多年,只要在家里,他从未有过正经地、踏踏实实地因为“吃饭”而去吃饭。   饭桌上总是充满了说教、刻薄和不满。   最早的几年,饭桌上的话题是高考,学习,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根桥他必须走稳了。后面是工作,最后是成家结婚。   可他早已落河,他注定成为不了父母期盼的那种孩子,他也不想成为那种孩子,可能有些矫情,但就是觉得那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想走的,桥始终会断的。   过分地攀比、自傲,这些都没有击溃程恩骄,最早可能还会奇怪,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并不那么爱自己,为什么对自己那么苛刻,后来才发现,那是无解的命题。   父母也已经习惯了。   他无法改变,也无法顺从。   今天的饭桌上聊得工作也并不多,多半是好奇心,自己的工作还被这样大肆称赞,是程恩骄从未想到的。   苏填因的父母很体贴,既不多问他的私事,也不去揣摩他大过年不回家流落在外的境遇。   这样的在意和疏远,恰恰就是程恩骄想要的。   “恩骄,恩骄。”手心被掐了一下,程恩骄回过神来,对上赵阿姨担忧慈爱的目光,“这喝醉了吧。   她起身预备收拾客屋,程恩骄握着苏填因的手腕,回绝道:“不用了,阿姨,我打个车就直接回去了。”   “那怎么行。”赵阿姨想都没想,“实在不行你就委屈一下,跟填因睡一个屋。”   程恩骄还没张口接话,苏填芝嚷嚷上了,“那怎么可以。”她瘪瘪小嘴,“哥哥可是很没睡相的,不能委屈程哥了。”   苏填因也不太想让程恩骄走,他看程恩骄愣神的样,也是怕喝醉了,好吧,主要原因就是,程恩骄走了他会孤独。   他舍不得。   于是他试着挽留了一下,桌子下纠缠的双手牵得更紧,苏填因勾上他的小拇指晃了晃,“留下吧,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房。”   最后还是留下来了,怀着私心和苏填因睡一个房间。   苏爸爸喝晕了,没有跟着赵阿姨他们一起出去散步,自己打算洗漱休息。   苏填因也拒绝了赵女士的散步邀请,“我和……程哥看春晚。”   “那有什么好看头的,”赵女士很不理解,“台下观众笑得也磕掺,你和恩骄跟着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呗,看看夜市,卖好多小玩意儿呢。”   “哎呦,妈。”苏填芝拽着赵女士的胳膊往外拖,“现在年轻人的夜生活跟你想的都不一样了,还是让你美丽可爱的女儿跟你一起逛逛吧。”   最后还是被小女儿拖着出门了。   苏爸爸洗了个澡,走出浴室看得出来脑袋还没完全清醒,他上前拍了拍程恩骄的肩膀,眼神在他们靠得很近的距离上闪烁了两秒,“小程,叔叔很喜欢你……”他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扭着身子转弯要回卧室,“不对不对,小程,等我明天清醒了再和你唠,你阿姨和那个妹妹,他两都说我喝醉后说话不好听,大男子主义。”   程恩骄觉得有趣,笑了笑,“行,叔叔,明天我再和你聊天,您酒力比我好多了。”他主动隔开了距离,“您看看我醉的,都要靠着填因才能不倒下。”   这话算不上奉承,但很动听。   苏爸爸开心地笑了两声,“行了,你两玩吧,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叔叔。”程恩骄郑重说。   苏填因也接上,“爸爸,新年快乐,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第55章   电视的春晚放着,但只仅限于听个响儿,画面里播放的是什么也没人在意。   苏填因明明没有喝酒,但转头对视上了程恩骄发红的眼睛,不由得也醉了。   眼眶里溢满的水像大雨瓢泼到他的心间,苏填因掐了一把他的脸,视线涣散着说:“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想一口把椰丝吃掉。”   大人都不在,小情侣也放松了一点。   程恩骄的坐姿不再板正,身子斜靠后仰在柔软的沙发靠枕上,他拍了拍腿,苏填因就顺势往下一趟,脑袋贴在他的大腿上。   目光直上,眼珠子里倒映着程恩骄的面孔,程恩骄觉得他这样特别可爱,睫毛根根分明,每眨一下,好似有一把刀在他的眼眶里刺了一下。   不是痛苦,就是那种耀眼的日光照过来,暖洋洋的。   他颠了颠腿,苏填因的脑袋就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着,不仅好玩,还真像要来讨吃的某种小动物。   程恩骄想了想,或许是仓鼠吧。   砸吧着嘴眨着眼,每一次颠起,脑袋都抖着更加靠近程恩骄的腿根。   有点傻。   程恩骄伸手把裤兜里的钥匙拿出来,尖锐的物品哪怕隔着棉质的裤子他也心疼,怕弄红苏填因细皮嫩肉的脸。   吃得饱饱的椰丝独自一个人顶着气球,玩得不亦乐乎。   玩累了就趴下来,蹲到电视机跟前听里面的娃娃唱歌跳舞,耳朵耷拉着,鼻头润润地跟舌头打架,爪子还搭在毛线球上。   苏填因笑了两下,被椰丝这幅傻样逗得心情更好。   程恩骄手心的钥匙跟时钟似的摇摆不停,在苏填因眼底下面晃着。   冰凉的钥匙从眼角一路划到下巴,苏填因的眼珠子也顺着钥匙的轨迹转动着,倒是真的跟逗小狗差不多。   “你有时候为什么想一口吞掉你的小狗?”程恩骄往上抛着钥匙,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捏在手心里,他继续接着上面的话题。   苏填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差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坐起来,跟程恩骄面对面盯着。   然后,用手指再次掐了一把程恩骄的脸。   “就感觉……”苏填因顿了一下,接着说,“很喜欢你,一种夸张的说法,喜欢到要一口吃掉你。”   程恩骄这下明白了。   原来两个人的心情是如此相似的,是非常心意相通的。   程恩骄酒量不错,跟苏爸爸喝得几杯酒是不影响他精神状态的。但也许今天很安逸,陪着苏填因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盯得时间久了,眼皮子上下也打架了。   苏填因听着他的呼吸猜到他困了,催促他去洗澡,自己去卧室里掏出了新的被子。   等程恩骄擦着头发进卧室,看到床上多余的被子挑了挑眉,“这怎么还分床睡呢?”他半低下眼睫,看着苏填因,“我两闹别扭了?”   “没有。”苏填因被他逼近的呼吸都慢半拍,翘起手心轻轻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很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睡觉太不老实了。”   “老不老实这个事情,得一起睡过了才知道。”程恩骄把潮湿的毛巾搭到电脑椅背上,转身回抱住他的腰,“上次在酒店睡得那一次,我就觉得你很老实。”   苏填因想了想,不甘落后青涩地调情一把:“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睡得特别踏实。”   程恩骄不信,但还是抱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指根压着苏填因脖子侧边的青筋,手指在上面点了点,串起细细麻麻的电流,苏填因的耳垂被吮得发痛。   “怎么了?”程恩骄不是一个老实的人,这会儿他不光在接吻,手上还要不安分地钻入苏填因的毛衣,衣服本身不太柔软的毛激得苏填因狠狠抖了一下,他整个人的身子随之往上出溜了半截。   半遮半掩地蜷起了腿。   “不喜欢我亲你。”程恩骄语气很平静,手却不太平静,继续深入,在腰间和侧边缓慢地抚摸着。   他们用的同款沐浴露,都是很清甜的味道,那种清甜的气流往苏填因鼻息闯入,苏填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右腿屈直,左腿上延,膝盖顶着右腿不着痕迹地蹭了蹭。   怕真把人逗狠了,何况这还在别人家,光天化日之下的,确实不太好。   程恩骄稍微撑起了一截身子,低头在苏填因的下唇咬了一口,轻声呵斥道:“吸气,一会儿憋死了。”   苏填因猛猛地吐了一口气,又吸了回来。   快到十一点了,椰丝“汪”了一声,随后大门也被打开,响起妹妹喜悦的哼歌声。   赵慧惠女士欸了一声,稀奇地感叹,“他们都睡了,我们小声点吧。”   后面就听不到了,苏填因猜测他们是进房间了。   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苏填因坐起来,就跟佛祖坐殿堂似的窝着腿。   这点反应压根藏不住,程恩骄在和他接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顺着裤管往上搂了搂,摸着苏填因的小腿。   “偷晴开心吗?”程恩骄以一种单膝下跪的姿势撑在床边,“大概对你来说有些太超过了,下次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来。”   苏填因确实挺难为情的,那种反应对他来说有些超过,并没有实质性的行为,只是简单的轻吻和相贴就能让他驾驭不住自己的身体。   足以可见,程恩骄的魅力非常大,对他的吸引力也很深。   在自己的家里产生反应本不是最纠结的事情,真正让苏填因有些害羞的是,在没消下去的时候听到自己最熟悉的家人的声音。   好像真的瞒着所有人在私下里做着不为人知的事一样。   这个反应跟有反射弧一样,不停延迟,时间持续得很久。   程恩骄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他冷静,有好几次手都要碰到苏填因的腰带,又被苏填因驳回。   “为什么?”程恩骄是真的好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很好,你妈妈和妹妹进了同一个房间,她们两个已经准备洗澡睡觉了。”   他补充道:“听不见的。”   苏填因捏着被子犹豫了一下,快速地摇头拒绝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万一我太那个了怎么办。”   这下倒是让程恩骄沉默了。   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多么诚实的孩子。   不谙世事的倒是更想让程恩骄作弄一番了。   最后还是苏填因去洗了个澡,暖暖的热水洒在身上,两个人呼吸着同样的沐浴露味道,卷着被子抱在了一起。   至于那个多余的被子,自然是被程恩骄收了起来。   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寂静的抱在一起,心情就很熨帖。   后来貌似是两个人长长的睫毛互相绊着打架,这回是真的困了。   苏填因往下沉了沉,冬天他睡觉就喜欢把自己裹成蛹,会很有安全感。   他带着倦怠的声音慢吞吞地说:“哥,下次你不用跟我保持距离,今天晚上我知道你在跟我爸爸解释我们的距离。”   话音截止了。   程恩骄等了一会儿,在漆黑的房间里用手指扫着着苏填因的睫毛。   半晌,苏填因裹着鼻音的声音又响起来,“虽然我还没有出柜,但是我们之间不需要刻意隐藏我们的亲密,我不想让你没有安全感,这个事情在我的规划里了。”   均匀的呼吸传来,苏填因睡着了。   他隔着黑夜,在苏填因的唇间落下一吻。   是了,他的需要,也会有人在意。   --------------------   ૮ ºﻌºა 第56章   大年初一不出门这样的习俗在苏填因家里是贯彻的很彻底的,根本原因还是大家都太懒了,起不来。   除了赵慧惠女士起了个大早,一家子都还窝在床上睡着。   程恩骄看着苏填因赖床,觉得有些新奇。   长久待在暖气熏天的卧室让苏填因的脸上布满很新鲜的红,有点类似婴儿睡觉的脸,无非就是苏填因不噘着嘴吐泡泡。   他轻掐着苏填因的鼻尖,看着床上那人皱巴巴的睁开,脑袋窝到另一边。   还真是个没脾气的人,连起床气都表率的那么纯真。   程恩骄换上自己的衣服,准备出去帮忙。   他拉开一丝窗帘的缝隙,清晨八点,有些灿烂的日光跳到窗台上,预示着冬日分别,春日即至。   床上的苏填因嘤咛一声,慢慢地醒了。   程恩骄挺愧疚,怀疑是自己小动作太多把人吵醒了,上前一步拥住苏填因,男生的脑袋就势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我吵醒你了?”程恩骄拉了拉他翘起来的头发,有些好奇:“你之前是自来卷拉直了,还是去烫过头发?”   苏填因刚睡醒,脸上充斥着迷茫,他隔着层层衣襟,闻到了程恩骄身上和他一样的沐浴露。   过了一会儿,苏填因才道:“有些忘记了。”   他环住程恩骄的脖子往下拉,诱惑着面前的人陪他一起赖床。   程恩骄挑了挑他的下巴,“下次吧,有空一起睡觉。今天在你家,我出去帮你妈妈忙,总不能给未来丈母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苏填因的脸冲着天花板,卧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道日光,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揽住程恩骄脖子的手,算是抱怨又算是撒娇,不清不楚地说:“什么都下次呢。”   说完这句,他就团着被子,脑袋重新窝下去。   程恩骄站在床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大概是昨天自己说得那一句“下次找个地方慢慢来”,这句话应该是怠慢了苏填因?   其实他也是想和自己亲近吧。   程恩骄关上了卧室门,门合上后的响声,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苏填因有些话是不想对他说的。   也可以换种方式理解,有些事情,苏填因并不想跟他分享,或者不想让他知道。   曾经留过卷发、烫过头发,这背后也有秘密吗。   “恩骄?”赵女士听到走动的声音,问了一句。   程恩骄连忙接应,“诶,阿姨。”   “我一猜就是你。”赵女士揉着面团,低下头勾着嘴角,露出很温柔的笑,“他们都起不来的,这几年过年,也就我一个人早起。”   程恩骄笑了笑,说:“我自己在家也是这么懒,阿姨,你包饺子吗?”   赵女士点点头,“对,刚好你起来得早,不嫌麻烦的话,帮阿姨整一下吧,他们起来之后我们下饺子吃。”   -   程恩骄出去后,苏填因就不再睡得着了。   他睡觉就这样,必须得本本分分地睡到自然醒,半途吵醒就没法再续上了。   他拿起手机回复了一些来自同学和亲戚的拜年消息,回到余宜笙的时候他卡了一下。   消息应该是群发的,很模板式的拜年消息。   苏填因也只需要模板式地回个“谢谢”即可。   其实这也很正常,他和余宜笙本身就没有交集,过年只收到群发的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变换了个姿势,从侧躺改为坐起来,最后还是心有不甘的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时隔两年,又是好朋友见面啦~这次是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一起聚会,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开心】   这是最新的朋友圈,配图是一张大合照。   苏填因仔细地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在照片的最角落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手指在屏幕上不断缩放扩大着,那人长得没什么变化,一样的让人讨厌。   他换了新衣服,洗漱之后出门,看到厨房里亮着橘黄色的小灯,自己的妈妈和男朋友靠在一起包饺子,这个画面就已经很好了。   过去的很多事情,自己是不是应该遗忘和解才对。   不对,其实从来没有遗忘过。   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讨厌,连带着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他也一并讨厌上,那就是一段彻头彻尾的带着刀片的回忆,每想一分,就多一点鲜血淋漓。   “填因醒了。”赵女士笑容更灿烂了,“就差芝芝了,我们也不等了,我直接下饺子,等芝芝醒了我再单独给她下,不能把你俩饿到了。”   她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把程恩骄推出了门外。   程恩骄无奈笑着,抓住苏填因的手往沙发上坐。   苏填因抽了抽鼻子,“一股葱花大蒜味儿。”   “嫌弃啊。”程恩骄挑了挑眉,更恶意的捏住他的鼻子,“你越是嫌弃我就越是反抗。”   苏填因笑着跟他闹了几个来回,不过程恩骄太敏锐,一个踉跄,苏填因没收住力道,滚到程恩骄的怀里,程恩骄顺势捏住他的手腕,眼睛灼灼地盯着他,“情绪怎么不太高,没睡好?”   真是,太强了。   苏填因感觉自己隐藏的很好,那些碎在心里的情绪按道理是没摆出来分毫的,但还是被察觉了。   他绞尽脑汁地想别的话题准备搪塞下去,过年这么好的日子,他不愿再次回忆起那些长在阴暗里的蘑菇。   冒出来的手机铃声恰好打断了他们的对峙,苏填因手指从他的胸前下滑摸到衣兜,食指和中指捞出手机在程恩骄面前晃了晃,“你手机响了。”   程恩骄看了一眼备注,接过手机按了挂断。   饺子也熟得刚刚好,程恩骄看了他一眼,使了点力气捏着他耳垂,“下次再问你,不要瞒着我。”   苏填因讨好的小猫作揖晃了晃双手,“下次,下次一定。”   程恩骄一个北方人很少有机会能够吃到家里包的饺子,他自己不会醒发揉面团,因而也没有亲身包饺子的经历。   回想起来,上了大学之后,所有的饺子来源都是各种外卖,还没吃个扎实,光是皮沾到舌头的那一刻,很快就尝出来了是速冻饺子。   赵阿姨包的饺子皮薄馅多,苏填因不喜欢的那股葱姜蒜的味道也被各种调料中和,肉质紧实,再裹上白菜玉米,非常鲜嫩。   这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是二十八年来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年。   只是赵阿姨为他煮了一顿饺子,做的饭菜无比贴合他和苏填因去的那个农家乐饭菜的味道,就只是这么几重记忆,都将在他的心上狠狠刻下一道,成为无法释怀的色彩。   他无法丢掉那些温暖,同样也无法丢掉苏填因这样可爱……程恩骄看过去。   苏填因鼓着腮帮子,吹着勺子上一颗刚出锅滚烫而又饱满的饺子,啊,还真是一个,特别可爱的男朋友。   未接电话是魏则丽打过来的。   新年尹始,他没有主动给父母打电话慰问,在魏则丽那里已然是触了大忌。   她尚且也坚持不了多久,昨个的除夕夜就用不同的号码陆续打了过来,程恩骄统统都挂断了。   没别的原因,心情好,不想因为别的事情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喜悦。   程恩骄本不想再死皮赖脸地蹭个午饭,吃过年夜饭又睡了一觉,还连吃带拿地收了红包,实在是过意不去。   一家几口人百般推搡,他又被迫而心情高昂地坐在饭桌上,吃了顿来自大年初一的美好午餐。   下午赵阿姨要和妹妹出去看电影,顺便遛狗,苏叔叔要去下棋打牌,非常怯弱地看向赵阿姨,赵阿姨大手一挥,给了启动资金,苏叔叔也跑了。   这下屋子里又只剩相依为命的小情侣。   大年初一的电视也不好看,无论跳到哪个台都能听一首歌或者看一个小品的,他们两个就继续窝在一起,苏填因整理笔记发给许舟行。   后背盯得能戳穿几个窟窿,苏填因无奈地捂住他的嘴,“我保证,下次一定不搭理他,这次是我答应了,食言不好。”   程恩骄幽怨地看着他:“宝贝儿,你比我的‘下次’还多。”   苏填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他嘴上啵了个响的。   程恩骄表示,你这么甜,这么可口,我就原谅你吧。   估摸着赵阿姨她们快要回来,程恩骄亲了亲苏填因的手腕。   一个下午也没做什么,苏填因早上没睡到自然醒,把资料整理完毕后,一个午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   程恩骄回了几条短信,也把手机关了机,陪着他一起睡觉。   手腕的湿润感让苏填因一怔,他拉过程恩骄的手臂,在上面咬了一圈牙印,低头眼眶漫着水地看向程恩骄,“要走了吗?”   程恩骄点点头,兜住他的肩膀:“今天也没陪你多走走,无聊了吧。”   苏填因呆愣了两秒,摇了摇头,没骨头的往程恩骄身上靠着。   他就很喜欢这样的小动作,非常亲昵又非常踏实的小动作。   “不会。”苏填因卷着自己的手指,“很多新年我也一个人在家,我一般不出去。”   程恩骄听了心里很不是那个滋味,他搂得更紧一点,在苏填因的耳骨上轻轻咬了一口,“哎呦,那么孤独,那么小可怜啊。”   “没事儿。”他打掉苏填因那快要拧成麻花的手,“这不是有我了吗,以后的每一个新年我都陪你。”   没有人不喜欢永远这样的承诺。   尽管它听起来是那么缥缈。   可苏填因今天心情不好,“永远”落到他身上,他就会想要抓住。   再怎么不舍,还是要起来送程恩骄回家的。   早上明明还出了太阳,快到傍晚又刮着生冷的风。   苏填因把自己的围巾给程恩骄围上,两个人手牵着手出了门。   程恩骄没让他送远,出了小区门就催着让他回去:“你把围巾给我了,你还要送我啊。快回去吧,齁冷的。”   苏填因不想,无意间还调了个情,“我看最舍不得你的只有我,我好心送你送到家呢。”   这话说得让程恩骄找不到北,唯有最后的一根弦紧绷着让他恢复了理智:“行了。”   他抬起两个人交握得很牢靠的手,在苏填因冻得僵直的手背上啄了一口,“我爱你,回去吧。”   情话的魔力非常大。   回到家里,苏填因的鞋子踢了几个来回都没踢下来,他蹲下身,半捂住笑得很开心的面容,我爱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门口的风铃被小风的气流带着响了两声,苏填因掏出手机准备骚扰一下程恩骄。   页面上蹦出来新的好友验证消息。   -我是司域。   苏填因盯着看了两秒,果断按了删除,当做没有看到。   顺道也把余宜笙删了。   他和初中朋友唯有联系的只有那天在商场偶然邂逅的余宜笙。   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自己的微信是被谁推过去的。   他真的厌烦,真的觉得糟糕透了。   苏填因是个软柿子,但也不能这样被捏来捏去吧。   搭上了出租车,程恩骄才把手机重新开机。   又是各种号码的短信和电话给跳了出来。   程恩骄真的很难想通,魏则丽是做电商的吗,究竟从哪里批发过来的那么多异地号码。   他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给魏则丽回了电话过去。   为杜绝一切的咆哮,程恩骄上来就先道歉,“我这两天工作比较忙,手机也坏了,妈,新年快乐,劳烦你也跟我爸说一声,我今年回不去了,给你们转点钱……”   很可惜,这罗里吧嗦丝毫不给人插嘴的话术并没有拦住魏则丽,她在电话那头冷哼了两声:“工作?你不是辞职了吗,哪里来的工作,你这个尿性,不过完年是不会继续找工作的,我还不了解你吗……”   程恩骄无话可说,从某种角度上,魏则丽确实很了解他。   他已经好久没抽过烟了,尤其是和苏填因在一起之后,他连烟瘾都没有。   尽管苏填因并没有说过,他讨厌烟味。   翻遍了身上所有兜,半根火星子也没个着落,程恩骄只好强忍着继续听魏则丽在那头训斥他:“过年不回家像什么样子,我的电话你也不接,传出去是多么难听,不孝子这个名号在你身上挂着难道很光荣吗?”   吧啦吧啦吧啦。   程恩骄就当做没听到,司机拐了个弯,前面红绿灯过去就是他家。   他扫了一眼时间,默不吭声地被数落了十几分钟,应该快到末尾了,他冲着司机笑了笑,司机不好意思地扭过脸,无所事事地开了雨刮器。   “好吧,您说的都对。”程恩骄摸着围巾上柔软的毛,依稀间还能闻到苏填因身上固有的很浓郁的清甜气息,“究竟有什么指示?”   魏则丽猛地崩溃大哭:“你爸!你爸!你爸跟人合伙创业,被吞了十几万,受不了跳楼了!”   程恩骄脑袋“轰”得一声——   高高吊起的鞋,终有一天会落地的。 第57章   老爸一直想自己开一个外包建筑公司,这个想法他不会直接告诉程恩骄。   他骨子里是个羸弱的中年男人,并且在魏则丽的压制下更没有什么话语权,程恩骄上大学之前,在家的那段日子他就是很沉默。   沉默有时候也是另一种逃避。   面对魏则丽的诋毁和侮辱他更是一言不发,多半时候就是低着头咬着烟听人数落。   程恩骄觉得自己父亲不讨喜的原因并不是恨他的沉默,而是父亲的沉默已经变成了帮凶,变成了同样刮向他的利剑。   如果只是在他被骂、被逼着走向自己不愿走的路,父亲不关心,不帮着他说话,他压根就不会由此产生恨。   程恩骄可以认为父亲只是冷眼旁观,他本身也不贪求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何必祈求别人在即刻分崩离析的家庭环境里致意他投向温和的目光。   真正让他失望的是静潭底下掀起的波浪有父亲的推波助澜和助纣为虐。   他原以为父亲再怎么样,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可往往总是在东窗事发的时候,哑巴的不言不语才是最刺骨嶙峋的。   多出来的责骂和要求,并不全然都是魏则丽控制欲的产物。   程恩骄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魏则丽没有第一时间崩溃,那就说明,至少情况不是那么糟糕。   前方也已经到了小区,程恩骄不得不先挂了电话,把打车费付了。   手机多少还是有些漏音的,司机大叔人挺好,安慰他:“没事儿的,都会好的。”   程恩骄冲他感激的笑了笑,这话自然没什么用,但是还是给了他很大的慰藉。   他没有着急回电话过去。   过年小卖铺还在开门的屈指可数,这块还是个商圈,就更加寂寥。   程恩骄顺着导航走了好几百米,才在一个犄角旮旯处找到一家开着的小商店。   看到店老板是位老大爷,程恩骄就不意外了。   多半也是就直接住在店里了,这小小的一家店就是老人的家。   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跟店老板道了句新年好。   老大爷笑了笑,挺惊喜,问他要买什么,可能也是寂寞还多跟程恩骄聊了几句,“过年怎么没回家,还是老家就在这儿。”   这话要是正经回答,那可真是让人伤心的没边了。   程恩骄挑了个能让自己心情变好的回答,“拿包白沙。”他说,“我对象在这儿,他陪我过年了。”   老大爷又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很多,抽开抽屉拿出来他要的烟:“那可以,小年轻都喜欢甜甜蜜蜜的,我姑娘也是在北京那边,照顾娃娃,走不开,让我过去,我老了,不想折腾。”   程恩骄接过烟,心下也是一松,最近都被苏填因传染得多愁善感,心思都善良了很多。   听到老大爷有安排,有着落,他沉甸甸的心情好了很多。   这个小卖部往里走过去,就是一个老旧巷子。   程恩骄也不先回去,晚上的冷风能让他脑子清醒一点。   老爸应该是没什么大的事情,可能现在还在医院的ICU里住着,也可能没什么大的问题,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   于情于理,程恩骄是该回去看一眼的。   其次就是钱的问题,跳楼,不知道几层。   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混乱的钢筋水泥。   亦不知道建筑地的保护措施做得怎么样,安保到不到位……   他在冷风下背着墙根点燃了烟,太久没抽了,烟丝过滤到嘴里竟是一片苦麻。   程恩骄翻着通讯录,最后拨了电话过去。   魏则丽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已经镇静了很多,甚至还能把目前的条条框框都梳理得十分清楚。程恩骄有时候挺佩服母亲的这种心理变化状态。   非常神奇,哪怕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也要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丝脆弱也不敢放出来。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程恩骄不得不承认魏则丽骂他的一句话很到位,他这辈子也不可能保持一个情绪从头至尾。   “目前你爸爸的情况不是很危急,跳下来的时候下面有东西给他垫着,医生就说多处肋骨折断,软组织挫伤……”魏则丽说,“相比所有坏的情况,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程恩骄有些无言,吸了一口烟然后灭了,“什么东西给垫着的?”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魏则丽愣住了,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始呼气,“我怎么知道,也许树枝也许床垫,没有监控,你爸也没醒,跟他办事的人都不跟我说。”   好吧。   这个情况跟程恩骄想得差不多,风吹的他手指冻僵得不能再动,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非常想念昨天在苏填因家里睡觉的夜晚,那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一觉。   “我……”等开了嗓程恩骄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快就哑了,烟都没抽几口,就喝了点冷风,声音变得这么彻底。   估计是受激了,老妈那句话砸过来还是让他不安了。   他清了清嗓,接着把话说完:“我今晚就订机票,大过年的有可能订不到,那我明天就坐高铁,或者自己开车回去,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老妈犹豫了下,说:“别的没有了,你爸这个事情,医疗费不是很紧要,有保险的……”   “但是,公司破产的赔款才是最要紧的吧。”程恩骄说。   老妈不再说话了。   程恩骄也累的不想再说。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脑子确实被冷风吹得很清明,又不是特别清明。   想了一大通接下来的处理流程,找律师,去银行把存款给取出来,调查老爸那个建筑公司背后的关系,是不是违法的,有没有备案……后面竟然奇异的想到了苏填因。   他始终觉得,是自己需要苏填因。   所以他说,是他陪着我,而不是我陪着他。   如果没有苏填因和他温暖的家人,这个年过得就是黯淡无光、无滋无味。   一同于他过去的每一天。   回家之前他最后抽了根烟。   就这样吧,早点处理完早点回来团聚,早点拥抱自己最喜欢的人。   -   “填因怎么了,那么没精打采的。”赵女士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也没生病啊。”   苏填芝撸狗的手停了下来,歪着头看向苏填因。   “我没事儿。”苏填因只是自己陷入了一种恐怖怪圈,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开心而给家里人带去不开心,“应该是没睡好。”   赵女士看着他,开了个玩笑,“是不是昨晚上好朋友没跟你一起睡,有些寂寞啊,不行了今晚上你来跟爸爸睡。”   沙发上玩手机的苏爸爸放下手机,正襟危坐:“我非常欢迎,最近你妹妹缠着你妈妈一起睡,我这几个晚上都很寂寞得独守空房。”   “呀!”苏填芝戏精地双手捂住脸,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双眼睛,“谁要吃你们老夫老妻的狗粮啊!”   赵女士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手伸出来闹着玩的拍了拍苏填芝的脸,“不行你也找一个大帅哥,不想看老人谈恋爱,就让我们两个老人吃点你们小年轻的狗粮。”   苏填芝瘪了瘪嘴,椰丝也看戏的“汪”了一声,她连忙拍着小狗的屁股,让狗不要瞎起哄,“你可能指望不住我了,我的择偶标准是我哥那样的好男人,这个世界好男人太少了,你不如催催哥哥,让他找个对象,给你们瞅瞅。”   赵女士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确实,我姑娘怎么也得找个高富帅,平常男的都瞧不上的。”她走过去呼了呼苏填因的头发,本意不是催着找对象,只是单纯地哄儿子开心,“填因这个年龄,可以交朋友了。”   苏填因被妹妹和妈妈一闹,也不再想别的事情了。   程恩骄今天早晨给他发了消息,说家里父亲生病了,他今天早上坐高铁要回家。   苏填因表达了担心,想着跟他一起去,哪怕不是一起去看父母,只是陪着程恩骄也可以。   家人生病的话,儿女的心情都是非常糟糕的。   不过程恩骄拒绝了,说不想让他跟着操心,自己在家过好新年,陪陪父母才是要紧事。   还插科打诨说:“你趁我不在的几天,把那个许舟行的事情处理干净了,我回来就坚决不许你再跟他联系了。”   听起来是吃醋的意思,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他跟着一起去。   苏填因也没办法,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   自己最近的心情称不上太好,他也不太想让程恩骄兼顾家庭的同时也兼顾着他。   那种多添出来的麻烦会增加他的很多负罪感。   既然谈到对象的事情,苏填因就打算稍微说两句,慢慢地直戳人心,好比一针见血的处理方法更得当。   他缓缓地说,“我现在,有了……”   说着说着就不好意思了,主要是一家人好像都能听出来他下面说的话非常劲爆,六只眼睛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他,让他害羞了起来。   苏填因双手撑住脸,下巴搭在膝盖上,是非常可爱的小宝宝姿势。   赵女士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萌化了。   眼一闭嘴一张就说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填因道:“我有了非常喜欢的人,嗯……我在追他。”   在一起是还不能说的。   按照赵女士的心境,在一起了带回家也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还处于“正在追”的阶段,那情况就大有所不同了,小姑娘都很容易害羞的嘛,不能把人逼急了,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果然,一家人都喜笑颜开的。   赵女士表现得最为明显:“喜欢就去追,我反正义无反顾地支持你,我感觉你要是追人,那没什么问题。”   苏填芝眨了眨眼睛,纠正妈妈的措辞,“不能这么说,您对您儿子也太自信了。要人家听到了,不得骂我们普信男啊。”   “对,对。”赵女士也反应过来,“不能那么自大,填因啊,你追人家姑娘,还是要很用心的。你看我宠你妹妹宠的,哪个姑娘不是家里的宝贝啊。”   苏填因连忙点头。   和他交往的不是女生,是男生,但目前就暂且铺垫到这里吧。   他站起来,说:“爸妈,我回房间睡觉了,晚饭不用给我留。”   赵女士不答应,“你睡你的,不跟你一起吃饭就算了,过年不给你留饭这说得过去吗?你今天也好好休息,这几天走亲戚也没必要去,你们兄妹俩就自由活动,那些走烦人亲戚的琐事,爸妈替你们办了。”   苏填芝立刻欢呼,“好!非常好!剩下的五天假期,我要每天都玩手机。”   苏填因笑了笑,回了房间。   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没事儿了就爱赖点床,睡点觉。   手机没多少电了,苏填因接上充电器,确保手机有电,程恩骄的电话和消息他都能收到。   希望自己也可以是程恩骄困难时刻的后盾。 第58章   虽然这个觉应该不会睡很久,最晚十一点就会被强制薅起来吃夜宵,赵女士基本上什么都惯着他们,吃饭却从不含糊。   在吃饭上糊弄,她非常容易生气。   不过苏填因还是换了睡衣,这样睡得舒服一些。   刚换好,门就短促的响了,然后直接被推开。   苏填因不用刻意回头去看是谁,他们家不管不顾直接进他屋子的只有妹妹。   “怎么了?”苏填因坐到床边看了眼手机,这个点要是忙的话,也是很忙的,程恩骄不发消息来,他还是有些担心。   在置顶页面看了看,苏填因还是什么也没有发。   苏填芝坐到地板上,暖气让她屁股发烫。   兄妹俩就这么一高一低的坐着,互相对视着。   妹妹眼神挺幽怨,又蕴含着很多类似于心疼的情绪。   苏填因不知道这股心疼从何而来,看着别人难受,他自己代入感很强,整得自己也心痛。   还是苏填因先开了口,“是作业没写完吗?”苏填因忽悠妹妹,“老师不会查的,你把不会写的题目总结一下,我单独给你讲,那样比做一整套卷子意义更大。”   “你心情不好。”苏填芝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手指无意地拨着地毯溢出来的流苏,“你怎么了?”   说实话苏填因很吃惊,他有的时候也十分感慨,血缘的力量竟然是如此的强大,能让他们兄妹俩如此心心相系,最起码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快察觉的永远是妹妹。   苏填芝上高中那就是,按绝大多数家长的老生常谈,“我们那时候条件哪有你们这么好”,每天都能回到家,能每天吃到家里热气腾腾让人胃口大开的饭,玩手机追个剧撸个狗那更是常有的事情。   苏填芝偶尔抱怨,但实际上,自己的高中生活捋下来,是人人都羡慕的,是很一帆风顺的。   成绩是个例外,但好在家里人从不会对她的成绩苛责。   可是自家哥哥就不一样了,至少有个本质的区别:不能每天回家,不能每天吃到妈妈做的饭菜。   因为苏填因读的是市里的重点中学,那地儿离家里真的还有点远。   那时候家里人也想过学校附近租个房,算陪读,可这事儿终究还是搁置了,赵女士那几年也算重返职场,正当兴旺的时候,苏填芝她也最多就给做顿饭。   陪读这事儿要真办下来,最后还是苏填因一个人回到出租房面对铁墙铜壁读书,家里人照旧没帮上什么忙。   合计那就租个好一点的房间,让儿子自由一点,整日待在学校里也闷,出来了还能呼吸外面的空气。   苏填因拒绝了,大概是不想麻烦父母,这人有时候心眼一根针,深入拒绝的理由肯定不是舍不得花钱,苏填芝有时候也挺看不懂哥哥在想什么的。   大概是苏填芝初二,也就是苏填因高二的时候,那天家里没人,苏填芝刚小考完,经历了数学的折磨,就完全放纵自己,回来洗个澡就开始吃着西瓜追剧。   直到晚上十点的时候家门口出现了动静,窝在角落睡着了的椰丝耳朵一抖,立时站起来朝门口跑去。   苏填芝吓一跳,爸爸妈妈今天有工作不回来是自己提前知道的,这个点门外还有人,不会是小偷吧……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脑子会变得很灵敏,她快速地关掉了电视,拿起手机躲在厨房门后,因为厨房是离客厅最近的,动向变化她都能看得清楚。   当时也就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苏填芝哪里不怕,但是家里有报警器,实在不行直接报警,自己身边还有条狗。   想到狗,苏填芝喊了椰丝两声,招着手让椰丝到厨房和她一起藏起来。   下一秒,门就好像被撬开,小偷好像进来了。苏填芝吓得不敢呼吸,把身子全部藏到厨房门后。   那小偷竟然没直接进,苏填芝脑子里糊的想了一大堆。   黑灯瞎火的观望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吗?   最值钱的就是门口鞋架上哥哥的球鞋,要不然门口衣服挂钩上还有妈妈的包……   小偷开始说话,“椰丝,怎么不睡。”   吓死了,苏填芝拍着胸脯,原来是哥哥。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门口照着,苏填因的眼睛被刺眼的灯光弹射的模糊,下意识地抬起半只手臂遮住了眼睛。   苏填芝打开了客厅和厨房交界处的灯光。   “你吓死我了。”毕竟还是小姑娘,真的被吓到,语气都娇嗔责怪起来,“我还以为小偷呢,把我一百种死法都想好了。”   哥哥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道了歉,默默地把鞋子换了,赶椰丝去睡觉。   “你怎么了?”苏填芝看着哥哥坐到沙发上,咬着自己啃了半疙瘩的西瓜,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喜怒。   她坐到哥哥跟前,“不开心吗?你是翘了晚自习回来了吗?”   家里离学校很远,所以苏填芝合理怀疑哥哥是课也没上坐了地铁就回来了。   苏填因把啃完的西瓜皮扔到垃圾桶里,擦了擦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明显?”   苏填芝也不知道,她把这归结于心灵感应。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哥哥的心灵感应就越强,彼此的情绪波动就越是一览无余。   “我是翘课了。”苏填因掏出了手机,“你帮我个忙吧,跟我的班主任打个电话,就说我发烧了,你来接我回家。”   苏填芝震惊,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哥哥。   她反手指着自己:“我?”   “好吧好吧。”苏填芝看着他垂下来的睫毛,白色短袖校服衣襟上湿润的汗水,“那就我吧,我装的像一点,装妈妈吧,总感觉一个初中生给你请假,太奇怪了。”   哥哥的班主任人挺好,也不知道是苏填芝装得很像,还是班主任懒得计较,电话那头就直接同意了,让苏填因找个老师批假条。   挂断电话后苏填芝还有些不可思议,“你没有假条你怎么混出来的。”   苏填因抬了抬眼睛,眼尾就翘起来一点点,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翻墙。”   苏填芝当然不信,但看得出来哥哥也不想说,就没多问。   两个人同伙着喝了一罐可乐。   “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到都翘课了。”苏填芝打了个嗝,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自己的好奇心。   苏填因说,“这两天在忙生物竞赛的事情,有些累,就回来了。”他大哥哥样的安抚妹妹,“我没有不开心。”   苏填芝沉默,最后把可乐罐里的最后一口仰头喝掉,她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哥哥,“你知道吗,世界上最难伪装的情绪就是不开心,你一不开心,哇,那可就真的像坠在你身边的花都伤心的抖落下来,也让我难过了。”   苏填因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他才承认,“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他捏着妹妹右手中指的茧子撕扯着玩,那里已经没有知觉,没有疼痛,“就是你看得热血漫那种,我在竞赛期间遇到了我的死对头,看到他就不开心。”   苏填芝点点头:“可以理解!”她一把搂住哥哥的脖子,“在我心里,你最棒你最聪明,你的死对头是学习上的吧,是不是没事儿了就要跟你争个前几,那我不管,我哥哥天下第一好。”   苏填因任妹妹搂住他的脖子晃悠着他的脑袋,心情骤然间就变好了。   此时两个人虽然不再搂着脖子,苏填芝也不再说些腻人的话。   但彼此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也算另一种心心相通了。   想到这儿苏填因心里一软,上前揪住妹妹的脸蛋蹂躏了两下,“你猜。”   “我猜什么猜。”苏填芝哼了两声,“你是跟你要追的人闹别扭了嘛。”   “才没有。”苏填因把妹妹推出门外,“我俩好着呢。”   都要推到门口了,苏填芝扒住门框,转身盯着哥哥,最后才说,“你好我才真的好呢。”   被苏填芝这么一闹,看到膈应人名字产生的消极情绪消散了很多。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时吃到来自亲爱的母亲做的豆角油焖面,心情更是变得说不清得好。   手机上蹦出来新的消息。   【程恩骄】:宝贝儿应该睡了吧,我忙到现在,特别想你,梦里要有我。   苏填因这回心里就跟窜了烟花似的,美好且兴奋。   他没有回,就这样假装自己睡着了吧。   夜晚还长着呢。   这回是个扎扎实实的好梦了。   --------------------   一点填因和填芝的青葱时代,这周没有啦~下次更新应该是下周五周六差不多 第59章   老爸身体的挫伤并不打紧,全身上下无外乎就是多包裹了几层石膏,现在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程恩骄有时候觉得老妈抨击他的冷漠并不是无中生有,最起码他看到老爸身上的创伤和疤痕,两条腿被吊起来蜷缩的姿势,疼得面目全非的脸,他并没有额外的情绪波动。   说不上是心疼,但还是舒了一口气。   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万幸,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回家了一周多,程恩骄就来了医院一次。   那一次还并没有看到老爸,当时在ICU住着,程恩骄憋着气,医院的消毒水味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一阵眩晕。   探视的时间到了,医生说老爸并没有醒,但家里人还是尽量陪着在跟前说说话,还有一些污秽物也可以给换了。   医生转身去拿消毒衣物和口罩,默认拿了两套。   魏则丽稍侧了个身子看向他。   程恩骄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大概是类似于脆弱的情绪。   他并不很能肯定,但母亲眼底下被昏暗的室内投下来的光点就沉寂在那里,至少是有央求的。   “我去看一下那个公司的情况。”程恩骄避开了母亲的目光,没有接过消毒服装,“看一下赔款数目,再请个律师。”   医生大概也很不能理解,看向程恩骄的目光里有些谴责。   程恩骄并不在意,他进了ICU病房无动于衷的样子或许会让魏则丽陷入更大的痛苦,与其这样,转身去做自己身为儿子能做的事情,相反还能给与一些安慰。   好消息是老爸的公司备过案了,坏消息是存在安全隐患和以及身份证明材料并不完善,并没有得到批准。   而且公司没有投保,这种意外事故只能自己全权承担。   老爸和老妈并不缺钱,老爸的人脉其实很广,在当初向程恩骄借钱准备创业但遭到他拒绝的时候,程恩骄就有预感,这公司还是得开。   因为老爸大概率会吹嘘,哪怕最初这只是试探的一个想法,但人喝醉酒了能说些什么话都不奇怪。而老妈又是老爸吹嘘的坚定后盾,本质上也是为了满足那种奇怪的虚荣心。   尽管是老爸放开的话,说出来的事情在魏则丽眼里就不能“虚”,就算老妈认为不靠谱或者不支持,说来说去,她还是答应了。   “这个情况。”律师手背轻敲了两下桌檐,“其实还好。只是你父亲太过于相信别人,那人背地里利用这个建筑公司做了非法集资的事情,这个事情披露对你父亲也不算有利。”   程恩骄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个公司还有父亲的其他老友参股,其中有一个叫王大强的,钻了空子控股没掌握好,一下损失十几万。   程恩骄听着律师给他分析情况,胸口一阵闷,可能是失望吧,亦或者是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事情竟然还有法子,竟然还有退路,他竟然还可以做点什么,对于这样的心情感到无能为力。   “王大强现在被抓走了吗?”他递给律师一根烟。   律师接过烟点着了没抽,程恩骄也想抽,最近几天一直也没怎么睡,抽根烟还能解乏。   此时只是闻着烟味,他都有些困了。   “现在是以经济犯罪的名义被抓去拷问了。”律师说,“因为没有批准,欠下来的钱银行也没办法给垫上,后续大概还需要你多跑几趟部门,先把钱补上。至于你父亲,等身体好了,他身为其中一个股东也是难咎其责。”   程恩骄站起来跟律师握了握手,“好的,后续麻烦你了。”   他和律师谈话就约在老爸那个所谓的建筑公司,别的地方置办的就是一个空壳,钢筋混凝土什么的都稀稀拉拉的摆在那里。   唯有股东办公室装扮的最为鲜艳亮丽。   程恩骄不甚清醒的看着门口的落日余晖,最近他分身乏术的,也很少和苏填因联系。   苏填因就跟一个乖小孩儿一样不吵不闹,也不粘人,他倒是希望苏填因折腾一点让他陪着他。   他现在非常需要苏填因。   走出那个空壳,程恩骄准备网上叫个车回酒店,后续走得部门律师都会发给他,后面估计还会更忙,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个好觉。   刚点开屏幕,苏填因就给他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程恩骄愣了一下,先关上屏幕对着黑屏瞅了瞅自己的脸,实在是憔悴,黑眼圈也还是挺浓重的。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很邋遢,但也没办法,他非常想念苏填因。   视频一开,对上苏填因笑意盈盈的脸,程恩骄浑身舒畅。   尤其是两个人一周多没打视频,苏填因可能有些害羞,一张脸是从眼睛开始暴露,然后慢慢往后退,直到露出完整的脸。   害羞的像个猫一样。   “你已经窝床上了?”程恩骄从前没觉得自己这么懒,现在倒是觉得人类真的很会发明各种姿势,他退到墙角,黑色的羽绒服一下子就蹭上了白色的墙灰,然后缓慢蹲了下去。   “对呀。”苏填因对着他笑了笑,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巴,“现在陆续上班了呢,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填芝也去上学了。”   听到苏填芝也去上学了,程恩骄才突然意识到,时间是真的很快,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没亲手触摸到苏填因柔软的身体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凝视着对方。   好像要透过屏幕把自己的想念都揉碎了塞给对方,过了一会儿苏填因眨了眨眼睛,红血丝就充了上来,他声音低低地说:“我好想你呢。”   程恩骄没忍住,从兜里抖擞出一根烟点上了,他怕晚一秒自己也能哭出来了。   “你好累啊。”苏填因接着说,“好多天没睡好觉了吧,最近是不是抽烟特别凶。”   程恩骄缓解了一下情绪,挑着眉尽力平直地说话,“不是,这是我过来的第一根烟。”   说罢,两个人又都笑了。   苏填因想了想,“那看来还是我让你更愁。”   “那可不是吗。”程恩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和墙灰,“见到你我都快愁死了,想得我恨不得以头抢地,求求老天快点结束让我回去找你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苏填因不想因为自己的絮叨打扰人休息,催着挂断了电话。   程恩骄的心情好了很多,苏填因就是他最好的良药。   回到酒店他接受了律师发过来的文档,看着后面的行程就一个头两个大。   程恩骄没那么善人,总得来说非法集资了十几万,再加上公司不完善的运行,承包的外购置办合同的亏损,零七零八地加起来欠了三十多万。   他调取了自己所有的银行卡还有存款单,发现自己这么些年抠抠搜搜存下来不少钱,还这笔账对他来说当然绰绰有余。   他给魏则丽发了所有的欠款明细,声明自己可以帮父母还账,但是只能还一半,剩下的都算借的,他要求魏则丽和老爸打个欠条。   酒店的夜景不太好看,还在过年期间,年味也不算很浓,毕竟只是一个小镇。   马上要元宵了,市中心有些漂亮的烟花扑朔在天际。   程恩骄发愣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己和苏填因在烟花下的那个青涩的初吻。   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成少天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和这头还真是两极分化,朦胧的电流都能裹挟着热闹扑过来,程恩骄被坏事禁锢着也由衷地为不属于他的热闹而喝彩:“在干什么呢,吵死了。”   畅书亦激动地操着口音大吼:“海边的元宵表演,特别好看!”   然后声音变得不太清晰,淡淡的涓流声划过耳机线似的,一下子就把程恩骄拉回到那个潮湿的海边,虽然那段记忆跟苏填因没多大关系,可他还是因此想到了那轮圆月。   成少天开始和畅书亦哼歌,最后又大吼,“别管那些彷徨事情了,生活的不如意请洒向我的头颅,我热血的心肺为你鸣响鼓钟。”   程恩骄笑笑,把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文采真不错,那请问二位可以给我转账一共三十八万七千九吗?”   成少天语气正经了很多:“当然,你打借条就成。”   程恩骄心情好了很多。   洗完澡后甚至有闲心的趴在床上看机票,这边的事情显然还要麻烦一些,赶在A大开学前带苏填因去海边玩一趟可能不太现实了。   他对照着苏填因下学期的课表,那或许是没课的某天加上周末呢,他现在有非常强烈的冲动要和苏填因一起逃离。   他想,甚至是渴求。   在浪漫的海边天水一色的城市,和他做更加深入的事情。   那是完全的,彻底的占有而不会再被遗弃的爱。   他需要这样的仪式让苏填因不会有从他身边逃离的机会。 第60章   苏填因看着手机里蹦出来的好友验证消息蹙了蹙眉,他关掉手机,把整理的实操题库发给许舟行,顺便还把自己之前做得实验录屏一起打包给了许舟行。   【许舟行】:啊啊啊啊哥真的太谢谢你了,我都快对你重新燃起了熊熊欲火的爱恋之心,你太好了吧。   苏填因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怎么又开始惯性的多余做事情,虽是答应了帮助对方,但其实完全没必要承包那么多事情,实操视频就很多余。   如果是程恩骄他只会满不在乎地说,他挂了关我屁事,要是连题库都看不明白,建议回炉重造趁早重修。   想到程恩骄说这话可能不屑一顾的表情,苏填因稍微代入一下就觉得好爽。   他叹了一口气,翻了翻相册里程恩骄屈指可数的照片,有些怀念。   他们两个在一起并不常拍照,妹妹喜欢的自拍他拍苏填因都不太感兴趣。   和程恩骄在一起,他更享受“在一起”的时光,留存纪念是在极大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他才会去做的。   有时候陷入奇怪的逻辑思维里,苏填因甚至会被相框投射的自己吓到翻个跟头,尽管他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   相册内容也不多,除了一些重要的资料和有意思的题型,余下的就是椰丝和妹妹分享给他的一些动漫、小说片段。   保存下来也只是为了有话和妹妹说。   程恩骄的几张照片被他加了收藏,专门制作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男朋友的相册。   手指翻阅,屏幕闪烁,跳出来程恩骄精壮的腹肌照。   这个照片是个意外,苏填因挺喜欢男朋友的身材,但也并没有色心大起,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那是他们同床共枕、交颈亲吻时,手臂一抬一松之间的误触,具体怎么照下来的苏填因还没有想清楚。   或许是他不满程恩骄压住他吮得嘴唇发麻的时刻,他做出了反击,一个用力,肩膀侧轴,颠倒顺序,手机就在被弹起的瞬间按下了快门。   苏填因看着电脑屏幕,狠狠地往外吐了一口气。   他看了好几遍许舟行的话,最后选择了不回复,默默删掉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这不能让程恩骄知道,男人吃起醋来威力丝毫不弱,他的嘴唇经不起折磨。   又往后翻了几十张照片,苏填因的手指定格,暗暗做出了决定。   这个总体跑得路没有程恩骄想得那么多,春节假期结束,各部门之间上了班,人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并不都像程恩骄有那么多烂摊子急着排队。   去工商局也好银行也好,办事效率都很高,这是跑下来的几天内唯一能让程恩骄感到舒心的事情。   事儿办得越快,意味着他就能早点回去。   在这儿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程恩骄感到窒息,尤其是和魏则丽同处一个空间,好像气流都缩窄堵到了门口,绝对不让你闻见一口新鲜的。   元宵节前一天,程恩骄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还有的琐事并不需要他本人在场。   他全权委托给了律师。   医院不让抽烟,但是程恩骄有些忍不住,觉得憋闷,魏则丽望向他的视线他看不懂也不想明白,难道母亲还想跟他争执一下自己身为家里唯一的孩子不能那么斤斤计较,就应该把债务担到自己的肩头吗?   程恩骄鞋尖一转,避开床上父亲看他的目光,浑浊的、血色喷涌的。他穿过蓝色的甬道,白色的瓷砖让他内心平静。   这里是一个接口,联结对面那栋门诊楼和这栋外科大楼的,中间类似于天台,过去后就有一个电梯可以直达。   他避着风口点了根烟,掏出手机准备和苏填因瞎调情。   待在这边的日子不能说难捱,但总归是无趣的,让他觉得没有任何欲望。   忙里抽闲,间歇性地和苏填因瞎聊,说一些限制性的话题,男生纯洁的反应会让他格外悸动。   打开手机,程恩骄挑了挑眉。   纯情男大学生【因芝】发了两张照片。   突然不太纯情了呢。   有一张是手指冒出来了个血口,苏填因特别可怜地说,这是椰丝那非常长的指甲刺破的。   两人玩着推气球,结果气球破了,椰丝的指甲就顺势刮到了苏填因的指尖。   第二张是苏填因露出了半个白皙而宽阔的肩膀,程恩骄放大看了又看,没看出来哪里受了伤。   他吸了口烟,就连烟雾在稀薄的冷空气里都散不开,往回揣了两下,呛到他怀里。   程恩骄愈发觉得自己这烟迟早能戒掉。   【程恩骄】:肩膀怎么了,拍得不太清晰宝贝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狗咬了是不是要打疫苗。   那边半天没回,程恩骄有些纳闷,打算拨个电话过去,手机震动一声。   【因芝】:就是想让你看看我。   【因芝】:小熊比心.jpg   程恩骄霎时明白了,半裸露的肩膀,其实是苏填因做出了反击,相应的也在和他调情。   程恩骄很吃这一招,恶意的保存了苏填因的表情包,对着那只熊腰部以下重新p了个图。   发过去后他说:勾的我难耐了,回去就吃掉你。   苏填因特别可爱,继续发表情包。   【因芝】:小熊不要呀.jpg   就这么隔着网线随意地一解相思之苦,还是非常匮乏的,苏填因忍了忍,还是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程恩骄看了一眼日历和安排,很抱歉地回复:“宝贝儿,我可能不能送你开学了,我保证开学之后的一周内肯定去见你。”   程恩骄思索了下,发语音,“我买了些我们这边的特产,还有些元宵礼品,到时候你拿一下,给妹妹和爸爸妈妈都分一下。”   苏填因表示理解,谢过了他的有心,最后还不忘说些甜言蜜语:“我知道你也很想我,但不要着急啊,先把家事处理好,我一直在这边等你回来呢。”   手机重新收了回去,程恩骄把烟头按在围栏上的积雪磨了两下。   最近回引镇又下了雪,冷得叫人寂寞和彷徨。   成年人的憋屈也只是在面对不想看到的人和事物上稍加回避,他擦着火机,把烟头捏住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回到了病房。   看到病房里的来人,程恩骄愣了愣,点过头就算问过好。   他也没管这前来探病的客人,径自坐到了窗户边低矮的靠椅上,大拇指指腹捻着打火机的滚轮。   “真的……”姑母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魏则丽这个时候又突然的桀骜起来,她那塌下来几天的背猛然间变得挺拔,她拍了拍姑母的肩膀,耐心地安慰:“没事儿的,阿建现在好好的呢,这都不是事儿。”   姑母用皱巴的纸巾擦了擦眼角,“要不还是说则丽你心态好,能当家能干大事,这么沉稳。不过你说得对,阿健活下来,那就是福,往后的苦,也都在这福里慢慢淡了。”   程恩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妇人间开始念叨着上山祈福、烧香拜佛之类的迷信事。   他不由得想到了苏填因,那时候他们在观音堂附近,自己草率的说了不讲究的话,苏填因急忙地让他“呸”几下。   靠近的时候,呼吸都浓重。   一旁的程琪琪迈着脚步往他这边的靠椅蹭过来,程恩骄抬头扫了她一眼,站了起来。   表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要坐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恩骄总感觉表妹的眼神含着愧疚不安这样的复杂情绪。   “唉。”姑母看了一眼窝在床上表情痛苦的老爸,叹了口气,“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啊,让阿建再好好修养,等快出院了我们再来看他。”   “好。”魏则丽端庄地站直,程恩骄留意到她脚底下踩着的那双平底鞋的后跟也在无意识地抬高,“等阿建好了,我带我们一家一起去拜访你,对我们也太关心了,实在是感谢。”   程恩骄跟着送了两步,其实送的也挺多余,程琪琪扒住门槛看了他一眼,他再次为这个眼神感到困惑。   程恩骄看了一眼时间,快六点了。   天黑的很快,窗外一下就从半白渡入夜色。   “爸现在还只能吃流食吗?”程恩骄垂着头搓着打火机。   魏则丽塌下脊背,往病房门外走。   程恩骄跟着她,再次走入了那个联结的廊道。   程恩骄虽是低着头,个子确是实打实地比母亲高很多,他看到母亲抬手轻碰了下眼角,沉默半晌,魏则丽才说:“这几天,我也没有跟你交流。你在为这个家忙,这是我知道的。”   程恩骄听这个语气的起伏,察觉到下面说得话他并不一定乐意听。   遂侧身靠到了冰凉的瓷砖上,长腿放松地躬膝,隔着松软的毛衣都冷得渗人。   “一开始你把那个负债的事情分得很清,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魏则丽说,“但也不能父债子偿,毕竟是你父亲犯的错误。”   程恩骄点了根烟。   魏则丽接着说,“我现在情绪稳定,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恩骄点点头。   “你可以和你的对象分手吗?”魏则丽扔了一句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程恩骄夹着烟的手臂一顿,眼神立刻凶狠地望了回去。   “没有可能。”程恩骄决绝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没有资格来掺和。”   “怎么没有资格!怎么就不能分开!”魏则丽大喘了几声,眼泪仓皇的砸到地板上,咬着牙控制音量,“这个事情很光彩吗?连你姑母都知道了,你爸迟早会知道的!你这是丢程家人的脸!你爸现在还住院,你就不能为他考虑?”   程恩骄正视回去,语气平淡:“光不光彩不由你来定夺,我开心就好。你的意愿不是我的意志,我不会为你转移。”   魏则丽看他几眼,下一秒像是气得喘不过气,咳嗽了好几声,程恩骄上前要帮她抚背,一个巴掌直直地落到他脸上。   程恩骄没动,保持这样“被挨打”的僵直的姿势。   手心里的烟蒂肯定积了灰。   他想通了。   程琪琪愧疚的目光大概是无意说漏了嘴,程恩骄并不在意,苏填因不是随便任何一个人,他也很认真,从头至尾不是在开玩笑,不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思。   这是他头一回动心,他得到了他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程琪琪不说漏嘴,他自己迟早也会说。   只不过从前固有的观念是彻头彻尾的失败,魏则丽并不是所谓的“女强人”。   她依然受到“父系社会”的影响,相比周遭鄙夷的目光,魏则丽更怕自己的丈夫。   她害怕自己的儿子成为丈夫的失败作品,甚至再荒唐的扩大一些,那是所谓的整个“程家”的失败。   程恩骄低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他抬起头来,再次认真强调:“我不会走你想要我走的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与你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你觉得丢人也好,失望也罢,都与我,以及我的爱人,没有任何关系。”   出了医院大门,程恩骄瞧着灌木丛的积雪,心里也没有特别难受的情绪。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就是有些饿,饿得脑子都不清醒。   脸上被一巴掌扇过来痛感还是挺明显,尤其是夜晚的冷风哆嗦着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拍,更是痛的让他龇牙咧嘴。   他站在风口,给苏填因打了个电话,那边语音通报的是用户在忙。   程恩骄叹口气,也好。   糟糕的心情不留给恋人,留给自己吧。   他确实是饿了,就近找了个火锅店,上了很多肉类。   店老板犹豫着劝阻他,说他吃不完。   程恩骄笑笑,牙齿撬开一瓶啤酒盖,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往下滚,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   这顿饭自娱自乐地吃了两个半小时,点的没有一道多余的菜,都给他咽到肚子里了。   他打了个嗝,感觉还挺有成就感。   后面打了个车回酒店,到了就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程恩骄困得不行,走到前台问酒店人员,可不可以再多加一层被子,顺便再送一盒茶来。   他估计自己是困,不过可能睡不着。   前台非常热情,“先生,麻烦您在一旁等着,我们这边有好几款茶种,都拿过来给您看一眼。被子的话,我们清洁人员一会儿给你送上去。”   程恩骄掏了烟点上,他随便,他现在脑子已经不想事儿了。   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酒店前厅。   门口闪过一个瘦高的人影,羽绒服让他有些臃肿,下身贴合的牛仔裤又让他高挑。   程恩骄站直,看着那人拖着小行李箱往里走,脖子上的长围巾松散地飘落到后背。   那是非常熟悉的围巾。   是他们定情信物小熊的温暖。   程恩骄大步走过去,瘦高的人眼里迸发出惊喜和没准备好的呆滞。   程恩骄不管了,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把燃烧的烟重新换到左手,右手用虎口卡住男生的下巴。   苏填因真的措不及防,下巴被抬起来的瞬间,感到脖子上的经脉和骨头都“咔”得一响——   下一刻,潮湿而发着闷的吻堵到苏填因嘴里,一丝口水都不放过。   很淡的烟草香。   苏填因环抱回去,紧紧地。   --------------------   有一点点晚了不好意思。然后不会写文案的作者弱弱打个广告——隔壁《北川鸣》7.10号我会开始更新,虽然更得应该会很慢,到时候会放出来几章,大家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 第61章   带着温度的吻能透过皮肉传递情绪,这是苏填因最近一个月的新发现。   即使这个研究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依然为自己能窥到程恩骄的生活一角而感到喜悦。   有的时候,当你愿意主动去发现,那就无需去敲门,你蜷起手指的那些瞬间,门就已经不再牢牢地成为筹码。   直接进去就好。   进去你就能看到那颗红瓤瓤的心房。   这个吻是很迷茫的,除此之外还有大片的委屈。   舌尖被卷起来的疼痛让苏填因意识到程恩骄是非常不安的,他犹豫了一下,分心让自己的手臂顺着脊梁柱上移。   他轻轻地在那片坚韧的背上拍了两下,吻也就随之变得抖起来,淡淡的冲鼻的烟味儿忽然上涌,打断了他们的亲吻。   程恩骄和苏填因两个人都呛得分开了嘴唇,可是随即嘴唇又黏黏糊糊地粘到了一起。   程恩骄反手握住了苏填因在他背上折腾的手腕,另一只手重重地用指腹擦过他的唇角,“我们填因真的是好哥哥呢。”   苏填因困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又十分不懂装懂,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程恩骄现在肯定很脆弱,“哥哥”这样的称呼肯定很可靠,那自己当几天的哥哥也不是不行。   他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心,然后上手掐着程恩骄的两腮,看着程恩骄的眼睛瞪大一圈,露出专心的目光,满意地说:“不管怎么样,哥哥罩你。”   程恩骄愣了愣,突然笑得很欢快。   具体体现在,他都笑得不能自已了,整个高挑的身子往下坠,非常没有仪态地蹲到一边笑得东倒西歪。   苏填因站在他旁边无措地拽住他的手,心里有点怀疑,程恩骄是不是最近几天压力太大了。   妹妹也有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通常是在大考的成绩出来之后,她会握着手机看着全部两位数的成绩哈哈大笑,边笑还边说:“这都是我应得(阴得)的,我直接三二一跳了吧。”   成绩大部分时候确实很难让人一睹芳容,但苏填因很冷静,觉得倒也不是没有大学上。   除了数学差得格外突出,其他差得都很平均,他认为自己稍微给苏填芝补一补,末流一本应该没有问题。   妹妹的心态还是太超前了,对于死亡这种事情十分看得开。   此时此刻,苏填因有些担心程恩骄会不会也想到死亡。   妹妹只是能恰如其分地看待死亡,但她绝没有死亡的心思……   程恩骄的家事跟学习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那当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好在程恩骄并没有笑太久,苏填因揉了揉他的脑袋,软中带硬的头发穿过指节间隙的每一处。   他依旧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只是稍微抬了抬下巴,深邃的目光望向他。   然后程恩骄伸长了自己的左手臂,五根手指头跟喇叭开花一样在他眼前绽放着。   这实在是很孩子气的一面,苏填因感到自己很心动。   他应和着这份心动,摘下了眼前正在绽放的花朵。   程恩骄就站起来,非常没骨头且小鸟依人地搂住苏填因的脖子,喘出来的气息是周遭唯一的热度来源:“我说哥哥啊,你真的好会哄人,平常在家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妹妹。”   苏填因也不嫌弃对方重,程恩骄看起来瘦而且单薄,身子骨却很有力量,现在整个人犯懒,将全身的重量压到苏填因身上,苏填因稍微颠了颠……是有些吃力。   他慢慢驼着程恩骄往酒店大厅里走,其实是能注意到周围有很多束目光往他们的身上坠落的。   刚刚在门口亲吻,是抵着酒店门口的梁柱,理论上来说是遮挡的比较严实的。   但是后面两个人矫揉造作开始互相对着撒娇却没怎么避人,苏填因从前或多或少是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因为一些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学着观察别人的眼神和表情,可是在程恩骄面前,他却不需要这样。   程恩骄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不受拘束,桀骜不驯,对事事都不在意的洒脱,也是对他的一份致命吸引。   因为他不具备,所以他十分想要。   酒店大堂的灯光是暖黄和亮白交织在一起的,给人一种身置暮色的错觉。   苏填因不由得想到了除夕之前,他们在路灯下踩雪,朦白的雪被圈起来一块,两个人晕乎乎地将脚陷入那个圈,再度碰到了一起。   “是有一点,不过填芝没你那么好哄。”苏填因揉了揉鼻子,背后说别人坏话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有的时候她很爱生我的气,我很多时候并不知道她在气恼什么……”   说着说着,苏填因停下脚步,猛然明白了过来。   他扭过头,对上程恩骄挑着眉含着笑的眼睛。   原来程恩骄的意思是说自己有个妹妹,因此很会哄人。   原来并不是把自己当哥哥的意思。   苏填因难为情地脸红起来,偏头心里骂自己不识好歹,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   等在一旁的酒店前台等得生无可恋,都快怀疑有个客人跟她说要茶是自己累出来的幻觉。   看到眼熟的客人进来,她立时精神抖擞地走了过去,“先生您好,这是我们酒店现有的茶,您看您需要哪一种?”   程恩骄人精怪,一眼就辨明了苏填因又把自己圈入了奇怪的“不好意思”的领域,他大咧咧地拉着苏填因的手。   问的是酒店前台,但眼睛却不眨一下地直视着旁边的男生:“有没有那种喝了不容易睡不着的茶。”   前台愣了一下,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看一眼:“那我们这边推荐金银花茶和绿茶,一个口味偏甜一个偏苦。”   “拿一盒金银花茶吧。”程恩骄说。   他拿着房卡刷电梯,等电梯门关上后,他带着苏填因一起缩到电梯的角落。   整张脸沉浸在苏填因带着些凉意的围巾里。   把自己的心情抛开掉,苏填因应该也不是那么开心。   他也没有多问,这种不开心的状态,自己走之前苏填因就有。   隔着电话,很多次他不太敏感,不能很快的反应过来苏填因眼里的忧愁。   可当见了面之后,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遮在心底的酸涩苦恼情绪都不是自己的猜测,苏填因着实地在被一些事情困扰着。   酒店这样的环境实在是不太陌生了,房卡一插,屋里顿时亮起了灯光。   还没等苏填因把脖子上的围巾完全扯掉,程恩骄就有些急不可耐地抓住苏填因的脖子,手指先是从锁骨那里简单勾了两下,随后指尖上挑,让围巾包裹着的脖子不再那么密不透风。   接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表示亲密的动作,当呼吸交缠、柔软相触,剩下的就只有两颗心在怦怦跳。   这个体/位对苏填因来说有些难受,他自己倒没有什么掌控欲,站着坐着接吻的时候,什么左右什么先后都可以不计较。   程恩骄的脚绕过门口高高的衣架,左手用力揽住他腰往床上带的时候,他久违地掀起了一股奇怪的胜负欲。   特别是当苏填因已经严严实实地被程恩骄覆在身/下,背后贴着柔软的床被时,唇上的亲吻顿时就变得很有压迫感。   苏填因猜测接下来程恩骄说得那些话无非就是单纯的起到一个助/兴的作用:“我走之后,你还在跟那个什么许同学联系吗?”   他倒是很想回答,可惜被压制得张嘴之后就只剩下吞咽的气音,一句话断断续续的,有些像琴弦断音:“还有……但是后续应该不会再有了……我已经……”   剩下的字音又被吞掉了。   说不上来是慌乱还是什么,苏填因能明显地察觉到在自己说完他和许舟行还有联系的时候,唇上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可是后面的安抚也来得很快,唇上的痛觉被湿润的舌尖舔舐,顿时就变得暧昧不清。   苏填因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反抗是多余的了,只能给予对方更多的亲吻,以此来填补那些空出来的后怕。   他不知道程恩骄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能确定对方的心情应该不太好,以至于一听到不想要的答案时就会变得惶恐和凶猛。   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任何天气的声音。   苏填因仰着脖子被迫承受疾风骤雨、如棉花坠入衣领间酥麻的亲吻,窗外的雪这才落入他的眼睛。   程恩骄此时也抬起了眼睛,他的眼睛一直是细长款的,眯起来看人的时候会无端增添些狐媚感,苏填因和他对视上,福至心灵地认识到自己不能再次承受。   雪花应该是碎碎的,飘落到窗户都不遗留一刻,很不在意地落到檐台上,变成一窝清水,随后又被雪中夹杂的雨吹刷掉。   “不亲了。”苏填因偏开脑袋,这下又给程恩骄可乘之机,细腻柔软的脖子裸露在表皮,在程恩骄低头发狠要咬上来的时刻,苏填因攥住了他的手腕。   大概程恩骄也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没有一丁点防备,轻松地被苏填因掀至身/下,总算是摆脱了令苏填因难受别扭的姿势。   那双细长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苏填因的心脏像泡进了一滩酸水里,明明苦得发麻,又知道其中的细腻滋味。   手指沿着裤/腰继续下/移,那双眼睛就开始溢出了水,苏填因手/下的动作变得不清不楚,具体表现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重复着做些什么,只是盯着程恩骄手翻花儿的动作之间扭过去的侧脸。   程恩骄白,但是一般不会白到透明的状态,酒店房间的灯光总是倾向于让人心动情动的调色。   那白的几乎可以弹破的皮肤,几根血管直戳戳地扎在眼睑下,青紫而霉红。   苏填因弯下腰,重重一捋,那些潮湿就如一卷春水滚入他手心。   他在那霉红的血管里轻轻烙下印记,他好像知道那里很痛。   --------------------   也是黏糊了一下 第62章   黏糊糊的液体附着在手上有些难受,苏填因单手侧撑着床,肩膀一高一低地耸着,落在程恩骄眼里,像一座巍峨而延绵不绝的山。   那座山不难攀附,至少刚刚情/动时刻,程恩骄的下巴就在那里停留片刻,黑色的发丝如同雪山上枯落的石子,因为重新浇灌而变得光滑。   白黑重叠的刹那,更如大泼的烟雾笼罩,程恩骄迷离一瞬,抽出了躲在被单下湿润的手心。   严格来讲,这并不是由欲望产生的爱/抚,程恩骄掠过酒店的门帘,隔着金碧辉煌灯光的匆匆一眼,心情就如最初告白时那样悸动,亦或者坦白来讲,那更像是陷入了刚恋爱时毛头小子般惊喜。   驱动他们更深入,更贴近彼此的动因,大概是程恩骄亲吻间的泄气吐露出来了自己的脆弱。   单手撑床的难度系数并不高,但要做得养眼却并不容易。   苏填因皱了皱眉,看起来像是被手里的一滩液体弄得苦恼。   程恩骄看了他一眼,用干净的手臂横绝着自己的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自己别的心思。   “直接弄到床单上吧。”程恩骄笑了两声,因为很沙哑低沉,听起来很性/感,苏填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程恩骄是个很随和的人,一般不轻易脸红,可是被苏填因这样直勾勾盯着,他也不知为何,投入了一片粉丝的海洋,脸色开始变得羞愧难当。   明明知道苏填因不会在意别的,他的性子自然是想盯就盯,而且通常目的也很鲜明,只为了看你而看你。   程恩骄还是略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没怎么健身,肌肉线条是不是不太好看了,跑得勤快,没有太阳,但是不是皮肤暗沉了。   脑子还在弹幕播报滚动着,苏填因的声音给他打了个岔:“你刚刚声音好好听。”没等程恩骄对着这句话做出别的反应,苏填因又非常刻意地转移了话题,神情很认真地犹豫着,“弄到床单上,酒店阿姨不太好洗吧。”   程恩骄移开自己的手臂,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一把,那些原本糊在手心的液体逐渐流淌倾泻到他的指尖,苏填因于是又说:“我们两洗掉吧,黏在你手上看着就很脏。”   洗不洗的另外再说,程恩骄看了他一眼,发薄的侧脸缩了一下,他用干净的指尖挑过苏填因的刘海儿:“我觉得不脏。”   下一秒,他就势舔掉指缝里的水,苏填因震惊得眼睛瞪大了好几圈。   “你……这……”苏填因无措地语无伦次,撑着床的胳膊也下塌,大半截的身子扣押在程恩骄的胸脯上,话音透过胸膛震动传了过来:“你怎么什么都吃啊。”   说罢,他使劲摇了摇脑袋,程恩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表情,苏填因的心思一向好猜,关于吃不吃的言论一发表完毕,他的脸上顿时就冒出来绯红的一片。   将功补过似的要吃程恩骄的,程恩骄推阻了,他主要是逗小孩儿玩,何况在自己眼里,苏填因就是很干净的一人,那东西也没什么腥味,很淡的,有些像凉粉。   自己的那玩意儿就还是算了。   他和苏填因缠绵着互相抱着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看了一眼时间,一番闹腾,已经到了第二天。   两个人一齐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程恩骄是有些困了,这种困就是很平常的困,吃饱喝足还短暂纵/欲,人世间的美好事儿都集齐了,自然精神就乏力。   说白了他也已经习惯,同时在父母面前保持凉薄的性子已经很久,那一巴掌当下是带给了他震撼,更多的是失望。   转身过去,那也只是父母的意愿,很多事情随着年岁改变不了,过后那些纠结的心情也与他无关了。   苏填因倒是出乎意料地敏感,他在黑暗的环境下用手去触摸程恩骄的脸,那块被打过的皮肤隐隐发红。   他没有多问,这一点倒是让程恩骄呼了口气,不是不愿说,这样的家庭环境说出来也没什么难为情的,父母不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更不意外,苏填因会理解。   程恩骄也不在意苏填因对自己家里的环境有什么评价,苏填因这个人很真实,在意的也绝非是客观因素,他只会在意程恩骄。   这么说算是有些自恋,程恩骄叹了口气,身子往下缩了缩,脑袋抵靠在苏填因的脖子上,方便苏填因能更加亲密且容易地感受他的皮肤。   后面怎么睡着的程恩骄也不太有印象了,苏填因摸他脸的动作有点像羽毛拂过,柔软且酥痒,安眠曲都没那么催眠。   早上睁眼还是因为两人昨天闹得太晚,床帘没有关严实,密密匝匝的日光漏了进来。   程恩骄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填因,不知道怎么睡的,两个人从一高一矮的姿势转换成了一矮一高,苏填因就这么滚到了他怀里。   他摸了摸苏填因的睫毛,小心翼翼地抽开手臂站到落地窗前。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昨晚上应该下大了一阵,飘得很碎,甚至来不及结冰,今早上一个太阳就全给烘化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日历,正常情况下元宵就是三天假,他准备带程恩骄在这个小镇逛个一两天就回去。   这个镇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唯一能让人记得的也就是个雪景,可惜这雪没下大,苏填因也看不到个美。   床头上是苏填因脱下来的衣服,程恩骄过去摸了摸,倒是没有被他俩的瞎折腾弄脏,昨天晚上毕竟很冷,衣服已经有些发润。   程恩骄抱起那堆衣服,准备让酒店服务人员给烘一下,顺便说一嘴换床单的事情,苏填因脸薄,到时候一起出门估计苏填因会脸红得往他身后躲。   匿在厚衣服里的手机掉了出来,程恩骄捡起来重新放回床边的柜子上,手机就在此刻亮了起来。   程恩骄并没有想看的意思,注意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怕是苏填因跑过来父母不知情,父母着急打了电话过来。   苏填因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这不是个好习惯,可是某种程度上,又方便了有心之人。   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同样的都没有备注,程恩骄怕他是没有备注的习惯,点进通讯录翻了一道。   家里人,包括自己的电话号码都标了星号排在列表前面。   那就奇了怪了,有什么未接来电会这么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打过来?   程恩骄直觉这个来路不明的骚扰电话就是引起苏填因不开心的罪魁祸首。   程恩骄叹了口气,终究这个坏习惯还是让自己当了一回所谓的“有心之人”。   他把那个电话存到自己手机上,非常不道德、小人之心地点开了微信。   苏填因自己常说他性格寡淡,程恩骄虽不那么认为,不可否认的是,各种小细节都表现出来他在社交上并不是很“出众”。   列表里除了自己和他的家人,剩下的排在前面的名字多以各种公众号、新闻、还有外卖小程序占得大头。   苏填因的舍友最近聊天记录甚至都排到了很后面,稍微近一点的居然还是那个借学习资料预备补考的许舟行。   他没有点进任意一个聊天记录详看,朋友圈这种东西也很有隐私性,想到这个电话是最近几天打过来的,苏填因一次没接过,那么好友申请呢?   程恩骄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苏填因,手指移到了通讯录。   最近的一条好友申请记录——我是司域。   -   苏填因感觉自己不是来陪男朋友的,反而是来度假的。   他起来的时间比一般的晚还要晚,程恩骄早已经体贴地叫好了外卖,顺便还把他的衣服烘干了一遍。   连那条围巾都软乎烫实得不像样子。   程恩骄就跟装扮奇迹娃娃一样,上来就先兜住了他的胳膊一抬,然后把围巾围到他脖子上,跟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一起绑着。   这样一来,苏填因裸露的上半身也严实地穿上了。   “房间里有暖气,但还是穿上好。”程恩骄把菜都铺开,“这些不喜欢吃还有别的。”   苏填因愣了愣,连忙点头:“够了够了。”他扬起脑袋本来想亲一口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嘴都伸到半路了想起来没刷牙,又紧急撤了回去。   程恩骄挑着眉弥补了一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其实刚睡醒吃什么都没滋没味,苏填因的习惯就是麻烦了别人绝对不麻烦别人第二道。   他慢吞吞地搅拌着鸡蛋羹,一些稀白的光跳进窗棂,他犹豫着张嘴,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回来这么久了,一直住酒店吗?”   程恩骄点点头,不用苏填因想措辞问下面的,他就很直接地把情况解释了一道:“我跟我父母关系不太好,他们不太能接受我是同性恋。”他把另一道辣白菜里面的花椒挑了出来,继续缓慢而平静地扩充家庭资料,“我也挺叛逆的,他们有很多对我的要求我做不到,最简单的就是我是个同性恋,不可能去结婚。回去了很多时候也在争吵……”   苏填因咬着鸡蛋羹,看着程恩骄把香油稀释,香甜的鸡蛋就和米饭拌到了一起,“与其让我们都不愉快,我就减少一些我回去的频率。”   苏填因沉默着咽下一口饭,程恩骄说得很简单,实际情况肯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艰难,不然昨天就不会挨一巴掌的打。   他很心疼,有种想做些什么但又无可奈何的心疼。   程恩骄伸手在他的眼睑弹了一下,“我今天准备带你去医院,看看我爸妈。”他笑着说,“你要不想看就在病房门外等着就行,我再去说几句话,后面我准备带你周边逛逛,然后我们一起走,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就雪景不错。”   程恩骄想了想,道:“去看海吧,雪后的海也挺让人宁静的,让你看看北方的海。”   苏填因点头,有点想要流泪的冲动。   程恩骄抬起头,床帘被小风带着勾到他发丝上,让他的神情很温柔,苏填因想,那应该是一种包容的情绪。   “填因,”程恩骄用纸巾擦着桌子上滴落的油,“我带你看看我的家、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我的成长经历,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也可以分享给我,我和你一起经历。”   --------------------   填因知道小程的家是在前面,有一个摄影投搞的比赛那里 第63章   程恩骄起初没有打算带苏填因去医院看父母的意思,这个决定是临时做出来的。   “我以前基本上不来医院。”苏填因被他牵着手下了车,稍霁的天气让他整个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是从前被家人照顾的很好,不常生病吗?”程恩骄带他绕过门诊部,迈入等电梯的浩荡人群中。   周遭被人的气息拥挤着,苏填因勾着脖子把鼻子藏到了围巾里。   等两个人到达相应的楼层后,苏填因才重新获得了呼吸权,这才意识到自己很紧张,一想到要面对程恩骄的家人,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赧和害怕。   他接着回答问题:“应该是这个原因占大头,很多小病小感冒一般吃点药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去社区医院打一针。”   这一层是骨科,程恩骄父亲最严重的还是身体各个重要的骨头断裂,医生给安排到了这一个楼层。   相比而言,骨科的氛围还是较为平和的,护士姐姐们还有心情挂着笑回答探病人的问题。   苏填因犹豫着,自己来了不去问候一下是不合理的,他主动松掉程恩骄牵着他的手:“你给叔叔阿姨介绍我是你同事吧,就说我来看望一下。”   探病理应还要带点东西的,程恩骄嫌麻烦,也知道那些提回去的礼品魏则丽通常都堆在那儿了,等过期了也不见得打开一眼。   苏填因只好准备了红包,不知道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程恩骄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脸,“你说你脸这嫩的,跟我妈说你是我同事,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苏填因“啊”了一声,纠结着站得更直了一些,“那,说我是你学弟?”   程恩骄笑了笑,放轻声音,“可以这么说,我爸应该会信,我妈不好糊弄。”   苏填因叹了一口气,能有信的可能就好,他牵住程恩骄的手晃了晃,“给你点力量,反正我要是被我爸妈打了一巴掌后,我能小气得没有勇气看到他们的脸。”   “可以,还能增加点别的勇气。”程恩骄稍微使了点力气搓着苏填因的手背,彼此冷着渡火。   他没有直接说,魏则丽是个实在很精明的女人,不用自我介绍,她会从看到苏填因的第一眼就知道苏填因的身份。   苏填因纳闷地看他一眼,“什么别的勇气?”   程恩骄知道他紧张,特地开玩笑缓解一下对方身上冒出来的冷虚汗,他偏开脑袋,附在苏填因耳朵边说话,细小的气流钻进去,让苏填因的耳垂抖了两下,“增加些我色胆包天的心情,啊……”   他笑着看眼前懵懂的男生,“学弟啊,差点能谈一段青葱的校园恋爱了,十八岁的你看起来是会很可口的样子。”   苏填因听闻,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乖顺地眨了两下。   这几句调剂心情的话还是很凑效的,苏填因肉眼可见的没那么紧张了。   矜持仍然保留着,进门前对着门槛那边的反光银板仔细看了几眼自己的穿着,确认没问题了才敢跟着程恩骄一起进门。   如果说医院的外廊里是消毒水的味道,那病房里的味道就有一点不好形容了。   没有生气,像是腐朽的衣服堆在一起释放的霉味,比那更糟糕的还有时不时溢出来的微弱的声音。   苏填因自己做的心理准备有些超前了,病房里只有程爸爸一个人,看到程恩骄带着人来,脸上露出了客气而尴尬的笑容。   “别仰脖子了,头会晕吧。”程恩骄走过去把床背摇高了一点,“这是我学弟,来探望一下你的。”   介绍的可真简洁。   苏填因连忙走过去,仓皇间先鞠了一躬,这一鞠躬程爸爸和程恩骄都愣住了。   “啊,这个……”程爸爸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苏填因听着就十分痛苦。   程恩骄扶了苏填因一把,示意让苏填因找地儿坐着。苏填因看懂了暗示,觉得非常不礼貌,于是坚持站着说话,“叔叔你好,我姓苏,你叫我小苏就行,我是程恩骄的学弟,听说了你生病,很担心,特地前来看望你。”   程恩骄忍着笑看了苏填因一眼,这一段话嘴皮子都不打一个磕绊,快得程爸爸肯定都没听清。   还是紧张了,小孩儿可能是第一次撒谎,还有见恋人父母的加持,不紧张也不太可能。   程爸爸笑了笑,手指稍抬了抬,指着旁边的一兜橘子,朴实地让程恩骄给苏填因拿几个,“叔叔现在说话不清楚,谢谢小苏来看我,我很感激,等会儿你阿姨回来,让你阿姨陪你们聊天。”   苏填因连忙点头,很生疏地上前把红包拿出来塞到程爸爸的枕头旁边,“叔叔,我来也没有带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叔叔收下。”   接下来就是程恩骄看腻了的推辞话,几个来回后他把红包放到柜子里,“给你的就收下吧。”   程爸爸就闭了嘴,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苏填因很坐立难安,程恩骄对他说,“我们可以走了。”   他摇了摇头,咬着唇,非常纠结:“等等吧,阿姨马上就来了。”   程恩骄只好上前去拿了两个橘子,这是很小的砂糖橘,轻易地就能掰开,程恩骄把橘子皮剥掉,还细心的把上面橘子白色的经络撕扯下来,一个圆润的橘子从程恩骄的手心滚到苏填因的手心里。   魏则丽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递橘子的画面。   她没有按照她原本礼貌的习惯打招呼,进来就先径直把一壶热水放到了床铺底下。   苏填因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先主动搭话,还是等着程恩骄的妈妈来问候他。   这一瞬间他的揪心和曾经程恩骄无数次的心情相重叠,这看起来应该是个有爱和睦的家庭,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处处充满着压抑。   程爸爸看起来有些害怕程妈妈,或者说,是很听程妈妈的话。苏填因默默观察着,他就如程恩骄告诉他的那般回溯到程恩骄过去的生活:不要有负担,就是来看一下我长大的家。   “这是恩骄的学弟。”程爸爸耷拉着指头,上面还绑着仪器,“真是有心了,还特地来看我。”   魏则丽没有说话,无声地往程爸爸的杯子里倒热水。   程妈妈和自己的妈妈很像,苏填因低垂着脑袋看着程妈妈的后脑勺。   头发没有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有一点花白,不知道是不是强势的象征,赵女士很能舍得下痛手拔掉那些发根刚翘了个尖的白发,她说,黑发显年轻啊,显干劲十足啊,我可以是任何颜色的头发,白色也可以,但我不能接受黑发中掺杂的白发。   那杯热水倒完,魏则丽扭过脸看着面前瘦高的男生,苏填因下意识地将捏住橘子的手背过身后,勾了个大人都喜欢的笑,“阿姨你好,我是程恩骄的学弟,你可以叫我小苏。”   魏则丽被这个笑打得稍微迷茫了一瞬,她愣了愣才回答苏填因的问好,“小苏,抱歉。”她脸上摆出了程恩骄很熟悉的虚假的抱歉,“我太累了,刚进来都没怎么注意到这多了个人,还好后面回神了。”   她主动伸出了手要和苏填因握一下,苏填因马上把橘子转移阵地到另一只手上,慌忙地和程妈妈握了一下。   程恩骄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按照魏则丽的性子,刚开始不搭理就算给程恩骄一个下马威了,一直不搭理是不可能的,她会找理由很好的化解由自己心情产生的过错。   有的时候对家人太熟悉了也不是很好,程恩骄说自己完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做好了母亲今天最剧烈的反应,这是最下策的准备。   可有时候“期望”这种情绪也是很不礼貌的,它偶尔会不打招呼地跑过来,就等着落空的时候在心上狠狠地撞一下。   魏则丽最开始一言不发,漠视苏填因的举动也让他痛心了一刹,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苏填因没什么错啊,如果因为他受到那些无缘无故的恶意,他会后悔带他来医院这一趟的。   “那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啊。”魏则丽笑了笑,声音里有明显的疲惫,“让恩骄带你到附近逛一逛,难得大老远的来一趟。”   程恩骄醒过神,不知道怎么聊的,已经聊到了末尾。   他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和父母告别:“我带小苏在这边玩个一天的,后面我也就回去了。”他看了魏则丽一眼,“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需要钱再给我打电话吧,你和爸保重身体。”   魏则丽没有说话。   等快要走到门口,魏则丽突然叫住他,“程恩骄。”   程恩骄回头,魏则丽却也不再说话了,好像那一声是他的错觉。   两个人待在医院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心情都不算很轻松,等电梯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上,互相冲着对方的脸笑了起来。   “等一下。”苏填因笑了两声,把手上一直捏的橘子一口塞到了嘴里,“我刚刚好紧张,都不敢吃。”   程恩骄也震惊了,揽住他的肩膀,“我妈是不是压迫感很强啊。”   橘子在冷缩的空气里变得干涩,水分好似也都给蒸发了,嚼在嘴里不太好吃了:“也不是。”苏填因把橘子咽下去,想了想,“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有一种要顾忌着说话的压抑。”   “之前,你在家里也一直这样吗?”苏填因问。   程恩骄不想瞒他,这一趟带来也是另有所图,他毫不避讳地回答:“挺痛苦的,一种不知所谓干什么都是错的声音总缠着你。”   两个人走进电梯,苏填因按了楼层。   程恩骄握住他的手,进去之前是冷的,现在出来后还是冷的。   他掐着虎口揉了揉,认真地道:“我过去的生活不是很愉快,当然,生活不单是一重戏剧,是好几重演奏而来的,愉快悲伤都只是一种情绪,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恩骄看着电梯扭曲的镜面映照着苏填因的身体,声音放轻了很多,“别人就算了,你的坏情绪希望我也可以知道。”   没错,程恩骄不是好人,来这一趟医院,把自己的家庭剖白,只是想告诉苏填因,自己在他那里可以是透明的。   那些我过去在意的、我认为很不堪的事情我都能让你看到,那么你呢?   你的不愉快,你的过去,在我这里可以是透明的吗?   苏填因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没有再说别的了。   这是不能让他知道的意思。   程恩骄叹了口气,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第64章   回引镇只是坐落于北方边际的小镇,自程恩骄有印象开始,这座小镇就过得很慢。   行人慢,车马慢,就连日落也很慢。   大概魏则丽是这个城市的例外,她总是很急,走得很快,好似前面有什么使命催着她去完成一样。   苏填因不愿意说的理由程恩骄可以理解,尽管想不通。他不知道过去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困住苏填因,他因为那些无法感同身受的过去而难过,同样也为苏填因不愿意告诉他那些过去而难过。   在程恩骄眼里,他们应该是除了家人外,最亲密的人了。   日落洒下来,大片的橘色融入海底,一些还没完全融化的雪也随着太阳慢慢倾落。苏填因拉开外套的拉链,风将他的怀抱吹得敞开。   在这个小镇,冬天的海竟然别有一番风韵,浪沫拍打在礁石沿边,侵蚀着小小的气孔。   程恩骄看着苏填因蹲下身找角度拍照,看起来是要把天海和渐移的日光缩在同一个相框里。   他踩着石头堆走过去,捏了捏苏填因冷得发红的耳朵,“想不想看看海边的夜景,如果想的话,我就去旁边订个餐厅,味道不算难吃。”   苏填因仰着头看他,眼底闪着碎碎的光,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跟你一起去。”说罢,拍着屁股就要起身。   程恩骄没拉他,双手下压着他的肩膀让他继续蹲着,“你继续拍吧,这么美的景色,你多留恋一下。那是一家西餐厅,有什么想吃的?”   “都可以。”苏填因仍然专注地看着他,让人觉得抛下他独自一个人行动罪孽深重。   程恩骄稳了稳心神,没被这眼神勾走,“那我就看着点了,冰淇淋要不要吃。”   “要!”苏填因弯了弯眼睛,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还没试过冬天吃雪糕呢。”   “我懂。填因宝宝家教太严了,在爸爸妈妈眼里还是小孩子呢。”程恩骄曲着手指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转身利索地走了,苏填因一个人在原地回味那个特别特别亲昵的称呼。   宝宝。   嘿嘿。   家里人在他高中之后都不这么叫他了,自己以后也要叫回去。   把电话号码偷过来之后程恩骄就没什么单独行动的机会,在一起之后才会发现,对苏填因的猫塑不是瞎意/淫出来的,这人真的浑身上下都很猫,一有机会就总想缠着你。   所以说这也不怪程恩骄认为他们亲密到了一个程度,苏填因明明就是那样喜欢他,要不然以他的性子那得是退避三舍,说话总是客气的。   可为什么苏填因不愿意说呢,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是自己也不可以知道的。   西餐厅人很少,老板娘看有人进来都愣了愣,“要点单吗?”   程恩骄回答了是,看着挑了几个菜,哈根达斯没着急点,等自己的电话打完了再说。   “有点难得。”老板娘笑着说,“这会儿淡季呢,咱们这游客夏天还是多一些的,你们预备什么时候正式开餐呢?”   “一个小时后。”程恩骄这个电话不能时间太长,说实话他并不很情愿打这个电话去窥探属于苏填因的人生,但实在是没办法了,苏填因不说,他身为苏填因的男朋友,就不说最基本的好奇心,关心在他这里是上乘。   他也不怕苏填因来找,苏填因是很乖的男孩儿,答应了不动就会原地等着。   程恩骄掏出了手机,那个号码他没有保存到手机的任意一个角落,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就是怕苏填因看他手机翻找出来了。   虽然他都并不能确认,这个电话号码,是不是最近缠着苏填因的司域。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上去,振铃响起来的那瞬间,程恩骄手奇异地发抖,他意识到自己在害怕。   可是在害怕什么呢,究竟有他妈什么可怕的。   “喂,哪位。”电话那头响起沙哑的男声。   程恩骄没说话,不知道怎么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那阵麻意阻塞着他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没听到回答的声音竟然也奇异的没有挂掉电话。   一时间只有两道沉默的呼吸透过手机交叠着。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苏填因,是你吗?”   那头的人忽然变得激动,“是你吧苏填因,我看了好几遍号码归属地,你还在恨我是吗,我来和你道歉的,你之前的号码是不用了吗,我一直打了没人接……”   程恩骄打断他:“抱歉,我不是。”没给那边的人反应的机会,程恩骄继续问,“你是司域?道歉什么?苏填因在恨你什么?”   司域没说话。   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谁,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程恩骄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站到墙根点了根烟,烦躁地说:“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出现很神经,他不想接你的电话,不想通过你的好友信息,这就已经很明朗了,他讨厌你,我的爱人因为你情绪跌宕,无论接下来你是想要道歉还是求取原谅,那都不必了,苏填因不需要。”   又是一阵沉默。   随即,司域笑了,“那我知道了,你想让我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他说,“你是苏填因的男朋友?”   他看起来也不需要程恩骄进一步确认,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填因交男朋友这个事情,我比你更早就清楚啊。你说填因不需要我的道歉,你是他的恋人也好朋友也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替他做决定呢?他需要我的什么呢?”   程恩骄脑子里被司域这个人一大段话轰得脑子发晕,等这阵头晕目眩过去,他才后知后觉的生气,电话也被挂断了。   这是在生气什么呢?   生气那个叫司域的人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是生气司域说“我比你更早清楚”?   恐怕都不是。   程恩骄又点了一根烟,没有抽,只是点燃着。   生气的应当是他自己,他发现对于司域让人恼火的话、让人恼火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程恩骄确实没有资格自作主张的给司域打电话,也没有资格替苏填因决定要不要接受司域的道歉和原谅,他甚至不知道苏填因在司域这块究竟需要什么!   对,他连苏填因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发现让程恩骄难过,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去继续和苏填因面对面交流,这个时候他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反复回荡——   急吧。   这就是你着急招惹人的下场。   苏填因究竟为什么答应和你谈恋爱?喜欢吗?   喜欢可却不值得让他作为被分享的那个人吗?   不。   程恩骄吸了一口烟,那烟没过肺,吸得又急,程恩骄太过于求镇定,吸得那一口直接反过来让他呛得流眼泪。   老板娘出来看了一眼,可能是被他面色吓了一跳,脸都有点僵硬:“小伙子没事儿吧,进来喝口茶水,我们自己给小孩烧的。”   他摆了摆手,顺着胸脯缓了口气,“谢谢,您做着吧,麻烦再帮我弄一碗哈根达斯。”   老板娘连忙点头,“好好好,你进来挑挑口味,我们这里是按重量算钱的。”   程恩骄不知道苏填因喜欢什么口味。   他站在冰柜前,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怎么感觉,自己对自己的男朋友一无所知,倒像是很不负责的渣男。   小镇上这样的西餐店主要是为旅游业服务的,能满足民众基本的要求就已经可以了。   哈根达斯没有特别多的口味,程恩骄每样都弄了一点,怕味道混着,让老板娘分装了一下。   老板娘笑了笑:“你太贴心了,每个都一点,幸好不是夏天,要不然你给你朋友拿去的路上都化了。”   苏填因那么脆的一个人,从来没在冬天吃过雪糕,非常典型的南方胃,程恩骄怕他吃得不舒服,转回去的路上买了一包暖贴。   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扫到了苏填因给他发的消息,一个猫猫催人的表情包。   程恩骄叹了口气,他算是个很自负的人,可现在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当时那个“逼出来”的想法,是不是也随着连锁效应影响到了苏填因对他的判断。   苏填因果然还乖乖地坐在沙砾堆的大石头上,听到脚步和石头碰撞的声音,他立刻回头,晃着很灿烂的笑容顶到程恩骄的眼睛里。   “买了这么多?”苏填因跑过来迎接他,看着他用袋子装的冰激凌的盒子震惊:“谢谢,你对我太好啦。”   盒子一个个被打开,每一个都是圆乎乎的哈根达斯,颜色各异,像是弥补了他们错过的堆雪球。   太阳沉于西海岸,只有远处树林最高的顶尖还恍惚留着日光勾勒的金边,天色已经转黑了。   苏填因咬着一个巧克力味的雪球,原本是想一口吞掉的,很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冰淇淋刚贴到牙齿的那瞬间,他就被冰得表情曲折,差点舌头和雪球缠绵亲吻,定情终身了。   程恩骄是还生着气,但生气得很不坚定,被苏填因的表情逗笑了。他马上偏过头去掩住笑,面无表情板正地回过脸:“慢点吃。”   苏填因却不再接着吃了,他愣愣地盯着程恩骄看了一会儿,“你刚终于笑了,方才……”他用勺子戳着冰激凌,很犹豫:“是阿姨给你打电话了吗,闻到了你身上有烟味儿。”   也不能怪苏填因那么敏感。   烟不是个好东西,程恩骄从前是靠烟麻痹自己应付工作,现在和苏填因在一起,他尽量地克制,俨然迈入了“戒烟大队”。   刚刚连点两根烟,估计自己都被腌入味了,像一坛陈酿的酸菜缸子。   他和苏填因对视着,心里的躁动不安逐渐恢复平静。   他和苏填因两个人之间是存在问题的,但绝不是“爱或不爱”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苏填因答应程恩骄的那天,就已经千万次地剖开他的心让程恩骄知道他的喜欢。   月色如海,浪声重叠。   苏填因率先扭过头,他戳着雪球咬了一口,程恩骄在一旁搭腔,“我也想吃。”   他挡住苏填因用勺子舀冰激凌的手腕,凑近着用鼻梁和苏填因的脸亲昵,温热的吐息在唇与唇之间交缠,“我想吃,不是这么吃。”   浪声漫过岸边的沙子,声音刚好扣住苏填因的心弦。   苏填因顿了两秒,仰高了脸,吻上了程恩骄的嘴唇。   巧克力香甜浓厚的味道堪比夜色。   --------------------   程恩骄:虽然生气,但是冰激凌暖宝宝都没忘。亲亲也没忘。 第65章   这两天玩得很开心,缺了的汤圆在酒店补上了,甜唧唧糯滋滋,外皮圆滑而粘牙,程恩骄吃得烫嘴唇,苏填因看得很愉悦。   他很喜欢这座小镇,不过肯定还是男朋友的原因占比最大,看了漂亮的海、快要化掉的冬日雪景,还体验了一把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冬天吃冰激凌,并且荣幸地抗住了肠胃的斗争,没有生病也没有拉肚子。   飞机起飞,这座小镇就被甩到了后面,苏填因往后张望着,想尽力在脑海里更深地刻下关于程恩骄家乡的画面。   程恩骄为家里跑上跑下忙了好一阵子,这几天还陪着他玩,睡得不怎么踏实。苏填因帮他盖好眼罩,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男人已经睡着了。   就是不知道这份没睡好的不踏实里,会不会还有自己。   回去短暂休息了一天苏填因就开学了,说起来这个寒假有点荒废,除了最开始还矜矜业业地看一下论文,到后面每天都想着谈恋爱,压根无心学习。   忽然懂了陶虹美妙的痛苦。   程恩骄本来要开车送他去上学,结果有一个报社联系他,程恩骄之前跳槽心思刚起就关注过这家报社,对里面的薪资待遇和工作内容、时间都很满意,这有一个面试的机会,苏填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亲亲男友的衷心相送。   刚开学那一阵特别忙,程恩骄面试也很顺利,刚入职又赶上开年后的工作,各种杂事儿也都叠到一起,这个时间段两个人就很少联系了,程恩骄想着和苏填因聊一聊的心思也只能暂时熄灭。   再等一等吧,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他掌握好苏填因的软肋,让人不得不说的时候再聊。   “填因啊,”李昀河打开寝室门,一脸菜色地把打包的饭菜分给舍友们,“我那个代码又被打回来了,老头扣得也太严了吧。”   王豪大力扯开打包饭菜的塑料袋,他磨着筷子看了一眼苏填因,“填因啊,你不吃饭吗?”   苏填因摇了摇头,“最近不知怎么的,没什么胃口。”   年一过,天气是逐渐暖和起来了,苏填因还是没敢懈怠,该穿的衣服一件不脱,因为填芝太过于叛逆,早早地脱了保暖裤,苏填因和椰丝家里唯二听话的小孩儿被赵女士在家庭群里重点提出了表扬。   【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高三冲刺版)】:……言外之意是你和爸爸也没穿啊!   赵女士选择性忽略,不回答了。   没胃口还是没心情,除了有点忙有点累,另外还能惹苏填因烦的也就那一件事。   陶虹慢悠悠从床上下来,“我把我代码借给你copy一下吧,我也看着填因的改了好几遍。”   李昀河转身抱拳鞠躬,“大恩不言谢,我们宿舍接下来一周的早餐我都包了。”   苏填因笑笑,起身去柜子里找衣服准备洗澡。   从李昀河身后经过,突然被叫住,“填因,楼下好像有人找你,我看被我们宿管阿姨拦下来了。”   “找我?”苏填因下意识地翻出了手机看程恩骄有没有给他发信息,他有几天没和程恩骄见面了,下意识希望来找他的是自己的男朋友。   “应该吧。”李昀河想了想,“我就刚上楼的时候听了一嘴,那人说找苏……反正中间的字被吞的我没听清楚,感觉是你,你要不下去看看?”   苏填因点头,脸上不知不觉地带了点笑。   他拿起桌上刚用热水烫好的牛奶,随意披了件外套就往下走。   走出宿舍门却没看到人,放在之前,苏填因是没胆量去问一件自己并不百分百肯定的事情,他敲了敲宿管门,“阿姨,我想问一下……”   门没有关严,苏填因轻轻一敲,里面的暖气就跑了出来,他也没有防备的看到了里屋站着的男生。   “是你啊。”宿管阿姨笑了,“喏,刚好,这有个人找你呢,我们宿舍没有录人脸不让随便进,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你这朋友傻兮兮地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这大概是苏填因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冷脸,宿管阿姨的话他都没有回,脑袋还算清晰的转身折回去。   这种人怎么能算他的朋友,这种人究竟能不能算一个人都存在问号。   苏填因电梯都没有等,径直往楼梯道那边走。   始终保持走的轨迹也是大脑给他发射的信号,他已经不再是十二三岁的苏填因了,他比那个时候足足长大了十岁,没有必要因为害怕而逃跑,司域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费尽心力去逃避。   台阶刚没上两步,胳膊就被狠狠地一拽,苏填因不用下意识地开启自我防御机制,他对这个人的厌恶已经不需要大脑给出反应,胳膊往后一掼,肘部就顺势压着司域的胸膛挣脱了他的压制。   苏填因整个过程都没有回头,他不想看到司域的脸,怕那一瞬间会当场呕出来。   他继续往楼梯上面走。   身后响起司域自身的沙哑声音:“别跑了,你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下来跟我谈一谈吧,以后我也能不缠着你了。”   司域这人嘴里基本没一句实话,他说的每一个字苏填因都不信。有一点是很能确认的,司域是百里挑一的神经病,之后不来继续骚扰他是不可能的。   他转身绕过楼梯拐角,手有些发抖的扶着楼梯的栏杆,第一次直视着司域的眼睛。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多一次“谈一谈”能不能减少司域和他见面的次数这尚不确定,倘若能减少一次对自己身边人的打扰,自己难受一些也就难受一些吧。   司域比他高,这让苏填因有些泄气。   这人曾经就比他高很多,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吃饭、运动、长个子,仍然没有超过司域。   “你和从前的变化不多。”司域很满意地看着他走下来,依稀朦胧间能看到初中时候的苏填因跟在他身后的影子。   他挑了挑眼睛,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苏填因刷脸出门。   “我刚混进你们学校,看到了有一家奶茶店,门脸很大,我们就去那里谈一谈吧。”司域笑着看着他,蛇一样的目光让苏填因想立刻掉头回去。   “不。”苏填因知道他说的地址,潮心奶茶店在他这里被重新赋予了新的意义,那些美好的回忆他不愿沾上任何肮脏的污点,“就这里吧,前面有长椅。”   司域点头,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我之前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你都没有接。”司域坐在他对面。   苏填因并不想跟他在这里耗着时间,说一些有的没的,他出来的时候没有挑好衣服,只是一件很淡薄的外衫,全身上下唯一热的地方就是手里握着的牛奶瓶。   “余宜笙在群里说她遇到了你,说你跟从前变化不大。”司域嘴角含着笑,眼睛却淬着不满。眼前的人只顾低着头看向地面,这让司域很不爽,他无比怀念从前的那个苏填因。   对面的人没回应,司域也不太介意,接着道:“那时候年龄还小,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你有冒犯之意,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回过神来,想要道歉,却发现你已经不在原地了。”   苏填因终于在这样诡异的对话里第一次抬起了他的头,司域没见过他这样,记忆力的苏填因总是柔弱闷不吭声,不过最好,他应对这样的不言不语一向有招。   “我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童年记忆店。”司域哑声的嗓音每挤出一个字苏填因都得扣着点手,免得真吐出来,“我想起来你曾经很喜欢的一个二进制演算器,那个是不是被我弄坏了,我赔你一个吧?”   五分钟过去,还是这样没有营养,让人生厌的谈话。   苏填因冷得扛不住,他站起来:“我不知道你要和我谈什么,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今天就算谈完了,以后可以不用再见面了。”   还是不一样的。   苏填因站起来的那一刻,司域陡然发现,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放大了好几倍,也不再孱弱无力,望过来的目光如潭水一般无风无浪。   司域忽然想到了前几天那通电话,苏填因是同性恋这样的事情,自己早就知道了啊。   “好吧。”司域笑了笑,也跟着站起来,“我是真心要来道歉的,你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苏填因看过去,又好像不是在看司域,半晌,他自嘲地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我们的谈话就没有意义了啊。”司域声音也冷了下来,他讨厌所有忤逆、和他作对的人。   他走上前,肩膀半倾过去,在即将要碰到苏填因脖子的刹那,被迅速躲掉,空气中只隐约闻得到淡淡的柠檬香气。   那魔鬼的声音又开始吟唱,“你还是怕我吗,见到我就跑。我挺怀念的,这让我想到我们的从前。”   随后司域开始唱苏填因听不懂的歌,很短的两声。   “既然不原谅我,那我就一直缠着你哦。”司域说。   苏填因喉咙一顶,强压着锁骨跑回宿舍楼,进了寝室就对着马桶干呕。眼泪鼻涕都冒出来,吐了一堆无用的酸水。   --------------------   二进制演算器在42章,一个不太有用的伏笔。这周任务完成了,下次更新是下周五左右吧~ 第66章   冬寒一过,春日也就触手可及了。   虽说还是冷,但明显的能察觉到浮暖、万物生长的迹象,楼下的枝丫都冒出了新叶子。   这个报社的工作整体算是符合程恩骄预期,度过了那个忙的劲头,剩下的就是审稿、改稿,忙起来是真忙,不忙的时候也很清闲。   中午程恩骄简单的吃了几口,下午报社总编辑告诉他这阵忙完了,可以调整两天。程恩骄这时也接到了成少天的电话,那人玩了一个悠闲的寒假,此时还乐不思蜀着,无心工作,于是约着程恩骄晚上出来吃饭。   成少天是知道自己好兄弟已经脱单,但还没正式见到人,电话里话里话外都催促着念叨要见嫂子。   “什么嫂子。”程恩骄重复了一遍那个称谓,自己挺喜欢,觉得很亲近也很暧昧,但不知道苏填因会不会介意,叮嘱道:“见面可以,见了面你可别瞎说,就叫他名字。”   成少天“啧”一声,“这我还不知道吗。”他笑了笑,“某人花大精力追来的,我可不敢冒犯。”   程恩骄就也笑,回想起那个时候追人的想法,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依照苏填因那性子,当真是把人逼到绝境了。   正准备反思一下,又被一连串的振动打岔了思绪。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表妹程琪琪发来的消息。   程恩骄有些纳闷,表妹搬走之后不太熟的、混着程恩骄自己都分不清的亲戚关系的两个人就没有什么联系。   如果不是前面回家一趟看到了表妹,还有点印象,手机蹦出来的联系人名字就能让他楞上好一会儿。   他粗略看了看,发现就是一些罗里吧嗦的道歉语句,程恩骄简单回了一句:没事儿,无关紧要。   别的事情被人揭发,无论大小,他都会不满。关于自己恋情的确实无关紧要,说与不说,苏填因都不是私密的。   让他意外的是表妹心思还挺活络,就无意间看到他们走到一起,都能联想到两个人有关系,暗地里跟同学八卦,结果被姑母恰巧听到了。   以为自己这句话发过去就算完了,表妹后面竟然还有话要说。   【程琪琪】:哥,唉我真是要跟你嗵嗵撞大墙了,感谢你不骂我,所以我就纠结着,感觉这事儿要跟你说一下。   【程恩骄】:你说吧。   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程恩骄差点以为表妹还在组织道歉小作文的语言,结果发过来的就是一小段话。   【程琪琪】:哥,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我看到了,不跟你说一声不太好。我今天收书嘛,正巧走到了你男朋友宿舍那块,然后我就发现他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跟人对坐着谈话,突然就跟人起了争执,最后是直接跑回宿舍的。   程恩骄熄了手机屏。   没有什么征兆的,他觉得那个人是司域。   一想到这个可能的情况,他脑子就有些发晕,站都有些站不稳。   总编刚好走过来,“小程,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程恩骄强撑着笑了笑,摆摆手,“没事儿,可能是起得太猛了,缓一会儿就好。”   总编端着挎包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笑:“没事儿就行,有事了你就请假,我可不是那种随意苛待手下员工的坏老板。”   跟总编告别过后,手机又响了。   程恩骄烦躁的恨不得把手机摔了,这手机平常屁都没个响的,今天简直跟个摔炮似的,一下接着一下,搅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看到备注的时候,他还是强迫自己静了下来,是苏填因。   他接起来,同时内心烧起很大的希冀。   这该说了吧。   这么难过,应该说了吧。   接通之后,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还是程恩骄先憋不住吭声,“怎么呼吸这么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快说你不开心,快说你需要我。   “嗯?”苏填因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没有啊,刚刚出去了一趟,风呛到嗓子眼里了吧。”   程恩骄沉默了。   这样的回答不算意外,苏填因几乎从不向人诉说他的悲伤,可这离他想要的还远远不够。   我只想你把自己的所有剖给我看,最起码是你的难受和痛苦,我都要知道,我也都不介意。   “宝宝——”耳膜震了一下,程恩骄几乎立刻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程恩骄有些不敢置信,这样肉麻的称呼苏填因没叫过,他甚至都没幻想过这样的“小孩儿”称呼会安到自己身上。   这时候脑子里真蹦出来无数烟花,每一束扑朔扑朔地降临到心尖上,在那里扎了根,发了芽。   苏填因从不是个吝啬的孩子,要让他重复他就会再说一遍:“宝宝。”他声音小了点,嘟嘟囔囔的,“我就想这么叫你。”   “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办公室没人,程恩骄走到窗口边点了根烟,“你开心就好。”   苏填因就不再说话了,程恩骄也没有说晚上自己的朋友约着一起见面吃饭的事情。   烟丝燃烧断裂,烟灰顺着衣角抖落下来。   程恩骄撕了几张纸用手包起落在地板上的烟灰,就在蹲下身站起来的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   -   “因因没事儿吧。”陶虹饭也吃不下了,很是担心,“回来了一趟蹲厕所干呕了十几分钟。”   李昀河拍着陶虹的肩膀充作安慰,实际上他也心神不宁的。   苏填因在人面前一直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偶尔的感冒生病都是很乖很沉默,这样直接的不适的表现让宿舍几个人都被吓到了。   寝室门打开,宿舍里的人都一齐默契地闭了嘴散开,苏填因顺着他们分出来的路坐到椅子上,舍友们又一齐把他围住。   看着围成一圈的舍友,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苏填因尽力调整语调让自己看起来俏皮一点,“怎么都围上来了,是不是被我写的代码折服了。”   舍友们都不说话,苏填因略带紧张地看着他们。   好一会儿王豪才捏了捏他的脸,“出去一趟怎么了。”   李昀河胳膊肘顶了下王豪的腰,“是不是受凉了,我听填因这声就不一样,鼻炎又犯了。”   苏填因并不想解释自己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他心里也清楚李昀河是在为他解围,笑了笑应承道:“是啊,有些不舒服。”   这么一说,舍友就很有边界感的不多问了。   陶虹给他塞了一包糖,“不舒服了及时跟我们说啊。”   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苏填因感觉撒谎是有代价的,没有吐出来什么,因为今天一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   此时喉咙里挤着苦和酸,他撕开包装袋咬了一颗糖。   太阳穴一跳一跳,自己好像真的有些不舒服。   他脱了鞋袜,在柜子里挑了一件厚大衣,他感觉自己现在十分冷,这种冷是被厚厚的棉花被覆盖也缓解不了的,大衣套上再把自己塞进床上,他的发抖状况才减轻了许多。   这样的痛苦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苏填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又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如何调解这样的情绪,曾经的心情是如何麻痹淡忘,那样痛苦的经年累月,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和程恩骄打电话糟糕的情绪是有缓和的。   可那是自己的事情,要如何让自己的痛苦身处一种“感同身受”的地方去让别人感知,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这也不行。   被子缠的很紧,苏填因眼皮子渐渐有些疲倦了,临睡前他想,就让我自己再释怀一次,那是我经历过的,我最熟悉。   梦魇不会让他忘却,一帧帧展开的画面要让他记得更加刻骨铭心。   小时候的苏填因除了寂寞一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难倒他。   唯一让他困扰的事情大概是自己怎么也不长的个子,其实在小填因心里,身高不长也没所谓的,可他还是会愧疚,尤其是每年体检时母亲看向他忧心忡忡的眼神,充盈着许多的担心,他很抱歉。   从医生的口中也没有办法具体得知什么原因,医生说身体状况很好,吃饭运动如果都正常,那就是个体差异了。   赵女士苦着的脸展开笑,他安抚地捏捏苏填因肉嘟嘟的脸颊:“哎呦,小一点就小一点吧,迟早会长的。”   苏填因跟着点点头,“对的,迟早会长的。”   在迎来骨骼生长痛前,苏填因先尝到了没有朋友的难过。   他自己也不太记得从前交朋友的方法了,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不是那么讨人厌,幼儿园的时候还有可爱的小女孩儿要跟他一起午睡,放学了一些胖胖的小男孩儿也会请客给他投喂零食。   也就是说,没有朋友这个事情不是贯穿始终的。   小学六年级分了个实验班出来,其实分班之前苏填因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在班里也不是透明人,上课下课都会有人找他搭话。   分了班之后,事情不知怎么的,就变了。   第一天上课,班主任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戒尺敲着黑板,瞪着眼睛目光逡巡扫视着底下坐着的一群学生:“今天谁擦黑板不知道吗?”   班上鸦雀无声,都还是年龄刚超过两位数的小孩儿,没有人搭话。   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士老古板,苏填因一向不以外貌、口音等客观因素来评价任何人,妈妈也不允许,说这是以貌取人。   苏填因尽量不在内心给自己注入更多的画外音,哪怕他坐在第一排,稍微抬起脑袋就能看到老师顶着的啤酒肚,和那怎么也躲不开的口水攻击,口腔里的异味让苏填因埋了脑袋又缩起脖子。   不料,就是这个动作让班主任注意到了坐在正对着讲台的他。   后排不知道哪个学生喊了一句,“老师,我们的打扫卫生是按座次安排的。”   苏填因不敢抬头,辨不清老师的表情,只能从声音的大小和语调判断,班主任很生气。   那老头又操着苏填因听不懂的腔调叽里咕噜地骂了几句,随后开始让人从左到右地报数。   苏填因那时候当真被吓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着他,他就是认为接下来大抵会受到惩罚。   “二!”   “三!”   迟迟没有等到四。   苏填因这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段距离太过遥远,他自己都可能缕不清楚,年幼的时候,没有及时的报数,是不是自己的魂魄都飞走了。   直到班主任用戒尺敲打着他的桌面,踩着棕色的牛皮鞋,鞋头靠着他的桌腿檐边,苏填因怕那戒尺落到自己身上,慌忙地抖着身子站起来,口齿不清、战战兢兢地报了数,“四。”   戒尺没有落下来。   苏填因背着手揪成麻花的手指卸了力,班主任转过身去重新站到了讲台上,这时候人再傻,也该意识到报数不是凭空而来,在这里自己刚好是“四”,自己又是第一排,这一节课又刚好是“第四节”,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该擦黑板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班主任没有责骂他,苏填因要上去擦黑板也被班主任的笑拦了下来,接着老师开始讲道理,话里话外没有责骂他的任何意思。   “我们这个班呢,就应该是很有凝聚力的。有的人没有团结,那就没有,人有时候就是三六九等,有的人就慢一些。刚那个同学,连报数都不清楚,我们哪里还用让这个同学为班级做事,当务之急,还是你们的学习。”   说完道理,班主任自己擦了黑板,后面就开始正常上课,苏填因没有被允许坐下,他就不敢坐。自己拿着书站到了后面,不想挡住别人的视线。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却并不知道,人生就是各种混乱的插曲组成,当你回首,一些插曲就会幻化成利刃把你隔绝。   苏填因俨然成了这个班里的“边缘人”,他被排异了。   在这个班上,没有人主动跟他说话,老师点人回答问题自然而然都会跳过他,位置换了千百遍,他永远是坐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甚至连卫生值日表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成绩在这个班没有说服力,小学的题能有什么难度,大家差不多拿一样的分数,更加没有人记得班上有个叫“苏填因”的。   苏填因想不明白,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改变,他的性子变得沉默了许多,唯一期盼的事,变成了放学回家和妈妈聊天。   他在学校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体育课没人和他一起组队跳绳,他就坐在草丛边,有漂亮的蝴蝶落在他的睫毛又飞到他的手心;没有人和他一起吃午饭,他就一个人吃完了一整份鸡腿拌饭;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就在课间独自玩着自己喜欢的二进制演算器。   人常常自欺欺人,掩埋事实的真相。   苏填因汇报的时候做了适当地删改,赵女士于是很欣喜:“哇,我们填因这么棒呢,蝴蝶都喜欢漂亮的孩子,这么认真的吃饭呢,下课了是不是和同学一起分享你的爱好呢。”   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但这些妈妈都不需要知道。   这样奇怪的小学生涯终于毕业了,苏填因迎来了他的初中生活,那天是他过完暑假最开心的一天。   从前不知道是哪里除了差错,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他背了好多种笑话,看了很多和人交流的书籍,那些相亲综艺、寻亲栏目他也看了好几遍,感觉稍微找到了和人交朋友的方法。   事实也如他所料,他在刚上初中的时候和几个女生交了朋友,第一个有印象的就是余宜笙。   余宜笙最开始是他的同桌,小学和初中的题目本质不同就体现在数学,小姑娘跟不上进度,上课经常皱着眉走神。   苏填因注意到了,又联想到书上教的方法,主动给人讲题,余宜笙很感激。他又加了把火,课下讲题有分寸地掺杂几种笑话,只不过笑话的效果应该不太明显,余宜笙没有笑。   只是这样,苏填因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后面又陆续换了几个同桌,都是女孩子,对他不算特别热切,可也不会让他的话落空,苏填因觉得这样就很好。   曾经那样没有人和他说话的日子不再出现就很好,他只要当一株小草,跟人说话只是为了提醒别人,注意脚下,不要踩到他。   他以为这样平淡的初中生活会坚持到高中,然而他在初二的上半年遇到了司域。   司域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学生,学习成绩据说一般,老师特地把他安排到了苏填因的身边,当他的同桌。   苏填因那时候说实话是有点惊喜的,毕竟男生还是更能和男生玩到一起,他过去一年的座位分得都比较奇怪,周围没有一个男生。   女同桌搬走后,苏填因帮着把周围的地儿给清扫了一遍,还把书桌重新擦了一道。他倒也没指望自己能和司域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的,过去的沉默和独自在校生活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初始印象提高一点,尽量不和同桌有不和睦的情况。   司域果然是那种很能玩得开的男生,刚坐下来不到半天,他就迅速和周围的一圈人都熟悉起来,每节课苏填因都能听到他和别的人暗戳戳聊天。要避着老师,所以说话都像蚊子哼哼,实话实说有点吵。   苏填因不仅不烦,还有些羡慕,之前同桌是女生,女孩子都比较乖,上课不太说话,下课聊天的也都是他不了解的内容,现在同桌换成了司域,有时候上课走神听着司域聊些他不懂的游戏、运动项目,也还挺解乏。   更让苏填因没想到的是,司域竟然主动和他搭讪聊天,那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第二堂课,司域不知道讲哪里,就问了下苏填因,苏填因好心地给他指了书的页码。   司域“哦”了一声,伸长手臂掠过他的前胸触碰到了苏填因文具盒的挂件,那是当时比较有名的动漫人物。   司域捏了捏,小声和他说小话,“你也喜欢这个英雄啊,我觉得他超酷,那大招特别帅。”   苏填因躲着老师的目光扭脸看了他一眼,嘴角挑了个不明显的笑,不好意思道:“还可以,我也觉得这个英雄很帅。”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更加熟悉了。   苏填因最初只是想保持着“能聊几句”的同桌关系,后来两个人越走越近是他没有想到的发展。   大概人就是一个群体生物,遇到了能玩到一起的伙伴,就憎恶曾经的孤独伴随左右。   他还是不长个,个子没有什么变化,但也不露怯,妈妈告诉他,想长个就多运动,每节体育课和大课间他都会很认真地完成指标。   苏填因发现他和司域还是不能完全地玩到一起,司域嘴里冒出来的一些话常常让他觉得难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如果说那样的话语一视同仁,苏填因也不会陷入自我怀疑。   他照旧跟在司域的步子后面,最初只是跟着,让人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怪物,自己是有朋友的,后面的跟着,是有些害怕了。   也不能怪苏填因开始怀疑自己,被任何一个人常常在耳边絮叨“你就是离不开我啊,离开我就没人理你”、“你怎么那么小啊,发育也太不良了,将来是同性恋吧”、“你怎么是顺毛的直发啊,不好看,卷毛更适合你吧”、“学习好有什么用呢,你这个人就是没人喜欢的嘛”都会投入到无止境的自卑中吧。   苏填因很多时候会被这些话干扰到,但他的人格发展的很独立很完整,那些长达一年的话语并没有完全让他丧失自己,只是会常常难过、常常自省。   毕竟,没有朋友,确实是事实。   司域的羞辱和语言霸凌唯一对他有影响的事情大概是他去烫了个头发。   赵女士没有说什么,对自己儿子想要扮帅的举动很支持,在理发师的再三询问中,赵女士说:“我儿子想烫就烫呗,那么帅,直发卷发都一样帅。”   苏填因掉了眼泪,吓得理发师以为自己烫的丑绝人寰。   学校对学生的仪容仪表管得并不苛刻,所以他烫发没有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连班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域其实不是他的同桌了,苏填因有时候也弄不明白,自己在司域的眼里,真的那么一文不值,为什么那人还要主动凑上来。   午休的时候,司域和苏填因的同桌换了位置,他脸和苏填因挨得很近,苏填因不喜欢这个距离,往墙壁上靠了点。   司域皱着眉扯住他的卷发,很痛。   “躲什么啊?”司域把头发拽的更紧了点,“不就是为了我烫的卷发吗,我看看怎么了。”   苏填因不想和这个人继续胡搅蛮缠,他侧身扭过了脸,冲着墙壁,又有一种想要哭的心情。   司域看他转开了头,大概是觉得无趣,白色墙壁上手的影子从他的头发上松开,司域跟在他的后脑勺说话:“今天晚上陪我去网吧,听到了没有。”   那天放学之后,苏填因就直接背上书包走了。   他不想再跟着司域,朋友不是,当一个小跟班司域也还不配,他不理解自己的人生怎么会变得那么糟糕,可也无暇去想,中考快要到了,他需要学习。   人会低估一个人的恶作剧,司域没见到人自然心生不满,他快追上两步,正巧遇到了正在下楼梯的苏填因。   苏填因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没有什么防备。   司域看着前面男生秀气的侧脸,和因为他去烫的卷毛,心理上的愉悦感很到位,一想到苏填因不听从他的安排,到处乱跑他又很不开心,他由此做了一个让苏填因恨上他的举动。   手里握着的沙包砸了下去,苏填因踩上去,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刹那间,司域是后悔了的。   没有几节台阶,滚下去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后背硌着台阶的棱刮破了,留下很多红色的擦痕。   苏填因费劲地爬起来,手腕应该也受到了影响,使不上力,脱臼了。   书包里的二进制演算器也坏掉了,苏填因拿出来,有些心疼。   他和司域隔着楼梯的间隙互相对望,司域看到了苏填因眼底猩红下滔天的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几个月了,苏填因不想因为别的任何事情分心。   司域主动过来和他道过歉,他每一次都置之不理。那人前几次还褪下脸皮,迟迟等不来回应,又继续保持他以前的恶劣。   无非是在男生面前说他弱小、娘炮之类的,苏填因那时候已经统统不在乎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让我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葬场吧。   梦就是梦,苏填因干渴地睁开眼睛,梦里的那些情景让他恨得眼皮子烧红。   下一秒他就对上了程恩骄俊逸的面庞,那双细长的眼睛。   大梦初醒,我俱真实。 第67章   “你发烧了。”程恩骄用冰凉的手背抚着苏填因的脸,躺在床上的人被激得往床单上深深贴了下,脸上自然挂起了笑。   苏填因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接过程恩骄泡的退烧药轻抿了一口。   他眼睛被冒着热气黑糊糊的药烟给挤出了泪水,苏填因一边抿着滑到唇边酸涩的眼泪一边视线飞斜地瞟了一眼程恩骄。   程恩骄没说话,掰开他的嘴喂了一粒烧药丸,拿过杯子放到书桌上,“不想喝那就吃吧。”   苏填因愣了愣,药丸的皮衣马上在嘴里就要化开,里面是更苦的一层药沫,他只好暂时把药丸藏到了舌头底下,眨着眼睛摸上程恩骄的手:“我干吃吗?”   程恩骄抽开手,那件不知何时脱掉的大衣搭在床脚,程恩骄拿下来挂在阳台上,这之后就再也没看他一眼,面朝着苏填因的对床玩手机。   苏填因有些受伤,知道程恩骄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往前坐了坐,双臂垂着去摸程恩骄的腰,手指在腰侧挠了挠,发热的气息附在耳边变得滚烫又缠人,“别生气了嘛,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冒了。”   程恩骄躲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面色发红、额头溢着汗的苏填因,“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发烧到40度,这很危险你知道吗?”   语气很凶,声音还有点大,苏填因吓了一跳。嘴里的药丸顺着喉道咽下去,他顿时苦得脸上的表情都皱巴了。   程恩骄是真的很担心,决定好了要冷着苏填因之后他就再也没主动联系,要不是苏填因的舍友给他打电话,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苏填因生病了,在这样生病的情况下他恰好因为怄气缺少了陪伴,简直不敢去想自己会有多后悔。   程恩骄瞪着眉重新倒了杯蜂蜜水递过去,苏填因被甜腻的味道缠上又有一点想干呕,程恩骄把他抱下来带到洗手间,“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苏填因就这么被哄着吐了一团酸水,咽下去的药和过夜的口水混合到一起,苏填因自己都觉得恶心。   程恩骄没有表情地按了冲水,用湿润的洗脸巾给他擦着嘴角的污秽,还是心疼了,冷着也不是现在冷,他又抱着苏填因到椅子上,安抚着人坐稳。随后蹲下身子给他捏着腿,人在重度发烧的时候腿也是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抽搐。   “幸好现在退下来了。”程恩骄锤得有点凶猛,苏填因倒吸着气,难得娇气地喊了声:“疼!”   程恩骄不搭理他,动作却轻柔了下来,“就应该疼,让你长长记性好了。”   苏填因笑了笑,摸着程恩骄的头发,脑袋在他肩窝里拱了拱,“就不亲了,传染。”   程恩骄抬头看他一眼,“谁要亲你,臭死了。”   程恩骄自己也没什么手法,就会护个颈部,那还是从前自己有个肩周炎懒得去医院,随便进了家按摩馆,老头捏得很到位,他跟着学了两手。   他按照老头的方法从大腿根一直捏到脚底,按到脚底不知道哪个穴位,苏填因哼哼唧唧笑了两声,程恩骄低着头也挑着笑。   嘴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有什么好笑的,你那已经是烧昏迷了,出了好多汗,还穿个大衣,宿舍里还有暖气,生怕不能把自己憋死。”   苏填因手指勾了勾程恩骄的下巴,顿了顿,他还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烧到那样的地步了,难怪那个梦那么长,像走马观花地把人的前半生无用的历程给欣赏一遍那么痛苦。   他抱住程恩骄的腰,脑袋继续埋在人家的腹部上蹭着,这样的撒娇自己从前还基本上没有用过,程恩骄看起来很受用,提溜着他的耳朵揉了揉,只是嘴上还不饶人,“你现在讨好我也没用了,还做了噩梦吧,睡觉也不安慰,跟我说说,做了什么梦。”   苏填因打了个岔:“我现在有点饿呢,你陪我去食堂吃饭吧。”   程恩骄抽出李昀河的座椅坐上去,苏填因这才注意到舍友们都不在宿舍。   头还是很晕,他耷拉着脑袋看着程恩骄的鞋跟,程恩骄不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哄。   只好自己先去洗漱,起来的时候步子踉跄了一下,程恩骄伸长一只腿给他垫了一下,他扶着程恩骄的膝盖才没摔倒。   对上了镜子里自己苍白无神的面孔,他才更加具体的体会到程恩骄生气的缘故。   实在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头发翘的翘、油的油,干瘪的比稻草人的草根还硬,眼睛都烧的发肿,跟热胀冷缩的原理相反地缩小了一圈。   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不老实的法子,下巴上还闷出了几个小颗粒。   他叹了一口气,先泼了几瓢凉水到脸上。   头发立起来处于一个很难受的状况,他偷拿了陶虹的皮筋简单绑了一个小揪揪。   洗漱完后,苏填因走回去,程恩骄正在打电话。   他想了想,用沾过凉水的手碰着程恩骄的耳垂捏了捏,程恩骄凉的牙根一凛,抬眼扫着他,拽住苏填因的手腕往腿上带。   屁股挨到程恩骄的大腿,程恩骄对着电话那头说,“有什么事?”   苏填因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只好揽住程恩骄的脖子,程恩骄瞪了他一眼,两条双腿都打开拉长,是要借这个动作把人甩下去的意思。   苏填因哪里要依,这人还在生他气,这个时候放开,后面更不好哄了,两条手臂遂抓得更紧了。   电话不是外放,但苏填因也能听得清楚。   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程恩骄的朋友成少天。   两个人聊着工作上的事情,苏填因听不懂,只是听着听着心里猛然意识到是周内,还要上课呢,自己还没请假。   不过算了,舍友应该会帮忙请的。   内心里活蹦乱跳的小猫又端庄地坐了回去。   他还是很困,因为睡得太久不太能睡着,眼皮子闭上听着程恩骄的声音就很催眠,苏填因歪着脑袋靠到程恩骄的胸膛,他感觉自己轻了很多。   “对了,昨天怎么放我鸽子啊。”电话那头的人说。   苏填因贴得更近了一些,能察觉到程恩骄向下睨了他一眼,可是手依旧没搭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双腿还保持着敞开着的姿势,窝在程恩骄身上摇摇欲坠。   “我放你什么鸽子了?”程恩骄语气轻佻道:“我昨晚上就发信息告诉你不去了。”   成少天笑了两声,“那你也没说原因啊,是嫂子有事儿还是你自己有事儿啊,啥也不交代一声,兄弟就这么被抛弃掉了?”   嫂子。   苏填因顿了顿,这说得应该是他吧。   听这个意思是,成少天昨天约他和自己出去,但是程恩骄拒绝了。   下面程恩骄的回话也让苏填因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没谁有事儿啊。”程恩骄抖了抖腿,苏填因就随着动作掉下来,“他昨天不舒服呢。”   成少天嚷了几句,苏填因也听不到了,程恩骄应了两声,“行了,没什么事情就挂了吧。”   等程恩骄把手机收起来了,站直身子,面前的苏填因看了他一眼,有些发白的嘴唇慢慢吐出两个字:“撒谎。”   程恩骄双手插进衣兜里盯着他看了一秒,错开头走到书桌前倒水,“我撒什么谎了?你不舒服是事实啊。”   这时宿舍门打开,陶虹看到苏填因站立在宿舍正中间,直接就扑过去抱住,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吓死我了你,睡了整整一天啊,后面都叫不醒你,还请了校医院的医生看了我们才放心。”   苏填因无措地回抱住陶虹,在他的后背轻拍了两下,“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   李昀河往里站了点,把手里提着的打包盒饭递给程恩骄,也拍了拍苏填因的背,“没事儿,可别说谢谢,不爱听。”   王豪也跟着接嘴,“都是朋友,你可别谢。幸好有程哥,我们几个人都方寸大乱,左右上下瞎忙乎,程哥接了电话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处理,他也迅速开了车随时准备带你去医院,还好没事儿。”   苏填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又说了一遍谢谢。   舍友们抱着他问候着,最后还是李昀河开了口,“行了行了,都别烦因因了,大病还没初愈,我们刚从外面回来带进来的凉气可不要传染给因因了。”   暖心的舍友们这才松开他。   苏填因坐回自己的位置,硬板凳上贴心的放了一块枕头,一旁站着的程恩骄正在拆打包回来的外卖盒。   “吃吧,刚不是很饿吗。”程恩骄把盒子往他这边推了推,“那我走了啊,好一点了给我打电话。”   苏填因下意识站起来,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没有避着舍友,勾上程恩骄的手背,“我们周五能见面吗?”   程恩骄笑了笑,“你想,当然就可以,不过我可能有些忙。”   这句话说完,程恩骄的手机又响了,他拿着手机往外走,指了指电话看向苏填因,意思是之后电话联系。   苏填因追了两步又停下来,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舍友们七嘴八舌,一窝蜂的乱喊,“程哥再见,有空来玩啊。”   程恩骄点头应着,关上了门。   回到书桌前看着清淡的饭菜,没什么胃口。   明明刚刚和程恩骄在一起的时候还觉得很饿,看到馒头和粥都觉得可口,人一走,自己这心又空落上来。   舍友们都非常人道主义地没点那种味大的、能勾起人馋虫的饭菜,就是很普通的炒菜炒饭。   王豪打开了一部下饭剧,帮人回忆着事情的经过,“真的很吓人,你睡到下午两点多还没起来,陶虹就去喊你,摸到一脑门子汗,你当时那个状态……感觉就像发癔症,我们连着几个人都叫不醒你,都没处理过这事儿的经验,打算要打120了,又听到你喊程哥的名字,后续就是我和程哥联系了。”   陶虹也心有余悸,说句不好听的,他真的很怕苏填因出现什么意外,那种叫不醒的回忆他不愿再来一次:“程哥和你是真的好朋友啊,电话里都听出他声音不镇定了,可还是有条不紊地告诉我们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啊,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很无用。”王豪补充道,“最近的医院救护车赶来估计还没程哥快,他就用了十分钟不到,我们中间还请了校医来看你。”   舍友们尚且这样担心他,程恩骄是否也面对唤不醒的苏填因感到恐惧。   他叹了一口气,握上塑料勺子的把柄,“你们怎么无用呢,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就死了。”   李昀河很不爱听,立刻就“啧”了一声,“不许胡说。”   苏填因就不再说了,扭头挖了一勺粥塞到嘴里。   他不太清楚程恩骄怎么会突然地对他产生抵触。   是抵触吗?苏填因不知道是否该用这个词去形容,可是程恩骄好像对他爱答不理了。   他原本以为程恩骄生气是责怪他没有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可后来发现不是。   至少昨天晚上不是。   程恩骄确实在撒谎,他推辞成少天的理由是自己不舒服,可程恩骄昨天并不知情。   那为什么不带自己去见朋友呢?   昨天不行,今天不行,那明天呢?   他又挖了一勺粥,强撑着开嗓子咽了下去。   好好吃饭了,希望程恩骄不要生气了。   我很努力地在哄了。 第68章   司域这个人说话向来算话,苏填因感冒症状还没有好,这期间就已经收到无数消息以及电话,拉黑、开启飞行模式都无济于事。   那人就像讨厌的没头苍蝇一样一直追着苏填因跑,嗡嗡得他脑袋更疼,这一个星期的课也不知道上了些什么。   他把苏填因恶心了两回,苏填因不会给他恶心第三回的机会。相比之下,现在更让他困扰的事情在于,程恩骄不理他。   或者更精确的说,是不想理他。   要说不理,可能也不准确。   苏填因的消息程恩骄都回,就是不会回得那么紧密,也不会那么甜蜜,像是苏填因可有可无一般。   拨过去的电话也不会落空,而且接的还很迅速,对他的一日三餐、喝药情况,关怀问候一个不落。   可就是很简短,很冷淡,让苏填因感到非常没有安全感。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万事万物都有因,他自己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因”,填补不起来那个坑,心情会很焦躁。   像是如此焦躁不安、脚不着地的心情他过去花了很多时间来调整,可这次的不安是前所未有的凶猛。   他不想失去程恩骄,和程恩骄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很快乐。   程恩骄很帅气,很可爱,也很可靠,是天空中最大的云,无论阳光还是雨水,他都会统统包容。   那个因一定要找到,这样的冷漠不能坐以待毙。   就这样不知道挨了几天的刀,终于忍到了周五。   苏填因迫不及待地跑出校门,打了个车就往程恩骄的报社跑。   直到看到报社的门,苏填因的心跳才平稳下来。   他揪住手指,靠在人行道上停列的一排排共享单车上。   这里有阳光,照得人浑身舒畅,鼻腔都通气了。   时间赶得差不多,苏填因等了几分钟就看到程恩骄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出了报社大门。   只是,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漂亮、年轻,也十分有涵养的女士。   “那下一期就按你的想法来吧。”林映踩着高跟往台阶下面走,跟程恩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挺有意思的话题。”   她眯着眼睛往前面的马路看了看,“你家好像就在这附近,没开车吧,我送你回去?”   程恩骄笑了笑,摆了摆手,“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林映顿了顿,最前面一排荫庇的树下站着个男生,虽看不清楚脸,单只从轮廓上也能看出来长得很英俊。   “那好吧。”林映只得道,“祝你周末愉快。”   程恩骄随意点了点头,径直朝向苏填因走去。   许是许久未见,苏填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低怯地抬起眼睛上上下下把程恩骄看了个来回,最后拉住对方同样冰凉的手,在上面轻搓着,使了点力气往自己怀里带,抱住了程恩骄。   程恩骄就是心再硬也受不了自家男朋友黏黏糊糊地抱上来,他发出了很轻的笑音,苏填因捕捉的很迅速,也没管周围有没有人,在程恩骄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可想你了。”苏填因浑身哪里都不得劲,感冒后遗症就是这样,压根就没有好透,连垂下脑袋亲吻都会感到一阵眩晕。   “想我了,这一周没个电话。”程恩骄不是在发问,语气比苏填因小学时候写流水账记叙文还要寡淡,苏填因还是吓得一抖。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越是危险的事物就越是要靠近,让剑刃刺破心脏划开刀口,流淌出鲜血淋漓还要央求着前方的荆棘为其舔舐伤口。   拉开的手断开,苏填因跟在程恩骄身后,踩着地上刚刚生长又不太顽强的翠绿色叶子,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哪里没有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想搭理我的。”   程恩骄笑笑,阳光从树荫的间隙匝过来,叶子高大的树冠剪影遮住他们的脑袋,让影子的脚步同行。   程恩骄的这个房子苏填因来的次数很少,每次来通常就是灌了几口水就走了。   房子的布局跟上一次来相比没有新的变化,这一点的“不变”让苏填因久违地感到心尖上浸着甜意。   除了卧室里的床铺有点乱,周围摊着很多书。   苏填因进门后又被强迫着喝了一杯子的热水,程恩骄还是不理他,那杯水下了肚,程恩骄就进卧室脱了最外面的羽绒服。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套没有开封过的新睡衣。   “一会儿洗完澡了换上。”程恩骄言简意赅。   苏填因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视线怎么也对不上。他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地把睡衣拿上,去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的时候拿毛巾擦头发,侧边的墙壁上,程恩骄倚靠住,双臂环胸地目视着天花板。   苏填因出来的时候有点被吓一跳,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了一大堆。   闪得太快,唯一抓住的就是……   程恩骄不是在看他洗澡吧。   看到他出来,程恩骄终于盯着他看了进门后的第一眼,他把手里的一个小瓶子抛过来,苏填因接住,发现是一瓶缓解鼻炎的药。   没等他说谢谢,程恩骄又把吹风机递给他,这之后就不看他了,独自进了洗手间,还挂上了锁。   盯着磨砂门看了半晌,只有昏黄的暖光灯洒在门上,别的什么也看不清。苏填因只好挫败地进了房间。   他简单随意地吹了下头发,不是不想好好吹,实在是手臂高悬的勾住吹风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药瓶是一个小喷雾,苏填因鼻炎复发最常用的药就是这个品牌。   相比程恩骄的贴心,那些冷漠反而可以一言以蔽之了。   喷药的时候要仰起脖子,感受到略微辛辣的药液从鼻腔下滴,直至落到舌苔上,印上一片苦麻。   苏填因呛了一口,身后忽然贴上一道湿润的身体。   程恩骄顺着他仰头的姿势卡住他的脖子,没有用力,四根手指敲打着脖子上的经脉,苏填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嘴里的那种苦在舌头上久久不能化开,他侧拧着身体要绕开程恩骄,准备去洗手间把那股苦水吐出来。   程恩骄不由他,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食指就吞并进他的口腔。   舌头经不起考验,略微被挑逗一下,喉咙就提前敏感地干呕,一滩苦水就顺着滑入程恩骄的指缝。   程恩骄还是不说话,好像刚刚那样去挑逗人的不是他。   反观苏填因脸红脖子红,因为被手指顶的呛到,眼底还可怜巴巴地充盈着眼泪。   程恩骄把手收拾干净,进来后就没再管苏填因,自己先躺到了床上。   休整两天之后,又忙了一周,这漫长的一周内,只有今天是松了气的。   只有见到苏填因的那瞬间,牵上气球线的心脏才落了回来。   忙工作的事情不至于让程恩骄烦,真正烦的都集中在自己想要知道又无法知道的事情上面。   他先从最基础的渠道多方面了解了司域这个人,发现能和苏填因有联系的也就在初中那个时期,剩下的时间段,两个人都在不同的学校读书。   司域的家里很有钱,是属于富二代公子。高中成绩别的都平平无奇,在生物竞赛上却很不错,拿了国家级的奖项,凭借这个报送了大学。   程恩骄又去司域的大学官网上搜查这个人,发现此人已经被勒令退学,给出的官方理由是长期夜不归宿、学业荒于嬉、对老师同学出言不逊,为人品行不端。   除此之外别的资料也没办法搜寻到了,程恩骄又去查司域家的企业,主要是连锁的酒店,过去几年直至今天一直都运行的很平稳,程恩骄看不出来有什么蹊跷。   最后他只好把重点聚焦到所谓的退学理由上面,学校没有给出具体缘由,粗略的概括为“打架斗殴、不尊师重道”。   他也不知道就这么顺着查下去能查到什么,真的查到了什么,又是否能以此类推猜到司域和苏填因的争执,总之他没有再查下去。   他始终希望自己和苏填因都处于同样的平等位置,苏填因总是在藏自己,蝉翼崩断也不愿意“吱”一个字。   程恩骄不喜欢这样。   或许人就是容易对亲近的人贪得无厌,可是苏填因在他这里不是任意一人,他就是自己最爱的、最喜欢的、最善良的男朋友。   如果可以瞒着任何人,程恩骄希望那个任何人不包括自己。   况且他都叫自己“宝宝”了。   苏填因无措地站到一边,那张大床一侧是被子,另一侧是书,程恩骄一躺上去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男人已经闭上眼睛,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苏填因把堆在一旁的书都摞起来放到一边,跪趴在床边,胸膛下倾,想听那阵呼吸声。   脖子突然被环住,程恩骄单手下压,携着他的上半茬身子撞到胸前。   苏填因吸了吸鼻子,就不知怎么的,心中的委屈急切地上涌,一股脑地砸过来,等意识到自己在哭的时候,泪水全部滂沱到程恩骄的腹部上。   程恩骄眨着眼睛,安静地看他哭了一会儿,最后用手背蹭了蹭他发红的眼睛,“怎么哭了。”   他转了个身,苏填因被他抱着侧摔到床的左边,男人像哄小孩儿似的轻拍他的背,“哭什么呢。”   苏填因噎了噎嗓子,因为鼻炎的缘故,他一哭鼻子里面就没什么空气,得抽身通好几遍才感觉到鼻子内腔不再那么干燥。   “怎么连你也不理我。”苏填因坐起来,合适的睡衣热乎乎的跟身体贴合。   程恩骄摸着他的眼睫毛,声音有些下沉,“也?”   他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盖到苏填因还湿漉漉的头发上,转过身拿了手机不再看他,“是我多嘴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苏填因愣住,从这句话中体悟到别的言外之意。   不是生病这样的事情,是那种超过程恩骄预想的心理范畴、比生病还要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轰——”   骤然冒出来的冷意从脚底板迅速席卷到他全身,还能有什么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   苏填因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他脑子现在一思考事情就头痛欲裂,身子往前挪移着靠向程恩骄的肩膀。   程恩骄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手指飞快地和对面的人打字沟通。   他不由得想到了今天接程恩骄时,一起见到的那位女士。   苏填因当然不会觉得程恩骄会和那位女士有别的关系,那么究竟因为什么而感到不安。   恍惚间好似被一个看不见的泡泡盈裹住了,别人都可以正常自若地聊天,唯有他戳破不了那个泡泡,被泡泡带着飞得更远,直至看不到人间地面。   他很羡慕人与人交往时松弛的状态,自己紧绷的心理防线永远不会崩塌、永远高高筑起。   “你在和谁聊天啊。”苏填因犹豫了下,揪住程恩骄的衣袖晃了晃。   说罢,又急忙补充,“工作同事不方便说就算了。”   程恩骄放下手机,看他一眼,挑了挑眉,“你猜啊。”   苏填因揪住衣袖的手更紧了点,他试探着问:“是今天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位姐姐吗?”   程恩骄被他这个称呼给逗得忍不住笑,“怎么叫上姐姐了。”   “你猜。”程恩骄说,“或者交换也可以。”   苏填因皱皱眉,道:“我猜不到。”   “那就交换。”程恩骄冷下声音,手臂使了力气拖住苏填因的腰往下拽。   他用眼神扫视着自己腹部以下和苏填因的眼睛,掌心在苏填因还未完全干的头发上摩挲,“吃吧。” 第69章   苏填因很小的时候就戒糖了,怕对牙齿不好,只会偶尔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被妹妹缠着吃一点幼稚的、粘牙的大白兔奶糖。   他已经完全地过了吃棒棒糖的年龄。   嘴唇再次沾染上棒棒糖,糖心裹进嘴里,首先就感觉到舌头被糖上的粘液和花纹一刺,有点喇舌头的意思。   非常像家里的椰丝舌头蒙进苏填因的手心里舔来舔去,留下一滩黏糊糊的痕迹,亦或者是校园里不怎么亲近他的流浪猫,在他喂食的时候,舌头上的倒刺划过他的指尖,有些辛辣辣的疼。   人会因为太久没吃过一样东西而感觉到陌生吗,苏填因认为是会的。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苏填因在极度不安的时候新生了一种贪念,我要的瞬间就是这些,那些过去的糟糕的回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我只要程恩骄爱我,非常地、专注地爱我。   是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嘴边抑制不住的口水顺着大腿下滑,苏填因顿时非常愧疚,慌不择路地乱擦一通。   程恩骄温热的手指划过他的嘴唇,舌尖重重地碾压在他的下嘴唇上,嘴里那些糖心的唾液就这么倒置在程恩骄的手里。   程恩骄的眉是紧拧着的,手指按压的力道是又轻又重的,苏填因下意识把眼睛在程恩骄的腹部上蹭了蹭,他再次抬起头,对上了程恩骄那很温柔的眼睛,里面充斥着苏填因看不懂的情绪。   “真的是……”程恩骄下手更重了点,指腹移蹭着挪到他的下巴,往上抬了点,“你跟只小花猫似的,主人喂你饭你不老实的把身上的泥土到处乱扔,邋遢小猫。”   这声音好似是悠长的喟叹,比山谷里的回音还要急还要远,苏填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困了,竟然辨不清那些声音的来源。   苏填因这个瞬间很想哭,但是眼睛过于酸涩,流不出什么眼泪。   亲密的语调和前面程恩骄半强迫的惩戒声音完全不同,他仿佛置身于快要迅速坠落的时刻,最后稳稳地被悬崖上的树枝勾住。   只剩下心跳打鼓似地弹鸣,还有澄澈的心脏彻夜不熄。   眼睛里凝结着最干净的情谊,爱与热烈都被浓缩其中,再不想纠结过往了,苏填因反悔地极其迅速,什么司域什么迷茫的少年时代都统统远去吧,他只要眼前抓得住的真实。   苏填因环住程恩骄的腰,“刚刚是惩罚也是奖励吧。”他强制性地勾住程恩骄乱跑的手指贴到自己的心口,“原谅我吧,我不是你的小猫吗。”   程恩骄沉默两秒,终究是抵不住苏填因的撒娇,他同时也看出来了,这种忽远忽近的“冷暴力”会让苏填因不安,但这种惩罚不是单向的,他是双向命题。   程恩骄很爱,所以那种不安也会放大到他的身上,他也会很心疼。他不希望在苏填因本来就不舒服的状态里继续加大砝码,让自己也成为令苏填因不安的凶手。   “是的。”程恩骄晃了晃他的手腕,用自己的手作为圈口丈量苏填因手腕的粗细,“我跟那个‘姐姐’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的上司。”   苏填因眨了眨眼睛,这才突然意识到是程恩骄在解释前面自己纠结的问题。   “知道啦。”环着程恩骄的手臂更紧了点,苏填因仰头在他的锁骨亲了亲,似乎是在强调,又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出轨的,对不对。”   程恩骄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他拿过一旁的毛巾,把床边的书拨远了一点,在苏填因还半湿的头发上擦着,“你有没有可能都不如你家的小狗听话,我想椰丝应该会自己擦干净自己的毛吧。”   椰丝确实是一只非常具有灵性和听话的小狗,苏填因想,我比起它应该也不差的。   厮混了一下,这个澡有点白洗了,还出了点汗,房间里热乎乎的,苏填因还是被勒令着重新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再回到卧室,发现程恩骄的眼睛闭得很紧,睫毛都不颤巍一下。   苏填因拿过手机,发现前面洗澡的时候来了一通电话,这通电话是被短暂地接了起来又迅速挂掉的。   放在平时苏填因并不在意,可他现在一见到同城的电话号码就打心眼里发憷,他握住手机的手出了汗,程恩骄不知道司域这个人,电话也没拨通几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理论上是不会被发现的。   他的紧张心情不知怎么的唤醒了程恩骄,程恩骄半睁着眼睛,声音低沉:“刚刚接了个你的电话,我一出声那边就挂掉了。”   苏填因略微察觉到腿在发颤,他暖呼呼地黏上程恩骄的怀里,吸了几下鼻子,“是骚扰电话吧。”   程恩骄好似还在昏睡,揽住他的肩膀轻哼了一声:“是吗。”   不管是不是,现在都不重要。   苏填因压着他的睫毛,开始哄睡服务,他也知道这一周程恩骄很忙,很辛苦,他希望程恩骄能做个好梦。   哄睡的技巧应该还不错,苏填因自己都被自己哄睡着了。   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透底,换成程恩骄的手机在震动闪烁。   苏填因慢慢地绕过程恩骄起来,他点了个外卖,这才拿过程恩骄的手机查看消息,主要是怕有什么要紧的工作耽误。   相比他自己,程恩骄的警惕性就多了,手机设了两重密码,苏填因不知道,就没贸然尝试。   只在解锁的界面上看到了最先、被顶到最前面的消息。   【畅书亦】:想好了没有啊,来我这边工作呗,就是谈个异地……   剩下的就看不到了。   有点看不懂。   是有新的工作地点安排吗?   他正沉思着,后面的程恩骄醒了,看到苏填因在发呆,程恩骄先是一笑,然后拿过手机解锁,“吃什么,我点个外卖吧,要不然就是让超市送食材来我给你做,最近忙得也是每天吃食堂……”   “我点过了。”苏填因说。   猜来猜去的没意思,程恩骄有什么想法应该都会如实告诉他的,想通这一点再去直接问就没有那么难了。   “你后面是有什么出差的工作安排吗?”苏填因问。   程恩骄看他一眼,把手机翻了个个儿,“怎么这样问。”他说,“我们报社没有出差的计划,我的朋友,畅书亦,有机会介绍你和他认识。他是在南方那边成立了很多文学工作社,很希望我过去帮他忙。”   窗户的缝隙没有关紧,丝质的窗帘掀起一角,携来一小片冷风。   苏填因抱住自己,“那你会去吗。”   程恩骄脱口而出的“不去”顿住了,转而变成,“会考虑一下,我过去的话就是入股了,有点自立门户的意思,工作和时间安排会更自由一点。”   苏填因愣了愣,捏住自己发红发痒的耳朵,“那我们……可能就要谈异地恋了。”   程恩骄笑了,抽开床头的柜子,拿出一包新的烟盒,磕出来一根烟点上,嘴唇刚吸了一口就拿下来:“是有这个可能。”他转头就说,“其实取决于你填因。”   “取决于我?”苏填因是真的困惑了,烟枯燥的香气袭进苏填因的鼻子里让他呛了两下。   “是我没有安全感。”程恩骄掐了烟,缓缓道:“关于你的我很多就不知道,所以我会很难过,很没有安全感。”   “我有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我做得不够好,然后你才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程恩骄捏住他的手腕,指缝贴着他的脉搏。   不是这样的,苏填因摇头,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的家庭、我的朋友、学习生活你都知道的啊。”苏填因这个时候就变得很痴呆迟钝,脑子一片片白光闪过让他抓不住要点,“是出柜这个事情吗?我已经在铺垫了……”   “嘘。”程恩骄竖起手指立在自己的嘴唇,安抚意义地让苏填因立刻就噤声了。   “是你的悲伤、你的痛苦、你的过去。”程恩骄笑着撸了撸他的下巴,“如果你说没有,那我不信。”   门铃响起,外卖员在门外大喊“外卖到了”。   程恩骄拍着苏填因的背,起身去开门了。   这只是他的一个尝试,一个窥到苏填因眼里的不舍乍然冒出来的想法,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他不舍得让苏填因不安,也不舍得用“冷暴力”去夺得他人不愿说得心酸往事。   只能说苏填因遇到他也是一种不幸,他就是这么恶劣地要知道苏填因的过去,那些痛苦无论是否能同担,他都要知道。   程恩骄承认自己的卑鄙,他不能让自己于心不安,就只能转变身份,把苏填因给吊起来,让对方不安。   “点的都是辛辣的。”程恩骄看着还在出神的苏填因,“胃吃得消吗?”   苏填因回过神来,难得呛他:“嘴里都是苦的,吃点辣的消消味儿。”   “总不能点甜的吧。”苏填因扯住他的衣摆牵了牵,有点怨气地卷了卷,弄得皱皱巴巴的。   程恩骄眼神含着笑,“苦了下次就多吃,吃习惯了就好。”   怎么说呢,利用苏填因纯真的善良和愧疚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效果怎么会出其不意地很奏效。   自己最先还是用错了方法,白白折磨了自己一个星期。   是的,就是这么双标和贪得无厌。   --------------------   跟等更的读者说一声抱歉,之前回老家了有点忙TT回来之后又有一点卡文,捋了几天的大纲才开始下笔~这篇也确实快要进入尾声啦,所以想要好好收尾一下,就搁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向所有等更的读者表示谢意,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催更是我写文的动力,真的非常感谢!填因:谢谢姐姐们等我,窝在努力和恩骄不吵架呢(委屈) 第70章   苏填因最开始并没有把程恩骄的话放心上,毕竟有时候程恩骄是真的很会捉弄人,特别是在戏弄他、调侃他这方面,程恩骄总是游刃有余的。   逐渐更深的意识到程恩骄是真的在为他们“异地恋”做计划,已经是两周之后的事情。   他们从表面上来看已经和好如初,随着苏填因的病痛结束,那些不愉快似乎也都消迩,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也让苏填因对那段记忆健忘起来。   甚至他都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争吵究竟是什么缘故。   春天的气息更浓了,对于鼻炎人士最亲切的感知就是鼻子变得更通畅,不会随时随地堵起来。   同样也变得敏感起来,碰到植物的种子就会发痒,然后不停地打喷嚏。   阳光不会刺眼,是一束一束扎下来的,活泼泼的,照到背上是最舒服的角度。   苏填因站在路边,陶虹陪着他站在一边,垫着脚尖殷切地望着。   “好紧张好紧张,实在是太久没有见面了,可想死我了。”陶虹的目光落在远处,苏填因随着他的视线落点望去。   人行高架桥的那边是更挤的车流,分岔的路口让不同的车辆错落有致地转弯直行,看着这些原本因红绿灯汇聚在一起的车辆,在刹那间就分离了,好像只是因为道路不同而分开,实际上会不会也是因为前进的方向不同而聚散离合呢。   程恩骄的家变得不再陌生,新学期开始后教学进度逐渐不再那么匆忙,转而在实践上花费的时间更多。   进入大三查寝就不会那么苛刻了,不必要求夜不归宿还得请假,因而近来好几个夜晚苏填因都化身成黏人的烦人精,自觉地留宿在程恩骄的家里。   烦人精的称号是程恩骄额外赋予给他的,因为是笑着说的,苏填因认为这是个爱称。   尽管程恩骄说得语焉不详,苏填因还是在宿舍里坦白自己已经有对象了,舍友们都很惊讶,特别是另外一个单身人士王豪同志,非常地不能够理解:“三点一线的学霸闷不吭声地谈了个女朋友,还有没有天理。我积极地融入社团,努力搭讪,到头来还是母胎solo一个,我太难过了。”   可舍友们都很善良,也都为他的生活有了一个新的旅程、迈入了一个新的台阶感到兴奋,纷纷地向他表示祝贺,他们都先把单身人士抛掷一边,陶虹提出了一起吃饭的想法,“让我们见见呗,你也不用害羞,我女朋友过几天也要飞到这边来看我,女孩子在一起聊天,很快就熟悉了。”   坦白有对象的事情是很突然的,不过相比坦白对象是男的这件事情,那还是没有难度的。   不知道是不是和程恩骄恋爱有小半年了,他的一些脾性也学到了程恩骄的精髓。譬如出柜这件事情放在他的性格上肯定是要瞻前顾后的,可如今他可以不用思考,不用顾忌别人的看法,只是很平淡地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说出来的那瞬间简直毫无疑问地被爽到了,没有完全松口气,半口气也吐得差不多了。   苏填因把这件事情一字不差、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程恩骄,顺便做出了一点不太符合他性格的事情,他添油加醋地做了些补充,有点浮夸的把程恩骄夸得天花乱坠。   程恩骄笑着听他讲完,然后半秒都不停顿地前倾身子堵住他的嘴,舌尖传递汗水、唾液和喜欢。   苏填因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得有些……荒淫,是这个词语吗,他有些愧对于自己起初对文学的热爱,很多和程恩骄亲密的瞬间他都不能找到适当的语言来形容自己。   是很渴望靠近的,亲吻会把那些羞赧的情愫过渡给他,他希望自己所说的话可以让程恩骄感到“安全”。   可是程恩骄擦了擦他的嘴角,扬出来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他转过身去转了转手里的桌子上的黑色签字笔,文学人工作的地方有些乱七八糟的,程恩骄又是非常懒得收拾的人。   很奇怪的,那颗被甩出去的墨点刚好浸透在一张白色的纸张上,清晰地一眼能看清法人的名字和文学社的地址。   注意到苏填因的视线,程恩骄侧了侧身挡住桌子,把桌上的纸张用一本书垫到最下方,流露出了很伤感的神色:“填因,我很开心你愿意在你朋友面前介绍我,可我还是觉得很害怕。”   苏填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那种所谓的“安全感”,他并没有很好地传输过去。   这就像是一个隐藏炸弹,时不时地在他心底戳几下,响起倒计时的声音。   更绝望的是,苏填因不是傻子,他隐隐约约地参透到了程恩骄的真实意思,如果出柜这样的事情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情感,那就要苏填因更不敢说的秘密才能以一抵一。   他的欲言又止、几次张口的彷徨,其实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道路单侧的车辆顺着昨天下雨的水坑驶过,激起暖风和冷意,苏填因穿的是米白色的条纹裤,脏灰的水迹落在他的裤子上,成了泥点。   手臂被轻轻一挑,苏填因猛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说出这三个字苏填因都有点讶异了,实在是很淡的语气,简直像是翻版的程恩骄,他于是立刻转变语调,拖了点长音再说一遍,显得耐心一点,“怎么了?”   好在陶虹一直很粗糙,他拉住自己往后拽了点,笑着道,“刚发了好一阵的呆吧,我说话你都没搭理我。”   苏填因定了定神,“是在发呆,你刚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下周就放清明假了,问问你和程哥准备去哪里玩啊。”陶虹又开始话痨,“感觉本市的清水镇可以,新开发的吃喝玩乐一体的农家乐,刷视频看着体验感很足,我和小时就准备去那里玩。”   程哥准备飞南方。   不带他一起的飞去南方。   小时是陶虹的女朋友,两个人是感情非常稳定的小情侣,从高中携手到大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个人还是因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每一分都很重要的”高考展开了异地恋。   苏填因听着陶虹对清明假期的安排,有一点嫉妒。   程恩骄未必是清明就要去南方,可他真的是等不到清明节之后了。   他不愿再见到程恩骄难过的神情,换句话来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异地恋也不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展开,之后发生什么都将是未知数,他不可以承担和程恩骄有朝一日会分手的结果。   “哈喽啊。”苏填因被这一声惊得抬起脑袋,最近发呆的有些过于漫长了。   “哈喽啊!”陶虹张开臂膀,小时就直接蹦到了陶虹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陶虹甚至开心地把小时抱起来转了个圈。   小时瞥到一旁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锤了锤陶虹的肩膀,陶虹将她放下来,小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下头发。   陶虹搂住苏填因的肩膀,给小时介绍,“这是我们宿舍团宠,就我叫他因因你之前还吃醋的那位。”   小时估计没想到自家男朋友缺心眼到这种程度,非常尴尬的撞了下陶虹的腰,“别听他瞎说,我那时候估计是心情不好……情绪有点敏感,刚异地恋。”小时扬起脸,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叫陈斯时,你也跟陶虹一样叫我小时就好。”   苏填因点点头,“小时,初次见面,你好。”   后面就没苏填因什么事情了,他今天出门主要是换一个电话号码的,虽然大家对他要换号码这件事情都表示了疑问。   特别是程恩骄,盯着他的时间过久,让他完全扛不住,最后竟看着他一直笑,笑得苏填因只好把视线避了又避。   “换吧。”程恩骄这么说,“换的理由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苏填因面色都发晕,真不知道程恩骄看出来了什么,司域这个只活在他短暂的黑色阴影里的人他谁也没告诉,他敲碎了脑袋只能推测出来自己是不是半夜说梦话无端吐露出来的。   那天只好端膝趴在程恩骄的腿上,再次做了自己不太擅长的事情,到最后肚子都有点疼痛,给了一个苏填因自己都不信服的理由:“我不喜欢我的尾号数字,不吉利。”   “你要去哪儿换号码啊。”陶虹牵着女朋友的手,慢悠悠往前走着。   要不说陶虹被誉为他们宿舍的老妈子,实在是贴心的过分,路上跟女朋友甜甜蜜蜜也不忘记保持步伐的同步,坚决跟苏填因走到同一条线上。   “就前面的营业厅。”苏填因随意往里一指。   “那挺好的,不远,我跟小时来唱歌,李昀河他们一会儿也来。”陶虹停在一家奶茶店前,“我去给你们点杯奶茶,你们在这儿等等我。”   唉。   苏填因口出狂言的次数虽然增加了,但也架不住他本身是个铁打的社恐人。   他把手插进兜里,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几乎是同时和陈斯时开腔:“那个……”   “哦,不不,你先说。”陈斯时率先发挥了大学生优良的谦让品德,苏填因晚了一步,便只好顺势搭话。   “你是哪个大学的啊。”苏填因问。   “害。”陈斯时笑了,很大方地笑,笑起来简直跟陶虹一模一样,是标准的情侣笑,“就你刚刚不想说话又要说话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问出什么惊天问题呢。”   “我是南师大的。”陈斯时回答,“多考几分就好了,这几分可是飞机来回四五个小时,票价将近两千多块,像我们这种大学生,甚至是贫穷的有时候坐不起飞机只能坐高铁和硬座,那算下来又是几天几夜的等待。”   陈斯时似乎是在感叹,也似乎是在感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异地恋是真的难熬,所以我最开始才会吃那种很奇怪的醋。” 第71章   异地恋。   这个词再次重新敲打上苏填因的心脏,发出沉痛的低鸣。   他看着陈斯时略微遗憾的笑容,又转身去看陶虹买奶茶的背影。   在彻底的明晰自己的心意,选择和程恩骄在一起后,他没有想过异地恋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打心眼里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们之间,或者是已经很久之后了。   那时候苏填因可能已经毕业,可能研究生也已经读完了,顺利的进入一家公司当上了容易秃头的程序员,程恩骄或许会因为工作变动,两个人举家搬迁。   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怎么一眨眼,“异地恋”这种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乍然蹦到他眼前跳来跳去。   并且程恩骄看起来很坚决,他好像拦不住。   怎么就在他现在走也走不开的学生生涯里,怎么就在他很喜欢的时刻想着要离开。   苏填因叹了口气,捏紧了手机,塑料手机壳上不知不觉地缠上他的汗。   他看着陈斯时,问道:“我有点不太懂……所以有一些事情……想要来请教你。”   “请教?”专注欣赏男朋友背影的女生有点震惊,“不不不,用不上请教这个词,你直接说吧。”   她开了个玩笑,“我男朋友最好的宿舍因因宝宝提出的问题,我一定义不容辞。”   苏填因被女生调侃的那个称呼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温声说,“跟男朋友有点矛盾了怎么办?”   “男朋友啊。”陈斯时接着他的话往后说,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个关于对象的称号带来的震惊也不逊于她的调侃,又重复了一遍,“男朋友?”   苏填因眨眨眼,点头再次肯定。   陈斯时接受良好,很快就出谋划策,“我觉得甭管男朋友女朋友,谈恋爱都是相通的,你要找准他的命门,如果是你惹他生气的,就要找出问题跟他道歉,如果是他惹你生气,但他又不想主动和好……”陈斯时犹豫了一下,很肯定地说,“那这个男朋友可以不要了。”   苏填因抓紧时间澄清,为男朋友正名:“是我惹他生气的。”   “这样啊。”陈斯时点点头,扫了一下他的脸,道,“如果是你的话,惹他生气也应该他来哄。反正就是,恋爱就是要真诚,你直接跟他道歉吧。”   如果道歉有用,那就太好了。   陶虹提溜着奶茶走过来,陈斯时靠近他,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话,“就我的知识储备啊,男朋友的话,色诱会不会更好一点。”   “怎么了?”陶虹把奶茶分给他们,手指了两个人,“背着我说什么小话。”   陈斯时冲苏填因眨眨眼,喝了一口奶茶,“没说什么啊,聊学习呢,你别管。”   今天这个聚会其实就是忙中偷闲,大家见见陶虹的女朋友,聚个餐。   王豪去社团了,这个聚餐本来是要宿舍所有非单身狗都出动的,特别是李昀河,很是意犹未尽,咂摸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半年前的篮球赛两个人就暗戳戳对上眼了,嚷嚷着叫上哥夫。   大学生嘛,就是很爱凑热闹给祝福的。   不过程恩骄没能被苏填因叫出来,今天他的报社很忙。   大家原本说要换个时间聚,苏填因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别人原本的聚会计划,就依然按照原计划实行了。   坐到KTV的包厢里,被四周迷炫的灯光照得眼睛干涩,眼泪不停。   苏填因看着自己的手机号,他临时反悔了,这个电话用了很久,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去割舍。他开了强隐私设置,最近已经接收不到非联系人的电话。   陈斯时这小女生个子挺小,说话性格什么的也温声细语,没想到爱听的歌都那么奔放。   苏填因被话筒的“刺啦——”一声磨得耳骨发红,下一刻又听到非常豪放的嘹亮歌声,他先是被激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抬眼看着陶虹揽着陈斯时的肩膀,两个人深情对唱着又很羡慕。   真好啊。   他有些发飘地眯着眼盯着KTV的电子屏幕闪烁的歌词,压根就不知道发愣了多久,还是李昀河坐到他身边他才清醒过来。   “喝酒呀。”李昀河给他开了一罐菠萝啤,“今天程哥没来,我们聚餐就没人给你招架了。”   李昀河指的是半年前的聚餐程恩骄非常照顾他给他挡酒的事情,那次聚餐是真正意义上两个人开始靠近的契机,被人提到那个晚上,苏填因回想起来又觉得很甜蜜。   “接着啊。”李昀河撞撞他的胳膊,“没度数的,就跟汽水差不多,回去可别给程哥告状啊。”   苏填因惯不会拒绝人,他勉强接过喝了一口,确实跟汽水的味道差不多,就是鼻尖总感觉能闻到很轻的酒香。   “因因啊。”李昀河插播点了一首歌,转头嚷嚷着,“下首我来唱,你们小情侣唱得够久了吧。”   陶虹难得比平常的温和多了些活泼,乐滋滋地抱着陈斯时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啵”了一声。   苏填因和李昀河非常一致地站好了队伍:“切——”   “因因对象是有事儿,”陶虹挑衅地看他一眼,“不是说非单身狗局吗,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叫过来。”   李昀河摆了摆手,“别提了,上次鸽了她一回,记仇了,不想来。”   “看看。”李昀河道,“咱俩现在待在这里跟没对象也差不多,他俩太没人性了。”   苏填因笑笑,“你刚刚叫我干什么。”   李昀河顿住几秒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忘了,我就想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啊,上课老走神,也没之前积极了,前一段时间那广告推销的电话给你打得也太频繁了。”   苏填因放下那罐菠萝啤,张了张嘴又闭上,不太想说自己的烦恼。   那是自己该去解决的事情,他没有文学素养,很怕自己说出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让李昀河误会,朋友肯定是向着他的。   “想男朋友了。”苏填因实话实说。   李昀河半弯着腰看苏填因垂在地面地脸,下了诊断:“超绝恋爱脑。”   刚好迎上他点的歌,李昀河站起来拍了拍苏填因的肩膀,“别怕,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兜底。”   唱了一个半小时的歌,出来时天还没黑。   白昼变得更长,黄昏的天空也不再凉意浸透,弥漫着属于春日的微风。   “去吃顿饭吧。”陶虹牵着女朋友的手查询导航,“理应是按照流程看电影的,没想到啊,今天除了我你们都是单身狗,应该统统打包一起去跟王豪社交。”   众人没意见,女士优先的原则几人去吃了烤肉。   这饭吃得也没滋没味的,吃到一半苏填因发信息问程恩骄下班了没有,程恩骄回复还在加班。   好吧,今天真的是彻头彻尾地孤寡。   他只好告诉程恩骄,下班了记得好好泡个澡解个疲乏,今晚自己就不打扰了。   这条程恩骄没有回复。   果然是清明要来的迹象,下雨的痕迹都要漫长。   吃到快末尾了,天空中电闪雷鸣,是典型的大暴雨天气。   苏填因偏头欣赏着细雨滑落在窗畔,然后慢慢的,只在几分钟内,转眼间缩成一道道的雨柱,哗啦啦的雨在路边的道坎上掀起一重重此起彼伏的小波浪。   这雨太突然了,是天气预报也没办法精准汇报的突发事件,很多人都没有带伞。或者说,这个天气,伞也无济于事了。   路上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匆忙,洋溢着焦虑。   苏填因撑着下巴,很能理解,这边是大学城,靠近商业街市中心,因为人多车多,交通管制就比较严,还设置了很多的红绿灯。   打车还是网约车都不太方便。   “好大的雨啊。”陈斯时惊叹道,“不过还好,我们不着急吃,如果不想待在这儿了,我刚留意了一下,后面穿过廊道有个电梯通入商场,咱们可以完成看电影的打卡计划。”   是啊,今天可以不着急的。   苏填因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程恩骄还是没回,他打字的手停了又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   算了,感觉有点像查岗,罗里吧嗦地好像有点烦。   苏填因对烤肉不算特别热爱,吃了几口就没吃了。   左耳听着另外三个人聊天,多数是李昀河在说,分享一下陶虹的糗事,陈斯时听得很认真。   他再次转头看着窗外,雨没有减小的意思,按照他自己的分析,至少要持续一个小时。   从这个窗口望过去,对面就是车站。   大部分的路人都停在那里躲雨,可惜雨太大了,卷起来的风速过于仓皇,有些女生的裙子湿了大半,男士的裤子大腿以下也全部湿透。   春日的雨携带来的也是极速昏下来的天象,一瞬间只能看得到天空中唯一的白,那是放下来的闪电。   苏填因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车站旁支了个棚子,推着推车的老爷爷在卖什么,有点像西瓜。   路灯照下来那块红色格外耀眼。   这个景挺好看的,苏填因觉得很有意境,准备拿出手机拍下来。   他再定格一望,个高腿长的男人把手里的伞寄给了旁边的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士。   苏填因猛地站起来,顾不得礼貌跟餐桌上的人报备一声,绕过餐厅的前台,穿过躲在饭店门口屋檐下避雨的人群,大步地扑向程恩骄的怀里。   程恩骄没有一丝犹豫,很快地接住他,手掌从他的脖颈一路抚摸到腰际,轻轻地在他的腰上拍了两下,似是安抚,也似是抱歉。   苏填因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无论是过去小学遇到的老师,还是中学时期司域对他的欺侮命令,他都负隅顽抗地没哭过一次,现在,此时此刻,只是被拥住,被温暖包裹住,他就已经掉了眼泪。   雨丝从他们的头上降临到脸庞,划过嘴角,不停地往衣领里塞。   看得出来,程恩骄想要拉着他逃离这个能淋到雨的地方,不过苏填因还是快速地将头埋到他肩窝里蹭了蹭。   这样就看不出来他哭过了。   他抬起头,用衣袖拂了一把脸,偏头对上抱着婴儿的妈妈,怀里的小孩儿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痴痴的笑。   那妈妈拿着雨伞也看着他们两个笑。   苏填因有些不好意思,牵着程恩骄的手走进餐厅里。   好在是人多,大家都着急的四处张望着,这样两男子街头雨中相拥的照片看起来不会被发布到社交媒体上。   “呦。”李昀河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很是酸心,“现在好了,就我一只单身狗呢。”   陈斯时招呼服务员麻烦再添一把椅子,等他俩坐下来才说,“看你两个人,都湿完了,这么大的雨,就为了抱一个,不太值当吧。”   苏填因腼腆地笑,给大家介绍着,“我男朋友。”   程恩骄来了,这个餐桌上唯一一个不喝酒的苏填因就成了编外人员,程恩骄也没喝两个大学生喝的小白酒,陪着喝了半杯菠萝啤,他站起来,苏填因看着他的动作,真帅啊。   “不好意思啊。”程恩骄举起酒杯,“开了车,就陪一杯小儿科的酒,下次有机会好好陪你们喝。”   “行啊。”陶虹和李昀河站起来跟他碰了一下,“有的是机会,填因的男朋友我们还不能常见面吗。”   大家一起干了,陈斯时让服务员再上了几道菜,“今天我听陶虹说是非单身狗联盟呢,结果倒好,李昀河和填因都落单了,程哥不够意思啊,下次我们非单身狗联盟必须得再聚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填因听出来陈斯时有一点埋怨的意思。   他刚想解释,程恩骄就站起来继续倒了小半杯菠萝啤,“小时说得对,来,我和你喝一个。”   男人这么一说,陈斯时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么干脆的就认了?   小姑娘也不懂什么酒桌文化,拿着手里的菠萝啤跟程恩骄碰了一下,“要不就看看日历吧,人多也热闹,我还在这儿待个大半周的,看看能不能凑个清明假出来玩,天天上学我都快成尸体了。”   陶虹也起哄,“对对,昀河因因你们都看看,我们不介意你们当我的电灯泡。”   “滚啊。”李昀河喝了一口酒,“说不定是我和我女朋友更甜蜜呢。”   苏填因笑着听他们聊天,他的前额发梢被雨淋的重塑了发型,刘海儿斗立起来,很滑稽的样子。   晚上淋了雨还是有些冷的,饭店里也没开暖气,程恩骄脱了外套搭在他的腿上,笑着跟话:“现在是我和我男朋友更恩爱。”   苏填因傻傻的看过去,程恩骄的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感受到苏填因的视线,他也看过来,皱着眉扯了几张卫生纸给苏填因擦刘海儿。   点了的几道菜都吃罢,雨也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外面的行人少了一大半,现在还没走的多半是想等雨停。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程恩骄说,“如果还有别的计划就先做,我开了车,到时候把你们送到住处。”   “不了。”陈斯时擦擦嘴靠在陶虹的肩膀上,“本来想去看个电影呢,但是都是烂片,这雨半天也没停,烦得不想看。”   程恩骄接过苏填因递过来的衣服,手指擦过手心感受到冰凉,双手给他搓了搓,“那就我送你们吧。”   “填因呢。”李昀河站起来,“跟程哥回公寓吗?”   “没事儿。”程恩骄要去结账,被陶虹拦住,他只好答应,站在原地解释了一下,“我今天晚上后面还有事,把填因送到学校我就要走了。”   苏填因紧盯着程恩骄的眼睛。   稍晚了一点车况就变得畅通多了,陶虹和女朋友住在大学城的酒店里,程恩骄先送了他们,然后再送苏填因和李昀河。   李昀河看着车里的内室,跟程恩骄聊了聊车子的性能,还让程恩骄给推荐一下,后面两个人的说话苏填因就听不清了。   就喝了一点菠萝啤,这么容易晕吗。   “那程哥,我走了啊,谢谢你送我们回来,麻烦你一趟。”李昀河打开后车门,“那什么,我先走了,你们再叙叙旧。”   苏填因听着李昀河的话心底有些发笑,给独立空间的理由好蹩脚。   “行。”程恩骄说,“你快跑回去吧,外面还飘着小雨呢。”   苏填因手拉住车门的把手轻轻把了一下,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程恩骄开了锁,没有解开安全带,就那么侧身覆过他的身体,把车门拉开的小缝隙关上了。   苏填因再试着拉的时候已经拉不开了。   他心里做了好几个暗示,狂呼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正视着程恩骄的脸,“你待会真的还有事儿吗?”   “真的。”程恩骄看他一眼,从车下面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窗户透着小口,让烟雾飘散出去。   “我今天是真的忙,有一个广告文案策划出了问题,今天在跟那边交涉,这个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程恩骄说,“开了几个小时的会,一会儿回去还得磨。”   程恩骄把烟按在车载烟灰缸里,解开安全带靠过来,贴着苏填因的胸口,叹了口气:“很累。”   苏填因的心顿时变得发软。   他揉着程恩骄发硬的发根,给他按摩着太阳穴,“你今天好冷淡,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   “冷淡?”程恩骄说,“我是有故意的成分在,不过不是本意,我是真的忙。”   程恩骄坐直身子,车窗前面闪着大灯,雨刮器模糊地剐蹭着雨滴,眼前是朦胧的光线与绿色的香樟。   男人静默着,思考怎么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气氛才被戳破,“我很难对你硬下心肠,填因。”他声音很低地在滴答的车内回响,“只要你跟我说,我就什么都愿意做。”   底下的真皮坐垫软滑舒适,苏填因捏不着一点实际的东西,很是坐立不安。   可他就这样看着被光线描摹的面庞,心想,就是这半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   就是这个男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   就是他,我要他,我要他不再离开我。   苏填因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不清楚是被冷风冻的,还是在害怕畏惧。   去他妈的。苏填因自己都惊讶于这样的脏话在心底头一次脱口而出,他是真的无所畏惧了。   程恩骄就是他所有的勇气。   不管是哪件事情,是他最怕的司域也好,还是从前发生的不愉快,只要说出来,程恩骄将永远和他一起,他只要能看得见的程恩骄。   去他妈的异地恋。   苏填因发抖的身子随着他脑海里一波一波涌起来的脏话逐渐平静下来,他用手攀过椅背,触摸到同样发冷的手。   他和程恩骄一样,都是畏寒体质,都是很倔强的人。   程恩骄把窗户关严实,摸着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不要。”苏填因揪住他的手指,“还下着小雨呢,你一会儿还要忙,你直接开车走吧,万一感冒了,不能我们两个都遭殃。”   程恩骄挑了挑眉,撤开一只手,从车座下面掏出一把雨伞,看着苏填因惊喜的脸,他的笑更大方了,“我还有一把,拿了两把的,路上看着那婴儿太小了,就递了过去,小孩子生病是真的不好治。”   苏填因恍然大悟,“所以李昀河只能一个人在瓢泼大雨中奔跑了。”   “是小雨。”程恩骄纠正,“还得感谢他,我问他你在哪儿他告诉我的,下次要请他吃饭。”   “为什么不来问我?”苏填因问。   程恩骄说,“我不想跟你说话。”他摸着苏填因的下巴,苏填因的皮肤很好的,最近应该是没睡好,下巴都粗糙了不少,“可是我并不想让你受苦,也不想让你失望,我舍不得的。”   雨停了。   苏填因猛地起身跪在副驾驶上,他的上身衣摆因为前倾的动作,漂浮在空中露出了半截劲瘦的腰。   下一秒,程恩骄的唇被严严实实地堵住。   苏填因不擅长亲吻,这种在苏填因眼里比性/爱更亲密的事情,从来不是由他主导。   所以吻上去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万物都沉寂,只有苏填因嘴里淡淡的酒香和程恩骄嘴里稀薄的烟味儿缠绕着。   不难闻,散发出了奇异的荷尔蒙。   苏填因顿了顿,缠着程恩骄脖子的半臂搂得更加严实了一点,他有些粗暴地用舌头顶开程恩骄的嘴唇,很快舌尖互相触碰,余下的是亲吻的悸动。   还有咸湿的泪水。   --------------------   更啦。可喜可贺,填因会说脏话了。   另外最近大家都要注意身体,病毒传播的很快,去人多的地方还是戴个口罩~ 第72章   “早点干嘛去了,现在莫名其妙又来一个负责人揪着策划文案缠个不停。”林映恼怒地把一沓广告招标企划书、文案设计扔到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口树立的广告排也不幸免,林映进去前就已经被一脚高跟鞋踩破,程恩骄上前扶起来,走到办公室里善后。   这事儿严格来说不能怪林映脾气不好,实在是对方太过于胡搅蛮缠,在文案的设计和交接上出了很多问题。   有问题大不了就改,听起来事儿也不大,可就是这点“不大”被一个毛头小子紧拽着,扬言他们报社只是脑子一根筋,呈现出来的文案和他们酒店经营的理念完全相形见绌、背道而驰。   林映不算脾气特别好的女老板,先是虚心改动,可这一改起来又没完没了,而且按照对方的那意思,反而是越改越完蛋。   那你这么瞧不起,这么锱铢必较,是我们小作坊的能力不对了,取消合作便是,咱们报社确实揽不起你这个大咖。   下面才是让林映真正忍无可忍、气无可气的点,对方不愿意取消合作,坚持签了合同,谈了条件,就必须走下去。   可走下去又没有路,就是这么死耗着,死咬着,进度半天推不上。   推不上也不行,你还得三天两头打电话给甲方联系,要不然就是恶意拖延,不当一回儿事,这又要被拉出来说合作态度不好,林映简直快要被折磨疯了。   程恩骄不负责报社承包的外包工作,他习惯了过去工作的一板一眼,这种较为灵活的设计不是他的专业领域。   林映确实有意提拔他,再加上这件事折腾的整个报社上上下下的都难受,开会好几次都把程恩骄带上了。   程恩骄的习惯是,不是自己的事情,坚决不插额外的手。所以最初他就只是跟着开会,不能跑,不能提前走,是很烦。   前天林映在会上再次提问,一片安静中,程恩骄是真的熬不住了,外面下雨了,苏填因没带伞。   还是很大的雨。   他试探着提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把初步的文案草纲写出来,说道:“你先拿给甲方看看吧,说不定他们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   没成想,对方酒店负责人还真的看中了,尽管依旧盈裹着很多不满,但这个项目总算不用阻塞了,有程恩骄这个润滑剂狠狠一推,勉强向前走了一小步。   程恩骄给林映倒了一杯热茶,林总编也不嫌烫,三两下给咽下去了。   她看着程恩骄,摆摆手,“行了,我不气了。今天下午你跟我过去一趟,甭管那边怎么说,明天就是清明了,该放的假依然要放,他们的项目重要,我的员工也是人。”   程恩骄笑笑,坐到窗台下的沙发上,今天是晴天,算是谈事的好天气。   “我听刚哥说,这个项目不是最初推进的很顺利吗,怎么突然就那边就变得阴晴不定了。”程恩骄问。   “还不是换了个负责人。”林映翻了个白眼,“在我看来是纨绔子弟一个,最开始是老总安排下来的任务,老总的关注点就是庆祝一下连锁酒店四十周年,预祝越来越好,给了几版设计都没有问题。”   林映说,“谁知道老总怎么想的,后面突然变卦,嘴上说的是儿子大了,给儿子一个锻炼的机会,这种小事儿让儿子来负责。”   林映说着说着又想生气,声音都抬高了好几个度:“傻逼呢,就他儿子儿子儿子一天到晚儿子的,他儿子还没断奶吧!”   程恩骄笑笑,站起来扭了下腰,开了几天的会,再加上这几天帮畅书亦改文刊,他是真怀疑自己腰快要断了,“哪家酒店啊。”   “凌渡。”林映收拾着桌子上一摞破纸,回答道。   -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潮心湖上水面被天鹅的翅膀掠过一丝涟漪,脚上的蹼踩在水上像飘过去的一样,比云朵的重量还要轻盈。   苏填因这几天特别喜欢晒太阳,觉得把人晒得暖烘烘的特别舒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容易令人羞耻的理由,他总觉得,被太阳晒过,就好像被程恩骄拥抱过一样。   柳树细长的身影被湖面折射的波光粼粼,看起来在动,像是随湖面做舞一样。   苏填因不再犹豫,拿出手机,找到最开始的骚扰电话的起点,他要让这过去的一切都结束,无论是平淡还是有波折,他希望当自己开始面对的时候,后面可以理智地对程恩骄解释过去。   他会说,没关系,我们都向前看。   司域持续不断的换着号码给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要继续恶心他,他之前一直不接,拒绝见面,恰恰还让司域内心里的邪恶得到了充分满足。   电话拨过去。   “填因?”司域声音里有明显的惊讶,转而含着很浓的笑,“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你的主动了。”   苏填因皱了皱眉,“别说得那么奇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时间嘛。”那边玻璃杯底部旋转的波流震得很慢,磕到桌角被手一弹复又归位,司域说,“见你,我随时都有时间。”   苏填因不想再说别的。   他感觉司域这个人就是整个人都好像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从前他就是如此混不吝,人已经成年成熟,性格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每一样都让他百般不解,也让他轻易地回溯到从前的不愉快。   “清明假期后吧,”苏填因说,“请你吃个饭,我们好好聊聊,我不想我的男朋友芥蒂。”   -   凌渡酒店的年限确实比较长了,作为本土产业,能一直开下去,并且规模不断扩大,经济业务持续稳定,在国内的服务业中也能算得上佼佼者了。   林映坐在副驾驶上给程恩骄科普凌渡的发家史,前方是红灯,程恩骄停下来,周身弥漫着很难形容的情绪。   林映从后视镜扫视自己的员工,声音停了停:“怎么感觉你不太想去。”   “哪有。”绿灯,程恩骄挂挡,“工作而已。”   “只是跑一趟。”林映想了想,安抚程恩骄,“其实我也不太想干了,快放假了,谁想一直忙,今天再去一次,不行了就付违约金吧。司图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他儿子显然比他老子逊色很多。”   约的谈话地点是凌渡总部开设运营的酒吧,林映略微吐槽,“真的是公子哥,谁谈正经事儿在酒吧。”   不过等到了酒吧,林映就大致明白了。   下午酒吧没什么人,这块还是个清吧,晚间什么样不清楚,不过下午就看起来平平无奇。   除了几个服务生、调酒师,还有台上打架子鼓试音唱歌的姑娘,也没有别的旁人。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卡座,问起要喝点什么,林映客气说随便,含酒精少一点就行。   程恩骄则是一杯柠檬水。   “两位还真的只是来谈事的,谈事也要喝酒啊。”司域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小男生。   林映迅速和程恩骄传递了一个八卦的眼神,程恩骄不接,就只是看着司域。   司域比他想的要长得正派很多,至少光从脸来看,想象不出这人会胡搅蛮缠,做个人渣。   “司先生说得对。”林映响应着,示意程恩骄把新改版的文档递过去,“不过就是怕喝酒误事儿,到时候说不清楚,司先生又要打回去重头再来,给司先生增加烦恼。”   这话颇有些夹枪带棒的意思,看起来司域并不在意,甚至递过去的文档也只是草草一看,就放下来了,并不在意的样子。   “是我的不对。”司域捏了捏人中,作了个抱歉的动作,“我今天没什么心情谈正事儿,本来是要换个时间的,一时间忘了这个茬。”   林映的胳膊炸了一层毛,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都重了很多,她尽量维持着笑容,“那您看,我们也都来了,您先看一下策划案吧。”   她指了指程恩骄,道:“这位是我们文案的设计师,您之前看过他的草纲,还挺满意的,今天他来就是带着诚心跟你商讨的心意,我们希望竭力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话音落罢,司域勾着头欣赏酒杯里酒色的眼睛抬了起来,目光在程恩骄全身上下兜了一圈,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人,却有一种熟悉到极致的压迫感。   气氛沉默数秒,司域手肘碰着椅靠,单手摸着眼睛,再度拿起了眼前的策划案。   站在旁边的小男生把鸡尾酒和柠檬水分下来,撒娇的意思挺重,往司域侧边站了站,手臂碰着司域的手。   两个人都戴着戒指,但是不同款。   “看不懂。”几分钟过去,司域开口,“我之前说满意也就是对排版和文字的组合满意。”   林映看这有希望,这富二代是个草包,大不了就让程恩骄糊弄几下,今天赶紧拿下。   “我让我们设计师跟您讲讲。”她轻撞着程恩骄,打破他的沉思。   “酒店主要还是为了庆生,四十周年不是很短的日子,有点延续脉生,流传……”程恩骄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打断。   司域眼睛下睨着注视着他,“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程恩骄回盯着他,咬肌缩着,下半张脸顿时显得刚毅起来。   四目相对,一息一屏,姓和名不用介绍,彼此了然于心。   司域转着手里的戒指,旁边的小男生绕过来的手被他眼快地捉住,甩到一边。   他喝了口酒,对程恩骄伸出了手,“幸会。”   程恩骄回握他,“挺难得见到。”   --------------------   尽量一周内完结。佩子吞了读者朋友们给我的评论,差点没看到。谢谢大家~ 第73章   林映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个人握了手又对立而坐,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要不就是有仇要不就是爱过。   她很头疼,当真想撂挑子走人。   这个想法大概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谋而合,司域给了那小男生一个眼神,小男生立刻就走到中间,姿态很符合林映对男同性恋的刻板印象,扭来扭曲,十分妖娆。   “司小总的意思是,今天见到老友,准备叙旧。林编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可否另挑个时间再谈?”那小男生说罢,试着黏黏糊糊地从后背勾上司域的手指,被司域档开。   程恩骄看一眼,咽下酸涩的柠檬水。   林映站起来,跟司域道别,心底却是在骂爹骂娘,“当然可以,那我就先行一步,司总对策划案还有别的想法,可以再跟我们的设计师谈。”   她和司域简单的握手,离开。   清吧更寂静了,程恩骄瞄了一眼手表,也快到黄昏,酒吧里开始亮些暧昧的灯光,前面看台上的姑娘打架子鼓的声音空旷绵长,还陆陆续续来了几波预约过的客人。   “到我的会客室聊吧。”司域回头对小男生说,“你不用跟来,没事儿也别进来。”   男生笑着应好,程恩骄透过男生的眼睛望到了深不可测的难过。   他愿称此为文学人的意/淫感应。   司域的会客室看起来平常也不怎么会客,这更加重了程恩骄对他草包富二代的印象。   小会议室里窗帘紧紧地拉着,透不进来一丝光线,光感首先就被丧失抹掉,给人脚不落到实地的下沉,接着是很多重复杂的味道,有酒味、霉味,还有奇怪的欲望的味道。   程恩骄猜测他只会在这间会客室里睡觉做/爱喝酒吃外卖。   “这儿没有什么好的茶。”司域拉开灯,此人应该很喜欢暗沉的环境,猛地一下变亮堂,灰尘灰扑扑地打进程恩骄的眼睛、鼻腔里。   “所以,就不请你喝茶了。”司域伸手示意程恩骄坐到沙发上,当然,也没处可坐,这间小会客室里只有沙发,他笑着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怠慢啊。”   程恩骄没有听他的,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门口的浪木装饰旁。   司域也不介意程恩骄的不理不顾,他自顾自地拿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哼笑着问道,“还不太清楚,您贵姓。”   “这不重要。”程恩骄看他半晌,脸上也浮着笑半分不争不抢地对视过去,“可以认为我冠以夫姓,那么我姓苏。”   “呵呵。”司域还是笑着,程恩骄赌他已经发怒了,“好一个冠以夫姓,填因从前也和我这么近,我那时候也会说,你是我的小跟班,跟我同一个姓吧。”   他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程恩骄,慢慢压平唇角,脸上变得讽刺起来,“你要知道,他那时候,可是个没人喜欢的小可怜啊。现在就不一样了,他长大了,身边有了很多人,他忘了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最好”,强烈的重音。   程恩骄仍然不答话。   眼前的形势已经不难分析了,说不上来他现在是什么感觉,平静下漂浮着经久不息的阵痛,比蚂蚁噬心还要缓慢,最开始是针尖刺入,随后会感受到注射进去的液体开始在血管中流动,而他的血管被比针还要巨大的东西堵在前方,流缓不过去,液体堆积在一处,胀痛鼓包,最后泛青,留存成为不可磨灭的伤疤。   程恩骄这一瞬间有一点后悔,他也许不该强迫苏填因剥开从前的痛苦,只是凭着司域神经性的行为产生想象,他就无法接受。   填因过去的少年时代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已经不难猜了。   在瞬息中,程恩骄又响起程琪琪说的谈话场面,司域这个人,极其擅长以言语的变动来恶心别人,程恩骄听他短短说了几句话,就有一种干呕到极致的感受。   那天,苏填因应该是很无措的。他反抗了吗,想过要和我说吗,需要我出面来解决吗。   “那是该感谢司公子。”程恩骄说,“填因没有和我说过他的从前,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的性格有些沉默,在少年人敏感的年岁里,有司公子的陪伴,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寂寞。”   司域拿起酒杯的手一顿,手腕不知何缘故兴奋得发抖,红酒顺着倾斜,瓢泼至他立起来的衣领。   “哈。”司域突然笑得很痛快,“我以为他什么都愿意跟你说呢。”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有一点你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我,谁会搭理他这样的如蝼蚁一般躲在阴湿洞窟里的小娘炮,是我自始至终地把他带到身边,别人走上前来搭理他,我知道那些都是坏人,我把他保护得很……”   程恩骄一拳砸到他脸上。   司域只愣了两秒,马上以肘部的肌肉抗衡,这草包公子羸弱无力,却是把身材保养的不错,反击的力道不够,但速度很快。   程恩骄不设防地被他重重一顶,往后接连倒退好几步,但站着的本身比坐着的有优势,程恩骄稳住重心,动作间没有一丝犹豫,再次上前一拳勾到他下巴,司域的牙被打出来一颗,嘴里冒着血,眼眶发紫发红。   哪怕被打到这种程度,司域也没多少错愕,像是知道早就有这一步似的,他偏头一口血吐出来,站起身来抵住程恩骄落下来的肩膀,反手快速一抽,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到程恩骄的脸上。   不过司域最多就能反抗到这儿了,程恩骄把他推到一旁,后拖力让司域的身体往桌面上靠,连带着桌子上的红酒杯抖落,浇了他一身,狼狈不堪中司域撷着笑,口齿不清道,“打我啊,打我又怎么样,你也知道他就是个娘炮,就是个很好草的人……”   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到司域的心口,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弱弱的男声问着:“小司总,没事儿吧,需要我进来吗。”   程恩骄简直觉得啼笑皆非,他再次落下一脚踹至司域的胸膛、腰间,他的脚跟按着司域的命/根/子,咬着牙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再他妈瞎说话,老子废了你。”   司域笑着,不再说话。   程恩骄撤开脚,走至门口,拉开门,门外是跟在司域旁边的男生。   他不在意这人和司域什么关系,男生只见得眼前这人眼底发红,瞳孔黑得鸷狠狼戾,男人吐出字音:“滚。”   门扣上,关严实。   司域已经爬起来,坐到了沙发上,他命令道,“把灯关掉。”   程恩骄自然不会响应他的意思,脸上被打过来的痕迹因为是间歇的,疼痛感是火辣辣的一片。   灯还炽亮着,见程恩骄不动,司域也不强迫,掏出屏幕已经摔得稀碎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嘴硬,打是已经被打了,还手也是还不过的,司域就只会上下嘴皮子一动,从语言上刁难程恩骄,“我是没想到,他那样的娘炮还能交上你这样的对象,你看上他什么了。”   感受到程恩骄鄙夷的目光,司域抽着嘴角费力地扬起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或者说,他又能看上你什么呢。”   “别那样看我了,我从前也没对他动过手,我性格比你好多了。”司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线到前台,“给我再拿两瓶威士忌。”   没人说话。   司域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刺眼的让他的眼眶要炸裂,流出了很多干涩性的泪水。   几分钟后,门口的男生把两瓶威士忌带进来,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忙地撤开房间。   “苏填因喜欢我什么我不知道。”程恩骄缓慢地说,“我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说道的地方,不过我想,之于我,我没办法喜欢上一个连自己性向也没办法正视,因为心底滔天的不可言说的秘密和上不得台面的欲望去对我恶语相向的人。”   司域开酒的手一顿,接着像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痴痴地笑了起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程恩骄一字一顿,“你身为一个同性恋,无需自卑。”   “行。”司域倒了酒,隔空敬他一杯,“我知道你不喝。我没有不承认我是同性恋,你看到了,门外的那个人,是我炮/友。”   “但是在你十几岁的时候,你不敢承认你是同性恋,我想,你应该更不敢承认,你喜欢上了苏填因。”程恩骄说起这些话来都觉得恨,“让我来猜猜。起初你只是和苏填因搭讪,你们成为了朋友。接着在你和他的相处中,你觉醒了你是同性恋的血脉,这不足以让你惶恐,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未来的生活无论怎么样你的父母都会为你兜底。相比之下,你更不能接受的是,你喜欢上了你的朋友,你喜欢上了苏填因。”   “我没有!”司域极快地反驳,握着酒杯的手却不自觉的发抖,“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那种人。”   程恩骄说,“没错。你这种没本事的草包贵公子对苏填因已经定性为‘那种人’,无论是哪一种,你已经坚决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可我觉得这应该很难吧。”   想到苏填因,程恩骄阴沉了一天的脸温和起来,“他是个很具有魅力的人,勇敢、坚毅、善良、真情、纯弱。你一天比一天还要更难以忽视他的存在,可是你不能接受你对他有那种欲望,从根本上来说,你那时候无法接受自己是同性恋。”   程恩骄开始变得疲惫,声音低下来,但是他知道,每一字一句都敲到了司域身上,正在逐步击溃他的防线,“你开始恶向胆边生,利用他的所有美好品性,侮辱他、对他持续不断的语言霸凌、践踏他的人身尊严,可那些没所谓,你以为你凭借着这些会让他更离不开,至于同性恋这个事情你决定置身不管了,反正你自信经过你那样的折侮,苏填因已经离不开你了。”   喉咙是发酸的,程恩骄不敢去设想自己背后的猜测,可是他看着司域的脸,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事实和真相就是那样令他惶恐不安,这个时候他宁愿苏填因不再向他交代了。   这样隐秘的难堪之事,让苏填因曾经一度陷入了自卑,他不难理解,埋在苏填因皮囊之下有比纯粹的软弱还要更低矮的懦弱。   他不愿意苏填因再回忆起这样的破事,是他自大为先,是他犯了严重的错误,他同样也伤害到了苏填因。   司域沉默了很久,最后端坐起来,把半瓶威士忌喝下去,“好吧。就算你猜对了又怎么样,你现在是在跟我炫耀什么吗,炫耀我没有得到的东西你得到了?”他露出讥讽的表情,“某种程度上,你跟我一样下三滥不是吗。”   类似这样的自证陷阱程恩骄不会掉进去,他看着司域,“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填因并没有如你所预料的成为失去自我的人,他仍然是他自己。而你,已经变得不再是你。你高中时候生物很好,凭借这个报送了大学,大学学的商学,可惜你不珍惜,半路被退学,现在连你家自己产业运行的模式都不清楚,每天只是在喝酒混日子,拿着自家的钱挥霍度日。”程恩骄回以看阴沟里蝼蚁的目光,“现在你这样的人,确实没什么好评价的,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程恩骄再次看了眼时间。   晚上六点半,苏填因已经下课了,明天是清明,放假的日子,今天晚上他会来到自己家里,他可以真实地拥抱到填因。   程恩骄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司域面前,“以后不要再去骚扰他,否则我可以采取法律措施合理维权。最后。”   他挑了挑眉,想到什么好玩的,低下身来,靠近司域的耳朵,轻声道:“那又怎么样,现在他就是我的。” 第74章   清明要下雨。   苏填因仰头看着天空黑色的边际,椰丝在他脚边嗅来嗅去,牵着的绳子也一晃一晃的。   今天晚上出校门,又接到爸妈的电话,他们临时要出门,拜托苏填因晚上遛狗,妹妹的清明假期只有明天的小半天。   手机的小程序“叮咚”一声,苏填因打开一看,妹妹在闹着耍脾气,屏幕里层接不穷地闪过卤汁香干饭、柠檬酱烧鸡、树莓马卡龙,还有各种小零食。   这怨气确实很大了,小姑娘对于自己清明假期只有半天感到非常气恼。   苏填因回复收到,表示明天中午接她回家的时候,这些东西她一定都能触摸到。   出门的时候还不算冷,苏填因回家就换了一件单衣,灰色的只有一层毛的卫衣白天穿还可以,这个无风却又到处透着冷的夜晚,穿起来可真冷啊。   他打了个寒颤,椰丝颇有活力的围着他跳来跳去,苏填因好像看到一束巨大的棉花糖慢慢地从他的腿上开始攀爬。   他摇了摇头,这是真的饿了,饿到差点要把小狗一口吃掉。   苏填因蹲下来拍了拍椰丝的屁股:“你怎么这么有活力啊,一直跑跑跳跳的,刚刚不是才带你玩了吗。”   椰丝歪着脑袋“呜呜”两声,大眼睛从鼓起来的状态开始下瘪,黝黑的瞳仁再配上椰丝前脚爪子搭在他膝盖的动作显得特别可怜。   苏填因偏过头,拒绝被萌到。   “不可以哦。走之前吃了大鸡腿,路上散步的时候还吃了小肉干。”苏填因揪住它的耳朵往上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胖,胖的狗是没有狗权的。”   萨摩耶不听不听,不过也还算乖的跟主人平起平坐,主人蹲着它坐着,傻狗望月。   没有星星,道路两旁只有路灯和不时闪过的车灯,苏填因转过身摸了摸卫衣兜里的东西,长吁一口气:“你这傻狗,一会儿还得求求程哥,看他答不答应让你这掉毛小狗进屋。”   萨摩耶本就是掉毛比较严重的犬种,椰丝还算好的,从前有些太瘦了,身上没什么毛可掉的。   结果随着时间的增长,以及犟种父母对孩子的偏心溺爱,椰丝在家顿顿是珍馐家宴的级别,吃的越多就越胖,越胖自然就越掉毛。   还没等苏填因继续深入构思椰丝减肥计划,这小狗又撑起短腿站起来,远远看去好像是什么肥胖的白萝卜站了起来……   苏填因还没来得及拉绳子,椰丝直接往前开始狂跑,然后又“蹭”地一下站定。   苏填因纳闷着往前走,遥遥看到了黑夜里穿着白衬衫配西装裤的男人。   医学上貌似有一种皮肤饥渴症的病名,苏填因觉得如果自己去医院检索,医生大概会告诉他,你患上了程恩骄饥渴症。   是的,他一见到程恩骄只想蹭上去,拥抱、接吻,这些亲密的行为都会让他的勇气更上一层楼。   程恩骄却不太镇定。   他面前是一只狗,能认得出来,他不喜欢狗,狗也不喜欢他,还能这样主动贴上来的狗,就只能是苏填因养的。   就跟苏填因本人一样,鲁莽冲撞、忽冷忽热,苏填因就像天生是属于他的柔韧因子一样,难过也好、伤心也罢,他总是会很好地告诉你,我一直都在。   程恩骄承认自己陷入爱河见色起意占比较大,可除了人固有的容貌之外,最深深吸引他的是独属于苏填因的柔软,能够包裹住程恩骄的柔软。   这就让人更想得清楚,司域的那种算什么喜欢,只是想将其物化,占有,成为玩物。所以司域无法理解他怎么也击破不了苏填因的柔软,屡屡碰壁,再次无法打开那扇心门,司域便将其恶劣称道为“娘炮”。   想到这里,程恩骄又漫上来很多的心疼,面前的一人一狗都同时站着望向他,好似在等他动作,于是程恩骄撑开双臂,稳稳地接住跳过来的苏填因。   嘴唇先是碰到了苏填因泛着凉意的脖子,接着他的鼻息、唇间的热气渡过去,苏填因被滚烫的战栗着环住程恩骄的腰,接吻还要嘟嘟囔囔说话,“你怎么不是……开车回来的。”   程恩骄被他一喘一吸的语调弄得想笑,他捏住苏填因的鼻子,跟苏填因提椰丝一样试着往上颠了颠,“鼻炎患者接吻的时候别说话,我真怕我把你亲死了。”   这话在他们两个的对话之中不算很荤,苏填因还是被逗得耳朵发痒。他揉了揉耳朵,拽起狗绳,这小狗也是很色的,平常在大街上就特别爱看情侣接吻,这回轮到自己主人了,它看得更没有负担。   被苏填因拽起来还嗷嗷叫了两声,好像在问,怎么不继续咬嘴了?   手被牵起来,程恩骄开始回复他前面的问题,“今天准备谈事儿的,开着总编的车过去,理论上是要一起回报社的,一些事情……耽误了。”   苏填因倒也没追着问什么事情,大学生还不懂职场,他甚至都没开始实习。   “你呢。”程恩骄晃晃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椰丝扭着屁股在前面踱步,“是怎么不进家门,在外面等着,钥匙丢了?还是我不在家你害怕?”   “才不是害怕。”苏填因指着罪魁祸狗,“它掉毛,我进主人家,带来一个外来物种,总得让主人知道。”   程恩骄笑笑,另一只空下来的手转而握住苏填因牵狗绳的手,交错间呼吸浓重到可以触摸到心跳:“这就是你家,有什么畏惧的。”程恩骄看着撅着屁股啃草的椰丝,“以后不用有任何顾虑,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位。”   厚重的云层被夜色拨开不了,只有月亮以它独一无二的明亮照耀大地。   苏填因对上程恩骄的眼睛,程恩骄给过他很多肯定,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男人这么说,就好像……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没有了任何屏障,已经互相完全拥有。   家门刚一被打开,椰丝就好像不是第一次来,熟络地迈过鞋垫,往里面奔跑,苏填因的绳都来不及松开,他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掼到坚硬的门板上。   还好卫衣有一层毛,不至于撞过去太痛。   他昂着脖子,承受着程恩骄的亲吻。   虽然苏填因不擅长亲吻,每次亲吻时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缓不过气来脸会被逼得发红,但其实他内心活动还挺多的。   大部分都是好学生的思维,在呼吸间、在舌尖与舌尖的掠动中感受着亲吻的频率,有时候程恩骄责怪他亲吻不专心,说他在发呆,这个时候苏填因就是在内心做关于如何接吻的笔记。   今天苏填因是做了准备过来的,为了壮胆儿也为了先发制人,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被动承受享受,而是试着转变角色,手从腰间绕至后背慢慢地轻抚着。   他知道,程恩骄的敏/感地/带在后背。   果不其然,只是指尖在背上左勾右划的,程恩骄就有些喘得急切,他稍退出舌尖,手指在苏填因唇上重重地按着,他含着笑,声音在没开灯的客厅里低沉的发哑,“这是在干什么,填因想要反客为主?”   苏填因没有回答,他的手从后背一路上移,勾住程恩骄的脖子往下按了一个度,这样的一个带着点狠劲的动作,让程恩骄错愕起来,同时也让程恩骄反应亲吻的动作滞缓起来,完全地给了苏填因可乘之机。   下一秒,苏填因揪住程恩骄的头发,嘴唇重重地撞了过去。   呼吸发热发晕,在亲吻的间隙中,一丝血的味道溶解出来,让唇与唇成为没有硝烟的战场。   毕竟是初次尝试这样浓烈的主动,苏填因的鼻子很快地够不到氧气,门口这儿有些冷,亲得不够火热。   他松开程恩骄的嘴唇,歪着脸在程恩骄的侧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嘶——”程恩骄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儿。   不用程恩骄嘶这一声,苏填因在亲到的那瞬间就感觉触感不对,非要类比的话,就是被油沾染了的布料结块,很肿很硬。   “怎么了。”他试着去摸程恩骄的脸,程恩骄很快避开,反握住他的手,回答:“没事儿,宝贝儿刚亲得太辣了。”   苏填因一点不信,他按开了一旁的开关,客厅里顿时亮的晃眼,椰丝以为忙碌亲嘴的主人终于结束了,可以陪着它玩了,欢快地叫了两声。   “你的脸……”灯一拉开,程恩骄右脸的肿胀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是能看到埋在皮肤下青色血管的程度,苏填因小心捧上去,眼泪不打招呼地落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你妈妈今天来了吗,你不是去谈事儿吗,怎么会被人打了……”   “没事儿没事儿。”程恩骄一连串地哄着,此时非常后悔打人的时候注意力不够集中,到头来还是让苏填因担心了,他抱住苏填因,在他耳朵尖儿上吹了吹,“真的没事儿,我妈没来,就是工作时跟对方出了点冲突,不影响的宝贝儿。”   苏填因眨了眨眼睛,泪水全掉下来,一股脑地咽湿了程恩骄的肩膀。   “我不相信。”苏填因说,“你早就知道了,我不说你也不说,你就等着我说。这我都知道,我今天本来就是要跟你交代的……”   程恩骄恨不得扇死之前的自己,他拍了拍苏填因的背,继续小声哄道,“你现在不用说了,宝贝儿,不用说了。我不想要知道了。”   苏填因从他的怀里支起脑袋,眼底还湿润着眨着泪,眼睫毛被分成一绺一绺的,可那眼神不同于从前的温顺,分明多了些倔傲:“你不用管我,我要说的。你只需要告诉我,是司域动手的吗?”   程恩骄没说话,直直地看着他。   好半晌,苏填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还要听我说吗。”   程恩骄叹了一口气,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听的,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   听到程恩骄的话,苏填因肉眼可见变得开心起来,他心疼地亲了亲程恩骄的脸,“做完了再说好吗,我现在还不敢。”   “做?”程恩骄愣住了,“做什么?”   苏填因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目光四处张望着,拉着程恩骄的指根小声道:“就是做/爱嘛。” 第75章   “我来。”程恩骄单手旋转使了点力气,掰开苏填因的腿,小声说,“宝贝儿心疼心疼我,我今天吃一口,下次不敢了。”   苏填因压根听不清楚,那些字音很快被吻封碱,投入漂泊的大海。   ……   呼吸声没办法很快恢复至平稳,苏填因有些幻视自己每一次爬教学楼,倒不是累,就是换气缓不过来,以至于一直在喘息。   程恩骄从他的身上下来,那重量又陡然一轻,烧的让苏填因又冷又热。   他缩着脖子让下巴够到卫衣,想把那些汗蹭掉,目光往下一望,才发觉这场面过于淫/荡。   发/红的大/腿、黏/湿的汗水痕/迹,还有下身什么也没穿,上半身的卫衣像刺上去的,怎么也脱不掉。   他翻了个身,也不想管一滩稀烂的东西,就这一个翻身,还踢到了躺在旁边的人。   隔以前,苏填因肯定要道歉的。   不过今天腿疼,傲娇,不道歉。   两个人黏糊着抱着依偎了几分钟,程恩骄起来换了床单,拿了新的毛巾,用温热的水泡过,开始从脚趾给苏填因擦拭。   苏填因紧盯着他的动作,歪着身靠在枕头上,从小腿擦到大腿,苏填因“嘶”了一声,把程恩骄心疼得够呛。   “你知道心疼我,也心疼你自己吧。”苏填因伸长手臂去摸程恩骄的脸,还是肿着的,“你是不是会忘记我也是会心疼人的。”   程恩骄勾着嘴角,毛巾往他内里探去,被苏填因翻了个身遮住了,“我一会儿自己去洗澡!”   刚亲热完,程恩骄舍不得让苏填因一个人去洗澡。   于是两个人又凑到比较小的浴室里,缩头缩尾地洗完了澡,期间差点再次擦/枪/走/火。   床上掉落着一枚避/孕/套,程恩骄捡起来递给苏填因,“你来就带一个啊。”   苏填因还没研究过避/孕/套的内里,好奇心让他打开包装袋,油乎乎的一个圈,买的味道比较少女心,所以并不难闻,还真有一种草莓的香气。   “因为我没实践过嘛,所以就想着来一次先感受一下。”苏填因比了个“1”的手势。   程恩骄被他这动作萌的没话可说,接过他手里的避孕套扔到床脚的垃圾桶里,假装嫌弃地擦掉他手里的油和水:“烦人。跟个小孩儿一样。”   被嫌弃了苏填因也不恼,盖着被子一截身子都往下缩了缩,让嘴唇刚好可以抵到程恩骄下巴的位置,“啵”了个巨响。   亲吻的声响够大,起调的前奏也显得很长。   苏填因侧身搂住程恩骄的肩膀,声音很轻也很慢,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我小的时候不长个,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没有了交朋友的能力,似乎和谁相处都是勉勉强强。”   “司域是我的初中同学,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他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小孩儿嘛,那时候也就聊一下动漫游戏,他家挺有钱的,有些游戏我都没玩过。不过我那个时候太害怕失去了,回去还不合时宜地闹脾气,缠着我爸妈买新的游戏碟。”苏填因笑了笑,气音都喷薄在程恩骄的锁骨上,一片湿麻,“好在是我爸妈很能包容我,要不然哪个家庭听孩子胡闹不揍一顿啊。”   程恩骄也跟着笑了笑,捏着苏填因的头发绕着指节打转。   “我初中也照旧不长个儿,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其实内心可崩溃了,听我妈的多吃蔬菜,荤素合理搭配,甚至还吃了最讨厌的胡萝卜,以至于我现在看到胡萝卜就想吐,我爸还以为我特别爱吃呢。”苏填因说,“后来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司域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就是……猛然间就很奇怪,很突然讨厌我的样子,总是说一些侮辱我的词汇,其实现在想来,那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霸凌了。”   “但当时我可困惑了,不知道他真讨厌我,还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他诋毁我,可又一副坚决不让我离开的样子,最初我还天真,毕竟那时候就是小孩儿,小孩儿的想法是很复杂的。所以后来我就去改变,当他的小跟班,他说我卷发好,我就去烫头,让我跟着他一起回家,可又不顺路。”苏填因有些沮丧,“可他还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   “我那时候就想,我整个人都是很失败的。在人际交往上很是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不招人喜欢,什么都做不好。”苏填因咬着嘴唇,剖白这里让他有些难堪。   程恩骄没有说话,轻抚着他的背,从上到下挪移着,鼓励着。   “后来就到初三了。我妈妈也没有提醒我初三很关键,你一定要怎么样。就是有一回,在饭桌上吃饭,她笑着对我说,你长高啦。我想,就是那一瞬间吧,我不愿意再被司域奇怪的举动纠缠住,我的人格是健全发展的,我只是偶尔固囿于自卑,但大部分时候我都很清晰,我脚下踩着的是什么样的路。”苏填因松开手臂,试着在程恩骄的怀里翻身,不过没成功,程恩骄无形中把他抱得更紧了。   “后来就没有了。我上高中后,才意识到我那些想法是很荒唐的,我交了新朋友,我的个子也长高了。”苏填因手指虚比了一下,“现在比你还高了呢。其实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只是一段经历而已,可是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苏填因犹豫着:“我觉得难为情是一方面,最本质的原因是,我的性子也因为司域,畏缩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沉寂下来,会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午夜梦回时,会因为他那段幼稚、恶劣、不成熟的荒诞之语,介囚在嘶哑的沉默中。”   “我讲完啦。”苏填因捧起程恩骄的脸搓了搓,“就是这些。之前不跟你坦白,是我顾忌害怕的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   程恩骄融进苏填因的眼睛,好似成为一颗晶亮的晶体。他触摸着苏填因的眼眶,苏填因小声道:“没哭,以前都不哭,现在怎么可能哭。”   “不信。”程恩骄搂住他的腰,深吸一口气,“你就是哭包。”   过了好一会儿。   “讨厌我吗?”程恩骄问道。   苏填因知道他在问什么,“怎么会讨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我不讨厌你的忽冷忽热,我不讨厌你的威逼利诱,我只讨厌你不喜欢我。”   程恩骄揪住他手指亲了亲:“怎么会不喜欢你,比喜欢还要喜欢,爱都来不及。我爱你的卷发,爱你的顺毛,爱你的自卑,爱你的自信,我爱你,只要是你,我就可以爱到永远。”   眼泪从人中滚到胸口。   “举报你。”苏填因哑着嗓子,“程大编辑抄袭我,连对仗都要抄。”   “可以举报。”程恩骄说,“重新为你写诗,人生三言两语,情意绵绵,白头到老。”   --------------------   前面有大概1k字,估计放上来应该是会被pass掉的,然后也不想改动太多……所以如果有想看的可以直接去我wb看(不需要关注),不看也不影响,没有写什么,只是放在长佩大概不被允许。然后不拆不逆,苏填因是攻。 第76章   “我多久没来过这么青葱的地儿了。”程恩骄倚着车头,举着一把透明的伞,淅淅沥沥的雨从伞面滚过,有些落到了两个人挨碰着的肩膀,有些又随着落叶飘散的轨迹,滑到苏填因的眉宇。   “那你以后可以常来。”苏填因拿着男人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里捏着。   程恩骄看他一眼,勾起浅淡的笑。   说开了之后,貌似这小孩儿,更加不在意别人的眼神了,也更加会撒娇了,这才像一个大学没上几年的人。   或许,更深远地想,苏填因从前的性格就是这样,只是当被别人隔开、陷入孤独时,那些腻歪的性子也就不敢放出来,生怕一惊一乍地给别人带来困扰。   “恐怕没有更多的机会了。”程恩骄兜住他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带,飘逝的雨隐入深色的呢大衣里,“我今年二十八了,不是十八。”   “哥!”远处跑过来明媚的少女,高马尾随着奔跑起来带起来的小旋流飞扬着,像一只活泼的小松鼠。   “还不松手啊。”程恩骄斜瞟他一眼,“妹妹来了。”   “不松不松就不松。”虽是这么说着,苏填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放开了,没别的,苏填芝还在准备高考,这小女孩儿本来就够累了,要是知道哥哥脱单了,八卦之魂不用点燃,直接“啪”地一下就着了。   苏填芝嘴上常常硬着各种吐槽自家哥哥,实际上内心却很是柔软,如果提前知道了的话可能会到处操心,连出柜被赶出家门睡哪个桥洞都能给人策划得明明白白。   “怎么程哥也来接我。”苏填芝毫不留情地把书包甩给苏填因,“早知道这样,只用程哥来就行,哥你其实不用多此一举。”   程恩骄笑了笑,朝苏填因摊开手,苏填因把手里的书包递过去,揪了揪妹妹的脸,“你不是想吃薯条无骨鸡爪彩虹糖巧乐兹……”   “停停停!”苏填芝蹦跶着阻止哥哥揭开她吃货的属性,“我知道了,就你最疼我了。”   后座确实已经买好了所有妹妹想要的零食,还有一些正餐回去了苏填因准备点外卖,不过程恩骄说他会做,主动请缨要伺候苏家小主。   “上车再聊吧。”程恩骄拉开后座,“一会儿雨下的就更大了。”   苏填芝精挑细选的挑了一包糖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爸妈不在家吗?”   估计昨晚情绪起伏得太跌宕,再加上清明前后天气变化多样,苏填因鼻子有些堵。他自然地打开车里的抽屉,好像天生就知道这辆车所有的特点一样,在车内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包卫生纸,又拨过烟盒打火机,找到了鼻炎药。   苏填芝对自家哥哥的熟练程度叹为观止。   “没有在家呢。”苏填因擤了鼻涕,喷了鼻炎药,鼻子红通通的,他拉开车内的小镜子上下扫试了一遍自己的脸。   “纸。”程恩骄手挪过去。这会儿下雨,有点堵车,校门口周边的路有多的是来接孩子的车辆,车子停了好一会儿。   苏填因把用过的,已经脏掉了的卫生纸放到程恩骄的手上,程恩骄顺手扔到驾驶座旁边的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这还没完,程恩骄看着路况开了一瓶矿泉水,手臂握着悬在半空中。   这也太熟稔了,熟悉的像一个人一样。小女孩儿撑着下巴,发呆神游般地盯着两个人的互动,洞悉的东西更加清楚明了了。   “爸爸妈妈昨天就回老家了,好像是跟很多亲戚一起去上山祭祖。”苏填因回复道。   苏填芝撇撇嘴,我都问了几分钟了,现在才想起来补充说明。   程恩骄确实会做苏填芝点的两道菜,他自己做饭也就马马虎虎,平常都是对付一口,饿不死就得了。   不过有对象,有家的男人总是要担忧得多一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是好男人的标配,他自己赋闲在家就自己照着网上的菜谱精心学了几道菜。   多半是家常菜,上桌的频率很高,顺便还学了几道稍微复杂一点的菜,其实有很大的班门弄斧的嫌疑,毕竟他刀工很不怎么样,切柠檬和鸡肉的手法让苏填因看得都胆寒。   没关系的。   程恩骄安慰自己,料子都是固定的,在家做过的,卖相不怎么样,可吃起来味道却很不错。   不会让妹妹吃吐的。   苏填因没看出来程恩骄做饭很熟练的谎言,他自己不做饭的原因就是怕油怕刀,平常连厨房也不想进。   程恩骄下厨,还是得来欣赏的。   他拿过围裙,绕至程恩骄的后背给他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随后从程恩骄的后背探出脑袋向案板上闪着星星眼望着,“切得真好看,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程恩骄略有些飘飘然:“谬赞谬赞。”   卤汁香干饭的配菜是有胡萝卜的,程恩骄换成了黄瓜丝,他烧锅起油开始煮酱汁,在滋滋作响的油水混合的声音中,程恩骄问:“你明天真的要去找司域吗。”   苏填因看他一眼,“怎么,不让我去啊。昨天不都说好了吗,他那个人很怂的,不会对我动手的。”   程恩骄笑笑,锅里的酱料已经融到一起,他用勺子颠起一点喂到苏填因嘴边,“尝尝咸淡。”   苏填因眯着眼睛,用舌尖舔了一口,鲜红的舌头在嘴边刮过一圈重新缩回到口腔里,咂了下嘴,苏填因道:“烫,但是香。”   额头上被弹过一个脑瓜崩,程恩骄温柔地看着他,“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   他用额头在苏填因的额头上蹭着,“我知道我的填因坚不可摧,可以处理好任何他想处理好的事情。”   脸和脸几乎是贴面的,呼吸近到咫尺可闻,苏填因眨了眨睫毛,闭上眼睛。   程恩骄睁着眼睛,看着苏填因安静的脸庞,以及这个安静等吻落下来却又捎带着紧张不停抖擞的眼皮子,哼笑着将嘴唇往下凑了凑。   不过。   他马上推开苏填因,苏填因迷茫地撞上厨台的桌角,紧接着听到轻快的脚步声,下一秒就见到了苏填芝那张因为放假而红润的脸:“哥,我有个题不会。”   苏填芝眼见两个哥哥对立站着,程哥手里还拿着小勺,灶炉上亮着篮蓝紫色的火苗,她好奇地追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怎么这样站着。”   苏填因飞快地瞟一眼程恩骄,脸上漫过绯红。   太容易害羞的人这种场景就说不出来话了,程恩骄叹了一口气,“刚让你哥尝一口味道,你也来尝尝。”   苏填芝没多想,凑过来抿了一口,冲程恩骄竖起了大拇指:“一代厨神。”   她挥了挥衣袖,“那我不打扰两位哥哥做饭了,我去玩游戏了。”   “太阳当空照,我不去上学,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去上学……”苏填芝唱着歌离开了。   等完全察觉到妹妹进了卧室,苏填因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差点误人子弟了。”   程恩骄把酱汁盛放起来,“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勒令她不要在高中谈恋爱。”苏填因说,“如果让她知道天天三令五申禁止她早恋的哥哥谈了恋爱,不仅谈了,还谈了个超脱世俗的恋爱,她一定会愤愤不平的。”   “好在她跟我一样迟钝,没发现我们两个的暧昧因子。”   程恩骄无奈一笑,不知道苏填因是怎么点亮油嘴滑舌的技能的,把自己哄的头皮发麻,只想天天接吻。   在他看来,苏填芝未必是没发现。   小女孩敏感力还是要比她哥哥强很多的。   珍贵的半天清明假期就这么晃悠悠结束了。   程恩骄做的饭菜收到了一致好评,由此增加了程师傅的信心,准备回去再多学习学习,为未来漫漫出柜、在丈母娘面前刷好感的路途中奋力前行。   清明时节雨纷纷,特别是半南不北的地带,晴雨交加的天气会彰显的更加纯粹。   苏填因帮辅导妹妹做了题,并且查看了妹妹的最近几次月考成绩,感觉二本是没有问题了的,一本的话可能擦线,后面就两个月了,铆足了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错题集关上,苏填因推着妹妹去洗手间洗漱,“别想了,去洗澡睡觉,现在就很好了,什么结果我都为你开心。”   “真的吗?”苏填芝跳起来搂住哥哥的脖子,“有你这句话就好了。爸妈没说过我什么,我最怕你对我有期待,你能这么说真的太好了,我最近几个月都焦虑的……胖了,学习太辛苦了,再也不想学了。”   太可爱了。   苏填芝去洗澡,刚好大门打开,程恩骄也把椰丝溜了一圈。   “它上厕所了吗?”这么问是因为萨摩耶小狗是有前车之鉴的,此狗很喜欢下雨天,苏填因在雨天溜它的时候狗会磨磨唧唧的不上厕所,一定要在外面玩够时间了才肯解决狗生问题。   “上了。”程恩骄脱掉湿哒哒的外套,说道,“它怕我,不怎么想跟我一起在外面消磨时光。”   苏填因半信半疑盯着吐舌头翘尾巴的椰丝,心想,明明就很喜欢嘛,尾巴尖都立起来了。   狗随主人这点苏填因是深信不疑的。   “你等我给你找一件衣服,那件湿的我给你晾着。”苏填因着急忙慌的进屋找衣服,还不忘对小狗耳提面命,“哥,你给它湿纸巾让它自己擦脚,不要让它乱进屋踩来踩去的。”   程恩骄跟狗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半蹲下身子,极力地排除掉怕狗的心思,给这狗细致的清扫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都没下了,路上又飘小雨了。”苏填因拍了拍那件湿衣服沾上的柳絮,他走上前去摸程恩骄的脸,冰冷,冒着雨的凉意,脸上肿的地方可以隐约看到红中透着紫。   “明天看到司域了我先给你报仇,也扇他一巴掌。”苏填因愤恨地说。   手腕在面上移动着,抹掉那些水珠,程恩骄抓住苏填因薄韧的手腕落下一吻,“先谢谢宝贝儿给我出头了,此刻我只是一个柔弱的二八男子。”   第二天先是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把苏填芝送到了学校,无论哪个阶段,学校门口都是热闹的,流动着各种小摊小贩。   两个成年男人混入其中买了点鸡排手抓饼烤冷面当早饭,苏填因一头黑色的短发,混在那些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里,丝毫没有奇怪的感觉,还依旧像是处于懵懂的少年时代。   “如果我可以再慢一点跟上你的脚步,如果那个时候我是你的同窗,兴许我第一天见到你,就会对你告白,然后牢牢地把你绑在我的身边,这样你的少年时代会不会朝气一点,会不会因为有我这样的朋友而高兴。”程恩骄戳了戳苏填因的腮帮子,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没有如果。而且我那时候,也很糟糕,脾气很炸裂,因为家庭的原因很阴郁,你不会想靠近我的。”   苏填因咽下最后一口鸡排,看着他,认真道:“抛开那些,只要你愿意当我的朋友,我就很幸福了。如果你在我的高中或者是初中,只要你主动了,我就会一直一直珍视你。”他扬起害羞的笑容,“更何况你说,见我的第一面就会对我告白。那可是一见钟情啊,在我自卑敏感的青春里,如果有个人对我说,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一定不会仓皇逃跑,因为那太难得了。”   没有如果,两个人都知道。   可现在也是很好的时间,他们就在刚好的时间里、美好的初升朝阳中,接了一个热烈的吻。   要见的算是两个人共同讨厌的人,苏填因没让程恩骄送,“可以了,就到这儿。”他指着面前的一家咖啡馆,“你安心喝咖啡,我自己去餐厅就好。”   程恩骄笑着点点头,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感觉是在为他打司域鼓气。   虽然没决定好要不要动手,但还是被这种底气支撑到了。   具体的约定到某一天,苏填因本以为司域挨过打之后,会拒绝和他见面,没想到那人还挺直率,依然在电话里嬉皮笑脸地答应邀约。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司域挑挑眉,“难得发现你的初中同学还挺帅的哈。”   挑眉这样帅气的动作,比如程恩骄,哦,不用程恩骄。换个人来做都应该不会有司域这么油腻的效果,苏填因抽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口橙汁。   见苏填因不搭理他,司域也像是半显无趣的样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点餐吧。”   苏填因跟对面那人没有同坐一桌吃同一餐的阴间兴趣爱好,他就只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意面。   “你吃那么少,跟之前一样。”司域说。   苏填因看他一眼,不知道司域这个人究竟是由怎么样的性格因子组成,可以鼻青脸肿地坐在他对面,如同老友叙旧般和他谈话。   等餐间隙,窗外的日头很是疏淡。   两个人不像是来“谈一谈”,更像是搭伙拼个桌来吃饭。   奶油蘑菇意面端上来,苏填因坐在司域对面其实并没有胃口,但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开始一口一口吃掉。   司域也不说话,他点的餐自己也不吃,就只是那样撑着下巴,抬着脸,望着苏填因。   这样高端的餐厅配上奇怪的两个人,甚至一个人脸上挂着彩,苏填因能不时地用余光察觉到,服务员和其他的顾客偶尔会用罕见的目光来看他们。   苏填因不在意,司域就更不在意了。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刀叉,接过司域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   “你男朋友说我喜欢你。”司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你对我说的这句话不怎么奇怪。”   苏填因平静地和他对视着,“我年少的时候想不通,成年长大之后,自作多情的猜测,你的恶作剧可能皆因此而起。”   “很奇怪为什么是自作多情吧。我觉得很难想象,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开始对他恶意相待。我想了很久很久,始终想不明白,甚至觉得我这个想法荒唐到极点。”苏填因说,“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   司域的瞳孔震了震,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   餐厅的窗户上映上模糊的两道身影,随后交映重叠。   苏填因站起来,司域下意识地往沙发上倾靠过去,他笑了笑,“我不会打你。上一次我说,我不原谅你,我们之间不需要有任何交集,今天我既然来见你了,那这就是谎话。”   “我需要一个解释,需要你为我曾经过去的痛苦给一个忘怀的理由,不过现在真的不用了。”苏填因温柔地笑着,“我现在很幸福,幸福可以给人重头再来的勇气。”   司域张口又闭上。   苏填因说,“就这样吧。这餐你买单,我们的散伙饭,你的道歉礼。今后各自走自己的人生,也祝你前途坦矣。”   司域看着他要走,跟着站起来,嘴唇嗫嚅道:“对不起……填因……真的……对不起。”   苏填因不再回头,他走出餐厅,阳光扑到他的脸上,描出一道金边。   程恩骄走过来,牵住他的手:“走吧,陪你一起。”   ——全文完——   --------------------   后续番外会有几篇,我也很舍不得,会随缘慢慢更新的。本来想写后记的,就不让我的胡言乱语打乱文章的节奏吧。这篇完结啦,希望每个看的读者有一瞬间的放松,这样我也就开心啦。祝大家都能在生活中找到真实的自己,任何瞬间都不因“我是我”而困窘于自弱,我独是我。这篇完全地按照自己的立意、心境叙述完毕,有缘下个故事相见。爱你们每一个读者、每一条评论、每一颗海星,么么哒。填因和恩骄平行世界里会继续甜甜蜜蜜,夜夜笙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