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小叔叔   作者:苏九影   文案:   -   晏雪被带进秦家大宅的时候,六岁,抱着个破布娃娃,漆黑的眼眸含着水光   被没良心的舅舅往秦家人面前推,“这孩子身体不好,我真是养不起了,秦家家大业大,养大个孩子跟养盆花花草草似的”   秦家是有钱,但也不至于往家里揽个小麻烦   十五岁的秦勖,参加完宴会回来,穿一身黑色正装   进门见着豆芽菜一样的小孩子,听见一声咩咩叫的“叔叔~”   娇滴滴,软绵绵   这位秦家大少爷一乐,竟然有人管他叫叔叔,新鲜事。   “喊我?那你给我当小侄女?”   母亲在旁瞪他,“是男孩”   再转身轻轻地对小孩子说,“不是叔叔,是哥哥。”   晏雪“哦”着点头,乖得惊人   秦勖兜里有个同学塞的巧克力,弯腰递给他,“再喊一声叔叔,给你吃。”   晶莹剔透的眼眸带着渴望,伸出小手软软地捏住,“叔叔~”   秦勖笑着看他吃完,随后就笑不出来了。   晏雪巧克力过敏,送急救   舅舅跑路,撒手不管   病床上的晏雪迷迷糊糊地醒来   秦家人正在旁边讨论,是要把他送去哪家合适   听语气,像是丢一只小猫一只小狗   唯独一道嗓音,清雅舒朗,掷地有声:“留在秦家吧。”   一人叹气:“我的大少爷,你养啊?”   “是,我养。”   躺在床上的晏雪慢慢睁开细长黑睫   只见高挑英俊的少年俯身,用一根长长的手指,从他肉嘟嘟的小奶膘上刮过:“叫叔叔。”   晏雪的手指圈握住少年的手指头:“叔叔~”   -   十五年后。   二十一岁的晏雪一到打雷下雨的夜里,就抱着雪白枕头往秦家家主的房间里钻。   有人说,这不合规矩了   但是如今秦勖当家,只要他没发话,就没有规矩,更谈不上不合规矩   -   关于养出一个祸害后,为避免出去祸害别人,只能留着互相祸害的故事(养成系,互相养~)   真病娇受VS伪爹系攻   攻年上,年龄差9岁   !!!!!!!!!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主角视角晏雪互动秦勖   一句话简介:没有年上宠,哪有年下疯   立意:谈恋爱让世界和平 第01章   光明坊的社区小广场。   栀子花开茂盛的季节,晚风夹杂花香,拂过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浅蓝身影,吹起他头顶一撮柔软的头发。   小家伙乖乖地蹲成一团,细细的胳膊圈着一个简陋的娃娃,小手握紧一把塑料铲子,安静而专注地铲沙玩。   不远处,两个阿姨踩动健身器材,望向这个小背影闲谈。   一人使了个眼色问:“他就是何明强妹子的小孩?这么小一个?不是说比何明强儿子还大一岁?”   蓝衬衣阿姨靠过去,压低声音:“听说是早产儿,营养不良,不好养。何明强头疼着呢。”   “这小孩子爸爸那边的人呢?”   蓝衬衣阿姨摇头:“听何明强提过一嘴,他妹子到咽气都不肯说是谁的种。”   此时。   一个高个男孩从广场一侧的花丛里窜出来,大呼小叫地凑到蓝色团子的身侧,一下子闹得他坐在沙子上。   小团子抬起圆圆的小脸,一双清澈的黑眸很亮,懵懵地看向围着他发出猴子般尖叫的小男孩,略有些惊恐地收起手臂抱紧怀里的小娃娃。   “你干嘛欺负我弟弟!”   一道暴呵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吧嗒吧嗒地小跑。   晏雪听见表弟何嘉的声音,赶忙丢开手里的塑料铲子,爬起来往表弟那边跑去。   那个小男孩见雪白粉嫩的小团子跑去何嘉身后,都不跟自己说话,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跑,稚气未脱地放狠话:“有漂亮弟弟了不起吗?我也让我妈妈生一个。”   何嘉不管晏雪有没有站稳,就拽住他细嫩雪白的小手腕,气得要命地警告他:“你不许跟其他人玩,你是我弟弟!”   晏雪的小嘴巴抿了抿,鼓起的小脸蛋,奶呼呼的,藏着一点点委屈。   他没有跟别人玩,他很乖地在玩沙子。   而且   ——他是哥哥,何嘉才是弟弟。   但是何嘉私下里警告过他,在外面他才是哥哥,因为他个子比较高。   晏雪不知道怎么争取“哥哥”的权益,只能勉强答应了。   一次,他小声地和舅舅说起,舅舅说让他大方地让一让弟弟。   晏雪就再也没有提过。   现在,他被表弟拽得手腕生疼,被拉进9幢的楼道。   何嘉气咻咻地教训:“你这么笨,会被抓走的知道吗?外面的坏人很多的,爸爸让我们天黑了要回家,你都不知道吗?”   晏雪“嗯”了一小声,有点不情愿地扭动胳膊。   何嘉没注意,踮起脚去按电梯才松开他。   晏雪收回手,看一眼泛红的皮肤,嘟嘟嘴,圈起胳膊抱住怀里的小娃娃,就像是抱住自己。   晚餐时。   何嘉将有人欺负晏雪的事情,当做一个天大的重要新闻,告诉父母。   晏雪捏着一根舅妈夹给他的可乐鸡翅,啃得很认真,小脸蛋一鼓一鼓的。   他发觉,今天的鸡翅比以前多了很多,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完似的,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   舅妈李薇看这孩子一眼,不忍心地扭开眼睛,再给他添了一小勺鸡翅酱汁拌饭。   “谢谢舅妈。”   细如蚊吟的幼嫩嗓音,听得李薇眼睛泛红。   何明强瞪一眼老婆。   李薇赶紧起身:“你们先吃,我去厨房,都吃慢一点。”   她快速收了桌上的骨头,拿着碗筷进厨房。   晏雪没发觉异常,只是看一眼舅妈瘦削的背影,继续闷头啃鸡翅。   何明强咳嗽一声,看了看儿子,再看看外甥。“晏雪。”   “唔?”   才六岁的小孩子虽然并不清楚舅舅要说什么,可是忽然之间,仿佛能从舅舅的眼神与语气里,感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特殊”。   捏着鸡翅的小手,慢慢垂落。   鸡翅掉进了碗里,两只小手无措地搭在碗口,细细的手指头动了动。   晏雪眨巴眨巴透亮的眼睛,又呆又乖。   何明强想,妹子到底是天生丽质,生的儿子也是晶莹剔透,真就跟电视里的漂亮小王子一样。   他一直都怀疑妹子是跟什么长得好看的二溜子好了,结果被抛弃。   何嘉还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伸长筷子夹菜。   何明强说:“嘉嘉,你也听一下,爸爸有事要跟你表哥说。”   “啊?”何嘉举着筷子,有些不解,“干嘛?”   何明强看一眼对面的外甥:“晏雪,舅舅帮你找了个人家,明天就送你过去,先跟你说好,到那边你不能哭不能闹,知道吗?”   何嘉的反应比晏雪更快:“那以后晏雪就不跟我抢东西吃了?”   厨房的李薇听见这话,皱着眉头赶紧走出来:“嘉嘉,晏雪没有跟你抢吃的,本来就是买了两份的。不要这么说。”   何嘉没管妈妈的话,推了推爸爸:“爸爸,真的吗?”   晏雪像个晶莹的小雪人,浑身如沉冰窖一般,搭在碗口的小手僵住,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看着舅舅。   硕大的黑色眼珠子,却显得眼神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看得何明强都心虚了。   他赶紧强调一句:“不是舅舅不要你,是真的养不起你了。你上学吃饭都要钱,舅舅养你表弟都很难。”   李薇拼命给他打手势,让他不要说,但他说的更起劲:“那家人家,保证是好的。”   晏雪的小耳朵嗡嗡的,根本听不见舅舅的话,大脑里只一个念头。   ——妈妈你在哪里?   李薇看到晏雪的小脸上面无表情,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却忽然掉下两颗眼泪,吓得赶紧抱住他进房间,阻止丈夫:“好了,你不要说了。他才六岁嘛……”   她也跟着哭了。   何嘉疑惑地扭头,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他要哭?那家人家不是很好的吗?”   他捏起一个鸡翅问,“是每天可以吃到鸡翅吗?”   何明强想想秦家的情况,“啧”了一声。   “何止啊。顿顿都能吃。”   “那我也要去!”何嘉大声道。   何明强敲了他的脑壳一下,压低声量呵斥:“别瞎说!”   何嘉疼得皱眉,但也没敢继续顶撞爸爸。   他想,等晏雪去了之后,他跟着去吃就好啦。   -   房间里。   李薇抱着小小团子,揉揉拍拍:“哭出声音好了,没关系的,舅妈不说你哦~”   晏雪哭不出声音来。   憋得小脸通红,眼泪糊了满脸。   他很惊恐地从舅妈的怀里扑到了小床上去,抱住他的小布娃娃,后背抵在墙上,小脸埋在布娃娃上。   李薇看不得这场景,坐在床边擦眼泪。   她跟何明强说过,再考虑下,不要急着把孩子送走,家里省省也是可以给孩子一口饭吃。   但何明强性子急,什么事情想好了立刻就要办。   李薇根本拦不住。   房间里灯光没开,只有路灯隐约照进来的晦暗光芒。   晏雪再次被舅妈抱住时,终于闷闷地哭出声音。   ——他以前,也是有妈妈抱的……   李薇轻声说:“晏雪,要不然我们不走了,舅妈跟你舅舅说一说。”   话音刚落,何明强就闯了进来:“我外甥你外甥?你还敢做我的主?”   他拽开李薇。   李薇怕伤到晏雪,就赶紧放下他。   晏雪被舅舅的暴怒的嗓门吓坏了,抱紧布娃娃躲到了墙角去,瑟瑟发抖,哄着一双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陌生的舅舅。   他不喜欢舅舅和舅妈吵架。   虽然总是隔着门听见。   但他不要大人因为自己吵架。   他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睫毛糊成了一团,嗓音含混不清地请求:“舅舅,舅舅……不要生气,我去的,不要生气舅舅……”   何明强笑了。   李薇却哭了。   何明强弯腰道:“这就乖了,明天去那边,舅舅让你怎么做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怎么说,知道吗?”   缩成一团的六岁小晏雪,躲在阴影里,抱紧自己唯一的布娃娃,用力地点点头,热泪滚落在小手背上。   ——他会很乖很听话的。   次日。   晏雪整天都没有看到舅妈和表弟,到傍晚听舅舅“宣判”,吃过晚饭就把他送去秦家。   从那一瞬间开始,每一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宛若惊雷般砸在晏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耳朵里。   餐桌上,舅舅结束用餐,筷子放下碰到碗时,“嗒”!   电梯抵达一楼时,“叮”!   像是一个小行李,被舅舅塞进车里,车门被碰上,“碰”!   路途上,晏雪努力地仰头,望向飞掠过车窗外的鸟。   去秦家的路很长。   小轿车从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开进上寂静清幽的山路,随后进入第一道门;   再慢慢地绕着大弯,两旁的绿意浓浓淡淡;   等进入第二道门,是一大片豁然开朗的草坪。   晚霞下,一桩庄重森严的大宅,出现在晏雪的视野里。   他努力地靠向车窗,瞪大清澈的眼眸,手臂不觉圈紧腿上的娃娃。   他是被舅舅抓抱进大宅里。   里面一双双眼睛以他看不懂的晦涩看向他们。   晏雪不安地转头,看看唯一熟悉的舅舅,却只看到他满脸的谄媚讪笑。   灯光明亮的大客厅里,晏雪被放在柔软的厚地毯上,看见了一位苍老持重的爷爷,一位皱眉的严肃伯伯,以及一位端庄温婉的姨姨。   他软糯的脸上,满是呆愣的表情,小手无措地抓紧怀里的娃娃,脚步往舅舅身侧靠了靠,本能地寻找安全。   然而,舅舅一把推他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蹲下来,让他叫人。   晏雪乖巧地轻声唤:“爷爷,伯伯……”   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唯一的女性,秦太太许婉云,“姨姨。”   几个人都沉默。   何明强弓着腰,声声恳切:“老先生,这孩子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求你们帮忙。当初我妹妹陪着你们大小姐出国念书,也是你们好心资助,就念在……”   他这番话是早盘算好的,但眼前是正经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他紧张得口舌打架。   许婉云的眼神里藏着怜爱,是对着晏雪的。   何明强观察到了,所以他接下去的话,是对着秦太太说的:“秦太太,你们都是大好人。是我妹妹识人不清,在外面不好好跟着大小姐念书出去鬼混,请你们看在她到底陪过大小姐,能不能再帮帮这孩子?”   他舔着脸笑,“秦家家大业大,不像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人,你们每天吃了饭,喂他一点,他就能养的不知道多好了!”   他口中的秦家大小姐,是秦老爷子续弦太太的小女儿。   当初是他不放心,亲自千挑万选了一位女学生给女儿去国外做陪读,一切费用都是秦家出。   女学生正是何明强的妹妹,晏明黎。   秦家的当家人秦庄沉着脸发话:“你不能这么说,这孩子是人,也不是猫猫狗狗。”   他许婉云想摸摸那晶莹剔透的可怜孩子,但她不能。   秦家虽也做慈善,但不能真把不清不楚的外人养在家里。   更何况,她和秦庄名义上当了家,内外决定事宜的依旧是秦老爷子。   她转念想了想,想以其他方式帮衬,便看向秦老爷子:“爸……”   秦老爷子看了儿媳妇一眼,示意她先别多言,而对何明强道:“你妹妹出国念书,在国外生活的钱,来来回回有给你多少?你该知足。现在这是你的外甥,你是要为她好好养大的,这既是你做人的本分,也是你对妹妹的情分。”   何明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频频点头:“我知道,但是……”   晏雪无措,无助。   他已经六岁,并不是听不懂大人们的话。   这里的大人,不要他。   而舅舅,也不要他了。   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的小男孩,一只眼睛里掉了一颗硕大的热泪。   眼泪顺着饱满的小脸蛋弧度掉下去,一点声息都没有。   许婉云瞧见,轻轻地“诶呀”了一声,叫人过来拿热毛巾、   她好像终于有机会挨近这个软乎乎的小孩子。   晏雪轻轻地说:“谢谢姨姨。”   嗓音细细软软,乖得叫人心疼。   许婉云眼角酸涩,热毛巾贴着他柔软的小脸蛋,一点一点地擦拭。   三十多岁的人,她当然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将会在这个残酷社会遭遇什么。   她想,用秦家的慈善基金养大,也不是不行。   客厅里的气氛很沉,像有一大块乌云即将压下来。   此时,一声声清脆爽朗的“少爷,您回来了”,打破了几人的沉寂。   紧随其后,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施施然地出现,面色淡淡的脸堪称俊美,上扬锐利的浓眉下是一双深灰的眼眸,年轻,锋芒,带微妙的冷感。   随后,秦老爷子和秦庄的神色都不免缓和下来。   何明强望向一身黑色正装,气质矜贵的年轻人,内心快速辨别,是哪一位“少爷”,眼尾瞧见秦老爷子的态度,猜测是秦庄的大儿子,未来的秦家接班人,秦勖。   秦勖刚从一场同学间的小型晚宴上回家,深灰的眼眸一扫而过客厅的几人。   修长的身形站定,他疑惑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望向母亲身边的小豆芽菜。   中式玉兰吊灯下,这颗小豆芽菜意外地生了一张软糯可人的小圆脸。   秦勖想起陪外婆在周记吃早午茶,蒸屉盖子掀开的瞬间,腾腾的热气下,是蓬软饱满的奶黄包,一戳一个窝。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秦家少爷凝神,深灰的眼眸盯着慢慢转过来小豆芽。   晏雪跟着面前温柔姨姨的视线,缓缓地扭头,看清楚容颜俊美的大人,小嘴巴动了动,声音轻轻软软地唤道:“叔叔~”   这位秦家大少爷难得一乐。   破天荒的,竟然有人管他喊叔叔,新鲜事。   他修长双臂撑在沙发背上,俯身往前一些,异常俊秀的面庞对着小孩,打趣:“喊我?那你给我当小侄女?”   他微笑时,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玩世不恭,眼神锐利又明媚。   晏雪仰着脸,看得呆住。   一旁,许婉云瞪他:“是男孩子。”   秦勖修长的眉毛一挑,好精致漂亮的小男孩。   许婉云轻轻地对身侧的小孩子解释:“这不是叔叔,是哥哥。”   晏雪回过神,看一眼美丽温婉的姨姨,“哦”着点头,乖得惊人。   秦勖从口袋里摸出个一块巧克力。   刚才宴会结束时,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摸的,顺手给他们几个都塞了。   他走上前,弯腰递给软绵可爱的小崽子,顺势半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眸,“再喊一声叔叔,给你吃。”   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从这位陌生哥哥耀眼出色的脸上,转移到了包装精美的小糖果上,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渴望。   秦勖发现这小孩的眼眸,是少见的纯黑。   干净清冽,心里在想什么都一目了然。   晏雪伸出小手,软软地捏住,“叔叔~”   糖果小小的。   细细的手指头,热乎乎地碰到了秦勖的指尖,像是被一直小奶猫柔软的小肉垫碰了碰。   秦勖松开手:“自己会剥开吃吗?”   晏雪捏住,点了下头:“嗯~”   慢吞吞地打开糖果,放进嘴巴里。   客厅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着一大一小的动作。   晏雪慢慢地咀嚼,尝到甜蜜的滋味,大眼睛缓缓地透出吃惊。   同时他水晶球一般透明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哥哥的脸庞。   灯光照在狭长的眼帘上,将两帘长直睫毛的影子印在深灰的瞳眸上,叫晏雪有些看不清了。   六岁的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然呆呼呼地伸出一根小手指,怯怯地想拂开密集的疏影。   许婉云怕儿子不耐烦,家里亲戚间总有小孩子,极少见儿子与小孩子玩耍说话。   但是,秦勖意外地,没有避开。   软圆的手指头,堪堪碰到细长的黑睫,快速缩回来。   是真的。   晏雪捂住自己的小手,弯了弯灿烂的笑眼,往旁边追寻姨姨的眼神,仿佛要分享自己触摸到了美好。   许婉云松口气,秦庄见儿子居然蹲着叫一个陌生小孩碰了碰,也有些意外地看一眼太太。   秦勖看着傻乎乎的小崽子,眼尾蕴着笑,逗一句:“好玩吗?”   晏雪点了点头。   但是转念,秦勖就笑不出来了。   晏雪忽然间呼吸急促,小脸泛红,小身体晃了一晃,就往前扑。   许婉云转身拿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小崽崽扑进儿子怀里:“怎么了这是?!”   何明强仿佛刚刚活过来,吃惊地大喊:“这个……这个糖不会是巧克力吧?晏雪巧克力过敏!”   “什么?”许婉云和秦庄这对同心夫妻,同一时间惊呼。   秦勖抱住软绵绵的小豆芽,语气森冷地命令:“快,备车去医院!”   一路上,混乱纷杂的车灯里,秦勖坐在车子后排,皱着眉,低眸注视满脸痛苦的小孩。   晏雪纯澈天真的眼眸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紧紧地看着抱住自己的哥哥。   软软的小手指揪住西装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的小耳朵贴在哥哥的胸膛处,似乎听见了“砰砰——”“砰砰——”的心跳声,急促而快速,被放大后在意识中烙下滚烫的刻痕。 第02章   秦家的私人医院。   昏黄柔和的灯光里,几个大人围着一张病床站立。   VIP病房的病床规格较高,面积较大,越发衬得被子里的孩子柔弱成一小团。   医生来打过针,小团子脸上不健康的过敏潮红,逐渐淡去。   奶白柔嫩的脸蛋,像是刚剥壳的新鲜荔枝,圆嘟嘟,极为饱满。   不知过了多久,乖顺地贴在眼下的黑色羽睫微微轻颤。   晏雪耳中听见说话声,很轻,像是一根小羽毛在扫过耳朵。   逐渐的,说话的声响明朗。   “……这孩子还这么小,肯定是不能随意留在家里养,不然像什么话?”   是中年人的嗓音,夹杂着无奈。   “上个月,汪家的太太同我说,想去孤儿院收留个孩子,要不然,等找到他舅舅,再商量商量。”   是一道温柔的女性声音。   刚才的中年人有些愠怒:“这何明强也是,怎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丢给我们了?自己趁着刚才乱就跑回去了。这可是他亲外甥!”   尚且处于迷糊中的晏雪用力地抿了抿下唇。   眼角透明的眼泪滑下去时,晏雪只知道死死地闭着眼,两只小手,无知无觉地抓紧厚重温暖的被子。   他那么害怕。   一旦睁开眼,就会被陌生的大人们送去某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家里,像是丢一只小猫小狗那样。   妈妈不在了。   舅舅也不要他了。   小小的鼻翼抽动时,晏雪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之中带着沉稳,一锤定音。   “就留在秦家了。”   晏雪湿漉漉的黑色睫毛颤了颤,听出了极有特点的声音。   那个好看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哥哥,是说要把他留在家里吗?   床边有人叹气:“我的大少爷,你养啊?”   晏雪瘪瘪嘴,小手再次用力抓紧被子。   这是谁?   还是不要他。   “是,我养。”   沉下去的音色,像是琴键按到了低音,比方才更加坚定。   短短三个字,让晏雪缓缓睁开了细长濡湿的黑睫。   在一层泪意朦胧的氤氲水汽里,晏雪看到了高挑英俊的哥哥朝自己他俯身下来。   罕见的深灰瞳眸上方,是扬起入鬓的浓眉。   一根长指如扇骨,从他肉嘟嘟的小奶膘上轻轻刮过。   秦勖的眉眼间带着浅淡舒朗的笑意:“叫叔叔。”   低低的声音如同一阵晚风,沙沙地拂过初夏的嫩绿叶片。   晏雪懵懂地注视着哥哥飞扬的眉与狭长带笑的眼,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哥哥的手指,乖乖地唤了一声:“叔叔~”   湿哒哒的睫毛,细声细气的柔软嗓音,多像是一只被上天遗弃的雨中小猫。   晏雪的头发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温柔宽厚。   他的鼻尖连同眼眶,都发酸。   秦勖感受到柔软蓬松的头发从指缝间滑过,低头盯着他漆黑的大眼睛再度蓄起晶莹的泪液:“没有人欺负你了,别哭。”   晏雪用力地点了下头,紧紧地抿着唇。   一双泪光闪烁的明眸,化作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深深地印入了少年秦勖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意气风发。   一旁的秦庄用力咳嗽一声,拼命给儿子使眼色,显然是对此有意见。   许婉云刚才见着晏雪眼里含泪又不吭气的小可怜模样,已经有些于心不忍。   此刻,用胳膊肘重重杵了一下丈夫的手臂。   秦庄转过去看着眼圈泛红的太甜,皱眉:“这……”   秦勖听见父亲的响动,站直身体,对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我留下照顾他。”   晏雪仰起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姿高挑的哥哥。   许婉云还要说什么,秦勖看向她:“妈,你回去同家里人说一声,收拾出一间卧室,要靠着我的房间。”   秦庄正要呵斥他用什么语气和妈妈说话,便见他转向自己。   这儿子,是秦老爷子带大的。   隔代亲归亲,严也是严,只是养到十岁就开始不受大人管束。   秦庄私底下对许婉云常说,我们这儿子,看着是个矜贵的豪门少爷样,脾气完全是养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有一天如果动了真格,那倔起来,肯定是老爷子自己都拽不住。   现在刚十五岁,人已经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还高,性子又比同龄人沉静无数倍。   秦庄时常往他脸上看一眼,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与儿子对视,嘴唇动了动,绷着脸,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秦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爸,找到他舅舅把事情处理一下。您知道,我去处理,没有您面子大。”   秦庄瞪他一眼,不加掩饰地训斥:“你现在也是人大脾气大了,都敢自己做主,还敢使唤我跟你妈。”   刚说完,他就发现,床上那小不点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自己。   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   秦庄默了默,摆摆手,无奈叹气:“行吧,就这么着。”   等夫妻俩从病房出来。   许婉云趁着关门的间隙,望见儿子倒了水,一点点地喂那孩子。   明亮的灯光下,那孩子睁大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溜溜地在观察面前的哥哥。   许婉云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意外没了的孩子。   她看一眼秦庄,没做声,没有提。   秦庄安排一个保镖,一个助理留在医院负责办事。   安静的走廊里,许婉云对秦庄道:“这孩子得好好补一补,我记得阿勖六岁时,已经很高。”   “是啊,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六岁就敢跑去骑我的冠军马!”   秦庄这辈子不玩车不玩表,钟情养马。   不过,对于病房里的孩子,他还是有些犹豫。   这养一个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道:“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许婉云笑了:“你爸,你不了解?”   秦庄一时间没有转过弯,皱眉:“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是老爷子也想留?   可刚才可是半点没露出端倪。   司机等在电梯门外。   两人站进电梯里,前往停车场。   许婉云解释:“阿勖要留下,爸不会拦。”   秦庄摇头:“不一定,这又不是家里其他事。老爷子不至于连这个都要纵着他。”   许婉云两手一摊,轻笑:“那你去说。我可得想想,择一间离阿勖近点的卧房收拾起来。”   秦庄越发皱眉:“八字没有一撇,你急什么?难道你也……”   电梯“叮”的一声,许婉云笑着踏出去。   这一声,似乎是代替许婉云的意志,告诉秦庄她最真实的想法。   秦庄叹气,赶在电梯合拢之前走出去。   -   秦家,一层带花园的大书房。   秦老爷子正在练字,长桌压着古董镇纸。   管家周叔推开门,是秦庄、许婉云夫妇俩。   秦老爷子笑着招手:“来来来,新写了两个字,来看看。”   秦庄没明白老爷子忽然兴致这么好,也跟着笑:“爸,怎么这么晚还练上字了?我以为您休息了。”   秦老爷子将毛笔搭在砚台边,沧桑眼眸望着桌上的墨迹:“刚才,阿勖给我打了个电话。”   秦庄迈过去的脚步一顿,眼眸稍稍看一眼身侧的太太。   许婉云笑得温婉柔和,挽住丈夫的手臂:“我先看看爸写的什么。”   秦老爷子端起茶杯饮水,夫妻俩一上前。   宣纸上,赫然是行云流水,飘逸至极的两个字。   【晏雪】   秦庄惊愕地看一眼太太,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几番踌躇,最后一句话没说。   许婉云捧场:“爸,这孩子的名字真是好,对吧?落在纸上,看起来更有点文人雅气。”   “是啊。”   秦老爷子放下水杯,“阿勖的名字就显得太刚劲。有道是,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   说到这里,他锋利的眼尾瞥了眼大儿子。   秦庄站了站,自嘲打趣:“爸,专门拿话点我?你们爷孙俩都商量好了,婉云又同意,那我肯定没意见。留着就留着,往后事往后说。”   顿了顿,他又嘀咕:“我瞧着那孩子就生得漂亮可爱,就当是我提前有个小孙子。”   秦老爷子听见儿子自己转过弯来,笑而不语地看一眼许婉云,点点头。   他年纪越大,越要家和万事兴。   绝没有必要为一些事情,搞得自家人生气。   许婉云揣测,老爷子不一定真的把晏雪当家里人对待,只不过是在表明立场支持秦勖做主,培养他的锐气。   秦家未来是要交给秦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所以,他即便才十五岁,也理应学着做一做自己的主,也做一做秦家这些长辈的主。   末了,秦老爷子感叹似的道:“也难得,我看阿勖难得眼睛里瞧见了人。”   秦庄也道:“奇了,我平时让他去跟二叔家的表弟妹走动走动,他推脱说学校里见得够多,懒得来往。现在对这个小孩子,倒是挺有耐心。”   许婉云再次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轻声说:“可能就是缘分。”   “缘分。”   秦老爷子的眼睛里透着亮,笑了笑,再次拿起笔,写了个龙飞凤舞的“秦勖”。   秦庄左右看了看,打趣:“爸,您说这晏雪要是个小姑娘该多好?对吧?婉云。”   许婉云翻了个白眼:“是啊,给你的好儿子当童养媳?亏你说得出口。”   她转身出去,“爸,我先去休息了。您早点睡。”   秦老爷子抬手点了点这儿子老大不小,轻斥:“胡言乱语。”   秦庄赶忙跟着太太出去,左右陪着话:“错了,以后不这么说。”   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毫无声息。   许婉云望着秦家华贵低调的装饰,对他道:“有些话就是这么不小心地往外传的,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秦庄沉沉地“嗯”了一声。   -   医院。   从秦庄和许婉云离开后,晏雪就一直呆呆地凝望着面前的哥哥,一走一坐,一举一动,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似的。   秦勖脱掉了宴会上穿的西装,并不十分喜欢这拘束的“正装”,像是一层看似挺括的壳子。   偏偏他们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必须要罩着一层光鲜亮丽的躯壳。   十五岁的秦勖,已经学会如何冷眼旁观,透过成年人的楚楚衣冠下看到肮脏不堪又残忍真实的内里。   晏雪这才注意到,哥哥黑色的外套下,衬衣也是墨黑,连同袖扣闪着冷光的袖扣,亦是小小的黑宝石。   这道修长的黑色背影,在雪白墙壁的衬托下,像是冬夜雪地里高耸的杉树。   看起来,有点冷,也有点凶。   晏雪不自觉地鼓了鼓脸颊,呆呆地望着挂好衣服,转过来的哥哥。   仿佛是想要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秦勖见他大眼睛里的视线定定,似乎透着畏惧,本就扬起的眉尾轻挑。   从没有照顾小孩子经验的秦家大少爷,迟疑着问:“是不是困了?”   晏雪的眼神从哥哥锋利的衬衣领子缓缓落下去,顺着床尾、白色被子、米色毯子,最后落在自己交握的小手上。   白嫩的两根小手指焦灼地扭了扭。   秦勖走上前:“你跟哥哥说?”   晏雪抿着小嘴巴,低头盯着手,轻轻地摇了摇。   大眼睛转了转,余光里瞧见哥哥越走越近。   秦勖握住他的小手,弯腰看着他鼓起小奶包的可爱脸蛋:“小晏雪,哥哥想知道你怎么了。”   晏雪听见哥哥用好听的嗓音唤自己的名字,心生触动,转动眼眸,瞧着哥哥的脸,似乎在深灰的眼眸里看到了哥哥鼓励自己的神色,他才敢轻微地动了下唇:“……我的娃娃……不见了。”   细软的调子,带着些许委屈别扭的哭腔。   晏雪醒来后就发现了,多么害怕是被人丢掉,又怕为了是给哥哥找麻烦,会惹来哥哥的不快。   哥哥跟父母坚定地留下自己,他不想又让哥哥为难。   秦勖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初见晏雪,是见他一直半搂着一个旧娃娃。   晏雪都快要哭出来了,眼圈红红如小兔子。   他被哥哥揽进怀里揉了揉后背,听见哥哥的嗓音从脑袋上方传下来:“别哭,哥哥这就给你找,不急,肯定是落在家里。”   晏雪轻轻点了下小脑袋。   随后,秦勖打电话给家里,从管家周叔口中得知,是掉在客厅。   “立刻派人送来。”   晏雪软软的脸蛋贴着哥哥的胸膛,在规律的心跳声中,有些懵懂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哥哥跟他讲话时候的声音,同别人讲话,是不一样的。   究竟哪里不一样,晏雪还太小,说不上来。   小手揪住哥哥的黑色衬衣,他固执地想,总归是不一样的,一定是不一样的! 第03章   过半小时。   秦家管家周叔,亲自送来一个袋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有照顾孩子经验的阿姨,姓陈。   秦勖打开干净袋子,里面是已经有些磨损的布娃娃。   晏雪像是见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冲着哥哥伸开两个短短的小胳膊,细白的手腕子从袖子里露出一截。   抱住小娃娃后,他低着头,小脸蛋左右贴贴脸,最后全须全尾地圈在怀里。   秦勖注意到,被子下的两个小膝盖曲起,浑身都在用力抱住这个娃娃。   周叔另外还带着老爷子的指示过来,看看医院到底怎么个情况。   见一切平和,倒也放心地离开,留下陈阿姨照看。   秦勖站在床尾静静地看着。   晏雪正仔细地翻看小娃娃的里里外外,像是在担心它受了欺负、遭了罪。   等一切检查清楚,奶白柔软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大松口气的神色。   此时,晏雪回过神来,抬眸就发觉哥哥垂着眼帘,似乎瞧着自己。   房顶有一盏灯,光芒落在他眼底,闪烁出浅淡的光芒。   不像是修长的黑色背影,哥哥现在的眼眸看起来很暖。   晏雪抿抿小嘴巴,捏住娃娃的小手对哥哥扭扭,很乖又很讨巧地小声说:“谢谢哥哥。”   秦勖上前一步,揉乱他的头发:“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晏雪偏过脸,头顶还盖着哥哥的手掌,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呢?”   秦勖松开手:“隔壁安排了房间。”   他没有错过漆黑眼眸里滑过的惊讶,或许也藏着害怕。   他不确定。   等晏雪慢吞吞地转动小脑袋,环顾这间偌大的病房时,那份隐约的害怕就化作更明显更强烈的惊惧。   秦勖顺着他的视线,往空荡荡的沙发区域望去:“怕?”   晏雪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垂头望一眼小娃娃,似乎是在斟酌什么。   而后,他被子里的小身体往床中央挪了挪,连带着被子也挪进来,露出多一点的床单。   晏雪怯怯地仰起大眼睛看向哥哥,白净柔软的小手搭在床单上,轻轻地拍拍。   柔静的脸上,虽然有一丝不确定,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晏雪发觉哥哥并没有立刻说话,小手指不自觉地团起来。   小脸再次贴上怀里的娃娃,委屈巴巴地想:   如果哥哥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可以很勇敢地一个人睡在陌生的房间。   床本来就宽大,显得他小小一枚,此刻他的手更是小得如秦家在年节时常做的白色糯米团子。   那些裹着各色鲜咸馅料的小团子。   好吃,但粘牙。   秦勖捏了下他贴在娃娃上的小脸蛋,嫩得跟鸡蛋白似的。   “知道了,一会你去洗漱,哥哥也去冲个澡。我们一起休息。”   小脸蛋立刻抬起,不敢置信的大眼睛,亮晶晶如林间小鹿一般。   晏雪生怕哥哥后悔似的,赶忙将小娃娃放到枕头上坐好,转而掀开被子要起身:“我刷牙。”   秦勖按住他的小肩膀:“让阿姨带你去,不急。”   他转身请陈姨进来。   陈姨生了一张圆脸,约莫四十来岁,从前还干过月嫂的工作,所以刚才太太就特意选她过来的。   晏雪跟着去洗漱,文静乖巧。   等他回房间,套着一件满是卡通动物的宽大睡衣,光着脚被抱到床上,有个护士姐姐在铺被子。   是哥哥的被子?   晏雪站在床尾,一手去抱枕上的娃娃,弯腰去拽拽新被子,随后乖巧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刚才的余温还在,暖洋洋。   秦勖穿着睡袍回到病房,瞧见晏雪的睡衣,皱了皱眉:“这是谁的衣服?”   不合身的宽大,颜色也有些跳脱,倒是越发衬得晏雪肤白文静,难辨性别。   陈姨解释道:“太太从客房取的,原先是准备给家里临时来的小客人。是新的,没有谁穿过。”   秦勖点了下头,让陈姨先去休息。   -   陈姨出了病房,给家里太太回电话。   “大太太,许是小少爷害怕,大少爷吩咐准备了新的被子,两位少爷一起休息。”   许婉云语气惊讶:“这样啊。有没有吩咐别的?”   秦勖很小的时候就爱一个人睡,连学校安排出去,都是独立住宿,很少跟别人同个房间。   今天居然陪着晏雪睡一张床,亲妈都感到稀奇。   陈姨回忆道:“大少爷倒是没有。按照您的叮嘱,我本来想问问小少爷爱吃什么,明早好让家里送来。但是小少爷可能跟我不熟悉,不太说话,就只是摇摇头。”   许婉云:“这孩子看着是胆子小,怪可怜的。”   陈姨压低嗓音,心疼地道:“小少爷皮肤跟雪似的白,但脱了衣服可瘦可瘦。也就小脸看起来圆一些。”   许婉云叹气:“到了秦家好好养,一定会养好的。医生刚才做检查,说这孩子除了过敏,没其他病症。”   陈姨心道,那可怜孩子幸好是遇到了秦家人,心善。   -   病房内。   秦勖调整病房的灯光,脱掉睡袍外套,露出灰蓝的睡衣。   垂坠感极强的衣物,顺滑地由着肩膀后坠下去,才十五岁的年纪,秦勖的身形显得无比修长。   泛着微蓝光泽的衣物,显得他整个人暖意丛生。   秦勖掀开被子上床。   一阵清淡温暖的特殊香气随着他的动作,满溢在晏雪的四周围。   他伸长雪白的小天鹅颈,脸悄悄地靠近哥哥一些。   温暖的气息,仿佛湖水的涟漪般。   越靠近中心,越是清晰。   晏雪仰着一双明眸,卷翘的睫毛像是动画里最夸张的羽毛睫,一根根在眼圈上清晰地散开。   小鼻子用力嗅了嗅。   秦勖正在整理被子,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他靠上枕头,垂眸望着小家伙,问道:“陈姨给你洗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五官,组成了天生的冷漠脸,锋利的眉宇间尽是锐气。   所以面无表情时,便有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冷感。   不过,晏雪还是从哥哥柔和的嗓音里,听出关心意味。   他依旧是不眨眼的望着哥哥,抿住小嘴巴,摇头,视线从哥哥英俊无比的脸上滑下去,望向搭在被上那双修长的手。   特殊的气味是从哥哥的皮肤上散发出来的。   晏雪确定了。   “姨姨叫我……”   漆黑的眼珠像是宝石般,转了转,带着几分迟疑,晏雪重新仰头看着哥哥,神色里藏着不解地说出三个字,“小少爷~”   嗓音轻轻的,像是小羽毛抚过。   秦勖眼尾上扬,笑了:“是吗?”   手指点了点晏雪的小鼻子,“以后你就是秦家的小少爷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知道吗?”   晏雪不清楚。   他还没有当过“小少爷”,并不能深刻领悟。   小小的脑袋里,是在快速地比较哥哥微笑时与不笑时的区别。   他喜欢此刻哥哥眉眼扬起、明媚灿烂的模样,他仿佛被笑容传染,也跟着笑了,小表情甜滋滋。   秦勖揉他的头发。   晏雪抬起小手,轻轻握住哥哥的手腕,挪到小脸前。   哥哥没有立刻拿开,于是,他的小鼻尖试探性地凑过去,贴着白净柔软的皮肤闻闻。   小模样像极了轻嗅花朵的小猫咪。   秦勖问:“闻什么?”   晏雪松开哥哥的手,小手按在被子上仰头,明眸望着他,认真地道:“哥哥,好香。”   秦勖发觉五官精致到失真的漫画小人,眨眼的频率很低,总睁着一双圆而大的黑眼睛。   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眸,定定地望着自己时,专注而纯粹。   他收回了手,也嗅了下:“是沐浴乳的味道。”   清新的草植与木质香气,很淡。   他对此没有研究,只说:“你喜欢,回头让家里阿姨给你准备一份。”   晏雪呆呆地愣了一下。   所以,这样子他就可以拥有跟哥哥一样的东西了吗?   平时很少关注这些细节的秦勖,极为难得地琢磨起沐浴乳:“可能没有你用的,你太小了,得用小朋友用的。”   晏雪乖乖点头。   没关系,他闻闻哥哥就很开心了。   在哥哥安静的注视下,他慢吞吞地,一点点挪近一些,再停一停,继续观察哥哥的反应。   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随时会因为哥哥反应而缩回去。   但是秦勖没动。   晏雪终于隔着被子靠在哥哥身侧。   秦勖想看看小家伙要做什么,   下一秒,小圆脸就准确无误地贴在秦勖的上臂,伴随着小鼻子深吸气的清晰声响。   挨着手臂的小脸暖暖热热,秦勖忍不住低声打趣:“小晏雪,你属小猫的?”   晏雪听见哥哥言语里夹杂着愉快的笑意。   他抱着怀里的娃娃,一只大眼睛瞅着哥哥,点了下头。   不出意外,他在暖黄的灯光里,看到了哥哥完美的脸上浮现起无比温暖迷人的笑容。   秦勖逗他:“那哥哥以后就叫你小猫了?”   晏雪的额头抵在哥哥手臂上,发出能融化人心的细软声音:“喵喵喵~~” 第04章   翌日。   晏雪迷糊醒来时,哥哥已经不在枕边。   漆黑的眼眸转向衣架,衣服都消失了。   晏雪的小嘴巴抿了抿,闭上眼,想假装没有睡醒。   许婉云一直坐在床边,见孩子一睁眼,灵动的眼眸就左右看,以为是地方陌生令他害怕,柔声说:“晏雪。早上好?还记得姨姨吗?”   她解释了下秦勖一大早去上学的事情。   晏雪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次缓缓睁开黑白分明、格外水润的眼眸。   秦庄站在许婉云的身后侧,也弯腰,笑眯眯地说:“晏雪,还有伯伯呢?”   晏雪也记得这道声音。   昨天反对哥哥留下他,半张小脸往被子里藏,没做声,转向身侧的空枕头,眼巴巴地看着。   小表情既委屈又担心。   秦庄和许婉云对视一眼,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很明显,他比较遭嫌弃。   许婉云瞧着小团子闷声不响的小可怜样,边整理秦勖盖过的被子,边温声解释:“哥哥放学就来跟晏雪玩。白天,姨姨和伯伯照顾你。”   晏雪听见这话,才又重新看向姨姨。   许婉云见他有所反应,弯腰笑着道:“来吧,姨姨抱着你下床,我们去刷刷小牙齿,洗干净小脸。”   晏雪慢慢地起身,不用姨姨帮忙,他可以自己来。   许婉云没帮上忙,等着他先小心翼翼地下床站好,才弯腰伸出手:“姨姨牵着你去洗手间好不好?”   晏雪依旧摇摇小脑袋。   他记得洗手间在哪,走过去的时候,特意远远地避开了伯伯,神色和肢体动作明显是畏惧。   许婉云连忙推推秦庄:“晏雪,我让伯伯先回去。”   秦庄本来是想和晏雪搞好关系,谁知道,小家伙怕他。   他只能和蔼地弯腰:“晏雪,那伯伯走了,晚上等哥哥放学,和哥哥一起过来看你,好不?”   晏雪听见“哥哥放学”几个字,才有些反应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很显然,哥哥来就行,伯伯不用。   许婉云道:“那伯伯不来,晏雪别怕。”   秦庄,出入名流圈子都要为旁人所侧目的秦总,现在灰溜溜地被一个六岁孩子给“嫌弃”走了。   晏雪那双灵动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伯伯离开的背影,才走进洗手间去。   许婉云让陈姨跟上,她和另一位阿姨准备早餐。   吃早饭时。   晏雪坐在沙发里,依旧穿着宽松的彩条纹睡衣,五官精巧,皮肤雪白,小模样别提多可爱。   只是他殷红的小嘴巴总是轻轻地抿住,与微垂的羽睫一起让他看上去透着一点点柔弱可欺的意味。   许婉云坐在他对面,给他拿吃的。“家里送来的小包子,晏雪吃一个好不好?是奶黄味的,不会过敏。”   晏雪没有拒绝,轻轻地说“谢谢姨姨”,两只小手一起捧住小包子。   在柔软的晨光里,他鼓起小脸蛋呼呼包子上的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可爱的举动,许婉云看的是心都软了。   仿佛是真的看见未出世的孩子坐在面前,头发上还带着一圈淡淡的光晕,竟让她觉得有些梦幻与恍惚。   -   这大半天。   许婉云陪着晏雪做常规检查,瞧他不哭也不闹,乖巧至极。   她发现,这孩子一手总是抱着娃娃,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等医生离开后,晏雪就靠坐在床头,安静地和怀里的娃娃玩,也不做声。   像是经常这样子,没事就寂静无声地玩上一整天。   许婉云看着就心疼。   她让阿姨送来儿童画册,递到床侧去:“晏雪,姨姨有一些童话书,你想看吗?”   晏雪漆黑的大眼睛瞅一眼,没回答。   许婉云见他没拒绝,就更主动些,将画册打开一页,递到他腿边去:“看,上面有大森林,还有很多小动物。”   这是一本浮雕款的儿童画册,浓绿的大森林里,每一棵树、每一个小动物,都栩栩如生。   晏雪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宽大的画册页面,精美的画面描绘让他惊讶。   许婉云看着他懵懂可爱的模样,终于等到他抬起眼眸,怯怯地说话了。   “姨姨。”   许婉云迫不及待地应了:“姨姨在。”   晏雪难为情地询问:“我可以自己看吗?”   声音细细的,像是害怕被拒绝,眼神也有些犹豫不决。   “当然。”   于是,整个白天,许婉云就见他安静地抱着画册,柔白细嫩的小手指摩挲着每一页的绘画图案,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等到下午。   晏雪又立刻从画册的世界里抽离出来,抱着小娃娃靠在床头,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   许婉云想,他这是在等秦勖。   等晚霞的橘色光芒斜斜地照进房间时,晏雪终于等到哥哥推门踏进来,映着夕阳光泽的五官,比昨天看到得更加俊美。   秦勖穿着学校蓝色的制服,白衬衣的领口下是系得严丝合缝的扣子与深蓝色领带,胸前分别扣着三枚不同的徽章,代表学校、班级与学生会,金属徽章折射出不同的明耀光泽。   这一套量身定制的制服,衬托得秦勖挺拔的身形无比优越,俨然是一派矜贵文雅的优等生姿态。   他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晏雪时,深灰的眼眸里浮现起浅浅的笑意,中和了五官自带的锐意与冷淡。   他走上前,一只手撑在床侧,一只手揉乱小团子的头发,轻声问:“小猫?在等哥哥?”   被唤作“小猫”的晏雪,高兴地眯起眼睛,用力点点头,努力地观察从学校回家的哥哥。   坐在沙发的许婉云,倒是不介意被儿子完全忽略,只是看到晏雪主动松开抱了整天的娃娃对着儿子伸手时,忍不住有点羡慕。   秦勖抱了抱小晏雪,在他耳边问:“今天乖乖吃饭了吗?有没有胖一点?”   晏雪故意侧过脸,给哥哥看看。   本就圆嘟嘟的小脸蛋,鼓起一个小包包。   实在是有点可爱。   秦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下。   晏雪眨巴眨巴眼睛。   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担心姨姨会趁着哥哥不在,提出把他送去别人家的事情。   好在姨姨没说。   现在哥哥终于回家了,晏雪安心下来,抱住小娃娃的手指都变得活跃起来。   秦勖换了许婉云,让母亲先回去吃晚饭,怕她累着。   许婉云哪里累,在这里坐着,能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顺便按照尺寸挑了许多衣服。   她离开前对晏雪说:“晏雪,姨姨这两天立刻就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很快就接你回家。”   晏雪听了,表情懵懵地想,他的房间?   许婉云以为他是高兴,叮嘱两句儿子就先离开了。   晏雪却无措垂眸:   那哥哥还会在漆黑的夜里陪他一起睡觉吗?   哥哥是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啊?   -   晚餐前,秦勖心血来潮想给晏雪称体重。   但是晏雪不愿意站上体重秤。   秦勖便先往上一站,记下自己的体重,再抱住晏雪。   晏雪笨拙幼稚地伸着两只软软的小手,努力低脑袋,好奇地观察体重秤的数字变化。   秦勖下巴压在他蓬松柔软的发心,一起去看数字:“太轻了,小猫。”   晏雪嘟嘟小嘴。   ——小猫猫,就是很轻的。   秦勖见他没反应,抱着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低眉看看他的小脸:“嗯?”   晏雪的明眸无辜可爱地仰视哥哥,一只手揪住哥哥的白色衬衣,另一只手戳戳床上的娃娃,软软地央问:“哥哥,娃娃也要称一下,好不好?”   秦勖莞尔,走□□重秤,抱着他让他自己去拿娃娃。   再次踏上去,他语气温柔而耐心地解释:“娃娃比小猫还轻,没有重量,数字没变。”   他让小家伙自己去看体重秤。   晏雪装作听懂的模样,乖乖点头。   然而下一次,他还是会语气柔软地央求哥哥,一起抱住娃娃称体重。   -   回秦家的早晨,天空雾蒙蒙,一层阴云挡住阳光。   车子刚抵达大宅,飘起了小雨。   隔着水痕斑驳的车窗玻璃,晏雪第一次看清楚秦家大宅的模糊轮廓,庞大而森严。   在绵密的雨幕之中,四台黑色的轿车井然有序地停下。   训练有素的保镖们拿着伞,快速走到车外,随着“砰”的一声撑开黑色的大伞,车门徐徐打开。   晏雪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哥哥从安全座椅中抱起,听见哥哥在耳边低声说:“抱着哥哥的肩膀。”   他呆呆地伸开一条手臂抱住,望向前方时,看到了站成两列的陌生脸孔。   管家周叔,撑着伞站在门廊外,笑着相迎。   阿姨们都在雨帘中看到了穿着黑色带帽衫的少年,抱着一身暖白的小孩,在一柄伞下,徐徐走进秦家大宅。   少年桀骜不驯的脸上,是鲜见的柔和神色,而他怀里的孩子则眼神清澈而懵懂,柔白的圆润脸,精致漂亮得不像话。   晏雪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耳朵似乎听见了雨滴砸在伞面的声音,以及哥哥的呼吸声。   他循着本能的安全感抱紧了怀里的娃娃,也更贴向哥哥的胸膛,随后他的脑袋被哥哥的手掌轻柔地揉了下。   秦老爷子和许婉云坐在客厅里等,聊着家里的家务事。   等秦勖抱着孩子进来,秦老爷子望着这冰雪可爱的孩子,笑着招手:“来,晏雪,到爷爷这里来。”   晏雪被哥哥放在厚厚的地毯上,拉住哥哥的手,怯生生地被带过去。“爷爷好。”   “好,好。”秦老爷子笑着端详他,那双漆黑如墨点的眼睛让这孩子看起来越发的聪慧,很是讨喜。   好好养了两日,比前几天第一次来秦家时看着小脸圆润。   秦勖抱着他坐在沙发上:“爷爷,别吓着晏雪。”   晏雪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指头,以为哥哥要去别处,仰头眼巴巴地看着。   秦勖挨着他坐下,拿过阿姨送来的热毛巾,细心地给他擦拭手心手指。   见状,晏雪曲起的小膝盖往哥哥长腿边贴了贴。   秦老爷子瞧见这孩子的动作,看了看许婉云,眼底透着意外和惊奇。   许婉云解释道:“这两天阿勖和晏雪在医院同吃同睡的,晏雪已经把阿勖当哥哥了。”   她转而温柔地看向晏雪,“是不是啊?小晏雪。”   晏雪乖巧地点着头。   秦老爷子看秦勖倒是挺会照顾小孩,以前没发现。   在他眼里,秦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虽说已经比秦家其他小孩子沉得下心,聪慧敏捷得多,但到底才十五岁。   再看看那安静乖巧的晏雪,他很满意地道:“那也好,以后你们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秦老爷子的话,算是把秦家养着晏雪的事情,给彻底落定。   此前,秦老爷子的意思是秦家可以尽全力养着晏雪,但不能真的添一个户口。   许婉云还有所担心,现在见此模样,倒也安心。她对晏雪伸手:“走吧,晏雪,姨姨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晏雪连忙看向哥哥,征询哥哥的意思。   秦老爷子想,阿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会儿倒像是生了个小的,颇有些古怪的四世同堂的意味。   秦勖垂眸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可爱小猫,轻笑着问:“哥哥可以去你的房间看看吗?”   晏雪赶忙握住哥哥的手,用力点点头:“哥哥要一起去。”   “好,哥哥抱着你。”秦勖抱起小家伙跟着母亲上楼,“爷爷,那我一会儿下来。”   秦老爷子颔首:“十点,爷爷有事跟你谈。”   晏雪贴在哥哥怀里,小脸蛋鼓了鼓。   以后在家里的话,就不能和在医院那样,等哥哥一放学,就跟他一起玩了。   失落的晏雪耷拉下脑袋。   秦勖低头,贴着他的小耳朵问:“怎么了小猫?”   走廊里还有许婉云和其他阿姨。   声音只有晏雪听见。   “小猫”这个称呼,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晏雪摇头,小手揪住哥哥柔软的衣物,捏捏。   许婉云是正经按照亲生孩子的标准在给晏雪置备房间。   就在三楼秦勖卧房的相邻房间,原本是打算等他成年后留着自用,因此除了双扇的大门外,还有一扇门连着的主卧。   房间柔白的底色,以各色卡通造型为装饰,地毯是可爱的小动物、墙壁上装饰的是云团状壁灯,四柱床上悬挂着海洋动物主题的幕帘,被子与枕头上都是漫步的小企鹅。   许婉云没完成想生个小女儿的心愿,倒是将以前所想的儿童房间给布置了出来。“晏雪,你看看喜欢吗?”   晏雪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房间真的好大。   从床到大门,还要走过一个厅。   如果晚上睡觉的话……   晏雪抿了抿唇,不敢想象自己躺在这么房间里,该有多孤独。   没多会,秦勖就得去见老爷子,留下晏雪和姨姨呆着。   他被领着去看衣帽间、玩具间。   一大堆色彩鲜艳的积木和玩具盒,都是崭新地放在一边。   儿童书架上摆放着数不清的精美画册。   许婉云见他怯怯的,有点放不开手,半蹲在他面前,轻轻地搭着他的手臂,道:“晏雪,你缺什么,跟姨姨说,或者,等一会儿跟哥哥说,好不好?”   晏雪知道姨姨这两天很用心地布置他的房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姨姨是很欢迎住家里的。   他不想姨姨失望,声音软软地道:“姨姨,不缺东西了。我很喜欢的。”   “是吗?那姨姨就放心了。”   许婉云忍不住地上前抱住这清瘦的孩子,心疼地抚过他的后背,“以后住家里,姨姨给你好好补一补,我们很快就会很健康地长大了。”   她退回来,看向晏雪晶莹纯澈的大眼睛,“长得跟哥哥一样高,好不好?”   晏雪点了下头。   那样就可以和哥哥平视了,他很愿意。   小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瓷白的小脸显得格外甜软。   许婉云以视线描摹这孩子的脸蛋,总觉得是上天送来弥补她遗憾的。   -   吃过饭,正好雨过天青,透出一点白灿灿的阳光。   从秦家大宅的客厅,就能看到城市边际连绵的山脊,蜿蜒如水墨画。   秦勖准备带着晏雪去大宅外的花园林子里逛逛。   一大一小正经过偏厅,两道声音传出来。   “……这孩子生得好是好,但闷声不响的,还老抱着那个破娃娃,真的是……越看越怪,这能养得熟?别捡回来一个……白眼狼。”   走廊里,秦勖弯腰,快速捂住晏雪的小耳朵。   晏雪懵懵地抬起脸,眨巴眨巴眼睛。   秦勖抿着薄唇:“没事。”   说完抱起晏雪,抬脚踹向了养在走廊里的一盆绿植。   白色的陶瓷花盆咚的一声倒在地板上,惊得偏厅里的两个阿姨跑出来,看到了抱住晏雪的少年,面色冷冷淡淡。   “大少爷……这……”   阿姨急着去扶花盆和绿植,倒是花盆没碎主干也没折,只是损了旁边的几片叶子。   两人低着头,知道刚才那话一定是被大少爷听见了。   秦勖语气有些冷淡地说:“你们好好收拾下。”   阿姨从这不近人情的语气里,听出了第二层意思   ——让她们好好收拾下,好快点离开秦家。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大少爷抱着晏雪离开,惴惴不安。   偏偏此时,晏雪从哥哥的怀里转过脸,下巴靠在哥哥肩上,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向这两名阿姨。   他分明才六岁,阿姨们却在这双眸的注视下,莫名地心慌起来。   晏雪记得很清楚。   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秦家见过这两个阿姨。   连同那踢翻的绿植花盆,都没有在他必经之路上出现过。 第05章   来秦家的第一晚,秦勖在书房刷题,椅边摆着小沙发,晏雪乖乖地坐在他腿边看儿童画册。   除了秦勖的钢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声,间隔只有晏雪翻动画册的声响。   秦勖视线往腿边移去时,准能看到仰着小圆脸偷偷观察自己的小家伙,卷翘的睫毛会紧张地一颤,低头假装去看画册,实在是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抱小家伙到腿上,下巴在他松软的头发上蹭蹭,手臂圈着他继续做题。   晏雪就这样坐在哥哥怀里,两只小手搭在桌沿,安静乖巧。   等晚上,许婉云和陈姨,在房间里给晏雪洗过澡,刚一转身,就找不见小人影。   陈姨眼尖瞧见通往大少爷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便对着太太指了指。   许婉云走过去,顺着门缝望过去。   夜灯泛着淡黄柔和的光芒,套着乳白睡衣的小人,顶着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手臂圈着小娃娃,吧嗒吧嗒地,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向哥哥。   秦勖弯腰抱起嘟着红艳艳小嘴巴的小猫,远远地看到门那一侧的母亲,点了下头。   许婉云也担心晏雪晚上会害怕,见如此,也没有说什么。   转身回房时,对正在看文书的丈夫感慨:“那个孩子如果在,是不是就跟晏雪一样可爱?一样喜欢黏着哥哥。”   秦庄摘下眼镜,远远地看一眼太太,没有作声。   -   卧房。   晏雪窝在哥哥的臂弯间,听哥哥给自己讲画册上的故事。   恶龙,公主,与骑士。   “……勇敢的骑士最后打败了恶龙,迎接了他深爱的公主。从此以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夜间秦勖的嗓音沙哑而温柔,“好了,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晏雪从温暖的臂弯间抬起瓷白圆润的小脸,轻轻地问:“哥哥,幸福美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生活?”   软软的小手指戳戳哥哥俊美的侧脸,再戳戳耳垂。   秦勖将画册合拢,放上床头柜,侧过身看他:“小猫现在觉得幸福吗?”   晏雪睁着清澈的眼睛,却满是懵懂。   这个命题太大。   十五岁的秦勖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回答好,便拢着胳膊抱紧怀里的小人,“没关系,等过几年,等小猫长大了,再回答哥哥。”   晏雪点下头。   等秦勖关灯的时候,才听见被窝里的小人小小声的咕哝:“如果每天和哥哥一起睡,小猫就会幸福了。”   秦勖笑着圈紧他。   -   晏雪就这样在秦家大宅住下。   白天大部分时光,他都跟在秦老爷子身边。   原本秦勖和父母都怕他畏惧老爷子,谁知道他就安静地呆着,偶尔端个茶杯,让练字就沉下心练上几小时。   秦老爷子惊奇,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能这么静。   几日后,周管家往老爷子书房里按了个小孩子专用的小书台,开着花窗,高高的玻璃门推开就是漂亮的花园。   大家都知道,晏雪是真得了老爷子的喜爱。   晏雪日日坐在小书台边,动作笨拙可爱地磨墨,练毛笔字。   他还没有上过学,不认字。   秦老爷子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教他写,没多日,横竖撇捺的笔锋就初见端倪。   秦勖为晏雪选了家庭教师,于是日常的事务里加入了汉字和英文课程。   晏雪想要写哥哥的名字,秦勖就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握住他的小手一同执笔,慢慢地写下“秦勖”两个字。   等认得字多一些,晏雪就会自己写,一边写,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像是小和尚念经,反反复复,喋喋不休。   一次,秦勖悄悄站在他背后听,才知道他念的是“秦冒力”。   他曲起手指在他小脑袋上弹了一下,“没大没小。”   晏雪嘟着嘴巴扭头,手掌捂住被弹的地方,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勖放下手里的书,弯腰抱住他揉揉:“小猫疼了?对不起。”   晏雪伸开胳膊,圈住哥哥,悄悄地将沾了墨汁的手指,在哥哥耳后颈侧的位置按一个小小的印记。   他以为哥哥不知道。   其实秦勖每次都知道,却由着他去。   洗澡前,他侧过身,从镜子里观察这枚印记,圆嘟嘟的,很可爱。   晏雪想学画画,悄悄和哥哥说了没几天日,一位美丽大方的女老师出现在秦家偏宅。   他就像是上学那般,吃过饭,陪过爷爷练字喝茶,就背着哥哥送的小书包,一路走去偏宅上绘画课。   秦家大宅成片的绿茵里,时常可见晏雪安静行路的模样,偶尔心情极好,会蹦跶两下。   夏日午后,放假休息的秦勖,总爱靠在书房的窗台边看书,穿着一身简约柔软的深蓝家居衫,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着。   长长的帷幔一般的窗帘被晚风吹起,拂过他英俊的侧脸,晚霞的橘光散射在他的周身,淡淡的,朦胧的,让人看不清一般,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另一个梦幻的世界里。   晏雪手里抱着姨姨给的水果碟,踏进来正好看到。   他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但还是被抬眸的哥哥望见,随后被抱进了温柔的梦幻之中。   从那时候起,晏雪就迫切地想要学会画人像。   哥哥的脸庞,眼睛,鼻梁,嘴唇,或者只是一个如梦似幻的轮廓,都会出现在他的画纸上。   只不过他都只是偷偷的画,藏在稿纸的最底下,连教他绘画的老师都未曾见过。   三年后。   秦家大宅的花园里,总是出没着一个拿着画笔的小小少年,瓷净的脸庞低垂着,寂静无声地专注在画板上,偶尔抬眸,望向一望无尽的玫瑰花园。   这个季节的粉边玫瑰,已经开到荼蘼,娇柔的花瓣在风里摇曳,时有飘零。   秦家来了几位客人。   是秦老爷子的次子秦敬带儿子来见爷爷。   秦敬比秦家长子秦庄更精于生意上的事情,长袖善舞,负责海外的事业开拓,这几年颇有建树。   他们夫妻原本是该住在秦家大宅,但秦敬的太太,是一位艳星出道的演艺人士,这件事叫秦老爷子十分忌讳。   后来,秦敬和太太在国外有了孩子。   等儿子秦冕出生,在大哥秦庄和许婉云的游说下,秦老爷子才松口,同意举办婚礼。   婚后,秦敬和太太就长住国外。   这位太太也鲜少往家里走动。   这次是借秦勖即将举办的十八岁生日宴,秦敬带着十六岁的儿子秦冕过来,想在老爷子面前讨个好。   一身西装的秦敬给老爷子续茶,先夸一顿秦勖,再将自己的打算说给老爷子听。   “爸,我看阿勖已经是个大小伙了,懂得规矩也多。小冕比阿勖小两岁,也该在爷爷身边学点规矩。”   说完,他转向饮茶的秦庄,“大哥,你说是吧?”   他以眼神示意这位温厚的大哥,希望能在老爷子面前开个口。   秦庄放下茶杯,也对老爷子说了两句。   他想的是,侄子秦冕若是讨得老爷子欢喜,那对父母也是百利无害。   秦老爷子没做声,撑着手杖揉了揉。   当家的人自有考量。   秦敬如今事业正好,不比往常,恨不得自己直接搬进秦家大宅,天天绕着老爷子转,好等老爷子百年后,赚得更多遗产。   他问道:“爸,秦冕虽然在国外接受教育,但我和他妈妈也会很注意教他中文,汉字,还有书法老师每周在学。”   秦庄一听,笑着点了点头:“那挺不错。小冕呢?让他进来跟爷爷说说话?”   他示意弟弟去喊儿子进来,在老爷子面前露一手。   秦老爷子揉着手杖上的玉石,沉沉开口:“也不必特意来讨我的好,你当初但凡能听我一句……”   秦庄轻咳一声:“爸,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秦敬听着父子俩“一唱一和”,略有不满。   他这多年和太太在国外,总疑心老爷子不肯接受他们,多半是秦庄夫妇俩从中作梗。   秦庄见弟弟沉下眼帘,没动,便亲自起身:“我去叫小冕来。”   等他打开书房门,却见周管家匆匆赶来,满脸惊慌。   秦庄脚步一顿,皱眉:“这是怎么了?”   秦家的周管家,几十年八风不动,曾几何时见过这等仓促神色。   他几乎是连叠跑了一步到门口,压低声响说:“二少爷和小少爷好像闹起来了。”   “什么?!”秦庄脸色都变了,盯着他着急问,“人呢?”   “在花房那边。”   半小时前,大宅西南花园。   下午还是好好的晴天,到了三点往后,便是乌云密布,唯有天际露着一线的蓝色,像是一件黑色衣服好端端地撕开一个口,露出蓝底子的内衬。   九岁的晏雪就在快下雨时,拿着画架站进了玻璃花房。   一年半以前,秦勖心血来潮,让周管家弄了个大温室花房,架了几把秋千,好让晏雪在里面栽一些自己喜欢的花花草草。   许婉云又让在花房里辟出个位置来设了茶台,方便赏花饮茶。   于是花房越变越大,从原本的一间屋大小,扩成四五间屋子的面积。   原木色的柱子鳞次排列,架起透明的玻璃顶。   这几天天气尚热,顶棚的白色帆布如巨大的羽翼张开,覆在上面遮阳。   花房日日有人打理,还有个地方专门陈列晏雪的作画工具。   他和一个阿姨拎着东西进去,绕过比他个子还高的黑色花艺铁架,上面缠着生机盎然的绿色藤蔓,间或开着一两朵黄色小花。   阿姨帮忙架上画框,晏雪就安静地坐在玻璃窗前,望着不断蜿蜒往下爬行的雨痕,定定地出神。   九岁,本应该是很爱闹腾的年纪。   但是晏雪却格外安静。   他知道自己并不真正是秦家的人,对秦家的人亲近,却又不是那么亲热,除了对秦勖。   对阿姨、管家等人,则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像是秦家的主人一样把他们的服务当做理所当然,而总是会礼貌地轻声道谢。   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骄纵,让秦家长辈们很欣慰,同时也让阿姨们对他很照顾。   此时,晏雪重新执笔,调了水粉颜料,专心致志地顾着画布上的枯败了的玫瑰海洋。   他还很小,但隐约知道,这一场瓢泼的大雨劈天盖地地结束,今年的玫瑰花就算是开到了尽头。   阿姨在另一处,摘了好些斑斓鲜艳的花朵,插在花环架子上。   等编完了两个花环,她起身走近说:“小少爷,我把两个花环给太太送过去,顺便取点水果来。你不要出去,外面雨水大,石板路滑。”   晏雪点了点头,墨黑的眼眸盯着画布,没有回头,但口中却叮嘱:“姨姨,慢点走。”   阿姨听见柔软的声音,笑着道:“好,我慢慢的。”   她知道晏雪很乖,一定不会乱跑。   秦家在某种程度上,固若金汤,别说是外人,就说一只外来的苍蝇想飞进来都得在一道道大门处登记。   阿姨撑着一把大伞,提着一个花篮离开了。   晏雪听着雨声,独自作画。   心里想哥哥几时回家。   秦勖过几天要办生日宴,成人礼。   本来也是要在家等着招待二叔和堂弟,但外祖家里有个长辈忽然病重进医院,秦勖便陪着许婉云前往探视,说是晚饭前回来一起用餐。   另一处,从主宅跑出来玩的秦冕,躲过了家里阿姨的跟从,钻进玻璃花房时,完全没注意另一处角落里小小的人影。   秦冕看花房布置精巧,完全是室内模样,一个中式茶台上还有纸巾湿巾,他跑过去抽出来擦头发,脱掉了外套搭在椅上。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水杯,揭开盖子看了看,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他到处晃,停不住的手胡乱拂过锦簇的花团,不小心摸到了枝干上的刺,扎破了皮肤,立刻渗出一点血。   他倒也不在意,也不怕疼,抽纸巾擦擦便丢开了,口中哼着歌曲,一转身就看到角落里寂静无声地站着个白色影子,一惊,瞪大了眼睛。   阴沉沉的花房一角,深深浅浅的绿意里,藏着细瘦的小孩身影,白色上衣,雪白脖颈,圆圆脑袋上的头发却漆黑如墨。   秦冕从十五岁开始就与同学在放学后,偷偷看十八禁的恐怖惊悚片,这一眼让他头发发麻,头发几乎根根炸起。   他搞不清楚对方是人是鬼,操起手边的一根不知作何用处的木棍子,以握住棒球棍的姿势,轻手轻脚地上前。   晏雪沉浸在眼前的画里,等听见脚步声,已经晚了。   他扭头的瞬间,听见一声低呼,同时右侧肩膀后方传来剧烈疼痛,整个身体站不住往前扑,根本顾不得面前的画布,手已经本能地撑上去。   但是画架不能承力,他整个人连同画架一起倒在玻璃窗前,额角重重砸上去。   “啊?你是人?!”   秦冕的中文是秦敬特意找多名老师一起叫的,平日在家也是尽量以中文交流,别让他带上太多外国人的腔调,加上他也有语言天赋,尽管十几年不长在国内,也没有任何口音。   晏雪不知道这是谁,后肩和额角疼得耳朵嗡嗡作响,眼泪一下子就积蓄在眼眶里,倒在地上抬起脸时,泪珠子顺着光洁细白的脸蛋滑下去。   秦冕看到他难辨男女的漂亮侧脸,大惊,丢开棍子,“你……你是谁?你是秦家的妹妹?”   晏雪左手快速擦拭泪痕,咬住牙关,愣是在痛楚中一声不吭。   他好像已经逐渐养成了再痛也不愿意哭不愿意喊出声的习惯,除了在哥哥面前。   他已经想起来,哥哥同他说,今天会有客人来。   秦冕见他这么小,完全看不出几岁,也分不出男女,只通过一头乌黑短发和上衣下裤的打扮,但是瞧着他湿漉漉的黑色睫毛黏在一起,雪白的脸蛋比他见过的任何外国小孩更精致可爱,实在是有些震撼。   玻璃窗上是劈啪作响的雨声,浓郁的阴云笼着天,一点点的亮光都看不到了。   秦冕脑袋昏昏,只感觉自己好像是砸了个秦家的孩子,要是被他爸和爷爷知道,估计饶不了他,更何况这个男孩子这么可爱。   他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起来。”   本来忍着痛苦,极其安静的晏雪,在面对他伸过来的胳膊时,仿佛看到了动画片里时常作为坏人的八爪鱼的触手,忽然惊恐起来,低声叫嚷着:“不要!不要!”   他拼命往后挪,随手抓起一把颜料盒往面前人身上砸去。   秦冕被砸得上衣满是油彩,有点恶心,动作稍微一迟疑,就被忽然爬起来的晏雪推了一把。   但是秦冕毕竟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体魄强健,哪里轻易会被一个九岁的小孩推到,只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而已。   他这个年纪,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有好脾气,现在被泼得满身脏,恼羞成怒:“你干什么!我要扶你起来啊!”   晏雪趁着他踉跄,已经爬起来往花房外跑。   毕竟是时常的地方,轻车熟路地就推开一扇小门冲进了雨水里。   秦冕不认识路,只跟着他跑,大声怒喝:“你不许跑!你再跑试试!”   晏雪吓得满脸混杂着泪水雨水,错身跑进了玫瑰花田里。   被雨水砸得的七零八落的玫瑰花,许多只留下枝干。   尽管当初栽种时,考虑到观赏性,选择的是少刺的花种,但难免依旧存在。   晏雪一脚深一角浅地穿梭在枝条间,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被划了多下,但他并不觉得疼。   秦冕跟鬼一样,莫名地追着他喊:“小鬼!你别跑,听见没有!”   阿姨过来发现晏雪不在,画画的架子和颜料都散乱异地,才知道不妙,赶紧去叫人通知主宅的周管家。   等周管家带着秦庄来花园时,刚好秦勖和许婉云也回来,得知来大宅做客的秦冕和晏雪,都不见了。   傍晚的大雨滂沱中,秦庄和许婉云担心不已,跟在秦勖的身后往花房这里跑。   秦敬得知后,也没办法,只能赶紧来找儿子,结果谁知道儿子跟落汤鸡似的跑过来。   “爸!”   秦敬冲上去看了看:“你怎么回事?!怎么跑里面去了?”   许婉云问:“晏雪呢?小冕,你看到晏雪了吗?”   “谁?”秦冕问道,“你是说那个神经病小鬼吗?”   一把把黑伞里,秦勖冲出来拽住他的领口,把这个几年不见的堂弟直接从地上拽起来:“他在哪里?”   快到十八周岁的秦勖,已经一米八五,整整比小两岁的堂弟高一个头。   秦冕惊魂未定,见着秦勖的杀人一般的眼神,吓一跳,拼命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怎么知道,他跑没影了,我让他别跑,他可真疯。”   秦庄夫妻俩上前阻挠儿子,问清楚晏雪是往玫瑰花里跑,秦勖已经拔腿冲进去。   许婉云在后面着急,让保镖给秦勖撑伞,但他人高腿长的,一溜烟地就冲进了花田里。   她有些着急的问:“小冕,那晏雪跑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天这么暗,那里黑魆魆,我看都看不到,我就赶紧跑回来了。吓死我了。”   秦冕往爸爸怀里抱,“爸,那小孩跟鬼一样,脸惨白惨白的。”   秦庄都有些生气,低声道:“小冕,晏雪是很乖的孩子,我们把他当自家孩子看的,秦勖更把他当亲弟弟看,你不要这么说。”   秦敬倒是不在意,他知道晏雪是怎么回事。   之前还担心过,会不会多一个分家产的,结果得知户口没往家里迁,就没在意。   最多就是往家里养了个小宠物而已。   一个小宠物,怎么比得上自己儿子金贵?   秦敬打个圆场,先带着秦冕回去,到底不舍得说儿子,到了秦老爷子面前也只说他受了伤,大声叫人喊家庭医生来。   秦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廊处看。   天色暗下来,花房的灯光全开了,保镖们手里还拿着照明工具。   他皱着眉,沉沉不语。   晏雪抱着腿,坐在一棵树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力气,横穿了整个花田,跑到大宅最外侧来。   整个大宅外侧是高大的灌木丛,较大的树冠可以挡住一些雨。   那个陌生人没有追来。   但是周围阴仄仄,晏雪感受到害怕。   明明花房的亮光就在花田的另一边,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跑过去,也不知道该往哪一边绕过去才能最快到大宅。   他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瑟瑟发抖。   额角的血留下来时,他都没有感觉,浑身都湿透了,黏腻恶心。   只有后肩一阵阵地疼。   晏雪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脑袋很疼,只想快点看到哥哥。   可是哥哥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花田的方向响起了一声“小猫?”   “哥哥!”   晏雪猛的起身,可是他坐得太久,浑身被雨浇得冰凉,一屁股又坐回去。   等看清楚跑上前的人影时,晏雪张开干裂的嘴唇,终于发出一声呜咽的哭腔,“哥哥!”   秦勖看到了他惨白的脸孔与失血的嘴唇,太阳穴突突跳动,上前紧紧地抱住团起来的小小少年,皱着眉,担心到极致后,嗓音发紧发颤地安抚他:“不怕,哥哥来了。” 第06章   晏雪缩在哥哥的怀里,披着哥哥黑色的大外套,在傍晚的乌云密布中,穿过草坪,被抱进大宅。   卧房。   浴缸里,几个出水口汩汩地流出热水,温热的气息充满整个洗手间。   秦勖解开外,露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晏雪。   乳白的顶灯下,晏雪一条细细的胳膊撑在浴缸边,垂着的侧脸上泪痕未消,眼圈红通通,极其浓密的一圈睫毛濡湿后乱乱地黏成了一簇一簇。   雪白的脸蛋和耳廓、手臂上,都是玫瑰花枝的划痕,好些地方还有细薄如蝉翼的长伤口,像是被小刺与叶片划伤的。   秦勖心脏都跟着一抽,强烈的愤怒里裹挟着浓浓的自责。   平日里,就连用餐,秦勖都怕他吃得急烫着自己,时不时在旁边照看着;两人玩闹时,秦勖更是小心留神着,生怕一不留神就磕碰上了。   伤口这么多,肯定不能直接泡在热水里,会刺疼。   秦勖半跪在晏雪面前,帮他脱小衣服,顺便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结果见他稍微抬起右侧的肩,就已经倒抽冷气。   晏雪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指着自己的右肩:“哥哥,疼。”   秦勖确认疼的位置,直接从另一侧撕开体恤,看到了右侧一大块淤紫,雪白绢布上泼上青青紫紫的颜料似的,在晏雪极其单薄的后减半上,显得十分可怖。   再用力点,几乎要打断骨头般。   “小猫,这是怎么回事?秦冕动手打你了?”   这是晏雪第一次看到处于暴怒边缘的哥哥,不像是平时那么春风和煦般温柔。   空气里甚至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焰一般,让晏雪感受到强烈不安。   他恐惧地仰眸,眼圈红红的,左手紧紧拉住哥哥的手腕,惊恐委屈地低声央求:“哥哥?哥哥不要生气。”   他不要哥哥生气,他非常不喜欢。   “小猫,哥哥没有对你生气。”   秦勖缓了缓咬住的牙关,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让晏雪害怕了,揉着他的头发,“小猫,哥哥永远不会对你生气。哥哥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晏雪的小脸贴上哥哥的肩,亲昵地蹭了蹭,小声解释,是被棍子砸了一下。   秦勖压着立刻要去杀了秦冕的愤怒。   他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晏雪身上的泥泞,擦干雨水,从手指到脚踝,一寸一寸地擦拭直到恢复白净。   此时,许婉云敲门:“欧阳医生已经到了,阿勖,你开开门!你让我看一眼晏雪!”   刚才秦勖进洗手间时,下意识地锁了门。   浴室里很暖,晏雪已经缓过劲来,呆呆地看向浴室门。   秦勖转身去拿一件宽松的儿童睡袍,对门外的母亲道,“知道了,立刻就来。”   他将白色睡袍温柔地套上晏雪的小身体,视线触及他后肩的大片淤痕与脸上细细的伤口时,本来就深邃的眼眸,狠狠一沉。   等晏雪被哥哥轻柔地抱出去,就看到伯伯和姨姨都在等着,还有常来家里给爷爷检查身体的欧阳伯伯。   他靠在哥哥怀里,露出受伤的一侧单薄右肩,因为医生稍微碰了两下,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掉,大眼睛拼命地眨巴眨巴,想表现得勇敢一点,但不管用。   秦勖的手掌护在他后脑勺,揉了又揉。   许婉云站在一侧,一边心疼得擦眼泪一边看欧阳医生检查,着急地问:“有没有伤到骨头啊?这孩子还这么小呢,不可以留伤的。”   秦庄皱着眉按住她的肩:“别急,等欧阳好好看看。”   垂着眼眸的秦勖一直没有同父母说过话,现在才开口道:“一会儿我再陪晏雪去一趟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   “也好。”欧阳医生是看着秦勖长大的,这三年也知道他如何待晏雪,只说:“暂时看,没有伤到骨头。”   秦勖慢慢地帮晏雪拉上睡袍的宽大领子。   欧阳医生拿了酒精棉,见这孩子已经往秦勖胸口躲,便道:“大少爷?”   秦勖颔首:“我来。”   他简单交代两句,请父母和欧阳医生先出去,说是等处理好小伤口,立刻就随欧阳去医院。   父母见他这么安排,也没有意见。   此时,一个阿姨敲门进来,有点为难地道:“先生,太太。二先生说请欧阳医生去一趟客房,说是二少爷受了伤。”   秦庄与许婉云对视,两人都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多说什么,只道:“那我带着欧阳过去。”   大宅另一侧的客房里。   秦庄等人还没进气,就听见秦冕大呼小叫的声音。   等欧阳医生进去,秦敬就道:“欧阳,快来,给我儿子看看,刚才扭了脚,浑身湿透,可能发烧了。”   许婉云也是难得对一个孩子生气,心里想着,你儿子这声音动静,哪有发烧的迹象?   欧阳医生上前检查,说是没有发烧,可以再观察观察,另外处理了下伤口。   秦庄在旁侧看着侄子,忍不住问道:“小冕,你能说说刚才和晏雪是怎么回事吗?”   秦敬已经听儿子囫囵吞枣地说过一遍,一只手暗中按住儿子的肩,代为回答道:“大哥,小冕不认识那孩子,只是个误会而已,现在人没事就好了。你说是吧?大嫂说呢?”   许婉云虽一向来客客气气,但看到晏雪后肩的伤可不能就这么认了,便直说晏雪受伤,明显是被人打的。   秦冕手从医生那里抽出来,仰头看着大伯母,“是他自己跟鬼一样站在角落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都没有!我才拿棍子——”   秦冕立刻看到爸爸瞪向自己,便立刻住嘴。   “反正我没有打他,他……他自己摔的。”   他结结巴巴地道,“大不了,我给他道歉好了。”   秦敬也笑了笑:“对,人没事就好,让秦冕道个歉吧。大哥,大嫂,你们说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庄夫妻俩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到此为止。   不然为了两个孩子的误会,闹得僵持住也不像话。   但是等欧阳检查完,秦敬又以儿子可能要发烧为理由,先让他躺下乖乖睡觉休息,并没有真的要去道歉的意思。   秦庄和许婉云也不能逼着侄子去。   等到门外走廊里,秦敬笑呵呵地说:“大哥大嫂,听小冕说,那孩子这么小就阴沉沉的,你们养在身边也放心?”   秦庄先于许婉云道:“你这话别乱说,晏雪平时很乖,也安静。”   秦敬又打个哈哈,问起秦勖生日宴的事情,就岔开话题。   显然,这道歉是没影了。   另一边,秦勖抱着晏雪跟欧阳医生去秦家的私人医院拍CT,去检查受伤的后肩。   他婉拒父母跟去。   许婉云感觉出儿子似乎是压着什么脾气,眼神看起来阴沉沉,有点担忧。   保镖车子都跟着开出去,秦庄叹气道:“阿勖是不是气着了?”   许婉云极为难得地冷声冷调道:“我都要气死了。你这个弟弟,怎么养孩子的?道个歉都不乐意去。”   相比起“肇事者”秦冕,反而是做父亲的秦敬是非不分。   秦庄搂住太太,叹息着替弟弟打个圆场:“这次他回来,是想在老爷子面前讨个好,肯定不能主动低头说是小冕错了。他在国外做生意这些年,你也知道,压着很多事情,心里肯定是不痛快。”   许婉云推开他:“你弟弟不痛快,那我们晏雪遭的罪就能这么揭过去了?”   没等秦庄在说话,她瞪他一眼:“你少给我和稀泥。”   许婉云又道:“我今天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还要等秦勖生日宴后,把秦冕留在大宅里,让我们顾着?”   她冷笑了,“你看看这样,我们能管吗?回头上房揭瓦,我们反过来得给他赔不是。”   “没有这么严重,小冕就是……今天算是误会,一场误会。”   秦庄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晏雪可怜,“等阿勖带晏雪回来,我们好好陪着说说话,不能让他觉得厚此薄彼。”   “晚了。你就是厚此薄彼。”   许婉云丢下一句话,“我不舒服,晚饭不吃了,你跟你的好兄弟一起吃。”   “哎……”秦庄无奈。   许婉云走了两步,扭头又走回来,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扪心自问,如果晏雪是我们亲生的,今天被秦冕一棍子打成这样子,你也干站着说这两句话吗?”   说完,她这回是真走回房间。   秦庄敛目,沉默了。   这事儿,到此,大人们也的确以为结束了。   但到了后半夜,才知道,这哪儿是结束,这分明是刚开始。   秦庄和许婉云被房间里的电话叫醒,那头的阿姨惊呼:“不好了,先生太太,大少爷刚刚到家,直接跑冕少爷从客房拽出去,两个人去花园那边了。”   “什么?”秦庄刚睡醒,人都是懵的。   许婉云抢过他手里的电话:“老爷子那头知道了?”   阿姨道:“太晚了,周管家还没敢说呢。”   “嗯。”许婉云眼珠子一转,拿着话筒下床,刚踩着地就“哎哟”一声。   秦庄在拿外袍,听见这声响转过来。   许婉云趴在床侧:“诶唷,我这腰怎么闪了。”   秦庄着急地绕过去扶她:“别急别急。”   许婉云一手按住后腰惊呼:“诶唷,你别碰我,我这腰……”   电话里的阿姨更急了:“太太?您没事吧?要请医生来吗?”   “不用不用。别惊动大家,我没事,这就去看看。”   电话挂了,秦庄才道:“你这是做什么?”叹着气,转身给她取睡袍。   许婉云完好无损地站起来往地上找拖鞋:“老周是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去叫醒老爷子的。你的好弟弟倒是有可能去。”   但是老爷子毕竟年纪大,半夜睡着了,哪能这么轻易醒得来,等秦敬把老爷子叫起来,秦勖都把秦冕打得在玫瑰花田里满地滚。   秦敬进秦家大宅,自然是没有带自己的保镖助理,这么多年不在家,指挥人也是需要个反应时间。   不等保镖们把兄弟俩找到,秦勖已经在秦冕右后肩的位置砸了一拳头。   傍晚刚下过大阵雨,玫瑰花地里满是泥泞。   秦敬冲进去找儿子的时候,跑丢了一只拖鞋,狼狈不堪,见儿子满脸是泥地要扑上去打秦勖,结果被个子更高的秦勖反手背摔在地。   他吓得冷汗直冒:“住手住手!秦勖!那是你亲弟弟!你为个外人,打你弟弟?”   秦勖十八岁的身形早就已经比肩成年男性,站在躺在地上的秦冕面前时,简直高大得不像话,眉骨下面压着那双深灰的眼眸,往下看秦冕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等他一抬眸,冷淡的视线看向秦敬时,透着浓浓的不满:“二叔,谁是我亲弟弟,我心里有数。”   秦冕倒在地上嗷嗷叫,模样惨不忍睹。   秦敬被这个堪堪十八岁的侄子盯着,那双眼眸里透着冷。   秦勖移开视线,低头看着秦冕:“堂弟,我晚上给你爸打过电话,但你爸说,你没错,不需要跟晏雪道歉。所以我换一个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你要怪,就怪你爸,懂吗?”   此时秦庄和许婉云也已经走到了跟前,刚好听见这话,面面相觑。   秦敬一脸铁青。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堪堪十八岁的侄子,居然还玩了一手先礼后兵。   秦勖是趁着晏雪熟睡偷偷从医院跑出来时,穿着一件黑色的防风衣,此刻全是泥水痕迹和泥点子,在父母走过来时,他拽开拉链脱掉衣服,丢在地上,对秦庄说:“爸,我已经让周叔联系了园艺公司的人,今晚就把这片地挖个池塘吧。”   顿了顿,他阴沉的脸转向花房,“花房也一并拆了。”   说完,他就匆匆快步进了花房,没多会儿,从花房里拿了一些东西出来,就往外走了。   围在周围的人,都吓傻了眼。   许婉云看得分明,秦勖在花房里拿的是晏雪的东西。   “这……阿勖!阿勖!”秦庄伸手去招呼儿子,哪里喊得动。   秦敬让人把秦冕送回大宅里,秦老爷子正好被周管家扶着坐下沙发。   “这是要干什么?”   秦老爷子动怒,拐杖拄着地。   地毯厚实,声音闷闷沉沉跟打雷似的。   秦庄扶着许婉云坐下,解释她起床着急闪了腰。   秦老爷子让她上楼去躺着。   许婉云则表示,就请秦敬别生气,都是一场小孩子的误会,等明天天亮了,让孩子们再互相道个歉。   秦庄也道:“阿勖说给你打了电话,那是怎么一回事?”   秦老爷子看向秦敬。   其实他也接到了秦勖的电话,现在看来,应该是紧随其后打的。   秦敬正要开口,秦老爷子打断:“好了,先让你大嫂去休息。”   许婉云也没多说,皱着眉,让秦庄扶上去。   秦敬知道,其实秦勖一直是老爷子手把手带着的,秦庄夫妻俩压根管不住。   现在变成他要跟老爷子要个说法,这就很不好办。   欧阳医生又跑一趟秦家大宅,给秦冕看过情况,没什么大碍,毕竟十六了,在国外高蛋白吃得多,身体厚实,抗揍。   就是跟晏雪似的,因为被拖进玫瑰花地的时候,被刺了皮肤,贴了许多创口贴,另外脸上挨了秦勖一拳,嘴角裂开,脸肿了半边。   秦敬被老爷子说了两句“教子无方”后,在房间里大骂儿子不管用:“你白长这么大个子?你不是在学校还跟人打架?秦勖打你,你不还手啊?!”   秦冕嚷道:“我已经还手了,他力气太大了!”   秦冕才十六,的确是矮了些,但是第一次对成年男性的暴揍有了直观的感受,刚才只感觉秦勖的手臂跟铁钳似的,把他从床上拽下楼,有多个瞬间他整个人都腾空了。   “他们都是神经病吧?小的也是神经病。不正常!”   顿了顿,他想起秦勖说的话,捂着嘴角问:“爸,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打过电话给你?难道你默认让他来打我?”   “别乱说,爸爸会这么做吗?”   秦敬皱着眉,“为了外人打自己弟弟,秦勖这小子,我看是缺教训。”   大晚上,鸡飞狗跳一顿。   最后秦老爷子上床休息时,周管家一边帮忙整理被子,一边道:“大少爷刚才让我把玫瑰花田给整顿了。”   从秦勖十多岁开始,秦老爷子就一点点地把大宅一些权力放给他。   所以,他是能差使周管家做这件事。   秦老爷子也没有阻止,躺下去时只叹气:“为了外人,伤了自家人和气。”   周管家听了,手一顿,没敢接话。   他想起老爷子晚上接大少爷电话,似乎也说了什么“秦冕到底是你堂弟”“要分的清里外轻重”之类的。   -   医院。   秦勖重新冲了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动作轻柔地上床。   本来他怕压着晏雪的肩,临休息前说是分床,但小家伙委屈的低头,小手扭着他的衣角,可怜极了。   秦勖舍不得让他再难过,便又是一起入睡。   等晏雪熟睡,他请阿姨照看,才临时回了一趟秦家。   现在躺回去时,睡梦中的晏雪仿佛感知到了,立刻就贴过来。   秦勖怕他翻动伤了肩,连忙伸出捂暖的手掌,握住柔软的小手,侧过脸在他头发上亲了亲。   夜深人静时分,秦勖深切地意识到到一件事:   他的小猫,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第07章   晏雪是疼醒的。   右肩的隐痛像是有人一下下地往骨头缝里砸钉子,涟漪一样一层一层地透出来。   一睁眼,便已是可怜得眼泪汪汪。   秦勖在床边一直看着,见状俯首靠过去:“小猫?很疼是不是?哥哥叫医生来。”   他一只手覆在软糯的小脸上,一只手去按呼叫。   医生来得很快。   检查的过程中,晏雪一直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不管被转到哪里去,漆黑的大眼睛始终看向哥哥。   仿佛哥哥是他的止痛药。   一大早,许婉云和秦庄来医院探视。   秦庄去公司后,许婉云陪着晏雪吃过饭,把人哄着入睡,才回去。   饭后小憩醒来,晏雪恢复很多。   他让哥哥抱着,从镜子里看到受伤的后肩。   由那根圆圆的木棍子杵上去的中心,像周围辐射开去,一片青青紫紫甚至发暗发灰。   秦勖将宽松的薄衫拉上单薄的小肩膀,低头隔着薄衣在肩头轻吻。   “很快就会好起来,也不会留下痕迹,小猫,别担心。”   晏雪垂着大眼睛,细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看清哥哥眼里比自己更加沉郁的忧心。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哥哥过分英俊的侧脸上,轻轻问:“哥哥,我画的玫瑰花是不是没有了?”   “在,哥哥去拿回来了。”   秦勖抱着他坐到靠露台的沙发里,转身取出从花房取回来的画与颜料盒等物。   晏雪看到熟悉的物件,眼睛都一亮,眯起眼睛仰视高大的哥哥,乖巧地说:“谢谢哥哥。”   秦勖笑着,在他的小脸捏了捏。   画布徐徐展开,铺在画架上。   当时晏雪猝不及防地被碰到,整个人倒向画架时,打翻了颜料盒,此刻,凋零玫瑰的上空,是一大块黑灰的颜料污迹。   枯败,凌乱,甚至阴暗。   秦勖看他望着画架,定定地出神:“小猫?”   晏雪指了指颜料盒,声音软软地道:“哥哥,我想画完。”   秦勖没有阻止,帮他准备好颜料。   一整个下午,秦勖望着他的小猫,安静地左手捏着画笔,一点一点地将整片玫瑰花的天空染成了狂风暴雨来袭前的乌云密布。   凋零的玫瑰花瓣,或是散落在地面,混进泥泞之中;或是被风卷入搬空,只剩半片残花隐隐透着一点点的娇嫩。   秦勖一语不发,沉静地望着画布,也望着沉浸在绘画世界里的小猫,并且非常不情愿地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的小猫,好像在以一种他并不是很乐见的方式长大。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改变分毫。   秦勖伸手:“小猫。”   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有些低哑,像是夹杂着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遗憾与难过,“在家里,是不是不开心?”   晏雪扭头,惊讶地瞪大眼睛,丢开画笔靠过去:“哥哥?”   秦勖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右肩,抱着他坐在腿上,偏过脸贴着他的头发:“等过两年,哥哥毕业,我们单独住出去。”   晏雪仰头看着哥哥。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这双明净的眼眸里,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秦勖没有多说,揉揉他的头发:“嗯,以后说。”   晏雪假装要喝水,等哥哥侧过身去拿杯子,他的手指快速沾了刚调出来的暗粉玫瑰的色调,背在身后。   秦勖给他喂水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翘起的可爱手指。   果不其然,等一回小手臂绕上他的脖子时,耳后就被按了个小印章。   秦勖趁着他往自己怀里靠,侧脸贴在他脑袋边,郑重道:“小猫,哥哥会做到的。”   晏雪歪着脑袋,靠在哥哥肩头,欣赏花瓣一般的灰粉印记,点了点。   他知道哥哥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哥哥真的会信守承诺。   -   晏雪很快被接回家,他发现玫瑰花田已经没有了,哥哥叫人改成小湖泊。   原本花房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绿盈盈的草坪。   午后,从哥哥的房间远远地望出去,就能看到像是一块白色宝石般的小湖,湖面缀着点点碎金。   家里人本来还担心晏雪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在高处摆了画架,开始画新的景象。   那一片玫瑰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无人再提及。   后肩的伤没有好全,家里给晏雪请了假。   他不必去学校,但每天还是如周末假期般,陪着许婉云吃过早饭,就去秦老爷子的书房练字画画。   右手不能写,就用左手写。   家里人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晏雪左手也能吃饭、画画,只是不如右手熟练。   秦老爷子坐在桌边看字帖,望着正在画兰花的小小身影,想起上次的事情,不由得皱眉。   他问过周管家,问过其他阿姨,问过秦庄,许婉云,都得知这个九岁的孩子,从未主动提过秦冕打他的事情。   一个字都没有。   这一切都出乎了秦老爷子和所有人的意料。   直到晏雪开始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坐一下午,画那片刚出现在秦家宅院里的小湖泊。   秦老爷子像是刻意的,想要试试这个孩子,见午饭时间要到,他走到了晏雪小书桌边,看了看画纸上的《素竹幽兰》,开腔道:“叶太密竹太细了,再画一幅,饿了吗?”   晏雪仰头,正黑的眼眸望向爷爷。   这双墨黑的眼睛沉静得叫人心惊,秦老爷子甚至有一种被一个小孩子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他正感无趣,何必为难一个孩子,想要开口时,却见他乖巧地一点头,软软地答应:“好。”   于是,又重新调墨,再画一幅。   周管家来问要不要用餐时,秦老爷子也跟着延后半小时。   用餐时,秦老爷子望着左手捏勺子往嘴里送米饭,小口小口吃得几乎没有声音的孩子,破天荒第一回 ,深深地感到惋惜。   这要是秦家的骨血,该多好?不正是标标准准的豪门家族里的小公子模样?   容貌绝担得起钟灵毓秀的嘉誉,分明才九岁,性子里就有一种沉静如玉的气度。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自信有识人认人的本事,基于这份自信,越发叹惋。   -   两周后,秦勖的生日宴如约而至。   秦家大宅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   少年长成的秦勖,随父母不断应酬前来的宾客,不少是秦老爷子的近友,也是将来他继承秦家后,必须要往来的商界长辈。   秦冕随父亲来大宅,远远地看到这位堂兄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原本心里有的那些不忿,越发强烈起来。   他低声问:“爸,我过两年十八岁生日,也能在秦家大宅开宴会吗?”   秦敬带着他往老爷子那边走去,顿住脚步,扭头帮儿子整了整领结,观察他嘴角的伤痕的确已经不明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爷爷已经答应让爸爸留下国内发展,以后的事情,都有可能。你今晚懂事点。”   秦冕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秦家的掌权人是爷爷,爷爷的态度最关键,不能让爷爷讨厌自己。   于是,他同爸爸一起,笑着迎上了大伯一家人,包括堂哥秦勖。   秦勖才十八岁就已经比秦家的长辈都高,堪称一表人才。   秦冕一路走来,听见了不少窃窃私语是关于秦勖。   外貌长相,学业事业,甚至是婚姻。   秦冕很小就从妈妈口中知道,秦家是有联姻的惯例,这也是为什么秦老爷子看不上他妈妈的缘故。   现在的秦家太太许婉云,就是秦老爷子一手挑选,豪门许家的千金大小姐。   许婉云,还是独生女。   整个许家,将来也是要给秦勖的。   秦冕今天在这等场合,看到了风采过人,端庄雅致的大伯母,才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如果他的妈妈也是豪门千金的话,是不是他也可以如同今时今日的秦勖,一切都可以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将来也可以顺利成为秦家的继承人之一。   这个念头有违道德,他不敢深入多想,只是不安地将视线转向秦勖。   秦勖微微颔首致意:“堂弟好,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言语间,似乎两人之前从未发生过任何龃龉,秦冕不曾在睡梦中被他拽起狠狠打过一顿。   秦冕毕竟还小,父母的教导里也并不包含“隐忍”这一项,因此立刻就起了逆反心理,眼睛眯起假笑了一下:“对了,你的亲弟弟呢?”   晏雪,不在宴会之中。   许婉云听见秦冕的话,原本在同秦敬说话,此刻转过来想要开口,没想到儿子语气平淡地道:“我的弟弟不像堂弟你,如此健朗,已经恢复如初。他才九岁,年纪小,身体单薄,后背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今天晚宴人多,怕磕碰着,所以没有露面。”   秦勖的态度很淡,深灰的眼眸仿佛某种阴冷的动物般,沉沉地看着秦冕。   这股子忽然升起的气场,让秦冕陡然头皮发麻。   他有一种秦勖可能某天半夜又要跑去揍他的预感,甚至不管他睡在哪里,哪怕是美国,秦勖都有可能突然踹进他房间里拽起他的错觉。   秦勖说完,眼角与嘴角染着一点微妙的笑意:“堂弟是准备给我弟弟道个歉?那我带你去。”   “不不不!”秦冕幼稚且离谱地往后跳了一下,“我找我爸。”   许婉云旁观,等儿子转过来时,面目和煦,神色里的阴云已经消散,只是眼底还残留了一些。   她也是今早才从秦勖口中得知,晏雪不愿意参加生日宴,理由是手疼,脸上的伤口也没有好。   九岁的孩子,那么乖,那么懂事,眼巴巴地等着秦勖答应。   秦勖想要坚持的话语也只能咽下去,约定他给晏雪送蛋糕吃。   晚宴隆重而热闹地进行着,一过正点,蛋糕刚切完,秦勖就消失在宴会厅。   想要认识他、想要与秦家攀亲的人,怎么都找不到他。   开场舞的音乐响起时,穿着华美宴会礼裙的同龄女孩子们,在人群中翘首以待,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秦勖拎着小蛋糕盒子,却并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小身影。   他着急地打电话,直到柔软的声音透过点拨传进耳朵,才放心。   “哥哥,小猫在天台哦。”   “嗯,哥哥这就来。”   大宅的天台,靠西南角,有一个突出去的宛若露台的设计,安静坐着时,仿佛能将整个夜空的繁星化为私有。   是之前秦勖带着晏雪上去“探险”时经常逗留的秘密基地。   秦勖上天台,看到了晏雪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铺了一块地毯,小小的身体坐在上面,正努力地伸长一条腿,压住被夏夜的风卷起来的一侧。   在沙沙的夜风里,晏雪听见了脚步声,扭头就看到拿着蛋糕盒的哥哥,他扬起笑脸,“哥哥!”   秦勖将蛋糕交给晏雪,眼尾注意到了晏雪身侧的长扁盒子,像是一幅画。   他没问,揉揉晏雪被风吹乱的黑发:“小猫,等很久了吗?”   “没有。”晏雪问道,“哥哥,宴会不是没有结束吗?”   楼下的灯光宛如白昼,他在天台上也自然能看到。   大宅外停满的豪华轿车,也没有开动的迹象。   他以为哥哥要等宴会结束才来找他。   “嗯。”   秦勖脱掉桎梏他整晚的西装和领带。   名贵的定制西装,就这样被他当做重物,负责压地毯。   他坐在晏雪对面,俯身同他对视:“小猫给哥哥唱生日歌好不好?”   “嗯!”   晏雪期待地去摘蛋糕盒的精美带子。   他本来也以为,哥哥说的是,端蛋糕给他吃,没有想到会拆出来一个完整的圆形小蛋糕,上面撒着他爱吃的榛果碎,旁边镶嵌着圆圆的奶油球,里面是一颗颗完整的榛果。   蛋糕是秦勖另外定的,没有放巧克力。   秦勖打开生日蜡烛,本来只打算插一根,但晏雪坚持要按照年纪放上去,于是两人一起插上十八根蜡烛。   晏雪用手指戳着数,数到“十八”的时候,他抬起灿烂的脸,笑着道:“哥哥,十八岁生日快乐哦!”   秦勖捧住他的一侧脸蛋揉揉:“以后哥哥每一年生日,你都要给哥哥插蜡烛,好不好?”   “嗯!”晏雪笃定地点头。   风似有灵,知道他们要点蜡烛,势头悄然变小。   秦勖顺利地点燃蜡烛。   晏雪轻轻地哼唱着生日歌,“……happy birthday to 秦冒力~”   明晃晃的小火苗印在他小小的脸上,笑容极具感染力,终于是融化了秦勖心里有关于他不想出席生日晚宴的阴霾。   秦勖想,等以后,他有权力做主的时候,他就可以只跟他的小猫一起过生日。   两人吹灭蜡烛,秦勖得到了小猫为他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晏雪嘴里抿一口甜甜的奶油,期待地看着哥哥小心地拆开画框外的包装纸,好像看到了哥哥的珍惜和重视。   是一个少年靠在拱形的窗口处看书的侧影。   阳光色彩斑斓的玻璃,在画中人的周身落下迷离梦幻的光影。   寥寥几笔的飞扬眉眼,毫无疑问,就是秦勖。   秦勖抬起脸看向面前仰起下巴微笑的小小少年,看他眉宇间染着的小小得意,想起近日发生的事情,忽然有种异样的触动。   他的小猫,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坚韧、勇敢,又如此细腻,美好,简直像是上天突然赐给他的一份梦幻的礼物。   秦勖伸手抱住晏雪,侧脸贴着他的头发:“谢谢小猫,这是哥哥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晏雪推推哥哥,小小声地咕哝:“哥哥,奶油染上衣服了。”   秦勖不在乎,他捏着晏雪的小手去戳奶油,而后转开脸,将后颈露出:“今天给哥哥印一个奶油的小猫爪吗?”   “好呀~”晏雪眼眸亮起,小手指在哥哥耳后皮肤上轻轻一按。   奶油味的小猫爪~   真可爱。 第08章   被舅舅送到秦家后的第六年,晏雪12岁。   他没想过,还能见到多年毫无联络的舅妈,李薇。   是秋天的午后。   在晏雪就读的国际学校。   晏雪得知有一人来校找他时,很自然地默认是秦家的人,看到有些陌生的中年女人时,还有一瞬失神愣怔。   几秒种后,他才意识到,面貌与几年前不太一样,眼神间似更有光彩的阿姨,是他的舅妈。   国际学校条件极佳,家长前来时会专门进入会客室,一间富有艺术气息的咖啡馆,还会为访客送上茶水饮料。   李薇的面前就放着一杯拿铁,混杂着苦涩与奶香。   她本来手搭在马克杯的把手上,见到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踏进来时,手一抖,抬眸间,眼眶就红了。   她扶着会客的小圆桌,快速站起,几乎不敢相认。   当年那个看着就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在几年间,已经化作面前漂亮俊俏的小少年,漆黑如墨的眉眼精致得如工笔画所精心绘就。   少年的眼神清澈甘冽如一片纯净透彻的墨湖,眨眼时的长睫如鸦羽,从湖面优雅地一掠而过。   仅仅从这第一面,李薇就知道,晏雪是得到了秦家很好的照顾。   当年何明强,阴差阳错,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环境和前程。   李薇的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   她到三十五岁才发觉,有的时候,当下选择的对错,从来不意味着任何。   如果当时她坚持留下晏雪,也肯定不能将他养成如同今天这般,周身都是上流阶层般,充满矜贵文雅的气质。   晏雪看到舅妈的眼泪,嘴唇动了动,再叫出“舅妈”之前,先一步上前,抽出桌上的纸巾,递过去。   李薇哽咽:“晏雪,舅妈……舅妈要走了,想来看看你。”   说完,眼泪倾泻如柱。   晏雪眼神定定的,好像忽然也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是舅妈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巾,没有分量般:“舅妈。”   李薇抬起泪眼,模糊的视线里看着这孩子,勉强微笑了下,说起这几年的事情。   她跟何明强舅舅打了一场复杂且漫长的官司,倒也不涉及钱财分割,唯一放不下孩子。   她不认为何明强能真正教育好儿子,她能看清楚他身上的恶习与刻在骨子里的自私。   三言两语间,晏雪得知了舅舅为了不想离婚,如何千方百计地毁掉舅妈的工作和周围一切的人际关系,让她的娘家亲戚、朋友、同事都反过来指责她要抛夫弃子。   甚至,舅舅为了逃避做丈夫的错责,不惜为舅妈“制造”莫须有的罪名,最后又在外人面前演绎“我做丈夫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带着儿子等你回家”的好男人形象。   李薇说完,才仓皇无措地道:“不好意思晏雪,你还小,舅妈不该说这些,舅妈也不是要你来做评断。”   晏雪的手指轻按带有学校徽章的杯垫,将马克杯慢慢推到她面前,淡淡地说:“舅妈,没关系。”   平静得仿佛不像是只有十二岁。   李薇双手握住水杯,眼泪再次涌出来:“你还愿意叫我舅妈,我真的很高兴。你表弟,已经,已经不愿意叫我一声妈了。”   她分出去一只手快速抽纸巾按住眼睛。   午后的阳光很柔和,照在人身上,仿佛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晏雪抬起脸,望向玻璃窗外渐渐泛黄的银杏叶。   他才十二岁,却总是会感觉人生中有很多片段,总像是假的。   李薇也感受到了那种模糊的、不真切的感觉,因为晏雪太完美了。   她定睛看着,以慈爱的眼神,没有说出口的话,诸如“你妈妈如果看到你现在健康平安,一定会很开心”之类的。   “舅妈,要去哪里?”   晏雪问道。   “我有个姐妹在国外发展,还开了公司,做的行当我都熟悉,见我可怜,愿意拉我一把,让我过去。”   三十多岁的李薇,难得地对着一位小朋友,努力地鼓起脸笑了笑,“跟你舅舅打官司这几年,我学好了英语。”   她没有说,因为在国内,她所有的亲友、前同事、同事,哪怕只是街道的一位办事人员,都把她当做了一个“失德的妻子与母亲”。   晏雪点了点头。   李薇想问问这孩子在秦家的生活,但一看他如今模样,也知道秦家的人待他不薄,想问的话也就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的眼神闪烁间,却听见对面的孩子主动开口。   晏雪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不会显得很亲近,也不会太过疏远,语气只跟平常一般说:“舅妈,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既如此,李薇也就没有必要再开口,只是她这几年饱经波折,内心千疮百孔,听见这一句,便再次泪流满面。   离开时,李薇被老师带着出去,已经沿着走廊走了一段,重新折返,跑回来,对着晏雪交代了一句。   “晏雪,不管以后你舅舅怎么费尽心思地找到你,即便跪下来求你,也不要理他,不要跟他多说一个字,也……也不用管你表弟。知道吗?”   晏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最后轻微一点头。   长长的走廊尽头,晏雪站在原地,望向慢慢走远的舅妈,在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了舅妈扭头对着自己挥了挥手。   也不知为何,晏雪心里忽然酸涩难受起来,难以名状的痛苦袭来。   他隐约而模糊地感觉到,舅妈这一挥手,他们之间的关系与牵绊永远地结束了,而他与曾经朦胧幻想过的某种亲情似乎也永远诀别了。   这再温柔不过的秋阳里,晏雪的内心却狂风大作。   长廊仿佛被无限延长,他只身狂奔,却怎么样找不到出口。   负责接待访客的老师送走李薇,回到访客厅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却见孤零零的身影依旧站在门廊下。   “晏雪同学?”   晏雪回过神,乖顺而礼貌地仰头:“老师,我想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仿佛他并没有在这里独站良久,仿佛只是老师的错认。   “好。”   老师想,是不是家里出事情?但是看晏雪沉静的面容,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学校里都知道,晏雪的身份很特殊,但他在学校的表现更加特殊。   几年间,所有教过他的老师,不管任何科目,任何时长,都会惊叹,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在无可挑剔的学生。   从学业到生活,他不会给老师添任何麻烦,不会让老师为之苦恼哪怕一秒,沟通之顺畅,难以想象才十二岁。   再加上,这一副从小就容颜过人的外貌,早早地显露出来的艺术天赋,更特别的是,他没有那些豪门家庭的学生常有的恶劣习气。   即便在这所国际学校,每个学生的家世背景都极其优越的前提下,晏雪依旧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因此老师总是会对晏雪另眼相看。   她没有走远,在访客厅外,静静地看着晏雪站在床边联系家里人。   窗口。   晏雪刚打出去电话,就立刻被接通。   “小猫?”   秦勖的声音沉稳而温暖。   一下子,晏雪从跌跌撞撞的痛苦里,被拉回现实。   他抬头望向金灿灿太阳,强烈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语气柔软地询问:“哥哥,有没有想小猫。”   温柔的轻笑声传来。   “小猫想哥哥了是吧?”   “嗯。”   晏雪应了一声,“哥哥下班来接小猫放学,好不好?”   秦勖在成年后,一边继续上学,一边接触秦家的家族生意。   今年刚提前毕业,已经进入公司,分管和拓展这几年的前沿项目,因而总是很忙。   晏雪很懂事,很少主动要求哥哥来接他。   今天如此例外,秦勖都听出来端倪,语气有些微妙的紧张:“小猫?”   此时,电话那端传来敲门声,紧随其后有人声。   “小秦总,审计的张总来了。”   晏雪懂事地说:“如果哥哥忙不能过来,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声音低软下去,“小猫认识回家的路。”   秦勖:“哥哥晚点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小猫乖乖等着,知道吗?”   晏雪垂眸,看到了窗台上飘进来的一片银杏叶,青青黄黄,处于一种成长的模糊地带。   他如果这片银杏叶还在树上,应该就会随着天气而彻底变成金黄颜色吧。   他的迟疑让秦勖有些担忧,“小猫?”   晏雪听见呼唤,轻声地回应:“喵喵~”   -   放学时间,国际学校门外,比豪车车展更热闹,款型品牌,应有尽有。   晏雪背着书包徐徐地踏出。   周遭会有一些其他年段的学生,远远地看着俊秀的小小少年,叽叽喳喳地或是打听或者八卦。   甚至有些家长,瞧见他后,也会问一声自己孩子,那是谁。   “车展”的一席中,一身深蓝西装的秦勖靠在银灰的跑车上。   一米九的身高与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赚足学生与家长的关注。   秦勖正垂眸看手机里的消息。   是学校老师发来的,关于今天晏雪有访客这件事,并且发来访客登记信息。   “李薇,舅妈。”   秦勖自言自语了一句,抬眸看到秀白可爱的晏雪已经跃入眼帘,他收起手机,站直身体。   “哥哥。”   学校严谨严肃的制服,把晏雪的五官衬得更精致,墨黑的头发覆额上,眼眸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哥哥,眼底明显泛起笑容。   他仰头看向高高的哥哥,将书包交给他。   上车后,晏雪好奇地看看车:“哥哥不是在公司吗?”   他记得早晨哥哥是坐家里的黑色轿车出门,司机开车。   这台跑车,是晏雪当时选定的深灰。   哥哥眼瞳的颜色。   秦勖侧身,帮他拽上安全带,宽大手掌揉乱他的头发:“特意让陈叔从家里开来,带你去吃饭。”   身为大家族的继承人,秦勖从小跟在秦老爷子身侧,养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自不必说,这两年在公司历练,举手投足间也已经没有早些时候的学生稚气,言行举止更加有进退。   只不过这一切在晏雪面前时候,都像是冰川消融般,只剩下春风和煦的温柔和轻声细语的关切。   车子启动,紧随其后的是秦家的保镖开的黑色轿车。   晏雪转过脸,看着开车的哥哥。   红灯时,秦勖伸手来握他细小柔软的手指,还轻轻捏了捏。   “小猫,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晏雪望着哥哥摇摇头,垂着细细密密的眼睫,被握住的小手反过来搭在哥哥手背上,手指收拢地轻轻地摸摸细长的手指。   当他伸展自己的手指试想对比时,绿灯亮起,哥哥的手收回去了。   他不自觉地嘟嘟嘴。   到餐厅停车区,晏雪乖乖坐着,等哥哥来开车门时,见到他来拉自己的手,才又雀跃起来。   哥哥的手掌格外温暖宽大,晏雪下车后还稍微踮了踮脚,笑意令嘴角都翘起,见过舅妈后的那种无端端的伤心,好像已经烟消云散。   秦勖牵着他的手:“走吧,给你定的小乳鸽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晏雪非常爱吃烤乳鸽的翅膀。   用餐时,秦勖见他专心致志地吃东西,似乎是半点没有要提舅妈去学校的意思,便也没有多问,只将李薇的信息发给特助,让他尽快查清楚情况。   两人到家后。   晏雪先去洗了个澡,出来便看到哥哥坐在沙发边忙碌。   秦勖脱了西装,只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子卷在手肘处,露出修长手臂,手里拿着手机,看到特助发回的资料,浓眉微皱。   听见悄然靠近的脚步声时,秦勖淡定地将手机按灭,继续看手头的文件。   “哇~”   晏雪扑到哥哥的肩膀,假装小老虎,吓一吓哥哥,结果被哥哥一把抱起来按进怀里挠痒痒。   “哈哈~哈哈哈~哥哥~~放开我~~好痒啊哈哈哈哈~~”   晏雪在哥哥怀里不停地转圈扭动,两只脚在沙发扶手上乱蹬,每次以为自己要滚下去,就会被哥哥抱紧。   等他气喘吁吁地倒在哥哥大腿上,仰头看向哥哥时,手指在他下巴出乱戳:“哥哥为什么不怕痒?”   姨姨说,怕痒的小朋友有人疼。   他希望哥哥也能怕痒。   秦勖揉乱他的黑发,没有回答,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卡通袜,慢条斯理地给他穿棉袜,叮嘱道:“天开始凉了,记得洗完澡就穿。”   穿好后,晏雪高高地抬起脚,欣赏一番。   白底的袜子上青青绿绿的热植叶子,让他想起了下午的银杏叶,舅妈,以及那种很难受的感受。   晏雪转过脸,细细的胳膊圈住哥哥的腰,脸转向哥哥的胸口贴住,闷闷地问:“哥哥。”   “嗯?”   秦勖的手掌搭在他肩头。   他刚才已经了解了晏雪舅舅舅妈大概的情况,也知道这位舅妈应该并没有恶意,只是去道别的,因为她晚上就坐飞机离开了。   他的手掌穿过晏雪的胳膊下,撑抱着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小猫,跟哥哥说一说你的心事?”   这几年,晏雪已经养成习惯,手指总喜欢往哥哥脸上、耳朵上,捏捏戳戳,此刻也不例外。   他的手指沿着格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到鼻尖,再重新放到上方滑下来,周而复始地玩。   秦勖低头,用鼻梁蹭了蹭他的额角:“连哥哥都不告诉?”   晏雪努努唇,手臂伸长去抱住哥哥的肩膀,下巴挨着靠上去,小小声地说起舅妈来看他的事情。   听他总算说出口,秦勖整晚绷紧的情绪才放松下来。   晏雪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按在哥哥后颈处,指腹轻轻地碾了碾,嘴巴贴着哥哥的耳朵,轻声问:“哥哥也会离开小猫吗?”   明明只是一句话,但他的语气已经夹杂着一些不舍与难过。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哥哥的手臂收拢抱紧,后背的手掌也反复地揉了揉,让他莫名地心安下来。   秦勖低声答应:“哥哥不会离开小猫。”   沉稳语气里的笃定让晏雪更加确信,哥哥没有骗他。   他不希望哥哥一直担心自己,小手指捏捏哥哥的耳垂,故意板着脸,模仿秦老爷子一般:“秦冒力,快点做作业哦。”   秦勖的作业,就是面前这一堆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晏雪的小屁股挨了轻轻一掌,“唔!”   他仰头倒在哥哥腿上,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小猫监督哥哥~”   秦勖单手拿文件过来看,另只手搭在他脸上揉了揉。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小猫像是个大玩偶,抱在怀里揉揉捏捏地很是治愈。   -   十点半左右。   许婉云的书房。   她和丈夫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文书资料加上杂物格外多,因此各有各的书房。   她见秦勖敲门进来,便摘掉了眼镜,问道:“今晚你爷爷还问你怎么突然不回家吃,他本来想跟你谈谈秦冕进公司实习的事情。”   在国外长大的秦冕,被父母特意送回国念大学,为的就是顺利进入公司工作。   秦勖靠在母亲的书桌边,垂眸望着晏雪八岁时刚上学,在学校手作课上的亲手制作一个笔筒。   陶瓷制品,上面还有他不慎留下的手指纹路。   当天拿回家后,被许婉云第一个瞧见,就“据为己有”,都没轮到晚归的秦勖。   秦勖道:“妈,今天晏雪的舅妈去学校见他了。”   “嗯?”许婉云一惊,一下子慌神,“怎么回事?要干什么?”   这些年,她没见过何明强一家,第一反应是以为何家要伤害孩子。   秦勖简单地将事情说明白。   许婉云这才松口气:“原来如此。”   顿了顿,她惊讶道,“这怎么还能找到学校去?这得打听了多少人才知道的?”   以何明强一家的情况,她不认为李薇去学校是简单的事情。   秦勖拿着那笔筒转了转,意味深长地说:“有心要找,怎么都能找到。”   许婉云见他话里有话,皱起细眉:“你这两年跟你爷爷越来越像了,讲的话是永远有第二层意思。你想说谁就说谁。”   她揣测道,“是说晏雪舅舅?”   秦勖将笔筒放回原位,跟刚才丝毫不差,连朝向都一模一样。   “他爸爸。”   许婉云沉默。   晏雪很少,几乎从不提他的爸爸。   许婉云唯一的印象是,他七岁时的某一天,忽然就问了一句“姨姨认识我爸爸吗?”   当时她摇了头,怕他伤心难过,还岔开话题,后面她跟秦勖提过一句,让他别提晏雪爸爸,也明里暗里观察过是不是家里有人提过。   秦勖其实从没有主动提及过,但他那次就知道了,其实他的小猫,心里一直想知道爸爸是谁。   所以许婉云现在听见这句话,眼帘落下去,同样看向那个精致可爱的小笔筒。   “你说的是,有心要找,怎么也找到了。更何况……”   更何况,按照晏雪妈妈晏明黎当时在国外的情况,人际关系不复杂,也就那一圈人。   许婉云私下已经让人暗中调查过,但一无所获。   “笃笃——”   “婉云?”   门外是秦庄的声音。   秦勖折身出去开门:“爸。”   秦庄见儿子跟一堵墙似的堵在眼前,跟他说话,还得抬眼看他,这么多年都很不习惯,很自然地往后稍微仰了仰:“阿勖,正好你也在,不用等明天跟你说。”   秦勖嘴角扯了扯:“秦冕的事情?”   秦庄道:“你在家里露出这种神色也就罢了,到了外面……”   许婉云接过话茬:“到了外面,他脸上跟尊冰雕似的。儿子都能独当一面了,你就别管这些有的没的。”   秦庄絮絮叨叨:“毕竟是一家人,怎么样秦冕也是要进公司,将来也是要挑大梁的。”   秦冕在国内念书这两年惹出来的事端,说的好听点是豪门风流公子,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说的不好听点就是败家子,花钱如流水,年轻轻轻就身边跟着一群更年轻的小妹妹。   许婉云向来嘴里藏得住话,也从不会在大宅内说这些,只利落地对丈夫翻个白眼了事。   秦庄给秦勖说了下老爷子的意思,随后是他的建议,最后问:“阿勖,你的想法呢?”   这次秦勖的表情很好地维持住冷笑的姿态:“我?爷爷都发话了,我的想法不重要。”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秦庄忍不住又要说他一句,“话多错多,少说两句。”   许婉云都冷笑了一声,不语。   老爷子铁了心要培养好“隔代”的秦冕,并且这几年也默许秦敬不断地介入国内的生意,别人是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   这一点,秦庄夫妇俩,包括秦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很明显,老爷子是老了,开始为自己当年的狠心赶走次子做弥补。   刚好阿姨送来汤品,她出去喝,把书房留给父子俩。   秦勖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才道:“爸,二叔海外生意的账目有问题。”   看秦庄缓缓抬脸的动作,他补充几个字,“很严重。”   不怪秦庄意外,因为秦敬的账目是给老爷子过目的。   所以他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碰起你二叔的账目了?”   他这会儿声音压低了,即便是在自家的内宅,也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秦勖正色道:“上报上来的数据有点不对。”   现在秦勖除了分管拓展类的新兴技术项目之外,另外一直在跟进财务上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直接去查,你怎么查的?”   秦庄皱着眉看他态度,倒也不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傲慢,便跟着担心,“你二叔知道了,到时候得闹成什么样?”   秦勖:“爸,放心,我查的很小心,绕开了他的人。他不会发现。”   他说这话时,周身显现出一副超越年纪的成熟与沉稳,反过来显得秦庄还有点大惊小怪。   秦庄道:“阿勖,按流程,你发现问题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再定要不要查,怎么查。”   秦勖反问:“爸,你会去查吗?”   秦庄一贯想的是息事宁人。   再者,秦敬是他亲弟弟,两个人做兄弟的时间远远超过他和秦勖做父子的时间。   秦勖知道,父亲的左右为难。   “我查得的确小心,不会激起水花。爸,事情我已经提醒你了,其他的我不管了。”   秦庄皱眉看他就这么抬着长腿走出去了,倒是个端正做事情的样子,但这事情……现在成了他的麻烦。   他连忙喊住人:“你回来,查出什么问题,你总要跟我说?”   秦勖没回头,抬高手摆了摆:“话多错多,我去睡觉,爸晚安。”   “你这个孩子!”   秦庄听儿子拿自己的话堵自己,瞪了瞪眼。   十来岁就不好管的儿子,现在二十多岁,压根管不着。   不过秦勖也不是真的话说到一半就走的人,这毕竟事关公司生意,他折返道:“爸,二叔海外每个季度有一笔大的资金,流向可疑,你有时间可以注意下。”   秦庄见他态度恳切,深灰的眼眸里看得出责任心,慎重地点了点头。“好。”   大晚上,秦庄打了两个电话出去,绕着弯子了解了下情况,猜测秦勖查账的事情,的确没有引起注意。   秦庄进卧室,见到许婉云,便不解道:“他有什么本事能绕开我,绕开老爷子直接去查他二叔的账?他能吗?”   他疑惑地看着太太,显然对此比对得知秦敬的账目有问题更加震惊。   许婉云掀开被子上床,拿起床头的护手霜挤出来:“喏,他刚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也蛮有道理。”   秦庄一手握着被子,扭头看太太:“什么?”   许婉云道:“你儿子说,有心要找,怎么都能找到了。”   秦庄还是讶异:“可是他现在这么小就开始在公司里做部署了?”   不过,他这份疑惑的问句里,更多的是夹杂着一种隐约的期许。   因为最关键的是,秦勖的部署绕开了他和老爷子的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能力和时间心思的问题,还需要非常敏锐的观察和果断的行动。   “二十一了,也就只有你当爸爸的,看着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可能是躺在一个被窝里,许婉云才开金口对丈夫轻声说,“你的好弟弟,可能早就已经把我们儿子当劲敌了。”   秦庄沉思良久:“不会的,不到这一步。”   许婉云关灯的时候,难得嘀咕了一句:“秦庄,你这个人,四十多岁,越活越回去,怎么还有点天真。”   不过,许婉云也清楚,身在豪门的秦庄绝不可能天真,只不过,他不愿意看到手足之间为了金钱厮杀的恶状,所以偶尔骗骗自己罢了。   -   秦勖回到卧房,才看到床头坐着个委屈的小人。   他走过去弯腰去抱住他。   晏雪手臂用力撑在哥哥肩膀上,生气地嘟囔:“小猫以后都不要哥哥抱!”   秦勖额头抵在他头上,一字一顿地说:“哥哥向小猫道歉,不该趁着小猫睡着出去,对不起。”   但是小猫还是很生气,挥着小爪子抗议。   抗议无果,秦勖抱住小家伙圈在怀里,掀开被子盖好:“好了小猫,哥哥抱着就不生气。明天还要上学。”   晏雪脑袋枕在哥哥的手臂上,背对哥哥,闷闷地嘟囔:“不去了,再也不去上学了!”   任性的语气格外可爱。   秦勖的脸贴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蹭蹭:“好,那哥哥帮小猫请半天假,哥哥上午带你去游乐园玩?”   晏雪依旧坚持,但是语气已经软化:“小猫自己去游乐园,不带哥哥玩。”   秦勖哄着道:“带吧,小猫不带哥哥去游乐园,哥哥就要早起去上班,上班很累。伯伯还要骂哥哥工作做的不好。”   晏雪听见哥哥的话,听起来好委屈,都想转过去摸摸哥哥的脸,安慰他不要难过。   他鼓着脸,又听见哥哥在耳边唤着“小猫”“小猫”,就赶忙答应了:“嗯~那小猫就带哥哥一起去游乐园玩。” 第09章   这两年,晏雪逐渐迷恋上雕塑。   秦勖找到国内雕塑大师温秉山,花了时间精力说服这位性格乖戾的名师收晏雪做关门弟子。   温秉山最初也没有特别上心思,先入为主地认为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来玩玩而已,看在秦家给的拜师礼也足够有诚意的份儿上,他答应见晏雪。   晏雪同时带去自己的绘画作品和在学校捏的陶瓷小玩意儿。   温秉山一看便知道,这孩子有些艺术天分,相当意外,就没有收秦勖送去的厚礼,只说让晏雪先去几次玩玩,他要考察考察再做考量。   晏雪连着一个月,每周六被哥哥送去温老师的雕塑艺术厅,温老师的助理安排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从最简单基础的雕塑课程学起。   去了几次,温秉山悄悄观察晏雪,沉静有耐得住性子,思维敏捷,一点就通,便痛快地收在名下当小徒弟。   隔了半年,晏雪就能拿得出小作品去参赛,成了温秉山这些年最得意的小门生。   这周六,刚好是秦庄与许婉云的结婚纪念日。   夫妻俩提前在城中有名的一家法国菜餐厅定了晚餐,准备和秦勖、晏雪一起庆祝。   秦勖这周出国办事,正好下午的飞机,准备直接从机场前往餐厅。   下午,许婉云就早早地开始挑衣服首饰,难得高兴。   坐在客厅的秦庄,电话联系私人助理确认了下摄影师的情况,确定下他们到餐厅的时间。   挂断电话后,他对周管家道:“老周,阿勖他妈妈准备了一套新的西装,一会儿司机走的时候,给他带车里。”   周管家道:“今天上午家里三台车都送去保养,本来打算直接去接大少爷,这样的话让再回来一趟。”   车行不远,既方便,也不耽误时间。   秦庄点点头,没多说。   周管家走去一边联系开车的司机,安排这件小事。   许婉云给晏雪也备了一套衣服。   到傍晚,夫妻俩先去艺术厅接他,一同前往餐厅。   晏雪上车后,乖乖地坐在伯伯和姨姨中间,怀里抱着自己和哥哥的衣服:“姨姨,哥哥几点到?”   他这两年模样长开些,越发出色。   许婉云光看着他,心里就喜不自胜,完全是看做自己得意的小儿子。   她挽着晏雪,笑说:“可能要晚点,我们不管他,饿了就先吃饭。今天你伯伯说,给我们准备了惊喜,一会儿啊,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惊喜。”   秦庄笑了:“肯定是惊喜,别担心。”   晏雪也准备好庆祝结婚周年的小礼物,想等哥哥到了之后,一起送给伯伯与姨姨。   他视线往前看,注意到后视镜上悬挂的小玩意儿。   是一个手作的陶泥小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出入平安”。   晏雪有些疑惑,因为这个小牌子,是他几年前给哥哥的车子做的。   家里的车子都是同款黑色奔驰,区别大概只在于车牌,以及内饰细节。   家里每个人,包括晏雪上下学、出入秦家,都有一台专车。   按道理,这台车应该去机场接秦勖才对。   晏雪看一眼司机,是专门给伯伯开车的清叔。   他想,伯伯的车坏了吗?所以临时改用哥哥的车来接。   秦庄问起雕塑大家温老师的事情,说是在拍卖会上看到了他的作品,拍出天价,艺术成就不可小觑。   许婉云问及温秉山教学的态度,生怕晏雪受大师的气。   晏雪一一作答,乖巧温顺,绝对是让家长最放心的好孩子模样。   车内正一派和乐,忽然一声剧烈的抖动后,轮胎炸响。   在惊呼声中,晏雪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听见司机清叔大喊了一声“先生,不好了”,随后他只有天旋地转地不适感与被两边大人的手臂紧紧护住。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条马路前后的车子接连追尾,在疯狂响起的喇叭声中,轮胎摩擦柏油路发出刺耳的锐鸣。   司机们都来不及下车谩骂,就看到了道路前方升起的火团。   “出事了!爆炸!”   “快跑啊!”   一下子,现场乱成一团。   救护车与警车、记者们抵达时,秦家的保镖已经第一时间从事故车里救出了浑身是血的四人。   事故第一时间被媒体发布,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秦家正当壮年的长子秦庄与太太许婉云深陷重大车祸,其中还有他们早些年收养的一个孤儿。   -   秦勖的飞机晚点,落地后给晏雪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时,面色就变了。   谁知,第一时间接到的是父母与晏雪车祸的消息。   他冷着脸冲进车子,直抵医院,搭在膝头的手指握紧,耳中回旋着那句“先生太太和小少爷都重伤了,大少爷您千万要冷静!”   兵荒马乱的一场,持续到了后半夜,医生从icu出来,宣告秦庄与司机抢救无效,已经死亡,许婉云与晏雪重度昏迷。   秦勖的双眸都熬红了,望着医生时,眼底透着深深的绝望。   秦老爷子年纪大,得知大儿子儿媳车祸重伤,晕过去后在病房里休息,现在是秦敬陪在秦勖身边。   他听见这话,激动地大怒:“我们秦家养你们这么多年,现在告诉我我大哥没了?”   亲信上前拦住情绪激烈的秦敬,纷纷劝他。“您别激动,秦先生不在了,更需要您主持大局。”   赶来的许家人,也围在外面。   许婉云的堂妹,秦勖的堂姨哭得晕过去几次,还守在这里,被丈夫和孩子看着。   他们还没有敢将这件事告诉家里的老人家。   ICU外,冷白的灯光里,二十一岁的秦勖,眼前灰白,牙关咬得几乎牙齿碎裂,紧紧抿着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赶来的司机家人们被秦家的保镖拦住,发出了尖锐的哭叫声。   在秦家发生如此大事的情况下,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在意,秦敬甚至让人去打发了。   秦勖闭了闭眼,给自己的特助林彬递了个眼神,让他去处理。   林彬很是担心地看着他,仿佛整个人被寒冰冻住,少了人气。   不过他还是快速去喊了医院的人,一同去跟司机的家属交谈。   秦敬见状,也就让自己的一个亲信跟去。   当夜,许婉云再度抢救,无效而亡。   如今网络发达,传媒渠道广阔,如此重大的新闻,秦家有心要压也压不住。   一夜之间,秦老爷子失去了长子,秦家产业失去最有力的掌权人,许家失去了唯一的独生女。   秦勖失去了为他保驾护航二十多年,让他从小就引以为傲的亲生父母。   这场车祸,唯一活下来的,甚至没有重伤的,是晏雪。   在他昏迷期间,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怎么命这么硬?”   “听说,是他把养父母克死。”   晏雪以前,是秦家最为低调的存在,甚至很多秦家的远亲都未必知道,秦家养了个孤儿。   却没想到,他会因这场惨烈的车祸中,而被秦家之外的人所了解熟悉。   晏雪醒来时,秦家正在给秦庄夫妇举办遗体告别仪式。   秦老爷子在医院躺了一日,亲自主持这桩大事,次子秦敬与孙子秦勖在左右协助。   各路远亲从国内玩赶来参加仪式。   不少媒体还在蹲守,将这场丧礼渲染得轰轰烈烈,贴上“千万葬礼”的标签。   晏雪的肺部受伤,呼吸有些困难,膝盖受伤上了石膏。   他从哥哥留下的人口中得知伯伯和姨姨情况,漆黑眼眸里只剩下惊恐。   他情愿这是一场梦,情愿自己死去,也不想听见伯伯和姨姨过世的消息。   眼泪从眼眶里滑下来,他被愕住,只会流泪却不会发出声音了。   秦勖接到电话时,晏雪已经到了殡仪馆外的车里。   晏雪坐在轮椅上,看到一身黑衣的高大身影,戴着黑色墨镜,一路从人群中间走来。   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他感受到了周身冷漠肃穆的哥哥,仿佛带着寒气一步步踏来。   晏雪紧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的哥哥他有些陌生。   等保镖“哗啦”一声,拉开车门。   秦勖踏上车,弯腰,抱了下来,用嘶哑的嗓音唤了一声:“小猫。”   晏雪被温柔地抱紧,靠向宽厚的胸膛,他知道,哥哥没有变得陌生,情绪激烈的他忍不住发出“哇”的哭声。   他伸开能动的手,紧紧地靠向哥哥,“哥哥……”   再多一个字都没有了,已经痛苦到没有话可以言语。   秦勖同样一语不发,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按向怀里。   半晌,晏雪听见哥哥说:“小猫,哥哥带你去见伯伯和姨姨最后一面,他们肯定很舍不得你。”   医生抢救完提过,晏雪之所以受伤不重,很可能是因为两个大人同时在保护他。   第一时间参与抢救的保镖也说,当时太太和先生都是往中间去抱住晏雪的姿态。   晏雪在哥哥怀里用力点头,眼泪沾湿了秦勖黑色西装上别着的白色花朵。   等晏雪被哥哥推着轮椅进入灵堂时,无数双眼睛望向这唯一的生还者,一个与秦家非亲非故的弱小孤儿。   这些人的眼底,都夹杂着某种特殊而复杂的情绪。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秦老爷子坐在家熟席,远远地看到秦勖推着晏雪进来,含着红血丝的眼睛沉了沉,沉默不语。   一侧的秦敬则低声道:“这小孩还来干什么?!”   秦老爷子双目沉沉地望向灵堂中央,儿子和媳妇的照片,只说:“你大哥大嫂喜欢这孩子,他来送最后一程路,是应该的。”   一旁的周管家见老爷子眼角渗出泪水,赶紧递上去白色手帕。   秦老爷子接过按了按眼角。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晏雪,见他人小,生得冰雪聪颖,漆黑眼眸下两行泪一直漫过雪白的脸颊,成串地往下掉落在衣襟上。   这无声垂泪、哭得悲情的模样,让人望一眼就忘不了。   加上秦勖对他的态度亲厚,大家自然清楚,晏雪在秦家也一定是得到了相当的重视。   晏雪在哥哥的陪同下,将白色玫瑰花献给伯伯和姨姨,看了最后一眼。   他浑身轻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想到了本来是给伯伯姨姨过周年纪念,结果却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生离死别,每一个字都那么陌生,却又在这短暂的十多年里,反复上演。   秦勖推着轮椅走向家属席,早已有助理搬开秦勖座位旁边的椅子。   等轮椅固定下来,晏雪的手就被哥哥拉过去握住,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向了沉默至极的哥哥。   秦勖垂眸,望着他婆娑的泪眼与通红的鼻尖,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许哽咽:“小猫,哥哥哭不出来,你帮哥哥哭一场,送一送爸妈好不好?”   顷刻间,晏雪的眼泪漫出来,宛若倾盆大雨。 第10章   送葬的当天下午,回程时,秦勖抱着晏雪坐进黑色轿车的后排。   这几天,秦勖不是跟着秦老爷子坐他的劳斯莱斯,就是坐在另一台更大的保姆车。   这还是第一次,他坐进自己的车。   刚坐定,确定晏雪的腿脚没有被压到后,秦勖一抬眼,就发现挂在后视镜的小牌子不见了。“张叔,那块出入平安的牌子呢?”   晏雪原本正难过得垂眸,听见哥哥的话,一下子抬起脸,也望向后视镜。   他想起车祸当天的事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晏雪根本不知道小牌子的变更,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张叔解释是周六去保养,不小心弄丢了,还连连道歉。   秦勖皱眉:“丢了?”   晏雪一只手按在哥哥手腕上,仰头靠近哥哥的耳朵,轻声告知小牌子的去向。   顷刻间,这句话就像是一粒子弹,从秦勖的左耳贯穿到右耳。   一个可怕的念头骤然升起,秦勖浑身失血般骤然冰冷。   “哥哥?”晏雪担心地握紧哥哥的手,好凉,他赶忙双手捂住。   秦勖勉强按下那个可怖的念头,反握住晏雪的手:“没事。”   顿了顿,他轻声提醒晏雪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晏雪虽然并不完全清楚情况,但很乖巧地点点头。   -   对晏雪而言,伯伯和姨姨的离世,猝不及防,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摧枯拉朽地卷走了这份厚重的温情。   特别是许婉云。   晏雪能够感知到的最接近他亲生母亲的“母爱”的感情,全部源于许婉云。   甚至他有的时候幻想,自己的母亲就应当是姨姨这般温柔模样。   但是,丧礼与后续一系列的仪式,一次又一次地强迫他认清现实——两位长辈真的已经离开了他和哥哥。   车祸后一段时间,晏雪暂时请假,在大宅修养为主。   大宅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对外宣称车祸是意外,但大宅的司机们还是集体辞职,连同保镖和阿姨们也人心惶惶。   秦老爷子对外一向宽厚,没有为难任何人,让辞职的人领了薪资便走。   周管家雷厉风行地重新雇佣专业司机进来,倒也不影响家里人正常进出。   另一方面,秦敬进出秦家大宅的频率增多,每逢事情谈的比较晚,就直接留宿在家中。   没过多久,晏雪就在二楼露台看到了秦敬的司机将车停在偏宅的门廊外,周管家带着人,从车里搬下一箱箱的行李。   秦冕也从后座下来,堂而皇之地入驻一整栋偏宅。   这一切,都是在秦老爷子默许,深知推波助澜下完成。   晏雪顾不得自己可能会日日看到秦冕,只心疼哥哥。   那段时日里,秦勖每天处于一种高压状态。   诚然,他已经二十二岁,为人周道,做事果决,但比起父辈,依旧是太年轻太青涩。   在公司,秦勖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家族内部在父母离世后的态度转变。   那是一种风吹草才动的微妙变化,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丝毫不显山不露水,每个人对秦勖依然是一副宽厚、照顾姿态。   是天生野兽般的直觉,让秦勖敏锐地捕捉到情势在悄然无声地转变。   即便秦老爷子在家族会议中,明示秦勖依旧会将最后的权柄交到秦勖手里,让各位叔伯兄弟要以多多协助他,但人心如暗潮般涌动。   因为秦家明面上更有成熟更有话语权的,是秦敬。   无可厚非的,一部分人开始倒戈向这两年受到老爷子重用的次子,秦敬。   就连秦家内部,亦是如此。   一场没有硝烟的权势争夺,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无声上演。   秦勖既要扛住山呼海啸般的家族压力,又要分出一部分的余力暗中调查车祸。   晏雪并不了解哥哥是怎么做的,只是某天深夜起来,发现哥哥没有躺在身边。   他有些不安,但很快在视线范围内看到了哥哥。   朝花园的露台内侧,长沙发上,秦勖正躺着,一双眼眸望向无穷无尽的夜幕。   暗夜苍茫,他像一颗星子,无声孤寂。   晏雪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向哥哥。   脚步声让秦勖慢慢地转过脸。   月光朦胧,晏雪似乎看清楚哥哥眼角泛着泪光,他因为惊恐而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声音很软很小,带着万分的担忧:“哥哥?”   秦勖望着小猫单纯无害的脸庞,想起了之前一家人吃过饭,坐在沙发上吃水果,一起闲话家常的画面。   那么简单的温情,从此再也没有了。   晏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向坚强的哥哥突然会如此伤心。   他难受地抱着膝盖蹲在沙发边,像是一团惴惴不安的小蘑菇。   秦勖搭在胸前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小猫……”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音,却已经让他胸腔起伏震动。   今天,秦勖的人在与警方斡旋下,终于在调查上有了更加明确的结果。   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那块出入平安的小牌子,挂错了。   原本那块牌子是应该在他车上,对应的,应该在车祸中死去的人,是他。   只不过,刚刚找到车行里在车辆上做过手脚的嫌疑人,初次审问后,对方就自杀了。   警方还在继续调查。   秦勖的理智提醒自己,小猫太小了。   他不能自私到将自己的痛苦强行加诸在小猫身上。   晏雪虽然并不知道内情,却能感同身受般,流下眼泪。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哥哥这样难受。   秦勖翻身滑下沙发,抱紧怀里温暖的小猫。   他人生上半程里剩下的,唯一的、纯粹的依恋。   -   晏雪感觉到了哥哥周身的变化,只是已经不会再感觉陌生,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冷漠才是哥哥真正的模样。   秦家大宅的人,也都感受到大少爷的骤变。   连自居长辈的秦敬,也不敢真正和秦勖硬碰硬,而是只能在老爷子那边吹吹耳旁风。   奈何秦勖为人处世、能力手腕,比秦庄、秦敬都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因此老爷子对他的态度,自然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   有秦老爷子的保驾护航,秦勖的路,自然是好走很多。   又是一年夏天。   晏雪放暑假,没有参与学校出国的夏令营游学活动,而是每日陪在老爷子身边端茶送水,练字画画。   他这一年忽然窜个子,与十一二岁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只是天生的骨架纤细瘦削,宛若一棵刚冒出嫩芽的弱柳。   晏雪小时的五官便极其出色,如今长高些,眉眼长开,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家居衣衫,随意在秦家大宅的角落里一坐,便像是一尊精巧的雕像般,光洁如玉,完美无瑕。   这日下午,晏雪下楼时,瞧见周管家手里端着茶盘,口中正在交代阿姨什么事情,看起来挺忙。   他上前道:“周叔,茶要拿去哪里?我帮你?”   周管家回头看向从楼梯上施施然走下来的晏雪:“是给老爷子书房送去的,老爷子嫌茶味淡了,让我换一壶。劳烦小少爷了。”   “应该的。”晏雪双手去接托盘。   转身又上去。   周管家在楼下定定地看了两眼,心里也惊叹晏雪如今真就是藏在豪门里的小少爷模样。   秦家的孩子里都没有这般的金尊玉贵,气质翩翩。   晏雪穿过走廊,走向老爷子的书房,门半掩,像是有人刚急着进去,都忘了关门。   他正准备抬手敲门,便听见门里传来激烈的争执。   秦老爷子暴怒的嗓音,简直是怎么都压不住声响:“你当初安的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你现在来找我,晚了!”   “爸!您得管着秦勖,不然他很快查到我头上,我怎么办?!”   这是秦敬的嗓音。   晏雪神色微愣,跟哥哥有关?   是在暗中查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听起来老爷子好像原本知道?   随后,秦老爷子痛惜:“兄弟相残,秦敬,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好儿子?”   晏雪端着茶盘的手,猛的一颤,差点将托盘上的茶壶茶杯倒下去。   还好他稳住了。   正在此时,他听见了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传来,万一看到他在门外听着……   晏雪不得不稳住心神,直接抬手用力敲了敲门:“爷爷,我来送茶。”   他的嗓音如常,像是完全没听见父子俩对话那般。   门里的父子俩显然都受惊,尤其是秦敬,一双眼睛如毒蛇般盯着走进来的晏雪,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秦老爷子沧桑的瞳眸里更是透着一种要把人看穿的锐利,“晏雪。”   “嗯?”晏雪单纯的脸,总具有一种欺骗性,让人以为他是那么纯粹而简单的一个人,仿佛一张白纸,轻易可以被看透,“爷爷,怎么了?”   秦老爷子快速回忆刚才和秦敬的对话,大概猜测即便晏雪听见,也想不到那件事去,便没说什么:“你怎么给我端茶来了?老周呢?”   晏雪一边倒茶,一边解释:“周叔在楼下有点事情。”   此时,一道快步从门外传来,敲门后进来,正是周管家。   秦老爷子看他一眼,皱眉,心道老周也是老了,轻重不分。   其实也不怪周管家,晏雪平日的为人处世,的确是透着叫人放心的意思,所以,这些琐事交给他做,也从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老爷子不动声色地遣走了秦敬,周管家。   等晏雪以为老爷子想一个人呆着,便道:“那爷爷我也先出去了。”   “你留下。”秦老爷子道,“陪爷爷坐会儿,新得到了两幅字帖,你也看看。”   晏雪颔首,走过去帮老爷子拿字帖,慢慢在书桌上展开。   他脑海里浮现起刚才的对话,现在老爷子就站在他身侧不远,他一想到可能是跟那场车祸有关的事情,便不禁毛骨悚然。   “你觉得怎么样?”秦老爷子口中问这话,如鹰隼般的眼神可全部落在晏雪的脸上,似乎要从他眉宇间看出一丁点的分别。   晏雪明知道老爷子的眼神,也只能屏气凝神,不敢胡思乱想,将那件事从大脑里剔除,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字帖,倒也能勉强说得如常。   秦老爷子没看出什么不对,最后只说:“晏雪,你来家里也快十年了吧?”   “嗯。”晏雪将字帖合拢,垂眸站着,乖巧无比。   秦老爷子拄着拐杖坐进椅子里:“阿勖从来把你当亲弟弟,我也是把你当亲孙子。”   晏雪:“这些年多亏爷爷和哥哥照顾。”   秦老爷子念头转来转去,从他这平常模样里无法分辨他是否听见刚才自己与秦敬的对话,又或者听见了,是否听懂。   最后,他只说:“过几年,等你长大一点,大学毕业,爷爷也会给你安排婚姻大事,你放心吧。”   “谢谢爷爷。”晏雪迫使自己眼睛里露出点笑意,简单又纯良模样,“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秦老爷子半阖眼帘,目送他出去,最后眼神落在茶壶上,心思沉沉浮浮。   晏雪踏出书房后,脚步一脚轻一脚重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得告诉哥哥一声。   万一不是车祸有关的事情呢?   晏雪天人交战之间,似乎隐约听见有阿姨在说“大少爷好”。   哥哥回来了?   晏雪连忙折返,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秦勖正上楼,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听见动静一抬眸就看到了晏雪:“嗯?”   他这一年来越见稳重,往哪儿一站都跟定海神针似的,能镇得住场,连同那张本就英俊到完美的脸,也越发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见晏雪眉宇间似乎焦灼,便三步并做两步踏上楼梯:“怎么回事,不舒服了?”   正好有一个阿姨也要上楼,站在不远处没动。   晏雪怕阿姨发现自己的异常,便摇头,握住哥哥宽大的手捏了捏指骨,轻声问:“哥哥怎么回来了?”   他分明是比以前长大了许多,却比以前更亲着秦勖一些,小动作小习惯也比儿时更多。   不过秦勖也是习惯了的,顺势抬手揽住可爱小猫的肩:“公司有点事情,我回来跟爷爷商量下。”   晏雪点头:“那哥哥先去书房,我……我回房间。”   他像是一条小鱼儿,从哥哥怀里扭身滑出去。   秦勖揉揉他的头发:“去吧,我一会儿过去,今天太累,躺会儿再吃晚饭。”   晏雪点头。   秦勖见他转身走向房间的身影,才意识到,小猫是真的长高了,要揉他头发,手得抬得更高;往怀里揽时,也不需要过分弯腰,脸就能蹭到他柔软蓬松的头发。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秦勖敲开老爷子书房门,进去时,瞧见老爷子似乎眼神有些怪异。   秦老爷子直接道:“晏雪刚从书房出去。”   “嗯,瞧见了。”秦勖将文件放在桌上,说起公司的事情。   秦老爷子见他没什么异常,才稍稍放下心。   秦勖却觉得老爷子似乎是揣着事情,所以等出了书房,就径直去了卧室。   晏雪正坐在沙发里发呆,听见门声惶惶然扭头,直直地望着哥哥一边脱西装,扯领带,一边朝着自己走来。   晏雪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像是小时候那样,只要他跳着扑过来,秦勖就稍微一弯腰,有力的双臂顺势捞起他细瘦的双腿,端抱住他。   现在不一样了,怀里的分量比以前重了些,腿也长了许多。   秦勖轻叹:“今年长得格外快了?以后能自己称体重了?”   这些年,晏雪称体重还是赖着哥哥,非要抱着才能上秤。   秦勖偶尔打趣,以后让人送个起重的体重秤来,把这小懒猫吊起来称。   晏雪听着哥哥带着笑意的话语,整个人却越发难受。   秦勖抱着他坐进沙发里,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   晏雪对上深灰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闪了闪,喃喃开口:“哥哥……”   “有心事又不告诉哥哥?”   秦勖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揉了下,“连哥哥也不说?”   晏雪双臂搭在他宽阔的肩上,面对这双眼睛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也没有理由隐瞒。   而且,有些话他听不明白,可能哥哥一听就知道了。   他便一五一十地将老爷子和秦敬的对话转告哥哥,还将老爷子似乎在试探自己也一并说了。   晏雪发现哥哥的眼神脸色越来越古怪,双手用力晃了晃他的肩:“哥哥?”   秦勖皱着眉,眼神是晏雪从未见过的晦涩。   良久,秦勖才道:“小猫,哥哥会去确认。但是你……”   晏雪连忙保证:“我不会让爷爷知道。”   他有一种家里并不安全的感觉,好像爷爷和秦敬才是一方的,哥哥反而是孤立无援。   晏雪眼神闪了闪,想起无缘无故忽然丧生的伯伯与姨姨,都没有深入多想,眼圈已然泛红。   他望向哥哥,踌躇起来:“如果,如果是真的,如果爷爷也知道……”   这个想法太诛心,他不敢往下继续说。   秦勖的脸靠过去,鼻梁贴在他柔软的脸上,缓缓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世界上真的只有小猫和我相依为命了。” 第11章   这两年,秦家大宅有一种诡异的风平浪静,他每一次试图问哥哥关于车祸的事情。   只是每次晏雪的眼神稍稍露出端倪,哥哥就会转而谈及他的学业、生活,随后总是会以温柔的眸光望着他,“小猫只要乖乖地呆在哥哥的身边就好。”   哥哥的柔情满怀,与晏雪每天早晨偷偷在二楼露台观察时看到的,哥哥独自走出深宅、钻进车里,孤单单去上班、越行越远的背影,总是矛盾地交织在一起。   晏雪对哥哥在公司的行为一无所知,却清楚地知道,□□复一日地变得更为强大,更为莫测。   隐约的不安让晏雪变得比小时候更加粘着哥哥,每天在家都会守在门廊处,等待哥哥的车子徐徐地开近。   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晏雪会小跑过去,拉住哥哥的手,第一时间看到哥哥眼里扬起的笑意。   这天傍晚,天际暗蓝,夕阳沉沉入山后。   秦老爷子在书房又看到熟悉纤细身影,沉着眼眸望了很久。   在长子夫妻俩过世后,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前,每年冬天都要生一场大病,拐杖也已经没法再用,如今是坐在轮椅里。   周管家端着茶汤放在茶几上,弯腰帮忙扯了扯老爷子膝头的绒毯。   他也看到了楼下的白衣少年。   秦老爷子浑浊的眼睛转向了他,“阿勖这些年也算有个伴。”   周管家点了点头,未多说。   随后,三辆黑色轿车徐徐开进秦家。   中间那辆后排的车门开启,少年如同一只雪白的幼鹤,翩跹地跃步上前。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揽住扑来的少年,在晚风里揉乱他的黑发,手掌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往怀里带着往大宅里走,两人有说有笑。   秦老爷子的视线慢慢地从这一幕,移到远处。   夕阳落尽,一缕诡异的红云沿着山脊线蔓延,带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他眼皮子跳了跳:“秦敬还在忙?”   周管家垂头,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道:“嗯,还是在忙崇安发展项目启动的事情。”   崇安发展计划,是这两年秦敬主导的大项目,与政府和多方企业合作,算是为秦家家族生意添上了无与伦比的一笔。   整个项目,涉及资金百亿,牵动一个人口众多的地级市的未来发展。   因为这个项目,秦敬在整个家族的地位与名望都已经升到顶峰。   已经有不少人在老爷子耳旁提过,将来完全可以将家族的权柄交到二儿子秦敬的手里,说起长孙秦勖,只不过一句“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秦老爷子自然也清楚,在父母双亡后,秦勖身上的闯劲仿佛一夜之间耗尽,不像是个年轻人,反有些暮气沉沉,谈工作时,也没有了初出茅庐时的锐意进取。   相比之下,人到中年的秦敬,却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野心。   秦老爷子虽然人已经老了,也看中长孙秦勖,但内心更渴望有人在撑起秦家这颗大树的同时,再把这棵树往上托一托。   因此,前年他和秦勖谈过,将他从业务方向,调整到内部管理上,以协助秦敬为主。   原本老爷子以为秦勖年轻气盛,未必能答应,谁知他考虑几天,心甘情愿地接了这个差事,甚至在人事调整和人才管理上,做得很得人心,事事妥帖周道。   秦老爷子欣慰,这样也好。   叔侄俩,各司其职,秦家这棵本就参天的大树,仍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希望。   周管家道:“另外,冕少爷昨天同我商量,想给您的大寿办得比往年热闹一些,但怕您觉得高调。”   秦老爷子听老周的话,还算舒坦。   秦冕前两年不受管教,如今长大一些,头发染回黑色,也不到处露个纹身耳钉,人规矩了不说,也更加成熟懂事。   秦老爷子已经这把岁数,经历得太多,热不热闹的都不在乎,只要家里小辈各自安分和乐就好。   他想起另一件事,轻叹:“小冕二十三,阿勖二十五了,兄弟俩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得趁着我还在,把这两件事早早办了。”   他说起老友家里情况,提到几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让周管家去准备准备,回头让两个少爷见见。   周管家点头答应,后退着离开。   秦老爷子望着山脊最后那一点红光,总觉得不妥,皱了皱眉,浑浊的眼眸转了转,也是想不到究竟哪里不妥。   -   夜晚,起居室。   整个卧房都没开灯,只有屏幕上光怪陆离的灯光闪烁。   穿着柔软家居衫的少年,窝在高大的哥哥怀里,被全须全尾地圈着,腿上盖着米白的毯子。   晏雪正和哥哥一起看电影。   毯子里,他习惯性地将哥哥宽大的手掌拉到身前,专注在电影画面上时,依旧不自觉地捏着指骨。   屏幕上,暗红的走廊尽头,双胞胎小女孩子忽然闪现时,晏雪抖了抖,吓得后背往后抵,手指也掐紧哥哥的手。   秦勖下巴抵在他发顶,手掌按住他的侧脸把他往怀里按,轻声训道:“这是R级片,非要看。”   他从温暖的毯子里腾出手,伸手去拿遥控。   晏雪快速按住他的手,在他怀中仰头,蹙眉瞪他:“哥哥,你答应陪我看完的。”   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怒目而视,映着屏幕的妖异光芒,像是透光的黑色宝石,罕见的瑰丽迷人。   秦勖低头,用下巴碰碰他的额角,毯子里的右手挠了挠他的窄腰:“哥哥的手也是肉做的。”   “哦。”   晏雪想起来刚才死命抓哥哥的手来的,赶紧低头拉起哥哥的手“呼呼”,嘴里嘟囔,“小猫呼呼~哥哥就不疼了哦~”   秦勖揉揉他的头发,抱得更紧一些:“继续看。”   看着看着,秦勖就发现怀里的小猫好像开始观察起自己的手指,正好电影上的血腥片段少儿不宜,他就没提醒,任由小猫走神。   在荧幕上鲜血淋漓的光芒里,晏雪发觉哥哥的手生得无比好看,骨节之匀称,皮肉之紧贴,兼具力量与美感。   他最近刚好想完成一项雕塑作业,垂眸盯着披着淡淡屏幕荧光的修长手指,产生了一个念头。   晏雪没看完这部经典的惊悚恐怖片,有点遗憾,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同学说一点都不吓人啊。”   秦勖起身面对面地抱他起来,平日疏冷的深灰眼眸露着揶揄的笑:“是不吓人,但吓小猫。”   晏雪嘟嘴,总是不经意地在哥哥面前露出幼年时的小习惯。   关灯时,晏雪窝在被子里问:“哥哥,爷爷是不是快过大寿?秦冕最近进进出出的在忙这件事。今年很特别吗?”   不是整数的大寿,按理也不用这么大阵仗。   秦勖握住他的手搭在腰腹,闭着眼眸,轻声解释:“明面上给老爷子过寿而已。”   晏雪一愣,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其实呢?”   秦勖侧过身,手掌照旧是搭在他手臂上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小猫过些日子就知道了,睡吧。”   晏雪蹙眉,心里计较,哥哥好像还是把他当小孩。   他在被窝里龇牙,拉起哥哥的手背啃了啃。   -   晏雪留心上了老爷子的生日宴,在宴会举办前一周,他才从大宅里一些阿姨口中得知,原来明天就是秦敬一个大项目的启动计划。   这消息,也是秦冕透露出来。   晏雪得知后,坐在一堆雕像中央,看着不成型的泥团,心中烦躁。   结合哥哥的话,难道,一周后的大寿宴上,会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宣布?   秦老爷子的天平已经一点点地倾向秦敬父子,这一点人人皆知。   那哥哥怎么办?   晏雪的创作欲望降到低点,手里的雕塑刀滑来滑去,忽然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明面上,是给秦老爷子办大寿;   其实是在彰显秦敬在秦家的身份地位,尤其是在明天的重要项目启动仪式后。   闷热的天空里砸下一道刺眼的蓝白闪电,晏雪吓一跳,丢下刀走去合上窗,将两层窗帘也严丝合缝的拉上。   他站在窗帘前面,为哥哥担忧地失了魂魄。   第二天是周日。   上午,晏雪被哥哥接出去玩。   出门前看阿姨们着急忙慌的,才知道秦老爷子书房的一尊古董花瓶,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碎了。   老爷子虽然没有发火,但晏雪忽然心里异常地慌张起来。   等跟着哥哥坐进车里,他看到了副驾驶的特助林彬,才勉强转移了注意力。   晏雪第一次见林彬,是哥哥刚去公司没多久,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林彬一留就五六年,他便对林彬产生一些好奇。   林彬对晏雪还停留在第一面时的十岁孩子模样。   他知道这是小秦总最宠爱的弟弟,尤其是在小秦总父母过世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存在。   不过,林彬也得承认,晏雪生得实在是太特别,与小秦总完全不是一类模样,身上尽是养尊处优的优渥。   甚至,在某些时刻,以他极为世俗的观点,晏雪几乎就像是豢养在秦家的一只羽翼漂亮到了极点的金丝雀。   此刻,林彬从后视镜里观察后排的安静少年,完美无瑕的容颜,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奇特的观感——即便是金丝雀,也是凡人难得窥见的存在,纤细,脆弱而精巧,完美得若有天人之姿。   林彬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自认为生得不差,从小也是当惯了校草,但是在如今十五岁的美少年面前,仍只觉得造物主之不公。   视线转移到了小秦总靠向晏雪的侧脸。   林彬眼底的自惭形秽转换成一种莫名的憧憬,眼神从立体的五官到锋利的线条,最后落到了小秦总凸起的喉结上……   “林彬,还有多久到?”   秦勖的声音透着一种公事公办。   林彬快速地收回视线,看一眼手机:“最慢十分钟。”   秦勖的嗓音压下去,对身旁的美少年说话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快到了。”   林彬垂下眼眸,听得一清二楚。   晏雪下车就被哥哥牵着手,身前身后都是保镖。   被经理领着进入园区的大厅,晏雪才知道,哥哥带他来玩木仓。   大厅的落地屏和挂屏电视都在放新闻。   “……今天,整个崇安发展项目即将启动,本台的记者已经赶往现场,将为大家最快呈现整个启动仪式……”   “本次项目的企业代表和政府代表,都会到场。将来的秦氏掌门人,秦敬先生,将会对整个发展计划做出……”   晏雪听见了声响,本能地回头看向新闻,随后快速看向哥哥。   秦勖的手掌从他肩上抬起覆在他耳侧揉了揉,偏过脸,用第三个人都听不见的嗓音道:“小猫耳朵不要乱转。”   晏雪抬眸时,就看到哥哥面色淡然从容,似乎没有同自己亲昵说话一般,只深邃的眼眸垂下来看着自己,眼底似有淡笑。   他挨着哥哥身体的手指很小幅度地挠了下哥哥手臂,同样特别轻地咕哝:“才没有。”   等经理等人,领着他们走到了靶场。   晏雪有些魂不守舍地想,是因为今天秦敬要做大场面,所以哥哥特意避其锋芒吗?   是这样吗?   他不是很确定,在阳光下眯起眼眸看身侧迈步的哥哥。   消毒完毕的全新护目镜和耳罩都已经准备就绪,秦勖挑了一个白色款的耳罩帮晏雪戴上。   晏雪自己拿了一个护目镜,好奇地看向前面的手枪,被推着上前时,问道:“哥哥经常来玩吗?”   “偶尔。”   秦勖望向远处的人形靶,深灰的眼眸淡下去。   他不能告诉小猫,他内心不能宣之于口的愤怒与仇恨,大部分都发泄在了靶场。   秦勖回过神,看到了护目镜后面,眼型漂亮的少年,似乎是有些疑问。他笑着道:“看恐怖片还要往我怀里钻,带你来练练胆子。”   晏雪看着面前的黑色手木仓,伸手去碰,却被哥哥的手掌包住手,一起上前学着如何握住。   旁边的经理在介绍说这是贝雷塔87式,意大利产,挺合适新手第一次玩。   晏雪没听清,只感觉到哥哥在自己身后,安全又可靠,随后听哥哥说:“准备好了吗?”   “嗯。”晏雪刚答应,手指被牵动按下去,尖锐的暴鸣刺耳地穿过耳罩击入耳中。   子弹打在9环。   晏雪屏住的呼吸瞬间松开,惊喜地看着人形靶,随后手被再次握紧,打出了第二木仓。   不远处,始终拿着手机在等消息的林彬,时不时会看向兄弟俩。   一米九的秦勖整个身体都圈住了身量纤细的少年,仿佛一堵墙般为他挡风遮雨。   他没有戴护目镜,那双冷淡的深灰眼眸如鹰隼般盯着目标,抬起的手臂到宽肩,隔着服帖的休闲装将力量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彬拿了瓶水喝,继续等电话。   晏雪和哥哥玩了会儿,怕哥哥教自己无聊,便说要自己玩。   秦勖哪能真放心,一直陪着他:“今天就是带你来玩。”   晏雪心里高兴,射击的子弹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释放感,让他格外畅快。   他紧接着想到,是不是哥哥也会这样觉得,所以才会来玩。   秦勖见他玩得挺有兴趣,便玩笑道:“以后可以半夜自己一个人看恐怖片了。”   晏雪摇头,在他怀里耸肩,怎么可能?   他语气失落地反问:“哥哥的意思是,以后都不陪小猫看电影了?”   脑袋耷拉下去,侧脸的弧度变得像小时候那般可爱。   秦勖揉了一下他的脸颊。   林彬清楚地看到这一幕,不觉皱眉。   他想,小秦总和弟弟的关系,似乎有些过了度。   此时,林彬接到电话,是他等的号码,于是立刻接通,甚至紧张地一边接一边跑向秦勖二人。   电话那端的人说完,林彬都没有喘气,挂断后快速道:“小秦总!”   晏雪都听出来林彬语气里的激动,急切。   他在哥哥臂弯间转头。   秦勖反倒是没什么表情,照旧的云淡风轻,似乎今天真的只是单纯来陪小猫玩,当陪练。   他深邃的眼眸看向林彬。   林彬碍于晏雪在场,有点支吾,眼神里似乎是想借一步说话的意思。   秦勖的手顺势搭在晏雪肩,“没事,尽管说。”   林彬这才道:“刚收到消息,大秦总在项目启动仪式上被警方带走了。”   他注意到晏雪抬头看向了小秦总,露出秀气的下巴与修长脖颈。   秦勖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看向怀里的小猫,“继续玩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小猫饿了吗?”   天空原本有些厚重的云层,已经在晏雪没注意的时候散开,露出一片澄澈的蓝。   晏雪在阳光里眯着眼,视线精准地看向已有弹孔的人形靶,对哥哥道:“再玩一把。”   秦勖冷峻的眉目舒展,语气带着笑:“好,陪我们小猫再玩会儿。” 第12章   那天下午,晏雪记得车子一路往秦家开,阴云就追着走。   短暂的云开天蓝后,阵雨在即。   踏进秦家大宅的一瞬间,暴雨如注。   大宅内,脚步声如雨点噼里啪啦作响,一行拎着黑色公文包的西装男人正从客厅出来,气氛显得焦灼而肃穆。   行头专业的人,看到这位年轻而神色淡漠的大少爷,都顿步。   为首的中年男人礼貌而恭敬地打招呼:“大少爷好。”   秦勖道:“我二叔的事情,麻烦各位。”   生于豪门的人,哪怕是此刻说着客气话,却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淡倨傲。   中年律师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大少爷客气了。”   随后他们鱼贯而出,冒雨钻进门外的黑色轿车里,着手去处理今天秦敬在项目启动仪式上被带走的事。   其中一个在车子驶离秦家时,还扭头望向大宅内,为刚才的惊鸿一瞥——那名站在秦家大少爷身侧的美少年,瓷静柔和,眉目如画。   有人轻声问:“刚才那位是?”   副驾驶的中年人道:“是早年大秦总和太太收养的孩子,小秦总当亲弟弟护着的。其他的就别打听了。”   大家噤声不语。   -   晏雪印象中,大宅里的人如此惊慌失措,是那场车祸。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高在上,脸色阴沉的老爷子。   这个年迈的老人,坐在轮椅内,眼帘厚重,双眸沉凝,神色里,凝聚着一场爆裂的阵雨。   秦勖揽住仰眸的少年,偏过脸,在他耳旁淡声说:“小猫,先回房间。”   晏雪的视线落在哥哥越发俊美成熟的侧脸上,在对上他深灰的幽深瞳眸时,轻轻地点了下头,乖得一如幼年。   秦勖抬头望向二楼,秦老爷子深深地看他一眼,让周管家推去了书房。   他踏步跟上去。   晏雪急忙握一下哥哥的手,哥哥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回捏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似乎在说:小猫,别担心。   他固执地站在客厅,望着高大成熟的男人一步步往上走,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书房。   周管家后退,忧心忡忡地看一眼爷孙俩,合门关上。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守在门外。   刚才老爷子听见秦敬被当众带走,已经差点晕过去,强撑着意志见过公司的人和稍后赶到的十几个律师。   他正在琢磨,大少爷在今日之事中扮演什么角色,耳中就听见“啪”的一声。   周管家浑身一凛。   房内。   秦勖的舌尖顶了顶腮,老爷子的一巴掌很扎实,口中弥漫起一丝很淡的鲜血腥味。   秦老爷子一屁股跌坐进轮椅中,颤着手指他,想起从小带着他在左右,一心往世家子弟的方向培养,重视学识教养,希望他终有一日可以肩负秦家这百年望族的重任,却没想到如今,养出的只有狼子野心。   他气得控制不住手抖,另一只手握在扶手上,青筋虬结如树根枝蔓。   “他毕竟是你二叔,何必要害他身败名裂。”   老爷子第一时间拿到了消息,整个崇安发展计划中有一笔来路不明的外资,是由秦敬名下的另一家合资公司通过各种途径从国外引入。   这笔资金,牵扯之广,超出老爷子的想象。   他联系上已经内退的政府老友,从对方口中得知,“现在有明确消息,秦敬与国外某政党的高层常年有往来”。   活到这个年岁,秦老爷子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儿子会与“政治掮客”“政党白手套”这些特殊字眼牵扯上关系。   他看着秦勖冷漠地垂着薄而锋利的眼帘,心冷了半截:“阿勖,为什么好好一家人,不能先把事情说开?要搞成这样?”   秦勖忽而俯身,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攻击性极强地盯着老爷子,发狠般一字一顿:“您不如问问秦敬,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要下死手。”   秦老爷子后脊凉透彻骨,凝固如一尊石膏像,只有两颗黑压压的眼珠子在转。   他明白,长孙已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长成一只老鹰,看似是在天空悠闲地翱翔,其实随时看准了会俯身一击,一击必中,像死神一样送猎物最后一程。   他的喉头干燥,带着嘶哑般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两年,秦老爷子都在不停地帮秦敬遮掩,加上秦勖半点没有露出端倪,导致他以为这件事早就已经随着长子夫妇的离开,跟着入了土。   秦勖缓缓地直起身体,俯视着从小敬畏的老爷子,有一种莫大的悲凉。   那个高大威严的老人,如今变成了轮椅上的一团躯体。   “这些都不重要了,爷爷。”   秦勖眼帘落下去,声音很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般,“秦家,您想给谁、愿意给谁,都跟我无关。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秦老爷子嘴唇动了动,握在扶手端的手掌,倾尽全力地揉了揉,最终还是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秦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本不该管,但直觉告诉他,可能是小猫。   在这场对峙里,秦勖极其不合时宜地取出口袋的手机。   乖小猫:【哥哥?还没有谈好吗?】   秦勖的嘴角扯了扯,没有回复,而是看向老爷子,语气里带着轻描淡写的意味:“我知道什么?”   他错身弯腰,手里拿着手机背到了身后,语气压得格外低沉,在老爷子耳旁慢慢说:“你的小儿子本来要弄死我,结果一不小心弄死了你的大儿子和儿媳妇。”   秦勖离开时,被一只苍老的手握住了手臂。   秦老爷子的眼眸密布红血丝,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阿勖,他毕竟是你二叔。”   秦勖没动,任由爷爷拽住自己,只看向他沧桑的脸庞,略带讽刺的说:“如果那天死的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爸,我知道,无论秦敬怎么对他,他也一定念在手足之情,放过这个唯一的兄弟。”   他慢慢地抚开老爷子的手,“要怪,就要怪秦敬找的人办事不力,当年没有弄死我。”   随着秦勖一步步的往外走,老爷子感觉到心血不足,大脑蓦地昏沉起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大声质问:“阿勖!非要弄得秦家家破人亡才行吗?”   秦勖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声音很淡地说:“反正您早晚是一抔黄土,在乎这些干什么?”   秦老爷子一下子气血没有涌上来,身体僵住。   门开,周管家的视线越过一米九的大少爷肩头,看到了倒下去的老爷子,惊慌地冲进去:“老爷子!”   秦勖站在门口,维持着背对着老爷子的姿态。   他想,原来他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心狠。   -   晏雪的小画室。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四周是摊开的素描稿,是无数的修长手掌,看似重复,其实每一只手都是不同的动作。   他在找一个最好的姿态,目前毫无头绪。   此刻的心思也无法沉浸在画作上,不断地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看向砸落窗玻璃的雨痕,秦家又要变天了。   哥哥没有回复他的微信。   晏雪仿佛听见了楼梯上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完全坐不住。   一下子站起来时,酸麻的腿让他跌下去,强撑着起来,连忙往外跑,心慌极了。   远远地看到哥哥踏步而来,神色冷淡肃厉,他却无暇顾及,只像是一只雪白的天鹅,扑过去。   秦勖一弯腰,有力的手臂轻巧地抱起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小猫,又不乖乖穿鞋。”   晏雪低头才发觉自己光着脚,悬在半空。   手臂圈紧哥哥的肩,他正要说话,是急促的脚步声往上而来。   秦勖抱着晏雪转身望下去。   秦冕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红着一双眼,急赤白脸地怒喝:“秦勖,我爸被带走调查,是不是你干的?!”   晏雪吓得扭头,却被哥哥宽大手掌护住压在他肩头。   秦勖一手稳稳地端抱住怀里的小猫,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位堂弟,并没有作答。   他眸光里的蔑视意味,令秦冕瞳孔放大。   在接到爸爸出事的消息后,他感觉到了,属于他的荣华富贵,在顷刻间如同山崩一般,一点点陷下去。   周管家一声惊呼打破了兄弟俩一上一下、强弱悬殊的对峙。   “大少爷,老爷子好像中风了!” 第13章   午后下过一场畅快淋漓的阵雨,雨停后,艳阳依旧。   及至傍晚,病房木地板上洒着金灿灿的落日光芒,整个房间温暖融洽。   偌大的电视屏幕上,一位女性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   【根据最新消息,警方已经配合监察委针对‘崇安发展项目’的涉事企业与政府部门展开有序调查……】   一张大床,躺着是的秦老爷子。   一双浑浊的眼眸紧紧地望向屏幕,神色凄凉。   在中风后,口角歪斜,暂时失去语言功能。   医生初步判定,至少需一、两个月时间才能恢复。   【秦氏企业的董事长,秦老先生在秦敬出事后,中风入院抢救。当前暂负责家族生意的是长孙,秦勖。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接班人,已在第一时间主动配合警方,给出最全面的财务资料,相信,这是他在有力地传达出秦氏家族与其二叔秦敬进行切割的信号。】   【在外界看,秦勖此次颇有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之意。我们暗中采访内部的一位中层管理人员,得知目前很大一部分员工表示愿意相信这位年轻的掌舵者……】   屏幕上闪过秦勖的照片,被保镖们簇拥着踏出警局,身形挺拔如松,黑色口罩都掩不住他高挺的鼻梁。   浓眉深眸,俨然一派威严的家族继承人模样。   “哥哥真的很厉害,对吧?爷爷。”   一道干净的声线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秦老爷子缓缓转动脖颈,勉强地斜睨着病房大门,眼神晦涩难明。   白衣黑裤的少年,乖巧温和,一步一步踏向病床。   他的视线从屏幕上转移到了爷爷忽然苍老十几岁的脸庞上,“爷爷,今天怎么样?好点了吗?”   晏雪的语气天真不谙世事,仿佛从不知道爷孙俩之间发生过的龃龉。   他坐下后,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银色的小机器,在老爷子面前晃了晃。   秦老爷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见到晏雪取出一盒非常老旧的胶卷相片,瞳孔才仿佛被细针刺中般,神经质地眨了起来。   晏雪神情乖巧柔和,一边低头摆弄小机器,一边解释道:“医生说,可以给爷爷看一些以前的旧照片,说说以前的事情,爷爷就能好得快一些。”   他淡淡笑着抬眸,“可能很快就能说话了。”   秦老爷子的语言系统受损,但记忆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晏雪取出一张相片塞进机器的时,他的眼角痛苦地泛起泪光。   晏雪将相片塞进小机器里,亲昵地道:“爷爷,你还记得这个看片机吗?是我刚来秦家没多久,伯伯送给我玩的。”   他眸光温柔,仿佛透过陈旧的小机器,看到和善的夫妻。   “当时,伯伯觉着我不喜欢亲近他,悄悄让哥哥转交给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伯伯的爷爷,也就是哥哥的太爷爷年轻时去欧洲考察买回来送给伯伯的,是他的珍藏。”   这可能是晏雪进入秦家后,秦老爷子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句句柔软,字字诛心。   晏雪的手指捏住一个小巧的类似于老虎机把手的金属杆。   “咔嚓”一声,亮光照进里面的相片上。   他双手捧着看片机,送到老爷子的面前:“爷爷,您看,这是周管家给我们拍的第一张全家福。”   是夏日的某一个清晨,秦家的花园里,秦老爷子被长子夫妻与秦勖、晏雪围着拍摄的,和和乐乐。   隔着快十年的时光,秦老爷子大脑里回荡起当时的话语。   许婉云:“爸,来拍照,我们有一阵没拍合影了。”   秦庄:“晏雪啊,跟哥哥站一起吗?要不伯伯抱着你?”   晏雪小手捏着秦勖的衣角,轻轻摇头,随后被秦勖抱起来。   秦勖笑着:“爸,我抱着就行。”   同样的旧场景,也浮现在晏雪的脑海中。   他拿起旁边的干净手帕,轻轻拭去老爷子眼角的泪。   “爷爷,是不是想伯伯和姨姨了?如果他们在就好了,对吧?”   秦老爷子最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脑袋往一边偏过去,似乎是要远离看片机。   稍一眨眼,浊泪滚滚。   一侧,是老机器不停响起的“咔嚓咔嚓”声音。   每次一响,是更换一张相片。   看完为数不多的照片,晏雪声音低软而带着无尽遗憾地说:“可惜,我没有给伯伯和姨姨拍很多照片。”   秦老爷子始终闭着眼睛。   如果他可以说话,可能此刻会大声呵斥着让晏雪出去。   良久,秦老爷子睁开眼,看向这个尚且没有成年的少年,微凸的眼球打量他,试图弄清楚他是否知道秦庄夫妇的死。   他想起两年前,他在书房里和秦敬的对话,当时晏雪就在门外……   秦老爷子咬紧的牙关,始终没有松开。   如果是从前,他不认为当时的晏雪听见一切后,还能伪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但他现在也难以确定。   假设晏雪当时就知道,并且告诉了秦勖,那么……   秦老爷子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晏雪放下小机器,似乎完全不在意老爷子变了又变的眼神,微微起身,为他掖被子,修长单薄的手重新拿起干净毛巾,再次试过他的眼眸,再换一块擦拭他的嘴角与脸庞。   他垂着浓密的睫毛,轻声宽慰:“放心吧爷爷,不管是大宅的人、公司里的生意,还是其他,哥哥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因为这句话,秦老爷子眼下厚重的眼袋都跟着颤抖,盯着他的眼神已经转为尖刻锐利。   然而,晏雪依旧是很平静温和的模样,带着少年人罕有的内敛温润。   “让我进去?!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门外,女人声音偏尖锐,隔得很远,都有些清晰。   晏雪转向大门,“爷爷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秦老爷子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   晏雪走过去,拉开门,正看到满脸为难的保镖、周管家,以及一个穿着时尚贵气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细高跟,个子小巧,黑墨镜黑衣黑包,面上完全看不出年纪,似乎至多三十岁。   身后侧也有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是外国人。   周管家如见救星一般,走上前压低声音对晏雪道:“小少爷,这是冕少爷的母亲,刚下飞机过来。说是想见老爷子,您看?”   在秦家这么多年,晏雪从不没有在管家、阿姨、保镖面前以“主人”自居,绝少会出现这种需要他给出明确指示的场合。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周管家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是一身审时度势的本事。   晏雪可以不把自己当秦家的主人,但周管家却必须得把他当做秦家的“小少爷”。   周管家的声音不轻不重,陆梦静听得分明。   她才摘下墨镜,打量面前生得极其漂亮过人的少年,神色里有一丝惊讶,语气却丝毫不客气:“你就是秦家收养的那个孩子?”   晏雪从未见过她,与秦敬、秦冕这几年也不熟悉,自然不可能听他们提及这位女士。   他缓缓道:“是,我就是秦家收养的人。”   嗓音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陆梦静曾经混迹娱乐圈,有名有姓,在美国多年,依仗着秦家太太的名头也是众星拱月,早就习惯了有人高看她一等。   现在,回国即受到冷遇,连同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孩子,都对她这番冷淡态度,便有些冷嘲热讽地转向周管家:“我在美国也不是不知道,老爷子当年都不同意他把户口改进秦家,你却喊他小少爷?他是哪门子的少爷,能和我们秦冕平起平坐?”   她嘴皮子之利落,周管家是知道的。   他深深地清楚,若非当年她第一次见老爷子,就给留下“年纪轻轻、言行刻薄刁钻”的印象,也不至于老爷子死活不同意秦敬的婚事。   时隔多年,陆梦静的脾气一如既往。   周管家暗忖,老爷子看自己的子女后辈,未必准确,但看外人,始终独到精确。   陆梦静以为这番话是戳中晏雪的痛处,冷笑着等看他的笑话,却见他神色如常。   僵持了几秒,陆梦静才品出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似乎在看她的笑话,她皱眉,直接往里走,厉声呵斥:“滚开!谁敢拦我?我儿子也是秦家的继承人之一!”   她根本不相信秦家会完全置秦敬而不理,此番过来就是想让老爷子出面做主。   保镖们互相应付,周管家不好强行拦着她。   只有晏雪始终站在门口,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般,冷眼旁观。   陆梦静见他态度坚决,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还不如这个小孩子能进出秦家,脾气上来,便抬手——   周管家一惊:“太太!千万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晏雪微蹙了蹙眉,似乎从面前女人的眉宇间看到秦冕的影子,一双黑眸望着怒气冲冲的脸,轻声反问:“秦冕也配做秦家的继承人么?”   “啪”。   陆梦静的巴掌准确无误地扇在晏雪的脸颊上,周管家都还来不及心惊肉跳,就听见了忽而急促的脚步声。   “大少爷?!”   所有人望另一侧看去,陆梦静见过秦勖的照片,无数次,第一次意识到比儿子才年长两岁的年轻人,根本不是照片里看起来那么简单。   强势的低气压几乎像是龙卷风刮来,席卷了整个走廊。   秦勖立体深刻的脸庞仿佛可以刮下一层寒霜,如刀裁一般的浓眉拧着,快步上前推开了挡在晏雪的人。   晏雪始终偏着脸,雪白的脸上浮现的红痕,像极了白瓷上洇出淡红的颜料,墨黑的发尾垂落遮住了眼尾。   他被哥哥有力的臂膀揽进怀里时,意识到哥哥要对陆梦静开口前,快速握住哥哥的手腕,仰起了湿漉漉的黑眸。   眼神闪烁,似在诉说着内心的惊惶无措与委屈。   他轻声央告:“哥哥,我没事,不要吵架好不好?”   秦勖皱着眉,一弯腰,打横抱起无辜可怜的小猫,在周管家开门时踏进去,同时冷冷地命令道:“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   周管家在此等威压之下,都要冒冷汗,只讷讷点头:“好……好。”   随着秦勖抱着晏雪进门,十几个保镖站成两排挡在陆梦静与她带来的人面前。   时隔二十六年,陆梦静再次看到了那两扇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合拢。   她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半辈子风光回秦家的梦,也只能是梦。   门内,被秦勖抱着的少年忽而扭头,越过秦勖的宽肩看向门外的人。   窄窄的门缝里,陆梦静望见他漆黑的眼眸,干净宁和得仿佛一片风平浪静的湖水,刚才的惊慌,仿佛只是她的错认。 第14章   次年初春。   秦敬的审判结束当天,多位精英律师与魁梧的保镖们簇拥着高大的秦勖,一同踏出法院。   蹲守的记者们一拥而上,如同吸血的蚊子。   事发以后,外界的揣测众多,从秦勖在整个“崇安发展案”中扮演何等角色,到他否有能够斡旋避免秦家受到大的冲击等等。   任何媒体人深知,只要能挖出一星半点,都将一战成名。   “秦总?请问您对法院的判决有任何想说的吗?”   “接下去会为您叔叔和相关人员上诉吗?”   秦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黑色墨镜,薄唇抿成一条线,早春的料峭冷风里,显得无比冷峻漠然,全无要停下解答记者疑问的意思。   只不过,当秦勖走到黑色的轿车前时,浓眉微抬,比保镖更快地抬手拉开车门。   快门声此起彼伏间,有人捕捉到车内有一个身影,伸出雪白修长的手掌来迎秦勖。   然而,秦勖的动作太快,一瞬间,就合上车门,将所有的喧嚣与探寻目光,都挡在了车外。   有人透过车窗玻璃,模糊地看到,车内的秦勖的宽大手掌覆在那人的脸侧,将他护在胸膛处,温柔至极。   随后的报道中,后车窗的朦胧照片也被刊出,有人将秦敬之子秦冕的照片对比,确认被秦勖护着的人,并非秦冕。   十年前,秦家收养过一个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然而,有媒体刚登出这名神秘孩子的身家背景,新闻就在第一时间被撤回,该家媒体也在短短数日内,查无此人。   及至此刻,才有人反应过来,在“崇安发展案”上的声势浩大,并不是秦家不愿意控制,而是有意借用媒体之手广而告之。   不过此番周折过后,有关于秦家收养的孩子,更为神秘。   -   车内。   秦勖捏了捏小猫的脸颊:“不听话,怎么不是在家里等哥哥?”   在晏雪幼年时,他还没有这个习惯,看到大人们想要捏他可爱的小脸,都会第一时间将人推到身后去。   现在反而自己染上这毛病。   晏雪半张脸都已经藏进哥哥温暖的羊绒大衣衣襟里,闷闷地轻声嘟囔:“小猫不要一个人在家里等。”   修长的手臂顺着哥哥的腰抱上去,暖呼呼地窝进哥哥怀中。   秦勖的手掌用力揉揉他单薄的肩头,只穿了一件米白的羊绒衫。   他看向开车的司机,叮嘱道:“朱师傅,往后出门前记着给小少爷带个外套。”   朱师傅答应下来。   晏雪听见这话,稍微动了动,而后被哥哥的手掌捂住耳朵揉了下,似乎也在提醒他别总是忘记。   十多分钟后,几台车陆续开进秦家私人医院   穷追不舍的记者们,只能眼睁睁地干看着。   医院病房内。   晏雪从周管家手里端了茶盘走向落地窗边。   秦勖将老爷子的轮椅推到早春的暖阳里,细致地整理他的毯子,口中平静地说着法院的宣判。   秦敬三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陆梦静十五年,出狱后驱逐出境。   原来陆梦静几年前就已经牵涉进大宗来路不明的政治资金,只不过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一家人里,只有秦冕算是干净。   秦老爷子望着窗外泛青的远山,沉默亦如山。   秦勖坐下,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二叔到底是爱子心切。”   晏雪坐在茶几对面,放下托盘,沉眉敛目地摆弄茶具,仿佛充耳不闻,只忙着侍弄眼前上品的茶叶。   他自小学东西就有天分,端起架子来似模似样,如今只是斟个茶水,都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矜贵气度。   秦勖静静地望着,连同秦老爷子也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似乎都在用心欣赏晏雪的动作。   等茶斟好,秦勖抬手去拿,对老爷子说:“爷爷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是秦冕的堂兄,绝对没有逼他上思路的道理。”   薄唇吹了吹茶盏的热气,轻抿一口,茶香四溢,便一饮而尽。   秦老爷子望向窗外,依旧是不语。   他该回秦家大宅,但迟迟不回去,像是一种表态。   但是这态度,对于秦勖而言,对于整个秦家,都已经无足轻重。   良久。   秦老爷子嘶哑的嗓音才响起:“送他去美国。”   秦勖看到了对面的小猫忽而抬眸望向自己,嘴角一撇,转而看向老爷子:“既然爷爷这么计划,那我去办。”   言语与态度,无不像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孝子贤孙。   一周后的下午。   秦冕出现在秦家大宅,收拾最后一些东西,准备远走他乡。   这半年,他染上酗酒的坏毛病,试图以酒精麻痹神经。   他始终无法面对自己成了阶下囚的儿子。   名流圈子里曾经的朋友,多少都要体面,谁也不会直白地当面诋毁,但那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鄙夷,已经足够无数遍地杀死曾经目下无尘、心比天高的豪门阔少。   今天天气极佳,暖阳微风,气温适宜。   晏雪正在湖边的阳伞下支起画架。   画布上的湖面如撒了一片星光,绿意宁和。   他身侧的茶几上,是一些新鲜的应季水果与零食。   在大宅十年,秦勖重视他的饮食起居,阿姨们自然也不会怠慢,晏雪不需要特意知会,他爱吃的东西,永远都是顶好的,也永远在触手可得的近处。   秦冕在客厅望出去。   长矩形的全景落地窗仿佛是规整的画框。   在绿茵草坪上,白衣少年的肩上都染着浅淡的金色阳光,执笔专注地绘画时,仿佛是文艺电影里的美好一幕。   如此宁静祥和,却激起了秦冕的愤怒。   至今时今日,他甚至都无法说清楚,是否这份怒意中裹挟着复杂的嫉恨。   晏雪听见了脚步声,以及周管家的提醒。   “冕少爷,该去机场了。”   晏雪没有抬眸,眯起狭长眼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等到眼尾出现了秦冕的影子,才侧着脸看他。   秦冕对上他干净清冽的墨色眼眸,才猛的想起,这片小湖泊当年是一片玫瑰花田。   他皱起眉,原本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话,此刻更是卡了壳,他扭头看一眼周管家。   晏雪看过去,声线平和地说:“周叔,你先忙。”   周管家点了点头,仍旧有些担忧地后退着走回客厅。   在这一瞬,秦冕深深地感觉到,晏雪才更像是这个大宅的主人。   可怖的愤怒再次熊熊燃烧,“你现在是在跟我耀武扬威吗?”   晏雪执笔,继续在湖面添上一笔一笔的白色光芒,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道:“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下雨天。阴云密布,潮湿泥泞,黏腻恶心,总是令我想要作呕。现在我却觉得倾盆大雨,痛快至极。”   他是答非所问,秦冕却听见去了,语气讽刺地说:“因为你的世界里有了一把为你遮风挡雨的伞,你当然觉得痛快。”   晏雪低眉浅笑时,容颜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般,静谧美好。   “你也不蠢。”   秦冕被激怒,又觉得痛苦。   他试图控制情绪,但总是被人左右。   他忽而有一种悲哀,看着这个被秦家养得如此娇贵的少年,像是强弩之末般放狠话,“我不相信我就这样输了。”   输给谁,他并没有挑明,无外乎是堂兄秦勖。   甚至隐约中,从他盯着晏雪侧脸的视线,似乎也有将他作为参照对象的意思。   晏雪低着头,看着画布,轻声说:“如果今天是哥哥落入这番处境,他不会谈论输赢。”   秦冕猛的一怔,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晏雪直起身体看他,再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不知道我伯伯和姨姨的车祸,是你爸爸一手策划的吗?”   “怎么可能!”秦冕忽而厉声反驳,“你瞎说什么?”   晏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流露出对弱者极其失望的高傲姿态。   秦冕被这句话杀得片甲不留。   他不敢多想,被周管家再次提醒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周管家也意外,冕少爷为何走的时候,一幅如惊弓之鸟般的状态,随后再确认美国那边的情况。   周管家再三保证,是老爷子安排人接应和照料,他才看起来稍显安心。   -   秦勖傍晚从公司回大宅,就看到晏雪依旧在阳伞下画画。   他脱去外套递给周管家,问道:“小少爷今天没出去?”   晏雪周六日偶尔去老师温秉山那里,偶尔是要与同学出去。   周管家摇头,只说起秦冕来过大宅。   秦勖皱眉:“说什么了?”   周管家这两年越发感觉到大少爷身上的强大气场,只一个神情便让人不敢不谨慎应对。   他摇了摇头:“当时我没在旁边,没听见,也没有见争执,只是冕少爷情绪不好,有点失魂地去机场了。”   秦勖点了点头,随手拿起客厅沙发上的毯子,走向夕阳下的少年,走到近处道:“小猫?不冷吗?”   晏雪的白色衬衣衣服染上了晚霞的橘红光泽,过于宽松的款式显得腰背过分单薄而纤细。   他听见哥哥的声音,丢掉画笔扭头看过来:“哥哥回家了啊。”   语气天真而懵懂,一如幼年时。   秦勖双手展开毯子裹在他肩膀上,把人圈进怀里用力揉了揉单薄的后背,帮他暖了暖,问道:“小猫,秦冕跟你说什么了?”   晏雪知道,家里大小事宜没有可能瞒得过哥哥。   他望向洒金般瑰丽的湖面,春风吹起了一层层的涟漪,轻声说:“让他永远不要回国惹哥哥生气而已。”   秦勖胸腔发出闷沉的轻笑:“小猫怎么说的?他能答应?”   晏雪的侧脸贴着哥哥薄薄的衬衣,清晰地感受到了哥哥肌肤的温度,故意抬手扒拉哥哥的手臂:“小猫就抬起爪子吓唬他,他就被吓跑了。”   果然,秦勖笑声越发愉悦,“真的?小猫现在这么厉害了?”   晏雪笑着挣脱哥哥的怀抱,绕到他背后轻轻一跳,高兴地说:“那当然啦~”   秦勖稳稳当当地背上他,站着欣赏下午刚画的小湖泊。   画中,琥珀跟一大块宝石一般镶嵌在绿色草坪里,美得清澈而干净,宛若纤尘不染般的一块净土。   秦勖扭头,用耳朵碰了碰小猫贴着的脸:“怎么不去完成你的秘密雕塑”   晏雪惊讶:“哥哥你偷看我的作品?!”   秦勖修长的眉尾染着轻松的笑意,揶揄着反问:“你按照哥哥的手做雕塑,还不给哥哥看?”   “当然不能!”晏雪语气霸道,孩子气得双手圈紧哥哥,仿佛要勒哥哥的脖子一般。   不过他当然没有用力,只是让他与哥哥贴得更加紧密,下巴正好嵌在哥哥颈窝下巴处。   秦勖感受着小猫给他的温暖,轻轻哄着:“哥哥给你当模特,让你仔细观察下?”   晏雪悬在半空的脚轻轻晃动:“那哥哥的手不可以弄脏了。”   他是有好些细节还要修饰。   秦勖答应下来,背着他慢慢往大宅走去,抬手示意一个阿姨来取画架。   他们的背后是逐渐暗淡下来的天幕,凉意丛生的湖水与草坪,面前是光明如白昼的大宅客厅,温暖安全。   秦勖道:“过几天,哥哥空了,我们去度假怎么样?”   晏雪关心道:“哥哥忙完了吗?”   秦勖的工作恐怕是永远忙不完,但总归是要停下来暂时休息几日。“忙得差不多,到时候哥哥的助理也跟着去。张助你还没见过,林助你见过的。”   这半年秦勖手底下正是用人之际,调整人事之余,提拔任用了不少能人干将。   晏雪脑海中浮现林助理的脸,也没多想,只在哥哥背上幼稚地晃了下腿。   趁着哥哥不注意,他的鼻尖在哥哥颈侧亲昵地蹭了蹭。 第15章   度假的地点,是晏雪选的。   他希望目的地,要有像海一样的湖,连绵不绝的山,柔软团状的云,以及会在夜半时分闪耀的星。   秦勖寻到一处世外桃源,一一满足他的小猫。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晏雪意外地在距离大宅五公里的地方,看到一座正在修建的建筑。   通体白色,后现代主义风格,极富艺术气息。   车子快速驶过,他扭头,视线跟随建筑,意外地问:“哥哥,市政在这一片新规划了博物馆?你了解吗?”   秦家的家族生意不是以地产为主,但手里有一些的地皮;如果晏雪没记错,曾记得长辈闲谈时偶尔提过一句,这一片应当也有一块秦家的一块地,待规划。   秦勖揽住他的肩把人从车窗边往怀里带,温声打趣:“哥哥又不是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哦。”晏雪的脑袋侧过去,刚好靠在哥哥的宽肩上:“希望是艺术馆之类的。”   副驾是秦勖的助理,林彬。   他听见了后排的对话,本不该关注太多,但手指还是在商务平板上点开了一个为期两年的美术馆项目。   -   整个行程如同往年的出游,坐的是秦家的私人飞机,保镖、助理和家里阿姨都跟着去了好些人。   在机场落地后,秦勖带着晏雪和几人先行乘坐直升飞机前往度假小镇,其他人随后乘坐商务保姆车前往。   全景直升飞机上,晏雪坐在座椅上便可以俯视整个水墨画一般的宁静小镇。   秦勖的眼眸里印入小猫欣喜与激动的模样,眼尾带着淡淡的笑意。   后排的林彬准确无误地从他放松淡然的神色中窥伺到他内心的愉悦感。   此时的他,也为自己可以如此了解这个男人而感到一种隐秘的窃喜。   他望向脚下秀丽宁和的湖光山色,心里涌动起某种难以抑制的情愫。   直升飞机落在度假酒店的停机坪。   酒店派来接应的观光车已经准备就绪,站成两列仰望跳下飞机的男人。   在嘈杂的螺旋桨声中,秦勖站定后向上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扑下来的少年。   晏雪蹦了蹦,被哥哥揉下脑袋,墨镜后的眼眸笑得眯起。   他有预感,这可能是一趟非常难忘的度假之旅。   负责接应的酒店负责人和管家都知道,这一次前来度假的客人,为了不受打扰,是直接定的整个山庄。   在他们来之前,酒店上下就已经十足十好奇,究竟是何等富豪。   但现在他们看到了两位贵客,一时间都有些惊讶,与想象中一掷千金的土豪老板形象,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年长的那位有着上位者惯常有的冷淡与强势气场,年少的那位乌发雪肤,有着雌雄莫辩的昳丽容貌,周身有一种藏身豪门大宅的文雅贵气。   当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是陪衬的背景一般。   负责人与对接的林彬沟通时,才得知这两位是兄弟。   林彬在一些文件上签字,看向温和的负责人,叮嘱:“秦总和家里小少爷都喜静,一些近身的服务,等随后我们的人到,会由他们来接手。”   特殊富豪对于隐私、安全的需求比一般有钱人更高,负责人可以理解,频频点头:“多谢林助提醒。林助一定是非常了解秦总的习惯,那接下去几日就劳烦您多指点。”   林彬斯文地推了推银边的眼镜,克制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可是每次听见,还是会有些得意。   他的确是最了解秦总的那个人,当之无愧。   -   舟车劳顿,晏雪却不觉得疲惫,在酒店管家拉开无边湖景的窗时,便踩着木地板踏出去,迎接徐徐春风。   湖景、山色、天光之中,靛蓝一片。   秦勖看到了白衣白裤的少年在微风中,伸开了双臂,做出拥抱湖光的姿势。   他踏步上前,从身后抱住纤细的少年,下巴靠在他肩头问道:“小猫喜欢了?”   “嗯!”   晏雪指了指延伸出去的观景台,“在这里画画真是好视野,对吧哥哥?!”   秦勖拥着他,慢慢地往前走:“来度假还画画?小猫这么用工,老师知道?”   晏雪轻笑,幼稚地故意在木地板上踏出声响:“哥哥来度假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哦~林助理可拎着好厚的公文包呢。”   他一扭头,就看到俊秀斯文的林助理站在落地窗前,正朝着他们望来。   他后背抵在哥哥温暖的怀里,侧过脸时,正好蹭在他的黑色薄毛衣领子上,很柔软亲肤的触感。   “哥哥,林助理是不是在等你汇报工作?”   秦勖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忽然用力,抱得他双脚离地,一并转向了湖景山色:“看林助干什么?”   晏雪鼓鼓脸颊,悄悄地用眼尾余光打量哥哥英俊的侧脸。   秦勖垂眸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低头看他:“做什么?”   晏雪亲昵地往哥哥的颈窝蹭了蹭:“不看林助,看哥哥呀。”   秦勖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让你看风景。”   嘴角浮起笑意。   “哦。”晏雪的视线转向前方,半晌,在哥哥怀里伸出手臂指着前方,“我决定了!哥哥,我要学姜太公钓鱼。”   微风吹过,秦勖自下而上地拍了下他秀气的手掌,低沉嗓音透着揶揄:“嗯,小猫钓鱼。”   “哥哥你嘲笑我?”   晏雪从哥哥怀里转出来,像是在家里那般,习惯性地要往哥哥背上跳,结果一不留神看到林助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没有做出幼稚的举动。   他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秦勖敏锐的眼神,他揽住小猫的肩,垂首道:“先吃饭,吃过饭我们钓鱼。”   “嗯!”晏雪不自觉地在哥哥身边蹦了一下。   饭后。   秦勖让酒店的人准备了渔具,单独陪着小猫一起钓鱼,遣林彬去处理其他事务。   不过,晏雪可能是中午吃得尽兴,血糖不足,鱼钩抛下去没多久就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沉沉地倒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秦勖怕他着凉,没有多逗留,打横抱了人回卧房。   -   晏雪一觉睡到夕阳西沉。   全景客房外,水天相接,粉黄蓝紫一片绚烂的晚霞。   他几乎以为自己睡到了世界末日。   手触及床头的水杯,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哥哥或者阿姨刚换上去的。   晏雪起身抿一口润了润口,粉色的唇瓣染水光,折射着外面的瑰丽霞光。   他呆呆地看向微微飘荡起的白色纱帘,想知道哥哥在哪里。   晏雪掀开被子下床,屋子里很暖,厚厚的地毯仿佛都带着柔和的温度。   他循着记忆踏出客房门,看到了守在外面的阿姨。   阿姨不等他问,便道:“小少爷,您醒了。大少爷正在跟林助理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情。”   她指了指斜对面的湖景房,“在书房。”   “好。”晏雪抻开手臂,伸了个拦腰,问道,“哥哥吃过晚饭了吗?”   阿姨道:“还没有,倒是让我们先吃过饭了。大少爷说是等您一起用餐。”   “好。”晏雪道,“我先去找哥哥。”   他往书房慢慢走去,发觉度假山庄极其安静,沉下心,似乎能听见碧波荡漾出层层涟漪。   刚才晏雪去过书房,是一个大扇形设计,延伸向湖中,有一个圆弧形的观景台,与客厅相连通。   他起了玩心,准备从客厅的观景区绕过去,去书房落地窗边吓哥哥一跳。   只是刚绕过去,他就发觉书房里似乎没开灯。   夕阳沉沉之下,暗淡昏黄的光斜照进房间。   晏雪所站的角度既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听见声音。   难道刚出去?   正要往回走,他就听见了林彬的声音,一下子定住脚步。   “……秦总,这么多年,您孤单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   这话语的内容与嗓音有些微妙的发颤,都让晏雪不禁皱眉。   ——林助理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循着声源悄悄往里窥视,在房间的另一侧靠窗位置,他看到了站着的林助理,以及他面朝着的,隐没在阴暗之中的高大身影。   有些冰冷的气场,让晏雪都感觉到了哥哥的情绪不佳。   他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哥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彬接着说:“您当初提拔我进公司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我会跟着你一直到今天。我知道,我今天说这些,一定是让您惊讶了,但是,秦总,我是认真的。”   “我从来都仰慕您,从工作到生活,从您为人到处事,所有一切。”   晏雪的眼眸缓缓瞪大,此刻的心惊,不亚于当初听见秦老爷子和秦敬的那场对话。   在学校,他听过一些女孩子冲上来对他表达关注、喜欢,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一个男性对另一个男性如此郑重地诉说爱意——其中一个还是哥哥。   哥哥会怎么回答?   晏雪的心脏蓦地提起来,砰砰跳动。   他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体温都在升高,嗓子蓦地干涩起来。   夜晚,湖边的雾气越发重,湿度也高,但书房内外的空气却在诡异的安静中,显得异常的干燥焦灼。   这是晏雪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哥哥是有可能恋爱的。   不管是林助理还是谁,任何人,只要哥哥喜欢,就可以与之相恋。   大脑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晏雪的脸色瞬间刷白,忽然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呕吐欲望,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第16章   天际爬上了弯刀一般的弦月,为湖面撒上一层薄凉的银光。   落地窗外,晏雪浑身发麻地僵立着。   他心中惶惶然地在等哥哥的反应。   书房里,林彬同样在等。   他的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望向眼前的人。   从初初相识时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到经历丧父丧母之痛后陡然内敛沉静的青年,再到如今散发着沉稳魅力的成熟男人,他亲眼看到了秦勖的所有蜕变。   但是秦勖的反应却是那么冷淡,被夜色渲染得越发深沉的双眸,古井无波。   不知过了多久,在晏雪等得焦灼,等得耳朵嗡嗡发震之际,听见哥哥带着冷意的声线。   “林彬,你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秦勖的语气冷漠得不夹杂个人感情,仿佛是一个机械发出的声音般公事公办。   林彬丝毫没有退却,情绪更加激烈地道:“我觉得我们是可以更进一步的。秦总,我相信……”   处于阴影中的男人踏出来,长腿迈进淡银色泽的月华之中。   “林彬,如果你处理不好私人感情,我们的关系也可以从合作退到陌路。”   林彬仰视着面前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极度渴望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触及这么优秀的男人,从长相到头脑到手腕能力。   乃至于所有人都觊觎的身家背景,在他本人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这么多年了,秦总,难道对我一点……”   秦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不必要的话语:“我不想再重申一遍刚才的话。”   他抬手,手掌按住林彬的左肩,语气沉沉,“给你放一个月假,想清楚再来公司。”   这是他能留给多年合作伙伴最后的余地。   “今天的话,我没有听过,你也没有说过。”   但也是这份“余地”,似乎给了林彬“一线生机”,他在秦勖往前迈步的瞬间,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腰。   “秦总!我真的爱慕您,求求你……”   从来骄傲的林彬,在他面前一败涂地,甚至会说出这种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祈求他施舍一丁点的爱意。   然而,秦勖却也只是皱紧眉心,握住他的手腕,冷漠而用力地打开他围在腰上的双臂。   “哒”。   非常细微的一声,让秦勖猛的推开他,大步流星地往声源处走去。   晏雪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他站在窗外的观景台上,精致到极致的脸,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   他看到哥哥冷着脸从阴影中走出来,吓得一步步地往后退,与哥哥冷灰的深邃眼眸对视时,慌不择口地喃喃道歉,“对不起哥哥,我……”   他的眼神不确定地游移,越过他的身侧看到跟出来的林彬。   那种生理性呕吐再次袭来,这次没有办法压住,他整个人偏过去脸,发出了一声“呕”。   秦勖快步上前,想要去抱住他:“怎么回事?”   晏雪却满脑子都是刚才哥哥被别人抱住的样子,情绪复杂极了,本能地抬手抗拒哥哥碰他,一步步地往后退。   但他忘记这是在湖边,观景台外就是无边泳池。   “小心!”   秦勖伸手去抓他的手,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整个人往后,轰然倒进了泳池里。   这一瞬间,秦勖清晰无比地看到小猫眼底的惊恐,本能先于理智,让他来不及思考便跟着跳下去抱住了晏雪。   水面发出沉沉的“哗啦”两声。   跑出来的阿姨们吓坏了,拿着浴袍毛巾之类的。   秦勖抱着怀里的小猫上岸,动作极其凌厉地扯过阿姨手里的浴巾裹住他,把人抱在胸膛间往房间走去。   阿姨们看向站定不动似乎在走神的林彬,担忧地询问:“林助理,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彬望着已经逐渐平静的水面,浮光冷然,他恍惚间摇了下头:“我……也不清楚。”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抱着少年进入卧房的男人,大脑里电影画面似的闪现他每次遇到晏雪的事情时,好像每一次都会如同刚才一般的奋不顾身。   一阵风来,吹皱了湖面,也吹得林彬浑身一凛,仿佛他才是那个掉下水浑身湿透的人。   -   浴缸里的热水蒸腾。   秦勖扯掉他的毛衣外套时,却见他忽然小幅度地挣扎了下。   他的手臂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不伤到少年的姿态把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脸贴上他濡湿而柔软的脸颊:“小猫?”   晏雪垂着眼眸,湿漉漉的睫毛覆在如玉一般的眼下,只是软声说:“我,自己脱。”   纤细手指按在哥哥的手腕上,视线落到他刚才去按林彬的手掌,就开始无端端地不舒服起来,眼睛越发酸胀通红。   等想起林彬刚才那样从背后抱住哥哥,晏雪就已经无法控制,猛的侧过去空呕。   他从午餐后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呕得双目更加红。   整个人如弱柳般倚在秦勖的臂弯。   秦勖不敢逼他,只赶紧快速脱掉衣服,把人放进热水里去,联系酒店的人,让医生来检查。   等医生来过,秦勖又让晏雪躺着,喂了他一碗清粥。   哥哥将勺子递到唇边,晏雪一口一口地抿,漆黑眼睫垂落,不敢再看哥哥一眼。   秦勖安抚道:“医生说是胃痉挛,应该是刚才掉进水里受了寒。”   只有晏雪知道,掉水之前胃就有一种被一个手掌肆意揉捏的痉挛感。   他分不清楚为什么林彬说的话,对他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或者,不是林彬的话,而是晏雪自己意识到了——   他的眼神落在哥哥的手上。   这双手,有一天会去牵其他人,去拥抱其他人。   胃再次难受起来,晏雪的手掌握成拳抵在腹部,他不想哥哥担心,只死死咬着唇。   过了好久,他才问:“哥哥,林助理是不是还在等你。”   晏雪始终低着头。   秦勖自然发觉他在躲开自己的眼神,放下碗勺的时候,手掌揉了揉他已经干了的蓬松头发:“小猫,刚才林助和哥哥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晏雪的视线游移,在被子上看来看去,“嗯。”   在秦勖皱眉,思考如何措辞解释时,见面前的少年抬起含着水光的双眸,眼神闪烁。   晏雪揪住他的睡衣袖轻轻晃了下,用低柔的语气像是撒娇一般地道:“哥哥,你去吃饭好不好?吃过饭,我们休息,我好累。”   秦勖看了眼半碗清粥:“小猫再吃一点。”   “嗯。”晏雪乖巧听话地继续将哥哥递过来的一勺粥全部咽下去,但是始终低着头。   秦勖的手掌试图如以前那般,覆在他的侧脸上,却见他偏头拒绝了。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秦勖的手掌落空。   秦勖拧着浓眉:“小猫?”   晏雪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做出避开哥哥的动作,自己都吓了一跳,慌忙双手握住哥哥的手掌,低头道歉:“对不起哥哥……”   今晚第二次听见他说这句话。   秦勖眼底暗藏着阴翳,把人揽进怀里来,嗓音极尽温柔:“小猫,有什么话,要跟哥哥说。”   晏雪贴着哥哥温热的胸膛,热泪忽然就在眼眶里打转。   秦勖低头,指尖抚去他眼尾的泪液,亲吻他的额角:“小猫,不要让哥哥担心。”   晏雪在他怀里摇头,柔软的头发擦过他的肌肤。   他的双臂穿过哥哥的手臂,圈住哥哥的腰,越收越紧,终于还是忍不住拖着叫人心酸的哭腔,哀哀道:“小猫……小猫不要哥哥抱别人……” 第17章   度假回家, 晏雪病了一场。   秦勖送去医院,仔仔细细地做过检查,各项数据指标都没显现问题。   但晏雪总是病恹恹, 三餐正常,身体吸收却出现问题。   他从小就瘦嶙嶙, 从十五岁开始抽条似的往上窜个子,越显得瘦削, 薄得像是一片纸,有时穿着衬衣,风鼓满了衣襟,几乎如风筝般要被吹走。   秦勖让家里大厨换着法子给他做菜, 也不见大好。   一日去医院定期检查后, 一位医生隐晦地提醒:“秦总,胃病长期不好,还可能是心理上……医院也有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您看是不是请来同小少爷聊聊?”   秦勖颔首:“我先问过他的意思。”   医生推了推眼镜, 点头。   但是晏雪拒绝了。   他不想见心理医生,因为他知道自己怎么了。   是心脏的某个地方,忽然间多了个缺口,怎么都填不满似的。   那阵子晏雪很焦灼, 对于未来的不确定让他反反复复地处于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忧虑之中。   尤其是当有一天, 刚好听见阿姨们说着他来年要十八岁、家里要操办生日的事情。   阿姨们是笑着提及这件事。   毕竟自从秦庄与许婉云意外过世,这些年,大宅已经很久没有办过隆重的宴会,上下都很重视。   但晏雪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成年了, 是否就意味着他不再有正当地理由赖在哥哥身边?   甚至他是否应该搬出秦家大宅。   没有人对着他说三道四,但他自己却无端端陷入一种深渊般的惊恐之中。   可是他不想失去哥哥, 一想到任何形式的分离都会让他不能控制地胃痉挛。   理智又告诉他,对哥哥过分强烈的亲近渴望,是不应该出现的   然而,自从他看到林彬对哥哥的告白后,就感觉心里住进一个贪婪的怪兽,稍不注意就会吞噬他的理智。   他极端地想从那种不知名的恐惧里抽离出来。   甚至于,那只他精心雕刻完成的手,从老师温秉山的雕刻艺术馆送来后,一直封在原木色的盒子里,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理应控制住那泛滥肆虐的渴望。   一天晚餐时,秦勖吃着饭,见少年沉默地垂着眼眸,一语不发,仿佛正专注地用筷子数米粒。   “小猫?”   “嗯?”晏雪抬起脸,看向了哥哥英俊的脸庞。   自从老爷子中风回大宅,也是单独用餐,很少与两兄弟一起。   因此秦勖让周管家换上小的圆桌吃饭,坐得近,方便照应。   此时,他抬手揉了下小猫的头发:“雕刻的手,还没送回来?”   晏雪神色呆愣地摇了下头:“嗯,可能过阵子。”   他希望周管家没有将这件小事告诉哥哥。   但是当晏雪上楼后,秦勖就向周管家问起这件事。   周管家边比划边解释:“前几天就送来了,是个这么大的木盒子,包装的很精良细致。我看小少爷是亲自抱着上去的,中间我们想搭把手,小少爷说不用。”   秦勖了然,点了点头,没多说。   青春期的孩子是容易有心事,小猫尤其内敛,这很正常。   他想,可能这就是容易出心理问题的缘故。   但秦勖盘算来盘算去,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好地养在家里,会突然出了心病。   难道是……还惦记他那个从未现身的爸爸?   晏雪都快十八岁,如果对方真的想要认回这个儿子,恐怕早应该找上门来。   秦勖易地而处,替他的小猫思索一番,这件事的确是容易引得人心里郁结。   他回到书房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美国那边的人,让他们重新再查当年的旧事。   -   晏雪回到房间。   这间原本属于秦勖的卧房,已经被彻底打通,完全连着晏雪的卧室,曾经的床已经被移走,改成一间大书房。   晏雪进来后,视线就时不时地飘向塞在柜子里的雕塑盒子。   那是一个简单的木盒吗?   不,完全不亚于一个潘多拉魔盒。   又或者是藏着蛇女美杜莎,只要一打开,就会缠绕上他,让他再也无法拥有理智。   晏雪盯着手里的试卷,上面的中文字,仿佛变成了美杜莎蛇形卷曲的头发,在他眼前扭曲交织,嘶嘶作响地引诱他。   拥抱哥哥的渴望与失去哥哥的恐惧,像是两名对战的剑客,不断地朝着对方挥剑。   晏雪生理性的胃疼,再次袭来。   他趴在桌上,额角似乎都渗透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晏雪才失魂落魄地被某种强烈的渴望驱动,一步一步地靠近柜子,双手握住典雅的圆形铜制把手,用力地几近骨节泛白。   他的视线仿佛已经透过柜门,看到里面的木盒子,像是在安抚内心躁动不安的“理智”,轻声对它说:“只是看一眼。”   柜门被打开。   晏雪轻颤的双手去抱住盒子,眼神里浮现出莫名的虔诚,一点点地打开盒子,剥开层层软布。   白色卡拉拉岩所雕刻的手掌出现的刹那,晏雪的理智宛若一块质地极脆弱的岩板,轻轻地碎掉了。   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轰然跌坐在华丽温暖的地毯上,双手捧着沉沉的雕刻作品,心里荡漾着某种难以描摹的悸动。   这是一只无比精巧又修长有力的手掌。   仿佛是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某个人的脸颊上,拇指则是以指腹轻柔摩挲对方的肌肤。   仅仅是手掌,就能让人感受到手的主人是如何饱含情绪。   显然,是创作者极尽一切可能地赋予了它生命力,与某种隐秘的魅力。   晏雪情不自禁地弯腰抱住等比例复刻的手掌,浑然不觉自己的动作多像是小时候去抱住那个不可以丢弃的布娃娃,甚至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向指尖。   白色岩石坚硬而微凉的触感,却让晏雪无比沉迷。   这段时间不断压抑的情感,早已经积蓄起一个巨大的深渊,在这瞬间被炸出一个缺口,洪水般倾泻出来。   潜藏在深渊的怪兽,得以释放,放肆的叫嚣着获得自由。   晏雪的指尖,痴迷地抚摸着雕塑掌背的脉络,仿佛触及到了哥哥肌肤的温度,贪婪地一点点滑向指尖。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在雕塑的手指尖,慢慢地摩挲而过。   最终,他垂下脑袋,侧脸严丝合缝地贴在雕刻的手掌背上,感受着让他无法割舍的微妙的“肌肤相亲”。   会让他恐惧到胃痉挛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奇妙地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挡,甘愿沦为欲望的阶下囚。   -   秦勖拿着果切进书房时,一眼看到了书桌上忽然多出来的白色雕刻。   晏雪没有转过来,背对着他问:“哥哥,你的工作结束了?”   他与十四五岁时的嗓音没有太大变化,干净的少年音,偶尔跟哥哥撒娇时,语气软糯,便像是含着一枚糖果般清甜。   秦勖走到桌边,抬起手,指背缓慢地蹭过雕塑的手指。   当时小猫用黏土做模型时,来来回回地捏他的手指感受,那么细致入微。   如今的成品,被白色岩石赋予了一种奇妙的美感。   晏雪感受到了哥哥靠近时,独属于他的淡淡气息。   他长大后才知道,那是海地香根草与白檀木交织而成的香味,只会在肌肤上留下一点点的余味,但悠长又醇厚。   每次哥哥走近时,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迷人的淡香强势地包裹住他。   他垂着眼眸假装看试卷,眼尾却悄悄地跟着哥哥的手,咕哝道:“不想让哥哥看到,所以就没有立刻拿出来。”   从秦勖的视角,能看到他细腻雪白的天鹅颈,皮肤宛若丝绒一般,而耳朵柔软透光,尖尖处泛着一些的红晕。   他的手掌从雕塑上收回,搭上他的脖颈,亲昵地捏了捏,话语里夹杂着笑意:“小骗子。”   自上而下砸落耳中的嗓音,后颈处温暖有力的手掌,以及哥哥落下来的深色影子,仿佛在晏雪的世界里,共同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缓慢地将他拉入属于哥哥的世界中心。   晏雪没有再因为那种极端激烈的矛盾而感到难受,内心隐秘的情愫像是暗涌的溪流,默默地流向哥哥。   他停住笔尖,故意像是小时候那样气咻咻地说:“秦冒力!”   秦勖浅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好好写作业。”   刚转身,就发现衬衣袖口被小猫拽住了,一双漆黑如宝石的眼睛似乎是用眼过度地有些泛红,可怜兮兮的。   秦勖的右手习惯性地捧住他的侧脸,拇指指腹滑过他的眼下:“晚上学习不要太累,适当休息。”   这个姿态与雕刻的手掌动作,正好形成了完美的呼应。   “哦。”晏雪乖乖地答应,带着几分依恋的意味,语气柔软地提醒他,“哥哥也要快点忙完,早点睡觉哦。”   “嗯。”   等哥哥离开,晏雪迷恋地望着雕塑,手指触及时,仿佛感受到了哥哥的温度。   ——好像一点都没有办法控制呢。   鬼使神差的,少年关上了所有的灯光。   屋内漆黑一片。   夜风拂过纱帘时,月华流淌着。   白色雕塑泛着冷色调的光泽,少年闭上眼睛,柔软如花瓣的双唇,轻轻地吻在了指尖上。 第18章   秦勖这大半年来, 忙归忙,倒是比往年更加准时地接送晏雪。   这天,他的轿车停在校门口, 他在后排接到了发小陈琛的电话,约他吃饭。   陈琛得知他没时间, 忍不住打趣:“你该不会是去接你弟弟放学了吧?上次那谁开玩笑说秦总你可是天天五点半就往家里跑,不会是真的吧?”   秦勖隔着车窗往学校门口看去, 没见到小猫的身影,慢悠悠地反问:“陈总对我的日程这么有兴趣?”   “不敢不敢。”   陈琛笑着问,“我就是说,秦总, 你是给人当哥哥, 不是当爸爸吧?再说,家里小少爷都十七岁了吧?过一年都该成年了,你还接送上学。这么强的控制欲,你也不怕小少爷青春期叛逆?你管得人都没有早恋机会了吧?”   秦勖远远地看到小猫同一个同学并排走出来, 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有说有聊。   他幽幽然地问:“当年早恋闹得鸡飞狗跳的事情,需要我替陈少回忆一遍?”   陈琛急急忙忙地打断他:“当我失言。那你在家陪弟弟吃了饭,八九点能出来喝一杯?”   “不能。”秦勖徐徐按下车窗玻璃, 看着小猫走进来, 到近前步子还小幅度地蹦了一下。   他嘴角勾了笑,伸手推开车门的同时,快速对发小道,“都年底了, 公司事情多,晚上也忙。你们去吧, 今天的账记在我名下。”   陈琛“啧”了一声。   “果然是阎王难请。行吧,就祝我们弟弟今晚在秦总的陪同下多吃两碗吧。”   秦勖已经握住了小猫的手,只说:“是我弟弟。”   电话那端是陈琛的笑声。   晏雪知道哥哥在打电话,安静坐在旁边拉上安全带扣上,手刚要松开就被哥哥握住拉过去。   听到这里,他看向哥哥,黑眸露出两枚可爱的小问号。   秦勖挂断电话,“是哥哥的朋友,陈琛。”   “哦。”晏雪点点头。   车子启动后,秦勖见小猫取出手机,查看和回复消息。   他侧着脸,指尖扫过眉尾,“是同学吗?”   “嗯。”   秦勖见他又开始回复,屏幕是一个聊天群组,里面的消息跳得很密。   暗中窥探弟弟的聊天框,自然不符合秦勖的自我定位,他适时地转开视线。   与此同时,他想起陈琛刚才那一连串玩笑话中提到的字眼,“控制欲”。   晏雪按灭手机道:“哥哥,今天晚上我要出去趟。”   “同学有事?”   秦勖很快联系到刚才那位女同学。   晏雪点头:“下周要大考了,同学说今晚出去放松下,也喊我了。八点到,大概十点可以回家。”   秦勖沉默,捏着他的手指没来由地摩挲着虎口的细腻肌肤。   忽然觉得今天的衬衣领口有点紧,抬手拽领结。   晏雪肩膀靠过去,眨眨眼眸,轻轻地问:“哥哥?我可以去吗?”   “当然。”秦勖答道,“小猫想去就去。需要哥哥送你过去?”   晏雪乖觉道:“不用,哥哥刚才不是说晚上很忙?让张叔送就可以。”   秦勖这才想起他刚才对陈琛是这么说的。   这顿饭,当哥哥的,吃得食之无味,时不时就瞧见小猫在回复消息。   他不由得地想,下周就要大考,这群学生居然还筹谋着出去放松?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自信?   “小猫。”秦勖盛了一碗西施舌清汤,推给他,“你和同学是去哪里玩?”   晏雪拿起勺子喝汤:“去一个同学家里新开的地方,我没去过,其他人开业的时候去过,说很好玩。”   “同学家里开的?”   秦勖稍微放心,那应该是家长知道。   晏雪抿着瓷勺边缘,疑惑地看他:“哥哥不想我去吗?那我不去好了。”   在小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勖居然意外地感到愉悦。   不过他也不准备当这么刻板严肃的兄长。   “哥哥只是关心下,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   晏雪点头,给哥哥夹菜。   他最近这两个月身体好些,整个人也活络起来,与上半年病气很重的模样,俨然是判若两人。   从秦勖的角度,能看到他垂首时脸颊圆润的弧度。   总算是养回来一点。   秦家上下,无一不知道,大少爷是把小少爷当一株容易凋零的鲜花养着的,饮食起居都精细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医生赶来住在偏宅等着。   现在小少爷一日比一日看着健康,大家也都能松口气。   吃过饭,秦勖目送小猫上楼去,脚步轻快,说是去换身衣服。   出去玩,把学校制服换了,合情合理。   秦勖握住茶杯,喝一口清茶,定定神。   -   衣帽间。   晏雪快速脱掉制服外套,光脚踩在地毯上,在衣柜里找衣服,一不留神看到旁边哥哥的衣服。   这么多年,两人共用一个大衣帽间。   许婉云在世时,还特意帮忙规划扩大过面积。   此时,晏雪伸开双臂,扑进一整个衣柜里的薄羊绒毛衣,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清一色的黑灰藏蓝上衣,穿在哥哥的身上时,柔软的面料服帖地勾勒出哥哥完美的身材。   晏雪眯起眼眸,从里面抽出一件往自己身上比较,宽宽大大。   学校统一的白色衬衣与长裤,被随意地丢弃在地毯上。   落地穿衣镜中,毛衣过长,衣摆正落在大腿根,往下是两条笔直细白的长腿。   一侧的手机在催促大家赶紧集合。   晏雪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合身的黑色修身长裤快速套上,随手取一件哥哥的咖啡色风衣,挽在臂弯间便冲出房间去。   秦勖在小客厅,隔得有些距离,都听见楼梯上“蹬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   他起身走过来,就看到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怎么这么着急?”   晏雪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的哥哥怀里扑过去,被哥哥稳稳地接住后,蹦了蹦,仰头道:“同学催了。”   黑色毛衣明显不合身,领口有些歪斜。   秦勖皱眉,顿了顿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帮忙扯了扯整理一番。   他的小猫天生骨架纤细,远不如他十七八岁时的身架。   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偷穿哥哥衣服?”   晏雪歪头笑了笑,从哥哥臂弯间滑出去:“好看吧?”   秦勖含笑颔首。   其实他私心更喜欢小猫穿暖白的色调,看起来更阳光开朗,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快乐少年模样。   晏雪立刻道:“我得走了,哥哥拜拜~~”   手里挽着的风衣随着他飞快转身,跟裙摆似的飞起一道弧度。   秦勖顿时涌起一种自己弟弟特意换了衣服去约会的错觉,换得还是自己的衣服,一时间五味杂陈。   门廊下,秦勖目送小猫轻巧地跳上车离开,车子渐行渐远。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年幼,爱守在门廊前面等他从学校、公司回家,一蹦一跳地跑到车前来,嘴里脆生生地喊着“哥哥~哥哥~”扑进他怀里来。   一晃眼,十一年。   “大少爷,老爷子请您上去一趟。”   周管家的声音也透着暮气沉沉,望向孤零零站着的大少爷。   秦勖远眺夜幕下,灰蓝近墨色的山脊,也就只剩下这一点风光,一如从前。   他沉默地转身往二楼走去。   秦老爷子要谈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秦冕在国外出了点小事,闹进洛杉矶的局子,出来后勾搭上一个韩裔富豪的小女儿,准备订婚。   果真,秦老爷子提了这件事,希望他能帮忙查一查那位韩裔千金小姐的背景底细。   “小冕为人没有你细致周道,阿勖。”   他这两年深居简出,开口极少,秦家的叔伯兄弟来看望,也是三缄其口,绝对不说两个儿子的事情。   秦老爷子最要体面,一辈子任何事情都能往肚子里吞。   “嗯。”秦勖早已经查了,认为这桩婚事能走到结婚那一步都很难。   秦冕是玩咖,那位小姐也不遑多让。   老爷子说完这桩事,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秦勖这一年来都很少进书房,此时也没有起身离开。   爷孙俩安静地坐着,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某一日。   等秦勖要走的时候,老爷子才提醒道:“晏雪也快十八了,老住在你房间里,怎么像话?”   秦勖眼皮子一挑,似乎十年来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事情一般。   紧接着下一句,老爷子问:“让老周给你送过去那些女孩子的资料,你真是一个也看不中?”   秦勖拽开门的力度都比往日更重:“您关心秦冕就可以。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最后门缝里透出老爷子一声苍老的叹息,和一句淡淡的话。“阿勖,你也二十六了。”   站在走廊里的,秦勖总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   父母车祸意外死去的那一年到今天,真就是弹指一挥间。   “二十六……”   秦勖的唇齿间冷冷地反复咀嚼了几遍,忽而转头看向门外一直守着的周管家,“周叔,我爸妈活着,今年该几岁了?”   周管家哪里敢答,只道:“大少爷,以前的事情别多想了。”   秦勖“呵”地发出一声冷笑,冷灰的眼眸从他脸上转到书房门,似乎是隔着房门看向老爷子。“是啊,以前的事情想得少,才活得久。”   周管家听得头皮发麻。   秦勖转身离开。   一路神色无悲无喜,眸色沉沉,经过的阿姨见了都低头站着,等他先走远才忙手里的事情。   房间。   晏雪离开得着急,衣帽间也是敞开着。   秦勖走过去时,小猫的衬衣和长裤凌乱地被堆在地毯上。   他弯腰捡起来抖了抖,披在沙发背上,等明日阿姨们取去清洗。   踏出衣帽间。   秦勖孤零零地站着,环顾整个卧室,眸光淡漠而失神。   他本应该去处理那一堆堆的文件,然而脚步一转,偏偏走向了小猫的书房。   小猫平时不爱让阿姨们进来收拾,说要等学习太累的时候,自己收拾房间算是解压。   所以房间里只有小猫的痕迹,处处都显出他的喜好。   靠窗位置是他雕刻的区域,有一把不经常坐的蓝色艺术凳,意大利著名装置艺术家的出色作品。   是秦勖听他在翻拍卖画册时说特别喜欢的,他就让人拍回来了。   他还记得买回来的时候,小家伙绕着椅子走来走去,不舍得坐上去试试,满口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夸。   秦勖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于是就有了其他东西,小到一根拿过设计奖的钢笔,大到一副价值千金的油画。   他这些年赚的钱,好像在小猫看到礼物露出微笑的瞬间,才有了实际的意义。   此刻,秦勖拉开小猫书桌边的椅子,卸下所有力气,承载太多责任压力的双肩得以少许放松。   他修长的手臂搭在桌沿,指尖轻轻地拨弄小猫雕刻的,他的手掌。   他的小猫怎么还不回家,是不记得家里哥哥在等着吗?   一看时间,才九点。   说是十点回家。   秦勖自不可能现在去催,否则就真的落了“控制欲过强”的口实。   顷刻间,他有种秦家大宅再也待不下去的感觉,踏出书房,联系陈琛。   “喝酒的地点发我。”   陈琛正喝了两杯到兴头:“秦总,不陪你弟弟做作业了?”   秦勖轻声合上小猫的书房门:“别说废话,我过来喝一杯。”   顺便去接小猫回家。   陈琛爽快地说了个地点:“不久前新开的夜店,快来吧,秦总你再不出来溜达溜达,就要跟你家老爷子成一个年代的老古董了。”   秦勖经过床,瞥了眼小猫的卡通熊猫枕头:“这么多新开的地方?”   “什么?”陈琛没听清。   “没事,十五分钟到。”秦勖挂断电话,出门时,有些不放心,发了条消息出去。   【小猫,是十点钟回家?】   小猫:【嗯嗯】   秦勖:【晚上跟同学玩什么了?】   一张照片发过来,透亮的空间里,白色的大理石桌子,满桌零食果盘。   秦勖认出来边角还有同学的身影,有人穿着学校的制服没换,按照吃的,可能得去了半个班的人。   他放心下来,让司机开车。 第19章   奢华的酒廊包厢里非常嘈杂。   在学校里憋了一周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发泄情绪, 在缤纷杂乱的彩色灯光里,又扭又蹦又跳。   包厢的角落,晏雪安静地坐着, 斑斓的灯光闪过他的精致漂亮的眉宇,美丽而神秘, 有一种独特的浪漫旖旎色彩。   与穿着制服的同学不同,他穿着的柔软毛衣, 显得他分外放松慵懒,像是一只黑色的猫儿懒洋洋地躲清净。   旁边还套着制服的同学邵柏延凑过去,将饮料瓶递给他:“晏雪,你想喝酒吗?”   晏雪在同一所学校从小学部念到高中部, 一部分同学都会在不同年段时陆陆续续地出国, 能到如今还在同班上课的同学,不算多,但关系都不错。   邵柏延就是其中之一,也是这家纸醉金迷的会所的少东家。   他父母从事休闲娱乐行业, 涉足相当大体量的夜店酒吧,新开的这家“繁花”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   邵柏延一屁股坐在晏雪身边。   他只比晏雪大几个月,平时爱打篮球爱运动,浑身都冒着十七八岁少年人特有的蓬勃荷尔蒙气息。   两人并排一坐, 明眼人都会奇怪, 一静一动的两人,居然也能成为朋友。   特别是晏雪抿着唇沉默时,冷冷清清的气质,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实际上, 晏雪虽并不会对同学太主动,也很少会排斥主动靠过来的人。他道:“我不喝, 你也少喝点。”   此时,一道纷杂的光如流水一般滑过晏雪的脸,白璧无瑕到纯粹的脸庞,被照得格外迷人,让正要说话的邵柏延一时间都忘了词,讪讪地转动手里有些发凉的小酒瓶。   晏雪生得漂亮,这是邵柏延从小就知道的事实。   每年有新生进来,都会打听这位优等生,将能在校园的角落偶遇他作为谈资。   邵柏延听得都耳朵起茧子。   每一届的学生们在校内论坛投票校花校草时,总有人会提前预警,【先把晏雪摘出去吧,不然就没法选了,对其他人不公平啊】。   于是就这样,连同这所国际学校的其他分部都知道,学校有一名常年镇场的美少年。   论坛经常会闪现晏雪的惊鸿一照,在图书馆安静阅读、在射箭场专注射箭,甚至是走在林荫道上的身姿。   他是人群之中极其容易显得分外出挑的浓颜系长相,不管怎么拍摄,其他人永远都像是模糊的背景板。   管理员会定期处理这些照片,但总有人乐此不疲地发上去,引得不同年段的学生们惊呼。   晏雪十岁左右得奖的一副油画,悬挂在学校的艺术走廊里,时至今日都是经典的合影打卡点。   邵柏延一想起这些事情,就忍不住往晏雪脸上看去。   晏雪垂眸时,颇有几分婉约的古典美,眼睛微微眯起时,有些勾人。   邵柏延问道:“晏雪你真的要参加国内的考试吗?要不我们一起出国怎么样?我父母在英国都打点好了。”   晏雪黑白分明地眼眸转向他:“你去年就说过一遍了,上个月你也说过。”   “哦。”邵柏延打开本来要给他的小酒瓶,凉丝丝的酒水入喉,稍微让他清醒了点。   正当他还想要说什么时,几个同学过来起哄。   “老邵!你不是说你家这会所还有男模女模吗?”   “对啊,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   “你家的模特可以提供什么服务啊?”   邵柏延赶忙道:“我爸妈说了,没有特殊服务。你们真想看吗?”   大家自然是好奇,如此高级的会所,请来的模特到底是什么样子。   邵柏延用包厢的呼叫联系了一对一的经理。   约莫七八分钟后。   双扇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   包厢的经理拿着对讲机,笑容满面的进来,身后是一群男模女模鱼贯而入。   男模女模们格格盘条顺靓,身上穿的也都是奢侈品牌,丝毫不见风尘气,各有各的风格。   包厢里此起彼伏的惊呼,窃窃私语,大家坐在沙发卡座里看得叹为观止。   经理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对邵柏延道:“少爷,您和同学们还小呢,我就不方便留人在这里陪你们。”   邵柏延点点头:“没事,我们就看看。”   经理拿着对讲机,简单交代几句,让模特们如同时装周走秀一般,沿着偌大的包厢动线,挨个地走了一圈。   邵柏延既是少东家,自然是早见识过了,偏侧过肩膀问晏雪:“你觉得怎么样?”   晏雪惊讶他怎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视线从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上一一滑过:“能怎么样?”   邵柏延侧过身,转向他,饶有兴致地说:“你不是去过巴黎时装周吗?那边的模特走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晏雪是前几年跟哥哥去欧洲出差,他说想去卢浮宫,哥哥就抽空陪他去了一趟巴黎。   当时入驻的酒店里,遇到很多模特明星,才知道亚历山大三世桥下即将举办一场时装秀。   当天,秦勖就弄到了邀请函,陪着晏雪去看秀。   刚巧那场秀的设计师在整个时尚圈都非常出名,邵柏延的妈妈费尽心思才搞到的邀请函,当时也在场,回来后她免不了提到当时巧遇的秦勖和晏雪。   邵柏延见他垂着细密的睫毛,冷白的肌肤反射出玉一般的光泽,似乎是在走神。   他继续问道:“那些模特帅不帅?”   晏雪微一摇头,语气波澜不惊:“那边都是很纯粹的西方审美。”   他至今记得,当时被哥哥牵着手走在酒店里,遇到迎面而来的几个男模。   每个人都很高很瘦,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哥哥,尤其其中一两个,等擦肩而过后都在盯着哥哥的脸。   他当时个子比现在还小一些,仰着眼眸看向男模们的侧脸,棱角都像是刻刀生生凿出来的,有一种对着人抬起锋利的下颌线随时可以取人性命一般。   在某种意义上,不太符合晏雪的审美。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对于脸,尤其是男性的脸庞的审美认知,早在六岁见到哥哥时就已经定下一个极高的基准线,导致往后看什么俊男靓女都有一种寡淡意味。   邵柏延很感兴趣地问:“也就是说,你更喜欢华国人对吧?”   晏雪点了下头,脑海中浮现哥哥的高鼻梁长眉骨与堪称比例完美的眉眼间距。   他曾经坐在哥哥怀里,正面研究过哥哥鼻尖海鸥线,同样无可挑剔。   邵柏延还要为什么,晏雪打断他:“我想去洗手间。”   他并没有任何欲望与任何人分享他的审美趣味。   “那我们一起去吧。”邵柏延忽然兴致挺高地跳起来,但是随后被另一个同学喊住。   同学拿着话筒笑着说:“少爷,一起唱歌啊~我给你点了歌。”   邵柏延挥手:“别搞笑了,晏雪才是真少爷呢!”   他也没有开玩笑,这一圈同学里,谁的身家背景都没有秦家的实力雄厚。   虽然人人皆知,晏雪是秦家收养的孩子,甚至都没有入户口。   按理说在豪门没名没分的孩子,也容易在学校受其他豪门学生欺负,但晏雪有个把他当掌上明珠的哥哥。   这么多年,学校门口管接管送的家长里,晏雪哥哥是最出名的一位。   别说学生们不敢得罪晏雪,就算他们年过三四十的家长对于秦家,都是忌惮三分。   此时,邵柏延被拉着唱歌,他悄悄看晏雪,见他已经走出去了,没有要停下听他唱歌的意思,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   洗手间。   晏雪洗过手出来时,在镜子里看到一道身影。   一张陌生脸孔,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很斯文温润。   对方在镜中对他颔首一笑,很客气礼貌的神色。   等晏雪转身踏出这间金碧辉煌、香气甜腻的洗手间时,对方走上前:“你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你?”   男人是城中的科技新贵,今晚是和朋友来会所放松,原本并不准备在这里猎艳。   谁知,只不过出包厢透透气的片刻,便遇到了叫他惊为天人的年轻男孩子。   柔软的黑色毛衣宽松而慵懒,在纤细的窄腰出收拢,显得腰背极薄极窄,露在外面的修长脖颈与手腕,真的是缎面一般雪白柔美。   如此干净,纯粹,与这混乱复杂的会所,格格不入,就仿佛是一片冰雪掉入进污浊的红尘里。   男人跟着到洗手间,在门外等候良久,等人出来后,才越发觉得他周身的清冷与干净太难得,便唐突开口。   他见容颜出尘的年轻人面色淡淡,便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经常来这里。”   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在这个年轻的男孩子面前显露出一些难得的局促和尴尬。   晏雪神色淡淡地望着他,琉璃似的眼眸转了转:“不好意思,不方便认识。”   他经过了男人,往包厢的方向走去。   男人冒昧地跟上:“我的名片在包厢里,我可以立刻去拿。我是从事科技产业……”   晏雪一句话未曾开口,男人便滔滔不绝地自报家门,仿佛孔雀开屏,试图用三言两语将自己的魅力优势和盘托出,好博得美人的驻足。   在男人说自己有上市企业的时候,晏雪脚步倒是真的一停。   男人一喜,虽然十分不情愿将美人与“贪财”联系在一起,但仍旧推了推金边眼镜,笑着看他。   晏雪语气极其平淡地说:“你好,我是高中生。你属于骚扰未成年。”   “啊?”男人斯文的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怪如此青涩,竟然是未成年?“这……你没骗我?”   晏雪抬手指了指包厢门:“我没有名片,但有高中制服,你要看吗?”   男人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一种朦胧的向往,结果对方是个来会所玩的高中生。   他迟疑地反问:“高中生,好像不能来这种地方?”   言外之意是指,晏雪可能为了躲避他的搭讪而随后捏造的谎言。   晏雪不再理会,转身就往包厢门走去,结果被对方握住了手臂。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包厢门打开,邵柏延刚好走出来。   邵柏延喝了点酒、刚才又唱得很high,脸都有点红地冲过来:“你干什么?”   他一把推开陌生男人。   邵柏延对于自己的力气没有准,青春期力度又足够大,直接把对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给推到了地上。   男人有些尴尬地扶着走廊的一根柱子站起来,丢了脸更恼羞成怒:“年轻人你不要太过分!我只是跟你朋友搭个讪。”   邵柏延听见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他搭讪?你算哪根葱?”   男人见他气性如此大,居然点着自己鼻梁说话:“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态度?”   两人扭打起来。   会所的经理和保安过来拉架,男人包厢里的朋友见他迟迟不归也出来找。   晏雪包厢里的同学也听见动静,都拉门出来,扎堆责怪男人撩未成年。   一时间,场面乱了套。   -   三楼的一见小型的贵宾厅。   格局布置与会所其他包厢都完全不同,没有五光十色的灯球与浮夸的装饰,主打一个高级私密与清净。   棕色的牛皮沙发里,秦勖正在听另一位发小韩静川说起最近投资的几个项目。   两侧分别坐着两人,一共四人,喝酒说话,谈的都是各自家族和公司的事情。   他们之中,秦勖最早接手家族生意,经历与沉淀都是其他几人之中的佼佼者。   其他人也经常请教他生意上的事情,乃至于家族里一些弯弯绕绕、上不的台面的阴私事也偶尔要找他单独参谋一番。   此时,陈琛从洗手间回来,乐着道:“了不得,邵老板今天有的忙。”   邵老板就是会所的主人。   其他人问及怎么回事,陈琛解释说二楼有人起争执。   “听说是为了一个小美人,两帮人马打起来了,人还不少。”   韩静川摇头:“来这儿搞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一套?”   另一人好奇:“小美人?有多美?”   陈琛反问:“一听见美人,你就感兴趣了?你爸妈给你找的联姻对象还不够你折腾?”   对方耸肩,满脸苦笑。   陈琛看向对八卦兴致缺缺的秦勖,拿起威士忌酒杯,凑过去“叮”了一声,“看看我们秦总,这叫一个清心寡欲。”   韩静川笑着举杯:“我们赌一个秦总几时开荤?”   几人笑着碰杯,当做一桩乐事。   秦勖面上淡淡,实则魂不守舍,看了手机好几次,没消息。   他预备等到九点四十五分问小猫地点。   他懒得理会朋友的揶揄,对这些地方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兴趣。   陈琛喝一口酒才道:“忘了说,楼下打架那两拨人里,一拨是邵老板的儿子,听说是带着同学来玩。你们说这邵老板也是,还让儿子来这玩。”   “同学?”秦勖有了反应,皱着浓眉看向陈琛。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喝酒的韩静川。   此时韩静川意识到秦勖的眼神几乎是顷刻间,失去了温度。   他的酒杯都已经挨着嘴唇,不得不放下酒杯:“怎么了?”   陈琛也不解。   秦勖丢开手里的酒杯,从沙发上起身:“你们聊,我下去一趟。”   另一人意外,从来没见过八风不动、沉稳如山的秦总这幅大步流星地往外赶的样子:“这是火烧眉毛了?”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陈琛反应快:“邵老板的儿子带的同学里,该不会有秦总的宝贝弟弟吧?”   韩静川听完,赶紧放下酒杯:“走走走,去看看!”   “哟,那热闹了。”另一人接过话茬。   四人,八目相对,都燃起“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八卦火焰,起身跟上去。   -   秦勖抵达二楼时,两边的人中间隔着会所的多个经理。   他眸光一扫,就锁定了乌发雪肤的少年。   晏雪也像是有感应一般,缓缓转过脸。   与哥哥四目相交时,他猛的一愣,抿了抿薄软的唇。   秦勖带着人上前,还没开口,就有人认出来了。   一道声音是穿着衬衣制服的高中生发出来的:“晏雪,那不是你哥哥吗?”   另一道则是会所的一个经理认出人来,主动点头哈腰:“秦总,是我们没有处理好,把您都给从楼上惊动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他身后远处还跟着陈总、韩总等人,一下子有点懵,没反应过来,紧张地问:“秦总,各位总,这是……”   秦勖没做声,绕过他走向垂眸的黑发少年。   挡在晏雪身前的同学,被像是被强大寒冷的气流给强行劈开,主动分开两拨站,让出路。   经理额角冒冷汗,看看那名摆在哪里都算是绝色的少年,再看看秦总,再求救似的看向其他几位年轻老板。   陈琛等人也看到了晏雪,自然是收起在私底下打趣外人的态度。   他对经理轻声道:“那是我们秦总弟弟。”   “啊?”经理一个头八个大。少东家带同学来玩就算了,居然还跟人家兄长撞一起,还闹出这么些事情。   另一波人见气场强大的男人走到黑衣少年的身侧去,并不清楚情况,有人问经理:“现在怎么个情况,是他们这些学生打我朋友。”   经理擦擦汗解释:“各位老板,请一定要理解下,高中生血气方刚。这件事要不然,大家各退一步?”   这边还在吵吵嚷嚷地争论。   晏雪一时间似乎都听不见周遭人的声音,只见着哥哥一步步地沉着眉眼走向自己,冷灰的眼眸仿佛是带着冰似的充满寒意。   他小幅度地,习惯性地鼓了鼓脸颊。   这个动作很细微,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觉。   秦勖自然是看清楚了,也没多说,只抬起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转身对经理道:“我先把弟弟带走。事情我会了解清楚,如果是我弟弟做事有事偏颇,我到时候找事主登门道歉;如果是有人对我弟弟有什么不尊重不礼貌的,那我也一定亲自登门,讨一个说法。”   他开腔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像是重重的雨点砸下来,周围顷刻间安静,每一双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经理更是听的心里一颤一颤。   刚才来搭讪的金丝边眼镜男人,一见他如此强势的上位者气场与做派,便知道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他们这几个朋友也都穿着衬衣西装,甚至合身的三件套马甲,但与秦勖等人比起来,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新贵们辛辛苦苦爬得再高,没有三代人,都养不出老钱豪门才有的矜贵清傲气度。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周身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气质,很明显是被豪门家里藏在家里精心呵护养出来的,接受到的可能是普通人仰望都望不见的教养与有着远远超过一般人的不凡见识。   甚至于,这些出身的人,都不屑于正眼看其他人一眼。   他相形见绌,深深地认识到刚才搭讪时说的那些拉拉杂杂的身家背景,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堆砂砾般无聊的东西。   秦勖真的是撂下话就走了,没有要现场纠缠的意思。   揽着小猫走过包厢门,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有什么东西要带走?”   晏雪都看不出哥哥是不是在生气,总感觉气压很低,但哥哥对自己讲话又变得跟家常一般温柔,只能摇摇头。   其他人就这样目送兄弟俩走了。   知道秦勖怎么上位的经理双膝都在发软,都说贵人少言,今日秦勖当众说了这么多,什么态度自然是一清二楚,尤其是刚才那句“登门讨个说法”,简直是明面上的威胁。   金丝边眼镜男人那几个朋友,也是等人走远,才敢喘大气。   “这是谁?”   经理战战兢兢地转过去,小声说了两句。   对方面色惨白。   陈琛等人也是随着秦勖着离开而离开,自知道刚才传闻中的“小美人”居然是秦勖的弟弟,便不再玩笑。   韩静川只说:“如果那是我弟弟,我也得护着。”   就光晏雪如同一株天山雪莲似的,独立在闹哄哄的人群里那一幕,就没人会反对这话。   -   车上。   晏雪垂眸看一眼被哥哥握住的手,见哥哥沉默地望着车窗,也不言语,便有些惴惴不安。   哥哥肯定是生气了。   晏雪的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挠了挠,被握得更紧。   他有点委屈地侧过身来,抬腿就往哥哥长腿上迈上去。   秦勖皱眉,但始终没有推开他。   晏雪也不敢看哥哥的脸色,双手圈抱住哥哥的脖子紧紧地靠上去,嘟嘟囔囔地说:“小猫骗哥哥了,是小猫不好。”   秦勖:“那张照片怎么回事?”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   晏雪道:“是同学发在群里,应付家长用的。”   秦勖无言,居然还是大家达成共识的共用照片。   “你就这样联合外人,骗哥哥是吗?”   晏雪抱着哥哥晃了晃,试图以撒娇蒙混过关:“哥哥~小猫以后不会了。”   秦勖语气毫无冰雪融化的趋势,继续严厉质问:“那是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吗?”   晏雪使劲儿往哥哥怀里贴,试图模糊话题:“我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秦勖宽大的手掌在他后背拍了一下:“今年六月一号,你还在过儿童节。”   晏雪:……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早就已经准备好明年儿童节的礼物了。   气得小幅度蹬了下脚,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他已经是即将毕业的高中生,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他今天的同学里,好几个男生女生都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秦勖见他蹬脚这小模样,哪里能把他当一个大人看。   手指揉了揉他的头发:“难受了?”   “嗯。”   今晚是晏雪理亏,但难受是难受得理直气壮,“哥哥凶小猫。”   秦勖想解释,又怕他不长记性,就默认了是凶他,手指滑到他柔软的脸蛋上掐了掐,柔声警告:“记住,以后不要乱跑到不干不净地地方去,不知道自己这脸多招人?”   晏雪慢慢地将嘴唇靠近哥哥的耳朵,轻声问:“哥哥,那小猫的脸是招人恨,还是招人疼呢?” 第20章   翌日晌午。   晏雪在马场给家里几匹马喂食。   秦家大宅有一个林场和马场, 原本好些年没有养马。   晏雪前几年过来瞧见,问了几句,哥哥就聘请了养马的团队, 重新买了几匹性格温驯的马匹。   其中一匹还是雪特兰小矮马,深棕的鬃毛, 十分可爱。   晏雪抽时间来喂几次,每次看到小矮马图图, 就感觉自己也变成小孩子,喜欢蹲在旁边摸摸它的鬃毛,同他嘀嘀咕咕地说说话。   负责管理马场的林师傅走上前道:“小少爷,大宅里来电话, 说是有一位您的同学来拜访, 姓邵。”   晏雪意外,邵柏延?   他用力揉一下图图的鬃毛,“我去看看,一会儿来。”   图图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圆凸的大眼睛目送他离开。   刚进大宅,晏雪从阿姨手里接了热毛巾擦手,得知访客是在靠花园的小会客厅。   “大少爷在说话呢。”   晏雪点点头,绕过走廊过去, 等到会客厅外, 就听见邵柏延以一种非常局促谨慎的态度在道歉和解释。   邵柏延:“晏雪哥哥,您放心,我们在会所没玩什么过分的,就是唱歌吃东西。”   秦勖面对这个浓眉大眼的高中生, 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态度也很温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听晏雪说, 你们好几个同学都成年了,他明年年中也要过十八周岁生日。我自己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爱去这些地方玩玩,很正常。”   站在远处的晏雪一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对劲。   然而,坐在秦勖对面的邵柏延见状,却是大大地松下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晏雪哥哥理解。”   他想,晏雪哥哥实在是好神奇一个人,外貌英俊无比,气质又冷漠肃厉得十分有距离感,但笑着说话时,春风和煦,没有太大的架子,实在是挺有反差感。   “对了,那明年晏雪过生日,我可以来参加吗晏雪哥哥?”   “一会儿晏雪过来,你可以问问他。”   秦勖嘴角噙着笑意,把话说回来:“我昨天听朋友说,会所里还有不少好玩的?”   邵柏延看样子应该能来参加,便越发喜上眉梢。   等他心里放松下来后,嘴也跟着松了,“会所还行,就是有一些长得挺不错的模特。”   “哦?男的女的?”秦勖慢悠悠地问,视线已经注意到踏步进来的少年,笑意不减。   邵柏延正要开口说,就听见旁侧传来晏雪的声音。   “邵柏延,你怎么来了?”晏雪徐徐走向邵柏延。   背后正好是花园落地窗,入冬的秦家花园里照旧是繁花似锦,映衬得少年似乎众花拱月一般。   邵柏延不自觉地站起身迎他,视线扫向他的卡其色修身骑马裤与黑色长筒靴。   晏雪的上衣是随意穿了件宽松的法式小立领衬衣,外面搭着一件松垮的黑色毛衣。   他们念的国际高中,马术是兴趣类目的必修课,学校也会统一定制骑马装。   邵柏延知道晏雪穿骑马装特别飒爽,两条本就笔直的腿,在黑色马靴里会被拉成一条直线,简直是具有一种锋锐的美感。   晏雪每次换了衣服出来,周遭的人总要多看一眼。   “你……你在家里骑马?”   晏雪颔首,他好像没提过家里有马场的事情。   但此时他觉得不能让邵柏延独自面对哥哥,便道:“哥哥,要不我带同学出去走走?”   秦勖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下小猫警惕又可爱的小眼神,“嗯,去吧。”   邵柏延见晏雪一出现,就完全忘了面前这尊大佛,只顾着往上凑:“晏雪,我给你把外套送来,怕你哥哥误会昨天的事情,所以特意来解释的。”   晏雪刚才进来一眼就看到搭在一侧的风衣了。“谢谢。”   他带着邵柏延出去,坐进白色的家用代步小车,带他去马场走走。   邵柏延见他慢条斯理地戴上白色的手套去握住小车方向盘,有些惊讶地道:“你们家原来真的这么大。”   大到去个什么地方,都得用上高尔夫球场同款的果岭代步车。   外界传闻秦家大宅是占据整个半山,豪宅标配的球场、花园、泳池自不必说,关键是风景独一份。   邵柏延父母生意做得很大,家里豪宅不少,可毕竟没有百年的大宅有底蕴。   邵家目前住的房子也是在市区位置,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面积。   他坐在白色小车里,迎着凉风,望一眼晏雪的侧脸:“你哥哥还挺好的啊。我昨天还以为他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晏雪并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有关于哥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想。   邵柏延是他的朋友,也不能。   邵柏延还注意到他昨天和今天的衣服,明显特别宽大,刚才看到他哥哥,才发现可能是同款,又问晏雪,是不是穿了他哥哥的款。   晏雪也没回答,而是绕开话题问:“你爸妈后来没说什么吧?”   “把我臭骂一顿呗。”邵柏延道,“不过昨天那个人拉黑名单,以后休想进我们家的店。”   晏雪都忘了有这么个人,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邵柏延望向马场成片的绿茵,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刚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大片草坪,中间有个建筑在造,但全部围起来了,你知道是在建什么吗?高尔夫球场?”   但是理论上,高尔夫球场的果岭要比那地方更大才行,也不会在这个贵到离谱的地段。   晏雪想起来自己好像问过哥哥一次,他摇头:“我也不清楚。”   两人到马场,邵柏延一下子来了兴趣。   马场一共四匹马,加小矮马图图。   林师傅过来询问情况后,牵了一匹棕马出来。   晏雪则是跨上一匹长辫的漂亮白马,带着邵柏延兜了几圈。   这大半小时里,邵柏延一张帅气的脸上,一直流露着有些幼稚的兴高采烈。   等他坐在自家车里开出去了秦家大宅,都忍不住得意地要跟家里司机炫耀起来。   “晏雪居然请我跟他一起骑马!”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我居然在秦家大宅还骑上马了。”   刚才,晏雪送他,还是两人一同骑马出来的。   司机也是头一回看到豪宅里的马匹可以这么肆意地走动。   开出去很长一段路,邵柏延才想起一件头等重要的事情,“对了,晏雪刚才还同意让我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他得提前准备一套赴宴的礼服。   -   晏雪送了邵柏延上车,慢悠悠地转身去牵马,就看到哥哥站在白马的旁边,遥遥地看来。   远处绿地广阔,浮云悠悠,身材颀长的英俊哥哥,真是叫晏雪赏心悦目。   秦勖问道:“怎么不留你同学吃饭?”   晏雪走过去,心里想,还不是怕哥哥你套话?   什么“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骗小孩的鬼话。   他就说抄作业会把人抄傻,邵柏延那家伙居然完全听不出来。   晏雪随口说:“他父母等他吃饭。”   秦勖推着走到面前的少年上白马:“走吧,天气好,陪哥哥兜一圈,我们就回宅子吃饭。”   晏雪拉住缰绳坐稳,见哥哥要去骑另一匹马,便赶忙弯腰抓住哥哥的手:“哥哥也上来。”   秦勖抬眸:“怎么了,跟哥哥骑马就怕得不敢一个人了?”   口中虽是揶揄,但他心里不免感叹,当年来秦家时还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转眼间,已经是如此俊秀的翩翩少年。   “嗯。”   晏雪理直气壮地点头,“快点!不然要饿了。”   秦勖笑着跨上马,手臂搂住身前纤细的少年,驱使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抬手整了整晏雪肩头搭着的毛衣,“又拿哥哥的衣服?”   晏雪装作吃惊的模样:“是吗?小猫不知道。”   他往后靠近哥哥结实温暖的胸膛,“阿姨放在小猫的衣柜,就是小猫的衣服。”   秦勖以为他冷,心说这衣服也不好好穿,手臂圈紧了。   “跟同学聊什么了?”   晏雪想起刚才邵柏延好奇地问他说,你哥哥平时在家怎么叫你呢?有没有小名之类的。   他撒了谎,说没有。   邵柏延有关于他和哥哥的那些疑问,晏雪一个都不想回答。   那仿佛是一个独属于他私人的世界,他并不准备和人分享任意点滴。   晏雪侧过后脑勺,仰头靠在哥哥肩头,抬着眼睛往后看他:“我同学惊讶了下家里这么有钱吧。”   他天真地眨眨眼。   秦勖笑了,架着马慢慢地往前走。   “那小猫不好奇?”   晏雪摇头,故意用头发挠挠哥哥的脖颈:“养得起小猫的一日三餐就足够了。”   秦勖感受着小猫的亲昵,扯着缰绳轻叹:“按照你每顿筷子戳那三粒米,倒是给哥哥省钱。”   晏雪忍不住嘟囔:“虽然吃得少,可是小猫很健康啊,最近半年都没有感——唔……”   脸被宽大温暖的手掌捂住。   秦勖这两年也跟上一辈似的有了忌讳。   晏雪用脸颊蹭了蹭哥哥的手掌心。   秦勖想起刚才与邵柏延提过的“生日宴”一事,问道:“小猫,明年成人礼,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晏雪垂眸,望着哥哥宽大的手掌,戳戳他的手背。   ——哥哥怎么会这么喜欢为他准备礼物呢?   但是,晏雪在哥哥怀里小幅度地转身,微微抬眸看向哥哥的眼眸,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小猫要的成年礼物……”   他的视线稍稍往下一折,正落在哥哥的薄唇上。 第21章   又一年的初夏。   晏雪顺利地结束升学考试, 以文化课第一的成绩,拿到国内顶级美院的录取通知书,报的是艺术鉴赏专业。   秦勖此前以为小猫会考虑雕刻或者油画、国画, 没想到最后选了艺术鉴赏。   不过他向来在这方面是全力支持的态度,并不会对小猫的选择指手画脚。   晏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 亦收到哥哥送的一套顶层公寓,毗邻美院, 说是为了上学方便。   晏雪却看着崭新的房产证,感觉有些烫手:   哥哥该不会让他大学期间一个人去住公寓吧?   这就是成年的“代价”吗?   为此,晏雪几个晚上没睡好,恨不得永远停留在成年前夕, 永远赖在哥哥的床上。   几日后。   生日宴兼升学宴当日的下午。   衣帽间。   肌肤雪白的少年脱掉睡衣, 套上白色衬衣,细长的手指耐着性子从下往上系扣。   听见房间里有脚步声的时候,少年启唇问:“哥哥?”   “嗯。”   秦勖的声音传进来。   他去了老爷子的书房谈了点事,刚结束上来。   “在换衣服?”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衣帽间探出来, 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哥哥,新衬衣的扣子好难扣,滑不溜丢的。”   软糯的语气,带着撒娇央求的意味, 格外惹人怜爱。   “哥哥帮你。”   秦勖推开衣帽间的门, 就看到蹦跳着扑上来的小猫,习惯性地打开手臂抱住他的双腿。   等手掌贴在滑腻的肌肤上,才发现少年没穿长裤,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挂在他的腰上。   衬衣也没穿好, 秦勖一低头,就看到少年胸膛处, 是一片过分雪白细腻的肌肤。   他把小猫抱到沙发背上坐好,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看着他的黑眸,叮嘱道:“小猫,以后就是大人了,要有分寸。”   说完,捏了下他软嫩的脸颊。   “什么分寸?”   晏雪意外地瞪大无辜的眼睛,仿佛被哥哥嫌弃一般委屈起来,“哥哥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都不会抱小猫了?”   “当然不是。”秦勖揉揉他的黑发。   他不知怎么解释,觉得说那些话生分,便没有多说,只垂眸认真地系起扣子。   衬衣选的是上好的贝扣,小小一枚,每一颗都绝对的大小统一,都泛着珍珠般的温润光泽,贵气又柔和。   秦勖想起之前上学时,小猫早晨赖床,每次到点才爬起来,总恨学校的衬衣扣子多,眯着眼睛,嘟嘟囔囔地发小脾气。   他不免遗憾地想,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可爱时刻了。   晏雪坐在沙发背上,静静地欣赏着哥哥俊美脸庞上流露出来的专注。   哥哥以后会这样对别人吗?   晏雪不敢多做设想,只想成为那个唯一。   秦勖系上所有扣子,一抬眼就看到小猫如宝石般的黑眸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的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笑着问:“怎么了?没适应自己十八岁?”   晏雪忽然伸开手臂抱住哥哥,两条腿熟练地挂在哥哥腰侧。   秦勖怕他摔下来,不得不一只手掌托住他的大腿,一只手护在他后背揉了揉,语气低沉地发出疑问:“嗯?”   晏雪自己从哥哥怀里跳下来:“没事。”低着头走去拿裤子,嘀咕道,“哥哥太好了,小猫很感动。”   秦勖却没听出来这“感动”何在,总觉得他是藏着什么心事,看着他慢慢穿上西装长裤,随后一蹦一蹦地到自己面前。   晏雪双臂吊在哥哥脖颈上:“哥哥,扣子。”   秦勖将意式西装裤的两侧腰部的扣子扣上,随后帮他将外套也穿上。   更衣镜前,秦勖望着身姿笔挺修长、容貌昳丽出众的少年,情绪既欣慰又有些难以描摹的复杂。   往后,他的小猫就要去面对更加复杂的人生,也许再也不需要他在旁啰里啰嗦……   秦勖宽大的手掌按在少年的肩上:“哥哥的小猫,真的是长大了。”   晏雪也看着镜中的哥哥,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场景。   在这十二年间,他早早地学会要选择性地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由此,大脑里多出很多空间来记忆有关于哥哥的点点滴滴。   哥哥呢?会这样做吗?   两人对视良久,秦勖才意识到时间流逝,手掌用力揉了下小猫的肩:“好了,出发吧。”   晏雪转身的时候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在哥哥看过来时,露出甜甜一笑。   -   宴会在一个神秘的地点举行,距离秦家大宅并不远。   晏雪坐车抵达时,才知道是曾经好奇过的那栋长久地处于“施工中”的奇特建筑。   一大片的草地如沙丘般连绵起伏,远远看去,都是一个一个可爱饱满的半圆弧度。   正中央,一栋仿若山脉线条的纯白建筑,如同珍珠般镶嵌在嫩绿的成片草地中。   不同曲面结构的屋顶,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反射出不同强弱、色泽的光芒,熠熠生辉。   在纯澈的蓝色天空下,白色的建筑以柔和的弧度,拥有一种奇特的圣洁与宁静。   晏雪看清建筑全貌的时候,诧异地看向哥哥,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勖问道:“这里怎么样?”   晏雪望着极具艺术气息的建筑,“有点像是美术馆。是吗?宴会在这里举行?”   秦勖揽着他,凑近了轻笑着问:“哥哥是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很有艺术气息。”晏雪笑着说,“而且离家很近,很好。”   秦勖见他眼眸弯弯的模样,也没有多说,揽着他进入建筑的大门。   所有已经抵达的宾客,齐齐朝着一表人才的兄弟俩转身,多的是惊为天人的诧异眼神。   更有些是对晏雪的艳羡,秦家能为收养的孩子举办一场如此声势浩大的生日宴,可见对他的重视堪比秦家子嗣。   晏雪一眼看见熟悉的同学,而负责操持宴会的也是周管家。   他神色微有些惊讶,原来大家早就到了,而没有一个人透露宴会地点在这里。   什么情况啊?   晏雪狐疑地望向哥哥:“哥哥?有事情瞒着我?”   此时,邵柏延等几个同学,也都是穿着一身的正装,笑着走向晏雪。   秦勖抬了抬下巴,示意望着自己的少年:“先跟同学打招呼,哥哥也跟朋友们聊几句。一会儿哥哥带你认识几位长辈。”   “哦。”晏雪并不十分喜欢需要应酬的场合,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得学着哥哥拿出主人家的姿态来。   他稳步走向同学。   “晏雪,生日快乐!”邵柏延第一个道,他昨天深夜已经发过消息,此时看起来比寿星本人更高兴。   其他同学也笑着送上祝福。   晏雪同他们说这话,眼尾余光去找人群中的哥哥。   哥哥在哪里都是风度翩翩,鹤立鸡群,几乎不用费力,就能一眼看到他高挑的身影。   秦勖面前是陈琛、韩静川等发小老友。   陈琛端着香槟杯,望一眼气度矜贵、斯文漂亮的少年,啧啧称奇:“秦家大宅不愧是风水宝地,专养一些钟灵毓秀的漂亮人。”   韩静川上次见晏雪,还是去年年底在会所那次,比较起来,应该是长高了一些,面容沉静而优越,的确是名门贵公子的做派气度。“秦总,过几年该着急给弟弟办婚礼了。”   秦勖想起今天老爷子又催他去见见几个豪门小姐的事情,他冷灰的眼眸,带着几分温度地瞥一眼小猫:“还小,不操心这些。”   大家打趣了几句,随后秦勖带着晏雪认识他母亲许婉云那边的亲友。   许婉云在世时,就爱带着晏雪去许家,后来是秦勖总带着去,家里人都是很喜欢晏雪的。   今天,许家也来了好些长辈,送上厚礼,完全是当做第二个外孙在对待。   秦家这边,除了秦冕之外,堂表亲的叔伯兄弟里,也都来了不少。   若是放在以前,叔叔伯伯里不少长辈,都未必会给这个面子,但如今是秦勖当家。   秦敬入狱后,让秦家众多人了解到秦勖的手腕能力,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后来的不敢有怨言,即便私下里对这个年轻的秦家继承人有诸多想法,但在公开场合,也必须得给秦勖几分薄面。   有心巴结的人,更是早知道秦勖对这个弟弟,远比亲兄弟,携家带口地来送上大礼,愿意为这风光的生日宴增添些热闹。   有眼睛的人也能看到,秦勖是那么隆重而正式为晏雪保驾护航,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个弟弟的重要性。   将来晏雪的路,可谓是要多顺就有多顺。   当然,偌大的宴会上,人员复杂,总有一些不入耳的声音。   晏雪就在去休息室的路上,听见陌生人在讨论他的身世与来路,但他已经不会像是小时候那样在意,面色平静地经过,欣赏他们脸上流露的惊恐至极的神色,内心波澜不惊。   当然,晏雪也无意中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一些事情。   比如,一个很久没有听见的名字“林彬”。   是秦勖公司的两名高层管理,中年人,同秦家的往来密切,以前也给老爷子做事。   一位提到最近在一家公司,偶遇林彬。   晏雪那次度假回来,没有在见过林助理,也从没有问过哥哥有关于林助理的事情。   他难掩好奇,端着香槟上前,彬彬有礼地向两位长辈问好,随后问道:“伯伯,您提到的是我哥哥的助理吗?”   两位长辈态度谦和,其中一人点头:“对。小少爷也认识?”   另一位道,“应当是见过的。林彬在秦总身边也有好几年。”   “是。”晏雪道,“不过这两年没见,是去了别的岗位?”   这位长辈解释道:“不是,是一年多之前跳槽,去了另外的公司,不是秦家的生意。小少爷和林彬是……?”   他不好揣测小少爷和林彬的关系,故而显得有些迟疑。   晏雪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解释:“就是好久没见,听见两位伯伯提到,便关心一下他的去向。哥哥以前总说,林助理精明能干。”   长辈轻叹:“哦哦,原来如此。是啊,挺可惜的,是个人才。”   晏雪寒暄两句,便走向哥哥。   秦勖也远远地看到他和公司的高层聊了两句,意外地问:“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不认为小猫和那两位有共同话题。   晏雪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直地望向哥哥:“听伯伯说林助理一年多之前跳槽。哥哥,是那次度假回来吗?”   秦勖没想到是这件事,颔首:“嗯。”   林彬的话说到那个份上,秦勖再惜才,也不至于把人留在身边。   他不希望在工作上掺和进任何私人感情。   秦勖看向眸光灼灼的少年:“怎么这么看着哥哥?”   晏雪弯起唇角,“哥哥,其实小猫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嗯,问吧。”秦勖从他手里接过香槟杯,不知道是哪里拿的。   他真应该禁止全场侍者给这位今天才成年的小朋友送酒。   璀璨的灯光,照在秦勖的脸上。   晏雪仰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仿佛带着某种热度般,启唇问道:“小猫想知道,哥哥如果恋爱,是会选择男生,还是女生呢?”   毫不设防的秦勖,听清这话时,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周遭的轻声喧闹像是一扫而空,他的眼前只剩下笑意盈盈的少年,一双灼灼的黑眸里藏着热切的期盼。   秦勖动了动唇,正准备回答时,少年故意踮脚凑上前来,双眸似是盛着星辉般闪耀。   晏雪语气软软地快速说:“小猫跟哥哥开玩笑的,哥哥不用回答。”   说完,他转身去找朋友说话。   一时间无言的秦勖,一双晦涩的眼眸始终追着少年翩跹美好的身影。 第22章   邵柏延今日穿了一身英式西装, 挺拔英气,没有枉担“校草”的名号,处处惹眼。   等晏雪走到他身前时, 同学们一哄而散,留他们单独说话。   晏雪疑惑:“你们刚在聊什么?”   “没, 没说什么。”邵柏延看着今日格外矜贵闪耀的少年,意外地有些拘谨, 不似刚才放松。   他瞧见晏雪的手腕空空,连同今天这样的日子,都没有戴手表首饰。   他精心挑选了一块珐琅手表,纯白款, 第一眼相中就觉得适合晏雪的皓白手腕, 不知道会不会讨他的喜欢。   邵柏延胡思乱想一堆,才没头没尾地闲扯起来:“没想到你的生日宴会在这里举办,我刚才听说这里是邀请全世界top5的建筑师工作室来设计,从开启动工到现在花了两三年时间……”   他瞥一眼黑眸沉静的少年, 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他看穿,便赶忙望向别处。   晏雪觉得他今天有点怪异,但也没多想。   他只顺着这话,抬头望向建筑的顶部。   沿着屋脊的是一条长长的透明特制曲面玻璃, 夜晚, 建筑内部的光芒会透过屋脊线散出去;   白天,金色阳光也应该会经过长长的曲面玻璃的折射,洒落下来。   晏雪道:“这里很适合办艺术展。”   “对。”邵柏延认同,“对了,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哥哥送了什么礼物给你?”   晏雪哥哥对他那么重视, 想必礼物一定是异常珍贵。   晏雪抿唇,稍一耸肩:“我也不知道。”   “啊?”邵柏延意外,“那肯定是要晚点送给你。”   晏雪点了点头。   邵柏延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方便轻易说出口,浑身不自在得让晏雪都察觉到。   晏雪问道:“你是要去洗手间吗?在那边,我带你去?”   “不不不。”邵柏延尴尬,“晏雪,我过几天要提前去英国。”   “嗯,我知道。”晏雪已经听他自己和同学提过,提前去适应那边的生活。   邵柏延见他没有特别的表示,很有些失落。“到时候,我请吃饭,你和大家一起来,好吗?”   “好。”   晏雪自然是应允,但见他似乎欲言又止,“我会准备礼物。”   “不是!”邵柏延见他误会,便强调道,“我不是要你送礼物。再说我又不是一去不返,放假还回来过年。”   晏雪点点头,不太明白他这是唱哪一出。   邵柏延踌躇半天,远远地留意到晏雪那位哥哥似乎正望过来,顿时有些委顿,只说:“等到时候吃饭,我再跟你说。”   “好。”   晏雪没有多问,以为是学校的事情。   邵柏延压了压嗓音,问道:“你哥哥好像一直把你当小孩子?”   晏雪对此颇为无奈,“你也发现了?”   邵柏延刚才与同学们说起晏雪哥哥,就有说他管晏雪管得很严格。   还有人打趣,如果有人要追求晏雪,肯定是要过他哥哥那一关。   以邵柏延的角度看,晏雪哥哥这一关,好像是很难过的。   他开玩笑似的问:“那以后你恋爱,他是不是也要过问?”   晏雪同以前一样,不愿意再多说有关于哥哥的事情。   “你呢?你是不是已经恋爱中?”   “啊?”邵柏延震惊,“当然没有,我单身,我……我初恋还在呢。”   十八岁,一米八三的高个子男生,陡然间羞涩起来。   “追你的人不是很多?”晏雪记得他在球场打篮球,送水的女孩子和男孩子都有。   邵柏延仿佛被踩中尾巴一般,炸毛解释:“没有,都是开玩笑的。你别误会。”   晏雪“哦”了一声,“没误会。”   他只是随便找个事儿说,将话题从哥哥身上引开而已。   至于哥哥的礼物,果然不出邵柏延所料。   生日宴进展到切蛋糕仪式,在现场乐队的轻快高雅伴奏中,秦老爷子坐在轮椅中露面,郑重地送上了秦家的礼物。   大家才知晓,原来这栋今天为人好奇的特殊建筑,是秦家的产业,会以“礼物”的形式赠予给今天成年的晏雪。   听到这里的晏雪,都不禁意外地眨了眨眼,看着哥哥。   居然是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为他准备的成年礼物?   此外,秦家专门为晏雪一人,成立一项个人基金和一项艺术基金,以视作对他学业、事业各方各面的支持。   秦老爷子虽然如今不管家,但在很多亲友心中,依旧是秦家最重要的人物,由他来当众送上大礼,才能真正彰显晏雪在秦家的地位。   晏雪很清楚,这些一定都是哥哥的意思。   他能在秦家安然无恙地长大,在家里在学校不受人欺凌,从不低人一等,都是因为哥哥处处都在为他谋划,尽力地为他铺出一条平坦无忧的康庄道路。   等喧闹的宴会结束。   庞大的建筑变成了坐落在旷野之中的寂静所在,似能听见晚风的吟唱。   此时,晏雪被哥哥用一块斯帕蒙住了眼眸,牵着手,走向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哥哥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小猫抬脚,我们要走一段楼梯。”   哥哥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性感,麻酥酥的。   晏雪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往哥哥怀里贴,声调透着怯意:“哥哥抱小猫好不好?”   秦勖垂眸望着被蒙住双眸的少年,神情无辜而懵懂,带着不自知的纯粹与美好。   他的手掌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去,托起他的腿抱在怀中:“别害怕。”   晏雪贴着哥哥的脸:“小猫不怕。”就是想被哥哥抱着。   尽管晏雪什么也看不到,但哥哥有力的臂膀给了他十足十的安全感。   上楼梯时,秦勖感觉到小猫的手指在他颈侧摩挲,稍偏了偏颈侧,任由他捏着玩。   但是那柔软的手指一下子就揉上耳垂。   秦勖踩在台阶上的脚步一顿,带有阻拦意味地沉声唤道:“小猫。”   “哦。”   晏雪的手掌乖乖地搭在哥哥后颈衣领处,拇指按在某个他最喜欢的位置,“哥哥痒了是不是?”   他以前发现的,哥哥挠痒痒不管用,可是每当他去捏哥哥耳垂,就会被制止。   秦勖没做声,踏进屋顶的一地银色月华中去。“我们到了。”   晏雪落地站好,慢慢地扯开蒙住的丝帕,看到了一轮金色的满月。   月光洒在起伏连绵的白色屋顶,他们仿佛就站在一片湖水的中央,波光粼粼,美轮美奂。   晏雪还是不敢相信,仰眸望着哥哥:“这里真的属于小猫了吗?”   他不知道整个建筑花了多少钱,既是顶级设计师创作,再加上有价无市的地段,必然是过亿的手笔。   秦勖这才说出送这份礼物的初衷。   “小猫小时候不是说,等长大想要一个地方,专门摆放你的画、雕刻作品,还有你喜欢的、收藏的艺术品?这里够不够放?”   晏雪感动得嘟嘟嘴,悄悄准备这么久,一句话都不透露,哥哥真是的。   秦勖见他垂下乌黑眼睫,却不言语,月光落在光洁的脸颊上,粉白如樱花花瓣一般的色泽。   他抬起手,以指背轻轻地滑过小猫的脸蛋,“哥哥从进公司开始,就给你开了账户。每个月、每个季度、每一年,哥哥的账户进账多少钱,都会按比例转到你的户头。以后这笔钱,就归你自由取用支配。”   晏雪用力鼓起脸颊,回蹭哥哥的手指:“给小猫买小猫粮吗?又吃不了多少。”   秦勖嘴角露出轻笑,手掌捧住他的脸,拇指指腹摩挲柔软的肌肤:“随小猫欢喜,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晏雪的眼眸弯了弯,直直地望着哥哥:“那小猫用这些钱造一个金屋,把哥哥藏起来,不让人看到,好不好?”   金屋藏“哥哥”。   秦勖看着皎皎明月一般的少年,淡笑着未作任何答复。   这一晚。   夜深人静时分,晏雪等到了哥哥的熟睡。   他侧着身体,转向平躺的哥哥。   在暗淡的夜色里,指尖隔空暧昧地描摹哥哥的侧脸线条,从额头到眉心,再沿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唇上。   晏雪的鼻尖凑过去,靠近哥哥的耳畔,轻轻地嗅着,微抬高的软唇一下子就贴在了哥哥的耳垂上。   秦勖像是有所感知,忽然动了动,侧躺着将身侧的人抱进怀里,下意识地手掌抚了好几下他的后背。   晏雪的脸挨着哥哥的侧脸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唇瓣就能碰到哥哥的唇。   他周身像是着了火,哥哥的胸膛像是在熊熊燃烧一般,灼烫他的肌肤。   晏雪心底里的欲望如藤蔓般,从暗处蠢蠢欲动地伸出了枝丫,跃跃欲试地尝试缠绕上哥哥。   夜色撩人。   少年干涩的唇微微启开,试探性地亲吻在哥哥的唇角,缓缓地移到中央。   只是轻轻一触,少年就不能自已地退开。   他埋头在哥哥的胸膛处,不可遏制地心脏狂跳,手掌心都出了薄汗。   他设想过千万次,却没有预料自己会远比想象中的紧张与悸动。   如果让哥哥知道,是否会像阻止他碰耳垂那样立刻喝止,是否会让他立刻搬出房间,是否会收回所有的包容与在意……   晏雪汲取着哥哥给他的温度,明明如此彷徨不安,却又完全无法抑制地蠢动着,甚至变得越来越贪婪。   他埋头在哥哥怀里,闭上轻颤的眼睫,面色潮红地想象着若是哥哥清醒时抱着自己亲吻,会如何唇舌纠缠……   光是想一想,就能让他的心脏被揪住般酸涩又充满饱胀的请欲,不能自已地将唇贴在哥哥颈侧的肌肤上,以干燥发烫的唇瓣暧昧摩挲。 第23章   邵柏延出国的时间一改再改, 等真的要请客吃饭,已经是晏雪生日后的一个多月。   同学在群里打趣,再不吃饭, 大家人都要走光。   确定时间的那日,邵柏延在群里特意挨个问大家是否有空, 还给晏雪打了电话。   晏雪在忙着布置他的私人美术馆。   接到电话时,他正看着工作人员抬着一尊雕塑进来, 准备拆封。   秦勖聘请了一位专业人员,负责美术馆的日常运作,叫做Terry。   晏雪请Terry帮忙照看一下雕塑,走到一侧回话。   邵柏延简单说了下情况, 又补充道:“你是不是很忙, 一直没在群里说话?”   晏雪是没注意群,解释自己的情况后道:“六点十五是吗?我会过去的。”   邵柏延:“会不会仓促?”   “不会。”晏雪看时间还早,刚好来得及和哥哥说一声。   他挂断电话后,立刻发消息给哥哥。   没想到, 微信刚发出去几秒钟,屏幕就跳出哥哥的通话。   晏雪推开走廊面向户外草地的玻璃门,“哥哥?”   屋檐在绿色的草地上落下一道长长的直线,晏雪抬脚, 试探性地往灼热的阳光中伸过去。   秦勖:“怎么这么临时?”   晏雪乖乖地说:“嗯。那今晚小猫不能陪哥哥吃饭哦~哥哥要好好吃饭。”   秦勖:“几点结束?哥哥去接你。”   “还不知道, 可能会比较晚?如果他们闹得晚,我尽量早点走。”晏雪亲昵地轻声说,“哥哥不用接小猫啦~小猫自己回家。”   公司。   秦勖看了眼今晚的行程,八点有一场艺术品拍卖会, 本来打算给小猫一个惊喜,带他去挑挑画作。   他听到小猫柔软可爱的语调, 便道:“嗯,到时候发个定位给哥哥。”   “好哦。”   秦勖等小猫先挂断,才放下手机,联系办公室外的助理。“Amy,取消今晚的拍卖会行程。”   顿了顿,还不等Amy回答,秦勖又道:“算了,不用取消,改为我单人行程。”   Amy确认道:“好的,秦先生。餐厅也改为单人,对吧?”   秦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上的白瓷纸镇上,“嗯”了一声。   Amy合门离开时,正看到秦先生把玩起那枚小纸镇。   她是继林彬后,负责秦先生一部分私人行程,工作也有近两年时间,对于秦家的情况自然有所了解。   显然,今晚是秦先生落单了。   只是一个如此小的更改,Amy都感觉出秦先生眼神里微妙的落寞,足以可见家里小少爷的影响力。   秦勖把玩着手里的纸镇。   这是晏雪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温润如玉,通体雪白,圆柱的上方手柄处是两只小猫耳,可爱灵巧。   秦勖几乎从未真的用来压纸张,放于办公桌上,更像是当做一种长久的陪伴。   -   邵柏延在CBD地段,定了一家酒店吃饭。   晏雪坐家中车抵达酒店门外,就看到邵柏延亲自来开车。   他打趣:“你今晚要当酒店门童?”   邵柏延松快一笑:“时间一直在改,你们也没骂我,给你们赔罪。”   话是这么说,但邵柏延接到了晏雪,就带着他坐进电梯上楼,并不是真的挨个等同学们到。   邵柏延除了学习着实一般,其他样样出挑,人缘自然是很好,每一次聚餐,都是满堂热闹。   晏雪被安排在邵柏延的座位旁边,安静地吃饭,听大家插科打诨,偶尔问到自己,才说一两句。   一顿饭,宾主尽欢。   有几个同学说起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当有人说起下一次人这么齐全地聚餐,可能要等邵柏延从英国回来再组织,好几个感性的同学都热泪盈眶了。   情绪烘托下,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酒。   晏雪除外。   他不想哥哥担心,所以一直在喝饮料。   到晚上九点多,晏雪感觉可以走时,邵柏延却请他留一留。   他说:“晏雪,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晏雪以为他司机没在等,已经开始盘算让司机绕路先送他回去。   等曲终人散。   喝了酒的邵柏延,脸色有点红。   他的五官是偏向于粗犷类型的帅气,不算精致,但整体身形高大,俊朗阳光,属于是典型的校园高中生们会追捧的开朗校草。   此刻,邵柏延坐在椅子上,瞧着晏雪,喝了酒,眼下都有点泛红。   晏雪请侍应生送来一杯解酒茶,送到后,提醒他:“你先喝了茶,我们再走。”   他担心万一邵柏延忽然醉酒,他一个人可撑不住他。   邵柏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味道有点难以描述,但解渴。   “晏雪。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   晏雪的手搭在手机上,意外地挑眉看向他。   包厢的顶灯悬挂着细细的灯串,故而光芒四散下来,落在晏雪的眼眸上,简直像是钻石的火彩一般明亮夺目。   邵柏延觉得口渴,又去拿水喝,可是杯子里没了。   晏雪的手指挑起小茶壶,慢条斯理地斟茶。   邵柏延喝完,后背往后砸似的靠向椅背,青涩又莽撞地追问:“晏雪,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之前一直想知道家里人是怎么称呼晏雪。   他几次看到晏雪哥哥,总觉得他应该对晏雪有个小名/昵称之类的,可是偏偏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所以,每次,邵柏延都只能生硬地喊他的全名。   晏雪如实道:“很不错,像太阳,热闹,鲜活,很多人都愿意围着你转。”   邵柏延听他平静地语气,莫名难过起来,觉得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为什么他从不主动围着自己转?   在邵柏延的心里,晏雪才是那个别人想围上去而没有机会的宇宙中心。   晏雪温润的黑眸里露出些许疑惑:“还不回去?”   要在这里坐而论道,探讨人生?   他看了眼空桌子,尽管侍应生已经撤走所有的残羹,也开了换气,但空气里依旧浮游着酒气与菜气,并不十分好闻。   他的视线转回邵柏延的脸上,尤其是注意到他似乎在看自己的眼神,警钟忽而敲响。   邵柏延记得学校里同学们告白都很简单啊,为什么到他这里会这么难以启齿,难道是因为对象是晏雪的缘故吗?   在他犹豫着即将开口时,晏雪缓缓道:“柏延,你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算一算,我们认识正好十年。”   从他八岁进入小学部开始,到现在十八岁毕业。   邵柏延瞳眸凝滞了一瞬,尴尬地低头:“是啊。”   所以,只能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晏雪没有踌躇,起身道:“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邵柏延垂头丧气地起来,像是一条突然淋了阵雨的大金毛:“不用,家里有车在等。”   晏雪没再说什么,点了下头,同他一起走出去。   电梯里很安静,邵柏延没话找话地问起他接下去的安排,“是要搬到学校附近,还是住校?”   他不觉得晏雪会适应学校的寝室生活,他天生有一种独来独往的气质。   他猜测,晏雪哥哥应该已经为他在学校旁边准备了公寓。   晏雪如实道:“还没有想好,入学后看学校的课程再定。”   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拖延症晚期的鸵鸟。   电梯下到其他楼层,有几个男女站进来,第一时间都看到气质卓然的少年,不免以一种暧昧而特别的眼神扫向另一人。   邵柏延意识到,他们可能误会自己和晏雪是情侣。   他微妙而苦涩地想,可能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假装一下吧。   但他看到了晏雪视线的放空,仿佛浑不在意任何人。   邵柏延不禁想,究竟谁有如此幸运,能够入晏雪的法眼,成为他眼里心里的那个人?   晏雪的手机震动,取出发现是哥哥的消息。   【我在酒店外,出来的时候联系我】   邵柏延见他的动作,轻声问:“你哥哥催你了?”   “嗯。”晏雪迅速按灭屏幕,“来接我回家。”   邵柏延没来由地想起同学的话,在踏出电梯的时候,转述给他听:“上次你生日宴,他们说,你哥哥好像总把你当女孩子管着。”   晏雪脚步一顿,抬眼时,视线顷刻间带着不自知的几分锋利,强调道:“没有。哥哥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孩子。”   邵柏延当即以为冒犯了晏雪,连忙道歉:“我不是说你像女孩子的意思。”   晏雪继续往前走,“没关系。”   他从小到大听说过无数人说他像女孩子,包括……哥哥。   所以,他不是很在意。   只是晏雪从不希望别人误会哥哥,或者,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玩笑。   邵柏延察觉到晏雪忽然冷下来,意识到自己失言,在他踏出去的时候,绕到他前方,郑重其事地道歉:“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晏雪已经看到酒店外停着的黑色宾利,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似乎感受到哥哥在望向自己。   他对邵柏延点了点头:“不会放在心里,没事。你喝了酒,早点回去休息。”   他担心邵柏延继续纠结这个小问题,便难得抬手,主动推他去自家车里。   酒店的经理帮忙拉车门,晏雪特意看着邵柏延坐进车里后,对拉下车窗的司机道:“陈叔,柏延喝了酒,麻烦你回去路上多留心。”   这位是常接送邵柏延的司机,晏雪也熟悉。   “好。”司机是很喜欢晏雪的,每次见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丝毫没有一般少爷们的习气。他忙不迭和善地点头答应。   邵柏延在后排,探出头:“那你快上车回去吧,真的不要把我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晏雪颔首,目送他车子开远,才转身,便看到哥哥站在黑色轿车后门处,单手打开车门,目光紧紧地望来。   他脚步一轻,却不敢在外面太过放肆,而是按照正常步调走过去。   酒店的经理在看到秦先生的车时,一开始以为是来酒店吃饭,上前一问司机,才知道只是来等人。   他从车外隐约望了一眼,深深感慨,秦先生不仅仅是年轻有为,在城中的整个名流圈子里,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他一直都在观察,想看看能叫秦先生在外面坐等的人,又会是何等人物。   到方才,经理看到秦先生亲自推开车门,下车后,视线似乎是一下子就落在那名样貌出色的少年身影上,才猛的意识到,这位被邵家少爷特意等着迎进去的,竟然是秦家鲜少露面的小少爷。   经理懊恼,自己这就叫做“有眼不识金镶玉”。   他顺着秦先生,望一眼小少爷,只心下想:这雪白俊美的脸,任由谁看了一眼,都难忘记。   他亦发现,秦先生的高冷姿态与强大气场,在少年走上前的刹那,奇妙地温和下来,仿佛是撤掉所有对他人竖立的所有冰冷屏障,只将温柔留给少年。   -   晏雪在哥哥的保护下钻进车里:“哥哥等很久了吗?”   秦勖拉上车门,略一摇头。   车子启动,绕出酒店外的喷泉。   秦勖修长手掌,始终搭在扶手的控制区域,视线扫过主驾的后视镜。   晏雪眼明手快,更快地按住他这一侧的控制按钮。   前后排的隔音板缓缓升起。   晏雪等到刚升到只剩下一条缝隙时,笑着跨上哥哥的长腿,双臂圈住哥哥,亲昵地在他颈侧蹭了蹭,轻声道:“哥哥,晚上和爷爷一起吃饭的吗?”   秦勖后背靠在椅背上,左手臂松松地揽在他的后腰处,“小猫还记得关心哥哥?”   “当然啊。”晏雪嘟囔,“哥哥生气了哦?”   秦勖右手捏了下软白的脸蛋:“去拍卖会,帮你买了一幅画,回家看看喜不喜欢。”   “真的?”晏雪在哥哥腿上都要蹦起来,随后看着哥哥深邃的眉眼与沉默的神色,更有负罪感,“对不起哥哥,都没有陪哥哥去拍卖会。”   他的额角靠过去,蹭在哥哥棱角分明的脸侧,撒娇般讨饶,“哥哥不要伤心好不好?这几天,小猫每天陪哥哥吃饭!一天吃三次。”   秦勖感受着怀里微沉的分量,捏捏他的耳尖:“哥哥去公司上班,小猫也去?”   “嗯!中午去找哥哥,可以吗?”晏雪抬起脸,含着水光的眼眸巴巴地凝望着,唇齿间黏黏糊糊地唤,“哥哥~哥哥~可以的是不是?”   仿佛秦勖不答应他,反而是莫大的罪责。   秦勖心都化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   不过,想起刚才的事情,他的左手上移,覆在小猫的后颈揉了揉:“刚才在酒店门口,同学说什么了?”   方才,邵柏延突然绕上前,挡在小猫身前的动作,秦勖看得直皱眉。   晏雪都快忘了,这才想起来,侧身靠在哥哥肩头:“没事,邵柏延要出国,聊了两句。”   秦勖的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有关于邵柏延与怀里的小猫。   晏雪不等哥哥开口,主动问道:“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跟我告白,哥哥觉得我可以答应恋爱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起脸,留心着哥哥的眼神。   秦勖想到邵柏延与小猫的可能,本就神色复杂,此时被他透彻清亮的眼眸望着,一时间默然。   晏雪眨眨眼,紧张地等着。   秦勖缓慢的,一字一顿地道:“小猫现在已经长大了,恋爱,是小猫的自由。哥哥不会干涉,如果小猫喜欢对方。”   他没来由地觉得今天的领结可能打得太紧,桎梏得几乎呼吸艰涩。   “哦。”   晏雪鼓了鼓脸,重新靠回去,   ——哥哥,这可不是小猫想听的答案哦。   或许是后排狭窄,空气稀薄,也或许是晏雪压在了秦勖的左侧胸膛,他感觉到一丝难言的闷热。   他抬手,按下一半车窗玻璃。   夜晚热气与五彩的霓虹争先恐后地涌入。   秦勖垂下眼帘,驳杂斑斓的光落在晏雪雪白干净的脸上,似染上一片妖异迷人的艳光。   此时,晏雪的脑海中转着哥哥的话,像不满意、气不过似的,忽而抬头凑到哥哥的耳后,紧紧贴上去,张嘴啃了一口。   秦勖也不知道他的小猫在发什么小脾气,但肌肤上微微的刺痛,恰好微妙地安抚住他升起的烦躁。   潮热的晚风,秦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用下颌蹭了下小猫柔软的脸颊。 第24章   大学即将开始。   晏雪却还没有做好进入学校的准备,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不太可能每晚回大宅。   哥哥虽然从未提过一句,但之前送的那套公寓, 意思已经很明显。   晏雪烦躁地丢下手里的画笔,从书房里走出来。   卧房安安静静。   哥哥刚才同他说了一声后就先去洗漱。   远处起居室的沙发上, 藏蓝的男士西装随意地披在扶手上。   晏雪走过去把自己摔进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扯过西装蒙在头顶, 随后孩子气地蜷缩起两条腿,将自己完全笼在溢满哥哥气息的外套里。   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强烈到让他有一丝迷乱,情难自禁地深深吸气, 怀里紧紧地抱住一只袖子, 仿佛是抱住哥哥的手臂。   昏昏沉沉中,晏雪几乎要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洗手间的门被从里打开,刚洗完澡的秦勖, 微湿的发梢落在眉尾,显得浓眉越发锋利。   他走去小书房敲门,没听见声音,推开门也没见到人。   “小猫?”   秦勖唤了一声, 没听见回应, 环顾卧室,才注意到沙发上团着的少年。   深色的西装下,半只雪白的脚掌露在衣摆处,小巧秀气。   秦勖快速收回视线, 弯腰掀开西装领,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 压低了嗓音:“小猫?”   “唔……”晏雪倦懒地醒来,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往哥哥肩膀抱去。   秦勖顺势把人揽起来:“简单洗漱下,就睡了。”   晏雪半睡半醒地耷拉着脑袋,靠在哥哥肩上,语调软糯黏糊,半拖着:“哦……”   滑下去一只柔白的脚,在沙发边缘扫荡来扫荡去。   沙发前压根没有拖鞋,不知道又丢到哪里。   脚掌不小心扫过秦勖的小腿:“又不好好穿鞋。”   晏雪半闭着眼,听见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严肃,嘟囔着道:“秦冒力快点抱小猫去洗漱~好困哦~”   他打着哈欠,在哥哥臂弯见转转脸,藏起半张脸,避开灯光。   秦勖垂眸,无奈地抱起这只小懒猫去洗手间。   晏雪困得站都站不稳,只感觉洗手间的灯光更刺眼,晕晕乎乎地往哥哥肩上借力。   秦勖的手臂绕过他纤薄的后背,挤了牙膏递到嘴边去。   谁知道小猫的手抱在了他的腰上,只张开嘴,嘟嘟囔囔地央求起来。   “哥哥帮小猫刷牙。”   秦勖没奈何,“张嘴。”   粉嫩的唇瓣乖觉地启开,隐约可见柔软湿润的舌尖。   秦勖无意识地皱眉,将白色牙刷轻轻地抵在贝齿上,慢慢地来回刷动。   “疼了就告诉哥哥。”   “唔。”晏雪依旧懒得动,一副任由哥哥控制的柔软温驯模样,还会在牙刷往旁侧刷时将双唇张得更大一些。   秦勖转开视线,停下动作。   晏雪疑惑地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向哥哥:“嗯?”   秦勖淡声道:“会呛着,自己刷。”   说完就将牙刷塞进他手里,同时去将水杯端起来。   “哦。”晏雪见哥哥冷冷淡淡的,嘟嘟嘴,只能自己捏着牙刷,低头漱口。   秦勖见他不清醒,身体还摇摇晃晃,便一直用手臂护着没动,只是往镜子里看去时,就看到了雪白滑腻的后颈。   他的手抬起来,习惯性地想去揉揉,结果触电般收回,按在温凉的白色大理石台面边缘。   “今天忙什么了?现在就这么困?”   晏雪仰起头,喊着一口清水,“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看着镜中哥哥的眼睛,懵懵地摇头,清纯又呆萌。   刷完牙洗过脸,晏雪清醒不少。   沁凉的水珠顺着额角往下落,滑过带着钩子一般的眼尾,再顺着饱满的脸颊滚到了红润润的唇上……   秦勖转身:“洗个澡就睡吧。”   晏雪急急忙忙地拽住哥哥浴袍的腰带,整个人往前倒向哥哥后背,腻腻歪歪地撒娇:“哥哥~小猫好困啊~哥哥帮小猫洗好不好?”   秦勖的后背传来少年覆上的热度,耳中是甜蜜如软糖般的嗓音。   他握住圈在腰上的手腕,慢慢拉开。   晏雪以为哥哥答应了,在哥哥转身的瞬间,眉眼弯了弯,充满期待地看着哥哥。   秦勖揉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乖,小猫长大了,自己洗澡。”   说完,秦勖走出洗手间的门。   晏雪留在原地,龇牙。   ——无情的秦冒力!   秦勖踏出洗手间的瞬间,周身的燥热得以缓解,走向大床的几步路里,耳中响起老爷子说过几次的话。   “晏雪十八岁了,你也快三十,兄弟俩再同吃同住的,像话吗?”   秦勖掐了掐眉心,视线停留在小猫的卡通枕上,脑海中却反复出现一些不该被记忆的画面。   老爷子是对的,小猫长大了,是不该再同吃同住。   秦勖正要掀被子,却隐约听见一声“哎呀”。   他松了手,第一时间转身迈向洗手间,推门进去:“小猫?”   淋浴间外,□□的少年,周身肌肤莹白。   湿漉漉的黑发遮挡住眉眼,红唇弯起,笑得狡黠,“哥哥不放心小猫是不是?”   秦勖皱眉,忍不住冷下声,轻斥:“别胡闹。”   见哥哥已经转身要离开,晏雪赶忙扶住淋浴间的门,再次假装摔倒地轻声惊呼。   秦勖没辙,只能再转回去,见他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不要骗哥哥。”   晏雪望着哥哥的眼眸,嘟起唇,粉软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却将哥哥拉进淋浴间里。   潮湿氤氲的空间,秦勖的额角沁出热汗,浴袍也已经半湿,黏在皮肤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只能快速打开淋浴冲刷少年的身体,视线始终停留在少年的脸上,不往下移动哪怕一寸。   晏雪幼稚地在水中转了个圈,忍不住一只手去拉哥哥湿掉的浴袍,但被哥哥宽大的手掌强势地移开了。   他嘟嘟嘴,站定后不再乱动,只是望向哥哥的视线,越发大胆而莽撞,眼神炙热得不加掩饰。   在急促的流水声中,秦勖的手掌盖在小猫的眼睛上,“别乱看。”   晏雪的鼻尖往上顶了顶,蹭过哥哥的掌心。“秦冒力,真小气。”   冲过澡。   秦勖扯起一块大浴巾盖在晏雪的脑袋上。   不等晏雪去抓开浴巾,整个人被抱起,而后被抱进衣帽间,最后被丢在沙发里。   他气鼓鼓地坐起来,就看到哥哥拿了睡衣和内裤丢来,他伸长胳膊接住,从沙发里跳起来穿。   秦勖都来不及转身,就见他两条长腿摆动。   膝盖、手肘等关节处,连同手指尖、脚尖,耳尖全都是被热气熏成了嫩粉的色泽。   他转身往外走。   “哥哥不换衣服?不是湿了吗?”   晏雪疑惑地问,套上白色的贴身睡衣后,往前跑了一步扑在哥哥后背上,脑袋凑到哥哥肩头去,两条长腿已经熟练地架在哥哥腰侧。   秦勖习惯性地反手去托他,掌心触及温热细腻的肌肤,已经不知道多少次。   “怎么不穿睡裤?”   晏雪理直气壮地道:“睡觉了,不想穿。”   脑袋往前探,手指扯开哥哥湿掉的衣襟,胸膛的肌肉线条格外鲜明。   秦勖按住小猫乱动的手,“嗯,一会儿就换。”   他觉得有必要和小猫谈一谈。   有关于分房休息的事情。   几分钟后。   晏雪窝在被子里,等哥哥换上睡衣进被子时,像平常一般扑上去抱住哥哥的腰。   秦勖平躺着,凸起的喉结有力地滚了滚,不太确定自己即将要说的话,究竟会引起小猫什么反应。   但他还是忍不住以手掌抚过小猫的手臂后背,把人抱紧:“小猫,哥哥想跟你谈谈。”   “什么?”晏雪意外的从哥哥胸膛处,仰起脑袋,疑惑地眨眨眼,眼神无辜而单纯。   秦勖直视这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干涩的唇说不出一个字。   “嗯嗯?”晏雪嘟嘴,“哥哥要跟小猫谈什么?”   秦勖缓缓道:“小猫,你如今长大了,哥哥想,你得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晏雪望着哥哥冷灰的眼眸,柔软殷红的唇瓣抿了又抿,仿佛受尽委屈却要强逼自己咽下去一般。   他一语未发,慢慢地蹭到另一侧去,脸靠在自己的熊猫枕头上,嗓音清清冷冷地道:“嗯,小猫知道了。哥哥关灯吧,小猫困了。”   顷刻间,秦勖的心仿佛被人撕裂,侧身靠过去,手臂搭在小猫的手臂上把人抱进怀中。   他以为,小猫会委屈,会难过,甚至会对着他哭诉,或者通过撒娇来让哥哥不要这么做。   然而,秦勖唯独没想到小猫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不忍心地亲吻小猫的头发:“小猫?你……”   晏雪闭着眼,眼眶泛红:“哥哥不用担心。就像是哥哥说的,小猫长大了,小猫不应该在黏着哥哥一起睡觉,这是不对的,小猫知道。”   尾音带着让人心疼的呜咽。   这些话,实在是过于理智。   秦勖却觉得像是一根根针扎进自己的软肋上,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收回这个想法。   “小猫,哥哥只是觉得……”   晏雪动了动,带着几分惊诧地反问:“哥哥难道是想小猫今晚就搬出房间吗?”   他挣扎着要起床,却被哥哥强势地抱紧。   秦勖喉间发涩,像是不希望再继续讨论下去,快速道:“当然不是今晚。等过几天周管家将房间准备好。好了,小猫,睡吧。”   他立刻按灭灯光,屋子刹那一片漆黑。   晏雪冷静下来,感受到哥哥牢牢圈在腰上的手臂,以及刚才为了控制住自己,挤进他□□的有力长腿。   ——所以哥哥到底是希望自己搬出去,还是不搬出去呢? 第25章   晏雪的疑问, 在隔天迎来最终答案。   哥哥是真的铁了心要跟他“分房”。   吃早饭时,晏雪喝着牛奶在看美术馆Terry发来的消息,他听见哥哥唤了自己一声。   “嗯?”   晏雪眨眨眼。   秦勖放下咖啡杯:“今天让周叔给你选一间房。”   晏雪再次不确定地眨眨眼, 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   此时的哥哥, 很显然,与晚上时迥然不同。   他坐在家中主位上, 俨然是一家之主的姿态,望向自己的眼神也透着说一不二的威严。   晏雪蹙了蹙眉心。   阿姨端着晏雪爱吃的小点心送到桌上。   秦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过去,等阿姨离开,便安抚道:“小猫, 听哥哥的话。”   晏雪望着阿姨的脚后跟, 所以哥哥是怕家里的阿姨们背后嚼舌根?   还是……他有些惊讶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哥哥已经发现他半夜时不时的偷亲?   晏雪捏起小包子,慢慢地咬住,轻轻问:“哥哥是为了小猫好吗?”   秦勖没有作答,只是再给他添了点温热的牛奶。   “那好吧。”晏雪乖乖地答应下来, “如果小猫不听话,哥哥就不喜欢小猫了。”   秦勖下意识地抗拒这个说法,当下便道:“不会,任何情况, 哥哥都不会不喜欢小猫。”   这回, 轮到晏雪没做声,安静地吃早饭。   秦勖见小猫这么快答应,甚至没有像昨晚那样语气委屈,仿佛是已经欣然接受这个事实。   他心里那杆天平, 却还在暴风雨中疯狂摇摆,最后心狠地叫来周管家, 将事情交代下去。   周管家没太大的反应,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等秦勖起身要出门,却见小猫跟往常不同,并没有站起来要送自己的意思。   他在桌边站了站,若有所思。   晏雪啃着小包子,眨眨眼:“哥哥没吃饱吗?”   天真无暇。   秦勖摇头,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没见他躲,才道:“小猫胃口好,再多吃一个。”   “会的哦。”晏雪弯了弯眉眼,目送哥哥走出去。   秦勖在接阿姨递来的西装外套时,眼尾都忍不住往走廊处留意。   的确是没来送他。   在闹情绪。   秦勖明白,这种时候得哄。   可偏偏这件事,他既然以“兄长”自居,必不能让步。   踏出门廊到上车,连阿姨都看出来,今天大少爷似乎是迟疑的,仿佛心里挂着大事,走路都不够爽利。   其实阿姨没看到,车子朝着大门开出去时,她们的大少爷还在留意后视镜,结果并无小猫的踪影。   -   吃过早饭,周管家端了一壶茶,“新送来的雀舌,昨天老爷子还提说,小少爷有时间尝尝。”   茶壶里是青青嫩嫩的茶叶,晏雪抬手稍稍一扇,就嗅到一股子香气。   “有股幽香。”   周管家淡笑,老爷子看人准,小少爷的确是有品茗写字绘画的气质,随便做个动作,都雅致得赏心悦目。   “小少爷,大宅二楼三楼的房间,你看,喜欢哪个朝向?需要亲自去选吗?”   晏雪头也没抬,指着客厅外一个方向,“我看左边偏宅的二楼挺好,以前我在那边上课学习,书房都有,也就不用另外准备。”   “这……”   秦家拢共就三个人,总不至于还要分出去一个人,住在偏宅。   周管家拿不定主意。   晏雪抿着茶水,抬起脸庞,望着他:“周叔,哥哥既然说房间任由我选,偏宅他不会不同意。还是我打电话,同他要?”   这话说的过于见外。   如果真的要他打这通电话,就等于默认周管家不认同他这个小少爷也是家里的一份子。   周管家自然不可能这么想,连忙道:“不用,我现在就去准备。”   晏雪今天也没心情去美术馆,说完这件事,就去书房见老爷子。   秦老爷子在看棋谱。   他如今既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也不过问家里的事情,纯当自己是退休的老人家。   不管秦家大宅分崩离析到何种程度,秦老爷子依旧是巍然不动。   晏雪深知,原生家庭是一个人第一课,父母就是人生导师,好与不好,全凭老天爷的高兴。   他倒好,从原生家庭到舅舅家再到秦家,课程是三段式不说,导师都平白比一般孩子多上好几位。   其中,秦老爷子就是异常重要的一位。   所以,当老爷子让他抄经书时,晏雪乖觉地研墨,坐在桌边,一心一意地抄起楞严经的第二卷 。   秦老爷子的眼眸偶尔从棋谱上抬起来,扫一眼专注的少年。   半晌,他才开口问:“你哥哥有没有提过结婚的事情?”   晏雪手里的毛笔一顿,手腕有着肌肉反应,提得足够快,没有乱了墨迹。“没有。”   他沉住气,丝毫不乱地往下写,“哥哥有女朋友了?”   秦老爷子是细细看着他的,见他没什么反应,一双深沉的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让他去见女孩子,没去。你帮爷爷催催他?”   “哦。”   晏雪想,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哥哥才赶着他一个人睡去?   眼前的经书,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横竖撇捺不管怎么写,都像是给他上枷锁,似要把他活活钉死。   但他仍旧抄得规规矩矩,小楷字体,漂亮工整,拿出去装裱都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等他抄完离开,秦老爷子欣赏了一番,心中隐隐想着,这兄弟俩可别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   -   到傍晚。   秦勖不放心,还是联系了周管家,得知正指挥阿姨们收拾房间。   周管家:“大少爷您放心,小少爷自己选的房间。”   秦勖靠在椅背中皱眉,周管家这语气,居然还透着点喜气。   这事儿难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秦勖心中不快,看什么都不顺眼,但也知跟旁人无关,只暗自顺了顺气:“是吗?”   中间停顿几秒,才问,“小少爷呢?”   周管家:“小少爷下午刚去美术馆,说是晚上也不回家吃饭。”   秦勖看一眼时间:“去哪里吃?”   周管家语气迟疑:“这,我也不知道。大少爷要不您问问小少爷?”   他这管家,管的是家里的一日三餐,也管不到外面的事情。   “嗯。”   秦勖也没有继续为难老管家,思前想后,发了条消息出去。   结果,愣是等到下班的点,才回复消息。   中间有几次,秦勖都想打电话过去,又生怕小猫撒娇央求他说房间的事情,生生按下冲动。   等消息跳出来,秦勖立刻点开。   乖小猫:【小猫跟Terry一起吃晚饭,哥哥记得好好吃饭哦~】   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仿佛今天搬房间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秦勖掐着眉心,思绪反复,脸色奇差。   Amy下班前,照例来询问秦先生是否还有其他安排,但刚踏进办公室,就感觉这位平日就高冷的年轻总裁,此刻似乎化身阴晴不定的暴君,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两年来,谈几亿的项目,Amy都没见过秦先生露出这种神色。   是谁?   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搅得秦先生如此心神不宁?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秦勖平静下来,冷灰的眼眸恢复到Amy最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帮我定个晚餐。”   一般这话的意思是,老板要加班了。   Amy领命,在下班前将最后一件是办好。   但她疑惑的是,今天有什么事情需要秦先生加班?回家路上,她一直都没想明白。   秦勖在办公室吃过晚餐,忙了会儿公事,接到韩静川的电话,邀他去喝酒。   “哪里?”   韩静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秦总竟然如此痛快地答应赴约,“你……今天不用陪弟弟了?”   “在公司。”   秦勖言简意赅地道,得了地址,便让司机在楼下等。   半小时后,秦勖抵达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酒廊。   韩静川从法国运了一批酒回来,邀他们几个发小兄弟来品酒。   陈琛已经先喝上,摇着干白酒杯,打趣:“我们本来以为这么临时的邀约,秦总你肯定不来了。”   秦勖拧了拧脖子,扯开领结,坐进沙发里。   韩静川新近找了个小女友,递过去酒杯时,玩笑道:“秦总这拽领带的模样,可有点性感啊?最讨小姑娘欢心了。”   秦勖皱眉,从他手里接过,没接话茬,仰头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有问题。”   陈琛来了劲,坐起身看他。   秦勖意兴阑珊,手臂慵懒地搭在沙发背上,斜睨他:“这么看我干什么?”   陈琛笑了:“秦总你不对劲,瞒着我们兄弟几个,偷偷失恋了?”   大家都瞧着秦勖。   韩静川倒酒的同时,笑着问:“秦总,总算开荤了?”   秦勖懒得搭理这些废话,脖颈往后仰在沙发背上。   房间里低调华丽的暗光落在他脖颈上,凸起的鲜明喉结动了动,无奈地道:“别瞎猜了,我从公司过来的。”   陈琛用力一点头:“没错,这症状是失恋了。”   秦勖:“……”   韩静川拍秦勖大腿,又递给他酒杯。   秦勖微微抬头,懒洋洋地望着酒杯里淡金色的酒液,再次一饮而尽,食之无味。   寒暄两句,大家聊起别的事。   陈琛提到:“阿勖,你那个堂弟,好像又有点新鲜新闻。”   说的是秦冕。   秦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美国那边的人会定期给他消息。   他深邃的眉眼,看向陈琛:“你听到什么了?”   陈琛将听说的事情一说,大概是秦冕原本要跟一个韩国财阀的小女儿结婚,结果那小女儿被家里父母从美国给带回韩国。   秦冕这桩事情八成是黄了。   韩静川叹气:“你这堂弟,还好没在国内,否则也得经常捅娄子找麻烦。”   另一位朋友说了句:“那还是阿勖家里的弟弟好,到底是自己手把手养出来的。”   “手把手养出来”这几个字,像是重重的锤子砸在秦勖的耳朵上,疼得见血。   提到了晏雪,陈琛就问:“你今天怎么没陪着弟弟吃饭?”   秦勖了无兴致地解释:“公司有点忙。”   也不知道家里搬得怎么样,总不至于把他房间一次性给搬空?   这十二年来,小猫的东西陆陆续续地加进房里,摆得处处都是。   就才整理一下午,也不至于全部都取走。   秦勖稍觉安心,正听朋友几个说想换个地儿,打两圈麻将,他还没开口说去不去,就接到家里电话。   是周管家打来的。“大少爷,您几时到家?”   “怎么说?”秦勖难得听周管家这般着急的声音,不免稍加留神,“小少爷怎么了?”   旁边在开玩笑说话的几人,听见他这话,便也安静下来。   随后,秦勖起身,走到酒廊的落地窗边去。   繁华夜景,灯光混杂。   周管家说话声简直是嘈嘈切切一堆乱,往秦勖耳朵里砸玉珠子似的。   “本来小少爷已经回房间休息了,结果,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让我立刻去找个……找个……”   落地窗外是夜空,玻璃上印着秦勖的脸,铁青。   “找个什么?”   周管家支支吾吾地道:“找个跟……跟大少爷一模一样身高体型的保镖,说是,说是……要晚上抱着睡才好。”   这话简直是荒唐,胡闹。   但秦勖没有评价这事儿,只冷冷地说:“先稳住小少爷,我现在立刻回来,二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他一阵龙卷风似的往外走,“各位,家里有点事,我回去了,回头我请。”   陈琛等人虽也面面相觑,但立刻知道——指定是家里小少爷出事情了。   那必然不用留秦总,留也留不住。   等人走了一分钟,大家才注意到他西装外套还留在沙发这儿。   韩静川赶紧让酒廊的经理送外套下去:“阿勖真是,一碰到他弟弟的事情,人都变了一个似的。”   “关心则乱嘛。”陈琛叹气:“秦家这情形,阿勖有个弟弟能操心也是好事。”   这话说的极是,其他人作为秦勖从小的好友也深以为然。   -   秦勖从车里下来,周管家在门廊处迎上去,要带着人往外走。   秦勖看了看主宅大门口,语气有些冷地问:“周叔,这是去哪儿?”   周管家这才想起来,赶忙解释:“大少爷,小少爷没跟您说吗?他选了偏宅的房间。”   秦勖怒极反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周叔你都不跟我知会一声?”   周管家也是慌了。   他知道大少爷不会苛责他们这些底下人,但有时办事不妥当,的确是也是有气压着。   现在这话这语气,就明白这是气着了。   周管家也感觉不妥:“大少爷,是我疏忽了。”   秦勖抬头往偏宅看过去,就见二层朝西南的套房开着灯:“那间是吧?我去吧。”   “好,好。”周管家也不敢跟着去,怕两位少爷万一吵起来,有外人在也不合适。   他便在主宅门廊下,垂手而立。   说实话,今晚上,接到小少爷那电话,听他说出那话的时候,周管家都深觉荒唐。   再者,上哪儿找一个跟大少爷一模一样的男人来?   没过十分钟。   周管家就看到偏宅里走出来的人。   大少爷怀里打横抱着小少爷。   小少爷的身上还裹着薄被,修长的小腿白生生地露在外面。   大少爷的脸色依旧是铁青,看上去方才应该是大吵一架。   周管家都不敢乱觑,赶紧进主宅,赶着正好过来的阿姨们都去厨房里。   阿姨们不明所以,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瞧。   过一会儿,她们也就看见大少爷抱着小少爷上楼的一幕。   大家同时噤声。   周管家荒唐地想,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第26章   次日。   周管家笃定两位少爷一定是起了争执, 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等吃早饭,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瞧见小少爷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便知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心里想:   不管昨夜的事情如何, 毕竟小少爷刚成年,也还小, 如今一下子要分房间,适应不了也难免,大少爷怎么能真的责怪他呢?   这十年来都没遇到过兄弟俩闹情绪的时候,周管家也着实没有处理类似情况的经验。   他本着应当说点什么, 缓和下气氛的想法, 正准备开口,就见端坐的大少爷撩了下眼皮,直直地望过来。   眼神锋利,透着不言自明的严肃。   周管家往前探出去的一步, 又退回原地:“我去厨房看看。”   等人一走,晏雪翘着脚直接将哥哥面前的咖啡拿过来喝,目不斜视地喝一口又放回碟子上。   秦勖不语,任由他动作。   两人从昨晚秦勖去偏宅开始, 就没说过一句话。   秦勖几次要开口, 晏雪就扭头,摆明了是给他脸色看。   夜里。   秦勖另取一床被子,两人各自裹着薄被。   沉默中,两个人都翻来覆去, 辗转难眠,折腾大半宿才睡着。   只是秦勖皮肤没有晏雪这么娇嫩, 稍微晚睡一会儿就留下乌青。   此时,秦勖见他又喝咖啡,才抬手取回来一饮而尽:“小孩子少喝咖啡。”   晏雪没好气地吱声:“嘁,昨天有人还喝酒呢。”   眼梢留意到哥哥喝咖啡时,唇压在自己刚才碰过的杯沿,孩子气地挑了挑眉。   秦勖都忘了这一茬,解释道:“跟陈琛他们见了一面。”   “哦。”晏雪咬着青青嫩嫩的芦笋:“今天的芦笋真好吃。”   说完用叉子叉起一根,递到哥哥唇边去。   秦勖没多想,微微偏头咬住芦笋。   周管家刚过来就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住。   他实在是没搞懂,兄弟俩怎么又好成这样了?   吃过早饭,秦勖起身时,留意一眼小猫。   晏雪仰着透亮的眼睛,眨巴两下,若无其事地起身送哥哥去上班。   还小跑去阿姨那边接过西装,打开后抖了抖。   秦勖一直积在心里的那点子不明不白的烦躁情绪,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主动拿过西装自己套上。   只听见小猫在旁边轻声细语地碎碎念。   “哥哥要珍惜小猫陪你吃早饭和送上班的日子哦,过几天小猫开学了,就再也不会有人陪着哥哥了呢。”   晏雪说完,嘴角牵起,弯成一道月牙儿。   秦勖搭在扣子上的手指重重碾过扣子,静静地垂眸看他。   晏雪歪头,一派天真无辜:“哥哥还不走吗?上班迟到了哦。”   秦勖抬手,趁着小猫溜开之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乖乖在家,别多想,有事联系哥哥。”   晏雪轻哼一声,目送哥哥离去。   ——谁多想了?谁!   -   书房。   秦老爷子问了问昨天的情况。   周管家如实说,只是隐去小少爷要找个“跟大少爷一模一样的保镖”这件事。   他见老爷子听完不语,便道:“过阵子小少爷就开学,可能就自然而然分开了。”   秦老爷子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哥俩再好,也不能到这田地,如果叫外人知道了,怎么看?”   周管家听见这话里的怒意,赶忙抚着老爷子的胸口顺气:“老爷子,别生气。小少爷从小无父无母的,都是大少爷亲自带大,住在一起也正常。家里人也不会往外传,您放心吧。”   秦老爷子要饮茶,指了指水。   等喝了两口润润唇,轻叹:“你不懂。”   周管家皱眉,老爷子说的是哪里话?哪个“不懂”?   安静了几分钟,秦老爷子望着窗外的山脊线:“哎,当年我就该阻止这孩子养在大宅里。”   如今,要出岔子了。   周管家暗忖:老爷子这是说到哪里去?如果叫小少爷听见这话,不知道心里多难过。   秦老爷子命令道:“老周,你立刻联系赵家和傅家的千金小姐,安排时间。我亲自按着阿勖去见。”   周管家联系倒是简单,可他对于老爷子能够“按着大少爷去相亲”这件事,存疑。   如今的大少爷,岂是能让人随意“按住”的?   唯一能叫他低头的,也就是小少爷。   周管家建言献策:“要不然,让小少爷劝劝大少爷?”   谁知道,秦老爷子猛一抬头,浑浊的眼眸瞪着他:“你也是越老越糊涂了!”   周管家:……   -   晏雪开学前,秦家大宅是一顿收拾。   公寓是一应俱全,秦家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倒也不费事。   只不过周管家这次小心翼翼,一切细节都先问过大少爷,才敢去办。   他能感觉到两位少爷,又闹得不大愉快。   本来,兄弟俩住一个屋,有些话能说就说了,但偏偏非要通过周管家递话。   大少爷斟酌个来回,选定两位阿姨,周管家也同阿姨协定好,等开学就陪着小少爷去住公寓,日日照应。   结果,周管家将这话转告给小少爷,得了一句“不必,我也都这么大了,该独立生活,不用再劳烦阿姨们。”   于是,周管家再将话回给大少爷,见他眉眼沉郁着,良久才说“随他吧”。   周管家想,您二位,自己关起门来,睡觉前把这话说开不就好了?   不过,他也能看的分明,一位是不舍离开兄长,另一位也不舍把孩子送出去独立。   就这来回折腾,周管家揣测,到时候小少爷住出去上学,大少爷估计隔三差五就得跟过去看看。   养弟弟养到这个份儿上,也的确闻所未闻。   -   公寓是一梯两户,户型一般,各自才两百多平。   不过也已经是美院附近能找到的最佳楼盘,价格不菲。   秦勖购置的是整层,两套打通,东西南北都极为通透。   他陪着小猫,住了几日,预备等小猫开学再回大宅。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   秦勖冲过澡,走到床边时,见小猫一直盯着自己。   他上前揉乱蓬松的头发:“嗯?”掀开被子。   自从上次后,两人一直是分被睡。   到了公寓也不例外。   晏雪的手蜷成团,搭在哥哥胸口,轻轻地敲了一下,发出闷闷沉沉的声音。   明天他就要一个人睡觉了,难过。   秦勖见小猫忽而贴着依偎进怀里,便伸手抱住揉了揉肩:“是不是有点担心明天开学的事情?”   晏雪仰眸,手指尖慢慢地沿着哥哥的下巴、滑到鼻尖,再沿着挺直的鼻梁,滑到了眉心。   秦勖没有拂开小猫的手,从小就任由他这么玩。   晏雪闷闷不乐地问:“哥哥,明天是不是就回大宅,就不陪着小猫了?”   秦勖抱着他揉了揉肩:“小猫,哥哥不能永远都陪着你,但会一直在身后支持你,别担心。”   晏雪心道,秦冒力大骗子!   “哼!”   他赌气地一转身,趴在自己的熊猫枕头上,嘟嘟囔囔,“小猫已经睡着了。”   秦勖帮他拉好被子,才关灯:“晚安,小猫。”   被子底下,晏雪的脚幼稚地蹬了蹬。   到深夜。   晏雪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回应他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晏雪挪动着,悄悄钻进哥哥被子里,委屈地嘟唇,亲了一下哥哥的脸颊。   ——坏哥哥,总是要推开小猫!   即便在睡梦中,秦勖的身体本能地圈抱住小猫,侧过身来把人紧紧地抱住。   晏雪更难过,一想到明天哥哥就回大宅,就忍不住想亲亲哥哥。   他大胆地探出湿软的舌尖,慢慢地蹭过哥哥的下唇。   温热的唇,柔软极了。   被哥哥抱紧的晏雪,情不自禁地一再舔过哥哥的唇瓣,像是舔食蜜糖一般。   他闭着眼睛,悸动又紧张,等舌尖似乎不小心抵进哥哥双唇间时,才意识到不妙。   后腰的手臂猛的收拢,晏雪被狠狠吻住,舌尖被搅动吸吮,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然而,比他更惊讶的是秦勖。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浑身一僵,刹那睁开眼,第一时间抬头,嗓音沙哑地唤道:“小猫?”   晏雪紧紧地闭上眼,心脏如擂鼓般在胸腔里敲出疯狂的鼓点。   秦勖没有第一时间开灯,他从惊惧中醒来时,怀里还抱着小猫,顷刻间从不敢置信中坠入违背道德的自责旋涡。   他反复地试探,确定小猫没有醒着,才用力掐了掐眉心,倒在枕头上,一夜难以入眠。   黎明时分,他极力想要忘记亲吻带来的酥麻感,但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   之前所有隐隐约约的担心,在今晚给了他实质性的当头棒喝。   他对小猫的感情,的确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度了。   当睡在一旁的小猫再次黏黏糊糊地靠过来时,秦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抱住他,而是隔着被子按住他的肩。   安睡中的小猫,柔软而美好。   秦勖想,无论如何,他都得摆正自己兄长的位置。   然而他并不清楚,睡在一侧的晏雪,却沉浸在那个无意识的亲吻里。   耳边仿佛是被钟摆狠狠重击,发出长久难以消除的重音。   以至于晏雪隔日回想起来,全都是哥哥刹那抱紧自己,有力的舌尖入侵唇间时,带来的灼烫与震颤。   他想,原来他是渴望哥哥吻他的。   主动的,毫无保留地吻他。 第27章   开学后的生活波澜不惊。   这所顶级美院的艺术鉴赏专业, 拢共就只招了十名学生,大一主要学习大量艺术、文化历史等方面的基础文化课程。   晏雪一早提交走读申请,学院也批准, 但仍旧配备一间双人寝。   同寝的室友叫做陶奇,自我介绍说, 可以叫他绰号“淘气”,是个很热情开朗的男孩子。   “我没想到, 会跟你一个寝室!你知道吗?你的入学照片,在我们大群里早就传遍了,好多人都想认识你。”   晏雪知道这件事,他是最早被学姐拉进群的, 只是从不说话, 也没院系专业姓名。   陶奇拿出手机:“你是不是不在群里?我拉你进去?”   晏雪莞尔:“我在。”   “啊?”陶奇满头问号,“那你知道……大家在蛐蛐你吗?”   “没注意。消息太多了。”晏雪低头整理刚取到的专业课本,砖头似的教科书,他不可能全部带回公寓。   陶奇点点头, 悄悄地观察他。   等晏雪转头看他,他才笑着说:“你照片和本人都太好看了,不一样的好看。”   那张入学照片比较正式,白衬衣的正面照, 整个人干净矜贵, 能看得出家境极其优越,但晏雪本人给陶奇的印象是五官生动而迷人的,尤其是他的黑眸红唇,极其亮眼。   晏雪嗅到新书的油墨味, “谢谢你的夸奖。”   陶奇热情地说:“以后班上有什么事情,我会告诉你的!晚上如果你不在寝室, 有什么需要办的,也可以跟我说。反正你不住寝室,我一个人享受这么大空间,我还不好意思呢。”   晏雪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桌边的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哥哥”的字样。   陶奇自然地走开去整理的自己东西。   他提前搬进寝室,但是行李箱还没有完全弄好,从箱子到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大牌logo。   陶奇往阳台看去,穿着一件小立领宽松衬衣的晏雪朝外站着,正举着电话轻声说话。   他发现晏雪身上没有一个logo,从衣服到鞋子,到装电脑的包,以他的眼光看,全都是私人订制的高级货。   美院这个专业是近年新开的,一般学校根本不具备这种客观条件来开设。   鉴赏专业对学生的见识面有一定要求,等到大三大四从基础课程转换到实际操作时,是非常考验学生的自身条件。   简而言之,这门课程学理论知识再扎实,学生无法大量地亲眼鉴赏各种艺术品,那就等于是纸上谈兵。   因此,本年度入学的十名学生,自不必说,各个都是来自优渥家庭,本身就拥有良好的艺术底蕴。   每个学生至少掌握两门艺术特长,兴趣则是五花八门,从小的奖项更是拿到手软。   陶奇从学姐口中得知,晏雪毕业于本城最好的国际高中,擅油画和雕刻。   雕刻。   对于陶奇而言,都是非常意外的领域,一般的中产以上家庭,估计都不敢轻易碰这种极其耗钱的艺术门类。   他默默地唾弃箱子里比比皆是的大logo,与晏雪相比,显得自己品味好俗气。   拿出手机,给家里群发消息:【爸爸妈妈,以后不要给我买logo在外面的衣服了,谢谢两位】   -   阳台。   晏雪垂眸望着楼下往来的学生,回应哥哥的询问。   “……室友挺好。”   “下午学校没什么事情。”   “……不去哪里,收拾好就回公寓。”   “哥哥要不要给小猫装个定位?要不然总问。”   秦勖:“哥哥只是关心,不是要监控小猫。”   晏雪却道:“可是小猫也很想知道哥哥在哪里。哥哥,我们下一个共享位置的app好不好?这样小猫想哥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哥哥在哪里。”   “是吗?”   秦勖的声音略有迟疑,但还是答应,“叫什么?”   晏雪:“小猫发给哥哥。”   电话挂断,晏雪就将之前高中同学们玩的实时共享位置app转给哥哥。   他之前注册过,有一个历史等级,昵称是名字缩写【YX】   没多久,看到哥哥的头像亮起,昵称是【QX】。   微信跳出新消息。   哥哥:【小猫之前玩过?】   晏雪:【嗯嗯~】   哥哥:【跟同学?】   晏雪:【嗯,哥哥都见过,生日宴来的同学。】   哥哥:【现在还在共享?】   晏雪:【没有哦,当时好玩才下来看看,是高二的时候,后面就删掉了。怎么了哥哥?】   哥哥:【没事。】   晏雪转过去,后背抵靠在栏杆上的,查看到哥哥的地点是在公司。   他抿了抿下唇,敲字:【哥哥,今天过来陪小猫吗?小猫想跟哥哥一起看电影】   哥哥:【小猫,哥哥安排阿姨过去给你做晚饭,顺便清理客厅,如果你不希望阿姨进卧室,可以不进去。】   晏雪不自觉地鼓了鼓脸颊,秦冒力你答非所问。   他气咻咻地撤回上面那条消息,龇牙!   【好啊,朱阿姨?她好会做话梅排骨。】   哥哥:【小猫乖】   晏雪差点被这个“乖”字给气着了。   ——这么坏的哥哥,小猫不要啦!   -   晏雪到公寓楼下时,朱阿姨正好到。   她是坐秦家的车来的,看到小少爷居然是步行回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小少爷,怎么没叫司机送?”   晏雪懂事地从她手里接过一袋子蔬菜,“阿姨,学校很近的。”   朱阿姨心疼不已。   小少爷一个人住出来,到底是要吃苦头。   到家,晏雪进房间,朱阿姨在厨房忙。   她来时,周管家叮嘱过,说是只要负责晚餐和厨房客厅收拾即可,其他地方不用管。   朱阿姨尽职尽责地准备晚餐,其他地方倒也不乱,不需要怎么收拾。   晏雪购置的绿植下午送到,他安顿好后,拿着尖嘴的水壶浇水,得空查看app,发现哥哥的位置从公司转移到一家餐厅。   嘁,原来今晚有约呢!   可是才五点,这么早吃饭?   晏雪不解。   他端着两盆薄荷草,进厨房,准备摆在白色岛台上当装点。   朱阿姨帮忙收拾:“小少爷喜欢这些,叫周管家统一采购就好了,不用自己辛苦。”   “没事。”晏雪环顾整洁的中西式两间厨房,心里想,这以后就是他的小家,他自然要亲力亲为地布置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华美排骨的酱香味,晏雪道:“朱姨,得空我跟你学做菜。”   朱阿姨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小少爷的手是画画的,切菜做饭这种事情不要碰。大少爷知道,要心疼的。”   晏雪心想,可是哥哥现在好像在故意躲着他呢。   是那个不设防的吻吗?   柔白的指尖拂过青嫩的薄荷叶,他默默地遗憾:   早知道他不要装睡,直接醒着,看看哥哥的反应好了。   他忽而问道:“朱姨,家里这两天怎么样呢?”   朱阿姨一边清理,一边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哦,今天我出来时,周管家也陪着老爷子出门。”   秦老爷子是难得出门,因此也算是一件特殊情况。   “是吗?爷爷去哪里?”   晏雪也觉得意外。   朱阿姨道:“周管家交代下来,老爷子是去公司见大少爷,会在外面餐厅吃饭,晚上不必准备餐点。”   晏雪想起哥哥所在的餐厅,原来是陪老爷子去。   可是有什么事情爷孙俩需要在外面谈?除非是要见什么人。   -   秦老爷子没说要去见谁,只亲自到公司,让秦勖陪同。   秦勖到了餐厅,见到傅家的长辈不说,还见到了傅家刚刚大学毕业的千金小姐,傅嘉敏。   这一桌,显然是为的双方小辈的婚事才凑的局。   傅家来的,是秦老爷子的旧友,傅老爷子夫妇俩。   两个老人家都是看着秦勖长大的,抛开秦家兄弟俩的事情不说,对于秦勖的才貌能力,自然是看在眼中,心里也是格外欣赏。   再者,秦家家大业大,两家联姻,对傅家也是一大助力。   傅家对于秦老爷子也极了解,知道他是最看中联姻女方的家世背景,当年如何尊重长媳许婉云与娘家许家,往后也必然是同样重视长孙媳与娘家。   傅家老爷子笑着说:“阿勖这些年历练多,到底是比我们家那些小子们要成熟沉稳。”   秦老爷子亲自为他斟茶,他连连说客气。   傅家奶奶也看中秦勖,近日打听得知他不沾烟酒、不上赌桌,全然没有二十出头年轻人爱玩爱闹的习气,每天上班下班,顾着公司秦家。   这般守规矩的年轻人,已经几乎绝迹,更何况又生得英俊贵气,从老人家传统的审美看,都只能是越看越欢喜。   秦老爷子暗中观察着傅家小孙女,得知她刚从国外回来,会几国的外语,学的是服装设计,如今刚进傅家的纺织产业工作,生得又是眉清目秀,一派和气。   不自觉的,秦老爷子竟想到了晏雪的脸庞。   小孩子小时候可爱俊俏,如今大了,眉眼间似乎带着几分雌雄难辨的艳色。   每次两兄弟并肩走在一起,秦老爷子瞧着总不是太舒服。   一旁的秦勖对长辈十分恭敬有礼,但也算不上热络,态度自然鲜明。   他知情识趣,看得出傅家小姐似乎并不想出现在此,拘谨且不安,连抬眼都带着小心翼翼。   一顿饭,主要是老人家在叙旧,两个年轻人倒是无话。   在傅家奶奶的建议下,两人单独去餐厅院子走走。   秦勖绅士地打开门,傅嘉敏踩着步调走出去。   她错身而过时,白色裙摆擦过挺括的黑色西裤,从双人的背影看,的确算的是上一对璧人。   秦老爷子一恍惚,就想起秦庄当年与许婉云见面的场景,也是这般的傍晚,也是这家中式餐厅,也是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院子。   他想着,秦庄夫妻俩如果在天有灵,千万要保佑阿勖能顺顺当当地成家生子。   傅家的老人也很满意,笑着饮茶。   院子里。   秦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这位傅小姐解释自己并无联姻的想法。   不过,傅嘉敏倒是先开了口:“阿勖哥哥,我知道你很优秀。”   秦勖听见这个称呼,皱眉:“叫我秦勖就可以。”   傅嘉敏抬眸看了一眼高个子的男人,又瞥一眼远处相谈甚欢的老人家,“哦。”   秦勖从刚才那句话听得出来,傅小姐也同他一样,并没有任何意愿要同彼此扩展出一段“佳话”来。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傅嘉敏百无聊赖地道:“我在国外有男朋友了,我爷爷奶奶觉得对方是外国人,所以……你懂的。”   秦勖了然。   傅嘉敏说完这话,见他毫无反应,便也卸下心中大石,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不过,如果你想找女友,我倒是可以把我的闺蜜介绍给你,家世背景也都很好。”   她来吃饭前,就已经小范围打听过秦勖,实在是无可挑剔的顶级良配。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自然愿意为闺蜜姐妹们拉个线。   “不必了,多谢。”   秦勖当即谢绝此等好意。   傅嘉敏忽而瞥一眼秦老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她再迟钝,也是大家族里的孩子,对于秦老爷子和秦勖之间的互动,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秦家,这些年经历的风波又多,爷孙俩身上似乎都萦绕着一种闷闷沉沉的氛围。   秦勖与普通年轻男人身上完全不一样的沉稳持重,也是带着一种微妙的压抑感。   傅嘉敏以己度人,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也有喜欢但无法结婚的对象。   因此,在秦勖沉默时,轻声问:“是秦爷爷看不中那个女孩子?”   秦勖浓眉微蹙了下:“不是。”   傅嘉敏察觉到他的冷淡,感觉自己好像太失礼,第一次见面便问这些,便点点头:“不好意思。”   秦勖适时地岔开话题,问起她在傅家哪一领域的公司,担任什么职务等等。   傅嘉敏说起这些倒也自然,一问一答,两人随意地聊了聊。   她有些遗憾地想,秦勖看着冷漠,却也谦和,做事业又是个实干派,比那些吃喝玩乐的二代们强得不少,可惜,显然是名草有主。   -   离开餐厅。   秦勖扶着老爷子上车,没坐进去,站在车外道:“爷爷,以后别给我介绍女孩子。”   秦老爷子问:“今天和嘉敏聊得不是不错?我看嘉敏乖巧、懂事,是个过日子的好孩子。”   秦勖语气淡淡:“爷爷,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秦老爷子冷哼:“你有数,就不用我来操心这些事情。”   爷孙俩这些年话不投机半句多。   秦勖合上车门,交代周管家两句,就上了自己的车。   秦老爷子在车里盯着他转身,气得皱眉。   秦勖上车后,司机转头问道:“大少爷,回大宅吗?”   他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领结。   -   公寓。   晏雪正在看电影,一部经典的爱情文艺片。   微信跳出消息,他瞥一眼屏幕。   哥哥发来的。   在餐厅吃过饭,就想起小猫来了?   哼哼~不理。   十分钟后,屏幕上跳出电话。   晏雪磨磨唧唧地拿起来:“哥哥?”   电影里的声音在继续,他没有调低。   秦勖问道:“在干什么?”   晏雪拉了拉毯子:“看电影。哥哥吃过晚饭了?”   “嗯。”秦勖问道,“什么电影?”   晏雪嘟囔:“哥哥又不来,不告诉哥哥。”   隔了好几秒,晏雪才听见哥哥低声问:“生气了?”   哥哥的声音很好听,每次刻意压低的时候,又格外性感。   像一根小羽毛,往晏雪心里扫来扫去,心痒。   晏雪故意道:“陪小猫看电影都不肯,当然会生气。”   “那哥哥过来陪你看电影。”   顿了顿,秦勖才道,“看完哥哥再回大宅。”   晏雪搞不懂,难道不可以住在这里吗?   难道是上次的吻杀伤力太大?   -   晏雪听见大门密码锁有动静时,便从沙发上蹦下来,迈着长腿跑去门口。   秦勖刚开门,便见少年没穿长裤,满脸带笑地扑向自己。   他的手臂自带肌肉反应,在他的理智决意要保持距离之前,就已经抬起来抱住了小猫。   晏雪双臂挂在哥哥肩上,忍不住蹭了蹭哥哥的脖颈,再退开一些,认真看看英俊的哥哥。   他长大选了艺术鉴赏的缘故,大概是从小学习如何鉴赏美人吧。   “呜呜,今天哥哥又变帅了呢~眼睛怎么这么好看,鼻梁这么这么高~~”   秦勖眼底含笑,抱着小猫放上沙发,四处看了看。   晏雪意外:“哥哥找什么?”   秦勖道:“裤子。”   晏雪嘟囔:“小猫在自己家,又没有外人,为什么要穿裤子?”   他曲起两条粉白的腿抱住,下巴抵在膝上,满脸无辜地朝着哥哥眨巴透亮的眼睛。   秦勖拿他没辙,揉揉他的头发,将毯子盖在他腿上。   等秦勖脱了西装坐下,见小猫盯着自己的领口看。“怎么了?”   晏雪单手撑在哥哥手臂上,凑过去,眼睛直直的看着哥哥的喉结下方:“哥哥,今天这么闷热,你不热吗?”   秦勖垂眸,视线正落在他柔软的唇上,在小猫细长手指搭在自己的衬衣领口时,他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推开。“不热。”   晏雪顺手从西装马甲里抽出领带,捏在手里把玩。   在哥哥去拿投屏遥控的时,抬起双腿架在哥哥的大腿上,人也往哥哥怀里歪。   秦勖道:“小猫乖,坐好。”   晏雪才不,歪着头看投屏,嘴里嘟嘟囔囔:“小猫从小就坐在哥哥怀里看电影,小猫还不够乖吗?明明是哥哥坏,长大了就都不要抱着小猫。”   秦勖仰了仰脖颈,自己竟然也恍惚不知为何又坐在这里。   他理应应当让司机开车回大宅,但已经抬不起步。   晏雪还记得哥哥说,看完电影就回家,因此从头开始播放。   屋内本就没有开灯,只有大屏电影里的色彩,氛围极好。   只是等男女主角开始亲吻时,空气里好像浮游着一些微妙的因子。   晏雪微微偏头,观察哥哥的薄唇。   心里不觉想,哥哥虽然坏,但嘴巴很好亲,软软的。   下一秒,宽大的手掌盖在晏雪的眼睛上。   他无语地扒拉哥哥的手,“干嘛呀?小猫都成年了,为什么不能看?”   秦勖拿起遥控器按快进,但是后面有很长一段吻戏,甚至是床戏。   等晏雪推开哥哥的手,快进了至少十分钟。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哥哥,俊美成熟的面庞在电影画面的光线里,仿佛拥有油画质感,尤其是那一双唇,极其诱人。   晏雪看呆了,一时间忘了要质问哥哥为什么快进,不禁喃喃问:“哥哥,接吻是什么感觉?”   秦勖皱眉,发现又有一段吻戏,便继续快进,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躁意:“小猫谈恋爱就知道了。”   晏雪下巴靠在哥哥肩头,轻声问道:“哥哥呢?哥哥跟人接过吻吗?”   秦勖偏了偏头,欲盖弥彰地避开少年温热甜软的气息。   那天夜里无意识地亲吻,清晰地袭来。   他冷下眼眸,转头盯着满眼感兴趣的小猫:“不看了?”   晏雪见哥哥凶脸,嘟嘟嘴,故意抬腿跨坐在哥哥腿上,手掌捧住哥哥的脸,道:“哦,哥哥已经偷偷接过吻了。”   他一边说,一边靠过去,鼻尖堪堪抵在哥哥的鼻梁。   秦勖往后靠了靠,双手掐在小猫的窄腰上,试图把人抱开。   然而晏雪看出哥哥的意图,双臂抱紧哥哥的脖子:“要是哥哥不告诉小猫的话,小猫就……就找别人接吻试试哦。”   秦勖双眸盯着他:“别胡说。这种事,不能乱试。”   晏雪嘟唇,几乎挨着哥哥的唇,语气无奈地道:“好吧好吧,等小猫谈恋爱再亲亲。”   言语间,双唇的气息涌动在秦勖的唇边。   他搭在小猫腰侧的手掌一用力,握着窄腰把人提起来,放到旁边去:“好好看电影。”   靠在哥哥肩头的晏雪,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秦勖抱着小猫进卧室,手臂被紧紧地抱住。   他靠在床头,哄着小猫继续睡,就像是从前做过无数遍那样。   手臂松开后,秦勖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才起身离开。   他站在公寓的阳台,看到新摆着的一颗小树苗,修长手指拂过嫩绿的叶片。   小叶子,像是不堪承受般,瑟瑟轻颤。   冷寂的夜色,秦勖想起那句问话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第28章   到十一月底的一天, 晏雪下午没课,早早回到公寓。   客厅,朱阿姨也是刚到, 时间还早,准备先洗菜备菜。   晏雪去厨房给绿植浇水。   岛台上的薄荷已经摘了一茬又一茬。   原本晏雪还有心想收拾出个形来, 后来就有一种想看看这薄荷到底能疯长成什么模样的心态,于是便不再摘芽, 任它张牙舞爪地占一个角落。   晏雪近来和朱阿姨相处多,交流也多。   朱阿姨自然地提到今晚有客到大宅,阿姨们都忙着收拾。   晏雪疑惑:“客人?是去看爷爷的?”   朱阿姨解释道:“听周管家交代,是赵家的老先生带着儿子女儿过去, 老爷子在给大少爷介绍结婚对象。”   晏雪面上不显半分, 手指尖却不慎碾碎一片薄荷叶子。   清冽的香气直冲鼻子。   他忽然想到之前有一次,老爷子特意出门,和哥哥去一家餐厅。   “爷爷是不是之前也给哥哥介绍过?哥哥提过一次,好像出去吃的饭?”   朱阿姨:“那我倒不清楚, 只知道老爷子是出过门。”   她只是在大宅做工,也不好事事都过问。   晏雪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却有些确认。   能让老爷子亲自出动,除了这件事也再无可能。   “这次爷爷应该也很满意吧, 不然都怎么请到家里吃饭?”   朱阿姨:“老爷子急着抱曾孙呢。”   她转身拿菜时, 笑着说,“小少爷别着急,等过几年你毕业,老爷子估计该给小少爷张罗婚事。”   晏雪记得, 老爷子提过一嘴。   说往后会给他选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让他不用担心。   他对着朱阿姨浅浅一笑:“是啊, 爷爷爱操心这些。”   拿起水壶,“我去阳台浇水。”   朱阿姨:“好,时间早,小少爷忙自己的就好。”   等转身,晏雪的脸色才陡然泛白。   老爷子安排?   哥哥又怎么想?   晏雪站在阳台上,凉风阵阵往衣摆里钻。   他点开共享定位APP,看到哥哥依旧在公司。   月底哥哥比较忙,上周还出差国外,积压了一堆事情需要处理。   “小少爷?”   朱阿姨在客厅叫了一声,没见他动,便走上前,又轻唤一声。   晏雪这才转醒似的,扭头进屋。   他站着许久,脸色又不好看,朱阿姨连忙拿起沙发上的薄毛衣外套递过去。“小少爷,天气变得寒凉,要小心。”   小少爷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太好,全家上下也都是记在心里的,平日照顾上自然是更加小心。   “谢谢朱姨。”晏雪披上外套,见她要收拾客厅,便道,“今天不用收拾,也用不着天天清扫。”   朱阿姨很细致,卧房书房之外的地方,每天都会清理,完全是按照在大宅的标准来。   她看出小少爷似乎有事,想着可以明天一并清理,便点点头:“那小少爷,我先回去。”   等阿姨离开,晏雪点开APP,发现哥哥提前半小时从公司离开,是要回大宅吃饭见赵家的人?   -   秦勖提前回去,是因为接了老爷子的电话,说是家里来客。   他坐上车后,意识到什么,让司机先别开车,给周管家打个电话。   周管家:“大少爷?”   秦勖问道:“周叔,爷爷是不是在家里安排了什么人?”   周管家两边为难,只说:“大少爷,您回来就见着了。”   秦勖:“又是哪家的小姐?”   周管家:“大少爷,您这……我怎么说?”   “嗯。”秦勖语气闷沉,“跟老爷子说,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至少七点才能回去。”   周管家轻叹一声:“好。”   秦勖刚按灭手机,屏幕上跳出小猫的电话。   他接通。   “哥哥~”   委委屈屈的呼唤传来,“小猫脚扭了,好疼。”   秦勖抬手让司机开车:“去小少爷的公寓。”   对电话那端的小可怜道,“家里有个小的急救箱,在客厅。哥哥立刻过来,先别乱动。”   “嗯,小猫不乱动,等哥哥来。”   晏雪嘟嘟囔囔,“可是哥哥下班了吗?有没有耽误哥哥的工作?”   “刚上车准备离开公司,不耽误。”   秦勖心急如焚,看一眼车窗外的路况。   正赶上五六点的下班高峰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立刻就到。   屏幕上跳出老爷子的来电。   秦勖沉了沉眉,没接。   老爷子的心思,他清楚;   但他自己的心思,却尚且不清不楚。   一路上,秦勖都没有挂断小猫的电话,安抚着他,让他别害怕。   晏雪:“哥哥,好像也不用找医生来哦。没有这么严重。”   “嗯,哥哥先过来看看情况。饭吃了吗?”   “还没有呢。”晏雪乖巧的语气透着透着小小的委屈,“阿姨做好饭离开,我本来想换件衣服,结果不小心扭了。”   三两句话说的秦勖心疼不已。   到公寓后。   秦勖径直走向卧室,“小猫?”   “哥哥进来。”   晏雪的声音透着欣喜,让秦勖感受到小猫一心在等他。   秦勖推开门,却是满屋昏暗。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怎么没开灯?”   晏雪孤单单地坐在床尾,曲着一条腿,像是完全不能动了。   秦勖趁着门外透进来的光,快步上前:“脚踝还是哪里扭了?”   他单膝跪在床尾,弯腰去托小猫细细的脚踝。   晏雪趁着哥哥靠过来,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秦勖身形骨架要比小猫大很多,手臂力量悬殊,被握住的瞬间他也没有立刻猛力推开,怕把人给弄伤。“小猫?”   晏雪从身侧抽出一条领带,往哥哥手腕上绑去,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语气幼稚又任性:“哥哥今天不可以回家了,小猫要把哥哥绑在身边。”   秦勖转念一想,知道小猫没有真的扭伤,放心下来。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小猫费劲地抱住,没敢乱动。   晏雪气哼哼地绑好,手掌拍了拍,是个大蝴蝶结。   秦勖侧着脸看向低头绑领带的少年。   门外的光线很淡,照在侧脸是半弯的昏黄月色。“小猫?怎么了?”   晏雪跳下床,把哥哥往床上推。   秦勖见他在生闷气,便顺势坐在床侧,仰头看着单薄的少年,似乎隐约看到了有些泛红的眼圈,心里急切,语气不免严肃几分:“小猫?跟哥哥说话。”   “哥哥还凶小猫!”晏雪气得推哥哥的肩膀,结果哥哥纹丝不动。   秦勖抬起手臂,把小猫圈在臂弯间:“怎么好端端地生气了?”   晏雪顺势分开双膝,跨坐在哥哥腿上,脸往前欺。   秦勖意识到这个姿势不太妙,挨得实在是太近。   他上半身往后退开,正准备抬起手臂松开小猫时,被他瞅准时机按住双肩倒下去。   晏雪还在哥哥臂弯间,被一同带下去。   两个人的重量让整个床垫都轻微地晃了晃。   秦勖皱眉,抬高手臂,“小猫,先起来。”   晏雪往上挪了挪,跨坐在哥哥劲瘦的腰上,按住他的手臂推到头顶去,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条领带,又严严实实地绑了一遍,还穿过床头装饰用的立柱。   之前来公寓,他还觉得主卧的复古床有些老气,现在才知道,柱子原来是另有他用。   秦勖的手腕动了动,一下子不好挣脱,看着骑在腰上的少年:“什么时候拿的哥哥的领带?”   晏雪居高临下地欣赏哥哥英俊的脸庞,鼻尖轻哼,语气带着几分小小的骄矜:“哥哥的不就是小猫的?小猫不能拿吗?”   秦勖听他语气,又像是不再委屈生气,便问:“那小猫总得告诉哥哥,为什么突然骗哥哥来?”   晏雪不作答,抬腿,从哥哥身上下来,跑去把门关上,只开一盏床头的壁灯。   秦勖刚适应光线,就见一块带花纹的丝帕在眼前铺开,盖在脸上,视线模糊而迷离。   他的语气陡然变化:“小猫?”   晏雪再次跨上去,手指挑开哥哥衬衣的扣子。“哥哥今天怎么穿黑色的衬衣?”   不知道自己穿黑色很性感吗?   故意穿这样去见女孩子?!   柔软温热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秦勖的喉结、皮肤,他仰起脖子,被绑住的手,快速得寻找蝴蝶结的抽绳。   晏雪瞧见了,单手按住哥哥乱动的手指:“哥哥,不可以动哦。不然皮肤划伤的话,小猫会心疼的。”   “小猫,不要乱来。”秦勖太阳穴突突跳动。   “哥哥以为小猫要干什么?”晏雪语气轻快起来,指尖从衬衣第三粒扣子处,慢慢地沿着肌肤,一寸寸地往上滑。   黑色的衬衣,黑金配色的宝石小扣。   晏雪想,哥哥平日里虽然穿着简单随意,可是天生的审美却从不会选择错误,随手取来穿的衣物,都是绝对的相得益彰。   他的指尖隔着薄软的丝帕,抚上哥哥的薄唇,轻轻地描摹出线条。   深蓝丝帕上是白色的菱格纹细线条,很薄很透,朦胧隐约。   随着秦勖略带急促的呼吸,唇上的丝帕微微起伏,像是在低喘,性感而迷人。   秦勖能够透过丝帕看到小猫的脸,却看不清神色。   在小猫的指腹按在唇上时,他偏开脸,不自觉沙哑的嗓音,好听极了。   “小猫,别玩了。哥哥……还有事。”   晏雪的手指搭在哥哥的唇上,感受到湿热的气息。   他慢慢俯身下来,唇几乎要贴在哥哥唇上,“什么事啊?”   迫不及待地去见家里的相亲对象吗?   秦勖嗅到属于小猫的气息,第一次,似乎藏着暧昧的危险。   他转开脸,随口道:“公司还有事。”   “哦,可是小猫也有事情想跟哥哥谈呢。”   隔着丝帕,他的唇几乎是抵在哥哥的下巴上。   说话间,热气鼓动在秦勖皮肤上,他极力克制,“什么事?”   晏雪嘟嘟嘴,没想好,但是没关系,可以现在想。   “就是……有个同学跟小猫告白。”   丝帕下,秦勖的眉峰皱了皱:“什么同学?高中的还是大学?”   “大学,其他专业的学长。”   晏雪没有撒谎,上周是有一个油画专业的学长通过同专业的同学想加他微信,但他拒绝了。   “学长?”秦勖问道,“男的?”   “嗯~”晏雪侧身趴在哥哥的半边肩处,嘴唇贴着哥哥的耳朵,慢慢道,“他问小猫是不是喜欢男生。哥哥,小猫可以跟男生谈恋爱吗?”   他看到了哥哥转头的动作,手也动了动。   ——哥哥的耳垂会很痒哦。   “嗯?”晏雪故意贴紧了,用脸颊蹭蹭哥哥耳朵,“哥哥?为什么不回答?”   秦勖的皮肤灼烫,周身燥热,闭了闭眼:“小猫,先放开哥哥。”   “不可以哦,放开的话,哥哥就要走了。”   晏雪抱紧哥哥的腰,“小猫喜欢抱抱哥哥,哥哥不喜欢了是不是?”   秦勖避开这个问题,而是回到上面的话:“小猫还小,谈恋爱的事情不着急。”   晏雪嘟囔:“小猫不小了呀。”   顿了顿,他在哥哥耳边发出一声暧昧的轻笑,“哦,是比哥哥的小一点哦。”   晏雪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哥哥说的耳朵会痒,是这个意思。   床头的立柱因为秦勖猛力的拽动而发出动静。   他的嗓音都变得极具压迫感:“小猫,不要跟哥哥开玩笑。”   晏雪却注视着哥哥因为用力而忽然凸起的手臂青筋,指尖不觉间抚上去,轻柔地沿着筋脉滑到了手背。   他柔软纤细的五指插进哥哥骨节分明的长指间,慢慢握住:“哥哥喜欢男孩子是不是?”   丝帕因为秦勖重重的呼吸,比刚才更明显的一起一伏。   “哥哥不回答,小猫也知道。”   晏雪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软糯中夹杂着笑意,“因为哥哥有反应了哦。”   昏暗暧昧的空间里,充溢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晏雪像是小动物在哥哥脖颈间,以鼻尖抵住哥哥的肌肤,慢慢地轻嗅,手指尖也在哥哥掌心里轻轻挠着。   他实在是喜欢看哥哥因为自己呼吸急促的模样。   秦勖的五指握住又奋力张开,生怕握疼了小猫的手。   他极力去想一些其他事,转移当下过分诱人的注意力。   然而,隔着丝帕的呼吸交融,却让他无法自拔,混乱之中的理智,就像是身处高原,毫无意外地缺氧到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在晏雪隔着丝帕亲吻哥哥嘴角时,手机震动起来。   手机在秦勖西装裤口袋里。   晏雪的手擦过哥哥肌肉绷紧的大腿,取出来,“是爷爷哦,哥哥。”   “别接。”秦勖低哑的嗓音阻止。   此时此刻,仿佛有一种背着长辈在偷/情的荒唐背德感。   然而晏雪还是点开了。   “爷爷啊?哥哥跟我在一起吃饭呢。”   晏雪趴回哥哥身侧,“那我开免提,让哥哥接电话。”   秦老爷子:“你让他接。”   秦勖匀了匀气息,“爷爷?”   秦老爷子:“不是说五点半就从公司离开?怎么还不回来?”   秦勖准备回答时,感觉到湿漉漉的柔软蹭过自己的喉结。   他压在头顶的手指猛的握住小猫的手指。“嗯,有点事,在外面吃。怎么了爷爷?”   秦老爷子:“阿勖,你明知道今天有客人来。”   晏雪吻着哥哥的喉结,嘴角牵起微笑。   爷爷好像生气了呢。   秦勖语气冷淡:“什么客人?下次再请?”   秦老爷子见他语气里透出来的漠视,便也没有多说。   电话挂断后。   晏雪抬起头,唇抵在哥哥唇上,丝帕几乎被呼吸的潮气濡湿。   微妙的触感让两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晏雪刚要贴上去,却忽然反被哥哥握住了手掌侧翻在床。   “哥哥?”   随着秦勖起身,脸上的丝帕掉下来,正落在晏雪的脸侧,犹抱琵琶般美得惊心动魄。   墨黑的眼眸眨了眨,无辜又天真。眼底荡漾着笑意:“哥哥好厉害哦,居然自己打开了。哥哥要回大宅去见客人吗?”   秦勖皱着浓眉:“小猫,别胡闹。”   晏雪才不怕,反手抱住哥哥的脖子,往他怀里钻:“哪里胡闹哦?小猫不就是确定一下,哥哥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嘛。好久以前问哥哥,哥哥又不回答。小猫好奇还不行么?”   秦勖看着怀里的小猫软绵绵的耍无赖,莫可奈何。“现在知道了?”   晏雪翘起嘴角,笑得狡猾如小狐狸。 第29章   周六下午, 晏雪照例先去美术馆,签收几项从国外购入的雕塑与画作。   晏雪拿了其中一幅带回秦家大宅。   油画《Gatito》,迷失在鸢尾花丛中的小花猫。   大宅里, 阿姨们见小少爷回来,都挺高兴。   晏雪将油画拿到哥哥的卧室, 拆开后,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好。   周管家敲门进来:“小少爷, 老爷子请你过去一趟,在书房。”   晏雪“哦”了一声,走上前,明知故问般道:“周叔, 昨天晚上爷爷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哥哥临时去了我那边, 是错过什么事情?”   周管家如实道:“是,昨天有重要客人来,本来老爷子想介绍大少爷认识。”   晏雪点了下头。   -   书房。   正在播放财经新闻。   秦老爷子坐在书桌边,半眯着眼。   晏雪端着茶盘进入, 摆在桌边:“爷爷,周叔说,您找我。”   秦老爷子斜睨着他细长白净的手指,白玉葱似的, 骨肉匀停, 再抬眼帘,瞧见修眉雪腮的一张脸,的确是男生女相。   他越看越是心惊肉跳,想起秦勖对晏雪的态度, 更是不免皱眉。   “你哥哥如今也快三十了,我在给他安排婚事, 你知道吗?”   晏雪递过去茶杯,“嗯?什么时候?哥哥没跟我提,是最近吗?”   秦老爷子也没有绕弯子,直说道:“昨天,我本来是要安排他见个女孩子。”   他眼神细细盯着晏雪,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晏雪“哦”着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是不是耽误事情了?”   秦老爷子决定不再拖延下去,直说道:“你哥哥把心思放在你这里,那他自己几时能成家?上一次我就说过,你要劝劝他结婚的事情。”   晏雪宝石般的黑眸转了转,嘴角浮现天真童稚般的微笑:“哥哥把心思放在我这儿了吗?”   秦老爷子皱了皱眉。   他的确这些日子也在琢磨,到底这两兄弟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笃笃”   “爷爷。”   晏雪听见门外的声音,立刻转过去:“哥哥?”   没等老爷子说话,大门被推开,秦勖踏进来。   秦老爷子端起眼前的茶杯,慢悠悠地说:“你今天倒是回来得早。”   秦勖对还端坐的小猫,抬了抬眼。   晏雪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往哥哥身边挪过去,等站在他侧后方时,伸手揪住哥哥的西装衣摆,轻轻地拽了拽。   秦勖瞥了他一眼。   秦老爷子的视线被秦勖挡住,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   秦勖道:“我们晚上出去趟,不在家吃饭了。”   他刚才一回来,就听周管家说,老爷子把小少爷叫来问话,便有些着急地赶过来。   秦老爷子没做声,垂眸瞧着他们出去时,大的握住了小的那手,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   书房外。   秦勖松开了小猫的手,问道:“爷爷刚才说什么了?”   晏雪狡黠地眨了下眼:“说给哥哥找女朋友啊。”   秦勖见他眼底神色,便想起昨晚的事情。   晏雪笑着问:“哥哥,你今天早晨怎么走这么早?”他踮脚凑到哥哥耳边去,暧昧地低声问,“怕小猫又用领带绑住哥哥吗?”   昨晚闹完一遭,两人还饿着肚子。   秦勖就将朱阿姨准备好的晚餐取出来,两人对付着吃了。   他不想回大宅,也为避开这只没轻没重的小猫,就住在公寓的次卧睡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就去公司。   秦勖垂眸,淡淡地看他:“还闹?今天的晚宴不去了?”   “哦。”晏雪鼓了鼓脸颊,委屈巴巴,“就会威胁小猫~哥哥好幼稚。”   他往前,小碎步越走越快,嘴里嘟囔,“小猫偷偷把哥哥的香水喷完!”   这样子,怎么看都可爱。   秦勖跟上前去。   今晚是之前就确定出席的一场高级珠宝晚宴,秦勖一是为朋友陈琛撑个场面,二是带小猫去走动走动,顺便看看有什么他喜欢的。   秦勖回房换衣服,取衬衣时,原本已经握住白色衬衣衣架,瞥见旁边的黑色衬衣。   脑海中不禁浮现昨晚情形,鬼使神差的,修长的手掌移了过去,取出同款黑色衬衣。   对镜换好了衣物,秦勖才瞧见衣帽间的窗帘边,半遮半掩了一幅小猫油画,想来是小猫放的。   他撩起帘子,欣赏一番。   衣帽间门的门框处,晏雪露出半个脑袋,悄悄观察风度翩翩的哥哥:“喜欢这幅画吗哥哥?”   秦勖放下帘子:“怎么不拿到公寓去?”   “送给哥哥的呀。”晏雪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冲着哥哥笑,“哥哥还没说喜不喜欢哦。”   秦勖上前揉揉他的头发:“喜欢。”   手指却稍微用力捏了下小猫的耳朵尖儿,“以后别乱来。知道吗?”   晏雪嘟嘴,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抬高,往哥哥颈侧按了两泵。   沉稳的沉香与酒香,夹杂着淡淡的海底香根草气息,像是一团云雾般涌来,弥漫在秦勖四周。   是晏雪之前选的一款香水。   秦勖平时用得少。   晏雪往自己颈侧也喷了点,对着哥哥晃了晃黑金色调的香水瓶,抬着下巴骄矜可爱地道:“这样哥哥和小猫就不会在人多的时候走丢了。”   秦勖不免想,他和小猫怎么会走丢?   或者说,他从不敢设想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   坐在车上时,夜色朦胧。   秦勖看着小猫气鼓鼓的样子——因为自己不允许他牵手和抱坐——仅仅只是稍作设想,他们的分离,他就已经无法承受。   经过市区繁华地带,人潮涌动。   秦勖看到了自己的脸倒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在某个瞬间突然看清自己。   他可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羸弱,他的人生经不起一场与小猫的分离。   所以,在可爱的小猫偷偷地把手挪到他腿上时,秦勖没有阻止,任由小猫试探性地握住。   -   珠宝晚宴现场,名流汇聚,明星站台,时尚媒体亦是不少。   作为晚宴主办的东道主,陈琛浮夸地亲自来为两位贵宾开车门,弯腰抬手,做标准的门童手势:“秦总请。”   待看到晏雪时,微笑道,“多谢我们弟弟赏光,弟弟真是比明星还亮眼。”   秦勖见朋友这模样,便道:“别吓唬我弟弟。”   晏雪往哥哥身侧靠了靠,眉眼弯了弯,爽朗道:“琛哥好久不见。”   陈琛笑着对秦勖挑眉:“你看,我们弟弟多懂事?走,琛哥带你去贵宾厅。”   兄弟俩没有走晚宴的小红毯,也没有经过签名墙,被陈琛领路进入贵宾厅时,韩静川等人已经携伴在等。   晏雪也都认识哥哥的这些发小朋友,一一打过招呼。   现场坐着一些男女明星,也都有人往这几位豪门少爷这儿打量,旁边还有圈内人介绍这些公子哥的身份。   这些打量、窥伺的眼神中,并非全然干净。   秦勖很反感这类视线,尤其是注意到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小猫。   落座后,他同陈琛耳语几句,陈琛就让人送来几道雕花的中式屏风,巧妙而不失美感地单独地格开他们这一桌的人。   韩静川笑着打趣:“以后要是有女孩子跟秦总谈恋爱,一定挺幸福。我们这里,秦总最周道,谁都比不过。”   他身侧坐着的是小女友罗臻,她不是第一次知道秦勖和晏雪,却是第一回 见。   今晚一见可不得了,她嗅到兄弟俩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水味,默默想,韩静川和这几个朋友,都是直男没跑。   ——秦总和他弟弟么……难说。   现场的众男士都是西装笔挺,女士们身着晚宴长裙,珠光宝气。唯有晏雪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与白色休闲长裤,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里,欣赏面前的珠宝秀,时不时低声和哥哥说两句。   想上前结交的人,都能看到惯常高冷的秦总,在弟弟面前,却是另一幅温柔姿态,换了个人似的。   而得到他另眼相待的男孩子,周身慵懒的贵气,容貌出色到令现场多位明星都相形见绌。   等到看展出的古董珠宝时,晏雪走在哥哥的身侧,见不少人都张望过来。   “哥哥,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认识你?我是不是太碍事了?”   秦勖揽住他的肩:“别乱跑。”   “哦。”晏雪歪头,指着眼前的一款祖母绿胸针,“这款胸针搭哥哥的西装,好像不错。”   秦勖轻笑着问:“你要送给哥哥?”   晏雪点点头:“嗯~用哥哥的钱,买送给哥哥的礼物。”   一侧。   两位裙装女士,远远地留意兄弟俩。   穿着黑色赫本裙的女孩子,细细地观察了高大英俊的男人,低声询问道:“你昨天都去秦家大宅了,都没见到他?”   端着香槟的正是昨晚前往秦家的赵家小姐,赵一梵。   “没有,一直到晚餐结束都没有露面。”   黑裙女孩子似乎比赵一梵本人还遗憾:“听说他为人性格孤冷,除了陈少、韩静川几个私交甚笃的朋友,一般人难以接近。想跟秦家联姻的人那么多,都挤破头了,我还以为你以赵家的家世背景,总能顺利认识下。结果……”   赵一梵轻描淡写地道:“他爷爷说,是公司临时出问题。说是过阵子去我们家拜访。”   黑裙女孩子惋惜:“他这种出类拔萃的身材长相,估计也不缺女人。”   两个人聊得牛头不对马嘴。   赵一梵也没有多说,饮一口香槟,视线却落在晏雪的脸上。   与秦勖这种高冷范儿的少爷比起来,这位少年人,才令她印象深刻。   同样也有人对晏雪很感兴趣,一位受邀参加活动的男明星,杨祈。   不过他并没有上前,而是在晚宴尾声时,让助理代劳,送上了一份礼物。   当时晏雪已经上车,助理冲上前去,多少有些冒昧。   秦勖的三个保镖甚至都已经围过来。   助理吓了一跳,只在车外快速对这位少年道:“您好,珠宝盒里有我老板的联系方式,希望您喜欢。”   语焉不详,不知道说的是喜欢这份礼物,还是喜欢这个珠宝。   晏雪接过盒子:“谢谢你的老板。”   车窗玻璃徐徐上升,助理就见到这张美貌惊人的脸,一寸一寸消失在眼前。   他惋惜地想,这人要是入圈,能赚多少钱呢?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秦勖看着身侧的小猫,手里拿着珠宝盒把玩:“怎么收了陌生人的东西?”   晏雪扭头看他,轻声问:“不可以收礼物吗?”   秦勖没有正面回答。   这是小猫的自由,他不方便干涉。   “我怕对方来意不明。”   晏雪晃了晃手里的珠宝盒:“来意很明确啊。”   无非是为了认识一下。   秦勖见他垂着长长的睫毛,慢条斯理地打开双层珠宝盒,心里想,今晚都没有选中一款珠宝,反倒是小猫送了他一枚胸针。   盒子打开,丝绒布里嵌了一款珐琅彩的小怀表,做工精致,堪比艺术品的小玩意儿,很适合把玩。   晏雪指尖捏起那张卡片,上面是杨祈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这是谁?”   他们离开得着急,都没问那名助理,他口中的老板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助理一副晏雪一定会知道的态度?   秦勖接过卡片,并不认识对方,甚至有一种当即打开车窗,将名片飞出去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按住这种莫名的冲动,递回去:“需要哥哥帮你查清楚?”   “不用。”晏雪拿出小怀表故意左看右看,研究得很像回事。   全程都没再说过一句。   秦勖的手掌搭在扶手上,指尖轻叩了一路,几次想说话,见小猫入迷,欲言又止。   送上公寓。   秦勖见他径直拿着珠宝盒进去,都没有理会自己,不禁想,那东西有什么可翻来覆去看的?   秦家什么珠宝、古董没有?   不过是一个小怀表。   “小猫喜欢怀表?哥哥明天让周管家去家里找找?”   晏雪意外地扭头看过来:“哥哥怎么不回去?不是说今晚要回大宅的吗?”   他微笑着斜靠在玄关到客厅的门廊边,手里捏起珐琅彩的怀表,小玩意儿跟钟摆似的在他身前左右摇摆。   “哥哥不觉得这个小怀表,还挺有意思的?”   “小猫喜欢就行。”   秦勖无意将情绪发泄在这种小东西上:“哥哥的意思是,有些东西家里有,就不必收外人的礼。”   他虽不担心小猫真的会去联系这个姓杨的人,但难免对方万一查到小猫情况,来纠缠他。   晏雪笑着眨眼:“小猫喜欢别人给的东西,哥哥吃醋了吗?”   秦勖皱眉,矢口否认:“不是。”   晏雪忽而靠近哥哥,瞧着他这幅古板严肃的表情,顿觉好玩,忍不住踮脚快速凑到哥哥唇角亲了一下,在他耳边道:“可是小猫喜欢哥哥吃醋哦~” 第30章   某个深夜, 秦勖从梦里惊醒。   空寂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沉重呼吸声。   身旁无人,空留小猫留下陪伴他的熊猫枕头。   手掌在软枕上拂过。   秦勖不愿多想梦里旖旎的光景, 拿过手机点开一个软件。   小猫的圆形头像上有着可爱的“zzzz……”字符。   秦勖记得,第一次加上小猫的好友时, 头像还是一个表情包。   等他将头像改成一张纯黑图片后,小猫头像就变成了一张白色图片。   黑白两个圆形头像, 隔着半座城,遥遥相望。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头像,再取出小猫那一侧床头柜的相册。   在父母过世以前,小猫是很喜欢窝在他身侧, 慢慢地翻照片, 不厌其烦地讲述照片拍摄时发生的趣事。   秦勖翻开其中一张,十五六岁的他和六七岁的小猫在雪地里堆雪人玩。   戴着南瓜色软帽的小猫,脸蛋养得圆嘟嘟,正贴着哥哥一起研究如何给雪人按个好看的鼻子。   照片是许婉云拍摄的。   从抓拍的瞬间就依稀可辨, 其情真切。   随后的每一张照片,都严格的按照时间顺序,记录着小猫在秦家是如何一点一点地长大、蜕变。   秦勖合上相册,闭上眼靠在床头。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如果父母在世, 绝对不会允许、更不会原谅他越过那道界线。   也会像老爷子如今这样,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为他介绍女孩子,盼望他早点结婚生子……   或许,母亲还会责怪他, 作为兄长,他是多么失责失职。   陷在被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凌晨时分, 来自小猫的消息。   秦勖几乎想都没想,点开微信。   乖小猫:【小猫做梦了哦,想哥哥了,抱抱~】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秦勖眼底复杂的情愫,手指在字母键上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屈从于内心。   “哥哥也梦见了小猫”   文字刚输入,他晦涩的眼眸再次清明,又按住删除键,清空所有字。   下一秒,屏幕跳出新消息。   乖小猫:【哥哥也醒着吗?哥哥~】   【小猫想跟哥哥说话~想哥哥的声音了~~】   秦勖抿着干涩的唇,两秒钟的踌躇后,他点开通话选项。   “哥哥!”   小猫的声音柔软沙哑,透着欣喜,让秦勖在电话这端,都感受到无尽的温暖。   -   晏雪也没想到,哥哥居然还醒着。“哥哥?难道今天很忙,是在熬夜工作吗?”   他语气里透着担忧。   “不是,睡得有点口渴,哥哥起来喝水。”   秦勖的声线低沉,但语气很淡,仿佛极力在克制什么情绪。   “是噩梦吗小猫?”   “不是~”晏雪窝进被子里,甜甜地道,“哥哥,我们视频好不好啊?小猫好想哥哥了~~”   他依依地央求着,软软的调子,仿佛是在跟哥哥讨糖吃。   “哥哥打给你。”   通话挂断,再次响起是视频通话。   晏雪调整好灯光亮度,看到哥哥的刹那,不胜欢喜。“哥哥~”   秦勖:“小猫困不困?”   晏雪摇摇头,望着哥哥,说起刚才做的梦,梦里也有哥哥。   说着说着,他打个哈欠,侧躺着将手机摆在靠枕上,睡眼朦胧中也要努力撑住眼帘看向哥哥,“哥哥,小猫明天要出门了哦,到周五才回来。”   学院在外地有一场展览,他们专业一半的学生,都要要跟着专业课教授前往。   “嗯,哥哥记得。”   “要过好几天才能看到哥哥了呢……”   晏雪迷迷糊糊地道,话像是糯米糍一般,软极了。   他很想看着哥哥,可是架不住睡意,就这样睡过去。   通话一直在继续,秦勖也没有提醒小猫,而是注视着他入睡,直到黎明时分,手机电源耗尽自动关机。   次日早晨。   晏雪醒来看到关机的手机,才想起半夜和哥哥的通话。   他伸长胳膊将手机放到无线充电的底座上,朦胧中听见客厅有什么动静。   难道是哥哥过来了?   晏雪跳下床,抄起床尾沙发上的睡袍胡乱裹在身上,匆匆忙忙地出去,记得哥哥不喜欢自己不穿鞋,又绕回来套上拖鞋。   他拉开卧室的门,一溜烟地往发出声响的厨房走去。   “哥哥?”   染着惊喜的少年音在清晨的公寓里响起,然而回应的是一声带着歉意的话。   “小少爷,早上好。”   朱阿姨转身道,“大少爷让我早点过来给小少爷准备个早餐,说是前一阵小少爷提过想吃小笼包。”   晏雪耷拉下脑袋,客气道:“麻烦阿姨这么早过来。”   “怎么会麻烦呢,应当的。”   朱阿姨笑着摇头,却也看得出来小少爷巨大的失落。   晏雪踢踢踏踏地回卧室,双臂抱住空空荡荡的大睡袍,这个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呢。   ——坏哥哥!   换衣服时,晏雪想起从网上买的东西,从衣柜里翻出来,然后装作是不小心的样子,将些许边角落在衣柜门外。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布置,想象着哥哥看到这些东西时,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都忍不住想在衣帽间装个监控。   —   等朱阿姨离开时,联系上秦勖:“大少爷,小少爷吃过早点,已经去学校了。”   秦勖正坐在办公室喝咖啡:“是拿着行李出去的?”   朱阿姨:“对。说是周五才回,让我这几日也不用过去。”   “嗯。”   秦勖挂了电话后,点开软件查询小猫的定位,目前还在学校。   晚上八点左右。   秦勖结束工作后,让司机送他到小猫的公寓。   公寓面积相对于秦家大宅,可以算是小得忽略不计。   但此刻秦勖一人独在,莫名空旷。   他拎着水壶,按照小猫的习惯,先给一些需要浇水的绿植都喂了点水。   厨房的薄荷乱蓬蓬地生了一堆,不堪重负的枝丫往下坠,但新芽却是往上生长,轮廓看着不修边幅,却也散漫自在。   秦勖如小猫一般,碾过薄荷叶,不必抬手,就已经嗅到清新气息。   这股香气,在冬天的晚上,更显清冽。   手机上有小猫发来的消息,询问哥哥为什么关掉了地点共享。   秦勖没有回复。   作为哥哥,他也有想要对小猫任性的时刻。   【小猫别担心,哥哥没事。】   乖小猫:【一定是背着小猫干坏事!谁让小猫这么好呢,允许哥哥关一次哦~下不为例。】   秦勖能想象小猫说这些话的生动神色,笑着输入:【谢谢这么好的小猫】   乖小猫:小猫咪骄傲抬头.gif   -   衣帽间。   秦勖简单地冲过澡,穿着浴袍进来拿睡衣。   靠里的衣柜角上,有一团黑色的衣料,像是小猫早晨匆匆忙忙,没有将东西放好。   秦勖自言自语低声道:“咋咋呼呼,还不让阿姨整理。”   他上前打开柜门,却在看清楚那团衣物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女人的丝袜。   黑色,网状。   若不是秦勖已经知道小猫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就差点以为他带女友回家,女友遗留在此的物品。   秦勖垂着眼帘,半晌才将伸手,捡起掉落的半只黑袜,谁知长袜的上端,还连着黑色的皮革圆环,以及两枚细小的夹子,圆环上点缀这精致的小蝴蝶结。   宽大的手掌荒唐地托着半截丝滑柔软的长袜,掌心滚烫。   秦勖转开视线,想将长袜放回去,可目之所及,是一套黑色蕾丝边的吊带胸衣。   所以,这就是不能让阿姨进来收拾的原因?   秦勖将柜门合上,走出衣帽间时,才忘了自己是来拿睡衣的。   他折返,视线滑过放着那些性感衣物的柜子,快速取了自己要拿的东西。   躺在小猫的床上,秦勖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周身雪白的小猫穿上了黑色丝袜……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了转。   秦勖莫可奈何地想,可能眼前他无法掌控的局面,是对他身为兄长没有尽责的惩罚。   -   晏雪没有想到,在另一个城市,居然会偶遇林彬。   哥哥曾经的助理。   林彬是出现在晏雪参加的艺术品展出活动上。   晏雪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他的存在,而是室友陶奇提醒他,有人在远处一直盯着他,他才后知后觉地扭头,便与林彬的视线撞在一起。   林彬主动约晏雪坐一坐。   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晏雪答应在展会结束后,与他见面。   林彬定的见面地点,是晏雪酒店旁边的一家安静的清吧。   林彬与两年前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在晏雪眼里,与他第一次见他,都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眉清目秀,站在人群中也是容易被搭讪的那一类帅哥。   晏雪不喝酒,林彬为他点了一杯热饮。   林彬将饮料推给他时,如此问道:“秦总这两年很忙吧?”   晏雪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联系,以他对哥哥的了解,应当是不会主动找林彬。“嗯,跟以前一样。”   昏暗的灯光与轻柔的音乐中,林彬微笑着看向少年漂亮的眉宇。“我第一次在秦总身边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很得宠。”   他顿了顿,补充道,“很得秦总的宠。”   晏雪用吸管搅动热饮,并不十分在意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层意思坦然地承认道:“事实如此,你没有看错。”   林彬稍微半秒的错愕,随后苦笑了下:“看来这两年,你们兄弟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晏雪试着尝了尝这杯饮料,闻着带有橙皮香气,入口却是有涩味。   他不喜欢,于是推到一边,手掌托腮看着他:“林助理约我过来,是要跟我聊我和哥哥的兄弟感情?”   林彬深深地看着他。   如果旁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可能会误会,这个帅哥可能是深爱对面眉眼精致的少年,是在追求他。   但晏雪却清楚地明白,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哥哥。   他无端端地想,林助理很想念哥哥吧。   林彬自知失礼,低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看着他问:“你们在一起了?”   晏雪的眉峰轻挑。   林彬想,这个挑眉的动作,跟秦总几乎是一模一样。   晏雪反问道:“林助理怎么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林彬转动酒杯:“我只是在想,秦总那样有原则有担当的人,是否会与视作亲弟弟的你,恋爱。”   “恋爱”两个字,压低很低很低,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一般。   整句话的语气也有些过分,仿佛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般的幸灾乐祸。   晏雪听出端倪,嗓音依旧柔和地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关心这些?我哥哥曾经的助理?还是……爱慕我哥哥但得不到他的失败者?”   林彬脸色瞬间刷白。   晏雪推开饮料杯,起身道:“你也说他有担当有原则,所以,只要他把我当弟弟,那我做什么,他都会像从前那样待我。”   他站在小圆桌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林彬,“而你,我哥哥曾经的助理,只要稍稍过界,就会被我哥哥划出他的领域。”   林彬没想到晏雪会说出这番话,错愕之余是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在他认知里,晏雪还是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天真懵懂,甚至是无知,只知道从哥哥那里攫取保护与宠爱,仿佛是一个寄养在秦家大宅的宠物。   “你是在教训我?”   晏雪笑了一下,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他说的是:“我过来,是觉得林助理眼光不错,会喜欢上我哥哥。但是没想到,林助理比我想的更天真更无趣。”   天真?   无趣?   林彬坐在原位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咳咳……”   他隔着小酒吧的玻璃窗,看到身形修长的少年步态从容的背影,却懊恼地想,他怎么会把一个自小在豪门大宅寄人篱下的少年,想的那么单纯简单?   晏雪回到酒店,打了电话给哥哥,接通第一句就是问:“哥哥,衣柜里的衣服,看到没有?”   “什么衣服?”   秦勖的嗓音很平静。   晏雪轻笑,径直道:“黑色那件是束腰衣哦,后面有很多小带子,穿起来太麻烦了,小猫还没有试过。等小猫下次穿,哥哥帮小猫绑带子好不好?”   秦勖的嗓音沉闷而克制:“哥哥没注意。”   晏雪笑得弯着眼眸。   哥哥就是看到了,还要假装。   “衣服好不好看啊哥哥?”   秦勖转开话题:“小猫,学校的活动怎么样?”   晏雪倒在床上:“哥哥先回答小猫哦,不然小猫就不要跟哥哥讲话了。快点!”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良久,晏雪只能听见呼吸声,心仿佛都被牵动过去,他太想知道哥哥的态度。   半晌,秦勖才道:“好看。”   晏雪激动地抱着被子转圈,一想到哥哥英俊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严肃表情,就好想冲到哥哥面前,用力亲亲他! 第31章   周五中午, 酒店。   晏雪正弯腰整理行李箱。   学校的展出活动结束,下午三点的车回程。   室友陶奇靠在窗口看风景,有些遗憾地道:“这个小山城的景色真好, 可惜我们没怎么逛就得回去了。”   酒店的位置在半山,望下去既有街区也有长长的台阶, 视野的尽头是贯穿小城的一条江流,几座吊索桥沿江依次分布。   并不十分繁华的南方山城, 却有一种宁静的怀旧与复古韵味。   晏雪将艺术展上的纪念品放进单独的收纳袋,“可以春天再来。”   “嗯。”陶奇眺望江上的缆车,“适合采风画画。”   晏雪拉上行李箱拉链时,摆在床边的手机跳出电话。   接通后, 他语气轻快:“哥哥?”   陶奇知道他有个哥哥, 感情深厚,每次他一接哥哥电话,神色就显得十分雀跃,仿佛是总盼着哥哥在联系他。   他对晏雪无声的指了指大门, 表示在外面等他一起下楼。   晏雪点了下头。   电话中,秦勖问:“活动结束了?几点的车回?”   晏雪靠坐在床边的沙发椅里,懒洋洋地抬起长腿,搭在对面的椅子里:“刚收拾好行李, 一会儿去和同学去吃饭, 三点回程。”   秦勖:“能跟老师说一声,你单独回去?”   “嗯?”晏雪疑惑,随即想到可能哥哥有安排,笑着问, “哥哥来接小猫吗?。”   “嗯,我来办点事。”   晏雪忽而坐起, 惊喜地道:“真的?”   秦勖道:“两点能到。”   晏雪喜上眉梢,“小猫跟老师说一下。先挂了。”   他去找同样住在酒店的带队老师,将情况说清楚,得到了准许。   没多久,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敲门。   “小少爷,秦先生安排我们来接您去另一家酒店。”   晏雪同步接到哥哥电话,确认过后,拿上行李随之离开。   下午。   晏雪在房间用餐后,午睡,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揉自己的头发,宽大的手掌拂过发梢时实在是舒服极了。   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眸,倦懒的面庞上带着笑意,伸开双臂搂住哥哥的脖子往他怀里靠,语调甜软地道:“哥哥真的是来办事情的?”   秦勖看着慵懒而精致的脸蛋,没有回答“是或否”,拿过温水喂怀里的小猫。“晚餐定了一家不错的江景餐厅,去试试?”   “好啊。”晏雪躺在哥哥腿上,懒得动。   这家酒店就位于江边,整面落地窗,将悠悠江水尽收眼底。   晏雪欣赏许久,等回过神才发现,哥哥好像一直低眸在观察自己。   “怎么了哥哥?”   他一骨碌转个身,跪坐在哥哥身侧。   秦勖拂过他翘起来的头发,冷灰的眼眸里透着淡淡的倦意:“好几天没见小猫了。”   “哥哥是不是没睡好?”晏雪心疼地抬手,捧住哥哥的脸,凑上前轻声问,“哥哥要不午睡会儿?到饭点我们再出去?”   秦勖深深地注视着小猫的透亮黑眸。   他很确定,那种似有若无的迷惘感与不确定感,只有当小猫在身前,甚至在他怀里时,才会彻底消失。   “小猫。”   “嗯?”晏雪眨眨眼。   “没事。”秦勖克制住了想要揽他入怀的冲动,“你躺会儿吧,哥哥去忙点工作上的事。”   他起身,将被子拽了拽,压住不安分的小猫。   晏雪正准备要抱住哥哥呢,谁知道手臂被哥哥用被子按住,鼓了鼓脸颊:“哥哥难道真的是顺便来接小猫的吗?”   秦勖站起身,眼底浮现笑意。   他的小猫连表达哀怨都如此可爱。   随着哥哥走开去,晏雪气得仰头倒在枕头上。   呼,他才不信!   到晚上。   秦勖带着小猫去吃饭,刚准备打开酒店房门,握住门把手的手掌,却被纤薄的一只手按住。   他侧身看向后面靠过来的小猫,随后,整个人被小猫压着半边身体靠在墙边。   晏雪仰着头,望着哥哥深邃凌厉的眉眼,语气软绵绵地轻声道:“哥哥,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哦。”   秦勖:“助理、保镖,司机?”   晏雪一愣,反应过来后道:“哦,那除了他们,就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秦勖卸下周身的力气,任由他压着:“小猫想做什么?”   晏雪慢慢地靠上前去,看到哥哥似乎眼神微变,似乎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不许胡闹”。   他踮脚,与哥哥平视,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哥哥扮小猫的男朋友好不好?”   秦勖眉峰蹙了蹙。   晏雪在哥哥要用老古板的话教育他之前,委屈巴巴地央求:“就今晚都不行吗?哥哥~~~我们偷偷的,司机保镖都不会知道。”   他有个小习惯,每次撒娇时,总忍不住要往哥哥怀里钻,现在也不例外,本来就是贴着哥哥站着的,现在像是要钻进他外套里似的。   两人的大腿都已经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说话的热气呼在秦勖的脸侧。   秦勖单手按住他的腰,控制着往外推一些,眼眸游移在他脸上。   晏雪有些惴惴不安地紧张,若是换做别的事情,哥哥肯定第一时间就答应他了,但这件事的话……他也拿不准哥哥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   不远处,江桥上的路灯都一盏一盏地亮起。   在晏雪提心吊胆、呼吸都变得几乎凝滞的等待中,看到了哥哥淡淡颔首。   “只有今晚。”   一个时间的限定,既是秦勖给小猫的,也是给自己的。   “太好了!”   晏雪的眼眸里绽放出烟花,情不自禁地抱住哥哥,仰头便在他嘴角亲了下,“哥哥今晚是小猫的男朋友了!”   秦勖抿紧薄唇,揽住小猫踏出房门,心头像是灼烧起一簇危险的火苗。   他也说不清,是感染了小猫身上的情绪,还是他内心本身也因此而产生一种隐秘的喜悦。   江景餐厅距离酒店不远,菜品都是江鲜美味,配了当地有名的一壶暖热的黄酒。   秦勖鲜少饮酒,晏雪只尝试性地喝了一小杯,从胸膛到脖颈再到脸,皮肤的红晕深深浅浅,如同染上夏日傍晚的火烧云一般。   菜色很好吃。   可是结束晚餐,晏雪得知居然要立刻回酒店。   那他刚才干嘛要提出和哥哥扮演情侣呢?   变成了“男友”的哥哥,和往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啊!   小猫郁闷。   回去的车里。   晏雪醉醺醺地坐在哥哥腿上,两根泛着粉的手指沿着哥哥衬衣的领口,慢慢地揉进去,醉意朦胧的眼眸荡漾水波一般,轻声埋怨道:“哥哥很坏,故意答应小猫,结果都没有好好当小猫的男友。”   秦勖仰了仰脖颈,任由他手指在领口乱揉:“怎么没有好好当,哥哥是不是给你夹菜,买单,帮你拉座椅?”   “……”   晏雪无言以对,“可是身为哥哥的时候,哥哥也是做这些事情啊!”   秦勖知道小猫醉了,语气却不免带上几分低沉,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能哥哥变成小猫的男朋友,也仅仅只是称呼与身份变化,并不一定能带给小猫别的什么。”   “不是这样的!”晏雪急起来,虽然喝了酒,但他依旧很清醒好么?一双含水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哥哥,忽而委屈得鼻酸,眼眶一瞬间积蓄透明的泪液,“都是哥哥太坏了……”   秦勖最见不得他流眼泪,拇指指腹摩挲过他的眼下,“小猫?”   晏雪难过地哭诉起来:“哥哥干嘛长得这么英俊帅气?干嘛身材还这么好,腿又这么长,还对小猫这么好!否则,小猫就不会喜欢上哥哥!”   这是晏雪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说出“喜欢”两个字。   说完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都望着彼此,都有刹那的愣怔。   晏雪抿了抿柔软的唇,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担忧,小心翼翼地含着泪光观察哥哥。   猝不及防的心里话,会不会吓坏哥哥,或者让哥哥感到困扰?   秦勖望着表情有瞬间呆愣的小猫,语气极力保持在与往常一般的平静:“到酒店了。”   车子果然已经停下。   晏雪懊恼不已,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被大人牵着走出车。   一路,他都在反省自己   ——啊,喝酒误事。   经过酒店大堂时,晏雪真的很担心哥哥会忽然说——再去开一间房,两人分开休息之类的。   还好,哥哥只是跟往常无异,平静地带着他回房间。   踏在厚厚的走廊地毯上时,晏雪抬眸观察高大的哥哥。   哥哥挺括的肩膀这些年一力承担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每天要经手多少生意,既要平衡秦家相关人员的深切利益,又要为秦家筹谋将来。   儿女私情,好像在哥哥的世界里,真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晏雪已经并不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为哥哥感到难过。   如果秦敬那个刽子手,没有想要谋害哥哥,那么伯伯和姨姨就不会意外过世,哥哥有着父母的保驾护航,也就不必如此年轻就要肩负起一个大家族的兴衰。   几滴眼泪从晏雪的眼眶里掉落,进门时,他站在玄关,低着头,轻轻地说:“对不起,哥哥,是小猫太任性了。”   也许爷爷才是对的,哥哥应该去联姻。   就像是伯伯和姨姨的婚姻,即便是为了利益的结盟,也的确是伉俪情深。   秦勖转身便清晰地看到珍珠般的泪点落下去,手指捏住小猫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酒后的小猫,雪肤粉腮,眼眶红彤彤地惹人怜。   晏雪抿着软软的下唇,看到哥哥垂眸凝视着自己,有些不确定地担忧起来:“哥哥……”   忽而,秦勖按灭房间内的所有灯光。   晏雪懵了下,才要问,便感受到哥哥俯首靠近自己。   哥哥高挺的鼻梁蹭在晏雪鼻尖上的一瞬间,他胸腔里酸涩的难过切换成鼓噪的心跳声,“哥……”   一个轻若玫瑰花瓣的吻,落在晏雪柔软的唇上。   晏雪的耳边是哥哥低沉的嗓音。   “是哥哥没有扮演好男友的角色,小猫别难过。”   昏暗的视线里,只有远处窗外的夜景与悬在天际的一轮银色月亮。   性感的声音与笼罩下来的身影,让晏雪莫名地心跳加速,耳中酥酥麻麻。 第32章   次日清晨。   晏雪从自己的被子里的探头探脑, 悄悄地往哥哥的被子里蹭,趁着哥哥没醒,顺利地钻进哥哥怀里, 还幼稚地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昨晚就亲了他一下,就不作数了?   坏哥哥!   温暖的被窝里, 晏雪悄悄抬头。   晨光落在哥哥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上落下阴影, 为这张脸增添了独特的魅力。   晏雪忍不住,嘴唇慢慢地挪到哥哥脸颊上,小小地啾一下。   哥哥会不会假装忘记昨晚的亲亲?或者强调只是扮演一天的情侣   晏雪开始胡思乱想和担忧起来,在哥哥收紧胳膊的时候, 假装睡着, 默默地窝下去一些,脸颊紧贴着哥哥的左胸位置。   没过多久,他的心跳就开始和哥哥富有节奏感的有力心跳声同频。   随后,耳朵被捏了一下。   晏雪只得乖乖地在哥哥胸口抬起脸。   发觉哥哥冷灰的眼眸静静地瞧着自己, 神色意味不明,他软绵绵地道:“哥哥,让小猫抱一下嘛。”   闷头将手臂圈在哥哥腰上,抱紧。   ——不管, 哥哥生气就生气好了, 反正小猫起床要抱一下哥哥,这是小猫必须要有的特权,连哥哥都不许反对。   秦勖的手指在小猫的耳朵上摩挲着,拇指与食指指腹来回地捏合再松开。“昨天……”   “哥哥!”晏雪生怕哥哥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陡然从床上直直地掀被坐起来,抬腿就跨在哥哥的腰上, 顶着一头毛茸茸的黑发,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道,“哥哥昨天趁小猫不注意,偷亲小猫,所以——”   柔和的晨光里,他瓷白的肌肤光滑而细腻,偏偏一双黑眸,心虚得不敢直视哥哥幽邃的眼眸,刚刚拔高的音量,露了怯,变得有些轻飘飘,“所以,哥哥要对小猫负责的……”   说完,晏雪“呜”的一声,如鸵鸟一般,弯腰将脸埋在哥哥胸膛上,大有一副“哥哥不负责,小猫不起来”的姿态。   晏雪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哥哥说话,正失落,后颈被宽大的手掌覆上,轻轻地揉揉。   而后,一根手指沿着后颈侧的细嫩肌肤,缓缓地划上耳廓。   晏雪感觉有点痒,轻轻地扭了下身体。   随后两根手指沿着光滑的下颌线条,搭在晏雪的下巴上,慢慢地托着他的脸抬高。   “嗯?”晏雪后知后觉地抬眸,水墨般的眉眼,含着淡淡的情意,望向哥哥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已经察觉到,哥哥一遇到这件事,就会变得与往常不太相似,反而像是那个在外面冷酷默然的秦总。   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让哥哥感到困扰吗?   晏雪抿了抿唇。   随后,秦勖的拇指拂过小猫的唇角,淡声道:“要哥哥怎么负责?小猫说清楚?”   哥哥晨起沙哑的嗓音格外性感,晏雪都感觉听得耳朵要融化了。   他垂下眼睫,克制住试图嘟嘴的幼稚举动,想要展现出成熟的模样,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哥哥胸膛滑来滑去:“就是……就是跟小猫一直谈恋爱,永远不许分开。”   秦勖握住他作怪的手指:“就是这样?”   “嗯?”晏雪抬眸,直视哥哥的眼睛,“哥哥答应了?”   秦勖的眼帘闭了闭。   晏雪呆呆地愣住:“真的?哥哥答应小猫了?”   秦勖揉揉他的头发:“嗯。”   晏雪激动之余,扑上去要亲亲哥哥。   秦勖却抬头避开,正色问道:“谈恋爱第一天就接吻?”   晏雪:“啊?”   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随后,两人前后起床。   晏雪发现,他本来可以黏在哥哥怀里的待遇都没了,哥哥让他自己穿衣服裤子自己去洗手间洗漱。   晏雪刷着压,吐掉白色的泡沫,气得跑出去:“哥哥?!谈恋爱是这么谈的吗,你不要骗我!”   秦勖正背对他换上衬衣,腰背的肌肉在白色布料下格外鲜明,尤其是当宽肩撑起衬衣布料后,似乎赋予了一件衬衣以灵魂,显得极为性感。   他没转过来,仰头慢悠悠地系扣子:“哥哥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可以确定,恋爱第一天,并不会一起睡觉和接吻。”   晏雪:???   难不成和哥哥恋爱,是把原先亲密的关系往后退?   秦勖扭头:“小猫后悔了?”   “才……没有!”晏雪轻哼着去洗脸,哥哥该不会是在对他使用什么计策吧?   是缓兵之计,还是美人计?   嗯,一定是美人计。   -   回家的路上。   坐在后排的晏雪见哥哥面容如常,丝毫没有露出男朋友的亲昵举动,便愤愤道:“哥哥和男朋友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秦勖偏过脸看着呆萌可爱的小猫,眼底露出揶揄的神色:“有,哥哥不会催你精进学业,男朋友会问你对于未来的规划。”   “……?”晏雪气得凑上前,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哥哥该不会是我们学院的就业指导老师扮的吧?!”   秦勖眉目愉悦地握住他的手。   被宽大的手掌贴着掌心握住的瞬间,晏雪陡然安静下来。   等到发觉哥哥的五指慢慢地插进他的指间时,仿佛嘴里含着一颗糖般,甜得想笑。   他努力地将脑袋转到车窗外去,试图分散注意力,但内心却忍不住化身激动的小猫猫,乱蹦乱跳。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他努力地将掌心贴实哥哥的手掌心,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   秦勖的视线柔和地看着小猫,昨天之前的那些浮游的不确定与来回拉锯的纠结,好像一点点云开雾散。   “哦对了,”晏雪忽而扭头,小小声地道,“哥哥,先不要告诉爷爷好不好?小猫怕他生气中风。”   他恨不得昭告天下,然而考虑到老爷子半只脚踩入棺材,万一真的因为此事而出事,那这份感情从此往后就增添了一抹难以言说的阴影。   晏雪希望与哥哥有关的事,都只有明丽的色彩,绝对不能染上不干净的事。   秦勖浓眉微微抬起:“小猫知道爷爷一定会反对?”   晏雪低头,默默地趁机观察下十指相扣的手,轻声嗫嚅般反问:“难道爷爷还会大力支持我们谈恋爱吗?给我们喊加油吗?”   此言不虚。   秦勖眼底浮着浅浅的笑意,并没有说什么。   他既然答应了小猫,就并不畏惧老爷子。   更何况,即便没有小猫昨天的那一声“喜欢”,他也并不打算要如老爷子所愿联姻结婚。   晏雪脑补一下老爷子知道哥哥和他在一起,估计能气得从轮椅上跳起来。   秦勖道:“小猫,给哥哥一点时间,会和爷爷交代一声。”   晏雪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对哥哥的信任。   他自然是相信哥哥,但他也不希望哥哥为难。   到秦家大宅。   晏雪主动松开哥哥的手,乖巧地跟着下车,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扮哥哥的小尾巴。   秦勖抬手要揽小猫肩膀的瞬间,见他弹开去,一副要避嫌的可爱模样。他抬手把人揽入怀里:“笨蛋小猫,躲这么远,才会让人误会。”   晏雪仿佛在青天白日下来秦家大宅偷古董一般,左顾右盼:“是这样子的吗?”   秦勖无奈地摇头:“那不谈了?”   晏雪立刻挺直腰杆,眼神坚定,轻声地教训起哥哥来:“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啊哥哥!恋爱第一天不可以亲亲,难道就可以分手了吗?!”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秦勖揉了下他的发尾,不该带小猫回大宅。   恋爱第一天来大宅做贼。   周管家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徐徐走近时,秦勖感觉到怀里的小猫似乎要挣脱,他的手掌轻轻地按了两下。   晏雪沉静下来,面色如常,见来人,唤了一声“爷爷”。   秦老爷子仿佛是长年累月地没睡踏实,这两年面容越发憔悴不说,眼眸也是越来越浑浊。   前几个月,他还强撑着身体,给秦勖筹办联姻的事情,当时的精神还算不错。   但是秦勖并不配合,导致老爷子夜里总翻来覆去,感觉这事儿要出岔子,精气神也就跟着走了下坡路。   眼下,老爷子瞧见秦勖揽着晏雪的模样,开始动起其他心思。   “回来了,多住一天吧。天冷了,公寓需要添置东西,让老周去办。”   “好的爷爷。”晏雪点点头。   秦勖道:“我们刚从外地过来,先回房间休息。”   正要走,秦老爷子垂着眼帘道:“你不在家,我让老周收拾了卧室,以后你们兄弟俩一人一间。”   晏雪:……恋爱第一天,爷爷给分房?! 第33章   晏雪板着脸上楼, 跟在哥哥身后侧,老气横秋,手还背在身后。   等拐过走廊, 一下子扑在哥哥肩头,脸埋在哥哥颈窝里, 轻轻地嗫嚅:“小猫要哥哥背~”   秦勖不用低头看,就感觉到两条腿已经环在自己的腰上, 单手托住他的一条腿,背着进卧房。   皮肤上有着小蚂蚁爬一般的轻触,是小猫的唇,贴着在摩挲。   秦勖把人背到沙发上:“不高兴了?”   晏雪抱着哥哥的脖子顺势把人带下来。   秦勖怕压在小猫身上弄疼了他, 手臂撑在他脑袋边。   晏雪仰头, 靠近哥哥的唇,委屈地蹙眉:“哥哥,爷爷是不是不希望小猫回家了?”   秦勖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动人眉眼,不自觉地跟着小猫一起皱了下眉, 抿着得唇有些干燥,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突。   他突然之间想吻小猫,可是,长久以来作为“哥哥”身份的认知, 立刻像是一盆冷水般浇在他周身, 让他血管都几乎冷却下来。   躺在沙发上的晏雪,几乎都感觉到哥哥似乎要贴过来的眼神,然而,下一秒, 哥哥只是抬手揉揉他的脸蛋。   秦勖嘴唇有些发涩:“有哥哥在,小猫不用害怕。”   晏雪轻轻“嗯”了一下, 双手抱住哥哥的腰贴了贴。   他想,哥哥居然真的是在严格的遵守“第一天恋爱不接吻”的准则?   -   但是,等两人吃晚饭时。   秦勖见小猫并无不妥,甚至在周管家来告知房间情况,请示需要置备什么的时候,都一一作答,神色平静自然,仿佛已经完全接受搬出房间这件事。   等阿姨们离餐厅,秦勖道:“小猫要是不想住出去,就还是住在哥哥房间。”   晏雪帮哥哥盛汤,神态自若道:“没关系,爷爷让搬就搬吧。”   “真的?”秦勖不确定地问道,“哥哥晚上去陪你?”   晏雪正垂眸吃菜,听见这话,眉眼一动,但拒绝道:“不用,不然爷爷说不定知道我们的事情呢。”   秦勖见小猫一反常态,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再问。   吃过饭,晏雪表示要回房间适应下,就早早地上楼。   秦勖反而是空落落地站在客厅里待了会儿,随后听周管家说了家里最近的日常事务,以及老爷子见过什么人之类的。   秦老爷子也是反常,最近没有忙着张罗他的结婚对象。   周管家絮絮叨叨地一直在说。   秦勖抬手看了眼手表,八点了,小猫都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   等周管家汇报结束,他起身踏步回房间,再上楼去找小猫。   “笃笃笃”   “小猫?”   晏雪刚洗完澡,裹着浴袍踏步出来,听见敲门声,扬声道:“进来吧哥哥。”   秦勖推门,便远远地看到少年通体雪白地裹在深蓝色的宽大浴袍里。   他侧身,将门合上。“习惯新房间吗?”   秦老爷子即便是有心要分开兄弟俩,但也没有半点亏待晏雪。   房间选的是和秦勖那间一样的朝向和格局,房间内的摆设也都是周管家按照晏雪的喜好做的。   晏雪在秦家大宅这么多年,可见上下的人对他的确是当成一位小主人在对待,丝毫不会有任何的怠慢。   秦勖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少年仿佛是一团带着清新薄荷香的热气云团裹了上来。   他本能地伸手端抱住跳上来的小猫,却在注意到他浴袍衣襟打开,露出白腻如玉的胸膛时,立刻抬了抬视线的高度。   晏雪欺身上前,双臂环在哥哥的颈上,故意将白皙的胸膛往哥哥面前凑时,发现他的确是刻意避嫌一般地挪开视线。   ——哥哥该不会是害羞吧?   他靠在哥哥怀里,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书桌:“周管家还给准备了笔墨纸砚哦,说是新送来的墨。”   秦勖抱着小猫走上前,鼻尖是好闻的香气,薄荷味之余有一抹清甜。   桌边,晏雪从哥哥怀里蹦下来,转身去铺开宣纸和笔墨。   这么一乱动,本就松松垮垮的腰带已经散落,浴袍的衣襟直直地垂了下去。   秦勖提醒道:“小猫,腰带系好。”   晏雪手里捏着还没拆封的全新墨条,转身面对哥哥:“哥哥帮小猫系好。”   松垮的衣襟里,薄腰细窄,肌肤柔软,而胸前可爱粉嫩。   秦勖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小猫。   晏雪则是往前又近一步,歪着头试探:“哥哥?”   身体几乎完全贴在哥哥的衣物上,柔白的肌肤与黑色的毛衣形成强烈且夺目的对比。   晏雪还要进一步时,却被一双大手按住肩,整个人被转过去,面对着书桌,他重心不稳,手掌撑住桌沿。   随后,他感受到哥哥的胸膛贴在自己的后背上,一双手从肩头落下,握住散落在两侧的腰带。   尤其是当抽绳瞬间拉得比往常还紧时,晏雪整个人不自觉地收腰挺胸。   他听见后上方哥哥的呼吸声,很重;鼻息间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耳上,很烫。   仿佛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手掌在晏雪的肩上按了按。   “哥哥去拿拖鞋。”   晏雪没有转身,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新墨条,垂眸思忖。   等秦勖将拖鞋拿过来,问道:“真的不要哥哥陪你?”   晏雪揣摩这句话:   是以“哥哥”陪呢,还是以“男朋友”那样陪?   他摇头,“不要了,哥哥不是说,恋爱第一天,不能一起睡觉,也不能接吻么?”   他可怜地眨了下眼眸,像是无辜的小幼兽。   秦勖捏了下他的脸:“好。”   他快速收拾起自己心里那自食其果的无奈。   “那哥哥下楼了。小猫早点休息。”   等转身,发现毛衣被一根手指头勾住。   晏雪原地没动,只道:“哥哥就这样走了?”   秦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丝绒盒,递过去:“给小猫的。”   “什么?”   晏雪意外,接过后打开。   盒子里,是一枚白钻配蓝宝石的小猫胸针,细细的钻石散发着的光彩如毛绒般的质感,蜷缩的mini小猫,可爱又生动。   秦勖见他眉宇间露出笑意,手掌忍不住揉了下他的耳朵,“喜欢吗?”   “嗯!”晏雪疑惑,“为什么突然送小猫礼物?”   秦勖捏了捏他的耳尖,嘴角带着淡笑:“第一天,不应该纪念下?”   “……”晏雪抿了抿唇,原来哥哥有认真在对待这件事。“可是,这是哪里来的?以前准备的?”   秦勖解释道:“傍晚,哥哥的助理送过来的。”   原来如此,晏雪知道哥哥处理过工作上的事情,见过助理,但没想到同时还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有些为难,“哥哥……”   秦勖见他神色里隐约带着几分懊恼,便道:“小猫不用给哥哥准备礼物。”   “不是的。”晏雪踮脚,嘴唇靠在哥哥的耳边道,“小猫很贪心的,还想要别的哦。”   秦勖微微侧过脸,便能与他漆黑如星的眼眸对视上。   贪心的小猫将渴望都写在了眼睛里。   秦勖怎么会不懂?   晏雪也知道哥哥清楚自己的意思,只怕他“故意装做不懂”,只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   随后,晏雪的眼前一黑,被宽大的手掌盖住。   感受到哥哥靠近时,他呼吸都不自觉凝滞,浑身燥热起来。   唇上,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触。   耳边是哥哥低沉的嗓音。   “小贪心。”   随后哥哥的手撤掉,晏雪的眼前恢复光亮,他既满意又得意地垫垫脚,手里捧着胸针盒子,“小猫就是很贪心的啊。”   ——除非哥哥不愿意给,否则,小猫就一定要更多更多更多! 第34章   秦勖回到房间冲澡时, 水汽弥漫的浴室里,他抹了一把前额的黑色湿发,被水汽浸润的深灰眼眸, 显得过于晦涩。   神色如此严肃默然,脑海中偏偏全都是小猫的身影。   确切地说是衣衫半敞的模样。   秦勖的手掌上, 似乎还残留着小猫沐浴过后的香气与眉眼的温度。   小猫的脸太小,他一只手掌能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露出那一双柔软的唇,中央是一粒粉色的唇珠……   秦勖拧动热水开关,如瀑布般密集的水帘,从头顶倾泻下来, 在他眼前形成一道屏障, 仿佛是在隔开他窥伺小猫的视线。   冲洗过后,秦勖回到房间里。   擦头发的同时,打开手机查阅消息。   并没有小猫的电话与微信。   时间也很晚了。   秦勖猜测可能已经睡着。   这种不被小猫需要的感觉,很微妙。   让他有些不适应。   ——从下午得知小猫要一个人睡新卧室就开始了。   但面对小猫的时候, 他偏偏还要摆出哥哥的姿态,故意格开两人的距离。   秦勖倒进枕头里,手掌习惯性地拂过小猫睡觉的位置,手臂如钟摆一般, 来来回回地摩挲, 直到入睡。   深夜,一点。   秦勖的卧房门,被一直秀白的手掌轻轻地推开。   莹白的月光之中,穿着睡袍的少年, 慢悠悠地穿过偌大的起居室,行至主卧的床侧。   大床上, 平日里高大沉稳的男人正侧着修长的身体,半张脸枕在熊猫枕上,压住一只熊猫耳朵。   从沉而匀的呼吸判断,睡得很安稳。   床侧的少年,曲起膝盖跪坐在床侧,动作轻柔地弯腰凑近哥哥的侧脸,柔嫩的唇珠在脸颊上一触而过。   秦勖覆在眼下的睫毛颤了颤。   晏雪靠得那么近,自然是感受到如蝶翼震颤的细微变化。   他的唇角牵起,似笑非笑,湿润的舌尖舔了下哥哥的下唇,如品尝冰淇淋一般,一下又一下地舔抿着,仿佛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甜味。   只是这样,晏雪便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大脑里似乎被塞入甜滋滋的棉花糖,晕晕乎乎地激动着。   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几乎鼓槌敲击在晏雪的耳膜上。   他忍不住地掀开带着热气的被子,慢慢地依偎进哥哥怀里,拉起哥哥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   单手捧着哥哥的脸,柔韧的舌尖如蛇信子一般,灵活地用力往哥哥双唇间抵进去。   然而,哥哥的牙关自然地咬合,晏雪没办法触及到哥哥湿软的舌。   他像是偷吃的小猫,嘴馋地连连去碰哥哥的下唇,有些生气似的抿吮。   几秒种后,哥哥的牙关终于松动,晏雪得以顺利地抵进去,悸动得发出一声暧昧的闷哼,触及哥哥的舌尖时,整个人似被抽走了支撑一般,膝盖都软下来,陷在了哥哥的怀里。   哥哥一定是醒了,却在装睡。   晏雪意识到这一点,心跳再次剧烈加速,紧张刺激得热血沸腾,就想让哥哥知道自己多喜欢他,多渴望触碰他,以及得到他的亲吻与拥抱。   秦勖是突然惊醒,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在小猫热吻他时,他还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下。   等他发现情况不对劲,尤其是手掌是覆在小猫腰上的感觉如此真实后,他像是上次那样立刻睁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本能的震惊。   夜色很暗,两人在被子里紧紧地贴在一起。   晏雪即便感受到哥哥睁眼,更加放肆地沉浸在与哥哥的亲吻之中,甚至有恃无恐地将膝盖挤进哥哥的两条腿之间,吻得如痴如醉,肆无忌惮地发出满足的呢喃:“唔……”   秦勖的双腿被两条光滑细长的腿给推开,他本就是侧身睡,只能平躺下来避开,同时脑袋在枕上偏开,拧着眉:“小猫?”   晏雪追着哥哥的唇,半个身体趴在哥哥侧身,如痴如醉地道:“哥哥,已经不是第一天了,是第二天哦~第二天可以亲亲了~”   秦勖虽然在避开小猫,但左手臂始终都圈着他,此时此刻他自己都不能言说那种怀里抱住小猫的满足感。   但他睁着眼望着黑魆魆的屋顶,“小猫,谈恋爱要一阵子才能这样亲密。要有一个过程,否则……”   否则,万一小猫后悔,发现他这个哥哥并不如料想中那般适合成为恋人,也好彼此再次退回到原来的身份。   晏雪在哥哥怀里扭了扭身体,表示抗议:“小猫就要亲。不然小猫就不跟哥哥谈恋爱,去随便找个人谈,跟对方每天亲亲。”   后腰的手臂猛的收紧。   秦勖语气沉沉:“小猫,别气哥哥。”   “可是哥哥气小猫。”   晏雪的手指尖在哥哥的胸口划拨来划拨去,隔着四段面料的薄睡衣,还趁机滑入两粒扣子之间的缝隙,戳戳哥哥结实性感的胸肌。   秦勖握住他的手掌拉到腰后,在他另一只手要动之前,也反剪过去。   小猫手腕这么细,他一只手掌都能轻易地掌控。   秦勖低头在小猫的眉心温柔地亲吻,轻柔地安抚:“在这件事上,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晏雪不满足地轻哼。   算啦,反正他自己会想方设法、见缝插针地亲哥哥的。   “那下周开始,哥哥要去公寓至少三天,陪小猫睡觉。”   秦勖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嗯。”   晏雪往哥哥颈窝蹭了蹭:“谈恋爱是不是可以收到鲜花?小猫要各种好看的花。”   “嗯。”   其实小猫不说,秦勖也会往公寓送。“还有呢?”   晏雪在哥哥的颈侧轻轻咬一口,“小猫很喜欢胸针,可是如果有情侣戒指的话,会更开心哦。”   “好,哥哥准备。”   面对小猫,秦勖无所不能答应。   晏雪想了想,乘胜追击:“从明天开始小猫私下里要喊哥哥老公。”   秦勖的喉结滚了滚。   晏雪便将嘴唇温柔地吻上去,“老公?”   秦勖皱眉问:“那哥哥要怎么称呼小猫?”   那两个字,他实在羞于启齿。   晏雪往性感的喉结上呼出淡淡的热气,“哥哥叫小猫,宝宝好不好?”   秦勖干燥的唇动了动,不知是没适应“老公”还是没适应“宝宝”,总之开口是生硬的语气:“……小猫,哥哥觉得……”   晏雪舌尖舔了一下喉结:“不可以不答应,不然小猫就要亲亲哥哥。除非哥哥把小猫踹下去。”   秦勖感受了下身侧的温度,紧紧抿了一下唇,连带着喉结再次滚动,随后才开口低沉而亲昵地唤道:“宝宝。”   随后他有些情难自已地侧身紧紧地抱住怀里开心轻笑的小猫,嘴唇压在他耳朵上一叠声地唤着,“宝宝”“宝宝”。 第35章   周一下午, 朱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门铃响起时,她以为是小少爷点了外送。   虽然朱阿姨也会做西式的甜品,但晏雪怕她麻烦, 就没让她做,一般都是选择点酒店餐厅的送过来。   走到厨房边时, 朱阿姨看到全屋智能系统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女人的脸。“你好,请问你找谁?”   “您好, 我是为晏雪先生送鲜花。”   朱阿姨听见名字,便先打开入内的开关,再去敲了卧房门。“小少爷,有人送花过来。”   卧房门, 一下子被里面的人打开, 带出一阵风。   朱阿姨惊讶,少见小少爷如此急切的模样。   晏雪刚换上家居山的薄绒套头衫,“在哪里?”   “应该在电梯里。”朱阿姨瞧着他的模样神色,心里想, 难不成小少爷是……谈恋爱了?   朱阿姨去开门时,瞧见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几个工作人员,送花进来。   白色调的各类花卉,在嫩绿的叶片衬托下, 显得纯白无瑕, 花瓣柔嫩欲滴地仿佛是刚刚采摘下来。   在晏雪看花时,负责送花的女士心中惊叹,居然是这么年轻俊俏的一位先生。   送花的团队很专业,配了不少精致的花瓶。   花束摆了一屋子, 从客厅到餐厅,再到卧室, 随处见芬芳。   女士表示,那位小姐是定了长期,未来会一周来送一次。   朱阿姨在旁边听见这话,记在心里。   晏雪拿了鲜花小熊进房间,拍照发到朋友圈。   他一般很少往朋友圈发东西,所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几分钟就陆续出现许多留言。   高中同学与大学同学都纷纷点赞,询问他怎么突然破天荒发朋友圈,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高中微信群本来就在谈天瞎扯,几个出国的同学在计划回国的事情,在外地念书的则在讨论学校放寒假的具体时间。   晏雪的照片发出去没多久,群里大家起哄开始聊他是否恋爱。   但是没人敢@他,反而是一位同学,薛涵偷偷私聊了邵柏延,问他有没有起床,有没有看到晏雪的朋友圈。   伦敦此刻是八点多,邵柏延刚吃过早饭,就刷到这张照片。   感觉自己刚塞的三明治,余韵简直是五味杂陈。   薛涵:【你送的?】   邵柏延:【不是】   薛涵:【???大哥,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告白吧?你不是出国前就想说的吗?】   邵柏延应该怎么跟他说,当时吃散伙饭,他已经表达过,但被晏雪非常隐晦婉转地拒绝了。   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总不能晏雪那样说了,他还非要再次表白。   他点开与晏雪的聊天记录,上下拉拽几次,才退出。   他输入几个字:【我们没可能的,我配不上晏雪】   薛涵:【面对晏雪会自惭形秽,的确不奇怪】   【别太难过,回国我请你喝酒】   邵柏延这下更苦涩:看吧,同学多年的好友也对于“自己配不上晏雪”有着某种共识。   所以,那个配得上晏雪的人,到底是谁。   显然薛涵也有同样疑问。   【你说,晏雪是不是谈恋爱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发这种朋友圈呢?】   邵柏延:【别乱猜】   他一路去学校,都在反反复复地查看鲜花小熊的照片。   清冷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原来是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吗?   还是说,是他的女友喜欢?   邵柏延实在是混乱,过马路的时候,同校以为年长的学姐同他打招呼,他都没看到。   他完全无法将晏雪和什么样的女友、男友联系在一起。   走到马路尽头,邵柏延才站在蒙蒙小雨里,意识到一件事:他原来这么不了解晏雪。   那些曾经以为的了解和熟悉,好像也仅仅只是晏雪愿意在学校里表现出来的冰山一角罢了。   微凉的雨丝飞入他的脖颈,贴着皮肤,有点凉。   他决定还是要问一声,但一句话删删改改,最后生硬无比。   【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邵柏延盯着屏幕上方,看到“正在输入”的字样时,内心忽的恐慌起来,恨不得将这句话撤回。   ——他几乎是不愿意面对某个答案。   然而,来不及了,晏雪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嗯】   邵柏延的嘴角动了动,喉咙干涩得仿佛二十四小时没有进水,在细细的雨丝里舔了一下唇。   “是吗?恭喜你啊?”删掉。   “放暑假见面吗?带出来玩?”删掉。   “是帅哥,还是美女?”删掉。   他想,被晏雪喜欢的人,该多么幸福。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发,他不想让晏雪感到困扰,哪怕仅仅是他认为的困扰。   -   国内。   晏雪在家里环顾一周,拍摄一小段视频,发给了哥哥。   【收到鲜花啦~亲亲老公~】   哥哥:【小猫喜欢吗?】   晏雪先给哥哥改了昵称。   【老公,称呼不对哦~~】   老公:【宝宝喜欢花吗?】   晏雪倒在长沙发里,两只脚叠在扶手上,举着手机敲字,【非常喜欢,亲亲!(微信亲亲可以吗老公?)】   老公:【嗯】   【亲亲】   晏雪脑补哥哥一本正经的在办公室里回复这条消息,心里既甜蜜又想笑,忍不住抱起沙发上的圆枕用力揉揉。   开放式的西式厨房里,朱阿姨远远地看到小少爷,自然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不禁想,大少爷知道小少爷在谈恋爱吗?   朱阿姨准备好晚餐,就回秦家大宅。   晏雪一个人吃过饭,就进房间准备下周的专业课考试。   哥哥提过,他今晚有个应酬,可能比较晚,结束会直接回大宅。   晏雪查看共享定位时,看到哥哥的确是在一家秦家入股的五星级酒店雅颂。   他记得,一部分生意上的重要应酬都会安排在雅颂。   两门专业课的教授出了名的严格,早在课程进展到一半时,就提过,期末不划考试范围,需要大家自己下功夫,导致专业的十个人,都在拼命啃书。   陶奇给晏雪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几个课上的问题。   晏雪索性登录在线会议,对他道:“陈教授每节课都会提书上的课后问题,尤其是他特别认为出得很有水平的那几道,你可以重点关注下。”   陶奇一个人在寝室,大呼小叫地说:“你居然每节课真的都认真听了?”   他们专业才十个人,逃课是不可能逃课的,但不代表不能打瞌睡和魂游天外。   一节大课上一百多分钟,陶奇到后面昏昏欲睡,身体是在座位上,大脑早就已经飞走。   晏雪将整本专业书里,陈教授专门点到的题,给陶奇勾了一下。   陶奇感恩戴德:“晏雪,你真是我亲祖宗!”   在线的嗓音听起来过于夸张。   晏雪道:“也不一定会考到。”   “我懂我懂!”陶奇自然是明白晏雪的意思,不会只复习那几道题的。“很晚了,你是不是困了?”   “嗯。”晏雪懒洋洋地伸开手臂,伸个懒腰。   看了眼电脑屏幕的时间,微微皱眉,这么晚了?   哥哥不知道是否回家休息。   客厅。   秦勖将西装脱掉,抛到沙发上,拧着领带走向卧室。   房门里,隐约是小猫与同学说话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他动作温和地打开门,并没有引起小猫的注意。   靠近露台的书桌,背对着门。   秦勖侧靠在门框边,静静地欣赏小猫认真专注的模样,以一种成熟的大人模样在说话。   这样注视着学习中的小猫,从十年前到如今,秦勖已经反反复复地做过无数遍。   他深知,即便再让他看上十年,无数个十年,他都不会厌倦。   他的小猫,是如夜空银钩弯月般的存在。   晏雪简短地结束与陶奇的对话,推开椅子起身,一转身就看到了半靠在门框边的人。   哥哥难得神色疏懒,领带松散地坠在衣领下,衬衣扣子也被解开,流出微微泛红的肌肤,被房内灯光照亮的半张脸,性感而迷人,而被高挺鼻梁挡住的另外半边脸,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诱惑。   晏雪惊讶过后,紧紧地望着哥哥带着几分揶揄轻笑的眼眸,内心莫名悸动地朝着哥哥跑过去,看到他的手掌仅仅只是抬了抬,他便已经熟练地扑着抱了个满怀。   “哥哥?怎么过来了?”   淡淡的酒味萦绕而来。   威士忌独有的泥煤、烟熏与苦涩气息,染在秦勖的周身,与他的肌肤温度相融合,演变成一种独特的、只属于他的醇厚余味。   晏雪本能地用力嗅了嗅,顷刻迷醉。   秦勖的手掌覆在小猫的后背,下巴靠在他的颈窝。   触及到小猫微凉皮肤时,他才知道今晚的威士忌喝得过度,酒精未消,肌肤滚烫。   他听见小猫的话,眼角浮现微笑,慢条斯理地指正:“宝宝,叫我什么?”   晏雪反应过来,轻声唤道:“老公。”   他被哥哥今晚特别的模样,冲击的大脑昏沉,方寸大乱,缓了缓,才重新说,“老公,怎么过来了?”   一声夹杂着淡淡酒气的轻笑,暧昧地窜入晏雪的耳膜,仿佛有着某一种热度,在摩挲他的耳朵。   秦勖:“想过来看一眼宝宝。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晏雪赶忙退开些,“好像喝了很多酒?是不是要准备醒酒汤?”   他没见过哥哥醉酒,这算是唯一一次喝的比较多?   在他的手撤走时,秦勖握住手腕往自己的脖颈上拉,另一只手在他后背也用力托了托,把人托进怀里。   维持这样亲密拥抱的姿势,晏雪凝视着哥哥的眼眸,心跳不觉加速,被哥哥拥着倒退回房内,一不小心跌坐在沙发里。   晏雪以为哥哥深沉的眼神如此盯着自己,会要吻他。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秦勖把小猫抱上腿,嘴角含笑:“宝宝忘了自己要求过什么?”   晏雪跨坐在哥哥腿上,鼻尖抵在哥哥的下颌线位置,摇摇头:“忘记了。”   他的视线落在哥哥肌肉线条明显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秦勖单手揽着小猫的窄腰,另只手从西裤口袋中摸出一枚铂金戒指。   晏雪的眼眸里露出两个惊叹号,“老公?”   秦勖将他可爱的反应记在心里,淡声:“手。”   晏雪抬起左手,忍不住更抱紧哥哥的脖子,额角都几乎碰在一起,心尖儿泛着酸泡泡,语气软软地问:“老公都记得哦?”   秦勖贴着他的脸,将戒圈戴进他的中指。   晏雪感受到戴上戒指的庄重,仿佛是再一次得到哥哥的承诺。   晏雪缱绻地蹭了蹭哥哥的脸,“老公的呢?”   他的手被哥哥握住,指尖去触及衬衣领口的位置。   晏雪这才发现,衬衣下,藏着什么。   他解开的第一粒扣子,便看到细细的银链,像是哥哥的皮肤般温度灼烫。   手指慢慢地勾出项链,看到了坠在上面的戒指。   秦勖看到了小猫眼底的惊讶与爱意,嘴唇忍不住地在他过分柔软的耳垂蹭过:“等宝宝愿意告诉爷爷,那时候再给老公戴上?”   晏雪用力点点头,忍不住低头去寻找哥哥的唇。   两人贴得很近,耳鬓厮磨,灼热的呼吸交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渴望。   但是秦勖还是稍稍偏过脸,“好了,老公该回去了。明早要跟爷爷谈谈今晚应酬的事情。”   晏雪嘟嘴,这种时候没有亲亲的话,多让人生气!   他坐在哥哥腿上,没挪动。   秦勖的两根长指掐了下他软糯的脸颊,抱稳后抱起来送上床。   他拉过被子:“睡吧。”   晏雪仰视着哥哥的模样,心痒痒,忍不住揪住他的手指:“宝宝想做一个雕像,需要找男模特,不知道老公愿不愿意勉为其难答应呢?”   秦勖手指抚开他的刘海,在光洁的额角亲吻,“愿意为宝宝效劳。”   晏雪嗅着酒味,实在是没忍住,仰头在哥哥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像是偷腥成功的小猫咪,得意地扬眉。   秦勖的眼眸艰涩,拇指压在粉嫩的下唇上划过,语气低沉又暧昧:“小馋猫。” 第36章   相对于陶奇被期末考试的各种专业课搞得焦头烂额, 晏雪的期末倒是波澜不惊。   陶奇忙里偷闲,拽着晏雪去学校附近新开的网球场打球时,还在感叹。   “你是怎么把高三的学习节奏带进大学的?你难道没听过大一主要是用来放飞的吗?”   晏雪握住球拍试了试手感, 是哥哥听说他要打球,特意叫人准备的。   最新科技材质, 握感和挥拍都是绝佳体验。   他弯腰去拿球:“大概是因为我还想读研。”   “啊?”陶奇震惊,“你现在就开始打算这些了?你家里要求的?你哥哥这么说的?”   晏雪摇头:“还没跟哥哥提过。”   “不过你哥哥应该也会随你选择。”陶奇有时也觉得费解, 为什么看起来晏雪的家人丝毫不加约束,而他本人在生活上低调、在学习上刻苦、在人生规划上清晰,更没有堕入享乐主义的陷阱之中……   他望一眼侧身站着的修长少年,一身浅金描边的白色运动装, 黑发黑眸, 俊秀得纤尘不染,不禁感叹道:“我知道一些特别有钱人家的小孩,基本上从十五六岁开始就过着一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晏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晏雪的左手抛起网球, 随后稳稳地接住,嘴角勾出笑意:“我也知道一个。”   秦冕。   晏雪抬高下巴,示意他赶紧打球,轻飘飘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个无与伦比的榜样。”   小猫的哥哥。   陶奇盯了一眼他手指上的戒指, 凑上前问:“那你哥哥管你恋爱吗?”   自从半个月前上手后, 他就没见晏雪摘过。结合朋友圈三五不时的鲜花,礼物,那必然是热恋中的状态。   晏雪将球抛给他,长睫微垂, 漫不经心地语气:“管啊,让我不要太早接吻、上床之类的吧。”   陶奇愣了下, 哑然失笑:“不愧是哥哥。”   虽然从未谋面,但一听就是个刻板严肃的兄长形象。   陶奇跑去对面,动作浮夸地热身一番,准备就绪后,晏雪发球。   虽然从小更加喜欢沉静的绘画、雕刻、阅读,但秦家也安排了运动方面的家庭教练,从马术、网球等等,晏雪也会经常锻炼。   上高中后,他先后选修过网球、羽毛球等,因此发球动作标准利落。   场外。   另个手拿网球拍的男人,一高一矮,正经过。   其中一人,忽而顿步,有些惊讶地说:“他也会打网球?”   他是美院油画专业的学生,晏雪和陶奇的学长,柯斯。   “谁?”旁边高个子的男人,更年长一些,是柯斯在校外的男友,金志文。   柯斯用球拍指了指打球的两人:“我们学校艺术鉴赏专业的学弟。那专业十个人,全都是二代三代。”   金志文推了推眼镜,正望过去,只见白色修长的少年偏过脸,墨黑的发梢落下来,他抬手拂过额头。   他脚步一顿。   “嗯?”柯斯见他停下脚步,发觉他眼神好像盯着晏雪,就抱着胳膊说,“怎么了?感兴趣?”   他知道金志文喜欢这类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少年感十足的男孩子,包括他自己的外形也属于这一类。   加上两人的关系虽是恋爱,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彼此就是“你图我的情绪价值,我图你的钱”的互惠互利。   所以柯斯这话,足够直接。   金志文揽住他的肩,继续往前走:“吃醋了?我就是看看他的装备,还不错。”   柯斯听了这话,倒是意外,也留意一眼晏雪的球拍,正看到他击球,“什么牌子的?”   “不清楚。”金志文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二代三代?可能是私人订制。”   柯斯笑了:“等他们休息,我就去问问,我们也定两个?”   金志文眼梢扫过身形矫健的少年,笑了笑,没多说。   -   中场休息时,晏雪坐在长椅上喝水。   陶奇谈凉喝的是冷饮,晏雪胃虽然近年没有犯过病,可他不想有任何的意外,所以喝的是温水。   两人正在说话,柯斯便走过来打招呼,身后跟着的是金志文,手里拿着一瓶水。   晏雪对柯斯的印象还没有他的一副油画深刻。   那是一幅雨中的鸢尾花,给人一种艳极必伤的审美余味。   陶奇比较外向,主动和柯斯招呼了下,“学长,好巧啊。”   他还冲后面陌生的男人友好地点点头,心里想,学长的男友看起来像是三十岁,不过气质还挺好,一眼便知是有钱有颜的类型。   柯斯笑着说明来意。   晏雪拿起一侧的球拍,准备给他找一下品牌或者标识之类的,结果没找到。他语气淡淡地解释:“抱歉学长,这个牌子不是我自己购买。”   柯斯明明看到球拍手柄的位置有一行小的花体英文,心道,“那不是logo吗?”   晏雪的手指尖搭在上面,道:“不是。”   柯斯有一点点的恼,故意发出一个大的疑惑声,想引起旁边陶奇的注意:“啊?”   他心里想着,这拍子是很好,一看就贵重,可是他有必要吗?   陶奇怕引起小误会,便对柯斯道:“学长,晏雪的球拍是他哥哥准备的。”   晏雪手指拂过英文字,看着柯斯,简短地说:“这是我名字的拼音。”   柯斯愣了愣,肩膀被身后的金志文揽住,才反应过来,打哈哈给自己圆场:“啊?原来还能这样啊?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什么logo呢。”   “没关系。”   晏雪欣然地接受他的歉意,尽管他听出来对方并不是在道歉。   金志文道:“既然这么巧遇到,玩双打?”   陶奇张了张嘴,有点惊讶时,一旁的晏雪已经委婉拒绝:“不了,我们还有事情,准备走了。”   大庭广众之下,金志文看向晏雪时,带着几分考究的眼神。   他察觉到晏雪骨子里的疏离冷淡,不针对某一个人,是一视同仁地针对所有人——除了陶奇口中的“他哥哥”。   这一点,他毫不意外,但他完全没料到,晏雪不仅没有认出自己,甚至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   金志文第一回 与晏雪打交道,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在邵家的会所。   那次,他触及到不属于他阶层的一个贵公子,一场很可笑的闹剧过后,得罪秦家,损失一笔项目投资。   金志文并无恨意,他只觉得很荒唐。   甚至有点认同秦勖对于这位小少爷的照拂。   他想,如果晏雪是他的弟弟,他也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动他一下。   那和玷污,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晏雪拒绝得非常果断,陶奇没听完就跟着猛点头,还微笑着说:“学长,不好意思啊。下次吧。”   既如此,柯斯也没说什么,表情带着微笑。   等人走了,他才轻斥:“甩什么冷脸给谁看?”   金志文皱眉:“他可能性格就是如此,我们打球吧。”   柯斯却将刚才积攒下的小小不愉快,转嫁到金志文身上,站在原地问道:“我说你看上他了,你还不信?现在我只是随便说一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谁?”   金志文手里拿着球拍,在掌心点了点:“既然如此,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   柯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一下子呆在原地,都不知道是追上去还是怎么办。   虽然以他的条件,没了有钱的男友可以再找一个,但金志文毕竟也算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只能赶紧追上去说好话。   奈何金志文大脑里只留着晏雪的脸,只说:“我们当初在一起就约定了,不合就散,任何一方不能纠缠。”   柯斯见他态度坚决,没有转圜余地,甩手丢拍。   结果临离开网球场时,还得自掏腰包,赔偿球拍。   金志文回程路上,打电话给自己的好朋友,言语间有些压不住的激动:“你知道吗?去年我遇到的那个男孩子……”   “未成年那个?”   金志文:“我在美院旁边遇到了,现在在上大一。”   “啊?你记吃不记打啊?不会要去找他吧?金志文你是不是忘了你挨打的事情?”   金志文道:“我没忘,但是他真的是长得太好了,太干净了。”   一身白色运动装,在晏雪身上,就格外的挺拔,肩、腰、长腿,线条与比例都极其出挑。   朋友还想说什么,结果金志文光想着晏雪当时的身影,一不小心撞上了转弯口的路障,他紧急刹车。   多名修路的工人,看到一台灰色的特斯拉怼上来,吓得魂飞魄散。   等车子急刹车停稳,四散开的工人冲过来:“你怎么回事?这都能撞上?”   金志文也吓一跳。   电话里的朋友大声问他怎么了,担心他出车祸。   金志文恍惚地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缘分跟他产生交集?”   朋友毫不犹豫地骂道:“你醒醒,不是缘分,是你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金志文挂了电话,将车子的事情处理好。   -   晏雪回公寓换了衣服后,看时间还早,便关掉定位,偷偷独自前往哥哥公司。   路上,接到哥哥的消息。   【宝宝?怎么关定位了?去哪里了?】   晏雪想,哥哥搞不好会猜到。【软件更新哦,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的,放学在公寓吗?】   晏雪:【嗯嗯】   他从相册里找出一张没发过的居家照,点击发送。   【乖】   晏雪看一眼陌生的出租车司机,要是哥哥知道他出门都不做家里的车,就不会说他乖了。   他耸肩,拉了拉渔夫帽的帽檐。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最近是不是流感多?”   他瞧着这位客人又是戴帽子又是带口罩,还都是全黑色,他仿佛反应过来,有些惊奇地问,“还是你是明星啦?”   晏雪摇头:“不是。”   司机点点头,将信将疑。   他是在附近最好的公寓门口接到的人,万一真的遇到明星也难说。   “那年轻人你这个手啊,脖子啊皮肤是真白。”   晏雪默默地拉高领子,手都不自觉地往黑色外套的袖子里缩。   司机道:“哈哈,不要怕,我就是说个实话。”   晏雪默默地点了下头,保持安静,坐姿规矩得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坐车出门。   等车子抵达大厦楼下,晏雪下车,头也不回地跑进去。   年轻的保安来拦人的时候,晏雪指了指另一个年长的保安。   对方走过来,一下子就从身形上认出是大宅的小少爷。   晏雪从小跟着伯伯和姨姨来过几次公司,此外也跟着哥哥来过,所以这位工作时间较长的保安很熟悉他。   保安叔叔赶紧道:“小少爷来了,是不是没跟秦总提?”   晏雪手拉着渔夫帽,怕风大被吹走,点点头,跟在他身侧。   年轻的保安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和震惊。   另一个巡查的保安提醒他,“这是秦总的弟弟,你新来的不认识很正常。往后记得就行。”   年轻的保安瞠目结舌:“他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口罩,怎么能认得出来?”   对方道:“哦,你就看这个气质,这个大概的轮廓,你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年轻保安认真观察下秦总弟弟的身影,的的确确是有点特殊的,好像也的确从大脑中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大厦进门有好几道门禁,包括电梯也是需要刷对应楼层的卡才能上去。   保安帮忙一路从大门外护送进电梯,再送上秦总所在的总裁办公楼层。   晏雪客客气气地道谢:“谢谢您。”   保安在公司呆了十几年,很有主人翁气质,性格也达观,笑着摘了摘帽子:“别客气,小少爷常来玩就是,我这乐意着呢。”   晏雪点点头,走出电梯,还没想好怎么去给哥哥一个惊喜,就被从另一家电梯里出来的Amy一眼认出。   晏雪只能默默地站着:“Amy姐姐好,我来找哥哥。”   乖巧的少年喊着姐姐,Amy喜不自胜:“悄悄地是吧?走这里。秦总在开会。”   她踩着三公分的小高跟,步履轻快,带着这位矜贵俊俏的小少爷去高层的小会客室,“还有十分钟就结束,先进办公室好不好?我去准备茶点。”   “好。”晏雪无意给任何人增添工作麻烦,对Amy的安排没有异议。   这两年,晏雪来公司次数不多,有些总裁办公室的员工并没有见过他。   大家见他是被Amy姐领着进来,尤其是后者脸上如沐春风般,笑容满面,便都好奇这全副武装的人是谁。   私下小群里有人提醒,才知道,这是秦总唯一重视的神秘弟弟。   有人甚至丢了一张前几年兄弟俩一起出席公司某一次重要庆典的合影。【我们秦总已经颜值逆天,小少爷简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这么好看的小少爷,不应该每年年会、各种庆典都出席?】   【想得挺美,秦总藏着掖着呢】   办公室。   晏雪脱掉风衣外套,递给Amy挂好,自己摘下口罩帽子。   等Amy旋风似的出去又进来,送上各色会客的茶点,才独留下晏雪一人。   十分钟的时间不长,晏雪刷会儿手机,就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他灵机一动就往门后面站去。   大门被一位助理的手推开,他站在外侧。   秦勖手里拿着手机,在查看小猫的定位,凌厉的眉峰微皱,有些担忧。   忽而一声轻若小猫咪喵喵叫的“秦总?”,同时吸引秦勖和门外助理的注意。   助理大惊:   这是谁趁着秦总不在敢溜进办公室?   还有是谁放进来的?不要命了?   秦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眼眸带笑的小猫朝着自己扑来。   身体的本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抬手端抱住小猫,语气温柔:“怎么来了?”   晏雪抱住哥哥后,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额……他刚才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果然做事情最忌讳灵机一动了!   秦勖反应迅速,手掌覆在他后脑勺,让他埋脸在自己颈窝。   他转身往里,沉声对着门外的助理说:“有什么事晚点沟通,关门。”   助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确切说,他也不敢乱看,只被这亲昵的兄弟情稍稍震惊了一下心神。   原来Amy偶尔提醒他,秦总只有一个弟弟,感情非常深厚,原来是这个意思?   -   晏雪坐在哥哥腿上,尴尬地扯着他铂金袖扣玩,吧嗒一下扯掉又按回去。   秦勖见茶几上的茶点,便知道小猫是“串通”Amy。“宝宝,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晏雪嘟嘴:“惊喜当然不能提前告诉。”   他认真看看哥哥今天的黑衬衣黑西装,隐约看到衬衣下方的戒圈,很满意似的勾起唇角,隔空对哥哥亲亲。   他想起自己在球场同陶奇说的话。   陶奇要是知道,他的恋爱对象就是哥哥,恐怕一个大起跳。   秦勖今天原本就是要去公寓,他搂着小猫,在他耳边轻声道:“等老公忙完,我们去外面餐厅吃了饭再回去?”   晏雪故意往后退:“老公干嘛忽然说这么小声?”   他其实早就知道,每次在外面,哥哥自称“老公”的时候,好像会害羞。   哥哥这样子,真的是有点可爱。   秦勖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严谨的态度:“这是办公室。”   晏雪摇头:“那不是老公的办公室吗?”   秦勖趁着他脑袋乱晃,强势地吻了一下他的耳垂:“宝宝,不要故意为难老公。”   晏雪可喜欢哥哥这样子,像是在同他求饶一样,还是用如此低沉性感的嗓音,语气又如此温柔,让他耳朵有些发痒,心尖也软软的。“好吧,那这样的话,办公室也不能抱。”   晏雪作势要起来,结果被哥哥抱得更紧,整个人都陷入哥哥胸膛间,温暖炙热又甜蜜。   他想起哥哥上一回喝了酒,轻轻问:“老公,晚上我们去喝酒好不好?喝亿点点。”   秦勖“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晏雪心动不已,已经开始期待酒后微醺的性感哥哥! 第37章   晚上, 秦勖带着晏雪抵达了华亭葡萄酒酒窖。   秦勖提前预约的品酒包厢,经理特意前来领路。   晏雪随着哥哥穿过拱形的彩色玻璃门,进入一个半地下的酒窖世界, 涌来一阵阵淡雅的酒香伴随着些许檀木气息。   这家酒窖,专从世界各地竞选各类优质葡萄酒与雪茄, 是韩静川今年的新投资项目,秦勖和其他几个好友都占了一小部分的股。   相对于韩静川、陈琛等人的常来常往, 秦勖的露面,显然让经理意外。   他提前选定酒窖里最好的包厢位置,确定秦总来品酒,又提前准备好各类名酒。   晏雪也是看经理的态度, 才知道原来哥哥虽然投资, 但几乎没有来过。   他被哥哥揽着坐在沙发软座里,淡淡的白檀香气萦绕四周,古董陈列品随处可见。   经理送来酒后,简单介绍葡萄酒的产地与口感, 却发现秦总只关心酒精含量。   她思忖着,难道旁边这位少年还没有成年?怎么叫秦总这么关心?   但秦勖在外向来是高冷且寡言的姿态,生人勿近,即便有人想讨好他, 也从不得其法。   经理便按照秦总要求, 将超过11%酒精度的酒水全部挑出来,只留下低酒精度的轻盈型。   等她从包厢离开,连忙联系韩老板,询问情况。   “……对, 带了一位年轻男孩子来……长相?好像是明星?”   电话中,韩静川笑得爽朗:“应该是秦总弟弟。你这要是让别人听见, 还以为秦总养了个小明星呢。”   经理汗颜:“是,是我措辞不当。”   她才想,看秦总护得那么紧,的确情有可原。   韩静川让她不用管,反正秦勖不是那种会随意刁难的人。   -   包间。   晏雪端起一杯果香气四溢的雷司令,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就往哥哥的脚尖踢了一脚:“要不再让经理送一份纯牛奶来,兑成酒味牛奶怎么样?”   这款法国产的葡萄酒,甚至只有9.5%的酒精度。   作为成年人,晏雪有义务维护自己的“喝酒权利”。   再说,这个度数,怎么让哥哥喝醉啊?!   秦勖的视线落在他揉玻璃酒杯杯口的动作上,粉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来来回回摩挲。   “是小猫说的,喝一点。”   晏雪:“……”   他甚至没看到哥哥有饮酒的欲望。“所以哥哥一点都不喝?”语气   甚至带着一点诧异。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和哥哥约定,以后在家里才叫“老公”和“宝宝”。   秦勖眼帘微阖:“哥哥得带喝醉的小猫回家。”   晏雪的表情垮下来,漆黑的双目陡然无神,想了想,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秦勖没来得及摁住他的手:“慢点。”   晏雪柔软的粉嫩唇瓣上染着酒液,水润润地往哥哥唇边凑上去,嘟唇时,唇瓣显得特别的丰润与诱人。   他的意图如此明显,当然知道哥哥已经看懂。   晏雪心里在数一二三,心道:哥哥你要是不亲亲小猫的话,今晚小猫就不回家啦!   秦勖眸底暗流涌动,修长的手指捏住柔白的下巴,视线交织时刻,两人都不自觉地往彼此靠近。   酸甜可口的葡萄酒香味萦绕着,仿佛为装饰繁复的包厢都一下子注入南法葡萄庄园那明朗悠扬的空气,一切都变得明媚灿烂。   正当晏雪想主动贴吻上去时,敲门声响起。   晏雪:???经理姐姐未免太煞风景。   秦勖看见了他眼底的失落,揉一了下他的脸,握住了小猫的手,藏在桌下。   “进来。”   包厢门开,却是拿着一瓶红葡萄酒的韩静川,喜笑颜开地踏进来。“我们秦总和小少爷来了?稀客。”   晏雪一愣,急忙要缩回手,却被哥哥握紧,安抚似的揉了揉手指。   他只靠着哥哥坐,仰头道:“静川哥好。”   秦勖握住他的手,面上波澜不惊,与往常无异,拇指地指腹却抚过小猫细腻的手指肌肤,仿佛是揉着顶级的薄丝绒。   晏雪感觉到了,心脏莫名地砰砰跳,眼尾余光稍稍打量一眼八风不动的哥哥,越看越是心动。   “好好好。”韩静川笑着说,“听经理说,你哥哥带你来品酒?”   “嗯。”晏雪看到他手里的酒瓶。   韩静川注意到后,没等他开口问,便主动安排酒杯,“来吧,一起来试试这款意大利托斯卡纳送产的。”   晏雪记性好,刚才就听经理提过一句:“可是哥哥不让我喝度数高的。”   韩静川看向秦勖:“那就是你的不对了,阿勖,你这管弟弟管的?太严格了吧。再说,在自己的地方,你还忌讳这些?”   他这倒酒的架势,一看就是要留上半小时。   秦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意外地感觉到一丝烦躁,不过并不针对老朋友,单纯是他本人不可控的细微情绪。   晏雪感觉到哥哥握住自己的手忽然一紧,随后才彻底松开。   他的手本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现在仿佛一下子凉下来。   秦勖去拿酒杯,推给小猫,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韩静川:“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本来今天就得来取酒。”韩静川谈了个小女友,进展良好,不意外可能半年内想订婚。“过一天我女朋友生日。”   晏雪记得自己见过韩静川的女友,对此有印象。   他想,虽然哥哥的朋友见了面都会开玩笑,其实感情生活还算稳定?   他们这个圈子里似乎也没有出现类似于秦冕那样不着调的公子哥儿。   韩静川品着红酒,打趣道:“过一阵子,我订婚,你和哥哥得一起来参加。”   晏雪点了点头。   就是如果万一哥哥的朋友们发现,他和哥哥在恋爱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脚不自觉地往哥哥那边并过去,轻轻碰一下。   手重新搭在两人中间。   秦勖顺势握住,另只手端着酒杯:“在哪里办订婚宴?”   “看我女朋友想法吧,有几个地方在选。”韩静川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想请弟弟帮个忙。”   “嗯?”晏雪正在感受哥哥的手掌心,垂着眼眸走神,听见这话,瞬间抬眸。   韩静川指了指包间:“我前一阵就想请你来帮我看看,配点什么艺术品,油画或者雕塑之类的。”   晏雪对此倒挺有兴趣:“好啊。”   他想起陶奇,“静川哥,我能拉一个专业的同学吗?跟我一起学艺术鉴赏,审美水平很厉害。”   “可以啊。”韩静川道,“那就当做一个项目,请你和你同学接手陈列,可以吗?”   晏雪正要答应,就听旁边哥哥道:“合作得有个价。”   “那肯定的。”韩静川笑着拿杯子碰了下秦勖的酒杯,对晏雪眨眨眼,“你哥哥处处把你当小孩子护着,压力也很大吧?”   晏雪想:是啊,连亲亲都不可以!!!   韩静川逗留了二十几分钟才离开。   晏雪看着哥哥,见他沉默不语地盯着自己,以为自己酒精上脸,抬手用手背贴了下脸颊。   热乎乎的脸,很软。   他刚做出这个小动作,就被哥哥一把扣住腰抱坐上腿,还没反应过来,上半身就扑进哥哥怀里。   晏雪的手掌搭在哥哥胸膛上,抿了抿残留酒气的下唇,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哥哥。   好像喝进去的酒精瞬间从身体里升腾起来,化作一把火焰一般燃烧起来,烟熏火燎中,大脑意识也变得混沌。   在光线清晰的包厢里,秦勖的手掌盖在小猫的眉眼上:“小猫。”   晏雪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哥哥强忍着什么的晦涩眼眸,惹得他动情不已。   他不知道哥哥想说什么,却意外地期待起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他和哥哥,都有一种回应彼此呼唤的本能。   总是最殷切地给予回声。   秦勖感受到小猫闭眼时,长长的睫毛扇过掌心,唇越发干燥。   “哥哥可以吻你吗?”   晏雪的心脏差点蹦出来,刚发出低声的“嗯”,便被一双薄唇覆上。   被挡住了视线,感官却被放大。   晏雪放空了自己,感受唇瓣之间的厮磨与柔情。   他试着拉开哥哥的手,看到了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也在眼睛里看到自己痴迷的模样,忍不住喉咙间发出难耐的音节,“……额……”   这一瞬间,哥哥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让他呼吸急促的攻掠与侵占。   后腰的宽大手掌,力度之重,几乎要按他入胸膛一般。   晏雪悬吊在哥哥脖颈的手臂也随着交织的喘息与搅动的水泽声中,猛的收紧,身不由己地往哥哥肌肉绷紧的身体贴去。   十几分钟的吻结束后,晏雪才发现自己的膝盖跪在哥哥长腿两侧,怎么都像是抱得不够紧密似的。   秦勖看着怀里眼尾泛红的小猫,俯首摩挲圆润诱人的唇珠,沙哑嗓音几乎是诱哄般:“想听小猫喊哥哥老公了。”   晏雪受不了哥哥这样一下一下地触碰自己湿漉漉的唇,主动贴上去,气息不稳,带着潮气般轻唤:“老公,还要亲亲~” 第38章   秦老爷子那双火眼金睛, 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两兄弟之间的端倪。   如今这段时间,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连同晏雪的手上新戴一枚戒指,让他不得不多想三分。   到周末, 晏雪照例回秦家大宅,得知老爷子说要带他出去走走。   “有个老朋友, 从外地过来。家里有跟你一般大的一个孙子。”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晏雪点头应了。   等秦勖回家, 得知此事,见小猫沉思,便问道:“有自己的安排?那……”   晏雪一听哥哥就是要去拒绝爷爷,摇了摇:“不是, 就是不能睡懒觉了。”   他本来就躺在沙发上里, 现在赖在哥哥怀里转个圈,缩起双脚,闭紧双眸,“所以现在就睡着了噢, 不可以回自己房间噢。”   秦勖的拇指搭在他的侧脸,轻摁就是一个甜软的小窝。   “没让宝宝回自己房间。”   晏雪闷头蹭了蹭哥哥的手掌,有点幼稚地发出轻笑声。   秦勖有意想跟老爷子提一句,但看怀里的小猫, 决定先等他顺利结束期末考试。   “对了!静川哥的酒窖!”   晏雪从哥哥怀里蹦起来, 结果被哥哥抱住,他的手臂搭在哥哥肩头,“宝宝现在要用电脑哦!”   秦勖抱紧他站起来,“电脑在哪里?”   晏雪缩了缩脖子:“楼上房间。”   他一回来就将东西拿上去了。   秦勖问道:“本来就没打算来这里?”   虽然哥哥没有皱眉也没有板着脸, 但晏雪还是犯错似的,将额头抵在哥哥颈窝:“唔, 怕爷爷发现嘛。”   就很纠结,一会儿大脑里是“小猫必须黏着哥哥”,一会儿理智又回归,爷爷的脸出现。   秦勖抱着人往外走,晏雪吓一跳:“万一被阿姨看到?”   其实这个点阿姨们也不会上来,最有可能的是周管家。   秦勖蹭了下小猫的耳朵。“没事。”   晏雪过分紧张,心虚不已,抱紧哥哥,竖着两只耳朵,听得分外仔细。   经过挑空的大客厅走廊时,楼下传来几道脚步声,应该是走动的阿姨。   秦勖见怀里的小猫提心吊胆的可爱模样,故意往走廊的阴影里站一步,“嘘。”   晏雪胸口贴着哥哥的胸膛,悄悄地想往楼下看,怎么在自己家里都跟做贼似的?   等一回神发现哥哥眼底带着笑意,才察觉哥哥是故意的。   他气得仰头啃了一口哥哥的嘴唇。   两人在阴影中,吻住彼此。   过了一分钟,秦勖再抱着小猫往楼上去。   晏雪趴在哥哥肩头,回味甜滋滋的吻,忍不住在哥哥后颈的皮肤上也吮出一个红印。   哥哥永远是小猫的~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进房间。   晏雪将电脑里的文件资料,发给韩静川。   韩静川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两人确认了一下细节,等晏雪放假再去一趟酒窖。   秦勖则下楼冲个澡,等晚上再过来哄着小猫入睡。   他下楼时,还想着小猫迷迷糊糊时都在提醒他,记得回自己卧房休息,别露馅。   秦勖想,不管老爷子对小猫如何,或者这些年这个家里发生过什么,但小猫依旧把老爷子当亲人,不希望他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他得更加慎重对待和妥善处理。   -   次日。   晏雪穿上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和周管家一起陪着老爷子出门饮茶。   到一处山清水秀的茶庄,秦老爷子的老朋友已经和孙子都在了,客气地起身来迎。   两位老人家客套几句,秦老爷子就让晏雪帮忙招待年纪相仿的钟钰,去附近的茶园走走。   钟钰年纪比晏雪大两岁,还有一年毕业,学的是金融投资,来年毕业就准备进家里的企业工作。   他见晏雪时,以为他还在念高中,聊了两句才知道他已经上大学。   虽说老爷子让晏雪招待客人,但他一贯同陌生人就话不多。   幸好这位钟钰比较开朗,显然是社交达人,且热衷于各种话题,晏雪只要稍微接话,就不会冷场。   秦老爷子站在饮茶的亭子里,远远地看在缓缓踱步的两个年轻人。   两人今天都穿了白色的服装,在绿意中显得格外惹眼。   钟钰的爷爷也看到,见孙子似乎和晏雪聊得很不错,便道:“我这个孙子,真的是叛逆。偏偏喜欢男孩子,家里宠着他也拿他没办法。”   秦老爷子淡笑,意有所指地说:“随他们去吧。”   等晏雪和钟钰走了回来,陪着两个老人家吃过午餐,才各自回去。   回程前,钟钰主动和晏雪加了微信好友,秦老爷子是看在眼里的。   回大宅的路上,秦老爷子说道:“钟钰的爷爷是我的老朋友了,虽然不常来常往,但总通电话。”   晏雪刚才和钟钰散步的时候,才得知原来伯伯和姨姨的丧事上,他们见过。   但那时候他太痛苦绝望,完全不记得自己见过谁,说过什么话。   钟钰倒记得清楚,“你哭得眼睛红了,但脸是冰雪一样白的。”   晏雪对着爷爷点了下头,没提见过钟钰的事。   秦老爷子又说:“钟钰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可以多出去玩玩,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嗯。”晏雪心里盘算,他怎么都算不上是“地主”吧?   他习惯性地想去揉揉手指上的戒指,这才想起来,这周故意放公寓没戴上,昨天哥哥还问过。   秦老爷子的话点到为止,也没有多提。   他想起刚才吃饭时候,钟钰还主动给晏雪夹菜,缓缓地望着车窗外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今天的此番行为。   晏雪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但到晚上,钟钰约他明天去逛画廊,说是对艺术品投资有些兴趣,还提出想去他的私人美术馆看看。   晏雪对钟钰并不反感,便答应下来。   秦勖听说后,以为小猫是交了新朋友,加上钟家他也熟悉,便没有过问。   晏雪出门时,特意同老爷子提了一句,说是陪同钟钰去一堂画廊。   秦老爷子让他请钟钰来家里吃饭。   晏雪没见过老爷子几时这么喜欢别人家的孙子,虽然心有疑惑,但见了钟钰后,开口发出邀请。   钟钰显然也是意料之外,接受了邀请。“秦爷爷太客气了,我还担心叨扰你们。”   “不会,爷爷……喜欢热闹。”晏雪言不由衷地道。   其实很多时候,老爷子都是单独吃饭。   晏雪与钟钰逛了逛画展,钟钰在他的建议下购置了一幅水墨画。   等晏雪带着钟钰到秦家,才发觉原来这幅画,是专门送给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钟钰有心。   钟钰在旁边道:“是晏雪帮我挑的,秦爷爷喜欢就好。”   “好好,爷爷很满意。”秦老爷子难得露个笑声。   走到书房门外的秦勖听得一清二楚,看向守在门外的周管家:“谁来了?”   周管家道:“是钟家的少爷。”   秦勖听小猫提过,说老爷子是准备邀请钟钰来家里吃饭,没想到已经在书房。   他推门进去。   晏雪抬眼,看到了哥哥,眼眸一亮。   一旁站着的钟钰对秦勖自然有印象,即便不是以前见过几次,也是在各路财经杂志、父母叔伯辈的嘴里,见过听过他的名字。   论及能二十多岁就越过父辈,直接抗下一个大家族的生意,遍数这一代,都只有一个秦勖。   秦老爷子说:“阿勖,你也过来看看,是他们两个小孩子去选的。”   听到这话,钟钰对着晏雪笑了笑。   秦勖看到了这个动作。   他隐隐地转过弯来,不禁皱了下眉。   老爷子真是越活越回去,难不成是在他身上下功夫不成,又给小猫招惹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秦勖在吃过饭后,单独给陈琛打了个电话。   陈琛同钟家的生意上接触多,一听到“钟钰”的名字,便道:“那小子……居然还能乖乖听话上你们家吃饭?”   秦勖想着老爷子还拉着小猫做陪,与钟钰在书房品画。   “怎么说?”   陈琛解释:“你应该不知道,就他十八过生日当天出柜。钟家的人烦着呢,他爷爷管得很紧,就怕他在外面乱来闹出事情。”   他说着说着不对劲,“这种事,你家老爷子不可能不知道吧?”   以陈琛对老爷子的了解,肯定是不能看得上钟钰这种胡天胡地的小辈。   秦勖刚才接触钟钰,为人处世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对晏雪显得分外熟络,不过也没有逾矩。   “阿勖?”陈琛说了两句,见他没有回应,便问道,“秦总?你这跟我说电话,还带走神的?想什么呢?”   秦勖道:“没事。”   他又说了两句其他事情,才挂断电话。   他凝神看向书房,老爷子活到这个岁数,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晚点。   晏雪和哥哥一起把钟钰送走,“钟钰还挺健谈,爷爷看起来很喜欢他。”   这话特别的怪异,但的确事实。   秦勖手掌搭在他肩头,揽着人往里走,暗自思忖是否要将猜测告诉小猫。   不过见他兴致不错,便不想破坏他的情绪。   “可能太久没见外人。”   “有可能。”   楼上书房。   秦老爷子一边喝茶,一边看向欲言又止的周管家。“老周,你有什么话要说?”   周管家也不是有话说,只是……   他如实问道:“老爷子,这位钟家的小少爷是?”   如果家里有一位千金小姐,那周管家就顺理成章地认为,钟钰是老爷子选的一位合适的对象,来见见。   正如之前他为大少爷筹谋相亲一样。   但偏偏,眼下大宅里只有一位小少爷。   周管家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老爷子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只说:“他们这些小孩子,年纪相仿的做个伴儿,挺好。”   周管家心道,是这样吗?那也许是他想多了。   但老爷子几时管过少爷们的玩伴?到如今二十岁,也不需要玩伴吧?   -   晏雪没把钟钰放心上,进入考试周,根本顾不上别人。   所以偶尔哥哥问他一句,是否还在跟钟钰联系,他都说坦白说没有。   大概是因为钟钰居然都能让哥哥关注,所以晏雪心里暗自将钟钰放在“此人情况特殊”的位置上。   等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晏雪才松口气。   不过又有新的麻烦事需要他决断——是找个借口留在公寓,等春节再回去,还是直接回家住?   回家住可以天天看到哥哥。   嗯,晏雪决定请朱阿姨帮忙,立刻收拾行李。   朱阿姨刚到,他收到钟钰电话,得知他意外遭遇酒店的电梯事故,现在人在医院。   “哪个医院?”   晏雪问清楚情况后,便和朱阿姨交代一声,匆匆让司机开往医院。   钟钰的腿受伤,说是这里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希望你不会觉得我麻烦。”   晏雪查看X光片,发现是脚踝骨折。   “不至于。你爷爷是不是不知道?”   钟钰点了下头。   情况并没有太严重,医生也允许病人回家。   晏雪便请司机和护工帮忙,送钟钰去酒店。   路上,晏雪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情况,他轻声道:“哥哥,小猫晚点回家哦。哥哥记得准时吃饭。”   电话里,秦勖道:“哥哥去接小猫。”   “好,那一会儿联系。”晏雪挂断电话,拉开洗手间的门出去,才发现,护工和酒店的人都离开。   钟钰面露难色道:“我不太习惯让这些陌生人围着,晏雪,你帮我倒杯水可以吗?”   晏雪去吧台倒水,送到沙发边。“你晚上怎么办?”   钟钰耸肩:“死不了,没事的。你饿吗?我让他们送吃的来。”   晏雪想,其实他现在就可以走,反正似乎也不需要他呆着。   不过想到这是老爷子朋友的孙子,他还是要保持住基本的礼貌。   “你想吃什么?我打电话。”   “我不吃辣,其他随意。”   晏雪坐在单人沙发中,拿起酒店内部电话。   他是侧对钟钰,侧脸线条起伏饱满又柔和,有一种纯粹的中式古典美。   钟钰看得入神。   钟钰想起爷爷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可以搞同性恋,但对方也得门当户对。   很快,酒店的晚餐送到。   晏雪发觉,钟钰似乎心不在焉,还在用手机同朋友联络。   出于友好,他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钟钰笑了笑,“一会儿有个朋友过来送点东西。”   晏雪了然,没多问。   心道既然钟钰有其他朋友,自己便更方便离开。   饭后,酒店的人来请,说是要去谈谈今天事故的相关细节,怕因为当事人钟钰的情绪,所以特意表示想跟他朋友晏雪聊聊。   晏雪既然人都在这里,就没有推辞,跟着酒店的经理和从异地赶来的另一位高层在楼下的商务会客室见了一面。   对方的态度是息事宁人,自也没有得罪客人的必要。   加上那位高层一看到晏雪,就想起来他是秦家的人,态度客气地将解决方案摆出来。   晏雪不是钟钰,不能替他做主,“我回房间和我朋友商量。”   两个中间人起身送他:“就麻烦晏先生帮忙了。希望这件事还能妥善解决。”   电梯是从一楼上来,晏雪进入时,里面有个瘦高个的年轻男人斜靠在一角。   “……对,我给钟少送点好东西,嘿嘿。”   晏雪一挑眉,正注意到他的楼层和自己原本要去的一样,便没有按。   这个年轻男人虽然注意到进来了一个长得不错的人,但也没管他是否按电梯,只跟着朋友打趣。   “既然说是好东西,那肯定差不了。……就是钟少真是艳福不浅,人都受伤了,还折腾。”   晏雪垂眸静静地看着电梯内地砖的辐射状花纹,他就站在中间,仿佛是站在蜘蛛网内的小虫子。   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道:“我这里的东西你还要怀疑质量?你试过就知道。”   等电梯门一打开。   晏雪让了一步,这男人直接地越过他,差点撞上他的肩。   他想,这人口中的“钟少”必然是钟钰。   钟钰想干什么?   或者说,是想对自己干什么?   晏雪未免撞上这人,快速按住一层。   快到楼下时,接到哥哥电话。   酒店前厅。   晏雪问道:“哥哥?现在能来接小猫吗?”   在哥哥确定后,晏雪等着刚才那人大摇大摆地从电梯走出来,才重新回客房。   路上,他打开了和哥哥的共享定位。   等到哥哥已经到酒店五百米以内,他才开门进客房。   钟钰坐在沙发里,看他进来,问道:“酒店的人为难你了?”   “没有。”晏雪将他们给的赔偿方案简单提了提,总之不可能让这位少爷吃亏。   钟钰已经没什么心思谈这个,只说:“你辛苦,喝口水吧。”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一杯纯净水。   晏雪想,刚才那个人所谓的艳福不浅,该不会是要给自己下药吧?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人模人样的钟钰,在三次交集中,很难把这个衣冠楚楚的少爷联系上那种下作的人。   只能说,这年头,人不可貌相。   也是,垃圾不可能安分呆在垃圾桶,总爱到处溜达。   所以,这杯水,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晏雪坐过去,作势拿起水杯,察觉到钟钰不自然地抹了下鼻子,随后又放下:“对了,刚才酒店的高层说……”   他取出手机,点开与哥哥的微信对话框,将房号输入,让哥哥直接上来。   钟钰见他放下水杯,眯了下眼:“什么?”   晏雪看着手机,等到哥哥已经抵达门外,才有另一个主意。   他欣然拿起水杯,笑着喝了一口下去,“没,我记错。”   钟钰见他一口喝了三分之一,也不禁跟着笑了下:“晚上要不你就住在这里?就当陪陪我?”   晏雪站了起来:“不用,我哥哥来接我。”   与此同时,酒店标志性的门铃响起。   钟钰一愣神,眼睛从他的脸上扫到拿杯水上。   大脑里的一根弦突然断裂。 第39章   晏雪今天下午本来就要收拾行李回大宅, 因为钟钰的事情耽误了。   朱阿姨收拾过一部分东西,但没动卧房私人用品。   秦勖就打算接上小猫,先回公寓拿了行李再回大宅。   一路上, 晏雪都没感觉哪里不对,进电梯时人只是稍微有点热, 到家他就将外套脱掉,递给哥哥去挂好。   站在玄关, 晏雪慢吞吞地换鞋,口干舌燥。“小猫去喝点水,哥哥要吗?”   秦勖点触中控开关,公寓内大部分区域的灯光、灯带都亮起。   “你去吧, 哥哥去卧室收一下东西, 我们立刻就走。”   说着,他往卧室走去。   在灯光亮起的刹那,晏雪陡然感觉眼睛不适,抬眸去看客厅的灯时, 仿佛是一枚巨大的白色钻石在散发出无比刺眼耀目的火彩,下意识地用力闭了闭眼,慢慢地扶着墙往厨房走去。   一开始,晏雪只是唇舌干燥地口渴, 但猛喝一大口温水后, 发现水流火烧火燎地沿着口腔、喉咙进入身体内。   还是很渴。   晏雪咕哝咕哝地喝了一整杯,意识到这好像只是隔靴搔痒,脑袋也昏昏沉沉。   他的手掌用力想撑住吧台,掌心完全按住的瞬间, 冰凉的大理石带来了某种奇特的舒爽,手指用力地抻平去感受。   两杯水喝完, 身体的燥热更加明显,被衣物的面料所覆盖的肌肤,都在逐渐升温,有一股火苗窜动,在全身上下一发不可收拾。   晏雪的两只手撑在岛台上,摇了摇晕晕乎乎的脑袋。   “小猫?床头柜上的素描本——”   秦勖拿着东西走出来,想问一下是否要收拾进行李箱时,正看到小猫抬起的脸上满面潮红,眼睛迷离。“小猫?!”   他快步绕过大客厅、餐厅,走向开放式的厨房,几步路走得略显急促。   晏雪听见熟悉而沉稳的嗓音,努力地抬起沉沉的大脑,微微闭上的眼睛用力睁开,却是白光一片。   在巨大的白色光芒中,哥哥走了晏雪的视线,他本能地伸手扑上去。   “刚才在路上着凉了?”秦勖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心里惊讶,赶紧打横抱着人回房间。   晏雪被哥哥有力的臂膀抱紧时,心头产生一种莫名的渴望。   他想要肌肤相亲的那种拥抱,而不是隔着衣服。   刚被哥哥放在柔软的床上,晏雪就奋力攀住哥哥的脖颈,“小猫没有着凉……小猫……小猫……”他喃喃自语间,吻上哥哥的唇。   耳鬓厮磨产生了细微的电流,让晏雪整个人震颤不已。   秦勖自然察觉他的反常,却更担心他的健康:“小猫?”双手捧住滚烫的脸颊,额角也试了试温度,紧张地问:“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哥哥送你去医院。”   “不要去医院。”   晏雪拽着哥哥的衬衣领口往下带,呼吸急促间,以眼神描摹哥哥英俊的脸庞,羞涩又大胆地说:“老公亲亲宝宝,宝宝就好了。”   秦勖对上一双迷离水润的双眸,快速地回忆小猫下午去过哪里,最后将关键锁定在钟钰的酒店客房。   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小猫温热的唇,本想问清楚,然而小猫的吻过于炽热。   两人纠缠着吻了几分钟,房间里只剩下衣物摩挲的响动与令人面红耳赤的水泽声,夹杂着深沉快速的喘息。   晏雪无法忍受周身皮肤的灼热与痒,一边问一边在哥哥怀里蹭动,恨不得立刻脱掉所有折磨皮肤的衣物。   若不是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控着,晏雪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秦勖感受了小猫顶着自己的位置,猛的抬起脸,注视着素日雪白的脸上染着红晕,沁润着水的眼眸漾着迷离的眸光,诱人至极。   濡湿的殷红唇间,是一尾红舌,软软地舔过下唇。   手不知何时解开哥哥的衬衣领口,修长的手沿着颈侧深入后脊,感受着起伏性感的背脊线条。   晏雪双唇间泄出暧昧甜腻的轻哼,仰起脖颈,无声地发出邀请。   精致动人的脸庞,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变成了一抹来人间的妖异,散发着禁欲者都难以抗拒的请欲魅力。   秦勖紧紧地皱着浓眉,大概猜到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来,作为兄长的责任感让他第一时间本能地顾忌小猫的身体。   他抓住小猫乱揉的手,压到枕上后,一并握紧两只手腕。   “唔?”晏雪迷蒙地发出声音,不解地看着哥哥,委屈地抿抿唇。   秦勖抬手关掉了灯,温柔地亲了一下小猫的耳尖:“小猫乖,哥哥帮你。”   这句话像在晏雪的大脑里,点燃了一簇烟花,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间泄出一声“额……”脖颈、胸膛,乃至于后脊到腰臀全部往上弓起,竭尽全力地去贴近让他感觉到快慰的身体。   灯光关掉后,晏雪一瞬间感受到哥哥不再是被动地吻他,而是发动了某种请欲的攻击般,瞬间让他无法承受,溃不成军。   他迷迷糊糊地想,温柔的吻固然很甜蜜。   可是这种带着某种侵略感与掌控欲的吻,却更能让他舌根酥麻,从相触的唇舌到周身都有一种极端的刺激。   晏雪无法自控,在热烈的呼吸中,不知耻不知羞不知足地呢喃:“哥哥……哥……老公……唔……”   他的额角都热出薄汗,身体内部的灼热与渴望,热吻的桎梏,加上呼吸不畅,让他说话都变得艰难与难耐。   薄韧的窄腰明明被哥哥压得死紧,但还是无法自控地乱动乱蹭,甚至在夜色里发出让人羞耻地请求:“老公,碰碰小猫……碰碰宝宝……”   秦勖唇靠在小猫被吻得微肿的唇边,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声与毫无章法的心跳。   再次吻上去后,他的手掌顺着起伏的侧腰线条往下滑去。   晏雪的眼眸瞬间睁大,启开的双唇,失水一般,干涩地喘动,在哥哥舌尖的挑动下,上下失守。   被按在枕上的修长双手,粉红的指尖,时而蜷缩时而试图触碰哥哥的手指,几次无意识地握成了空拳,跃跃欲试地挣脱,却又被哥哥强势地握紧按死。   对抗的力量暂时性地缓解了身体内难以描述的渴望。   但也让晏雪了解到哥哥身体的爆发力有多么恐怖,明明身体尽量不压着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控制住,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与哥哥的手掌动作节奏一致。   晏雪的脑海里全是白色的光芒,耳朵也只有哥哥的浓烈性感的呼吸声。   一想到正在这么做的,是哥哥。   他就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激动地有一种哭泣的欲望。   晏雪的腰往上几乎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在最后一刻,陡然崩塌地重重坠在床垫上。   ……   秦勖用了两块毛巾擦拭过小猫柔软的皮肤与脸颊,在昏黄的灯光里沉下眉目。   差一点,就在小猫并不清醒的时候过了度。   手指不可自抑地滑过小猫粉嫩的下唇。   来来回回。   沉睡中的小猫像是受到些许干扰,眉心蹙了蹙。   秦勖才知自己是如何中意小猫这幅娇气模样,不能自控地俯首,趁着小猫无意识时,近乎于粗暴地入侵他的唇瓣,搅动他的舌尖,令他本能地发出轻微撩人的哼哼唧唧。 第40章   毫不夸张的说, 钟钰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   其实那天,秦勖接晏雪从客房离开时,同他打招呼的姿态算得上是客气, 还邀请他和爷爷去秦家大宅做客。   只是,钟钰太过在意那杯水的事, 为回忆添油加醋地增加上模棱两可的一笔——他总疑心,秦勖深深地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水杯。   他等晏雪离开后, 第一时间将水倒进洗手池,神经质地冲洗了好几遍,生怕有人来查似的。   随后他联系朋友,问清楚如果只喝一口是什么效果。   “那我怎么知道?钟少?你怎么回事?”   钟钰没答, 惴惴不安。   到晚上, 钟钰翻看无数遍寂静的手机,辗转反侧,刚睡着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秦勖坐在一把椅子上, 整个人沉在黑暗中,冷冷地问他,为什么给他弟弟下药。   终于后背湿透地惊醒,握紧拳头想, 为什么他没梦见晏雪?   随后几天, 秦家那边毫无声息,钟钰却寝食难安,几次噩梦缠身后,他问来客房的酒店经理。   “附近有没有比较灵验的寺庙?”   经理瞧着这位少爷顶着两个淤青似的黑眼圈, 百思不得其解,他受伤后可谓是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怎么就搞得如此憔悴?   此刻,听他问及“寺庙”,经理眼神已经不对,战战兢兢地问:“钟先生,您是要……”   钟钰也听出他的拘谨,摆摆手:“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经理点了点头,临出门的时候,说是附近有个关帝庙,听说是很灵验,早起有很多人去上香祈福。   “关帝庙?”   钟钰将信将疑,关二爷,管这事儿么?   等次日再次惊醒,钟钰匆匆忙忙地约上朋友,一同前往关帝庙。   朋友不解,只觉得他精神状态很差。   兴许是钟钰大手一挥,在关帝庙奉上十万,竟真的换来了安宁。   秦家无一人联系他,整件事仿佛已经彻底掀过去,风平浪静。   钟钰本来准备几日的措辞与解释,都没用上。   他无比庆幸地想,晏雪那一口水,应该是没发作起来。   事情过后,二十天左右。   钟钰接到朋友消息,说是在一家夜店等他去玩。   他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人也精神,便换了一身看得过眼的衣服,坐上车抵达。   一进夜店的包厢,就察觉到大事不妙。   如他梦里所见,包厢里只开着角落的一盏暗灯,光芒就从雕花复古的灯罩里照出来,在屋顶落了一片变形的花纹阴影。   黑魆魆的背景墙前,秦勖坐在一把单人沙发中,双手交叉,见他进来,抬手指了指一侧坐着的男人:“钟少,那边请。”   壁灯的光笼得秦勖的脸,不太分明,影影绰绰,那双眼睛反射着冷冰冰的光。   钟钰感觉自己受伤的腿没有痊愈,仿佛是泡进冷水里,突然刺疼。   他要转身已经来不及,被后面一个人用力推着跌进沙发里。   “你你……秦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扑到朋友肩头的钟钰,勉强站稳,舌头打结。   朋友压低声音说:“我被你害惨了!”   钟钰慌了。   这朋友就是当天去给他送药的人。   秦勖这一番,钟钰哪有不知情的道理,他也是第一次尝到额角后背冒冷汗的滋味,舌头干巴巴,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说:“都……都是误会。”   他之前设想的,就是这番说辞来圆过去,但实际遇到这场景,嘴里仿佛含了一颗大冰块,变成大舌头。   秦勖抬手,在暗淡的光线里,看了看手表走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钟钰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却知道即将有一些不可控地事情要发生。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了几分钟后,慌慌张张地说:“秦总,看在我爷爷的份儿上……”   秦勖起身,有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端着两个托盘走上前。   钟钰与朋友看着保镖站在面前,弯腰送上水时,面面相觑,第一时间都猜测到水里可能有什么。   秦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喝了。”   灯光透过灯罩的暗纹在他脸上变得更鲜明,钟钰忽然乱七八糟地想起爷爷也曾提过,说秦勖这孩子给谁当孙子,那人都是要笑出声来的。   还有一些关于秦家的传闻,比如,秦勖父母并非死于意外,秦勖二叔进监狱可能与秦勖有着密切关系,乃至于晏雪的身世等等……   短短的几秒钟内,钟钰是把所有知道事情,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毫无头绪,凌乱得跟风里的一片残叶似的。   秦勖弯腰,逼近钟钰:“钟少爷,你自己不敢碰,但敢给我弟弟喝,是吧?”   “不不不我敢我敢。”钟钰和朋友几乎是同时抬手去接水杯,这玩意喝了最多就是神志不清地想发泄。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后,疯狂咳嗽起来。   秦勖则带着人,撤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走了?”朋友震惊不已,看着被关上的门。   钟钰也不敢相信,走上前去拽门,才发现是从外面锁死:“开门!有人在外面吗?”   但无人回应。   朋友诧异地看着他:“把我们关在这里……这……”   他头皮发麻,简直不敢往下想。   钟钰是个弯的,但他不是啊!   他立刻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从沙发上滑到后面去,“钟少,你可别看我,我直的。”   钟钰靠在门后,气喘吁吁,“放一百个心,我再神志不清,也不搞你这种货色。”   他已经开始浑身发烫,“妈的,他一本水放了多少进去?你看到没有?”   朋友摇头。   他被叫来的时候,水已经摆在这里了。   包厢里的冷气被关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受不了,各自占据一把沙发,毫无廉耻地脱裤子。   约莫十分钟后,有人突然开门。   房间内灯光大亮,几个警察进来:“检查,穿裤子,起来!”   钟钰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还来不及惊恐,紧接着就看到他爷爷带着人进来。   他晕头转向地看不清人,脑子里只想着:完了。   老人家两眼一黑,几乎站不稳:“钟钰?你在这里干什么?”   警察持证检查,先扣住两人,将桌上的茶几都收拾起来,还从钟钰和朋友的口袋里分别搜查到了药丸的小袋。   两个人的情况并不良好,被先送往医院。   经过爷爷的时候,钟钰满脸通红地看着他,“爷爷……”   这声调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钟爷爷气得一巴掌扇上去:“你给我好好醒醒!”   这一掌,打得钟钰直接晕了过去。   出夜店的大门时,还有记者在拍摄,警察的例行检查加上违禁药物的警示宣传。   没几天,钟钰服用违禁药物,在夜店“□□闹事”的新闻,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圈子里玩的乱的少爷们多了去了,但像是钟钰这样把自己玩进局子,还让亲爷爷看到的,的确是一桩奇事。   钟钰被保释出来后,被带回秦家禁足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不管爷爷和其他人怎么问,钟钰从头到尾没敢提过晏雪或者秦勖一个字。   钟家的人倒也意外,因为钟钰回去后,居然变老实了,认认真真地花心思去了解公司的事情。   到春节前期。   钟钰给晏雪发了祝贺新春的微信,并诚恳地道歉。   晏雪没有回。   钟钰想,可能晏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哥哥后面做的事情,或者知道也压根不在乎。   他仍然心有余悸。   有一种古怪的直觉,幸好一切没有发生,否则秦勖可能不会让他活着过这个新年。   -   秦家。   钟钰那件事上新闻时,秦勖将一份报纸拍在老爷子的面前,随后拉来椅子落座。   秦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皱着灰白的浓眉,看到新闻里的“钟某”,再结合钟钰爷爷给他打的那个含糊不清的电话,反应过来是新闻当事人是钟钰。   “这孩子,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情?”   他看了一眼脸色沉沉的亲孙子,“阿勖,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秦勖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儿是我做的。起因在他要给我们家里人下药。”   秦老爷子放下报纸,“家里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勖问道:“爷爷,你想干什么?”   秦老爷子拂开报纸,手掌按在桌上:“我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压低嗓音,“阿勖,以前的事情爷爷不提,但是你不能够——”   这话呼之欲出,但秦老爷子不愿意说出口。   他不愿意真的迁怒和责怪亲孙子,这些年他年纪轻轻要承受什么,他做爷爷的都看在眼里。   正如,当年车祸的时候,秦老爷子要为秦敬藏一藏;现在他也要为秦勖藏一藏。   秦老爷子望着这个亲手带大的孩子,先松下口吻:“阿勖,别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秦勖垂着眼帘,长睫遮掩住他瞳孔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秦老爷子重重地提醒道,“他是你弟弟!”   这句话后,书房里沉寂而压抑。   秦勖抬起下巴,单手解开束缚桎梏自己的领结,解开了衬衣扣子,将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扯出来,握住那枚戒指,狠狠地一拽。   银色链子在颈侧落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秦老爷子大惊失色,尤其是看到他戴上戒指的时候。   晏雪就有这样一枚戒指,只在家戴过一两次。   秦老爷子见过。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老爷子的惊恐眼神与煞白的脸色,却意外地让秦勖感受到一种畸形的报复的快感。   从父母车祸开始,从知道秦敬是背后凶手开始,从知道老爷子在为他的二儿子遮掩开始……   种种事件积下的沉痛,在这瞬间爆发出来。   以一种甚至堪称平和的方式。   秦勖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有时间的话,爷爷不如想一想,到时候我们的婚礼,该给哪些人发请柬,该怎么排座次。”   如晏雪所预料的那样,秦老爷子听到这句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41章   晏雪得知老爷子出事时, 正在房间里坐着,在翻阅一场拍卖会的介绍册。   是哥哥给他的,说是想去就陪他去看看。   老爷子好端端地晕倒, 大宅上下自然不得安宁。   晏雪同哥哥一起坐进去医院的车里时,才恍惚间注意到, 他的手指上戴着戒指。   他的眼眸缓缓瞪大,毫无准备地惊呼:“哥哥!”   秦勖怕小猫担忧, 用力揽紧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手掌用力在他上臂摩挲两下,吻住小猫的额角,安抚道:“不要担心。”   他的嗓音往下沉时, 让晏雪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安全感。他没感多问, 只立刻明白,爷爷晕倒一定是跟这件事有关。   心脏胡乱跳动起来。   他当然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哥哥在恋爱。   可是正如他一开始担忧的那样,他不希望这份纯粹的感情蒙上任何的阴影。   尤其不愿意外人提起来时, 会说一句“兄弟俩因为恋爱,把秦家老爷子气死了”。   所以哪怕晏雪内心再渴望,都在小心翼翼地寻找更好的时机。   车子开得飞快,一盏一盏地路灯过去。   晏雪悄悄观察哥哥凝重的神色, 仿佛感同身受了哥哥肩上的责任与心间挥之不去的阴翳。   他郑重其事地握住哥哥的手, 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哥哥,这件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他都不敢想象, 哥哥在告知爷爷这件事后,是如何独自承受所有。   秦勖的手指按了按小猫的手背。   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小猫的所有顾虑, 也一直相信,告诉老爷子事实的时间,其实并无关系。   因为不管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一定都会出事。   秦勖看到了小猫眼底对自己的关切与温柔,垂眸将脸颊贴上去,一字一顿地解释:“是哥哥,忍不住要告诉爷爷。”   以后小猫就不需要处处谨慎,他们之间也不必有所顾忌。   一簇车前灯滑过轿车的后视镜。   开车的司机在眨眼的瞬间,看到后排两位少爷过分亲昵的动作,一下子直瞪瞪地看着车前的路。   等到医院。   司机下车开车门时,留意到大少爷手上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戒指,眼皮子一跳,再转一眼,小少爷的手上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   有关于老爷子为什么突然进医院,司机心里的猜测,呼之欲出。   不过,他在秦家供职多年,知道秦家这些年的大小事宜,除了惊诧之外,竟分秒间就说服了自己。   -   高级病房的客厅。   晏雪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老爷子今晚有个闪失。   周管家也如司机一般,在为老爷子惊吓紧张之余,瞧见两位少爷的戒指。   他的反应堪称如遭雷劈,好在他日日早睡早起、勤加锻炼,因而身体康健,并无两眼一翻的可能。   秦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小猫嘴边:“喝一点。”   晏雪乖乖地抿了两口,看见面色惨白的周管家,也觉察到他的异常。   他有心,将手掌往腿侧移了几分,但被哥哥紧紧地握住,手指被指腹有力地一一揉碾而过。   ——哥哥好似在告诉他,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等医生做完检查,说老爷子气血攻心,已经清醒。   “这半年老爷子深居简出,养得好,身体没有大碍。”   晏雪松一口气。   秦勖揽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肩,让他安心些。   一旁的周管家,想起老爷子偶尔想起自己的儿子、儿媳,沉痛地慨叹,“我这条命啊是真硬”。   此刻,他有些后怕地想,老爷子这话倒也是没说错。   秦老爷子自己都没料到,晕过去之后,没第二次中风。   他脸色不大好,尤其是在兄弟俩走进来的时候,直接闭上眼睛。   周管家看得分明,往旁边站了站。   这是家事,他不好参与,“那老爷子,两位少爷我先出去。”   秦勖点了下头。   门关上后,晏雪为难地看着闭眼的老爷子,朝哥哥眨眨眼,怎么办?   秦勖平常语气道:“爷爷。”   秦老爷子陡然睁开眼:“你给我安排出国。”   眼不见为净。   晏雪抿了抿唇。   秦勖道:“我刚才说过了,婚宴的事情,还得爷爷做主。”   晏雪吃惊地转向哥哥,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婚宴”?!   房间橙黄的灯光照在秦勖脸上,在他标志性的灰瞳眸里形成浅浅的异色光晕。   晏雪仿佛像是回到六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秦家,随后在医院醒来那一晚。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哥哥坚定地说,要把他留在秦家大宅。   秦老爷子刚醒过来,气短,先是深深吸口气,再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孙!”   秦勖望着老爷子的面色寂寥,只说:“秦家的不肖子孙太多,也不差我一个。”   晏雪拽紧哥哥的手用力晃了下,他害怕爷爷又晕过去。   秦老爷子浑浊的视线扫过秦勖又扫过晏雪,必须要承认,兄弟俩生得是好,可不是太好了?!   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许他不能完全琢磨透晏雪,但对于秦勖,他心知肚明。   这世界上的事情,不分大小,只分秦勖想和不想做,没有他做不成的。   隔半晌,老爷子才咬牙切齿地说:“婚宴办完,我就出国,以后你们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让晏雪目瞪口呆。   爷爷居然会答应让他们办婚宴?   秦勖转而看向身侧表情精彩又丰富的小猫:“为了让爷爷早点出国,我们明天去领证?年前办一次婚宴?”   晏雪的聪明脸蛋上难得露出呆萌表情,声音特别轻地发出不确定的询问:“哥哥,是在……求婚?”   这两个字,也太超过他的认知了吧?   但又完全踩中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渴望。   结婚后,他与哥哥就是合法的夫夫了。   秦勖颔首,郑重地道:“嗯,秦勖在跟晏雪求婚。”   这是第一次,晏雪听见哥哥这样将两人的名字并列。   他的眼眸来回闪烁,一下子没忍住,都忘记爷爷躺在病床上,激动地跳起来扑进哥哥怀里。   如以往每一次,秦勖有力的手臂,把开心的小猫抱了个全须全尾。   病床上的秦老爷子简直没眼看,缓缓地将脸转到另一边去。 第42章   当晚, 周管家送走两位少爷,留在医院陪护老爷子。   刚进房间,他就听见老爷子长长地叹息。   周管家刚才听完大少爷的话, 脑子里似乎有一个锤子在敲铜钟,咣当咣当地作响。   他走到病床边, 也不敢同老爷子确认,寻思几秒钟才道:“老爷子, 别多想了,今晚早点休息。”   秦老爷子开口道:“你联系大小姐,让她做好准备,将来过继一个孩子给阿勖。”   “这……?”周管家心道, 老爷子您这是说一出是一出, 怎么就能这么快开始想这么些事情?   “老爷子,有些事顺其自然,不能操之过急。”   饱经风霜的秦老爷子深深吸气:“秦家往后怎么办?我怎么能不操之过急?”   周管家只能提醒道:“大少爷应当是有分寸的。”   “分寸……”秦老爷子看着对面白墙上的暗纹,摇了摇头, “他是一点没有。”   周管家:……   -   晏雪从医院到大宅的路上,被哥哥握着手,不敢相信这一晚上,他和哥哥的关系不仅顺顺利利地过了明路, 甚至一跃千里, 快进到领证结婚。   手指尖被揉了揉,他才恍惚间回过神,看向哥哥。   “到家了。”秦勖见小猫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眸里溢满了蜜糖似的透着甜。   “哦。”   晏雪故作镇定, 跟着哥哥踏下车,却见哥哥往前踏了一步, 站在前方,“嗯?”   微凉的夜风里,秦勖扭头:“哥哥背小猫进去。”   晏雪虽有些意外,但还是同以前那样,轻巧而熟练地跳到哥哥背上,将脸埋在哥哥颈侧。   他嗓音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他想,哥哥今晚好像很不一般。   秦勖的步调轻松,迈进门廊的灯光里时,回蹭过小猫柔软的脸:“还记得小时候哥哥抱着小猫回秦家?”   “嗯,记得。”   那日的天空灰蒙蒙,刚下过雨。   保镖撑着伞,他被哥哥紧紧地抱在怀中,转头就看到城市尽头若隐若现的山脊线。   迎着光走进屋子里时,晏雪本能地眯了下眼眸。   他想,那是他一生幸运的开端。   秦勖站定在大门的玄关处,望向偌大的大宅客厅,侧过眼眸看着背后的少年,缓缓道:“哥哥当时心里想,以后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像第一次那样,抱着小猫回到家里。”   晏雪抱着哥哥的手臂收拢,嘴唇贴在哥哥颈侧的肌肤上亲了亲:“嗯,哥哥一直都在这样做。”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哥哥很在意自己。   但听到哥哥这样说出口,他依旧格外的感动。   阿姨们见到两位少爷回来,本想上前关心下老爷子的情况,但大少爷是背着小少爷,便没敢上前。   直到两位少爷回房间,阿姨才联系医院的周管家,得知老爷子没事,才都放下心来。   周管家在电话里叮嘱道:“……明天大少爷会和小少爷去民政局领证,家里也得提早安排下。”   “什么?”打电话的阿姨不小心惊呼出口,“等等,我这是听错了?”   这个反应,似乎是在周管家的意料之中,“小少爷喜欢白色的鲜花,早上让园艺公司送一些去大宅。其他的,就请示大少爷。”   阿姨拿着手机,不自觉地往楼上大少爷的房间看了一眼。   这叫她怎么请示?   -   次日。   晏雪醒来就想起,哥哥说要去领证。   他一骨碌坐直,结果就看到坐在床侧的哥哥。   秦勖望着头发蓬松的少年,淡笑:“哥哥没忘记。”   晏雪反而有些难为情,掀起被子重新窝进去:“小猫好困哦。”   结果看到哥哥站起身朝自己俯来,双臂伸入被子里抱住自己。   “不用!”晏雪急忙道,“小猫自己起床。”   窗外阳光明媚。   晏雪见哥哥虽与往常一样并不多说什么,可总给人一种心情不错的感觉。   他刷牙时,悄悄从镜中观察哥哥。   英俊的脸庞笼着一层晨光,深刻而隽永。   秦勖迎上小猫凝望自己的视线,双手从他腰后抱上去:“帮哥哥选一件衣服?”   晏雪用力点点头。   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他也曾听旁人说过多次,哥哥是那样的捉摸不透、难以接近。   然而此刻,晏雪却能轻易地察觉哥哥眼底藏着的偏爱。   是对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偏爱。   晏雪洗过脸,扭头凑近哥哥的唇,正准备亲亲,却见哥哥往后仰,他缓缓瞪大眼睛:“哥哥?”   怎么可以避开小猫?!   秦勖轻笑:“等领完证,合法地亲。”   晏雪:“……”   他总疑心哥哥是有什么强迫症,这么注重恋爱的“程序正确”。   要不是突然发生钟钰那件事,估计哥哥还会强调“恋爱半年内不能有太过分的身体接触”。   ——明明接吻的时候,也很动情啊!   晏雪幼稚地皱了皱鼻尖,依旧踮起脚,快速碰了下哥哥的唇。   反正小猫就是要亲到哥哥!   -   一大清早,周管家就被老爷子从医院撵回来,说是要来顾一下家里。   他想,老爷子虽然是不满意兄弟俩结婚,但如今木已成舟,也自然是以秦家为重。   阿姨正和周管家商量,想着今晚是不是要隆重一些,又问起老爷子是否能从医院回大宅。   周管家摇头:“恐怕要多住几天。”   两人说着说着,一对视,仿佛都有些尴尬地避开眼神。   他们是客厅说话,听见走廊外有脚步声时,同时侧过身,都看到了一并走来的两位少爷。   阿姨原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瞧着两位少爷都穿着正装,英俊潇洒地走来,一下子眼睛里都开花似的。   有个声音绕着她说似的——两位少爷都生得好,互相喜欢也是难免的。   再说小少爷长在大宅里,跟大少爷恋爱等于是将来都住在大宅。   她又想,别人家再好,都没有自己家里住着习惯和舒适。   不一会儿,她就满心欢喜地接受这个事实,额外地笑着说了一句:“恭喜大少爷,小少爷。”   一侧站着的周管家,素养极高也差点目瞪口呆。   他看阿姨这满怀欣喜模样,一点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见此情此景的晏雪,默了默。   反倒是秦勖,泰然自若地道:“谢谢。”   他看向周管家,“周叔,今天给家里大家都准备上红包。”   周管家点点头。   晏雪悄悄想,小猫都没有红包!   他刚看向哥哥,就被哥哥深邃的眼睛捕捉到。   秦勖揽着他往前走,轻声道:“小猫也有红包,哥哥另外准备好了。”   晏雪都忍不住想蹦蹦。   果然,跟哥哥恋爱就是这样甜~   他一路进餐厅吃早餐,才注意到家里比平常布置了更多的白色玫瑰花,像是在无声地强调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   在民政局走完领证的程序后,晏雪都有些晕晕乎乎。   秦勖牵着乐淘淘的小猫坐进车里,见他一直低头研究两本结婚证。   他按住中控,轿车前后排的隔音板徐徐升起。   “嗯?”晏雪听见动静,有些迷茫地看向哥哥,见他眼眸里藏着一抹意味不明。   等隔音板终于完全合上,秦勖抱着这只迷人的小猫入怀,问道:“证件这么好看?”   晏雪如实地点点头。   ——拜托,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结婚证诶!   等看到哥哥凑近时,晏雪想起早晨哥哥的做法,便也往后仰,明知故问地天真道:“哥哥,要干什么啊?”   秦勖的手掌按在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盯着他柔软粉唇的视线有些晦涩:“哥哥想要合法亲小猫。”   晏雪:( ω )   没等他说话,就感觉到后颈的手掌施力,同时哥哥欺身吻住了自己的唇。   从未有过的猛烈攻势,让晏雪难以招架般启唇,被动迎上了哥哥强势的深入。   晏雪都来不及吞咽,手掌勉强地撑在哥哥肩头,被亲的眼尾泛红。   等车子不知在哪个十字路口停下时,秦勖才松开可怜兮兮的小猫,拇指用力碾过湿润的下唇。   晏雪眨巴湿润的眼眸,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控诉:“哦,原来哥哥急着结婚是为了——唔——”   话音未完,再次被哥哥夺走呼吸。 第43章   医院病房。   红色的结婚证摆在秦老爷子面前, 他深深吸气。   周管家都担心是不是要缺氧,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照应,见老爷子只是眉目深重地盯着, 也不敢言语。   秦老爷子半晌才道:“拿走拿走,给我看干什么!”   秦勖拿了过来, 理所当然地道:“家里只有爷爷在,肯定是要爷爷过目。”   周管家心道, 大少爷您就少说两句吧。要不是老爷子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好,现在估计又得气晕过去。   晏雪站在哥哥身侧,乖巧地道:“爷爷,您别生气。”   也不知怎么的, 秦老爷子忽而望着窗外, 感慨道:“等外头的人都知道,又会有多少风言风语,到时候……你们就知道难处了。”   周管家心里也是认同的,毕竟小少爷是从小养在秦家, 与大少爷差了九岁,外面的人不知道会怎么编排。   他想,这大少爷也是,从来稳重, 却突然轻狂, 说领证就领证了。   秦勖道:“谢谢爷爷关心,我会注意影响。”   秦老爷子淡淡道:“我不关心你,你也已经快三十了,我管不住了你。”   他转眼间, 看向站在秦勖身侧的晏雪,年轻漂亮的一张脸, 一下子仿佛回到第一次见。   秦庄那句玩笑话,言犹在耳。   “如果晏雪是个女孩子,还能养在家里做儿媳。”   没想到竟然会以这么荒唐的方式,一语成谶。   此时,晏雪轻声询问说:“爷爷,我可以和哥哥去看看伯伯和姨姨吗?”   秦老爷子猛的转过脸去,眼睛里仿佛有一万根神经在撕扯,酸涩痛苦不堪。   晏雪惊讶于爷爷的反应,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哥哥,满眼的忐忑。   随后,手掌被哥哥握紧。   秦老爷子没等亲孙子开口,就摆摆手:“随你们去吧。”   “嗯。”晏雪想了想,乖巧地说了一声,“谢谢爷爷。”   谢什么,在场的人也都清楚。   无非是谢谢老爷子没有想方设法、不计代价地阻挠这份感情。   秦勖垂眸看着小猫,跟着也说了一句:“谢谢爷爷。”   秦老爷子侧着脸,一直没扭过来。   等人要走时,他屏住的呼吸松懈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既然领了证,就不要这么喊了。老周——”   “诶!”周管家顺着走上前一步,“老爷子您说。”   秦老爷子道:“替先生太太准备改口费。”   他用力掸了掸被子,呵斥似的说,“两个小的没规没矩,但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不能也没规矩。”   晏雪垂着头,眼睛泛酸。   他总觉得爷爷是个很怪的人,这么多年家里发生的事情,爷爷的态度总是不好一概而论。   但是此时此刻,他听见这句话,心里却格外难受。   如果伯伯和姨姨活着……   他被哥哥握紧的手被高一些,感受到了哥哥手指摩挲的安抚。   -   墓园是在半山腰的位置。   淡蓝的天空下,晏雪和哥哥一起弯腰,为两位长辈送上两束鲜花。   秦勖揽住小猫的肩膀,对着墓碑上可亲的父母照片说道:“爸妈,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如果你们在世,应该会比爷爷更开心。”   晏雪微微偏过脸看着哥哥,心里想,是这样子的吗?   他的心思仿佛被哥哥一眼看穿。   秦勖语气一如既往地笃定:“相信哥哥,爸妈一定会祝福我们。”   晏雪点了点头,认真地对伯伯和姨姨道:“爷爷虽然让我改口,但伯伯姨姨,我还没有习惯好,等过一阵子我就可以了。希望你们不要对我失望哦。”   秦勖揉了下小猫的头发,将他抱入怀中。   离开时。   晏雪心里默默地对伯伯和姨姨发誓,以后他会努力地照顾与陪伴哥哥。   秦勖深邃的眉目望向天际的白色云团,视线落到小猫的眼眸间,似乎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晏雪踏着下山的台阶,吐了吐舌尖:“小猫之前还担心哥哥不喜欢小猫呢,结果……”   搭在肩上的手掌忽而施加了一些力度,他抿住唇,看向哥哥。   秦勖手掌按在他肩膀把人转过来,面对面站着。   他比小猫高,垂首靠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是哥哥的喜欢不够明显,让小猫担心和失望了吗?”   晏雪想了想,摇头,好像也没有。   他有些怕哥哥误会什么,双手圈在哥哥腰上,轻轻解释道:“可能因为从小到大,哥哥对小猫都很好,然后前阵子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哥哥还不让亲亲,还说什么,如果小猫不想和哥哥恋爱的话,也没关系……”   声音越来越低,软软地传进秦勖的心里。   秦勖握紧小猫的肩膀:“小猫,看着哥哥。”   “嗯。”晏雪抬眸,看向已经变成另一半的哥哥。   秦勖重重地抿了下干燥的唇,以一种超乎他自己想象的专注凝望着面前的少年:“小猫,哥哥……”   晏雪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乱蹦起来,“嗯。”随后被哥哥用力按进胸膛,听见他在耳边低声说:“当小猫叫哥哥老公时,哥哥就想领证了。”   晏雪听见这话,忍不住一下子用力抱紧哥哥,手指在哥哥后背扒拉两下,嘟嘟囔囔地反问:“所以哥哥说刚开始恋爱不要亲亲什么的,都是骗小猫的咯?”   刚才领完证去医院的路上,的确是亲了一路。   晏雪回忆起来,耳尖都烫了。   秦勖没有否认。   晏雪退开一些,幼稚又可爱地四处看看:“在墓园可以亲亲吗?很快地亲一下的那种。”   下一秒。   晏雪如愿以偿,得到了哥哥主动的一个轻吻。   他憋着笑,拽住哥哥的手往台阶下跑,“快走快走,太不尊重人了。”   -   到秦家大宅。   晏雪规规矩矩地走在哥哥身后,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哥哥的拥抱。   阿姨们都笑容满面地迎接他们。   晏雪猝不及防地对上阿姨的笑脸,还是很不适应,跟哥哥一前一后地上楼。   等到没人时,他才蹦上哥哥的后背,捏着哥哥的耳朵,轻轻地唤了一声:“老公~”   果然感觉到哥哥托着自己大腿的手掌,都收拢了。   晏雪缩了缩脖子,嘴唇贴着哥哥的耳朵,呼出热气,“老公~老公~”   秦勖重重地推开房门,再反手合上,随后将这只不乖的小猫抛在床上。   晏雪眼明手快地抬脚,抵在哥哥的腰侧,故意道:“刚刚从墓园看过伯伯和姨姨回来哦,哥哥不可以乱来的。”   秦勖捏了捏他的脸颊,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仰面躺着的可爱小猫:“不乱来,有些事等晚上再做。”   “……”   晏雪仰视着身材挺拔的哥哥,被这句话搞得人心黄黄,视线都不小心顺着起伏的胸肌往腰上移,嘟嘟嘴,假装一点不在意,凉飕飕地说,“小猫又不是现在要做坏事,反正哥哥也不会,以后再说吧。”   秦勖欺身靠下去,捏住小猫的下巴,狠狠地吻了吻甜蜜又凌厉的唇,鼻息浓重地反问:“哥哥不会?”   晏雪被哥哥压得动都动不了,才从他浓烈的喘息中,感觉危险,偏偏还想继续招惹:“哼,哥哥会吗?什么时候会的?小猫怎么不知道呢?哥哥不会是偷偷跟别——啊……”   他的脸颊居然被哥哥咬了一口。   晏雪不敢置信地瞪大水灵灵的眼眸,“哥哥怎么可以咬小猫?”   秦勖压住他的腿,起身将西装脱掉丢在地上,如鹰隼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弱小可爱的小猫,单手掌控着小猫的脸,再次俯身靠过去:“咬疼了?”   晏雪可怜巴巴地点了下头,满眼委屈:“好疼好疼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疼,甚至有点喜欢哥哥这样直接地表达,好喜欢被哥哥紧紧地压着,更喜欢哥哥胸膛炽热的禁锢,仿佛两个人黏连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一般。   秦勖在轻咬过的皮肤上呼了呼。   晏雪看着哥哥越发深沉暧昧的眼眸,蠢蠢欲动地启唇,试图吻上去,结果被哥哥按住。   他嘟嘟嘴,再次委屈:“不是领证了,就可以想亲亲就亲亲了吗?”   秦勖的鼻尖滑过小猫的鼻背,带着几分控制欲般,“是哥哥可以随时亲小猫了。小猫不可以。”   晏雪无比震惊:“为什么?!不公平啊。”   秦勖逗弄着小猫,眼底荡漾起笑意,翻身躺在床上,一并将小猫掐腰抱起,让他趴在身上,感受这份幸福的重量。   晏雪直起身,不信哥哥真的不让自己亲,嘟嘴去亲,却真的被避开。   “哥哥,小猫要生气了哦!”   秦勖的手掌心捂住他的唇,被啄了一下。   随后改为手指尖点了点小猫的鼻尖:“急什么?”   他的嗓音很低沉,带着磁性,显得格外暧昧晦涩。   晏雪低头欣赏着哥哥的俊美模样,手指在哥哥下巴上滑过,戳戳,学着哥哥的语气问:“既然不急的话,那晚上我们还是分开睡哦?”   秦勖一把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按下来吻住:“当然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晏雪气得一拳头砸在旁边的被子上。   他又不能着急,又不能分开,这就是和年长的哥哥结婚的坏处吗?!呜呜! 第44章   冬日的清晨, 晏雪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被亲得缺氧,在晕眩中醒来,才发现自己被哥哥滚烫的胸膛抱紧。   一呼吸, 晏雪就仿佛吸入了一大口甜甜的氧气。   睡眼惺忪中,他都忍不住笑着往哥哥脸上贴, 嘴里嘟嘟囔囔,“哪有哥哥这样?不让小猫干这个干那个, 结果自己犯规?”   早起的嗓音又软又糯,埋怨听着倒像是在撒娇。   晏雪记得,昨夜他的手往哥哥睡衣里试探性地挪了挪,就被捉住, 整个人被推着侧身抱紧。   秦勖的视线细致而温柔地描摹着慵懒迷人的小猫,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甜蜜心情。   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他都足够冷静,哪怕是在报复秦敬这件事上,在极端的愤怒中也从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   他深深地知道, 有些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步都错不得。   但在秦老爷子面前提出要和小猫结婚时,他的理智似乎的确是被某种强烈的欲望牵引。   纯粹的, 干净的, 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单纯只想和他的小猫紧紧绑定在一起的欲望。   秦勖低头,小猫的注视中亲了亲他的眉心,随后虚虚地松开手, “嗯,小猫说的有道理。”   晏雪瞬间清醒, 瞪大眼眸:“哥哥故意的哦?”手臂已经快速反抱上去。   秦勖趁势揉了下他的耳朵,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晏雪逐渐从哥哥的眼眸中看清楚自己的脸,却不知道哥哥这样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是几个意思,像是在勾引他,又不像。   他幼稚地嘟嘟嘴。   秦勖配合地亲了下。   晏雪开心地恨不得站起来,在床上蹦蹦跳跳地宣布:和哥哥结婚的感觉真棒!   他嘟嘴:“还要一个亲亲~”   秦勖贴过来。   晏雪眼底如湖心荡漾出一圈一圈的笑意涟漪,结果哥哥的薄唇擦过他的唇角,贴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结婚后不能赖床。”   晏雪:……   随后,他就被拽起来,推推搡搡地被抱进洗手间洗漱。   刷牙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   “为什么呀?哪个国家的法律规定,结婚后就不能赖床了?”   秦勖轻笑,手掌揉乱小猫的头发。   晨起的晨光里,晏雪幼稚地和哥哥打打闹闹,与过去岁月里的某一天无异。   衣帽间,晏雪正要去冲去拿哥哥的毛衣,却被哥哥单臂搂着腰抱起来,直接抱到他自己的衣服面前。   “干嘛呀?结婚了连穿衣自由都失去了吗?哼!小心小猫报警。”   秦勖挑了一件不那么深沉的红棕格纹呢料西装和白衬衣,逗趣道:“让黑猫警长来抓我?”   晏雪夸张地抱住双臂抖了抖落下来的“寒霜”:“好冷的冷笑话!”   不过等他看清楚哥哥拿的衣服,就知道今天有特殊安排。   去哪里?   晏雪还以为哥哥要帮自己换,结果转身去拿了自己的衣服。   于是他拿着衬衣,透过穿衣镜看到哥哥背对自己,露出线条完美的背部线条。   每一处都堪称是上天精心描绘。   晏雪轻哼一声,谁要看!   他利落地脱掉睡衣,一甩直接抛出去,衣服以一种夸张的弧度飞到了换衣沙发上。   视角一转,变成秦勖抬头,就看到镜中浑身雪白如玉的少年,黑发覆在白皙天鹅颈,光滑细嫩的皮肉匀称地包裹着精巧的骨骼,沿着后脊往下是圆润的起伏,以及踮起的两条长腿……   在晏雪套上贴身的黑色薄毛衣时,秦勖一闪而过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后背的腰窝上。   他的眼神似乎被轻轻地烫了一下,快速收回。   ——像是一对甜蜜的旋涡。   晏雪没有规规矩矩地穿衬衣,而是将白衬衣叠穿在黑色高领毛衣外,外搭红棕的亲王格薄呢西装。   穿戴好后,他转身看向能将男士商务西装穿得极富男人味的哥哥,视线快速地扫了一下,冲去拿了一瓶香水。   香水喷洒出来,是威士忌酒,灰烬,焦香,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甜。   或许是他太开心,按下泵头的动作下意识地多做了几次。   于是这一整天,两个人所到之处,都笼罩着独属于他们的香氛云团。   哪怕味道散去后,旁人经过都有一种“对不起,是我冒昧打扰两位”的自觉。   轿车开进公司停车区的时候,晏雪才惊觉今天居然是要来公司。   那他穿这么骚包,还喷了香水,是要干什么?   他规规矩矩地跟在哥哥身后,在众人瞩目中迈进大厅,接受来自四面八方有意无意地注视。   一声声“秦总、小少爷好”中,晏雪与哥哥进入总裁办直达电梯。   电梯门一关,他“质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是来公司啊!”   秦勖抬手,拍了拍他格纹西装上的轻尘,捏了捏他的耳垂:“给你拿西装的时候,暗示不够明确?”   晏雪:“%(¥%……&*(……”   电梯直达速度极快,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哥哥牵着手踏出去。   等在电梯外的Amy,脸上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秦总,与会人员都在大会议室了。”   秦勖交代道:“两杯咖啡,送进会议室。”   晏雪想,卖什么关子?   秦勖看了看会议室的大门,转身面对着小猫:“里面都是公司董事,小猫怕不怕?”   晏雪立刻明白,哥哥居然带他来开股东大会。   他好奇地问:“怕的话会怎么样?”   秦勖亲近地靠过去,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门:“怕的话,去哥哥办公室里玩。”   要不是在外面,晏雪真想咬他一口。   一定是故意的。   晏雪狡黠的笑着:“公司的董事会吃人吗?如果不是当场吃人,那也没有什么可怕哦。”   秦勖轻笑,握紧他的手,对会议室门外的助理颔首。   助理这才上前一步,双手推开双扇大门。   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陡然清净,一双双眼睛同时向门外集中。   会议桌边一位分管的董事与秦家关系近一些,看着年轻又俊俏的年轻人,起身道:“小少爷今天怎么过来了?”   晏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秦勖按着小猫的双肩,坐在为首的座位上,向所有人宣布:“从今天起,晏先生——”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沉,“每个季度都会参与集团的股东会议。”   在桌边几人要问之前,秦勖看向他们:“我和晏先生,几日前已经领证结婚。”   “什么?”   前一秒,晏雪还是秦家收养的小少爷;后一秒,就成了秦家当家人的伴侣。   这群中年人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对于这个惊天消息,有点消化不良。   晏雪却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一种众人之上的快乐。   大家当然有意见,有闲言碎语,但那不重要。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此刻正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如一棵树般稳稳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保驾护航。   一位董事问道,未来晏先生是否会深入参与道公司的事务中来。   晏雪听见哥哥的回答是:“目前晏先生在上学,未来不排除进入公司,一切看晏先生的意愿。”   他在哥哥每次说到“晏先生”三个字时落下的语调语气里,解读出哥哥的深意:哥哥在用这个称呼,为他区别“秦家小少爷”的身份。   晏雪的手臂搭在扶手上,看着满桌的董事,似乎有人有想法,却碍于某种关系,并不能直言。   很微妙的,“权力”第一次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他的心里生根。   他仰头望向哥哥,仅仅只是设想某一天他和哥哥并肩而站、共同面对风雨的画面,都能令他悸动不已。   这份忽而涌起的兴奋,不亚于第一次在深夜里偷偷亲吻哥哥。   晏雪有些迷醉地想,原来他爱哥哥,又不只是单单的爱他对自己的庇佑,更想拥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哥哥。   会议的尾声,一派祥和。   几位董事转而恭喜他们结婚,几时摆喜宴等等。   他们走后,势必会在公司、私底下,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晏雪不用多想,便可以猜测到,不多时,与秦家有关的生意场里,这桩婚事将无人不知。   回到办公室,晏雪一屁股坐进哥哥的办公椅,巡视桌上自己送的办公用品,单独哥哥与他的合影,忍不住歪头看向走来的哥哥,表情浮夸地问:“所以哥哥宁愿带我出来对大家秀恩爱,也不愿意在家里跟我真的恩爱?”   秦勖双手撑着桌面,深沉的双眸看他:“你刚成年多久?脑子里全是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晏雪气得抬起脚,架在桌沿,配上他今天穿的一身,颇有一种花花公子的风流倜傥。   他抬抬手,指着内线电话:“好吧,既然哥哥喜欢对别人说我们结婚的事情,那我让Amy姐姐送电话簿来,我挨个给公司的人打电话。”   他拎起话筒,一本正经地演起来:“喂?张小姐啊,你好你好,我跟你们公司秦总结婚了,你知道吧?……啊对对对,我姓晏,以后叫我晏先生好啦~喜宴还没定,到时候一定请你来呀~”   秦勖笑意不止,绕过大办公桌走上前抱起可爱的小猫在怀里再坐上椅子,额头抵在小猫的额角,亲昵地轻声质问:“哪个张小姐?我怎么不知道?还要劳晏先生大架,特意电话知会?”   “咔嚓”一声,晏雪按上话筒,手指戳戳哥哥的脸,“哪有人都愿意分我一半公司资产,却不愿意分我一半美好的肉/体?”   秦勖笑得胸腔震动,在小猫弯起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灰蒙蒙的人生里亮起一道活色生香的光芒。   “小猫确定只要一半?”   晏雪的手指不安分地往哥哥笔挺的衬衣领口滑过,指尖蹭过脖颈肌肤时,酥酥麻麻。   他快速拽住哥哥的领带,往下一拉,仰头亲上去。   本来只是玩闹下,却超乎寻常的,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   秦勖搭在小猫后腰的手臂收紧,把人几乎要按得嵌进胸膛间。   晏雪忽而推开哥哥,湿润的四唇分开时候,发出暧昧的一声“啵”。   他用力动了一下,感受某一处,眯起眼睛,坏笑道:“哥哥也没有那么清心寡欲嘛。”   ——看来小猫还是很有胜算的! 第45章   秦勖这大张旗鼓地带着晏雪去了一趟公司, 宣布婚姻大事,引起的震荡不小。   财经媒体与八卦媒体,自然是闻风而动。   碍于秦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传媒界不方便直接将此作为头版头条刊登,一些私人的八卦媒体, 则没有放过这桩年末的大喜事。   在某社交平台上,一个名气不大的账号, 专做豪门秘事的八卦,以这桩婚事为切入点,做了两篇特辑,顺着陈年旧闻, 写了些真真假假的爆料, 吸引无数网友。   算上这次秦勖的婚事,秦家这些年发生了四件大事。   其他三件分别是,导致秦庄夫妇意外过世的车祸;秦敬作为国外某政党白手套参与X钱等不法生意;传闻已经被边缘化的秦勖,在秦敬锒铛入狱后, 力挽狂澜成为新一代的家族生意掌门人。   这个账号,查阅资料,在蛛丝马迹中,以一个“神秘少年”串联起秦家旧事。   【根据当时未经处理的新闻报道, QZ夫妇是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同坐在轿车后排, 夫妇俩以身保护了少年,所以少年没有出现生命危险】   【QJ被宣判当天,媒体在法院外围追堵截,拍摄到了秦勖坐黑色轿车内时, 有一个人在车内伸出手来迎,根据本号找到的模糊照片, 车内的人,应该是上文中的少年】   【本号另收到一张私信,是秦家老爷子在高尔夫球果岭见朋友,从背影看,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孩。】   ……   【种种证据表明,QX的结婚对象,应该是父母以死保护的少年。】   除了对秦勖结婚对象的猜测之外,在这片特辑中,汇总大量财经新闻报道,厘清秦家四代人的大致关系,包括家产的归属方向,算是十分详尽。   这个特辑,经由陶奇转发到了晏雪的微信上。   看到标题的一瞬,晏雪就沉默了。   他点开快速浏览而过。   前些年,哥哥为了保护他,不太让他接触新闻报道,尤其是关于那场车祸。   但在哥哥看不到的地方,晏雪却早已经翻来覆去地详细看过所有可以找到的报道。   所以,当他看到相关信息时,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波动。   文章里一部分是事实,是他和哥哥共同经历的过去。   陶奇的消息跳出来。   【晏雪你看!这个秦家,可是真正的老钱豪门,产业遍布全世界的,你知不知道这大新闻?有没有八卦可以跟我分享分享?】   晏雪看着面前刚刚完成的油画,起身坐进沙发里,认真地敲字:【更正一点,QJ被判的是终身监禁,他太太并没有携子远居M国,是同样入狱,只有儿子在国外。】   陶奇:【啊?】   晏雪翻阅文章,再次敲字:【QX的年龄还没到三十,过完年也才二十八虚岁而已。】   陶奇:【啊啊?】   晏雪上下滑动,再次留意到一个令他皱眉的细节:【神秘少年也不是秦家某个人的私生子】   陶奇:【啊啊啊?】   晏雪还准备“找茬”,结果屏幕上跳出陶奇的通话请求。   他按住接听后,就听见对方惊奇的疑问。   陶奇:“你你你,你不会就住在秦家旁边吧?怎么知道这么多?还有什么瓜,跟我分享一下?”   这半学期以来,晏雪了解陶奇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将朋友的私事到处宣扬的人,便道:“我没有住在秦家旁边,我住在秦家大宅里。”   通话中,陶奇的喉间发出“嘎”的一声。   晏雪没有故意吊人胃口,而是解释道:“我哥哥就是秦勖。”   “啊这……”   晏雪继续道:“跟哥哥结婚的人,是我。”   陶奇震惊地发出尖叫:“你?新闻里的神秘少年?”   晏雪笑了:“没吓到你吧?”   电话中是陶奇的深呼吸,仿佛幅度大到在扩胸一般,“不是啊,你让我消化一下。”   三秒钟后,陶奇梅开二度,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也就是说,网传结个婚直接分秦勖上千亿身家的人,是你?我亲爱的室友,晏雪同学?”   晏雪解释道:“没有千亿,家族的钱不是我哥哥一个人的。我没问,但是肯定还差一点。”   “差一点?差一个亿就千亿对吧?我懂,我懂的。”陶奇已经不知作何表情。   晏雪道:“等开学,我请你吃饭。”   陶奇在家发了会儿癫,听见这话冷静下来:“我先恭喜你结婚!如果美院那帮人知道你结婚,一定会抱头痛哭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你不是跟秦勖结婚,我真想去美院给你挂横幅庆祝!”   顿了顿,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这结婚对象也太炸裂了,不方便挂出来。”   晏雪揉着怀里的软枕,视线扫了一眼油画布上鲜花着锦的男人侧影,饶有兴趣的说:“嗯,我会跟哥哥说,你说他很炸裂。”   陶奇是记得晏雪的哥哥是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但一直以来,他以为是“长兄如父”而已,谁知道事实是,“长兄如夫”。   他长叹一句:“我感觉我需要有一顿满汉全席来治愈我崩塌的世界观。”   晏雪笑了:“前天经过市区,开了一家新的意大利餐厅,你不是最爱吃薄底披萨?等开学请你去吃。”   陶奇感动得要哭了:“谁不想当这么好的小晏雪的结婚对象呢~~~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晏雪下巴挨着软枕边缘,轻笑。   挂断电话他才重新审视这篇八卦文章。   外人到底也只能看到鲜花着锦,却不能见烈火烹油。   “在看什么?”   秦勖从外面踏进来,俯身靠向沙发上的男孩子,亲了亲他的嘴唇。   “没什么。”   晏雪关掉手机,没有提这个文章。   就像是哥哥会介意让他看到新闻一样,他也并不希望让哥哥看到那些八卦是非。   “静川哥他们来了?”   “嗯,在楼下喝茶。”   韩静川和陈琛等几个秦勖的发小兄弟,得知他结婚的大消息后,非要来秦家大宅凑热闹吃饭。   晏雪拿掉抱枕,正准备起身,却被哥哥搂住。   他疑惑地挑挑眉:“不是要下去吗?”   秦勖用眼神示意旁边画架上的画:“刚画好的?”   晏雪这才想起来,“嗯。”   他的视线在哥哥的眉眼间游移,故意软着声音,甜蜜地告白:“怎么办,好想好想哥哥,哥哥明明在身边,但也忍不住画了哥哥……唔。”   这简直像是从温泉泉眼里冒出来的甜言蜜语,热滚滚地涌进秦勖的心间。   秦勖的手掌揽着小猫的后颈,一边问一边道:“哥哥也是。”   晏雪忽然按住哥哥的肩膀,用力推开他,兴奋地眨眨眼:“是什么?”   秦勖扫过他水润润的软唇:“很想小猫,想……”   晏雪注意到哥哥幽深的黑眸,闪了闪,像是闪过一道温柔的闪电,他多期待即将降下的甜蜜暴雨,忍不住在哥哥停顿时,凑近些,诱惑一般地问:“哥哥想小猫什么呢?”   秦勖握紧他的手掌,拉到头顶去,欺身把人压进沙发里,吻住小猫的唇。   晏雪被吻得五迷三道,很快忘了这话。   等下楼的时候,还有点头重脚轻。   -   韩静川等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惊诧之余,竟然有几分合理。   毕竟他们从来都知道,秦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毫无疑问,只有晏雪,也只是晏雪。   晚餐时,陈琛说起一桩旧事。念书时,他感冒了,想找秦勖打球,结果被拒绝,问了才知道秦勖从某天开始,基本不跟感冒的同学打球,后来才得知,是担心感染感冒回家传染给弟弟。   晏雪并不知道这件事。   按时间应该是他刚进秦家的那段时间。   那时,哥哥总爱抱着他到处走,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他练字;   天冷的时候,虽然家里开足暖气,他还故意卖乖,委屈巴巴地说着,小猫好冷,缩起手脚团在哥哥怀里,哥哥从没有怀疑过,每晚都是紧紧地抱着他,一抱就是一整个冬天。   秦勖眼底染着笑,对陈琛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没有这么多事情可说。”   陈琛笑了:“我也没指望你说啊!”   韩静川揶揄道:“陈总应该只会盼着我们在他新娘子面前闭嘴吧?不然说漏嘴才完蛋。”   陈琛叹气:“这么多年,只有静川你了解我,小秦总满眼只有弟弟,眼里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发小啊!”   秦勖淡笑,率先举杯,大家一起碰了碰酒杯。   晏雪抿一口白葡萄酒。   ——哥哥今晚好像格外放松呢。   饭后,几人难得会面,便留在大宅饮茶闲谈。   晏雪在哥哥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哥哥,我去一趟公寓哦。”   秦勖握住他的手:“要拿东西?让周叔安排人过去?”   晏雪喝了一杯酒,脸颊微红,眼眸沁了水一般,润泽泛光。   他没说要做什么,“我想自己去。”   在哥哥要开口说陪他去之前,他轻轻地说,“很快回来哦,哥哥在家里就好了。”   哪有主人齐齐消失的?让客人干瞪眼么?   秦勖见他心中有主意,便没有多说,去安排司机和保镖送他去。   晏雪坐进车里后,秦勖弯腰,手搭在车框上问:“很快回来吧?”   晏雪快速凑上前亲了一下哥哥的脸,“嗯!”   秦勖捏捏他的耳朵,轻声道:“哥哥会看时间的,不及时回来就去抓小猫。”   晏雪扭头避开温热的手掌,瞪瞪哥哥:“快点回去,不然大家以为我们都跑了,待客不周哦。”   秦勖只得由着他去。   天色有点晚,后面另外跟了一辆保镖的车。   秦勖目送车子开远,才回头进大宅,刚走过去,就听见韩静川批评他。   韩静川:“小秦总,你这也太不够浪漫了。结婚就领证吗?你不知道还有求婚,订婚,拍照?”   陈琛今天也替兄弟高兴,多喝两杯,一个大男人抱着个方枕笑着挤兑:“我们小秦总,一没有谈过恋爱,二没有见过别人谈恋爱,老韩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秦勖说起这事儿,他得承认自己是办的不够周到。   “那今天我虚心求教,各位帮我出谋划策?”   另一位还端着酒杯的朋友打趣:“快快!难得阿勖有不熟悉的领域。”   大家笑意更盛,连同进出客厅的阿姨们,都在想今晚真是难得热闹。   秦勖时不时看看手机,见到小猫的定位是到公寓,才安心;   本以为他是取了东西就回来,谁知一直逗留。   刚好几个朋友拿着西装离去,秦勖稍微送了送,便立刻打电话过去。   电话被按掉。   冬夜的凉风里,秦勖站在大宅的门廊下,皱起浓眉,准备再次联系时,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   是一张对镜而拍的照片,光线暗淡,氛围旖旎。   镜中的少年侧着身体,雪白肌肤上是黑色鱼骨束身衣,一根根细细的黑色丝带从后背逶迤垂落下去。   尽管束身衣尚且没有束紧,纤薄的腰肢却也一览无余,胸部位置的衣领为诶敞开,仿佛是黑色的罂粟花,在迷离的灯光里绽放。   小猫:【哥哥,这衣服真的好难穿,一时半会我回不去,怎么办?】 第46章   公寓。   晏雪没有等到哥哥的微信回复, 但在共享地图上,哥哥的头像正在匀速地驶向自己,如同江流涌来,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澎湃的热意。   哥哥不是一位能言善道的情人,拥有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但晏雪能从他眼底看到潜藏着的深深爱意,也能从他的行动力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在乎。   那是任何一个旁人, 都无法领会的隽永情感。   从他们相逢的那一刹那,就被埋下了伏笔。   晏雪半躺在沙发上,修长手指绕着黑色的衣带,有意无意地挥动。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哥哥这一路过来会是如何深沉而淡然的神色, 八风不动, 任旁人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他要做什么。   主卧、衣帽间的门都是开着的。   公寓里又格外安静,大门虽距离远,但开动时候的响声,依旧让晏雪迅速睁开眼。   他的眼底荡漾起涟漪, 坐起身时,随意套在身上的黑色束身衣往下掉了些。   秦勖步调一如平常地平稳,踏进主卧时没看到人,朝着衣帽间走去。   来的路上, 他没有再打开那张照片, 仿佛是在刻意地为此刻的见面做准备。   所以,当秦勖站在衣帽间门外,望向里面时候,朦胧的灯光里, 他先看到的是小猫坐在一堆黑色的衣料中间,黑发黑眸与圆润的肩头都散发着一圈圈很淡很淡的柔光, 雪白的脸庞上是少见的纯粹与圣洁。   秦勖幽深的眼底,印下的是可爱的、青涩的小猫。   然而,随着晏雪眯起眼眸,眼神里透出狐狸一般的诱惑,勾着秦勖往前走。   越走越近,秦勖仿佛看到了一条条的黑色衣带如弯曲细长的枝枝蔓蔓,从小猫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流向自己,从自己的脚踝开始缠绕上来,越缚越紧,最后将他彻底地绑到了小猫的身前。   秦勖的手掌搭在小猫柔软的黑发上,喑哑的嗓音格外性感:“不是让哥哥来帮你?”   晏雪痴痴地看着哥哥,落在沙发边缘的一条小腿,在灯光里轻轻地晃了一下,像是小船的船桨浮动过湖面。   船桨推着小船往前走,晏雪的细微动作推着秦勖弯腰。   他的视线逶迤,沿着雪白脸庞、修长的天鹅颈慢慢地吻过,单膝跪在小猫的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小猫的手,“小猫教哥哥?”   晏雪凝望着哥哥的眼眸:真的只是来给小猫穿上去吗?   他试探性地欺身靠过去,却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握住腰。   晏雪:?   他气呼呼地转过去,侧着半边肩膀,看着沙发背,语气冷飕飕地说:“那就麻烦哥哥了。”   话音刚落,搭在腰上的手掌变成了两只,从两侧往中间抱住了他的腰,晏雪下意识地深呼吸。   “太瘦了。”   秦勖的声音如平常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关心以外的情绪。   晏雪对着衣柜龇牙,正准备吐槽两句,却感觉到那双手像是带着火星子一般忽而游走在他的后背处,指尖滑过凹陷的脊骨。   那种被哥哥触碰时会产生的细微电流,再次出现,让晏雪浑身酥麻起来,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带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哥哥,想被紧紧地拥抱住。   晏雪心中本来已经瘪下去的气球,又因为哥哥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再次鼓胀起来。   他的额头不自觉地靠向沙发背上,露出的后颈、直肩与薄背,宛若天鹅微微展翅时的唯美形态。   他的嗓音不自觉间低下去,“上下的两侧四根衣带,要在中间收拢绑上。”   黑色的衣带是丝锻的质地,像是他的肌肤一般滑腻,原本就是穿在成排的孔洞之中,只需秦勖稍加整理,便慢慢地勒腰身的形。   一开始的时候,晏雪感觉到哥哥没有用力,很温柔地,甚至让他意外地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穿高帮帆布鞋。   彼时,晏雪套着新鞋子,脚就踩在哥哥的膝头,由哥哥一点点地扯好白色的鞋带,最后在上端系出一个蝴蝶结。   他早就忘了如此细枝末节的日常片段,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来。   系鞋带的时候,哥哥还会问,紧吗?脚背难不难受?   然而此刻,哥哥没有再问他,而是所有衣带倏忽抽筋,将他整个人往后拽了拽。   秦勖深沉的眼眸望着,黑色的束身衣包裹着窄腰薄背,沙漏的形态,仿佛是他亲自用黑色丝绒布裹住一大束白色玫瑰花。   晏雪感觉到哥哥的靠近,高挺的鼻梁几乎挨着自己的后颈,滚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时,竟然有一种轻微的战栗感。   他从哥哥的呼吸里,感受到一丝丝别样的波动,心脏与腰身一样,被紧紧地束缚住,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件束身衣是上下的衣带在腰身的中间收拢,正可以将腰身无比夸张地勒出形状。   秦勖留了三分余地,但晏雪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件束身衣原来可以像是哥哥宽大的手掌一样紧紧地握住他的腰。   方才由于哥哥而再次膨胀的气球,此时此刻有一种要爆裂的倾向。   然而没有等晏雪有所行动,后颈落下了一个吻,随着哥哥的手掌从黑色衣服的腰身出圈上来,他微微偏过颈侧,无意中将最脆弱的地方袒露无余。   秦勖被小猫无意识的偏头触动,在耳垂后侧亲吻:“小猫之前一个人是怎么穿的?”   晏雪听见了沙哑的嗓音里似乎藏着危险,搭在沙发上的手掌,动了动,他如实道来:“还没有完全穿过一次。”   秦勖的薄唇沿着颈侧,缓缓往下移,为晏雪带起一阵阵悸动,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掐住沙发扶手。   可能是衣服太紧身,在连绵不绝的亲吻中,晏雪几乎难以呼吸。   他挺直了腰身,一条腿搭在沙发侧,粉嫩的脚掌心死死地踩着地毯。   然而还没等他稳住加速的心跳,长腿被哥哥的手掌捞起,整个人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哥哥。   束紧的腰与圆臀,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晏雪不知道哥哥此时以何种眼神注视自己,心脏已经悬在喉咙间,早知道他就不玩这么过火的游戏了。   然而,哥哥居然还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穿衣镜。   灯光让镜子,照着一层纱一般,尽管如此,晏雪还是清晰地看到自己无比青色的姿态,旁边是依旧穿着黑色正装的哥哥。   晏雪的血液涌进大脑,手臂一软差点扑进沙发里,然而被哥哥握着腰一把抱起,面对着镜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晏雪的羞耻感抵达巅峰,耳尖,掌心都羞耻得滚热,连同脚心都似乎被地毯的短绒刺挠得发痒。   但是等对上哥哥晦暗的眼神时,他一下子就定住了,嗓子干渴起来。   仿佛有人抽空了屋内所有的氧气,两个人同时躁动不安。   在一触即发之时,晏雪终于忍不住,在衣服的束缚下,发出了沉沉的一声喘息。   藏着难耐与燥热的呼吸声,像是点燃了一堆烟花的引线,几秒钟后,两人吻住彼此,第一朵烟花在天空肆意绽放。   晏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被哥哥抱着转身,变成面对面拥吻的姿势。   随着哥哥前所未有的强势进攻,晏雪天旋地转。   他在晕眩中,觉得这封闭式的衣帽间,并不存在,甚至连同公寓的所有墙壁、家具,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沉夜幕与旷野。   有冷凉的夜风,自天幕与旷野的交接处呼啸而来,却吹得他周身滚烫,仿佛是吹旺他身体里的火,助长了请欲的火焰。   秦勖同样不好过,他的胸膛里好像燃气一簇火焰,从未有过的熊熊燃烧。   明明交缠中已经解开了西装外套,肆意地丢在地上,但他仍旧觉得很热,手掌在小猫的身上寻找凉意,却适得其反。   ……   汹涌的爱意,伴随着结合而越发浓烈,仿佛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浪潮,遮天蔽日地夺走秦勖的理智与意志。   他第一次肆意地任由情欲占据主导,拼了命似的地索取,直到意识到他的小猫呼吸都变得艰难。   “疼吗?”   晏雪的眼睛有些湿润,眼尾红红的,“小猫不疼,还要哥哥亲亲。”   秦勖紧紧地抱住小猫,抱住他生命里的唯一。   一如晏雪觉得他们身在旷野,秦勖只觉得这茫茫的繁华城市里,原本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灰黑,因为小猫的存在而从此出现了斑斓的颜色。   秦勖必须要承认,在某种程度上,他像是苍白、无趣、病态的人,在等待着小猫带给他生动与鲜活的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深夜之中。   秦勖抱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小猫,试图寻找小猫给他的第一个惊喜。   然而大脑中出现了,那天晚上,他从宴会回家,在客厅见到了小猫。   原来就在那天,上天已经地为他们一生交织的命运埋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道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