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的炮灰跟班觉醒后   作者:鲜梨多   文案:   干净阳光小太阳受&阴郁疯批心机Boy攻   苏橙一直都把校霸当成自家老大,老大喊打谁,苏橙就揍谁。   可是,有一天,对象变成了老大白月光的弟弟,还是个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的少年,苏橙发过誓,绝对不跟女人动手,但池予白长得太秀丽,苏橙揍他都觉得自己在打一个女人!   于是,苏橙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他表面上狠揍池予白,背地里下手极轻,主打一个阴奉阳违。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怎么打着打着,这家伙抱着他滚上了床?   又名《诱捕小橙子计划》 第一章 阴奉阳违   “橙哥,今天还是老地方教训那小子?”   一个穿着纯白短袖,挑染金黄发色的少年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人,苏橙正趴在栏杆上,眯着眼远眺操场,他知道那背后有一个隐秘的厕所。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颊上,衬得他五官精致可爱。   夏日的风吹过,有些肥厚的短袖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优美纤瘦的线条。   苏橙身边的小弟不自觉挪开了视线,要不是清楚橙哥打人超凶,一定会被他毫无攻击性的外表迷惑。   “陈错,今天老大又吩咐了?”苏橙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烦躁地皱眉问道。   陈错老实巴交地点头,理直气壮地说:“还不是怪池予白那臭小子,又得了全系第一,叫咱未来嫂子不高兴,老大自然就要找那小子麻烦。”   “行行行,叫上几个兄弟,走!”苏橙深吸口气,转身就跳到了走廊上。   陈错朝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就立马跟上苏橙的脚步。   池予白是在回寝室的路上被苏橙堵住的,他看着来势汹汹的一拨人,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书本,秀雅的眉头微微蹙起:“苏橙,你什么意思?”   苏橙看着池予白戒备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他抱着手臂走上前,微微弯腰逼近他,笑得吊儿郎当:“你说干什么?当然是看你不顺眼,来揍你呐!兄弟们,把他给我押到操场背后的厕所里!”   池予白瞳孔一缩,他反射性拔腿就跑,但很快就被陈错们制服,接着就一路挣扎着被带到了厕所里。   “哗啦啦!”   陈错提着一桶水就从池予白的头顶淋下去,池予白被两个人反扭住胳膊,根本没法躲闪,只能狼狈地闭上眼。   池予白其实人长得很好看,甚至秀丽得偏女气,即使被淋成了落汤鸡,但也是美的。   有些水顺着呼吸道呛进了肺里,他剧烈地咳起来,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一抹艳色,有点像红梅覆盖上清雪。   陈错都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忽然,一记破空声响起,他惊得回神看向正解下皮带的苏橙。   苏橙挑了挑眉,将皮带对折,径直指向陈错,嘴角挂起一抹痞笑:“陈错,你把人给我扔这儿,我一定抽得他哭爹喊娘!”   “啊,橙哥,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不?”陈错瞅着苏橙肤白貌美、细胳膊细腿的,他下意识反问,但一开口,就忍不住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是谁?橙哥啊!打架凶得一批!   “嗯?扔下赶紧滚!”苏橙危险地眯起眼睛,陈错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他一根肠子通到底,很快就点点头,示意兄弟们将池予白摔在地上,就立马带着人扬长而去。   池予白被惯到地上,疼得他煞白了脸,就连那抹艳色也消失了。   苏橙隔空比划了几下皮带,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远去,他立马收起了痞笑,冲上前扶起池予白,神色满是担忧焦急:“你傻啊!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池宴就是我家老大的宝贝,你竟然还敢去惹他!”苏橙越想越气,忍不住拿皮带狠狠戳了戳池予白的额头。   池予白顿时红了眼眶,抓住苏橙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漂亮的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将头偏到一边去,小声解释:“我已经很努力填错答案了,谁叫池宴那么笨,这么简单的题都没写全对!”   学渣本渣的苏橙抿了抿唇,怎么感觉遭背刺了呢?   “好啦好啦,下次给我学聪明点!要是我没在学校,看陈错不把你揍哭!”苏橙把池予白吃力地扶起来,别看池予白身段高挑,但他骨架不小,也比苏橙足足高了一个脑袋,所以真得费点劲儿!   池予白低头就能看见苏橙白皙的后脖颈,那里干净又带着香气,让人禁不住想咬上去。他的眸色逐渐变深,冰冷的唇瓣悄悄蹭过,他才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听清楚没!”苏橙感觉到池予白心不在焉,他又忍不住抬手拧了把池予白的侧腰,这下池予白吃痛,连忙乖巧点头:“好!我下次全空着试卷好了,绝不抢池宴的第一名!”   “行!诶,不行!那样全系的人都知道你是故意的,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苏橙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盯着池予白,池予白忍住笑意,抿了抿苍白的唇瓣,用力地点头。   “行了,待会儿我先出去,然后你再装出一副被我揍惨的样子出去,这流程你应该都熟悉了,不用我多说吧?”苏橙扭了扭脖子,埋头将皮带栓回腰上。   池予白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阴鸷,低声说:“我明白了。”   苏橙满意地拍拍手,转身就走出了厕所。   池予白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歪着头,笑容璀璨:“真是个好骗的小笨蛋。”   只要在苏橙跟前装装可怜,就能博得他的同情与保护,这样单纯的人,怎么会给性情恶劣的江霁深做跟班呢?   池予白想不通。   教学楼的一个拐角,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斑驳的树影微微摇晃。   江霁深正低头专注地盯着池宴,他的骨相相当优秀,帅得甚至有些锋利,只不过此刻温柔的夕阳打在他身上,中和了一下他身上的攻击性。   池宴也抬起头,温和而疏离地看着江霁深:“江同学,我刚才听说,你的人又去教训池予白了。再怎么说,池予白也是我的弟弟,希望你不要再去为难他。”   江霁深拨了拨池宴额前的碎发,笑得恶劣又猖狂:“不行哦,他惹了你,就是惹了我。”   池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眼神骤然冷下来:“我们只是同学关系,还是不要越界。”   说完,池宴就走了,江霁深也不去追,又若无其事地趴回栏杆上,内心毫无波澜。   池宴是沈家最优秀的孩子,家室好,样貌佳,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整个人完美得就像精密的钟表,没有一丝差错。他也几乎是荣城大学人人钦慕的对象。   江霁深觉得,池宴也应该是自己的白月光,仅此而已。   “老大,老大,那池予白已经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苏橙欢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霁深整个人也仿佛染上了鲜活的色彩,连带着心跳都加速了。 第二章 莫名其妙   江霁深家教严苛,从小接触的世界非黑即红,黑的是人心,红的是鲜血,他亲眼看着母亲被父亲活活打死,所以他骨子里流淌的都是暴戾残忍、扭曲不堪的因子。   江家黑白通吃,在江霁深七岁那年,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家搬到了苏家旁,也就是那个时候,苏橙闯入他的世界。江霁深这才明白,原来世界也是彩色的。   苏家依附江家存活,苏橙也会一直跟在他身后,对此,江霁深深信不疑。   “是吗?”江霁深似笑非笑地盯着苏橙,忽然,他瞥见苏橙肩上挎着一个包,而不是背着画板,他有些雀跃的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今天不去画室了?”   这样,他就不能当苏橙的模特了。   苏橙抓紧单肩包的带子,眼眸低垂,盯着脚尖,有些闷闷不乐:“是啊,我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我爸让我今晚回去吃顿饭。”   苏橙原本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家境虽然比不上江家和池家,但他自小就受尽父母宠爱,也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直到一年前,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并且要让苏橙叫他哥哥。   苏橙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在跟母亲结婚之前,就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并且与前妻育有一子,也就是苏晓。   现在苏晓母亲死了,外公外婆也没有能力抚养他,所以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苏父。   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儿子,苏父本就挂念,再加上十多年的缺席,他更是对苏晓愧疚,于是跟苏橙的母亲燕婉商量妥当,当即就把苏晓接了过来。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苏橙原本很开心拥有一个哥哥,可是,他的哥哥并不喜欢他。   苏橙喜欢的,苏晓总会抢走,抢不走的,宁愿毁掉。   久而久之,就连苏父苏母,都更偏爱苏晓。   所以,苏橙也越来越讨厌苏晓,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今天苏父亲自打电话给他,再不回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江霁深压住心头莫名的烦躁,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皱眉吩咐苏橙,“小橙子,替我挑份礼物送给池宴,下周三是他的生日。”   “好的,老大!”苏橙有些纳闷,给嫂子挑礼物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去办,是不是有点......   耳畔一阵风掠过,江霁深从他身边经过,顺势揽过赶来的陈错肩膀,不冷不热得说:“走,打球去!”   那力道,差点没把陈错胳膊拧碎,陈错疼得龇牙咧嘴,但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连连点头:“嗯嗯!”   苏橙无奈地耸肩,他屁颠屁颠地跟在江霁深背后多年,自然品出他心情不佳。难道是嫂子知道他们去欺负池予白啦,所以,嫂子朝老大发了火。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苏橙觉得,他真是个推理天才。   球场上围满了人,江霁深打球是出了名的凶,但也是出了名的精彩,哪怕很多人不爽他的为人,但都“真香”地早早赶到观众席。   今天也不例外,但今天,江霁深就跟嗑了药似的,打球跟只疯狗一样,耀阳的阳光洒在他裸露的腹肌上,哪怕是一闪而过,全场女生都尖叫起来,但他本人却不为所动,气压低得能把人冻死。   中场休息的时候,江霁深冷着脸拧干球衣上的水,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也没找到那人,他烦躁地将湿透的碎发薅到脑后,露出一双锋利逼人的眉眼。   陈错立马小跑上去,狗腿儿地递上一瓶水:“老大,你在找嫂子啊?他今天满课,没空来看你打球。”   “啧,就你话多!”江霁深把球重重往地上一砸,头也不回地走了。   抱着矿泉水的陈错不明觉厉,他硬是愣了一秒,才忙不迭地跟上去:“老大,老大,你球还没打完呢!”   “打个屁球!池予白呢?”江霁深回头冷睨了陈错一眼,那眼神,就跟要刀人似的。   陈错有些害怕地吞咽了口唾沫,一五一十地交代:“被橙哥打进医务室了,他下午课都没去,就搁医务室躺着呢。”   “呵。”江霁深的鼻子里滚出一声冷哼,眼中翻滚着浓稠的阴郁,都把他当傻子?他的舌尖轻舔犬牙,笑得恶劣残忍,“走,去医务室,我倒要看看,小橙子的战绩。”   医务室内,江霁深将医生赶了出去,粗鲁地一把撩开帘子,就看见池予白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哪怕是看见他,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我还以为你在他心里多重要似的,他还不是没来看你一眼。”江霁深抱着胳膊,嘴角上扬,轻蔑地俯视着池予白。   池予白将视线瞥到一边,淡淡地说道:“你指的是池宴还是......”   江霁深扬了扬下巴,不等他说完就抬起一只腿,隔着被子狠狠地碾在池予白的脚踝上。   池予白顿时疼得额头渗出冷汗,他却忍着没发出一声痛哼。   “就算我今天把你这条腿废了,池家连个屁都不敢放,信不信?”江霁深脚下力道逐渐加重,他欣赏着池予白痛苦的表情,原本阴郁暴躁的心情逐渐平复,眸中满是阴冷的笑意。   “老大,橙哥给我发消息,说你没看微信,他想问问你,这款限量款的手链行不行?他也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样的。”陈错不敢看江霁深,只恭敬地把手机奉上。   江霁深的好心情又一扫而空,他也没兴致再欺负病床上的废物,他挪开脚,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冷淡地说:“不好,重选!”   陈错惊愕地瞪大眼,只不过他可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他只得为苏橙默默点蜡   [我要考100芬儿!]:橙哥,老大说不行,让你重新选!   [暴躁小橙子`Д′]:收到!   苏橙有些无奈地收起手机,望着柜台里那条无论是设计还是精致程度都一绝的手链,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审美真出问题啦?   手机再次振动了一下,他翻开微信界面,呼吸顿时微微一窒。   [苏晓大傻der]:小橙子,你回来没有呀?哥哥给你准备了精美的礼物哦,我猜想你会很喜欢的呦。期待今晚与你见面~ 第三章 我讨厌你   临近晚上八点的时候,苏橙才挎着单肩包站在别墅门前,他不仅上课踩点,连回家吃饭都要踩点。   苏橙做好心理准备,默念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这才摁响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露出的是一张白净斯文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包裹着一具成熟峻拔的身体,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苏晓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抬起手臂,看了眼精致的腕表,狭长的凤眸笑意盈盈。他站在台阶上,所以弯腰才能直视苏橙:“小橙子,你迟到一分钟了呦。”   苏橙最讨厌跟苏晓离得近,因为他身上总有一种甜腻到熏人的香味,他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一个台阶,澄净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苏晓。他抱着手臂歪头,理直气壮地反问:“所以呢?你要去告状了?”   “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我这么疼爱小橙子,怎么舍得惩罚你呢。”苏晓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知为何,苏橙后背升起一阵寒意,他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诡异感。   今天的苏晓,神情出奇地愉悦,太不对劲儿了。   苏橙忍无可忍,一把推开碍事的苏晓,径直走了进去。   这顿饭,苏橙吃得味同嚼蜡,主要还是苏晓一个劲冲他笑个不停,跟个精神病一样,他如鲠在喉,所以没吃多少就回房间了。   见苏橙离开,苏父苏母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眉宇间绕着化不开的哀愁,两个多月都没见苏橙,他们真得很想这个孩子,但回家根本没说上几句话,他又回房间了。   “爸,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先去看看小橙子。”苏晓放下筷子,礼貌地对苏父苏母说。   苏父叹了口气,苏母欣慰地看向懂事体贴的苏晓:“晓晓啊,小橙子自小就被我们宠坏了,你帮我们开导一下他啊。”   苏晓乖巧应下,他离开饭桌后,脚步不由加快,终于赶在苏橙进房间前拦住他:“小橙子,难道你就不好奇,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吗?”   苏晓笑得就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苏橙不由捏紧了拳头,不耐烦地扭动门把手:“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明早就走,看到你这张欠揍的脸,我就恶心得吃不下饭。”   不知为何,苏橙打开一条门缝,阴冷潮湿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陌生感涌上心头。   “怎么不进去,你在害怕什么?”苏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橙的身后,镜片后的凤眸充满着恶意。他突然伸手,用力地推了苏橙一把。   苏橙毫无防备,直接就撞开门扑倒在地。   原本柔软的地毯不见了,苏橙直接摔在坚硬的木板上,膝盖更是重重地磕在小几上,髌骨就跟碎了般剧烈疼痛起来。他的冷汗唰一下就流下来,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手肘撑地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耳畔突然传来冰冷的嘶嘶声,苏橙惊恐地望向声源,就对上一双无机质的幽绿瞳仁,就在这时,他的嘴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捂住,尖叫声都哽在了喉头。   苏晓就像黑暗中的那条毒蛇,贴近他的耳边,语气阴森森的:“小橙子,哥哥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感受到掌下颤抖的身躯,苏晓前所未有得兴奋起来,就像捉住了曾经咬过他的疯狗,征服欲和满足感萦绕在心头。   苏晓手长,啪一声就打开了房间的灯。   苏橙几乎被他禁锢在身下,乍一开灯,苏橙的眼睛被刺眼的灯光激得泛红,他愤恨地瞪着苏晓,明亮的眼眸中滚动着隐忍的泪花,他惊怒交加,要不是浑身都摔得跟散架似的,他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不要这么盯着哥哥,要不然,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苏晓手指游移,像毒蛇般滑过细腻莹白的脸颊,最终落在苏橙殷红的眼尾,再恶意满满地揉搓。   苏橙嫌恶地偏过头,他一眼就看见那条在灯光下圈成团的蛇。   脑海中的记忆被唤起,苏晓喜欢养蛇当自己的宠物!这一切都是戏弄他,羞辱他!   愤怒战胜了恐惧,苏橙忍着剧痛,奋力地推开苏晓,一拳头就砸在他的颧骨上!   苏橙用了十足的力气,苏晓没料到他还能反抗,一不留神就被揍翻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上来的苏橙压在身下,雨点般的拳头再次落下,他躲闪不及,几乎狼狈地支起胳膊护住脑袋。   “苏晓,你个死变态,我今天不揍哭你,我就不叫苏橙!”苏橙骑在苏晓的身上,打得赤红了双眼。   苏父苏母听见楼上传来的声响,立即跑上来,就看见苏晓被苏橙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苏父赶紧上前扯开苏橙,大声吼道:“小橙子,你这是干嘛!那是你哥哥啊!”   “他才不是我哥!我没有这样的哥哥!”苏橙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被拉着站起来,受伤的膝盖不堪重负,传来一阵阵剧痛。   可是,他的父母都没有注意到,纷纷过去扶起苏晓,上上下下检查他的伤势,被冷落的苏橙只觉得无语荒诞,鼻头一酸,他深吸一口气,愣是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老公,我去打电话让王叔来接晓晓去医院,你在这儿照顾一下晓晓。”燕婉有些责备地看了眼苏橙,就径直出门打电话。   苏父扶着苏晓,望向苏橙的目光满是疲惫和失望:“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哥哥,可是,你也不能任性胡闹啊!看来,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爸,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苏晓呢?”苏橙无力地闭上双眼,指骨处传来火辣辣的痛。他的呼吸急促又凌乱,委屈感一波一波涌上心头,自从苏晓进了这个家门,父母对他的信任就越来越少,曾经包容幸福的家庭,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你打人的理由,从今天起,我把你所有的卡都停掉,什么时候醒悟了,就来跟晓晓道歉,否则......”苏父气得不轻,他的话突然被门外的燕婉打断:“老公,王叔到了,咱们快带着晓晓去医院吧。”   剩下的话,苏父也不愿再说,小心翼翼地扶着湳沨苏晓转身走了。   顿时,房间里就只剩下苏橙。   整个别墅灯火通明,只是太过冷清空旷。 第四章 跟我一起   苏橙觉得,这个家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他环视了房间一圈,在床头看见了他的橙子妹妹。   橙子妹妹是一个橙子形状的玩偶,是几年前他跟老大玩娃娃机抓到的。他不太聪明,所以只抓到一个,尽管如此,他都视若珍宝,在家的每一个晚上都会抱着睡。   他决定带走橙子妹妹。   下楼后,苏橙就看见正在收拾餐桌的李妈,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小少爷,你......”   “大四这段时间课业有点重,我就住在学校里了,李妈,麻烦你跟我爸说一声,谢谢!”苏橙对谁都很有礼貌,是个很讨喜的孩子。李妈也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她也是格外疼惜这个孩子:“好,我会替您转告的。”   苏橙点点头,他抱着橙子妹妹,头也不回地离开苏家。   他对苏晓没有一丝愧疚,以后也绝对不会跟他道歉。卡停掉就停掉吧,他会想办法赚钱的!   苏橙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到学校,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马上就到门禁的时间,他赶紧一瘸一拐地冲向校门。   恰巧阴影处窜出来一个人,跟苏橙结结实实地撞上。   “哎哟!”苏橙被撞翻在地,那个人也未能幸免,但是那人更倒霉一点,直接被苏橙压在身下充当了肉垫。   “兄弟,不好意思啊,马上就到门禁了,再晚一点我就进不去了。”苏橙赶紧站起来,朝身下的人伸出一只手,这会儿,他借着校门口的灯光,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池予白!   池予白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搭在苏橙的掌心,像是极力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橙哥好啊,我也才匆匆赶回来,差点就进不了学校。”   苏橙见他也是一副行动不便的模样,膝盖处的疼痛又明显了几分,他突然生出了一种难兄难弟、惺惺相惜的同情来:“没关系,小事儿,你怎么这个点还在外边逛呢。”   “哦哦,我在外面兼职呢。”池予白秀美的小脸挂着羞涩的笑,纯情得不行。   苏橙眼睛一亮,他用手肘拐了拐池予白的胳膊:“怎么,池家不给你钱?”   池予白神色一僵,他微微垂下眼睫,善解人意地解释:“我是池家的私生子,见不得光的存在,他们能认回我,支付我在荣城大学的学费,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费用,我会自己想办法凑的。”   一朵坚强小白花的形象跃然眼前。   “哦哦,行,下次有好的兼职,记得介绍给我。”这个点儿,校园里都没什么人,苏橙放心地踮起脚尖揽过池予白的肩膀。   池予白微微勾起嘴角,悄悄弯了点腰,让苏橙不费劲儿就能搂住他的肩膀,他小心观察着苏橙的脸色,循循善诱:“橙哥,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嘛?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   一提这个,苏橙的火气又蹭蹭蹭往上冒,他冷哼一声:“跟家里人闹掰了,他们把卡给我停了。”   池予白聪明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掂了掂提着的海鲜馄饨,偏头柔声问道:“橙哥,你吃饭没,我这里还有馄饨,要不要先来我的寝室玩一玩。”   苏橙原本想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家里有张死人脸,我饭都吃不下去。”   “没关系的,橙哥,来我寝室吧,一起吃。”池予白温柔一笑,苏橙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脚却很实诚地跟着他一起回寝室了。   池予白的寝室在8-333,荣城大学的寝室都是二人间,但苏橙走进去才发现,池予白对面的床铺竟然是空着的,他不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对面没人?”   “哦,大家都讨厌我啊,所以都跟导员申请搬寝室了。”池予白云淡风轻地解释,接着就从床底下搬出一张折叠桌子,将海鲜馄饨放在桌上,他热情地招呼苏橙,“橙哥,快来坐下。”   苏橙看着池予白脸上的笑,他有些难为情地立在原地,手指扭捏地揉搓着白衬衣的下摆:“是因为你得罪了江霁深么?对不起,其实我......”也是欺负你的一份子。   池予白摇摇头,眸中的温柔快要化作一汪春水,他诚挚地望向苏橙,像个天真的傻子:“橙哥,你分明对我很好。”   害,这傻孩子,简直对他坏不了一点。   苏橙抱着橙子妹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坐在池予白刚搬来的木凳子上,池予白把筷子递给他后,就往寝室外走:“橙哥,我去走廊的冰箱里取个冰袋,你先吃着啊。我吃过晚饭回来的,你不用给我留。”   “啊,哦哦,谢谢!”苏橙也不客气了,他揭开盖子,浓郁的海鲜味扑鼻而来,他食指大动,掰开一次性筷子就夹了块馄饨放进嘴里,温热的食物瞬间抚慰了味蕾,“真香!”   没白救池予白,这家伙,能处!   苏橙哐哐直炫,等吃差不多了,池予白才回来,他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冰袋和消毒棉签。   “橙哥,你方便把裤腿挽起来吗?我给你擦擦药。”池予白搬了小矮凳坐在苏橙身边,他仰起头乖巧地询问,水灵灵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有点萌。 第五章 一起睡吧   “嘶,疼疼疼......”苏橙闭着眼伸直了脖子,身子后仰差点就摔下凳子。   他的裤腿挽到了大腿上,露出的小腿光洁细腻,只是膝盖处破了好大一层皮,虽然血止住了,但伤口周围发炎肿胀,有点狰狞。   池予白干脆单膝跪地,将冰袋覆在苏橙的伤口上,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漂亮的眉眼中满是担忧:“橙哥,你怎么受伤的。”   “你知道苏晓吧,他是我的便宜哥哥,刚毕业的这届,他看我不顺眼,故意整我的呗。”苏橙狠狠地磨牙,攥着拳头隔空比划几下,“惹到我,他算是踢到钢板了,哼,还想让我道歉,门儿都没有!”   池予白长而卷的睫毛微颤,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橙受伤的膝盖,随后他就识相地转移话题:“橙哥,那你今晚睡哪儿?”   “哈哈哈,当然是我的寝室啊,难不成跟你睡一起?”苏橙胸腔中的阴郁消散了些,他都有点心情打趣池予白了。   池予白沉默了一下,仰头问道:“可是,你还记得你的寝室号吗?”   “当然......”   坏了!苏橙神情一僵,他从入学开始就在家里住,后面跟苏晓闹掰了,就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住着,但现在肯定回不去了。   寝室他是一次都没住过,暂且不说没准备东西,他是真忘了寝室号!最快也得明天联系导员拿寝室号和钥匙,然后还要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苏橙抓抓头发,啧,是真得烦诶。   池予白猜出了些什么,当即热情而友好地邀请苏橙:“橙哥,要不你暂时跟我一起睡吧,我明天陪你去找导员。”   苏橙眨眨眼,手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就点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兄弟,谢了啊。”   “不用谢,橙哥帮了我很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池予白埋下头,眸底压抑着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橙哥以后罩着你,前提是别再惹我老大和嫂子了,你懂得吧?”苏橙弯下腰,伸出食指点了点池予白的肩膀,诶,触感还挺坚韧的,别看这家伙看着高挑瘦弱,这肌肉还不赖!   “对了,还没问你晚上在哪儿兼职呢。”苏橙闲着也是无聊,就想跟池予白聊聊天。池予白盯着冰袋,不咸不淡地开口:“深海会所。”   “啊?”苏橙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激动地扳过池予白的肩膀,大力地摇晃起来,仿佛在极力劝醒失足少年,“你怎么在那儿工作,你......你去卖......卖了?”   深海是荣城的高级会所,苏橙曾经跟着江霁深去过一次,那里都是些年轻貌美的MB,他是钢铁直男,去过一次就不忍直视,往后江霁深拉他去,他死活都不去。   池予白算着时间到了,他移开冰袋,语气平淡:“不是,我在那里做侍应生。”   “哦,那还行。”苏城长舒一口气,但他的心又立马提起来,“我也听说,那里长得漂亮的侍应生,也会被顾客骚扰!”   不知为何,池予白觉得手中的冰袋冷得刺骨,他的指尖都被冻僵了。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滚烫得惊人,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令池予白有些烦躁,但是表面上他不显山露水:“我很少去送酒,平时都是做打杂的活,虽然钱不多,但也比其他兼职收入高。”   “你要小心哦。”苏橙放心不下,严肃地提醒池予白,他已经把池予白视作自己的哥们儿,他一向仗义疏财,要不是卡被停了,他早就给池予白转钱了。   “给我个你微信。”方便给你转钱。后半句话,苏橙没说,主要是他短时间搞不来钱,不能保证兑现的话,他绝对不说!   池予白听话地翻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给苏橙。   “叮”一声,[暴躁小橙子`Д′]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头像是一颗卡通橙子,可爱得不行。   池予白嘴角噙着笑意,他通过了好友申请,并改了备注[橙哥],想了想,他还是趁着苏橙捣鼓手机,悄悄改成了[小橙子]。   苏橙不喜欢给好友添加备注,当然苏晓是独一份儿,但池予白的头像和网名都没什么辨识度,平时应该也不会有很多联系,很有可能被自己忘记诶。   苏橙思考了下,还是决定给池予白备注成[小白花]。   [小白花]:[表情:可爱猫猫转圈圈]   [小橙子]:[表情:送你一颗小橙子]   “好,加上了,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摇我。”苏橙朝池予白举了举手机,然后就揣进了裤兜里。   池予白听话地点头,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白了一张脸:“哎呀,我没有多余的被褥,橙哥......”   苏橙也有一瞬的卡壳,他的余光瞟了眼没铺的木板床,要是今晚睡在上面,明早腰就该废了吧。   “橙哥,那你今晚将就一下,你睡我的床,我去睡这里湳沨。”池予白指了指空荡荡的木板床,苏橙连忙摆摆手:“没关系,咱俩一起睡呗,大家都是男孩子!”   池予白的耳朵尖迅速窜红,他羞赧地低下头:“这......可以嘛?”   “怎么不可以,你有的我都有!”苏橙思来想去,也没觉得不妥,他抽出怀中的橙子妹妹扔到池予白的床上,“快去洗洗睡吧。”   池予白点点头,站起来后,脚步踉跄了一下,苏橙立即皱起眉头,指了指他的腿:“你怎么了?”   池予白将腿往后一撤,轻轻摇头:“没......没什么。”   他这样欲盖弥彰,苏橙“啧”了声就扯着他重新坐下来,强硬地撩起他的裤腿,才发现他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   苏橙的眉头死死得拧在一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TM谁干的!”   池予白嘴唇动了动,苏橙有些不耐地挑眉:“别怕,我帮你收拾他!”   “是江霁深,他追到医务室来揍我的。”池予白觑着苏橙的脸色,艰涩地回答。   苏橙,汗流浃背了。 第六章 孤男寡男   “原来是老大干的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苏橙有些愧疚地看向池予白,要不是他们这群霸凌者,池予白成绩优秀,长相出众,也不会被同学排挤。   “没关系,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早就习惯一个人了。”池予白云淡风轻地回答,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不说这些了,橙哥,我给你找找新的洗漱用品。”   苏橙一直盯着他,看他忙忙碌碌,替自己翻找新的牙刷,新的水杯,新的毛巾,他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愧疚感像潮水般涌来。   苏橙垂下头,真想扇自己两巴掌,骂自己禽兽不如!   忽然,头顶传来柔柔的触感,苏橙猛地抬起头,就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   池予白摸摸苏橙的头,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再次重申:“橙哥,没关系,我不怪你!如果你真得很愧疚,想弥补我,那就......跟我做朋友吧。”   苏橙一愣,反应过来后,就疯狂点头:“好!”   “走啦,朋友就该互帮互助,我扶着你去洗漱吧。”池予白直起身,朝苏橙伸出一只手。   苏橙仰头,毫不犹豫地将手递到池予白的掌心。   少年人的手,温暖又干燥,却无比令人安心。   等洗漱完毕,都将近夜里十一点半,寝室也熄了灯,苏橙和池予白摸黑爬上床,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主要是单人床有点狭窄,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的。   热得不行。   苏橙艰难地翻了个身,就看见池予白完美的侧颜,美得不像话。   池予白察觉到苏橙的动作,心领神会地从枕头下抽出一把蒲扇,反手替苏橙一下一下地摇扇。   一阵阵凉风拂面而过,苏橙有些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困意慢慢袭上来,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前迷迷糊糊地夸道:“池予白,你长得既漂亮又贤惠,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池予白嘴角悄悄上扬,他扇扇子的动作轻柔,偶尔手酸,速度就慢下来,可从未停止。   等听到身侧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池予白才小心翼翼地将蒲扇压到枕头底下,微微扭头,认真地盯着苏橙可爱的睡颜。   鼻尖萦绕着一丝清甜的橙子香,池予白忍不住凑近几分,薄唇在苏橙白皙的脖颈处流连。   “橙哥......”池予白凑到苏橙的耳边,低声试探。   苏橙睡得香甜,压根儿没动作。   池予白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意,眸子里就像有细碎的星星在闪烁。   好乖,好软,好香,想一口咬上去。   就像一颗甜甜的小橙子,池予白忍不住低头亲上苏橙的脖颈......   第二天苏橙是被池予白摇醒的,他闭着眼不满地嘟囔:“橙子妹妹,你晃什么晃!”   昨晚半夜的时候,苏橙将池予白当成了橙子妹妹,于是就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抱紧池予白。   池予白性取向一直都是男生,他被苏橙摩得差点擦枪走火,一晚上都没敢睡着,生怕小兄弟一个激动就起立敬礼。   熬了一宿的池予白,顶着两个黑眼圈,惨白着一张俊脸,争做柳下惠。   好不容易熬到七点,他总算有理由弄醒苏橙:“橙哥,你们绘画系今天有早八!”   苏橙迷迷瞪瞪的,但是他的眼皮实在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入手一片光滑有韧劲儿,苏橙咂了咂嘴:“橙子妹妹,你今天怎么滑不溜秋的,嘻嘻嘻,好像香香老婆呀。”   池予白真是苦不堪言,苏橙那一爪子,恰好碰到他的腹肌上!他敏感地弓起身子,生怕大清早起反应。   逼不得已,池予白只好高声喊道:“橙哥!快起床!今天早上是谢敏教授的选修课!”   “卧槽!”苏橙一听到“谢敏”两个字,就条件反射性窜起,他睡意全无,迅速瞪大眼扫视了一圈。   全然陌生的环境!   好像......学校宿舍?   苏橙揉了揉眼睛,昨晚上的记忆一帧帧浮现在脑海中。   池予白......海鲜馄饨......冰袋.....一张床......   “嗷~”苏橙总算是完全想起来,他迅速低头,就看见池予白一脸痛苦地缩在被子里,额头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   “我靠,池予白,你别吓我!出什么事了?”苏橙着急忙慌地凑近池予白,刚想伸手探一探他的额头,手腕就被池予白牢牢钳住,他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橙哥,我没事,老毛病犯了!你先下床,我......我缓缓就好。”   苏橙还是放心不下,尝试挣脱开他的束缚,可是纹丝不动诶!   池予白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跟头牛一样!   “好啦好啦,那你先放手,我下床洗漱。”苏橙妥协了,池予白听话地松开手指。   苏橙腿伤还没好,勉强动作利索地下床,拿了洗漱用具后,他还是不放心地折返回来,仰头望着背对着他的池予白:“真得没事儿?”   池予白的脸色红得几欲滴血,藏在被子里的手狠狠揉搓了一把,然后羞愤地点头。   苏橙挠挠头,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洗漱:“那我走了喔,你有事叫我一声,我背你去医务室。”   池予白一言不发,真痛恨自己,在有感觉的人面前,这么容易就丢盔弃甲。   苏橙也真不敢再浪费时间,今天早上是节选修课,按理来说逃课都可以,但这是金融系老巫婆谢敏教授的课。   谢敏,苏橙愿称之为荣城大学最变态的存在,不仅每次课都排在早八,而且她课前课后都要挨个点名,迟到早退的一个都不会放过,轻则作业翻倍,重则喜提挂科!   恐怖如斯!   苏橙匆忙洗漱完毕,当他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碎发时,忽然发现脖颈上有一点红红的印记,他忍不住凑近镜子,伸手擦了擦,没消失,甚至颜色更深了。   他从洗漱间探出半个头来:“池予白,你这寝室怎么有蚊子?要不要今天去买点杀虫剂。”   池予白刚缓过来,听到苏橙的话,他的耳朵尖又染上绯红:“是吗?我这间寝室背靠大树,容易招蚊子。”   “哦,怪不得。”苏橙恍然大悟,他走出洗漱间,取过单肩包挎在身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去,七点四十五啦!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溜啦!”   苏橙一瘸一拐地冲出寝室,池予白的声音就遥遥地追上来:“橙哥,我在操场背后的小厕所等你,等你下课,我陪你去找导员以及购买生活用品!”   谁家好人见面地点约在小厕所?奔出寝室的苏橙一头黑线,但他还是扬声答应下来。   苏橙拿出残疾人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公交站点,结果,好家伙,刚好错过第一趟校车!   眼睁睁看着校车远去,苏橙气得捶胸顿足!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苏橙无奈之下,还是撒腿忍痛跑起来,他发誓,这是最狼狈的一次早八!   等苏橙气喘吁吁地冲到教室时,已经是八点十分,点名都进行到一半。   完了!   苏橙就像一只泄气的氢球,心如死灰地背靠在门上,他欲哭无泪,连看一眼谢敏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一道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橙,你上个厕所这么久,还不快回座位。”   苏橙瞬间满血复活,他惊讶地看向讲台,就对上池宴催促的视线!呜呜呜,竟然是亲亲亲大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敏没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嫂子的掩护下,苏橙死里逃生啦!   有家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人群中,陈错高高地举起双手,苏橙老远就看见他,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最后一排坐下。   池宴继续点名,苏橙埋头低声问陈错:“怎么是嫂子点名?”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嫂子竟然是老巫婆的助教,好像老巫婆有事走不开,这堂课由嫂子来带。”陈错笑嘻嘻地解释。   哦,原来是熟人局,那就没事了。   苏橙朝讲台上的池砚抛了个甜甜的“wink”,随后打了个哈欠,就一头栽倒在课桌上,“咚”一声响,差点打断池宴的点名。   池宴心一动,他宠溺地看了眼苏橙,仅仅停顿一下,就继续未完的点名。   虽然这是嫂子第一次上课,苏橙真得很想给足他面子,奈何起早贪黑累成狗,他实在撑不住啦。   一觉睡醒,连堂金融课都已经结束了。   “橙哥,快醒醒,嫂子叫你去谈话。我还要陪老大打球,就先撤了啊!”陈错大力摇醒苏橙后,就立即溜之大吉。   苏橙从课桌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看清空荡荡的教室,池宴正坐在讲台上,纤长的手指在翻看书籍。   “嫂子,你叫我呢!”苏橙后知后觉,左顾右盼,发现教室里只剩他和池宴。苏橙瞬间吓得一激灵,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要是被老大知道,不得砍了他!   池宴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橙动作,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就望见苏橙那张吓得惨白惨白的脸,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现在怕我?一上课就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说怕我啦。”   苏橙羞愧得挠挠头,他拾掇下心情,还是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挪到讲台边。   “再近些,我给你讲讲这节课的内容,免得你下节课被抽答,又是一问三不知,到时候,谢老师该找我麻烦了。”池宴无奈地摇头,但他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啊,竟然是讲课!苏橙一百个不情愿,他哀求地盯着池宴。   祈求嫂子是心柔滴神!   池宴不为所动,翻开课本,正想开始讲课,余光忽然瞥见苏橙脖颈处的红印,他心一凝,皱着眉头靠近想看清一点。   可他刚一动作,苏橙就如惊弓之鸟,一把将他推开,捏着衣领闭眼大喊:“嫂子别这样!老大会误会的!”   池宴愣住,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第七章 蚊子亲的   “哎,苏橙,我再次重申一遍,我跟江霁深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你以后也别叫我嫂子。”池宴耐心地解释,眉宇间压抑着一丝愠怒。   苏橙小心地睁开一只眼,见池宴神色认真,他遗憾地“啊”了声,心里默默为自家老大点蜡,追妻路漫漫!奥利给!   “哦,那我叫你什么?池同学?池老师?宴哥?”苏橙有些苦恼地细数称呼。   池宴听见那声“宴哥”后,他的心里就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一根轻盈的羽毛挠了挠,产生的轻微震颤,就像蝴蝶扇动翅膀般轻盈。   嗯,这感觉,不讨厌,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好,那就宴哥吧。”池宴脸红心不跳地淡淡回答。   “来真的?”这回换苏橙吃惊了。   “别岔开话题,我今天单独给你开小灶,认真听课。”池宴从课桌上拿起一支笔,轻轻敲了敲苏橙的额头。   别看池宴温温柔柔的,但相处起来,还是很有压迫感,难怪老大追这么久都还没拿下!   破案!   苏橙心不在焉地点头,池宴开始耐心讲课,期间还问了苏橙几个简单的问题,经过老巫婆恶毒灌输的洗礼,这些基础的知识点,苏橙早就烂熟于心。   池宴由浅入深,苏橙也逐渐听进去,两个小时眨眼过去。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儿,这本书上都是我划的重点,只要你认真背诵,期末不至于挂科。”池宴合上笔盖,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苏橙。   苏橙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脑海里突然蹦出跟池予白的约面,他一下子就弹射起立,接过书塞进包里就要溜之大吉。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他迷茫地回过头   池宴笑吟吟地提醒他:“你忘了一件东西。”   “哦,瞧我这记性!”苏橙一拍大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就朝他90°鞠躬,“宴哥,谢谢你!期末不挂科,我请你吃饭!”   苏橙道谢完,池宴还不松手,他纳闷了。   池宴无奈地摇摇头,接着从包里取出一盒橙子卷糕,眸光灼灼地放在苏橙的手中。   他早就料想到苏橙这个冒失鬼,为了赶早八,一定来不及吃早饭,所以他大清早就守在蛋糕店外,店一开,他就冲进去买新鲜出炉的橙子卷糕。   接着,他也来赶早八。   池宴第一次看见苏橙的地方,是在学校附近的蛋糕店,苏橙坐在靠窗的桌边,双手捧着橙子卷糕咀嚼,腮帮子鼓起一动一动的,眼眸亮晶晶的,像只幸福可爱的小仓鼠。   就像池宴家里养的那只。   池宴驻足凝视,不经意间嘴角上扬,可就在这时候,他感受到一道不善的视线,循着望去,就跟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上。   江霁深就像一头被惹怒的恶龙,无声警告觊觎他宝物的人。   池宴表情淡然,随即就离开了。   可是之后,苏橙的模样就印在池宴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苏橙似乎总有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靠近、沉沦。   等从记忆中回过神,池宴抬头就看见苏橙欣喜的小表情,他的眼睛像初见时那般,清凌凌、亮盈盈的:“哇,是我最爱吃的橙子卷糕诶!”   作为男生却喜欢吃甜品,苏橙觉得自己的爱好有点羞耻,所以只有老大一个人知道。   “宴哥,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苏橙一高兴,又把池予白抛之脑后。   池宴心一紧,呼吸都染上几分急促,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苏橙就迎上他期待的目光,带着堪破一切的激动:“我知道啦!肯定是老大告诉你的!哼,见色忘友,连我的小秘密都跟你分享!”   “不过,这应该也是老大托你给我买的吧,每次我有早八的课,他总会让人给我带早餐,他对我可真好!”   ......   正在前往更衣室的江霁深,没由来打了个喷嚏。   更衣室内,刚换好球服的陈错,正把校服塞进包里,结果瞳孔一震!   完犊子,给橙哥带的早餐还搁包里呢!   避免被凶神恶煞的老大发现,陈错心一横,决定“毁尸灭迹”,趁着现在人少,他偷偷拎着包挪到垃圾桶边,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将早餐搞里头去了。   ......   那边,苏橙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在心底默默发誓,一定要做老大一辈子的跟班!一辈子对老大好!   池宴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冷却,眸中的光亮也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他僵硬地埋头收拾东西,明明气得指尖微微颤抖,偏偏嘴上说得云淡风轻:“是啊。”   “宴哥,谢了啊,我真有事!先走了喔!”苏橙开心之余,总算想起池予白,他朝池宴扬了扬手中的卷糕,就一瘸一拐地奔出教室。   池宴这才注意到他异常的步态,但关心的话堵在喉间,他眸光一黯,瞬间泄气,算了,不问了,到头来替他人做嫁衣裳。   本来直杀操场小厕所的苏橙,在路过篮球场时,听到鼎沸的人声,他蓦地停下脚步,侧头往那边看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连个篮球都看不着。   苏橙想到今早陈错说,下了课要跟老大打球诶!苏橙纠结地咬住唇瓣,那是不是要给老大送瓶矿泉水,可是,池予白还等着他呢!   万分纠结!就在这时——   苏橙低头看见怀中的橙子卷糕,心里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老大都这么关心他!他要是连瓶水都不去送,简直毫无人性!   池予白多的时间都等了,他去买瓶水的时间,应该......也会......等吧?   苏橙打定主意,立马折返回去,一头扎进旁边的超市,火速买了两瓶冷冻矿泉水就往篮球场赶。   恰巧第一场球赛结束,江霁深和陈错肩并肩下场,汗湿的头发搭在前额,江霁深撩起球服下摆擦汗,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骚动!   “我靠!校霸的八块腹肌!”   “想摸!想摸!想摸!”   “滚一边儿去,那是宴哥专属,你犯什么花痴呢!”   江霁深瞬间就被一群人围住,嘈杂声令他不悦地皱起眉,冰冷的眼眸中满是燥意。偏偏这群人不识相,一个劲往他跟前凑,十几瓶矿泉水递到他眼前,令他烦不胜烦!   本来跟他一道的陈错,瞬间就被人流挤到最外层,他呜呜痛哭:“太不公平了!我也打赢了比赛好不好!我也有八块腹肌呀!呜呜呜~~~”   忽然,脸颊被狠狠冰了一下,陈错猛男回头,就看见苏橙恍若天神般降临,笑嘻嘻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哎呀,你也好棒的!”   陈错“哇”一声就假哭起来:“橙哥还是你最疼我!”他作势就要钻进苏橙的怀中撒娇求安慰。   苏橙立马跳开两步,像避瘟神一样:“打住!打住!”   老大被人群包围其中,苏橙有腿伤不想硬挤,于是,他就把两瓶矿泉水都塞到陈错怀中:“喏,这是你和老大的矿泉水!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玩啦。”   苏橙说完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江霁深似有所感,他直接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苏橙的呆毛,他心头涌上喜悦,扬声喊道:“小橙子。”   苏橙的脸上立即挂上狗腿的笑,转身就将双手举到头顶,朝江霁深高高比心:“老大,你最棒!小橙子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虽然见过很多次小橙子拙劣的把戏,但每一次,江霁深都爽到了,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快走几步到苏橙的身边:“今天下课这么晚呀,我第一场比赛都打完了。”   少年朝气蓬勃,刚打完球,热气扑面而来,苏橙都热得单手解开一粒扣子,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江霁深拽住,周遭氛围一变,气温骤降几度,苏橙有些惊慌地看向自家老大。   那双黑眸好似酝酿着狂风骤雨,其间的暗潮涌动,是苏橙不曾见过的阴郁可怖。   苏橙下意识后退一步,心底生出几分惧意,该不会嫂子单独给他开小灶的事,被老大知道要杀人灭口吧!   他吓得小脸煞白,害怕得吞咽了口唾沫,就在他打算来个撒泼打滚,借此萌混过关的时候,江霁深忽然冷不丁开口,阴恻恻地问道:“谁亲的?”   “啊?”苏橙一头雾水,谁亲谁?   江霁深的指腹擦过苏橙脖颈上的红印,一遍又一遍,近乎魔怔,他的眸中燃烧着冰冷的妒火。   他骨子里的暴虐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眼尾因激动泛起了猩红,真是不爽,非常不爽!有种想见血的冲动。   江霁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他即将暴走的时候,苏橙小小地举起爪子,发出弱弱的声音:“老大,那不是人亲的,是蚊子亲的......”   江霁深愕然,狠狠愣住了!   “你说什么?”江霁深危险地眯起眼睛,似乎在审视着自己爪下的猎物,但是,喜悦一点点挤入受伤的心脏。   “放心吧,老大,在大嫂没答应你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背着你找女朋友的!”苏橙言之凿凿,就差对天发誓,那刚毅的表情,就跟要入党似的。   江霁深再次狠狠懵住,这什么跟什么啊。苏橙带着清澈又愚蠢的眼神看向他,实诚地补充:“老大,这是昨晚蚊子咬的包,发炎后就红红的,你不要误会我啊!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   在路人视角,就是江霁深抽风掐住苏橙的脖子,小可怜苏橙无力反抗,被掐得脸色泛白!苏橙在外形象一向都很可爱,哪怕是偶尔的校园霸凌,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迫于江霁深的淫威之下罢了!   于是,人群中又沸腾起来,这次是苏橙的野生妈妈粉替他鸣不平!   “江霁深,苏橙当你的跟班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干嘛掐他脖子!”   “你看苏橙脸色惨白如纸,都快被掐断气了吧!”   “放开苏橙小可爱!”   苏.快被掐断气.橙满头黑线,等等,大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第八章 引橙入室   苏橙拍了拍江霁深还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低声悄悄诱哄:“老大,误会一场,你先放开我。”   后知后觉闹了个大乌龙的江霁深,迟缓且尴尬地松开手,但是,他是绝对不会道歉的!要怪,就怪该死的蚊子包太像暧昧的吻痕。   可是,真是如此?江霁深皱着眉,怀疑地盯着那抹可疑的红痕。   但是,转念一想,苏橙是绝对不会骗他的。江霁深心里稍微好受点,他扭头阴冷的视线扫过一圈,无声威胁下,刚才叫嚣的人纷纷闭上嘴巴。   开......开玩笑,那可是校霸江霁深啊,谁要是惹他,准吃不了兜着走!刚才不过是趁着人多口嗨。现在开腔,不是找死?   陈错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抱着篮球跳出来活跃气氛:“哎呀,下场比赛马上就开始啦,大家各就各位!各就各位!”   江霁深有些懊恼失控的自己,他甚至没看苏橙一眼,就转身返回球场,只不过少了点刚才的意气风发。   苏橙追上去两步,终究停下来,还是先去找池予白吧!   等他穿过足球场,赶到操场后面的小厕所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连嘘嘘的人都没有。   “啊,都怪我!太没有时间观念了!”苏橙后悔不已,今天过后,还不知道池予白怎么看他呢!他失落地垂下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身。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高喊:“橙哥,我在这里!”   苏橙猛地抬起头,被愧疚感泡得酸酸涨涨的心脏,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他看向前方,只见绿意盎然的槐花树下,清新俊逸的少年朝他挥挥手,脸上挂着灿烂明媚的笑容。   池予白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下摆塞进牛仔裤内,他单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杂志封面的模特,泰裤辣!   “对不起!我今天被嫂......额,助教老师留堂了,害你等这么久。”苏橙又是惊喜又是内疚,惊喜的是池予白还在等他。内疚的,同样是池予白还在等他。   池予白却毫不在意,他一笑而过,从兜里掏出手机,朝苏橙摇了摇:“没关系,橙哥,等你的时候,我灵感爆棚,已经把毕业设计初稿写好了。”   苏橙和池予白都是大四生,今年是一定要写毕业论文的,只不过,一般的学生都是放在大四下学期,一边实习一边赶。   “哇!你是来拉仇恨的吧!”苏橙一瘸一拐地奔过去,哥俩好地跳起来一把揽过池予白的肩膀,胸中阴郁一扫而空,想到刚才篮球场那茬,他嬉皮笑脸地说,“哎呀,你们金融系有没有美女,给橙哥留意一下,你橙哥母胎solo二十一年啦。”   池予白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橙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看得上我的就好啦,我跟你讲喔,曾经我这张帅脸也是迷倒一大片女生,可是后来,那些女生都要跟我当什么姐妹,甚至还要争着抢着当我妈!我靠,这什么意思啊?”苏橙大无语,往事不堪回首!唯有泪千行!   池予白微微垂下眼睫,眸底蕴藏着深深的阴郁,表面上却乖巧应下:“好,我会帮橙哥好好物色。”   “小白花,哦不,白妹,橙哥真没白疼你!我一辈子对你好!”苏橙懒得走路,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池予白的身上,他惬意地眯起眼睛,脑袋一歪就靠在池予白的肩膀上。   舒服的嘞!   池予白却高兴不起来,整个人郁郁的,连苏橙对他的称呼,他都懒得纠正,反正不讨厌。   他们走在前往行政楼的林荫小道上,阳光从槐树叶间的缝隙漏下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微风轻拂,叶儿微扬,静谧又美好。   直到——   “苏橙。”江霁深犹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橙一个激灵直起身,电光火石之间,他锁住池予白的脖子,将人狠狠往前一甩,再利落地飞起一脚揣在池予白的屁股上!   毫无防备的池予白被苏橙踹得往前趔趄几步,要不是及时扶住前面的槐树,他早就摔了个狗啃屎!   身后,苏橙气得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指着池予白的背影就破口大骂:“池予白!别让我逮住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池予白背对着苏橙嘴角抽搐,要不要他给橙哥颁个奥斯卡小金人儿奖?不过,为了配合苏橙的演出,池予白立马投入状态,转身双眼通红地瞪着苏橙,咬牙切齿地骂道:“苏橙,你不要欺人太甚!”   “哇咔咔!橙哥威武!”迟来一步的陈错,只欣赏到苏橙飞起的帅气一脚,当即热烈地鼓掌,特别捧场子!   苏橙内心汗颜,下次打比赛,要是陈错不当啦啦队队长,他就把篮球给吃了!   避免夜长梦多,苏橙凶恶地朝池予白扬起拳头,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地威胁道:“还不快滚!碍眼的讨厌家伙!”   池予白寡不敌众,瞪了苏橙一眼,就快步离开,生动演绎了什么叫落荒而逃。   目送池予白消失在林荫路尽头,苏橙才松了口气,这才扭过头看向江霁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江霁深脸色阴沉,周身像是笼罩在黑色的漩涡里,那眼神跟要刀人似的,苏橙有幸见过一次,是刚上大一,江霁深带领他们跟西城大学打群架的时候,现在西城大学的头儿还搁医院躺着呢。   江霁深一战成名,仅仅大一,就坐稳荣城大学校霸的称号。再加上家庭背景雄厚,一度成为校园风云人物。   社会我江哥,人狠话不多   苏橙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颗小橙子,被江霁深大卸八块!   “老大,你这是咋了?”反射弧巨长的陈错,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他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唾沫,脚步悄悄地往后挪。   城门失火,莫要殃及陈错。   最终,江霁深一句话也没说,生着闷气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还不见人跟上,他忍住即将暴走的冲动,扭头冰冷地扔下一句话:“陈错,还不走”   陈错跟上了发条似的,动作僵硬却迅速地跟上江霁深,还不忘回头给苏橙一个“稍安勿躁,凡是有我”的安慰眼神。   “呜呜呜,完了,老大生气了!”苏橙哭丧着脸,不敢追上去,心里盘算着将写遗书提上日程。他失魂落魄地走向行政楼,临死之前,还是先给自己找个窝吧。   苏橙低着头一直往前走,直到鼻子碰到一堵墙,他猛地抬起头,就撞进池予白关切的眼眸:“橙哥,没事吧?”   “哎,多多珍惜我吧,可能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永远失去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橙哥了。”苏橙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池予白憋着笑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橙软乎乎的脸颊。心中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儿?   “前面就是行政楼,橙哥,我陪你上去找导员。”池予白收了笑,正经起来。   苏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跟着池予白一起跨进行政楼。不过,一想到今后就能摆脱苏家的控制,彻底放飞自我,苏橙勉强高高兴兴地走进去。   湳沨 然而,十五分钟后,苏橙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有没有搞错,苏晓那个傻der根本不是我的家长,导员凭什么要听他的!哦,苏晓说我不住校,他们就不给我安排啦?有没有天理!啊!”苏橙现在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   池予白默默地、耐心地听着,等苏橙骂舒坦了,他才循循善诱:“橙哥,要不你搬到我的寝室吧,反正我对铺空着。你看啊,我做事勤快、干活利索,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咱俩在一个寝室,还可以互帮互助,你觉得怎么样?”   苏橙被池予白一通彩虹屁哄得找不着南北,反正他现在也没地方去,还不如接受池予白的提议。于是,他郑重地点头!   池予白嘴角上扬,在心里盘算,小橙子诱捕计划,第一步,引橙入室,成功!   ......   “橙哥,你今天可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接着,反手就锁我一记喉,完了还飞踹我一脚。”池予白一面在超市的货架上取生活用品,一面幽幽地细数苏橙的罪行,表情哀怨,活像个被丈夫家暴的怨妇。   正坐在手推车里的苏橙,心虚地埋下头,沉默地舔弄彩虹棒棒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杀的!这池予白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一样爱记仇!   池予白气得哼唧一声,傲娇地扬起下巴,虽然得不到苏橙的回应,但他很快就把自己哄好:“橙哥,我可以原谅你,只不过要你给我用红花油揉揉伤口。”   呵呵,撒娇女人......哦不,是撒娇男人最好命。   苏橙一整个就是汗如雨下,但自己的造的孽,就得自己咽下苦果,他立马咬住棒棒糖举手投降,含糊不清地说:“好好好,听你的呗,待会儿去药房买瓶红花油。”   池予白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笑。   拿捏心软橙哥,轻轻松松,Victory!   可怜受害者橙,上了贼船还不自知。   直到夜深人静,男寝8-333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你伤口在屁股上呐!池予白,你个死变态!劳资要砍了你!啊啊啊!” 第九章 骚扰电话   男寝8-333,苏橙抱着橙子妹妹坐在床上,目光如刀地剜着对铺躺尸的池予白。   池予白熬不住苏橙的眼神凌迟,他可怜兮兮地盘腿坐起来,拿出十二万分的真诚来道歉:“橙哥,对不起,下次不会对你开玩笑了。”   不得不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尤其是池予白这种天生靠脸吃饭的,苏橙很快就沦陷在他的糖衣炮弹下,心软地轻哼一声:“嗯。”   “咦,你今晚上怎么没去兼职?”苏橙抱着橙子妹妹躺下来,拉起凉被盖到下巴,惬意地眯起眼睛,还是被窝最舒服~   池予白的床头就是开关,他一伸手就关掉,在短暂的漆黑中,他淡淡地说:“那里从不缺人,所以我一般三天排一次班。”   “喔......”苏橙今天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他现在窝在被子里,完全松懈下来,很快就潜入了香甜的梦乡。   网球场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给寝室铺上一层温馨的光晕。池予白坐在床头,偏头安静地凝视着苏橙的睡颜,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安分地咚咚咚跳起来。   怎么办呢,越来越喜欢这颗小橙子了诶。   ......   深海会所一楼,彩色暧昧的灯光闪烁在吧台上,江霁深换了件深V的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裸露出一片雪白健硕的胸膛,惹得不少暗地里的小o垂涎,但他气场实在太强大,没人敢靠近。   江霁深面容冷峻,他靠在吧台上,近乎机械地一杯一杯灌酒。   就在这时,有个美艳娇小的o大着胆子靠近他,柔弱无骨的指尖悄悄滑进他的衬衣下摆,处处惹火挑逗。   江霁深醉得不轻,反应比平常慢上不知多少,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靠过来的小o。   那个小o以为江霁深默许,立刻心花怒放,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就在他的手即将往下游移时,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一道强硬的力道钳住,他惊恐地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充斥着怒火的眼眸。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江霁深一把掐住脖子甩到吧台上,柔软的后腰直接撞上坚硬边缘,他顿时疼得泪光盈盈。   江霁深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他的脸色阴沉如修罗,甩了甩被酒精侵蚀麻痹的大脑,手中的力道无意识加重,身下的小o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挥舞起手,尖锐的指尖划过江霁深的脸颊。   火辣辣的刺痛从左边脸颊传来,江霁深就像头受伤暴怒的狮子,双眼猩红如血。眼见着他手底下的小o挣扎幅度变小,瞳孔逐渐涣散,侍应生们这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吓得立马冲上前,死死地拖住江霁的腋下,生拉硬拽才将人拉开。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部,小o脸色煞白,无力地瘫倒在吧台下,就像一具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江霁深疯了般挣扎起来,侍应生根本招架不住,好在这时候,其他侍应生见状立马赶来,几个人一起才制住暴走的江霁深。   这事儿还惊动了老板,老板匆匆赶来,本来想让人直接把这个闹事的扔出去,当看清楚江霁深的脸,他倒先双腿发软,无他,江霁深给他砸了不少钱,买下整座会所都绰绰有余。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摇钱树!   老板讪讪地掏出手帕擦拭额头的冷汗,然后吩咐侍应生将人送到豪华包厢内休息,最后嫌弃地瞥了眼躺在地板上的小o,就重新去处理公务。   闹腾一番的江霁深,总算发泄完过剩的精力,被人拖着坐到包厢内的沙发上,侍应生刚放手,他就一头栽倒在茶几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侍应生:“!”   他立即蹲下来,惊慌失措地询问:“江先生,您没事吧?”   江霁深仅剩一丝理智,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漂浮在半空,模糊的眼前,浮现出一颗、两颗、三颗圆滚滚、金灿灿的小橙子,鼻尖似乎也萦绕着清甜的橙香。   侍应生:“......”   出于对天使顾客的负责,侍应生继续耐心询问:“江先生,请问您打算睡在深海,还是派人来接您回家?”   “回......回家。”江霁深捏紧拳头,好想跟小橙子,一起回家啊,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小橙子......”   侍应生思忖片刻,最终推理出,小橙子就是江霁深的家人,于是,他熟练地从江霁深身上摸出手机,再刷江霁深的脸解锁,翻开通讯录,果然看到置顶联系人就是小橙子。   果不其然!侍应生干这行久了,湳沨洞察人心的本领一骑绝尘。   他不再犹豫,当即拨通了小橙子的电话号码。   ......   荣城大学,男寝8-333。   “就承认一笑倾城一见自难忘,说什么情深似海我却不敢当,最浪漫不过与你并肩看夕阳,我心之所向......”   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响起,熟悉的旋律将苏橙从睡梦中拉扯出来,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却扑了个空,后知后觉这是在寝室,手机还搁桌上充电呢。   一想到还要爬床梯下去,苏橙懒癌发作,他哑着嗓音喊:“白妹。”   “我在。”池予白睡眠浅,几乎在苏橙手机铃声响起的刹那,他就清醒了。   “帮我拿下电话,在我的书桌上。”苏橙撑着说完这句话,就浅浅地合上眼皮。   “好。”池予白掀开被子,动作利索地爬下床,走到苏橙的书桌边,在拔掉充电器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备注人是“老大”。   池予白知道这是江霁深来电,他的脚踝又隐隐作痛起来,不甘、嫉妒、怨恨几种情绪相互交织,最终,他的手伸向苏橙的手机,然后不动声色地挂断。   欢快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池予白漠然地删除电话记录,随后,他就仰起头,嘴角挂起一抹甜甜的微笑,语气极尽温柔缱绻:“橙哥,是骚扰电话哦,我已经替你挂断了。”   “哦,辛苦白妹,帮我放在桌上就行。”苏橙放心地与周公约会去啦。   另一边的深海会所,听到“嘟嘟嘟”绵长的挂断声,江霁深半清醒过来,他亲眼看见苏橙的挂断提示,冰冷机械的女生似乎都在嘲笑他!   “够了!谁准你碰我的东西!滚!”江霁深气血上涌,他愤怒地一把夺过手机,侍应生被他唬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江霁深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胸膛剧烈地起伏,除了滔天愤怒,还有一丝淡淡的委屈袭上心头,他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现在就把手机砸了!可是,相册中有许多苏橙的合照,他舍不得.....   舍不得个P!叛徒!内奸!小没良心的东西!   江霁深这样想着,却把手机握得更紧。   苏橙现在竟然敢挂他电话?!   好!很好!非常好!江霁深决定,再也不搭理苏橙了!   这是江霁深想到,对苏橙最残忍的惩罚!   深更半夜接到江霁深连环催命call的陈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即麻溜地翻身下床,套上短袖和大裤衩,就火速赶往深海会所。   陈错急匆匆地跑到指定包厢,就看见江霁深魔怔般盯着手机屏幕,周身气压阴沉沉的。他心里直发憷,纠结要不要进去。   就在他脑海中天人交战之际,江霁深就抬起头,眼眸就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整个人散发出破碎的战损感。   陈错直接吓了一大跳:“老大,你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难道你今天跟嫂子表白被拒啦?”   这回,换江霁深心里一悸,他现在的样子,像失恋?不!这才不是失恋!   “说什么屁话!”江霁深矢口否认,眼神如刀剜向陈错。   “老大,我的错!我的错!你跟嫂子一定能修成正果!”陈错立马怂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边,飞快地转移话题,“不是,老大,你干嘛喝这么多酒?有什么伤心事?”   陈错本来想坐下,奈何江霁深酒气冲天,他被熏得往后退了几步,嫌弃ing~   “伤心事?呵呵......”江霁深脑海里又浮现出苏橙跟池予白勾肩搭背的画面,没过一会儿,画面碎裂。那通被拒掉的电话又萦绕耳畔,他磨了磨尖锐的犬牙,冰冷地吐出几个字,“三天内,我要池予白全部的资料。还有,从今往后,不准搭理苏橙!”   嗯?嗯?嗯?陈错黑人问号脸,不是,这些杂活儿,不都是橙哥在干!等听到后半句,陈错的魂魄直接被震飞,脸色唰一下变煞白:“老大,这可开不得玩笑,橙哥对你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嘭”一声巨响,碎片四散、液体飞溅,江霁深砸了手边的酒杯,整个人暴戾阴鸷到极点。   陈错求情的话都哽在喉头,在心底再次为苏橙默默点蜡,好兄弟,一路走好!   ......   早上九点,苏橙被一阵开门声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白妹,帮我拿下手机。”   池予白刚从食堂买完早餐回来,他轻轻“嗯”了声,把早餐放在小几上后,就从苏橙的书桌上拿起手机递给他。   苏橙接过后就立马解锁,翻开通讯栏浏览一遍后,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   竟然没有任何信息!   完了!   老大气还没消!   以前每天早晨八点,老大总会给他发一个[送你一颗小橙子]的表情包,今天早上却没有收到他任何信息!   MD,陈错这个狗东西,都不知道给他传递军情!苏橙气哼哼地点开陈错的聊天界面,飞快打字。   [暴躁小橙子`Д′]:老大那边什么情况?   突然,一个红色感叹号跳入眼帘,苏橙傻了! 第十章 跟班由来   苏橙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池予白心里一紧,难道他昨晚拒接江霁深的事儿败露了?不应该啊,他都删除记录了。   就在池予白忐忑不安,打算狡辩的时候,苏橙就哭丧着脸,失魂落魄地喃喃:“我真得彻底玩完儿了。”   “嗯?”池予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即联想到昨天的情景,“橙哥,是不是江霁深知道,咱们见不得光的关系啦?”   见不得光的关系?乍一听很怪异,实际上,形容得非常贴切!   “算是吧,他现在不理我,甚至还让陈错把我微信删了。”苏橙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最近真是倒霉透顶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前脚跟家人闹崩,后脚又跟老大闹崩,天要灭他!   苏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平时亮晶晶的眼眸,此刻死寂一片,恰好太阳转了个弯儿,他被笼罩在阴暗的角落里,好似头顶都快冒出忧郁的蘑菇。   池予白状似不经意间问出盘踞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江霁深性情恶劣,恣睢猖狂,橙哥为什么要做他的跟班?”   “因为......我心甘情愿呀。”苏橙微微扬起下巴,一眼就看见玻璃窗外,倾洒在网球场上的阳光,耀眼夺目,一如初见江霁深那样的灿烂明媚......   苏橙天生娃娃脸,发育慢,十三岁了,个头还是小小一只,性格也是又乖又软,所以他常常是男生欺负的对象。   他被那群男生拽进巷子里,被逼着换上女孩子的公主裙。   苏橙直接吓哭了,但是那群男生却笑得更开心,一面下流地对他上下其手,一面诋毁他,说他分明是女孩子,偏要装成男孩去上男厕所,就是个小变态!   苏橙被他们堵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停地哭,不停地道歉,不停地挣扎,却无法阻止那些罪恶的手,像是滑腻冰冷的蛇,从裙子底下钻进去,一直往上、一直往上......   那时候的苏橙,瞪着流泪的眼睛,绝望地想死。   就在这时候,新邻居从天而降,一拳头解决一个混混,动作凶狠又残忍,揍到最后,他的拳头沾满了猩红的鲜血。   那群混混连滚带爬地逃走,不一会儿,巷子就陷入死一般的静寂,江霁深背着光立在苏橙的面前,俊逸的脸上也飞溅上几滴血,显得整个人都凶神恶煞。   苏橙却觉得他美好得像神明,江霁深的眉头轻轻蹙起,暗骂了声麻烦,接着反手就从背包中掏出一颗圆滚滚、金灿灿的小橙子,轻哼一声后就弯腰递给苏橙。   “哭什么,难看死了。”   可苏橙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颗沾满血的橙子,如果正义迟迟未到,暴力何尝不是一种解决手段?   苏橙扶着墙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才抵江霁深的腰部,明明是同龄人,江霁深的个头却窜得跟火箭似的,对比之下,苏橙更加自卑,他双手紧紧地捧着橙子,白嫩的娃娃脸染上一层薄粉。   江霁深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是,他遥遥就看出是苏橙,穿着条粉粉的蓬蓬公主裙,漂亮得跟个洋娃娃似的,他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   发现那群男生肮脏的企图后,江霁深的拳头就硬了,然后出手1Vn撩翻一群混混。   他最讨厌娇滴滴的爱哭鬼,但是,苏橙哭得很好看,嗯,他不讨厌,甚至还想看他哭得更凶一点。当然,他没有付诸行动,要不然他跟刚才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苏橙站起来后一直埋着头,江霁深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半天,在耐心即将消磨殆尽的时候,苏橙终于鼓起勇气,扬起一张湿漉漉、粉扑扑的脸颊,超大声地说:“谢谢你!你好厉害!我可以做你的跟班嘛?”   嘎~嘎~嘎,仿佛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噗!”江霁深不客气地笑了,苏橙脸色爆红,他迅速缩着肩膀低下头,无措地盯着华丽丽的裙摆。   好丢人哦......他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又好期待江霁深的回答。   江霁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嘴角却不经意间上扬,他单手插在裤兜里,迈开悠闲的步子往前走。   夕阳缓缓落下,天边的云彩如梦似幻,绮丽的霞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好长,苏橙可怜兮兮地待在原地,就像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他真得好想追上江霁深,可是方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一腔孤勇。眼泪又不争气地盈满眼眶,苏橙讨厌自己是个爱哭鬼。   江霁深的影子在即将离开苏橙的脚尖时,他停住脚步回头,不满地“啧”了声,凶巴巴地说:“不是要做我的跟班嘛,还不快跟上!吃了我的橙子,就要一辈子跟着我!”   苏橙猛地抬起头,反应过来后,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站在江霁深的身边,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仰头巴巴地凝视着江霁深的侧颜,怯怯地问道:“那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江霁深家的别墅是他家两倍大,应该会有不少好吃的好玩儿的。   江霁深没看苏橙,只冷淡地“嗯”了声,苏橙心里乐开了花,有老大罩着的感觉,真好!   一长一短的影子,紧挨着慢慢走回家......   “说好了的,要做老大一辈子的跟班,怎么能不算数呢?”苏橙从回忆中抽身,表情哀哀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大原谅他呢?   “如果是这样,江霁深的确算不上坏。橙哥,你可以投其所好,或者,跟我绝交吧,这样江霁深就不会生气了。”池予白温柔地仰头看向苏橙,细碎的阳光落在他澄净的狗狗眼里,竟然透出一丝破碎的可怜。   苏橙猛地低下头,只捕捉到他泛红的眼尾,接着,池予白就抬手抹去涌出眼眶的泪水,声音里夹杂着微弱的哽咽:“橙哥,我就是舍不得你,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但是,如果跟我做朋友令你左右为难,那我们还是绝交吧。”   “我靠!白妹,有话好好说,别哭啊!”苏橙最怕别人掉眼泪,他现在已经是钢铁萌男了,以前爱哭的毛病早就戒了,但是还有后遗症,就是见不得别人哭,要不然,他也会忍不住哭!这绝对不可以!简直太丢人啦!   苏橙掀开被子飞快地下床,手足无措地立在池予白面前,抓耳挠腮地团团转,最后逼不得已大吼一声:“我苏橙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说了跟你做朋友,一辈子对你好!就决不会食言!”   池予白擦掉不存在的泪水,瓮声瓮气地“嗯”了声,然后,他的秀眉就紧紧得拧在一起:“那江霁深那边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说投其所好嘛,老大最喜欢的人是嫂子,所以PlanA,我打算从嫂子身上下手!”苏橙自信心爆棚,似乎都看见与老大重归于好的温馨画面。   似乎想到什么,苏橙突然伸手拐了拐池予白的胳膊,目光灼灼:“诶,我才想起来,下周三是池宴的生日,老大还托我给他挑选礼物。你是他弟弟,知道他的喜好吗?”   池予白垂下弯而长的睫毛,遮住眸底的暗色,然后淡淡地回答:“知道。”   “啊,真是太好啦,池予白,你简直是我的福星!”苏橙大力地拍拍池予白,感动地稀里哗啦,池予白不仅给他提供住处,还为他出谋划策,不是天降福星,那是什么!   池予白一笑置之,心理却微微扭曲,江霁深算什么?池砚又算什么?凭什么都在苏橙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人心就那么大,能容得下几个?一心一意对一个人,不好么?   ......   荣城万花广场四楼,苏橙和池予白肩并肩走进一家文教用品店,然后在画板那儿停下来。   “嫂子不是跟你一样是金融系的么,为什么要送他画板?”苏橙不解地问,他的目光在一众画板上流连,对比材质、高度、平滑程度等,倒是认真地挑选起来。   池予白神色淡漠,他回想起刚被接回池家时,亲眼看见池宴窝在隐秘的角落作画,这是他不被告人的秘密,却被池予白无意间发现。   池宴被培养成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而池予白,则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便被接回来,也不允许参加任何宴席,连吃饭都得在下人房中,他是一颗弃子,是池宴的陪衬。   池宴有多风光,池予白就有多不堪。   池予白的不甘、嫉妒、怨怼与日俱增,池家以经商为主,经营的多为虚拟产业,池父一心把池宴当继承人培养,但池宴天生对数字、计算、逻辑不敏感,偏醉心于作画、音乐等极具浪漫色彩的文艺爱好,然而,这些在池父眼中,是最无用的。   无用的,就该被舍弃,一如池予白。   所以,池宴被逼着学习金融知识,不被允许绘画,哪怕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池予白聪明地引导池父来到那个角落,池父一怒之下就命令池宴亲手烧掉所有画作、画板、画笔。   池宴亲手毁掉自己的心血,从此恨上折断他双翼的池予白。   “凭什么,我是被舍弃的那个,就因为,我的母亲是精神病人吗?既然瞧不起我的母亲,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再犯下我这个错误呢?”   这是池予白,每每午夜梦回,都悟不透却血淋淋的问题。 第十一章 生日礼物   “池予白,你怎么在发抖,很冷吗?”苏橙总算挑了块不错的画板,他回过头想询问池予白的意见,结果就发现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就跟被恶鬼附身一样,苏橙当即吓一大跳,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池予白逐渐回过神来,第一次在苏橙面前失态,他狼狈地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不可以让苏橙知道他家的丑事。   “是不是不舒服?那咱们今天不买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苏橙的手搭上池予白的肩膀,表情很是担忧,心里一咯噔,他该不会是中午那顿青花椒鱼吃得胃痛吧?   苏橙顿时联想到饭桌上,池予白被辣得脸色红润,眼睛湿漉漉的模样,苏橙差点当场就跪了:“抱歉,我以为你能吃麻辣呢,下次还是你来点单。”   同时,一个念头浮现在苏橙的脑海,白妹就跟林妹妹差不多,小脆皮一只,万不可再以糙汉之流待之。   池予白深吸一口气,放松僵硬的身躯,他再次抬起头来,神情已恢复如常:“抱歉,橙哥,吓到你了,我刚刚......胃里一阵抽搐,有些疼。不过,不碍事!你看到哪儿了?”   苏橙一副“被我猜中”的表情,他心里头过意不去,还想劝池予白去看看医生,但池予白的目光已经定格在苏橙身前的画板上,他赞许地点点头:“这块画板不错诶,橙哥眼光真好!”   “啊?是嘛!”苏橙被人夸夸就容易找不着北,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池予白转移,扭头认真地盯着画板,越看越喜欢,当即拍手定下:“好,那就买这个!”   可是,苏橙很快就看见画板的标价,个、十、百、千、万......   一瞬间,苏橙冷汗涔涔,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或许小手挥挥、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净身出户”,兜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   “额,其实吧,那个,似乎,好像......也不是非得送画板吧?”苏橙后背的冷汗流得更欢快了。   池予白偷偷用小拇指勾了勾苏橙的掌心,冲他灵动地眨了眨眼:“橙哥,别担心,有我在。我这段时间兼职,攒了不少钱,我来付吧。”   苏橙先是震惊,而后立即坚定地摇头,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不行,池家又不给你生活费,你还得吃饭呢。这画板不便宜,你要是给我买了,接下来铁定喝西北风!”   池予白心里暖融融的,他轻轻一笑,语气不甚在意:“可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么?橙哥不要担心我,深海马上就会排到我的班,到时候又能赚回来。”   苏橙的脑袋还是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强硬地拉起池予白的手腕,扯着池予白就往大门走:“我不要!用你出卖色相换来的钱,我还算什么男人!”   池予白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眸光微闪,难堪地低下头,淡淡的苦涩攀上心头。   话一脱口而出,苏橙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巴子!他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苏橙很想解释,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像白纸一样脆弱又苍白。   苏橙急得都要哭了,池予白却轻轻地拂开苏橙的手,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眸,眸中满是破碎的哀伤:“橙哥,是我不好,明明肮脏得不行,却妄想跟干净美好的你做朋友,对不起......”   池予白看起来都快碎了,苏橙手足无措,然后一咬牙,踮起脚尖就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池予白,语无伦次又毫无章法地哄道:“是我口无遮拦!是我嘴巴欠!是我欠揍!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不要伤心,不要生气,我......我只是心疼你辛苦赚钱,却眼也不眨全花在我身上,我就像吃软饭的下头男!”   池予白听着苏橙慌乱急促的解释,胸中的阴郁早被甜蜜取缔,欣喜强势填满整颗心脏。他放肆地伸手回抱住苏橙,将头埋在苏橙温热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清甜的橙子香,隐在暗处的嘴角悄悄上扬。   糟糕,表演过头,橙哥慌了。   苏橙轻轻拍着池予白的后背,他话说得太密,现在脑子晕晕乎乎的:“你想买就买吧,算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放心,你橙哥今后躺着都能把钱给赚喽!”   苏橙没想到,今后他真得会实现躺着就能把钱赚了,只不过,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罢了,就是苦了自己的小蜜桃~   池予白见好就收,他佯装哽咽:“嗯,我相信橙哥绝非池中物,还有,橙哥,池宴根本没有表面上那样好,你要当心哦。”   他跳转飞快,苏橙明显还没跳频,睁着懵懂的眼睛望着池予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   周三夜晚,池宴的生日宴会如约而至。   苏橙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苏晓一大早就跑来学校堵他,将一个精致的礼盒塞到他手中,里面放着一套剪裁合宜的白色西装。   苏晓叮嘱他今晚一定要出现在池宴的生日宴上,否则,他就在苏橙的宿舍里放蛇。   苏晓笑得贱兮兮的,苏橙根据他的变态程度,推测出他真得会言出必行,于是就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不是很怕蛇,主要是担心池予白,白妹现在在苏橙的眼中,是比林妹妹还要林妹妹的存在,要是被蛇吓晕了怎么办!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橙几乎没见到池予白,或许是满课吧。以前白妹整天在眼前晃还不觉得,现在陡然间分离还有点不习惯呢。   苏橙端着一杯果汁藏在角落里,心不在焉地戳着摆台上的小蛋糕,似乎与热闹的宴会隔绝开。   池家是荣城第二大家族,来恭维送贺礼的人不少,池宴被众人环绕在中央,眉目清隽、身姿俊挺,仿佛披着一身璀璨,优雅似翩翩贵公子。   他是今晚最闪耀的主角。   可是,他的目光透过纷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角落的某小只身上,视线由疏离客套转为温柔炽热。   角落里的那颗小橙子,被他发现啦。   池宴好像找到藏在隐秘处的珍贵礼物,他一心都扑到精美的礼物身上,于是,跟面前的人简单交谈后,他就灵活脱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阴暗的角落,动作轻盈又慎重,仿佛怕惊扰了停栖在花朵上的蝶。   苏橙完全没注意到含笑走近的池宴,只百无聊赖地戳着小蛋糕,戳得稀巴烂后,又转而戳旁边的水果。   “小橙子,你能来,我真得好开心!”池宴在身旁冷不丁开口,苏橙吓得手中的叉子没拿稳,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好在这里非常边缘化,就算弄出点声音,都很快被更热闹的交谈和音乐淹没。   池宴从容淡定地弯腰湳沨捡起刀叉,直起身定定地凝视着表情呆呆的苏橙,忍不住心中雀跃,又轻轻地、压着满腔情意喊了声:“小橙子。”   苏橙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挠了挠头,从贫瘠的大脑中,搜刮出一句:“额,嫂子,哦不,宴哥,生日快乐!”   池宴淡淡地“嗯”了声,却仍不满足,眼神期待地盯着苏橙,像个渴望接受表扬的乖小孩。   苏橙接收到池宴的信号,他绞尽脑汁地又补充一句:“Happy birthday!”   池宴脸上笑意更深,继续用灼灼的眼神鼓励苏橙。   嗯?都不对,见鬼了,福尔摩斯密码到底是什么啊!   苏橙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他真得好想撬开这些高智商学霸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东!   就在苏橙大脑CPU都快烧起来的时候,池宴才大发慈悲地温柔提醒:“其实,相比于小橙子真挚的生日祝福,我更好奇,小橙子送我的生日礼物哦。”   苏橙的眼神下意识游移到门边堆积如山的礼物,都没有拆封。一个怪离谱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池宴好奇可以自己去拆礼物啊,有礼单记录着呢,干嘛专程来问他?   池宴不满意苏橙子站在他跟前,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佯装生气地问道:“难道小橙子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当然准备啦!”苏橙回神,斩钉截铁地响亮回答。   “那是什么?”池宴眼中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他就是想苏橙亲口说出来,满足他小小的癖好。   池宴等了老半天,最终等来苏橙结结巴巴的一句:“额......我送你的礼物在礼盒里,额......礼盒就堆在门边,额......礼盒里就装着我送你的礼物。”   可以,这很废话,池宴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苏橙脸颊滚烫,他心里疯狂尖叫!泪奔!阴暗扭曲爬行!生日礼物是苏晓给他准备的,拿到后就没打开看过,所以,苏橙压根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池宴脸上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忍不住苦笑,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忽然,苏橙急中生智,快要生锈的大脑像倒了润滑油一样,迅速运转起来,并且夸夸其谈:“是一块全球限量版的画板,但是!这是老大送你的礼物哦!”   池宴听到前半句话,恰似枯木逢春,再次心跳如擂鼓,但听到后半句话,他仿佛一下子就从天堂跌入地狱,脸色骤冷:“是么?我很感动。”   可是,你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感动的样子诶。苏橙默默腹诽。   就在这时,江霁深悄无声息地站在池宴身旁,然后面无表情地往他手里塞进一串车钥匙,眼神却讥讽地瞥了眼苏橙,言简意赅:“送你的,玛莎莱蒂,生日礼物。” 第十二章 被泼红酒   苏橙呆若木鸡,仿佛置身修罗场,他的脸色唰一下雪白,随后万分窘迫地埋下头,不敢看江霁深那双幽邃冰寒的眼眸。心脏好似焉了吧唧的花朵,一瓣接一瓣零落。原来,心意被在乎的人踩在地上肆意碾压,是这般难受,难受得眼眶发热,鼻尖泛酸。   池宴心花怒放,他感动地一把抱住苏橙的肩膀,欣喜得仿佛得偿所愿:“小橙子,我真得好高兴!你送的礼物,我真得好喜欢!我明白你的苦衷。”   江霁深心中一刺,他皱着眉头,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一瞬间,苏橙又心酸又悲恸。   不过,苏橙并没有悲伤太久,因为他很快就被一方不小的动静吸引去。   旋转楼梯下,池父和池母面前,站着一个清俊笔挺的少年,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池父一怒之下就扇了少年一巴掌。   少年直接被扇得偏过头,苏橙直觉那少年气质出尘,很熟悉,这下,他彻底看清那张秀丽的侧颜,是池予白!   苏橙正打算冲上去,手腕却被池宴攥住,他不解地回头。   “别去。”池宴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里,他着急地低声提醒,“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橙失望又愤怒地瞪着池宴:“他是你弟弟啊!”   池宴一瞬错愕,苏橙直接甩开他的手,几步就穿过人群冲上去,刚挡在池予白面前,池父就抄起托盘中的一杯红酒泼上来!   那杯红酒原本是朝着池予白胸口去的,而苏橙这个倒霉催的,身高正好抵池予白的腋下。所以,这杯红酒唰一下全泼他脸上!   苏橙毫无防备,来不及闭眼,红酒钻到他的眼睛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池父也吓一跳,他压根儿没想到,教训个不成器的私生子,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还是苏家那个宝贝儿子!他当即吩咐人来,想带苏橙去清理......   “橙哥!”兵荒马乱中,苏橙只听得清池予白慌乱的惊呼!随后,一片黑暗中,他清晰地感受到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随后十指相扣:“别怕,我带你走!”   池予白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安抚,苏橙放心地跟着他走。   池予白走得很快,苏橙不由加快步子,他眼睛火辣辣得疼,更别说睁眼睛。   没一会儿,池予白就带苏橙来到卫生间,他立即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在耳畔响起,苏橙伸出双手乱抓:“水在哪里,我要洗眼睛!”   “橙哥,对不起了。”池予白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苏橙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后,苏橙感觉身子腾空而起,他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环住池予白的脖颈:“你干嘛!”   屁股接触到冰冷的台面,苏橙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腰,双腿垂在半空,他不安地低下头,恰巧鼻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柔软,后知后觉,苏橙才反应过来,这是池予白的唇瓣!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身体像触电般坐直,语无伦次地说:“你......别靠我这么近!”   池予白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委屈地解释:“可是只有这样,我才方便替橙哥擦拭眼睛里的红酒啊。”   苏橙无话可说。   池予白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卫生纸,沾了点水就仰头贴近苏橙,抬手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酒渍。他们离得那样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苏橙忍不住后仰:“哈哈哈哈,你别挨这么近,我脖子痒痒的。”   “哦。”池予白嘴上乖乖答应,身体却愈发逼近苏橙,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眸色逐渐加深,里面翻滚着浓厚的欲望。   池予白近乎贪婪地占据苏橙的所有气息,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就像羽毛,撩拨着苏橙的心:“可是,怎么办呢,离得远,我看不清呢。”   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攀上苏橙纤细的腰肢,从西装下摆滑进去,尽情地揉捏抚弄,处处惹火。苏橙顿时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小幅度地挣扎起来。泪水逐渐盈满眼眶,体温也在不断攀升,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好奇怪。   池予白明明占了便宜,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提醒:“橙哥,我按住你,是怕你乱动。我眼神不好,手下也不知轻重,要是不小心戳瞎你的双眼,会很痛的喔。”   苏橙身子一僵,吓得不敢动。以池予白的视角看去,苏橙乖顺地闭上眼,长而翘的睫毛上沾着晶莹水珠,一颤一颤的,可爱得不行。应该是太热了,他微微启唇喘息,红润的唇瓣娇嫩得像花瓣,似乎轻轻一咬,就会溢出丰沛的汁水。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粉,整个人散发出熟透的甜腻软香。   就像一颗刚从酒坛里打捞起的小橙子,池予白捏着湿润的纸巾,一寸寸滑过莹白细腻的肌肤,内心战栗又兴奋,真得好香,犬牙发痒,好想一口咬上去。   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微露的软舌,湿漉漉的,池予白脑中闪过一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他好似触电般缩回手,却又忍不住探向皓白的贝齿,一颗颗的,圆润似珍珠。   苏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身体的每一处,都那样精致可爱;每一处,都精准无误地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这时候的苏橙,就像一具任凭池予白摆布的洋娃娃。   池予白被美色蛊惑,他禁不住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   “嘭!”一声巨响,击溃旖旎的暧昧,苏橙如梦初醒,一把推开池予白,晕乎乎缺氧的大脑,总算有了一丝清醒,脸上滑腻的触感消失,他尝试睁开眼:“什么动静!”   池予白有种一脚踏空的心悸,随后是无限的遗憾与痛心,内心暗骂是哪个小可爱坏他好事!明明就差一点!   他怨恨地扭过头去,就看见厕所门口的垃圾桶倒在地上。池予白按捺住满腔的不爽,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哪个醉鬼撞倒了垃圾桶。”   尝试了几次,苏橙总算睁开眼睛,不过,眼前就跟开了一层美颜滤镜,包括但不限于把池予白看成一位倾国倾城的小仙女。   “哇,白妹,你真得好漂亮。”苏橙作痴汉状。   好了,这下是彻底没性趣惹~池予白双手捧住苏橙软乎乎的小脸,无奈地摇了摇就板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橙哥,别这样看我,要不然,我会害羞的。”   “哈哈哈,白妹,你要不要这么搞笑!”苏橙笑得前仰后合。   池予白被苏橙纯洁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眼神略带一丝娇俏的嗔怪:“橙哥,还不是怪你。”   两人瞬间笑作一团。   ......   一分钟前,江霁深臭着一张冷峻的脸,手上攥着一包卫生纸,急匆匆地赶到厕所。随后就看见池予白环抱着苏橙的腰肢,目光专注地擦拭着他脸上的红酒。他们离得那样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接吻!   江霁深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他似乎看见他们周围漂浮着粉色泡泡!   扎眼得很!简直伤风败俗!江霁深气得整个人都快炸掉,胸膛剧烈地起伏,但现在冲进去,没名没分太丢人!不进去,又难解心头郁闷!   余光瞥见门口的黑色垃圾桶,江霁深终于找到发泄口,用力地把纸巾怼进垃圾桶,接着就一脚踹上去!   “嘭”一声巨响,垃圾桶应声倒地。   可是,一点都不解气,甚至心里的小火苗越蹿越高,江霁深觉得自己真是吃错药了,他sb吧赶着来送纸!md,死基佬!辣眼睛!   江霁深愤恨地转身离去。   这时候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江某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个gay,还是铁血猛1~   ......   苏橙和池予白从厕所出来后,就没有再回宴会,而是直接坐公交车回到学校。走在校园一处阑珊的灯火下,池予白才垂着头低声道:“橙哥,以后别动不动就挡在我面前,要不然,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这有什么的,我说过要一辈子对你好,这才哪儿到哪儿。”苏橙不甚在意地将双手枕在脑后,虽然被泼了一脸酒,但他一点都没觉得丢人,因为在他眼中,该丢人的是池父!   “原来你在池家的日子,也是水深火热,跟我一样。”苏橙望着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耀眼而可爱。他的心脏就像吸饱水的海绵,沉甸甸的。   谁不希望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呢?有父母的呵护,兄长的爱护。   苏橙想,非常想,也曾努力过,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苏晓对他抱着与生俱来的恶意与偏见。   池予白突然停下脚步,苏橙同样停下来,扭头望向他,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星辰,流光溢彩,漂亮得就像琉璃珠。   池予白望着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瞬间心跳如擂鼓,夏季夜晚,微风拂面,他听见了风声、蝉鸣声以及心动声。   他忍不住走近一步,伸出一只手捂住苏橙的眼睛,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不受控制地做出疯狂的举动。   要是浇灌太猛,吓着橙子苗苗,以后不开花可怎么办?   苏橙歪歪头,天真懵懂地问道:“你干嘛突然遮住我的眼睛。”   “橙哥,我们做个游戏吧。你待会儿看看,我的眼睛里有什么?”池予白平复好心情,神色恢复如常,随后轻轻挪开手,低头真挚地凝视着苏橙。   苏橙一眨不眨地猛盯住池予白,突然笑逐颜开,特臭美地说:“有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   “没错,橙哥真是太聪明啦!”池予白忍俊不禁,他朝苏橙递出一只手,脸不红心不跳地循循善诱,“好朋友都是手牵手走回寝室的哦!”   “那好吧!”苏橙放心地把手放在池予白的掌心,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小月牙。   在池予白这里,苏橙真正体会到了朋友的感觉,是平等地真心换真心,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审判。   真好~ 第十三章 兔兔打滚   虽然池父出面主持好场面,宴会重新恢复热闹,但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气氛都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尴尬。   池宴冷着一张脸,疾步走到池父的身边,语气像是淬着寒冰:“爸,你非得在这个场合打池予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说到后面,池宴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发颤,似乎极力隐忍着滔天的怒意。   “还不是池予白那个臭小子,本来高高兴兴的场合,非得跟我提他那个精神病妈,还威胁我把他妈接到这里来,你说他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池父压低声音,脸色也黑如锅底。   池母挽着池父的手,明艳动人的脸上也划过一丝难堪。   池宴心里一咯噔,池父话中的“存心”二字点醒愤怒的他,他对池予白并非完全不了解。   池予白表面上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骨子里阴郁又疯批,城府极深,他不可能这么没分寸。或许池予白是故意激怒池父,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当众挨巴掌吧!   池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池予白了。   一想到苏橙甩开他手时,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厌恶,池宴就觉得窝火不已。   而另一边,从厕所出来的江霁深,岂止是窝火,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他烦躁地扯掉领带,愤怒地缠绕在手腕上,整个人散发出冰冷阴沉的气息。   陈错为了查点资料来得迟,恰巧完美错过那出闹剧。他端着一杯红酒,漫无目的在人群中搜寻,突然,他一眼就看见江霁深俊挺的背影,他立马拨开人群追上去,嬉皮笑脸地打招呼:“老大,我还以为你跟嫂子在小角落里说悄悄话呢!”   陈错尚不知事态严重,他一爪子就搭在江霁深的肩膀上。   江霁深停下脚步,扭头阴冷地盯着陈错。陈错被他的眼神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脸上的笑容狠狠僵住,他迟缓地缩回爪子,双腿不自觉地发抖。   内心咆哮,哪个天杀的又惹到老大啦!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他夺过陈错手中的酒杯。随后,在陈错惊诧的目光中,江霁深用力捏碎高脚杯,猩红的酒液混着血水淌满手掌,尖锐的玻璃渣刺进肉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不是,老大,你干嘛自虐。”陈错顶着杀头的风险问道,随后他就团团找能够包扎伤口的东西。就在这时,江霁深才面无表情地悠悠开口:“手脏了,洗洗。”   陈错嘴角抽搐,这谁看了不说一句“颠公”?   当然,他只敢心里吐槽,狗命要紧!   疼痛和鲜血安抚好江霁深暴躁的情绪,他逐渐冷静下来,眼眸幽深地凝视着陈错。   陈错被江霁深盯得头皮发麻,他“嘶”了声就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把苏橙加回来,然后告诉他,要是还想继续做我的跟班,明天晚上七点篮球场见面。”江霁深声音低沉喑哑,隐隐透出一股疯批的味道。   陈错不寒而栗,他心底突然涌上深深的无力感,老大到底在别扭什么啊,橙哥明明没做错什么呀!哎,明天叫橙哥到篮球场,准没好事儿!   当然,他也只敢心里吐槽,狗命要紧!   ......   苏橙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池予白坐在矮凳子上,皱着眉头捣鼓着吹风机,他头顶着毛巾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池予白叹了口气,把吹风机放在小几上,无奈地耸肩摊手:“橙哥,对不起,我的吹风机又抽风了,插上电都没法运转。”   “哎呀,多大点事儿,我用毛巾擦擦就好啦!”苏橙刚洗完澡,穿着圆领印着橙子的黄色短袖以及配套的短裤,露出的两条长腿白皙又匀称。他一边用干毛巾揉着头发,一边趿拉着小黄鸭凉拖走到池予白身边坐下。   沐浴后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仔细嗅嗅,空气中还有一丝甜甜的橙子芬芳,池予白上半身贴近苏橙,蠢蠢欲动:“橙哥,你今天帮我挡酒,就让我帮你擦头发吧,要不然我心里总过意不去。”   “晤,那好吧。”苏橙顶着一头半蓬松的头发,把干毛巾递给池予白,“我才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呢!”   池予白接过毛巾后就站起来,绕到苏橙的身后,一手用毛巾擦拭他发丝上的水珠,一手成梳轻轻地按揉着他的头皮,目光温柔而缱绻。   如果苏橙的手机没有振动的话,这将是一副温馨唯美的画卷。   苏橙的手机放在小几上,他听到振动声就拿起来,屏幕一亮——   [我要考一百芬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苏橙眼前一亮,他立即坐直身体,秒通过好友申请。   [我要考一百芬儿]:橙哥,老大发话啦!你要是还想做他跟班,明晚上七点在篮球场不见不散呦!   [暴躁小橙子`Д′]:[收到!表情:军装兔兔立正敬礼]   [暴躁小橙子`Д′]:[表情:一排卡哇伊兔兔打滚]   苏橙笑逐颜开,他很快就忘记宴会上的不愉快,他立刻后仰起头,挪开脸上的毛巾,笑意盈盈地看向池予白,迫不及待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白妹,老大终于肯原谅我啦!”   苏橙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就像一把刀狠狠剖开池予白的心脏,他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是吗?功夫不负有心人,橙哥,你值得!”   “嘻嘻嘻,开心!开心!”苏橙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床,抱着橙子妹妹尽情地撒泼打滚儿。   池予白在苏橙低下头后,脸色瞬间冷下来,眼眸中涌动着乌沉沉的阴郁。   ......   池家宴会的一处角落,江霁深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手上的红酒,头却下意识往陈错手机屏幕上凑,在陈错转过头来前,又迅速站直身体,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傲姿态。   陈错朝江霁深扬了扬手机,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老大,橙哥给我发了超可爱的表情包,你要不要看!”   江霁深冷哼一声,傲慢地将头偏到一边。   陈错无趣地撇撇嘴,他正要把手机踹兜里,就听到江霁深不满地“啧”了声,横眉怒目:“我说不看了?”   陈错:“......”接着,他就好脾气地翻开聊天页面,把手机举到江霁深眼前。   江霁深快速扫过一眼,就单手揣进兜里往外走,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跟上!”   陈错立马收起手机,几步跟上江霁深:“老大,咱们大晚上去哪儿?”   “我饿了,去吃宵夜。”江霁淡淡地回答。   陈错回头看了眼桌上摆放的各类美食,心里疼得直抽抽,这不都是吃的?大半夜他还要舍睡陪君子!陈错忍不住咬住下唇默默抽泣,命苦啊,只盼望着橙哥快点回来!他一丁点儿都不想伺候老大!   只想退居二线当个悠闲的小臣子~   “老大,咱们去吃什么。”陈错在心底咆哮累了,他认命地耷拉着脑袋跟在江霁深身后。   “麻辣兔头,红油兔丁,干煸兔肉,呵呵,怎么能忘记,还有橙香兔肉呢。”江霁深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外走,心情似乎有点子愉悦。   陈错无语望天,他怎么感觉一反常态的老大,跟橙哥发的表情包有关呢?他想起那排打滚的可爱兔子,不由悲从中来,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忍心吃兔兔!   他就算饿死,死外边儿,都不吃一丁点儿兔肉!   半小时后,陈错啃着麻辣兔头,幸福地眯起一双眼,好吃到跺jio jio,真香~   ......   第二日晚上六点半,苏橙就收拾妥当,照着厕所里的镜子左瞄右看,他今天穿着一套纯白球服和短裤,脚踩着一双蓝白相间的球鞋,额头的碎发都被黑色的篮球发带撩起。   苏橙浑身都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他满意地打量镜中帅气的人儿,忍不住摆了个酷炫的pose。   今晚他注定是篮球场最靓的仔儿!   池予白背着一个单肩包走到厕所门口,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温馨提示:“橙哥,咱们还是提早去吧。”   “好!咱们首先说好啊,老大讨厌你,所以你一定一定要躲在暗处,不要出来惹他生气。”苏橙走到池予白的身边,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我的好兄弟!”   池予白有种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小三儿既视感,悲愤!他就不能正大光明地送水?又不是没名分!   池予白抬起一双幽怨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苏橙,无声宣泄自己的不满。   “哎呀,白妹最好啦,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早晚还给你。”苏橙皱皱鼻子,笑得露出皓白的牙齿,活泼又可爱。   池予白败下阵来,他举起双手,无奈地点头:“一切听从上级指示。”   篮球场,江霁深穿得一身黑,他长身玉立在三分线外,食指上转着一颗篮球,他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   很快,视野里出现一道雪白的身影,近了,江霁深看得清清楚楚,苏橙脸上挂着灿烂明媚的笑容,在这夏季灯光掩映的夜里,似乎是最亮眼的一抹颜色。   江霁深怀里像是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胸口怦怦直跳,篮球停下来落回他的掌心。   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咬住腮帮肉暗骂自己。   神金,最近兔子吃多了吧!都有后遗症! 第十四章 废物不配   苏橙一眼就看见鹤立鸡群的江霁深,惊喜于老大早早就等在篮球场,他忍不住远远地高喊了一声“老大”,但是江霁深却死死地埋着头,耳朵尖泛着可疑的粉红色。   “唔,难道老大还在气头上?”苏橙心里一咯噔,欢快的步子逐渐放缓。   最后,苏橙在距离江霁深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探头想看看江霁深的脸色,不料江霁深突然抬起头,俊逸的脸颊上挂着薄怒,他凶狠地瞪了眼苏橙,语气不善:“干嘛靠那么近,离我远点!”   “哦哦!”苏橙乖乖地往后退一大步,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江霁深。   江霁深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烦躁地又吼了一声:“我让你滚那么远?凑近点!”   苏橙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又乖乖地往前走一大步。   江霁深一想到苏橙在池予白面前,还是这副呆萌好拿捏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随后他就把球狠狠往地上一掼,好巧不巧,篮球弹起来后正中苏橙的额头!   “嘶!”苏橙瞬间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他泪眼汪汪地抬手捂住额头,今天出门是不是该看黄历,这也太倒霉了吧!   江霁深心一惊,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抢到苏橙的身边,他粗鲁地扒拉开苏橙的手,皱眉看着被球砸得红红的伤痕,忍不住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是笨蛋嘛,球来了都不知道躲一下!”   “老大,我离你太近啦,来不及躲。”苏橙弱弱地举手解释,只不过,老大这是在关心自己吗?无形的兔子耳朵唰一下竖起来,苏橙突然觉得额头也没那么痛啦。   后知后觉的江霁深,触电般一把推开苏橙,该死!差点忘记他们还在冷战呢!   苏橙被推得往后趔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抬头就对上江霁深那双深邃冷漠的眼眸,他心中一痛,旋即失落地垂下头,悲伤像是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整颗心脏。   “愣着干嘛!我来找你夜谈的?”江霁深将头偏到一边去,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把球捡回来,你要是今天能够截到我的球,我就算你赢,可以让你做回我的跟班。”   “我给你三次机会。”江霁深整理好情绪,重新正视苏橙。他的眉眼张扬锋利,在冷色调灯光映照下,更显得不近人情。   截球?   这是个能让老大原谅自己的好机会!   苏橙握拳仰起头,眼睛里燃起熊熊斗志,全身的血液就此沸腾   然后......   第一球,江霁深左右虚晃一招,随后一个利落的背转身,成功投篮!   第二球,江霁深发起二次进攻,借着身高优势弹射起跳,成功投篮!   为了拦住江霁深的第三颗篮球,奔跑中的苏橙突然下蹲又急停,只听得“啪”一声巨响,他膝盖疼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江霁深砸球击地后撤步,双手随意往前一抛,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时间好似就在此刻静止,苏橙觉得全世界的光都熄灭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抱着剧痛的膝盖埋下头,发梢的汗水一滴接一滴地滚落。   江霁深同样汗如雨下,他急促地呼吸着,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橙,黑曜石般的眼眸毫无温度。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江霁深冰冷地吐出一句话:“废物不配做的我跟班。”   就像一把重锤狠狠敲碎心脏,苏橙眼眶通红,鼻尖酸涩。他真得好笨,老大明明给了他三次机会,他却一次都没抓住。   “对不起......”苏橙哽咽着低声道歉,他第一次产生挫败感,记忆深处的绝望再次席卷四肢百骸。   江霁深赢了,心里却一点都不痛快,他真是疯了才会来欺负苏橙!   苏橙又哭了吗?果然是令人讨厌的爱哭鬼!   尽管这样想,江霁深却不受控制地走向苏橙,第一次萌生出后悔的念头。   就在他即将靠近苏橙时,黑暗里冲出一道身影,用力地撞向他的胸膛,江霁深一时不备,直接往后摔去,幸好陈错及时赶到,扶了他一把。   江霁深的脸色骤冷,他凶狠地抬眸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池予白!   池予白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随后,他就弯腰将苏橙的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扶着苏橙的腰站起来。   池予白朝江霁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Sb.   “md,池予白你找死!”江霁深瞬间气红眼,作势就要冲上去揍人,陈错见大事不妙,立刻从身后拖住江霁深的腋下,拼死劝道:“老大!冷静!冷静!”   苏橙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也马上揪了揪池予白的衣角,低声催促:“白妹,快走!”   他是知道暴怒中的江霁深有多可怕,一铁拳下去能把人砸得脑袋开花。   池予白不怕江霁深,但苏橙一个劲儿劝,他也不想令苏橙为难,于是就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扶着苏橙转身就走。   陈错根本就拉不住这头被惹怒的狮子,无奈之下,他只好眼一闭豁出去了:“老大,橙哥腿都断了,你还没消气嘛!”   江霁深犹如当头一棒,突然安静下来,他惊诧地看向苏橙的背影,右腿果然耷拉着拖行   那该有多疼啊......   可是,他立即摇头,近乎喃喃:“摔一跤怎么会断腿呢?”   “哎,前几天晓哥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橙哥,橙哥上周不是回家吃了顿饭嘛,晓哥说他在家不小心滚下楼梯,右腿伤得挺重的。”   “刚才又在篮球场上摔了一跤,我估摸着应该是断了吧。”陈错眼游移,其中不少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成分。   橙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江霁深身子一僵,他转身就拽起陈错的衣领,目露凶光:“你怎么现在才说!苏晓让你照顾苏橙,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你......你也没问啊,再说了,你不是让我别理橙哥嘛。”陈错缩着脖子,被江霁深骂得狗血淋头。   “滚!”江霁深一把将陈错推开,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眸中燃着熊熊怒火。   陈错麻利地转身,正要脚底板抹油开溜,江霁深又叫住他:“你明天去看看苏橙。还有,我让你查个池予白的资料,拖这么久还没给我,是不是不行?”   男人最恨别人说自己不行,陈错转身挺起胸脯:“我查是查到了点,但还不够完善,老大,你要听嘛?”   不知为何,江霁深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橙,一想到他因为自己断了条腿,他就特难受,心脏跟揪着一样抽痛。   “算了!别跟我提那个贝戋人!”江霁深转身就往校门口走去,整个人暴躁到极点。   陈错垂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池予白挺惨的。   但是,貌似现在橙哥才是最无辜最凄惨的......   ......   回寝室的路才走到一半,苏橙就疼得冷汗涔涔,右腿承受一点儿重量就抖个不停,他忍不住攀住池予白的肩膀,把大半个身体都挂在他的身上。   池予白余光瞥见苏橙惨白的脸色,他忍不住勾住苏橙的腿弯,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喂,你干嘛!快放我下来,好丢人啊!”突然腾空的苏橙下意识环住池予白的脖子,脸颊顿时烧起来,红扑扑得就像熟透的果子,一双美眸中满是惊慌失措。   池予白按捺住低头亲吻的冲动,无所谓地笑笑:“不丢人,橙哥,咱们这是互帮互助!”   “你......你.....”苏橙一时语塞,三三两两路过的学生,不约而同都用暧昧的视线打量着他和池予白。苏橙羞得不行,双手左腿不满地扑腾起来:“我不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被公主抱呢!”   现在的苏橙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咪,池予白在心底叹息,最终还是顺着毛哄:“好,那我背你总可以了吧?”   苏橙抿了抿唇瓣,最后迟缓地点头。   他乖乖地爬上池予白的后背,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得摇晃。   池予白牢牢地箍住他的腿弯,偏头蹭了蹭苏橙的侧脸,心疼地问道:“右腿是不是很痛?”   仅仅一句温柔的询问,苏橙就破防了,他真切地感受到池予白的关心和爱护,眼眶中蓄满泪水,他吸吸鼻子,其实他一点儿都不爱哭的,真得,就是偶尔忍不住。   热泪一滴一滴滚落在池予白的衬衫上,带着火焰熔浆般的滚烫,一路灼烧进池予白的内心深处,很疼很疼,比他妈用烟头烫在他心口上还要疼。   “我才没有哭,这是汗水。”苏橙哽咽着,欲盖弥彰地解释。   “嗯,我知道的,橙哥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池予白认真地回答。   也是独一无二、无比珍贵的小橙子。   江霁深一定会后悔今天犯下的错!池予白十二分的笃定。   回到宿舍,池予白才看清楚苏橙不仅摔伤了右腿,而且还被砸伤了额头,全身灰扑扑的,跟出门前精致干净的模样大相径庭!   池予白阴着一张脸,足足看了一分钟,才勉强挪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   他后悔了,该一拳照着江霁深的脸揍上去!   “白妹,别生气,是我该。”苏橙还有心情安抚池予白,池予白都气笑了:“橙哥,那个江霁深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被他辜负?”   额,辜负?谈不上吧,又不是情侣,白妹用词总是肉麻兮兮的...... 第十五章 前叉断裂   荣城市人民医院,四楼骨伤康复科,苏橙坐在凳子上,正一脸紧张地盯着对面看片儿的年轻医湳沨生。池予白就站在他的身旁,俊美的脸上也满是忐忑。   没一会儿,医生就放下片子,抬了抬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严肃地说:“小朋友,你读高几啊?你伤得很严重哦,得住院,所以学习得暂时放一边哟。”   苏橙本来就长得嫩,他乍一听就心生欢喜,笑得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是吗?可是我是大学生诶。”   池予白有些无语地瞥了眼苏橙,随后就担忧地盯着医生:“请问医生,他这是不是伤到筋骨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苏橙立即惊醒,他可不想一百天都躺在病床上呢!   “前交叉韧带损伤,幸好没完全断裂,要不然得做手术。”医生看向苏橙的眼神略微带着些责备,“你们小孩儿就是好动,不过脆皮得很,随便摔一跤都这么严重。”   苏橙不好意思地笑笑,池予白顿时松了口气,腿没断,那还好。   “好了,去办住院手续吧。”医生开了单子递给池予白。   池予白一手接过单子,一手扶起苏橙,然后,他们就在医生耐人寻味的目光中离开。   “咔嚓”一声,门合上后,医生就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置顶拨了过去,俊秀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很快,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道温和的“喂”。   “老板,我今天见到一个特漂亮的小孩儿,水灵娇嫩得很,跟你现在的小情儿至少八分像。你那个也玩快两年了吧,要不要换换口味?”   “说来也凑巧,跟你一个姓。”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接着传来低沉的声音:“可以,替我盯紧点儿,我这几天抽空去看看。”   “好嘞。”   年轻医生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   第二日,市人民医院,三楼楼梯口,陈错拎着个水果篮倚靠在消防门上,仰头望着楼层号皱着眉头嘀咕:“这医院人真特么多,连电梯都挤不上去!啊,怎么才三楼啊,哎!”   昨晚上他给苏橙发微信,才知道苏橙住院了。   看吧看吧,他就说橙哥腿断了,老大偏不信!于是不知死活的陈错当即把聊天记录转发给江霁深。   江霁深几乎秒回:[明天去探望苏橙,见不到,你就死定了!记得扛一麻袋新鲜橙子,不准提我的名字!否则,你也死定了!]   陈错:“......”   终究是达成了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回想起昨晚的血泪史,陈错都快忍不住泪两行,他正要打起精神继续爬楼梯,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纤瘦身影从过道经过,他立马冲了出去,追上去就拍了下那人的肩膀,直接:“嗨,橙哥,你恢复得不错嘛!这腿儿前天刚断,今天就能健步如飞......”   那人突然转身,惨白漂亮的脸上,表情一片茫然。   陈错看清他的脸,瞬间惊得屏住呼吸!无他,这人长得跟苏橙起码八分像!只不过,气质完全不一样,而且,他的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天然的媚色。   有种欲拒还迎的勾人味道。   后知后觉的陈错,尴尬地松开爪子,机械地弯腰道歉:“抱......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人的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直到那人消失在走廊尽头,陈错才从被雷劈中的状态中回神,他扭头看了眼对面的科室——妇产科。   额,妇产科?陈错回想起那个男人,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手中还捏着一张报告单,难不成是他怀孕啦?   陈错赶紧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出脑海,男人怎么湳沨可能怀孕呢!他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有木有!   “陈医生好!”   不远处传来护士小姐姐甜美的招呼声,陈错不由抬眸看去,这一看,他魂儿都差点吓飞!   他立即像过街老鼠,慌里慌张地东躲西藏。   要不说陈错头脑简单呢,大家都中规中矩的,就他一副做贼心虚地四处逃窜,想不被注意都难!   果不其然,他刚拐进楼梯间,身后就传来一声暴呵:“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陈错陡然停下脚步,背脊一寒,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追来的年轻医生喊了声:“哥。”   陈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丢下一句话:“跟着我,等我处理完事儿,再来收拾你!”   陈错没法子,只好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陈对的屁股后面。   他瞄着陈对走近妇产科,低声问了分诊台的小护士:“刚才是不是有个叫乔颂吟的来取阴超报告单?”   小护士脸色爆红,她左右张望下,就凑近陈对,小心地点头:“是个罕见的双性人,还非常罕见地怀孕了。”   陈错的灵魂再次被狠狠创飞,这个世界,终究是癫了。   “好,我知道了。”陈对面容冷峻,他跟小护士道谢后,转身就剜了眼呆愣着的陈错:“给我滚到四楼去!我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听到亲哥阴寒的声音,陈错吓得一激灵,三魂七魄通通归位!   呜呜呜,他哥哪是正骨的,分明是正魂的!   四楼骨伤康复科,这个点儿,陈对正好空闲,他坐在椅子上,仰头冷冷地盯着一直埋着头的陈错。   陈错身体直立,两足并拢,足尖向前,两上肢下垂于躯干两侧。   “呵呵,在学校里学得不错嘛,都会摆标准的解剖学姿势。”陈对单手撑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错艰涩地吞咽口唾沫,讨好地冲陈对笑笑:“哥,您老人家听我狡辩......呸,听我解释。你回来那天,我正在单元测,您老也知道,医学牲嘛!”   “后来呢,你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呢?”陈对语气幽怨。   “害,这不江老大吩咐我做事儿嘛!”陈错后背冷汗涔涔,内心疯狂道歉,老大,对不起!只有每次拉你出来溜,我哥才会放过我。   “哼,这个理由我接受,江霁深得罪不得,江家说句话,荣城地儿都得抖一抖。记住,一定要做个有质量的跟班儿!别给我老陈家丢脸!”陈对目光坚定ing   “小弟定不辱使命!”陈错斗志昂扬,握拳ing   “好了,我接下来排了个病人,你先出去。”陈对不耐烦地挥挥手。   陈错如蒙大赦,刚要开溜,就又被陈对唤住:“诶,我还忘记问你,你提这个水果篮儿上医院干嘛?有相好的住院?也不说多拿点儿,小家子气。”陈对鄙夷脸。   “嗯嗯,我特好一哥们儿腿断住院了,我来瞅瞅他。害,本来打算带一麻袋来着,但太重了,拎不起,嘿嘿。”陈错摸头憨笑。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别把傻气传染给我。”陈对扶额轻叹。   陈错就等这句话,一溜烟儿就消失了。   后知后觉的陈对抬起头,疑惑地翻了翻系统的入院名单,纳闷儿了:“咦,这几天科室都没收断腿的病人啊,这个陈错又骗我!”陈对咬牙切齿ing   奔出医生办公室老远的陈错,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对子太可怕惹!以后一定要离对子远远儿的!”   没错,陈错私下里愤恨地称他哥为“对子”!还是最小的对3!呵呵,打扑克牌烂手里的那种!   陈错循着苏橙发给他的病房号一间间找,总算在走廊尽头找到了金光闪闪的38!   呵呵,这数字很符合橙哥哦,嘻嘻~陈错挎着水果篮子,矜持地敲敲门,不一会儿,就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刚开一条缝儿,他就灵活地挤进去,脸上堆满灿烂的笑:“亲爱的橙哥,你的错儿来看你啦~”   尾音拖得又长又嘹亮,苏橙无比庆幸这病房只住他一个人,要不然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池予白侧身让陈错进来,只不过脸色冰冷,漂亮的眼眸中隐藏着一丝不耐。   陈错嗖一下就窜到苏橙的病床前,他笑得眯起一双眼,献宝似的把水果篮子递到苏橙面前:“橙哥,看我多关心你!满满一篮子新鲜橙子,是我对你满满的心意!”   “瞧把你美得!”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穿着大一号的病号服躺在床上,白嫩可爱的脸颊有些苍白,头发也没打理略显蓬松,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陈错手心痒痒,想rua~   “橙哥,听说你腿断了,我可担心啦!”陈错一屁股就坐在池予白的位置上,顺手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满心满眼的疼惜。   “哎呦,不要用那种肉麻的眼神盯着我。”苏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奇怪,他能忍受池予白那样,却完全接受不了陈错这样,可能是因为,含情脉脉的池予白跟小仙女一样漂亮吧~试问哪个钢铁萌男不爱小仙女?   “还有,请不要以讹传讹,我什么时候腿断啦?医生说我只是前叉损伤,好好康复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苏橙脸上浮现出动人的微笑,住院这段时间,头脑通达,他已经想清楚了,“等腿好了,我还要跟老大solo!”   没错,他就是打不倒的橙小强!   曾经的苏橙已经死了,现在他是——   钮祜禄.苏橙! 第十六章 那是我弟   池予白看着笑闹成一团的两只,他有些不爽地眯起眼睛,如寒刃的眼神唰一下射到陈错背后,陈错背脊一凉,他僵硬地扭过头去,就触到一双黢黑阴沉的眼眸。   陈错心里一咯噔,笑声戛然而止。   苏橙似有所察,他顺着陈错的目光看去,池予白早就收了阴郁,笑得如沐春风,本就明丽的五官更显生动漂亮。   苏橙握拳猛一下锤在陈错肩膀上,揶揄道:“干嘛,沦陷在我白妹的美貌中了吧。”   陈错汗流浃背了,他回头朝苏橙苍白地笑笑,呵呵,是差点被他吓死了!   “橙哥,橙子吃多了上火,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池予白甜甜一笑,他走到苏橙的床边,白皙修长的手直接越过陈错带来的水果篮,拿起塑料袋里的红苹果。   随后,他就低头朝陈错微微一笑:“麻烦让我下,水果刀在抽屉里。”   陈错瞬间如坐针毡,他立马弹射起立,非常乖巧地腾出位置:“你......你坐这儿吧。”   池予白有些歉疚地看了眼陈错,随后就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取出水果刀就开始削苹果。   他坐在苏橙和陈错之间低头削苹果,就像一道无形的结界,苏橙突然没兴趣继续跟陈错的话题,而是偏过脑袋,认真地凝视着专心致志的池予白。   池予白握着刀灵活地削苹果,他本来就生得好看,低头垂眸的样子非常温柔,一举一动优雅得像个贵公子。苏橙不由轻轻屏住呼吸,觉得此刻的白妹美得不可方物。   恰巧此时,池予白轻轻抬眸,如桃花瓣一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苏橙,眼尾微微上翘,温柔地询问:“橙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   Awsl!   苏橙被他勾得三魂丢了七魄,他反应过来就红着一张脸,悄悄拉起被子盖到头顶,然后又探出一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睛,支支吾吾得连话都说不拎清:“没......没,你.....你皮肤很好。”   救命,他到底在说什么......苏橙默默垂下眼帘,心中泪流满面,藏在被子下的脸颊红扑扑的,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连带着体温都上升好几度。   为什么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好......好奇怪。   池矛白的嘴角比AK都难压,他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一串完整的苹果皮就掉在苏橙的床边。   苏橙像是突然找到破解尴尬的方法,他的手伸出被子抓起那串苹果皮,递到池予白眼前,一脸夸张地赞叹:“白妹,你好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削苹果,果皮都不带断一下的!”   嘎~嘎~嘎,好像有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好吧,好像更尴尬了呢。   陈错一直都默默低头看鞋尖,突然听到苏橙冷不丁来上这一句,病房中突然就静得针落可闻。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就接收到苏橙祈求的小眼神。   陈错瞬间了然,他立即精神抖擞,努力地搜肠刮肚后,就憋了坨大的出来:“啊,是的,此苹果皮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苏橙无力地闭上眼,他的意思是让陈错来破冰的,不是来结冰的啊!   池予白终于矜持一笑,他自诩为苏橙的正宫。作为正宫呢,就得大度,这点容人的气量还是有的,于是,他就从苹果中划了小小的一瓣儿递给陈错:“吃苹果吧。”   陈错手指不是很灵活地接过,满脸的生无可恋。   接着,池予白就把剩下的苹果,轻柔地放在苏橙的掌心,笑吟吟得眯起一双眼:“橙哥,快吃苹果吧。这是我在医院楼下超市挑的,又脆又甜。”   苏橙双手捧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啃着,偶尔与池予白视线一接触,他就慌乱地移开。   心脏跳动得好厉害,是不是——   他得心脏病啦!   苏橙瞬间面色如纸,连口中的苹果嚼着都不香了。   池予白一直都观察着苏橙,觉得他吃东西就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鼓起的两腮一动一动的,唇瓣染着亮晶晶的水光,看起来就很甜。他悄悄抿了抿唇瓣,眸色逐渐加深,怎么办呢,好想亲一亲。   陡然见苏橙变了脸色,池予白立即关切地凑上前:“橙哥,怎么了”   苏橙闭上眼睛,捂住胸口,一脸痛苦状:“快,白妹,请医生哥给我安排一场心电图。”   池予白:“......”   “橙哥,你摔的是腿,关心脏什么事儿呀。”明事理的陈错啃了口苹果,忍不住吐槽。   苏橙睁大眼睛,凶恶地瞪了他一眼!陈错怂怂闭麦。   “好,橙哥,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医生。”池予白对苏橙的要求,一向都是有求必应,他站起来后就快步往门口走。   等池予白消失在病房,那种令人生厌的压迫感也跟着不见了,苏橙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呼吸也顺畅不少,他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陈错突然朝他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橙哥,妙啊!”   苏橙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现在池予白跟你的贴身丫鬟一样,你叫他往东走,他连西边都不带看一眼!你真是训狗有方!”陈错一副陶醉于自我睿智中的模样。   苏橙的心头突然蹿起一簇小火苗:“陈错,池予白才不是狗,也不是什么贴身丫鬟,他是我的好朋友!要是你再说他的坏话,等我回学校,放学后别走,看我不揍哭你!”   “啊?”陈错的嘴巴都能塞下一颗鸡蛋(震惊jpg.)   今天的世界,够颠!   池予白带着医生来的时候,陈错已经离开了,他还得赶着回去跟老大做报告呢!   苏橙的主治医生正是陈对,他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橙子果篮,暗想最近橙子果篮似乎很火爆呢,探病都流行送这个。   “医生,你给我安排一下心电图吧!”苏橙一脸紧张。   陈对轻咳一声:“其实真不太需要的,我的小病人。”   苏橙满心满眼都是失落,池予白突然出声,恳切地望向陈对:“医生,虽然你是西医,但想必中医您也有所涉猎,应该也知道整体观念,行医过程中要摒弃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观念。”   陈对一挑眉,偏头看向池予白,目光中带着赞赏,这小朋友不仅人长得漂亮,连说话都这么漂亮,挺难得。   “好,我尊重患者的意见。”陈对礼貌点头。   ......   住院病人的心电图报告单是当天加急出的,陈对专门捏着报告单走到苏橙的床边,再三强调是颗坚强的心脏,苏橙才放心地让他离开。   今天恰好是陈对值夜班,他这个科室急诊的人少,于是,他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灵机一动给老板打了个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似乎在聚会,老板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哈哈哈,你绝对想不到,那个小可爱多有趣,他竟然要求我给他打心电图的单子,拜托,他摔的是腿,关心脏什么事儿呀。”   对面似乎也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明天上午十点开完会,我来看看他。”   “好啊好啊,对了,记得带上一篮橙子。”陈对见他来了兴致,也坐直了身子,双眼放精光。   “嗯?”对面疑惑了。   “害,最近流行探病送橙子,我看好多病人都那样的。”   “行。”他懂,紧跟潮流嘛。   “嗷,先别挂,再提醒你一下,小可爱身边还有只小漂亮,盯得挺紧,还带着刺儿呢,你小心点。”陈对抚摸着下巴,一脸兴奋。   “呵。”对面冷嗤一声,旋即挂断电话。   ......   上午十点半,苏晓提着一篮橙子,西装笔挺地站在陈对办公室里,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面容俊美,浑身都透着一股斯文优雅。   陈对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才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去往病房的路上,苏晓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苍白脆弱的脸,他有些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颇为不合时宜地吩咐:“想办法把乔颂吟的报告单搞到手,我有事要问他。”   “行啊,小问题。”陈对高度期待接下来的“初次邂逅”,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两人很快就走到走廊尽头,陈对抬头看了眼金光闪闪的38号病房,他扭过头来,眼睛比号码牌还要闪,他用大拇指指向病房:“喏,就在这儿。”   苏晓靠近病房门口上的玻璃,透过玻璃,他一眼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   只此一眼,苏晓瞳孔一缩,转身提起陈对的衣领,一把就将人用力掼到墙壁上,一向温柔的丹凤眼中充满暴戾,他凶狠地瞪着陈对,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那是我弟,陈对,你是不是找死?”   陈对直接一整个呆住,魂魄都被震得七零八落,过了好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亲弟?”   脑海灵光一闪,陈对总算记起来,苏晓似乎真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好像......对,没错!就特么叫苏橙!   陈对脸色唰一下变白,靠北啦!他死定了!   “外面什么动静,好像有东西倒了诶。”苏橙将头别到一边去,躲过池予白递来的勺子。   “哦,我去看看。”池予白将盛着白粥的碗放在床头柜上,“滋啦”一声推开椅子,起身往病房门口走。   转身的瞬间,他的眼神就冷下来。   呵呵,看到你了——   苏晓。 第十七章 玫瑰予他   池予白拉开门,走廊上已经没人了,只散落了一地圆滚滚的橙子,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后一脚踏上去,狠狠碾碎,香甜的橙汁沾满了鞋底。   “白妹,外面什么情况?”苏橙半撑着坐起来,努力探头往门口看。   池予白挪开脚,转过身去甜甜一笑:“哦,没事,就是有人扔了包垃圾在走廊上,阿姨正在打扫。”   “啊?谁这么没素质。”苏橙轻轻皱起眉头。   “是啊,谁这么讨人厌。”池予白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阴鸷。   “好了,橙哥,你的粥再不喝就冷啦。”池予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床边,端起碗来就要喂苏橙,苏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白皙的脸颊上染着一层绯红:“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我可以自己来。”   说着就要伸手去端腕,却被池予白灵活地躲开,他有些责备地睨了眼苏橙,一本正经地劝:“橙哥,朋友之间就该互帮互助,别见外!”   “好......好吧。”苏橙无奈点头,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医生办公室内,陈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乖乖地低头贴着墙壁站着,双手局促地交握在一起,整个人微微佝偻着,散发出萎靡的气息。   他的对面,苏晓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镜片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陈对余光瞥着苏晓,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道歉:“老板,对......对不起,你也知道,大四下学期我就出国留学了,回来也直奔工作岗位,基本上跟你那个弟弟,没......没什么交集,所以才......”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苏晓恶狠狠地打断他,平日里伪装出的矜贵优雅荡然无存,他用力闭上眼睛,抬手揉着发疼的眉心,整个人烦躁到快爆炸。   不仅是因为陈对闹了个大乌龙,还有......那被别人发现,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最阴暗、最恶心的秘密,一个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秘密。   他爱上一个该恨之入骨的人,像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陈对瞬间噤声,他从未见苏晓发过这么大脾气,也有可能苏晓温柔、斯文、高贵的面具戴久了,陡然间显出本来面目,令陈对都脊背生寒。   过了许久,苏晓才压抑住内心的暴躁,他站起身来就朝外走,与陈对擦肩而过时,阴冷地丢下一句话:“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对如坠冰窖,缓慢而艰难地颔首,这样的苏晓,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令人心生畏惧。   至少,陈对以后再也不敢给他出馊主意了。   等苏晓走后,陈对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他突然对那个叫乔颂吟的少年心生怜悯,与这样一个恶魔朝夕相伴,真得不会疯吗?   ......   下午那会儿,苏橙迎来了他的第一位病友——跳广场舞太用力而扭伤腰的李大妈。   李大妈是由女儿和女婿送来的,他们将李大妈安排妥当,随便找了个陪护后就离开了,那陪护又同时兼顾多个病房的病人,所以分给李大妈的时间非常稀少,所以李大妈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唯一的乐趣就是磕cp。   她一脸姨母笑地看池予白又是给苏橙喂粥,又是给苏橙削苹果,忙上忙下、温柔又贴心。   李大妈每次等池予白忙完坐着歇息的时候,她就带着揶揄的笑打趣苏橙:“哎呦,靓仔,媳妇儿是用来疼,用来宠的,你看把你媳妇儿累的。”   苏橙正在喝水,听到大妈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更令他大为震撼的还是池予白,他羞涩地扭头看向大妈,垂眼温柔地摇头:“我不累。”   大妈一副“我磕到了”的陶醉表情,她连连称赞池予白:“靓仔,你瞅瞅你媳妇儿又漂亮又贤惠,多贴心呐,出院了要好好待他啊!”   苏橙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久久无法回神,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过了好半晌,他才惊讶地看向李大妈:“男人跟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大妈,你可别误会啊!”   池予白有些受伤地低下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委屈。   李大妈表情严肃地瞪着苏橙,并对他展开了一下午的耽美小课堂,为苏橙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池予白对大妈的科普非常满意,时不时还要点头附和,嘴角上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苏橙听到最后,脑袋都晕乎乎的,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李大妈讲得口渴,池予白还特懂事地给她倒了杯水。大妈感激地看了眼池予白,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后,继续输出:“总之,靓仔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惜取眼前人啊。”不知为何,讲到最后,大妈目露哀伤,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惜取眼前人?苏橙咀嚼着这句话,脸颊不知不觉滚烫,他的耳朵尖也染上一抹薄粉。   那种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又出现了,苏橙有些无措地盯着池予白,他......他到底怎么了?   池予白温柔地替苏橙理了理凌乱的碎发,轻声地说了句此刻苏橙根本悟不透的话:“玫瑰会永远守护着他的小王子。”   等苏橙读懂的时候,玫瑰的红变成鲜血的红,他用力拥抱带刺的玫瑰,哪怕遍体鳞伤,哪怕情深不寿。   爱若执炬迎风,炽烈而哀恸。   大妈窝在被子里,枕着手看他们两个,一脸姨母笑,仿佛在看精彩的电视剧,内心直呼磕到了磕到了,从今往后,她就是他们的cp粉头子啦!   ......   晚上十点,深海会所,高级包厢内,霓虹灯闪烁,音乐声、人声嘈杂。   江霁深似乎与所有热闹隔绝开,他独自坐在角落里,机械地一杯接一杯灌酒。   忽然,他身侧的沙发凹陷下去,一个蓝毛坐在他身边,谄媚地笑笑:“江哥,你好不容易肯赏光出来,不整点刺激的?”说完,他就拍拍手,一个长相清纯、身材却火爆的MB,穿着若隐若现的白衬衫黑短裤走到江霁深跟前,澄净又魅惑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是个新来的,还是个雏儿,干净得很。”蓝毛苍蝇搓手,一脸兴奋。   江霁深看都不看一眼,余光扫向茶几,突然眉心蹙起,神色一凛:“我的小橙子呢!怎么还没端上来!”   蓝毛:“......”不是,大哥,美人都快脱光了站在你跟前了,你特么还想着吃水果呢!他尽管心里这样吐槽着,但面上还是挂着讨好的笑:“兴许是侍应生搞错了吧,江哥,要不先看看这个小美人儿?”   “我他妈现在就要吃小橙子!”江霁深酒意上涌,他反手就揪住蓝毛的衣领,凶狠地催促,“信不信我打死你!”   江霁深有个暴力狂父亲,说不定也有暴力倾向呢!蓝毛的额角滑过一滴冷汗,他白着一张脸点头如捣蒜:“江哥,冷静!冷静!我现在就去催侍应生!”   江霁深这才松手,接着又保持原来的姿势,只是这次没倒酒到杯子里,而是直接抱着酒瓶子吨吨吨......   小MB由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再到最后心如死灰,他绝望地立在江霁深跟前。   江霁深从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瞧过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小橙子。   小美人不及小橙子一分!   没一会儿,蓝毛就端着一盘橙子瓣进来,他怯怯地坐到江霁深旁边,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眼里流露出点点畏惧,连音调都微微颤抖:“江......江哥,你的小......小橙子。”   江霁深放下酒瓶子,死死地盯着色泽诱人的橙子,盯着盯着,眼眶就微微泛红,每一瓣橙子都饱满多汁,香甜又漂亮,他突然不舍得吃了。   “小橙子,苏橙......”江霁深喝多了酒,不经意间呢喃。   蓝毛耳朵尖,捕捉到“苏橙”二字,他就联想到苏橙最近一直被江霁深针对,以为苏橙得罪了江霁深,两人就此闹崩,于是,自作聪明的蓝毛又精神抖擞,开始说苏橙的坏话:“江哥,你是不知道,那个苏橙最近多衰!我好像听说他被苏家扫地出门,现在跟乞丐没两样,整天不是在挤宿舍,就是在食堂抢饭,可怜得很呢!”   “还是江哥威武,把那小子揍进医院,听说他腿都断了吧。”蓝毛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江霁深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直到最后,他察觉到氛围不对,才僵硬地偏过头去......   江霁深俊美的脸上布满阴霾,他提着酒瓶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随后“嘭”一声巨响,酒瓶子被砸得粉碎,他捏着断裂的酒瓶子倾身而下,尖锐的玻璃刺直抵蓝毛的脖子,他歪着头,眼睛危险地眯着,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你再说一遍。”   蓝毛吓得浑身颤抖,他哆嗦着连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看你他妈真是活腻歪了!敢说我的人!”江霁深扔了酒瓶残渣,照着蓝毛的脸一拳头砸下去,举起又挥下,越砸越用力,浓重的血腥味霎时蔓延开来,猩红的鲜血四处飞溅,包厢内陷入一阵可怕的静寂,只有拳拳到肉、令人心悸的声音。   最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给陈错打电话,陈错匆匆赶来,拼死拉开陷入魔怔的江霁深,才结束这场单方面凶残的殴打。   差一点,还差一点,蓝毛就被江霁深活生生打死了!   陈错后来细思极恐,无比庆幸他早来一步! 第十八章 你喜欢谁   陈错赶紧打电话派人来把鲜血淋漓的蓝毛送去医院,剩下的纨绔子弟纷纷作鸟兽散,离去的眼神无一不是惊恐畏惧。   被惹怒的江霁深,实在太可怕了。   包厢内,人都走干净后,陈错就重重地把门拉上,他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有些不忍回头看江霁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陈错,苏橙被苏家赶出来,我现在才知道。”江霁深嘶哑又夹杂着细微哽咽的声音响起,他痛苦地抓着头发,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可是,我还那么欺负他,这次还害他摔断腿,我真TM是个混蛋!”   陈错有些诧异地扭过头去,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江霁深,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江霁深吗?   他走到江霁深身边坐下,逐渐露出“你终于悟了”的欣慰表情。   “我现在该怎么办?小橙子肯定恨死我了......”江霁深应该喝了不少酒,他现在说的话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无措又彷徨,渴望得到拯救、原谅。   陈错突然有些难受,虽然老大平日里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但是,他对自个儿兄弟,那是一等一的好啊!   于是,知恩图报的陈错拍了拍江霁深的肩膀,低声安慰:“那你去跟橙哥道歉吧。”   江霁深一怔,他从来没有向谁低头认错,与生俱来的骄傲告诉他,绝对不能道歉!可是,心底却有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可是,明明就是错了啊,难道你甘心失去小橙子吗?”   不,当然不甘心!一想到会失去小橙子,他的心脏就传来沉闷的钝痛。   陈错叹了口气,果然,老大还是拉不下面子,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炯炯有神地盯着江霁深:“诶,老大,我想起来了!橙哥说等他腿好了,还要找你solo,你到时候放放水,故意输给他,自己麻溜儿地找个台阶下!双方都体面,怎么样!”   江霁深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鲜活而有力,他缓缓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闪烁着希冀的光。   ......   市人民医院,四楼骨伤康复科,38号住院病房。   苏橙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摊开掌心去接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心情也暖融融的。   李大妈侧着头跟他聊天:“你家的小媳妇儿可真粘人,除了出门打饭和买生活用品,几乎对你寸步不离呢。”   苏橙一口唾沫差点呛到,他红着脸连连摆手:“大妈,你......你别误会,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啦。”   大妈一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突然,她眼前一亮,热情地朝门口招呼:“诶,小白回来啦。”   池予白腼腆一笑,他刚从医院食堂打饭回来,手上各提着两个保温盒。   他把其中一个保温盒放在李大妈的床头柜上,乖巧又讨喜地说:“大妈,今天食堂有红烧肉,我特地让阿姨多给你加了块。”   “好孩子,好孩子。”李大妈笑得合不拢嘴,她偏头揶揄地看了眼苏橙,“靓仔,还是多亏你媳妇儿,让我也跟着沾了点光。”   苏橙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忍不住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池予白忽然倾身靠近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无辜地压低声音劝:“橙哥,你看大妈多可怜,家人陪护都不在身边,唯一的乐趣就是磕cp,你应该不会这么狠心拆了她的cp吧。”   池予白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是魔咒,令苏橙不由自主地沦陷在他的温柔中。   真是不忍心拒绝白妹的任何要求诶,苏橙有些小小的苦恼。   就在这时,融洽的氛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苏橙慌里慌张地一把将池予白推开,莫名紧张地望向门口。   池宴穿着一件清爽的缥青色短袖,搭配卡其色长裤站在门口,眉眼清隽,气质出尘,仅仅是杵在这儿,都莫名给这病房拉高一个档次。   他看向苏橙的眼神柔和又带着点小受伤:“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嫂子......呸!宴哥,你怎么来啦?快坐快坐!”苏橙给池予白使了个眼神,池予白不情不愿地把凳子踢得“滋啦”一声,他眼神不善地盯着池宴,薄唇冰冷地吐出一个字:“坐!”   池宴内心毫无波澜,他直接无视对他充满敌意的池予白,径直走到苏橙的床边,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赫然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   透过透明玻璃纸,苏橙看出是他最爱的橙子卷糕!   “哇,谢谢宴哥!”苏橙住院这几天都没吃过甜食,早就嘴馋得不行,他眼巴巴地瞅着卷糕,忽然,他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转头看向池宴,“宴哥,为什么你这个橙子卷糕胖胖的?”   池宴轻声咳嗽一下,其实,这是他亲手做的,担心苏橙不够吃,特地做的大一些,这都被他发现啦?他笑弯了眼睛,正要解释,苏橙快人一步,激动地说:“一定是今天蛋糕店的姐姐没睡醒,不小心材料舀多了点,哈哈哈,宴哥,你挑东西的眼光真好!”   池宴脸上的笑容僵住,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憋回去:“......”   小橙子总有本事令他无语凝噎。   池予白冷哼一声,将头偏向窗外,神情冷漠,一副不欢迎池宴的样子。   池宴轻轻抬眸看向池予白,淡淡地提醒:“予白,周五你逃了一天的课,谢老师很生气,明天早八还是她的课,你别又迟到了。”   苏橙立即瞪圆了眼,上周五正是池予白送他到医院的日子,他还以为池予白没课呢!他有些紧张地抓住池予白的衣角,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慌乱:“白妹,明天去上课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要不然,你会被谢敏那个老巫婆扒皮的。”   “好,我听橙哥的话。”池予白低下头温柔地答应苏橙,抬起头,一脸阴沉地瞪着池宴,这个家伙,总不合时宜地出现,打破他所有的计划。   那些简单乏味的金融课,他早就自学完成了,还需要听?   “小橙子,那我走了哦,学生会最近换届大选,我得赶回去主持。”池宴其实非常想多待一会儿,但池予白的眼神令人不太舒服,就像警告觊觎他珍宝的恶龙。   “好的,宴哥好辛苦,谢谢你的小卷糕哦,等我出院后也给你带好吃的!”苏橙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还偏头去跟池予白说:“去送送你哥呗。”   池予白的表情有一瞬扭曲,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微笑着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池宴说:“哥,走吧,我送你。”   池宴心中冷笑,这还是池予白第一次叫他哥呢,可惜,他不稀罕!但碍于苏橙的面子,他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温柔的表情:“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池予白刚将门轻轻合上,扭头就扯住池宴的衣领,将人推到墙壁上,漂亮的桃花眼中燃着熊熊的烈火,语气阴恻恻的,似乎压抑着最深刻的恨意:“你们真得好像鬣狗,闻着味儿就来了。”   池宴尽管被摁在墙上,但是丝毫不见狼狈,他甚至还抬手弹了弹被揉皱的衣裳,轻蔑地凝视着池予白:“都是兄弟,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   “谁跟你是兄弟?”池予白像是触碰到什么垃圾一般,猛地松手,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碰过池宴衣领的手指。   “呵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池宴慢条斯理地抚平衣领,就用力擦过池予白的身侧走过去。   池予白气得红了眼眶,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最后,他没回病房,而是掉头从安全楼梯下去,到医院后面的花园散心。   不能让苏橙发现,他在闹情绪,否则,他精心搭建的形象将土崩瓦解。   病房内,吃完大瓜的李大妈,一脸震惊地瞪着苏橙,眼睛里隐隐露出羡慕:“靓仔,你好抢手啊!”   苏橙正在小心翼翼地拆包装,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手指一打滑,柔顺的丝带就打了个死结。他叹了口气,弯腰从抽屉里摸出水果刀,轻轻割断丝带。   “大妈,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啦。”苏橙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李大妈坦白,虽然很想让孤独的大妈开心一会儿,但是,他从来不撒谎,也耻于撒谎。   李大妈深吸一口气,似乎明白过来些什么,原来闹了半天,这颗小橙子还没开窍啊。她忍不住用怜爱的眼神看向苏橙,柔声引导:“那你喜不喜欢小白呢?”   “喜欢?什么叫喜欢呢。”苏橙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打个比方,有好吃的,你愿意把最好的部分留给他。”李大妈虽然是过来人,但是她年轻那会儿,连饭都吃不饱呢,更别提谈场像模像样的恋爱!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为他上山挖野菜,然后再挑选最嫩的送给心上人。   苏橙迷茫地摇摇头,那他没有诶......   李大妈不说话了,兀自面壁感伤去了。   苏橙缓缓揭开盒子,一块甜甜的卷糕呈现在眼前,色泽诱人,香味扑鼻,蛋糕顶部还有一瓣涂着糖水的橙子。   不知为何,大妈的话盘旋在脑海中,有好吃的,你愿意把最好的部分留给他。   他鬼使神差地用叉子挑起那瓣橙子,脑中想的竟然是池予白!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下,接着迅速把橙子塞进嘴里。   酸甜的滋味在味蕾绽放,苏橙强行忽略突如其来的心动,他还是觉得——   自己吃最香! 第十九章 特地找茬   池予白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中走,脚下随意地踢着小石头,没一会儿,他就停下脚步,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上走。   正午时分,医院的长廊空荡荡的,池予白不由放轻脚步,等走到四楼的住院部时,他一眼就看见有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38号病房门口,他微微皱起眉头,慢慢逼近这个不速之客。   那人似乎察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轻轻撇过头来,就跟池予白对上视线。身穿纯黑T恤的少年眼眸沉静如水,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无措,他甚至朝池予白礼貌颔首。   池予白与他对视时,瞳孔一缩,呼吸微微一窒。   黑衣少年什么也没说,即将与池予白擦身而过时,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赝品就是赝品,跟真的怎么也比不了。乔颂吟——我的直系学弟。”   乔颂吟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池予白,这才恍然大悟:“开学那天,是学长帮我搬的行李。”   “你节假日从不回家,每次都上了一辆豪车,车子的主人,是苏晓。”这是池予白猜测加分析得出的结论,因为乔颂吟跟苏橙长得特别像,所以他对乔颂吟多留意了一点。   “遮一遮吧,你脖子上的吻痕都露出来了。”池予白淡然地提醒。   乔颂吟平静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他有些无地自容地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又自暴自弃般轻笑:“我就是来看看,我到底在做谁的替身,看见了,也不过如此嘛,蠢得要死。”   “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池予白一把掐住乔颂吟的脖子,漂亮的眼眸迸射出无限的恨意。   乔颂吟不为所动,甚至不反抗,眼眸中逐渐染上疯狂的色彩。   甚至期盼就这样死掉。   就在他以为要被掐死的时候,池予白陡然间松开手,像丢垃圾一般将他甩开:“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连苏橙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池予白转身就走,在即将推门而入时,瞬间收了浑身戾气。   乔颂吟无力地跌倒在地,情不自禁地捂住脖子,他突然扭头,狠狠地盯着池予白的背影,眸底压抑着疯狂的偏执。   池予白进去后,就看见苏橙和李大妈都在呼呼大睡,他看着熟睡中乖乖巧巧的苏橙,心都要软化成水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苏橙的床边。   “真是伤脑筋呢。”池予白盯着苏橙恬静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轻拧了拧他的脸颊,“从前有个江霁深,现在有个池宴,未来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乱七八糟的人呢。”   真是,令人抓心挠肝的嫉妒呢。   ......   通过一个月艰苦的康复训练后,苏橙终于达到出院的标准,并且可以逐渐恢复篮球运动,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当然,他最感谢的还是自己的主治医师。   “白妹,陪我去找一趟陈医生吧,我要当面好好感谢他!”苏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扭头跟整理床铺的池予白说。   池予白温柔一笑:“好啊。”   虽然苏橙住了一个月的院,但是带的东西并不多,再加上临近出院那会儿,池予白陆陆续续搬了不少东西回学校,所以,他剩下的全部装进单肩包内就行。   苏橙抢着自己背,池予白也不好争,索性就让给他。   临走前,苏橙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病房,生出些许惆怅。李大妈伤得不重,过了急性期就出院了,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橙迄今为止还是没读懂其中深意。   或许,慢慢就会懂吧......   “橙哥,走啦,再迟一会儿,陈医生就该下班吃饭喽。”池予白忍不住唤了苏橙一声。   苏橙不再停留,紧了紧单肩包的带子,转身几步就追上池予白,偏头仰望着他的侧脸:“这次住院多亏你,等我回去就把医药费转给你!前几天,不知道苏晓抽什么风,莫名其妙给我转了一笔钱,我收了,不要白不要嘛!”   池予白一笑置之,其实,他打工攒了不少钱,完全可以支付苏橙的医药费,但转念一想,这样有点伤害苏橙的自尊,还是算了。   他们找到陈对,苏橙诚挚地向他道谢,陈医生好像一副很忙的样子,手指飞快敲击键盘,间隙的时间才抬起头冲苏橙友好得笑笑。   苏橙心大也不在意,道完谢,他就拉着池予白走出去。   池予白回头看了一眼陈医生胸前的铭牌,其实,他有个疑问,陈对和陈错是什么关系?   ......   苏橙回校后,就马不停蹄地补习功课,马上就要暑假了,他再不努力,铁定科科挂!   但是一空下来,他总会抱着篮球,拉着陈错去校外的体育馆练习。临近假期,体院的那群人几乎占据了所有的体育场所,包括但不限于网球场、足球场、篮球场、游泳馆......   苏橙根本没法挤进去,于是另辟蹊径,去离学校比较远的体育馆里练球。   池予白虽然也想陪他去,但是都被苏橙拒绝,他可不想白妹荒废学业!   一个寻常的周末午后,苏橙和陈错在篮球馆练了一圈下来,他喘着粗气倚靠在看台上,汗珠从碎发上滚落下来,他撩起球服就擦了擦,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口哨,有人戏谑地叫唤:“呦,这不是苏橙嘛,被江霁深赶出来的丧家犬!”   苏橙皱起眉抬起头,一行吊儿郎当的人走进篮球馆,带头的是个粉毛,五官端正,就是表情欠揍得很。   是西城大学那群混子,也是当初挑衅过江霁深,然后被狠狠修理过的那拨人,他们的老大如今还搁医院躺着呢。   他们那边五个人,苏橙这边只有他和陈错,陈错又是个怂包,战斗力几乎为零。   苏橙冷着脸,给陈错使了个眼色,随后就抱着球往门口走。   惹不起,还躲不起?   粉毛家里也是有点势力的,他看到苏橙那张白嫩的娃娃脸就心痒痒,比高级会所的MB还带劲儿,没江霁深罩着的苏橙,就是一只弱鸡!他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于是,他就冲上去,伸手拦住苏橙,淫邪的视线在苏橙身上流连:“小孩哥,陪我们玩玩儿,怎么样?哥哥们肯定好好疼你!”   苏橙扫了一眼逐渐围上来的五个人,眼里满是冰冷与厌恶,他还没说话呢,陈错就结实地挡在他面前,扭头来着急地低声劝:“橙哥,冷静,冷静,他叫你哥诶!”   转过头,他就一脸赔笑:“各位哥,歇歇邪火儿,天气热,我请大家吃雪糕!”   粉毛不耐烦地拽起陈错的衣领,一把将人甩开,骂骂咧咧:“你这小子,没你的事儿,滚一边去!”   陈错被推倒在地,正要奋起反抗,就有个人一脚踩着他的胸膛,任凭他怎么挣扎,都起不来。   粉毛得意地笑起来,他甚至伸手想摸摸苏橙的小脸,可手刚伸出一半,苏橙就抬手,轻而易举地钳住他的手,冷笑一声:“说我苏橙,不可以!说我苏橙的朋友,更不可以!”   话音刚落,苏橙就用力一拧,只听“咔嚓”声脆响,粉毛痛叫一声,五官皱成一团,形成一个痛苦扭曲的表情。   苏橙一脚就踹在他的命根子上,粉毛直接飞出两米远,要不是他兄弟扶着,他早就摔了个扎实的屁股蹲儿。   原本踩着陈错的那个人,也飞快跑去看粉毛。   陈错立即翻身爬起来,抓起苏橙的手腕就死命地往外跑,一边逃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橙哥,快跑!”   苏橙不用他说,跑得甚至比他还快!   跟兔子一样灵活。   “cnmd苏橙,给老子追!捉住给我往死里打!”粉毛捂着自己的命根子,痛苦万分地怒吼。   四个人立即丢下粉毛,撒开腿就去追苏橙和陈错!   体育馆外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苏橙和陈错就像两个亡命之徒,跑得一个赛一个快。   但苏橙毕竟刚康复不久,他剧烈地跑了好长一段路,膝盖处隐隐传来刺痛,他疼得热汗冷汗齐齐滚落,他回头一看,那四个人跟磕了药似的,对他俩穷追不舍!   “我靠!见鬼了!这群人tm有大病吧!”苏橙忍不住啐了口。   “谁......谁说不是呢,呼~”陈错身体素质没苏橙好,跑了十几分钟就明显跟不上苏橙的步伐,他渐渐落后一段距离。   “别偷懒,被捉住咱们死定了!”苏橙咬咬牙,一把拽过陈错的手腕,拉着他拼了命地往前跑。   两个人跑,肯定比不过四个人,很快,苏橙和陈错还是被他们团团包围。   四个人成包抄形式,逐渐逼近两人,就在苏橙打算豁出去、拿命搏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宾利猛地冲向他们!   那四个人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作鸟兽散,电光火石之间,苏橙只来得及将陈错一把推开,他惊恐地看着直撞过来的车,下意识抱住脑袋,死死地闭上双眼。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撞飞得太过难看!他死也要帅气逼人!   “滋啦”一声,宾利一个急刹车停下来,车头距离苏橙仅仅一厘米!   随便换个车技烂的人,他都可以直接去阎王殿报道了!   苏橙睁开一只眼,然后就看见,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踏出来...... 第二十章 阴狠毒蛇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挺括的黑色衬衫,苏橙往上看去,就是苏晓那张精致斯文的脸,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窥伺着美味可口的猎物,苏橙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让我看看,是谁敢动我苏晓的弟弟呢?”苏晓转过身,握着一根棒球棍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还在不远处蹲守苏橙的四个纨绔子弟。   棒球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苏晓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明明是艳阳高照,却让人如坠冰窖。那四个人被他骇人的气质吓到,纷纷吞咽着唾沫,不断往后退去。   “不是要打架嘛?来啊!”苏晓的音调温柔,更像是诱哄,让人听着一阵毛骨悚然。   一个黄毛壮着胆子,挥拳就朝苏晓面门砸去,苏晓轻轻偏头躲过,再举棍照着他的脖子狠狠劈下去,那个黄毛直接被打翻在地,瞬间弓成虾米状,翻着白眼不停痉挛,耳朵里涌出猩红的鲜血,霎时染红地面。   苏晓耸肩,无辜一笑:“我是正当防卫。”   藏在镜片后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像毒蛇一般阴狠。   剩下的三个人都被苏晓的狠劲儿吓到,哆嗦着身体往后退。也不知道哪个先熬不住,掉头拔腿就跑,其余人也不再坚持,跟着屁滚尿流地逃走!   望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晓慵懒地倚在车门上,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满都是遗憾:“怎么都跑了,真是没意思。”   苏晓将那人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苏橙虽然不能见到那人的惨状,但通过刚才凄厉的惨叫声,他就知道,苏晓是下了狠手的!   苏橙白了一张脸,他突然想到,上次在家中,被他摁在地上暴打的苏晓......   他还以为苏晓是只弱鸡呢,没想到打人这么疯!   苏晓提着棍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苏橙,苏橙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他的瞳孔里映出苏晓高挑俊拔的身影,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苏晓突然抬起手,苏橙猛地伸出胳膊挡在额头上,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突然,一声嗤笑在耳畔响起,苏晓一把拽住苏橙的手腕,略微使劲儿就强硬地掰开。他微微弯腰逼视那双澄净的眼眸,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其中的畏惧、害怕、忌惮。   苏晓歪着头,笑得肆意又轻柔:“在家不是挺能打的嘛。”   苏橙被激得血气上涌,他奋力想甩开苏晓的手,却纹丝不动。苏晓越来越用力,带着能捏碎骨头的力道。苏橙疼得冷汗刷一下流出来,他倔强地瞪着苏晓,就像一只被惹怒的小兔子,很凶,却没有丝毫杀伤力。   “好了,哥哥跟你开玩笑。”苏晓眯眼笑起来,他手下一用力,苏橙就被他扯得往前趔趄,差点撞上他的胸口。   苏晓似乎非常欣赏苏橙炸毛的模样,他心情愉悦地把棒球棍扔进车里,就腾出一只手来揉搓苏橙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哄:“乖乖,别生哥哥的气。”   苏橙一阵毛骨悚然,有种被蛇缠绕住身体的感觉,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企图这样找回自己的勇气:“苏晓,别TM青天白日发骚!信不信......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苏橙感觉眼前一黑,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衣领就被苏晓拽住,刹那天旋地转后,他就被一脸阴沉的苏晓塞进副驾驶,“咔嚓”一声,车门上锁,苏橙回过神就使劲敲击着车窗玻璃:“喂,你放我下去!我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要你救!”   苏晓难得生了闷气,他快速转到驾驶室,发动汽车引擎,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车外的风景飞速掠过,车速快得令苏橙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他早就不敢闹腾了,白着一张脸默默地系上安全带。   他还风华正茂,朝气蓬勃,还不想跟这个变态陪葬!   苏晓余光瞥见苏橙彻底乖巧下来,他这才放慢车速,静静地看向前方。   车内顿时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苏橙将头偏向车窗,其实,他知道,今天如果苏晓没有及时赶到,他断条胳膊断条腿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是江霁深把他们老大打成植物人的,他们惹不起江霁深,还惹不起他一个小虾米?小跟班对于老大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炮灰。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会被在乎。   “如果你不发骚,我会好好地跟你道一声谢。”苏橙垂下眼帘,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沉重起来,或许是想起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江霁深,亦或许是想起每次都对他超过安全界线的苏晓。   一旦超过安全界限,他们的关系,就会莫名变成恶心的暧昧。   他讨厌苏晓黏腻的视线、冰冷的触碰......   苏晓眼里有一丝暗芒闪过,最终,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下来,正是荣城大学校门口。   苏橙逃也似的打开车门,苏晓那句“苏橙,回家吧,我原谅你了”终究没有说出口,苏橙就消失在校门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就埋下头,静静地靠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每次,他跟苏橙的独处,都是不欢而散。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但还是会被自己一手搞砸。   忽然,车门打开,一个人影钻进来,松弛地坐在副驾上,美丽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嘲讽,隐隐带着一丝快意:“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你颓废的模样,也不枉此生。”   苏晓抬起头,神情已恢复一片漠然,他扭头冷冷地瞥了眼来人,沉声道:“乔颂吟,我警告过你多次,这个位置不是给你的!滚后边儿去!”   乔颂吟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你一声不吭去接苏橙,我都等你半小时了。”   乔颂吟脸上的可怜不再,满是彻骨的恨意:“我都没有朝你发火,你冲我吼什么!”   苏晓直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扇得脸都偏到一边去,眸底是冰冷的寒意:“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哥哥,我错了。”乔颂吟捂着脸颊,突然委屈巴巴地转过脸来,然后他就十分识趣地打开车门,乖巧地坐在后排去。   一声“哥哥”就像一桶冰水,从苏晓的头顶泼下去,他所有的怒火悉数被灭。   现在的乔颂吟,已经完全拿捏住他的软肋。   苏晓有种事态脱离掌控的烦躁感,他不再说话,沉着脸快速开车离开了校门口。   一头扎进校园的苏橙,起先是快走,后面几乎是飞奔起来,他一口气跑到了寝室楼下,扶着膝盖喘息,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霎时苍白!   完犊子,陈错还搁地上躺着呢!   ......   被苏橙从头忽略到脚的陈错,正躺在原地,神情一阵阵的恍惚,他......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啦?   他被苏橙一把推开后,就直接扑倒在地,好巧不巧,额头碰到花坛上,大脑顿时跟浆糊样,眼前更是天旋地转,他趴在地上眼冒星星。   一片混沌中,他好像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是争吵声,再然后,就是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他和另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陈错吓了一大跳,看到那人七窍流血的惨状,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120。   等待大概十五分钟,急救车就鸣着笛赶来,医护人员赶紧将那人和陈错抬上救护车。   兵荒马乱后,陈错被吓得瘫软的四肢,终于恢复知觉,他后怕地守在急救室外,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虽然人不是他打的,但是......这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陈错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但还是觉得冷,非常冷,寒意渗透进了骨子里。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陈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到陈错面前,他跑得那样着急,眼镜在途中摔碎了他都没来得及捡,离得近了,他才看见埋着头瑟瑟发抖、像陷入魔怔中的陈错。   他一把将陈错扯起来,猛地拉进怀里,慌乱又无措地上下摸他的身体,语无伦次地说:“我听急诊室来了个叫陈错的,你有没有事!伤到哪儿了?”   虽然陈对平时对他的管教非常严苛,他也特别不服管还老是跟陈对对着干,但这个时候,他却无比依赖他的哥哥!陈错扑进陈对的怀中,悲伤地嗷嗷大哭:“哥,我没受伤,就是那个混混,好像......好像快死了!”   陈对逐渐冷静下来,他拎着陈错的后衣领,将人拔出自己的怀抱,面容严峻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陈对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就算日后调查,也不要说任何关于苏晓打人的事。知道吗?这件事,苏晓会处理的。别怕!”   陈错不太明白,泪眼汪汪地盯着陈对。   “这件事儿,你别管了。”陈对垂下头,有些不忍直视那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眸。   经过漫长的两小时等待,急救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垂着头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错的脑海“轰”一声炸开,直接呆愣在原地,天地间,似乎失去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第二十一章 医院初见   这个世界,有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同样,也有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苏橙从医学系同学那儿打听到,陈错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他二话不说就借了池予白的自行车,直接逃课去看陈错,一路上脚踏板都要蹬出火花来。   听说陈错本来是要转去高级私人医院的,但是他亲哥在人民医院上班,为了方便照顾,所以他最终是在人民医院......挂点滴。   苏橙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跳下自行车就摸出手机拨给陈错,为了节约时间,他把手机用肩膀夹在耳朵下,从车龙头上取下圈圈锁,蹲在地上锁后车轮。   电话很快被接通,陈错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橙哥,我在五楼精神科住院部44病房,这医院人好多啊,我哥只能给我抢到一张精神科的病床。”   苏橙锁好车站起来,拿着手机贴近耳朵,一时间真是又心疼又好笑的:“行啦,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脑子没病的。你等着啊,我马上来找你!”   “嗯嗯!”陈错挂断电话,他胆子小,最害怕一个人住院,但是陈父陈母都在外地出差,陈对收了很多病人,又要完善病例还要查房,也没空来看他。   老大又不可能来看他,所以,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橙哥了。   呜呜呜,他真得好可怜!   苏橙一路狂奔,风鼓吹起他的白衬衫,下摆就像白鸽张开的翅膀。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他却连抬手擦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陈错。   昨天他就借了池予白的自行车,甚至来不及载池予白,就火速赶到体育馆外面的广场,可还是来迟一步,深灰色的柏油路上,只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苏橙当时如坠冰窖,抓住龙头的手都不听使唤,轻微地颤抖着,他无比担忧,这血是陈错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袭入脑海,该不会他推得太用劲儿,陈错摔在地上,后脑勺刚好磕在花坛上吧!   但他又很快否定自己,这滩血又没有在花坛附近。   苏橙给陈错发了好多条微信消息,拨了好多通电话,但无一不石沉大海,他只好骑着自行车先回到学校,一宿都提心吊胆的。   人民医院内,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特别多,电梯每次都等两趟,苏橙根本等不了,他咬紧牙关,掉头就往步行楼梯跑,一口气爬上五楼,他实在跑不动了,脆弱的膝盖以疼痛宣泄着不满。   苏橙只好扶着楼梯休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像被大风刮过一样,剧痛中还带着一股铁锈的腥甜味。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也晕乎乎的。   完了!   苏橙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是老巫婆的早八课,他一如既往地为了赶时间没吃早饭。也是在搭乘校车的途中,无意间听到医学系同学说,今天陈错生病请假一事。   该不会是......低血糖了吧。   苏橙扶额轻叹,难道他真的是一只脆皮?   他甩了甩头,还是决定一鼓作气冲到陈错的病房,应该也有不少人来探病吧,那吃的也一定有。   脚下跟踩着棉花一样,苏橙迷迷瞪瞪地在长廊上飘着。   精神科住院的病人少,长廊幽深又安静,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入耳。   但是,此刻的苏橙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任何声音都是虚的,所以,他毫无征兆地撞进一个冰冷宽阔的怀抱,冷冽的木质香铺天盖地袭来,强势地侵占了苏橙的所有气息。   苏橙只觉得头顶一片压迫感,他有些不舒服地抬起头,却只看得清楚弧度优美的薄唇。   很不舒服。   但是,潜意识告诉苏橙,是他不小心撞到人了。   所以,他——   一把推开那人,喃喃着对不起,就要从那人旁边过去,不料后衣领被人拎起,又被提溜到那人跟前。   那人伸手钳住苏橙的下巴,一点点用力抬高,忽然,凉薄的唇勾起一抹弧度   那人的眼神,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苏橙感觉被冒犯了,他一口就咬在那人的虎口上,红彤彤的眼睛凶狠地瞪着那人   但是他现在头晕的很,眼神毫无毫无威胁性,就连下嘴的力道都软绵绵的。   不像伤人,更像是挑逗。   那人歪了歪头,逗弄似的拨了拨苏橙头顶的呆毛,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苏橙最TM讨厌别人用猥亵的眼神盯着他,于是,他在那人的手下奋力挣扎起来,像只被惹怒的、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那人无奈一笑,随意地松手,将苏橙抛到一边去,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他从来不主动惹路边的野猫,这次竟然鬼使神差地破了例,刹那失控,但也到此为止。   男人身边的助理凑上前,低声询问是否要查那小孩儿的资料。   男人面色如常,他慢条斯理地抚了抚揉皱的袖口,垂眸睨了眼虎口上那排小巧又清浅的牙印,他嗤之以鼻   他向来对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屑一顾,万一不小心被染上病毒怎么办?   “这边继续派人追查进度。”男人淡淡地吩咐助理,“还有狼崽子那边,也给我盯紧点,要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记得及时清理一下。”   “还有,我不介意他养些猫猫狗狗,但是,一旦扰乱他心智的宠物,也顺便解决了吧。”男人的眸底压抑着嗜血的杀意。   “是的,江总!”助理毕恭毕敬地记下。   苏橙被扔出去后,后背就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瞬间的疼痛令他清醒不少。   “深井冰。”苏橙唾骂一声,接着就扶墙一间间地找病房。   好在没多久,他就看到金光闪闪的44号!   苏橙激动地推门而入,大喊一声:“陈错,你橙哥来看你啦!”   病房内有三张病房,都躺着病人,平均每张床旁都有三四个家属,听到门口传来声情并茂的呼唤,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嘎......嘎......嘎......   仿佛一群乌鸦飞过,苏橙赶紧埋下头,灰溜溜地走到靠窗的那张病床,戳了戳呆如木鸡的陈错:“有没有吃的?我低血糖了。”   “啊?哦哦,我这儿还有颗巧克力。”陈错反应过来,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糖递给苏橙。   苏橙立马撕开包装塞嘴里,顺势坐在床边的一张小白椅子上。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比陈错还像个病人。   “橙哥,你别吓我,你怎么就低血糖了?”陈错撑起上半身,直愣愣地盯着苏橙。   “哎,没事儿,等我缓缓。”苏橙扶着头,眩晕感还在,估计巧克力几分钟才起效。   陈错安安静静地等,七上八下的心,在见到苏橙出现的那刻,终于安定下来。   自始至终,还是橙哥对他最好。   思及此,陈错悄悄红了眼眶,避免在苏橙面前出丑,他伸手狠狠一抹眼睛,将酸涩统统揉走。   几分钟后,苏橙总算是熬过去,眼前都清明一片。   “嗷,我终于活过来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吃早饭!”苏橙目光坚定。   “橙哥,呜呜呜,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陈错一把拉过苏橙的手臂紧紧抱住,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涕泗横流。   刚才他还想憋一憋眼泪的,但是后来一想,玛德,不忍了!   全场人都震惊地瞪着突然情绪失控的陈错,其余床的病人都是病房不够转来精神科的,他们的目光由震惊转为了然,纷纷恍然大悟,敢情这个房间还真有个精神病患者啊!   苏橙回过神来,就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陈错的后背,生硬地哄道:“你到底怎么了,自从体育馆回来后,你就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被苏晓吓着了?”   岂止是吓住了,简直要吓尿了好不好!陈错咬住被子一角,最惊恐的莫过于,他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消失了。   虽然他是学医的,接触过不少大体老师,但是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是,他不能说。   陈对告诫过他,千万要守口如瓶。   况且,陈错偷偷抬眼瞧了一眼面露担忧的苏橙,苏晓可是他的哥哥诶。   “没......没事,就是觉得,晓哥有点凶。”陈错眼神游移,昧着良心说,他突然紧紧拽住苏橙白衬衫的袖子,言辞激动又慌乱,“橙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跟晓哥对着干!”   苏橙心里一咯噔,那天苏晓可怖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中,阴冷和胆怯攥紧整颗心脏。   苏橙刚想说话,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就闯进来,直奔陈错的病床,无框眼镜后的眸子满是担忧:“哥才查完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嗯,你怎么哭了?”   “哥,我没事。”陈错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   与此同时——   “陈医生,原来你是陈错的哥哥啊!我是苏橙啊,你的病人来着!”   苏橙刷一下站起,热情大方地招呼陈对。陈对身形一僵,这才注意到陈错床旁的......苏橙。   一看见天真烂漫的苏橙,陈对心里就一阵膈应,苏晓阴恻恻的告诫又萦绕在耳边,令他不寒而栗。   “是吗?咱们挺有缘分呢。”陈错恢复常态,直起身子,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呵呵,是孽缘。 第二十二章 回旋子弹   现场氛围忽然飘荡着一丝尴尬,后知后觉的苏橙都有些不明觉厉,难道他今天很奇怪吗?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奇怪的是陈医生。   陈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他甚至不敢看苏橙的眼睛,匆匆说了句还得带教实习生,就转身大步离去。   陈错望着陈对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哥这是咋了?”   苏橙无奈耸肩,眼神无辜:“谁知道呢?”   就像他是猫,陈医生是老鼠。   “话说你真没事儿吧?”苏橙转过头来,有些担忧地盯着陈错。   陈错立马拍拍胸脯,笑逐颜开:“没事儿,我头铁得很。就是......就是有点虚弱,挂几天水就好了。”   “嗯,那就好!等你出院,我请你吃大餐!”苏橙也松了口气,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一言为定!”陈错笑得牙不见眼。   ......   苏橙没待一会儿,就起身告别陈错,他今天满课呢!   马上就要暑假了,各科老师都在拉进度、划重点,伤不起啊,有木有!   苏橙踩着自行车刚回学校,就恰好看见神色漠然的江霁深,他今天穿着一件纯黑色T恤,面容冷硬又帅气,单手插在兜里正往校门口走来。   “滋啦”一声,自行车一个急刹停下来,苏橙一手扶着车龙头,一手高高举起挥了挥:“老大,你要出校门啊!”   看见苏橙,江霁深就心跳加速,脸上的冷漠都有些绷不住,他极力隐忍激动,淡淡地“嗯”了一声,时刻告诫自己,他还在跟苏橙冷战呢!   苏橙似乎不在意江霁深的故作高冷,稀松平常地问:“你要去哪里?”   江霁深本来想一口回绝“少管我”,但一触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刻薄的语言就堵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滚了滚喉结,将头撇到一边去,闷声道:“心里头烦躁,出去抽根儿烟。”   荣城大学管理其实挺严格的,有点模拟高中那套,不允许大学生明目张胆地抽烟。   当然,躲着点抽也没关系。   但是,江霁深对于在角落里、厕所之类的地方抽烟,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他就是要正大光明地抽烟。   被学校明里暗里劝诫多次后,他都要烦死了,索性每次都到学校外抽烟。   苏橙抿了抿唇瓣,以前他总会在江霁深想抽烟的时候,拉着他去超市挑糖果,屡试不爽,江霁深嘴巴里含着水果糖,就没那么想抽烟了。   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他也没有立场再拉着江霁深去买糖。   与其被拒绝,还不如——   苏橙迅速调转了个车头,扭头殷切地看向江霁深:“走,老大,我载你一程!”   江霁深耳朵尖一红,恼羞成怒地吼:“谁要坐你的破自行车啊!”   其实,他刚才隐隐有一丝期待,苏橙会像往常一样,拉着他的手去超市买糖。   可是......可是......期待落空,却被苏橙提议要载他一程,他又可耻得欢喜起来。   哼。   苏橙失落地垂下头,整个人都散发出颓靡的气息,哦,他好像真欠考虑,以为这次只要顺着江霁深的毛哄,就能哄他开心,貌似又被自己搞砸了。   突然,后座传来结实的重量,江霁深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愣着干嘛,不是说要载我一程?”   江霁深侧坐着,尽管摆着一张臭脸,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眉眼间也染着清浅的笑意。   苏橙一阵失笑,他用力踩下脚踏板,自行车猛地向前飞奔起来。   由于巨大的惯性,江霁深的脑袋“咚”一声砸在苏橙的腰上,他咬牙切齿地正要骂几句,苏橙的衬衣下摆就被风鼓起,呼啦一下全盖在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橙子清香。   江霁深连着多日来的暴躁情绪,瞬间得到抚慰,他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微笑,悄悄伸手虚虚环住苏橙纤细的腰肢,嘴里却不满地嘟囔:“破自行车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   随后,江霁深忍不住轻声喟叹,苏橙的腰太细了,等以后和好了,他得变着法子把人喂胖一点才好......   教学楼高高的六楼上,池予白抱着一本书,微眯起眼睛望向校门口的方向。   “予白,别愣着了,快上课了。”同班同学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池予白回头微微一笑:“好。”   池予白面无表情地走在长廊上,眸底深深地压抑着疯狂的阴郁。   同学似乎察觉到什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刚才是看到什么?”   “啊,看到一只怪恶心的苍蝇。”池予白垂下长长的眼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吗?你视力可真好,连苍蝇这么小都看得见呢。”同学爽朗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池予白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轻轻振翅,他的语调极轻极柔,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谁也听不见:“所以,它为什么不去死呢。”   ......   苏橙吭哧吭哧地骑出去老远,兴奋的大脑才恢复一丝清明,扭头冲江霁深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啊,老大,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抽烟呢!一不小心,这走了得有......四五公里了吧。”   江霁深一阵无语,他看了看四周,荣城大学本来就在鸟不拉屎的郊外,苏橙这一下,直接干到了郊外的郊外,四周连座高大建筑物都没有,只有围起来的初期规划。   “行了,就这吧。”江霁深其实一点抽烟的念头都没了,但是,他要是不抽烟,整得他是故意搭苏橙的自行车出来兜风一样。   他什么车没有,偏稀罕一辆破自行车?   苏橙听话地停下来,江霁深一脸嫌弃地跳下车,稍微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发型,就往裤子兜里一摸,忽然,他面上一僵——   糟糕,应该是车速太快,他兜里的香烟都飞出去了。   他迅速打量四周,别说小卖部了,连个人影都难得见!   江霁深依旧维持伸手摸兜的动作,眉宇间的烦躁都快压抑不住,苏橙蹬下自行车的脚刹,回过头就看见江霁深这副样子   心里咯噔一下,他应该......或许......大概没有惹老大生气过吧?   苏橙小心翼翼地瞅着江霁深,谨慎地问道:“老大,你怎么不抽烟?”   江霁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嘴唇嗫嚅,最终,他咳嗽一声:“你转过去吧,我......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抽烟。”   骗人。   苏橙当江霁深的跟班这么多年了,也大致了解江霁深的性格,一般他面露尴尬,眼睛乱瞟,就证明他在撒谎。   不过呢,苏橙还是配合地转过身去。   可是,他们这个站位有点奇怪诶,老大又不是要尿尿,抽根烟而已,整得神秘兮兮的。   苏橙低头盯着鞋尖的小石头,没忍住一脚踹飞,“叮”一声脆响,好巧不巧,石头撞到对面的铁皮围板上,又弹回来正中江霁深的眉心!   身后传来一声疼痛的闷哼声,苏橙惊恐地转过身,就看见江霁深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我靠......   苏橙傻了,不是,这......他瞄了瞄铁皮围板,又瞄了瞄江霁深,这都能反弹一击命中?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在篮球场,他也是这么倒霉来着,老大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弹起来也正中他额头!   苏橙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他真不是为了报复啊!   “老......老大,你没事儿吧。”苏橙挪着步子,小心地靠近江霁深,已经做好被狠狠批斗的准备。   等疼痛暂缓,江霁深紧锁眉头,看见苏橙一副怂怂走上来的模样,他突然什么气儿都消了。   忍不住猜想,苏橙被砸中额头,也是这样痛吗?   江霁深陷入一阵沉思中,表情严肃又认真。苏橙愕然,该不会小石头把老大的脑子砸坏了吧!   “不抽烟了,回去!”江霁深见苏橙表情呆呆的,按捺住凑上前摸摸他脑袋的冲动,径直走向那辆直行车。   “等等,老大。”苏橙连忙拦住江霁深,埋头在裤子口袋里翻找什么,随后,他就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江霁深,笑得灿烂又明媚,“喏,不抽烟就吃糖吧!”   还好他走的时候,不忘顺走陈错几颗巧克力。   江霁深又恢复了高冷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搭理苏橙的意思,苏橙被赤裸裸地无视,就算他再厚脸皮,也忍不住收敛笑容,缓缓地低下头。   刚想收回手,江霁深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抓过他手中已经被高温熔化掉的巧克力,冷傲地哼了声:“我虽然收了你的东西,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此和好!”   啊,还是一样的傲娇呢。   苏橙暗想,他摸了摸鼻尖,突然觉得老大幼稚又好笑。   就像一只坏脾气的矜贵猫咪。   一路无言,苏橙还是吭哧吭哧地踩着自行车,载着江霁深回到学校。   一到校门口,江霁深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快速跳下自行车,急匆匆地离开这里。   苏橙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心里就涌上一阵欣喜,老大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松动诶!   “橙哥,你才从医院回来啊,陈错怎么样呢?”池予白温柔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苏橙抬眸看去,就看见池予白抱着一本书,言笑晏晏地走过来。   “额......”苏橙突然有些窘迫,有些心虚,他该不该说真话呢?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合适吧。   等等,为什么不合适?   还有,他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窘迫?   苏橙迷惘地眨了眨眼睛,这种被捉奸既视感,是神马回事? 第二十三章 隐秘心事   池予白主动来推自行车,苏橙争不过,只好自觉地接过他的书捧在怀中,两人一起往寝室的方向走。   “陈错应该被吓到了吧,他说挂两天水就没事儿。”苏橙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我今天答应他,等他出院了,我要请他吃饭,你觉得选在哪里好呢?”   苏橙突然偏过头,征求池予白的意见。   池予白虽然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随后他就提议:“要不就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的海鲜馄饨吧。”   海鲜馄饨......   苏橙想起来了,这是当初他被苏家赶出来后,来学校撞倒池予白,然后就到他的寝室,还顺便蹭了他一顿饭,吃的就是海鲜馄饨。   “那好啊!”苏橙也不觉得寒碜,花自己的钱请客,让他有种摆脱苏家控制的感觉。   况且,那家的海鲜馄饨,味道也确实不错。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林荫小道上,清风拂面而过,树叶微微摇晃,撞碎一地阳光。   ......   三天后,难得的周五,苏橙从厚厚的一摞书后抬起脑袋,背书太久,头脑昏沉,眼前都有些模糊。   突然,背后被人用笔轻轻戳了戳,他转过头去,就看见池予白朝他比了个手势。   苏橙了然,他安静且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就挎起单肩包,跟在池予白身后走出自习室   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苏橙像是活过来一样,转了转酸疼的脖子,他无精打采地吐槽:“马上就要考试周了,我就不明白,既然每本书都要背,干嘛还要装模作样划重点?”   池予白抿唇轻笑,他忍不住抬手,将苏橙头顶的呆毛摁下:“每次考试周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不说这个了,你今天不是约了陈错在东门见面?”   “对哦,走吧!”苏橙眼前一亮,他昨天就知道陈错出院了,特地将约饭的时间定在今天晚上。   “我?还是算了吧,陈错应该不喜欢我。”池予白失落地垂下头,如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哎呀,怎么会呢!”苏橙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又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推理可得,你们也是好朋友!”   论逻辑自恰,谁能比得过他苏橙?   池予白照常微微弯腰,让苏橙不费劲就能揽住他的肩膀。   他听到苏橙的话,顿时笑眯起一双眼:“好。”   两人就着这个亲昵的姿势走向东门......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双黢黑幽深的眼眸定定地锁着苏橙的背影,俊美冷峻的面容被缭绕的烟雾笼罩,看不清神情。   直到火星烧到食指上,疼痛唤醒理智,江霁深才松开手,指间的香烟坠落在地,他一脚踏上去狠狠碾熄。   江霁深目光沉沉,最终抬起脚步,慢条斯理地跟在他们身后。   ......   陈错早就一脸兴奋地等在东门,看见苏橙就热情地蹦起来招手:“橙哥,橙哥,我在这里哦!”   苏橙眼眸一亮,也高举起手挥挥:“来啦来啦!”   陈错的好心情在看见同行的池予白时,蓦地顿住,一路上,他都走在后边,偷偷地瞟池予白。   他这个人就是很怂啦,一旦遇到比他气场还强大的就犯怵,虽然池予白看着人畜无害,但有时候他的眼神尊嘟很可怕!   就像此时,池予白冷不丁回头,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陈错的身子瞬间紧绷。   好在他很快就转过头去,换了副温和的面孔,与苏橙说说笑笑。   好......好双标。   陈错嘴角抽搐。   陈错一路上都在观察池予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   街道两旁是排列紧密的摊位,橘黄色的灯光照亮每一处,吆喝声不绝于耳,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陈错直接傻眼,橙哥该不会......   要请他吃路边摊吧?   苏橙像是听见他心声一般,回头就把陈错捞到身边:“这里人多,跟紧点,要是你走丢了就麻烦啦。”   “呵呵。橙哥,我......”陈错面露难色,要他吃路边摊,他毋宁死!   “诶,橙哥,咱们到馄饨店啦。”池予白柔声开口,不经意间瞥了眼陈错,眸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嘲弄。   陈错顿时就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大不了,待会他就说胃痛。   可是,等阿姨将海鲜馄饨端上桌时,陈错就真香了......   苏橙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一天,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索性就双手捧着脸看陈错,眼里满是笑意。   池予白突然扯了扯苏橙的衣袖,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橙哥,我这碗馄饨有葱,阿姨又忘记了。”   池予白不吃葱,这次应该是阿姨太忙了,所以忘记他的口味。   苏橙闲着也是闲着,他一把将池予白的碗挪到面前,抽出一双筷子,埋头专心致志地挑葱。   “橙哥,这样不好吧!还是我自己来吧!”池予白虽然嘴上说得勤快,但他丝毫没有行动,支起下巴一脸幸福地瞅着苏橙。   苏橙觉得自己挑葱太慢,干脆就把碗挪到两人中间,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池予白:“还是咱们一起挑吧,快一点,要不然你都赶不上吃热乎的。”   池予白点点头,接过筷子就开始挑葱。   两人的脑袋凑得极近,从外人看来,不免觉得亲昵又暧昧。   陈错刚塞进一个馄饨,看到眼前的一幕,直接惊讶得张大嘴巴,那颗馄饨又“啪嗒”一声掉回碗里。   他迅速狼狈地埋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吃馄饨。   幸好......幸好老大没在这儿,否则,非得冲上去把池予白撕了不可!   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连陈错自己都觉得奇怪。   而不远处的灯火寥落处,江霁深安静地站着,注视着苏橙的一举一动,宛如一只伺机而动的狼。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人辨不出他的喜怒。   等他们吃完结账都走远了,江霁深才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暗流涌动。   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淹没在夜色中。   ......   苏橙和池予白将陈错送到校门口,他家的司机已经等候在那里。   吃饱了的陈错,胆子也大了不少,他一把就搂住苏橙的脖子,选择性无视池予白要杀人的目光,他自顾自地说:“橙哥,马上就要暑假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夏令营?”   “学校组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苏橙挠挠头,其实他也正愁暑假没地方去呢。虽然学校允许学生申请留校,但是整天待在学校除了吃就是睡,怪无聊的。   他更不想回苏家,谁知道苏晓会不会更变态?   夏令营?似乎不错。   “不是学校组织的,是生物与环境工程学院主办的,我参加了他们学院的社团才知道的。”陈错笑嘻嘻地透露,“反正暑假也没事儿,还不如跟着他们去亲近大自然。”   “可以啊,那我考虑一下!”苏橙笑着应下。   “嗯嗯,你决定了,咱们就去报名,名额有限,这个周末就截止。”陈错冲苏橙眨眨眼,就松开他的脖子,蹦跳着走向自家的豪车。   望着陈错坐上车离开,苏橙和池予白才转身往宿舍走。   今晚星星遍布夜空,明日又是一个晴天。苏橙抬头望着星星,伸手扒拉着池予白的胳膊:“你不要把我带沟里。”   池予白摇摇头,看向苏橙的目光温柔又缱绻:“永远不会。”   “诶,对了,橙哥,你暑假要去夏令营吗?”池予白观察着苏橙的神色,装似不经意间问道。   “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着去玩玩儿。”苏橙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目不转睛地仰望星空,可恶,为什么他总是找不到北斗七星?那把勺子到底在哪里啊?   “那可以带家属吗?”池予白的语调极轻极柔,苏橙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没由来心脏漏跳半拍,他倏地扭头看着池予白:“什......什么意思?”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啊。”池予白的笑容天真又烂漫,“现在不都流行‘家人们’这个称呼吗?”   苏橙的大脑空白一瞬,有点没反应过来。   池予白瞬间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无比落寞地道歉:“啊,原来不是啊。橙哥,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胡乱开玩笑的。”   苏橙卡壳的大脑恢复运转,他连忙摆摆手,有些慌乱地解释:“不是,我刚才还在想,这是哪个梗呢。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家人就家人呗,你都管我叫哥了,那还不是家人嘛!”   苏橙成功把自己绕进去了,池予白勉强压下嘴角,可怜地望了眼苏橙,随后就安心地点头。   “可是,你暑假不回家么?要是被你妈妈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拐跑了,肯定会伤心的。”苏橙半开玩笑地说。   池予白的表情一滞,但他很快就用浅笑掩饰:“才不会呢,她很善解人意的。只要我向她坦白,她一定会欣然同意。”   “哦哦,那就好!”苏橙点点头,那他就放心了。   “好,那我今天就给陈错发条微信,让他把咱俩的名字都报上去。”苏橙有些兴奋地规划起暑假计划,“我们从夏令营回来后,还是去看看你妈妈吧,免得让她担心。”   池予白身子狠狠一僵,他本来想一口回绝,但苏橙目光灼灼,他又不忍心拒绝了......   到时候,提前把妈妈从医院接回来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 再起波澜   陈错回家后就累得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挺了会儿尸,他就摸出手机一看   [暴躁小橙子`Д′]:错儿,记得帮我报个名,对啦,白妹也去,麻烦你喽~   [暴躁小橙子`Д′]:[表情:兔兔比心]   陈错立马回了个“ok”的表情包,嘴角微微上扬,等等,他笑容一僵,瞪大眼再次确认一遍信息。   白妹?   池予白!   陈错的表情瞬间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就在这时,江霁深电话打来,他吓得一激灵,手机都差点抛出去。   他稍微平复下心情,就颤颤巍巍地滑动接听键。   电话那头许久都没传来响动,陈错小心地“喂”了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生物学院要组织夏令营?”江霁深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陈错莫名背脊一凉,心里疯狂泪奔,救命!老大怎么知道的!   “哦,是这样的,我参加了他们学院的社团......”陈错硬着头皮解释。   江霁深冷冷地打断:“我也要去。”   “啊?哦哦,好。”陈错擦掉额头的冷汗,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江霁深下句话就差点把他送走:“明晚来深海会所。”   不等陈错反应,江霁深就将电话挂断。   陈错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唰一下煞白,他哆哆嗦嗦地给苏橙发消息   [我要考一百芬儿!]:橙哥,明晚上,你和池予白都在宿舍吧?   [暴躁小橙子`Д′]:不在啊,怎么了?   [我要考一百芬儿!]:[表情:大橘心跳加速]那你们在哪儿?   [暴躁小橙子`Д′]:图书馆的自习室,白妹说要给我补习功课。   [我要考一百芬儿!]:[表情:大橘松了口气]那就好。   [暴躁小橙子`Д′]:[表情:兔兔疑惑]   [我要考一百芬儿!]:没事,我还以为好不容易周末,你们要上哪儿放松呢。   [暴躁小橙子`Д′]:[表情:兔兔翻白眼]放松个大头鬼啊,再玩下去,我期末铁定挂。   陈错没有再回信息,抱着手机,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还好,明天深海不是池予白轮班。   他还是把老大想得太阴暗了。   结果第二天晚上,他一踏进深海会所,就看见一身侍应生装束的池予白,他直接瞳孔地震!   我靠,有没有搞错,橙哥不是说池予白在自习室?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池予白虽然穿着跟其他侍应生没两样,但出色俊美的外表,还是衬得他鹤立鸡群,在人群中闪闪发亮,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跟在陈错后面的哥们儿小K一把搂过他的脖子,顺着他直愣愣的视线看去,瞥见正在忙碌的池予白,顿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转头调笑:“那小子的确不错,但好像不是MB诶,要不要给你搞过来?”   陈错闭上眼睛欲哭无泪,他绝望地拍拍好兄弟的手背:“少打他主意,因为他已经被老大盯上了。”   “卧槽!”小K差点自戳双目,他惊惶地收回视线,“你不早说!老大的人,谁敢碰啊!”   陈错睁开眼,同情地看了眼池予白   期盼他能安然渡过今晚吧。   接着,他就带着兀自悔恨的哥们儿直奔二楼顶级包厢。   推开门,就看见一众巴结江霁深的纨绔子弟,乌泱泱一片,陈错惊呆了,这请了......得有半个圈子里的人吧,得亏这个包厢够大,要不然哪塞得下这么多人。   而江霁深就坐在灯光最璀璨的位置,神色却是晦暗不明,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   陈错下意识后撤步,恰巧这时候,江霁深悠悠抬起头,一双锋利的眼直勾勾地锁住陈错,眸底染上冰冷的笑意:“还愣着干嘛,进来坐啊,就差你俩了。”   陈错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慌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今天老大的情绪很不对劲啊!   哥们儿小K生怕惹江霁深不高兴,拽住陈错就往卡座上走,脸上不住赔笑:“不好意思啊,各位兄弟,我们路上堵车,迟到了!这杯酒,我干了!”   说完,他就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一口干了。   众人纷纷叫好,气氛瞬间点燃,江霁深却像与热闹隔绝,始终笼罩在一层阴郁中。   大家的目光都明里暗里放在江霁深身上,注意到头儿都没笑,他们干笑两声后就噤了声。   陈错偷偷擦了擦冷汗,他有种风雨欲来的不详感。   江霁深突然动作,他将一瓶开了口的酒推到小K面前,漫不经心地说:“会喝,就多喝点。”   小K不敢推辞,抱起酒瓶就吨吨吨,没一会儿,一瓶酒见了底。   江霁深面无表情地再推了瓶酒过去,淡漠地命令:“喝。”   小k眼睛都红了,但他不敢惹江霁深,手颤抖着伸向酒瓶......   一瓶、两瓶、三瓶......这种名贵的酒,浓度都很高,喝到第四瓶的时候,小K明显醉了,连伸向酒瓶的手都在虚空中乱抓。   江霁深不为所动,依旧将桌上的酒一瓶瓶地推过去。   陈错实在看不下去,苦着脸劝道:“老大,他再喝下去,湳沨就要喝到胃出血了!”   江霁深缓缓地抬起头,冰寒的视线扫过一圈,嘴角忽然扬起:“你们应该也不想他喝死吧?”   众人心里一咯噔,接着就忙不迭地摇头。   “那好啊,一人一瓶,给我喝干净!”江霁深身子后仰,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闭上眼睛。   桌上摆放的酒,少说得有五六十瓶。   包厢内的气氛凝滞,陈错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伸向酒瓶。   “陈错,你待会儿送我回家,你给我清醒地看着。”江霁深平淡地开口。   陈错动作一僵,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要他清醒地看着?看着他们疯一样地灌酒?   一只手伸向酒桌,就有无双只手伸过去,包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吨吨声。   ......   刚洗完澡出浴室的苏橙,一眼就看见放在他书桌上的白玉吊坠,好眼熟啊。   他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走过去。   诶,这不是池予白的吊坠嘛!   那是一只和田玉趴趴猫,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尾巴拢在耳朵边,莹白剔透,圆润可爱。   池予白曾经跟他说过,这是他妈妈送他的平安符,每天都要贴身带着。   “白妹,你也太粗心了吧,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带了。”苏橙无奈地摇摇头。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一直落在趴趴猫上。   他和白妹一早就说好,这个周末都泡在图书馆,但是昨天晚上会所老板突然打电话给他,说给他临时排班,今晚务必到达,否则就把他给开了。   这份兼职是池予白主要的收入来源,他只好跟苏橙道歉,不得不去上班。   苏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他立马起身换了套宽松衬衫,然后抓起桌上的趴趴猫就直奔深海会所。   这可是白妹的平安符啊,得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才对。   ......   陈错麻木地看着桌上的一瓶瓶酒见底,众人东倒西歪,而江霁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近乎冷酷地盯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终于,最后一瓶酒被人喝光,他的眼里才染上点点笑意。   江霁深突然扬声:“送酒的侍应生呢?”   陈错一个激灵瞬间坐直身体,他终于明白过来!他惊恐地看向江霁深,难道......   经理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推门而入,努力忽视一地狼藉,他恭敬地弯腰:“江少稍等,我已经安排好侍应生来送酒。”   “让池予白来送,其他人送来的,我通通不要。”江霁深慵懒地靠在卡座上,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睛。   经理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张漂亮的脸颊,难道江少盯上他家这个侍应生了?   可是,他们会所的规矩,就是MB与侍应生泾渭分明啊。   久久都没见经理动作,江霁深不悦地蹙眉:“怎么,他是什么金贵人物,让他送个酒来都舍不得?”   隐含威胁的话传进耳朵里,经理再也不敢耽搁,立即点头哈腰去照做。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俊美非凡的侍应生就推着酒来到包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呵呵......”江霁深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兴味。   他的猎物,终于出现了。   夜,才刚刚开始。   陈错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他无措地看了眼池予白,又看了看江霁深,急得都快哭出来:“不是,老大......”   “陈错,坐下。遇到老熟人,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吧。”江霁深威胁地瞥了眼陈错,随后就朝池予白扬了扬下巴,“这里是深海,没有高高在上的池家私生子,只有一个卑贱低劣的侍应生。”   他深邃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恶意。   池予白不为所动,他神态自若地将架上的名酒一瓶瓶摆在桌上,最后不紧不慢地说了声:“酒上齐了,请尽情享用。”   他正待转身,江霁深就幽幽地唤住他:“你一个小小侍应生,失手打碎一瓶名酒,就打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池予白淡淡抬眸望向江霁深,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江少,我没有打碎任何酒瓶。”   江霁深站起来,随手提起一瓶酒递给池予白,却在半空中陡然松手,伴随“啪”一声巨响,酒瓶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刹那猩红酒液飞溅,遍地都是玻璃碎片。   江霁深眼神无辜地盯着池予白,勾起嘴角,笑得肆意又恶劣:“现在不就碎了?” 第二十五章 贪恋阳光   池予白与江霁深对视片刻,就漠然地移开视线。他低下头,垂落的碎发恰好遮住眸底的阴郁。   “江少,那你要我怎么做?”池予白不紧不慢地询问,丝毫不见慌张。   陈错如坐针毡,他着急地瞅着江霁深,期望他别提出离谱的要求。   江霁深冷笑一声,歪头打量着低眉顺眼的池予白,嘲讽道:“能在这里打工,想来你也没什么钱,我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计较。”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阴鸷,“你得用手,一点一点把地上的碎玻璃捡起来。”   池予白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俯下身,朝那些碎玻璃伸出手。   白皙修长的手刚覆在碎片上,一只锃亮的皮鞋就狠狠碾在上面,逐渐用力往下压。   掌心下的碎玻璃全部扎进肉里,池予白顿时疼得额角冒出冷汗,脸色变得煞白如纸,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血腥味淡淡地飘出来,与醇香的酒味交织在一起,惹得江霁深兴奋不已,他的力道愈发不受控制。   池予白疼得受不了,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就连他唇上的血色都在消失。   “老大,再这样下去,他的右手就废了!”陈错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泛红的眼眸定定地盯着江霁深。   江霁深恍若未闻,心情十分愉悦,他还嫌折磨不够,缓缓挪开脚,玩笑似地说:“你们看这个MB长得怎么样?”   池予白眸色一沉,他终于抬头,像狼一般的眼神凶狠地瞪着江霁深。   江霁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连骨子里都叫嚣着兴奋,对,没错,这才是池予白本来的模样,本质就是一匹阴险狡诈的孤狼,偏偏还要披着羊皮装无辜!   众人早就喝得神志不清,乍一看池予白长得肤白貌美,虽然高了点,但那张脸很漂亮,比那些娇娇柔柔的MB还带劲儿,纷纷露出恶心黏腻的目光。   “那他就赏给你们玩儿了。”江霁深漫不经心地说,眼神凉薄又绝情,似乎在随意处置一件物品。   陈错无力地闭上眼睛,语气近乎于绝望:“老大,你会后悔的。”   江霁深被陈错一句话挑起火气,他强行忽略涌上心头的烦躁,朝着众人怒吼一声:“还不动手!还等我把人扒光了扔给你们!”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艰难地对视一眼后,就硬着头皮凑近池予白......   ......   “呼~”苏橙总算跑到深海会所了,他扶着膝盖直喘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热汗打湿。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在距离会所三公里的地方堵车了。   从出门开始,苏橙就惴惴不安,他坐在车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他实在等不及,提前付了钱就拉开车门,撒开腿就在拥挤的车流中奔跑起来。   风声猎猎,鼓动起他的衬衫下摆飞扬起来,就像卷起翻飞的蝶。他的侧脸快速掠过一盏盏璀璨的灯光。   热汗一滴滴滚落浸湿了短袖,布料湿漉漉地紧贴在肌肤上,难受得紧。但是,苏橙却没时间去停下来休息,他的目光坚定而明亮。   紧握在掌心的趴趴猫硌得手疼,但他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生怕猫猫摔在地上再也找不到。   苏橙一口气跑到深海会所门口,喉咙里就像卡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每呼吸一次,都割得生疼。他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铁锈味,提起膝盖已经痛到麻木的右腿,一步一步地走进会所。   他只来过一次,后面任凭老大怎么拉他,他都不愿再来。   一则他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场合。二则他是直男,看到那些曲意逢迎的MB,他会觉得心疼,对,没错,是心疼。那样美好的年纪,却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金钱。   心疼他们的不值得。   苏橙踏进一楼的酒吧,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差点晃瞎他的眼,他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热辣尖叫涌进耳朵里,他又不适地堵住耳朵。   啧,真烦!   苏橙皱起眉头,迅速在混乱中锁定吧台,他小心地避开人潮,快速走到吧台边,问了池予白的去向,就被告知他去送酒了,而且还是送给贵客!去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没有下来。   苏橙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血色逐渐从脸颊消退,他隐隐猜出些什么,身体如坠冰窖。   他疯了般转身,刚要冲出去,就被两三个纨绔拦下来。   苏橙长得实在太漂亮乖巧,一进门就被狩猎者盯上,他们以前没见过苏橙,以为是新来的小羔羊,于是肆无忌惮地围上来,嘴角勾着露骨的邪笑   “你们别惹我!”苏橙眸光一冷,扬起下巴扫视了一遍这三个人。   可是,他长得实在没有攻击性,就连穿着的那件印满橙子的衬衫,都在彰显他的软萌可欺。   “小可爱,你这是欲擒故纵嘛?我喜欢。”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伸出手,想捏一捏苏橙软乎乎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突然,手腕被人在半空扣下。   还没反应过来,重重的一拳就揍在他的面门上,直打得他脑袋后仰跌进舞池。   苏橙甩了甩揍疼的指骨,接着又飞起一脚,踹在另一个人的胸膛上。   那人被踹得往后倒退几步,倏地撞倒一排酒杯。“轰隆”一声,玻璃酒杯碎满地,他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苏橙捏紧拳头,凶巴巴地瞪着最后一个呆若木鸡的人,不客气地警告:“都说不要惹我啦!活该!”   这边已经闹出不小动静,苏橙再待下去,铁定要被捉住,他急中生智,咻一下就钻进人潮中,恰似鱼入大海,顷刻间就销声匿迹。   暗地里有几个人,如鹰隼般的视线,牢牢地锁在苏橙的身上......   苏橙在路上随便抓了个侍应生,问明了顶级包厢的位置,他就疯一般地狂奔起来。   可是,真正跑到门口,一握住冰冷的把手,他又生出了深深的恐惧,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很害怕。   苏橙深吸一口气,伸手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就压下把手一把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球!   池予白被几个人拽着跪在地上,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屈的阴狠,他身上的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大半冷白细腻的锁骨,有个人站在他的跟前,正在扯皮带。   忽地,冷风灌进来,吹散一室旖旎。   苏橙只怔愣一秒,就跟只疯狗一样冲上去,又是推又是拽又是咬的,终于把池予白抢过来,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猩红着双眼,接连飞踹出几脚,把距离池予白最近的几个人都撂翻在地!   那个解皮带的男人率先被踹飞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呢,眼前就有道黑影扑上来,紧接着雨点般暴力的拳头就砸下来,伴随着苏橙凶恶的一声声“草泥马”!   池予白望着恍若从天而降的苏橙,似是不敢相信,迟缓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前就被凝聚的水雾遮住,视线变得朦胧而梦幻。   玻璃碎片扎进掌心的时候,血流一地,钻心的疼,他没有哭。   被强制扒开一半衣裳,被下流的视线猥亵,被即将恶心地侵犯时,他没有哭。   可是,当苏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为他跟五六十个人打架时,泪水却悄悄爬满了整张脸庞。   池予白狼狈地闭上眼,任由泪水决堤。   掌心传来迟钝的、锥心般的痛楚,原来,一直生活在阴暗角落的蝼蚁,突然被阳光照耀到,是那样的刺痛。   即便,这太阳,是他使手段、耍心机骗来的,未来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可是,仅仅是此刻,他真得太需要了。   大抵,他能懂得飞蛾为何扑火。哪怕烧成灰烬,也甘之如饴。   他不贪婪,只要小太阳漏一点点光给他就好。   自从苏橙出现,被人群簇拥着的江霁深,高大俊拔的身形一僵,犹如冰雕般漠然地看着一切发生。   他眼睁睁看着,苏橙为了池予白,像条疯狗一样,逮住人就往死里打。   心脏像是被人用小刀凌迟,江霁深胸闷得难以呼吸,最终,他再也忍不住,大力地拨开呆住的人群,一把拎起苏橙的后脖颈,将人用力地提起来。   他强硬地扳过苏橙的下巴,正要发火,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滴滴砸到手背上。   江霁深蓦地顿住,他死死地盯着手背,似是不敢置信。   苏橙早就泪流满面,他红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万念俱灰地凝视着江霁深。   江霁深的手像是被泪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他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流泪的眼睛,那种令人窒息的心痛又出现了,这次,比先前来得更汹涌。   听见一声破碎的哽咽,江霁深僵硬地抬头,逼迫自己看向苏橙。   苏橙努力扬起一抹笑,泛着泪光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江霁深,他轻声说:“老大,我可能没办法再做你的跟班了。”   他的目光哀伤又决绝。   江霁深脑海“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为......为什么?   江霁深被震得眸光涣散,神思恍惚   仅仅因为一个池予白? 第二十六章 是小尾巴   苏橙抬手狠狠抹掉泪水,转身就去拉起池予白,牵着他的手走向门口,几个纨绔子弟下意识挡在他面前,但都忌惮地不敢上前。   池予白可是老大发了话要留下的人,苏橙这个老大不要的小跟班,有什么资格带走他?   苏橙红着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围过来的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吼:“你们还想挨揍是吧?”   陈错终于硬气一回,他忍无可忍地冲上去,三两下就把人强行推开,指着他们就破口大骂:“你们真要闹出人命才肯罢手是吧!”   那些人顺势躲到一边儿去,其实他们也是做做样子啦,老大迟迟不发话,苏橙就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谁敢惹他啊。   苏橙没看他们一眼,拉着池予白就径直走了出去。   江霁深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苏橙的话。   “老大,我可能没办法再做你的跟班了。”   为什么?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机械又枯燥,但他就像陷入魔怔中,不弄明白就不肯放过自己。   陈错实在看不下去,他遣散了那群早就想跑路的公子哥,转身回到江霁深的身边,也不去看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情无比沉重:“老大,如果我知道你今晚的目的,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会阻止你。”   “橙哥不喜欢欺负人,你却让他带头霸凌池予白。那池予白有什么错呢?就是因为他无意考了全系第一名,夺了嫂子的风头?你就要一直针对他。”   “橙哥被苏家赶出来走投无路,是池予白收留他,与他成为朋友也无可厚非。”   “而你却固执地认为,是橙哥背叛了你,跟他单方面冷战。”   “橙哥一直都在讨好你,向你道歉,你提出打球他也欣赏同意。他一个学画画的,球技能好到哪儿去?”   “即便后来球场上摔断腿,他都没有怪过你一丝一毫,腿伤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我去体育馆练球,还想着打赢你,回到你的身边。”   “可是,这次你又不分青红皂白,恶意侮辱池予白,那是橙哥的朋友啊!”   说到最后,陈错想起为他打架,又到医院看他,还请他吃饭的苏橙,声线都在微微颤抖,夹杂着细碎的哽咽。   “你根本不知道,橙哥多么仗义,多么珍惜他的每一个朋友。”   “是你,将橙哥越推越远的。”   江霁深安静地听完陈错的话,头一次,觉得迷茫无措,他就像坠入迷雾森林,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陈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想起那年夕阳西下的小巷子,漂亮可爱的小橙子,局促地跟在他身后,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瞅着他,超大声地说要当他的跟班。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同意了。   接着,苏橙就成为他的小尾巴。   曾经的爱哭鬼,长成了可爱鬼。   曾经被欺负不敢还手的小橙子,现在不必寻求他的庇护,就能轻松撂翻一群人。   曾经乖巧赤诚的小跟班,现在为了无关紧要的野男人,不仅对他阴奉阳违,而且还残忍地弃他而去。   凭什么!   可是,连江霁深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条小尾巴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如今他亲手斩断这条小尾巴,竟然是那样的痛彻心扉。   心脏起先是小针扎过一般细细密密的疼,后面就像被小刀凌迟、又搅和得稀巴烂的痛。   江霁深觉得胸口沉闷得难受,连呼吸都感觉到痛。   所以,是他错了吗?   人去楼空,江霁深落寞地站在碎玻璃中,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照亮他孑然一身。   ......   池予白一直都被苏橙拽着往前走,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成拳,玻璃碎片更深地扎进肉里,鲜血流得更汹涌了。   就是要痛得更彻底,他才能按捺住将苏橙拥入怀抱的冲动。   苏橙走得又快又急,带着他快速穿过拥挤的车流,往医院的方向走。   现在还是堵车,夏季炎热的风拂面而过,将刚流过泪的眼睛吹得发烫刺痛,池予白突然停下脚步,任由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通红的一双眼。   苏橙也停下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橙哥,不要为我掉眼泪。”池予白柔声说道,手指安抚性地挠了挠苏橙的手掌心。   苏橙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转过身,濡湿的碎发下,眼中积蓄起一层雾气,又迅速凝结成泪水,他的眼睛红彤彤的,像小兔子一样。   明明受欺负的是他,苏橙却哭得比他还伤心。   池予白抬起手想替他揩眼泪,手伸到半空中,艳丽的血珠子一串串滴落,他才惊觉这只手扎满了碎玻璃,又匆匆地缩回来。   手腕却被苏橙一把扣住,又被强行翻转过来。   狰狞可怖的伤口撞进苏橙的眼中,他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进池予白的掌心中。   泪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从指缝间淌下,池予白垂眸,定定地看着苏橙的发旋,心里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烦死了,医院怎么那么远,好像走很远都到不了。”苏橙气急败坏地低吼。   池予白轻声笑:“没关系,你帮我取出来吧,我不怕疼。”   “骗人,怎么可能不痛,你都流了好多血!”苏橙猛地抬起头,红着眼凶巴巴地瞪着他。   池予白微微一怔,其实,他没有说谎,他真得不怕痛。   因为,已经习惯了。   “走,我帮你拔出来。”苏橙又拽起池予白的手腕,走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那里恰好有一个垃圾桶。   苏橙率先盘腿坐下来,池予白温柔地看着他,也跟着席地而坐。   苏橙的脑袋凑近池予白的右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挑刺。   很多细小的碎玻璃嵌入深处,苏橙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怎么办啊!”   他无助地抬起头,就对上池予白含笑的桃花眼,里面波光潋滟,艳色无双。   苏橙没由来一阵火气,急得又快哭出来:“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要是这只手废了,就再也写不了作业!拿不了筷子!打不了球了!”   沉默片刻,池予白忍不住说:“我是左撇子。”   他伸手摸了摸苏橙的头,歪着头笑得一脸狡黠,“我可以继续写作业、拿筷子、打球哦。”   “你烦死了!我在跟你开玩笑嘛!”苏橙气呼呼地拧了一把他劲瘦的腰,脸颊气得通红,眼睛都快冒火了!   池予白眼中笑意弥漫,忽然,他神色一凝。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血,染红了苏橙的手指、衬衫下摆。   没由来心里一阵抽痛,明明那么干净,却被他肮脏的血玷污了。   池予白有些神经质地捉起苏橙的手,执着地想擦去上面的血迹,但他忘记了,自己手掌心的血还在流个不停。   这样,只会越擦越多。   “你干嘛!”苏橙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池予白的力气跟铁钳一样,他根本挣脱不了。   “好脏,好脏......”池予白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瞳孔微微涣散,眼神有些阴暗偏执。   苏橙心乱如麻,脊背莫名发凉。他不得已抬起手,僵硬地拍拍池予白的后背,下巴也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诱哄:“好啦,一点都不脏,我又没有洁癖。”   池予白如梦初醒,身躯一僵,脸色极其难看。但苏橙再次看向他时,他已经将神色收敛。   “橙哥,抱歉啊,我刚刚......”   “没关系,肯定是你的洁癖症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啦,我能理解。”   “......”池予白额头上划过几条黑线,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橙哥这么善解人意?   只不过,他顿时松了口气,不用编织合理的谎言去解释。   就在此时,一辆高调的布加迪停在他们身边,车窗降下,陈错把墨镜一摘,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我靠!绕来绕去几圈,特么橙哥你在这儿呢!可算被我找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在摆摊算命呢!”   苏.摆摊师傅.橙讪讪一笑:“呵呵,算不算命,一百块钱一人!”   陈错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要怎么说他橙哥没心没肺呢,池予白半条命都快去了,他还拉着人搁这儿......视线往下移,他正在拔池予白掌心的碎玻璃渣渣!   陈错的脑袋一下子伸出窗外,震惊地瞪圆眼,忍不住拔高音量:“不是!橙哥你要害死池予白啊!你手多脏啊,要是伤口感染破伤风怎么办!快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苏橙霎时白了一张脸,六神无主地站起来,推着池予白就往车里塞:“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大傻瓜!”   池予白随着他的推攘,几乎是跌坐进车内,还不忘回头一个劲儿地安慰:“不脏的,橙哥你特别干净。”   陈错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他以前怎么没发觉,池予白也这么颠?   苏橙也快速钻进车内,大力拍上门,扬声催促:“陈司机,麻烦快点!我老婆快生了!”   好悬!陈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也不敢耽搁,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刹那冲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炫目的残影。   其实老早就没堵车了,苏橙一心扑在池予白身上,池予白也一心扑在苏橙身上。   两个人真是呆到一路去了。   在路上,苏橙忍不住剜了一眼池予白,气不过,还动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抱怨道:“我一直盯着你手掌心呢,你就不能看看还在不在堵车!”   池予白本来想反驳“我还一直盯着你看呢”,但触及到苏橙那双快冒火的眼睛,他还是识时务地闭上嘴巴,乖乖挨训,像个犯了错被丈夫训斥的小媳妇儿。 第二十七章 第二人格   陈错本来想载他们直接去高级私人医院,但联想到池予白的处境,以及他清高的品性,他最终还是调转方向,直接杀向荣城市人民医院。   车刚开进地面停车场,苏橙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连拖带拽地将池予白拉出来,接着就火急火燎地赶往急诊。   池予白被他扯得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大踏步追上苏橙,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眼中的温柔笑意都快满溢出来。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   苏橙嫌弃他走得太慢,直接甩开他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台阶,直接奔向急救门诊的导医台,神色匆匆地跟护士比划什么,护士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扭头从机器上取了个号递给他。   苏橙瞬间耷拉下脑袋,整个人都郁郁的,他转过身,慢腾腾地走到池予白的身边。   “怎么了?”池予白低下头,刚想凑近看看他的脸色,苏橙就猛地抬起头,幸好他反应快及时后仰,否则流血的就不止手掌了。   苏橙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烦躁地跳脚,接着就一脸哀怨地盯着池予白:“排号都到56号了,这特么还叫急诊啊!”   池予白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五块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就诊号,最相近的也才第39号。   “没关系啦。”池予白轻笑,他拉着快要炸毛的苏橙,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苏橙气呼呼地抱着手臂,整个人暴躁得都快炸裂。   他真得好倒霉!怎么哪哪儿都碰壁!   “橙哥,你看看左边,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一定很痛。”   “再看看右边,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她的右边脚踝都红肿了,也一定很痛。”   “每个来急诊的人,都希望医生能第一个为自己看病,好解除痛苦,可是,凡是都要讲究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呀。”   苏橙随着池予白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位隐忍痛苦的孕妇。视线右转,看到那位嗷嗷大哭的小女孩,耳边是池予白富有温度的嗓音,他的怒火不知不觉消下去,羞愧感涌上心头。   苏橙的脸颊不自觉地发烫,耳朵尖都泛起薄粉。   池予白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补充:“况且,我又不痛。”   苏橙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然后缓慢地眨了眨:“你在骗小孩儿吗?”   池予白强行错开视线,他怕忍不住,一口咬在苏橙粉嫩嫩的脸颊上,真是可爱得过分。   苏橙有些心疼地捧起池予白的右手,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他鼻尖一酸,差一点又哭出来。   真得很讨厌,他分明不是爱哭鬼啊!   “吹一口仙气就不疼了。”苏橙朝着手掌呼呼了好几口气。   池予白的手不受控地缩了缩,却被苏橙牢牢地抓住,令他无处可逃。   凉凉的风轻柔地拂过掌心,像轻盈的羽毛撩拨着,酥酥麻麻,还带着一点点痒意。   池予白的耳朵烧得通红,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橙的动作,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心脏像是突然长出一双手,欢快地擂起小鼓,咚咚咚......越擂越快,怦怦怦......   “我靠!橙哥,你个医盲!住口!快住口!”陈错狂奔进来,一眼就看见苏橙的作死行为,他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你一口气出来,得有上百种细菌吧。”   “啊?”苏橙嚯一下坐直身体,表情如遭雷劈。   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池予白的衣领,目光悲恸,语气忧伤:“白妹,你要是死了,我就是帮凶!对不起!我又犯蠢了!”   池予白的神情刹那恍惚,心思还停留在那令人迷醉的感觉上,撩拨的心弦逐渐平稳......   “嗯?”他反应慢半拍,懵懂地看向苏橙,有种清澈的愚蠢。   陈错扶额,简直没眼看,今晚怎么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难道是古希腊掌管智商的神,将他们通通强行降智啦?   恰好这时,电子语音播报:“请第56号患者到第7诊室就诊。”   苏橙条件反射地弹射起立,他又拉起池予白,风风火火地冲向第7诊室。陈错紧随其后,他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他家橙哥什么时候不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啊!   啧。   诶,不过,好像只有碰上池予白,橙哥才会不理智。   难道......   陈错像是发现新大陆,倏地瞪圆了眼眸!   不会的!不会的!他赶紧催眠自己!   第7诊室内,池予白坐在医生对面,苏橙则一脸紧张地站在他的身边,后面赶来的陈错就候在门口。   医生是位上了年纪、看着很和蔼可亲的女医生,可是,一开口,却是不和蔼不可亲:“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玩刺激游戏,前一个来找我看的,全身都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   苏橙没懂,池予白秒懂,他在深海会所上了一段时间班,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他听见医生口无遮拦地发表意见,当即脸色一沉,伸手将苏橙拽到身后。   一双清泠泠的眸子直直地望向女医生,轻启薄唇,不客气地说:“请不要恶意揣度别人,我手上的伤,纯粹是不小心打碎玻璃瓶,脚下一滑,摔到地上造成的。”   池予白的眼神很有攻击性,女医生心里一慌,顿时羞愧难当,非常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苏橙呆住,一头雾水,手指不安分地捏了捏衣角,可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明明对话是中文,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女医生看了眼池予白的伤势,然后飞快地开好单子递给他:“你们去找护士处理换药,避免感染,你还是住院两天观察一下,如果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我就给你开出院证明。”   池予白略微思索一下,就接过单子,站起来礼貌地道谢。   苏橙刚要凑上前感谢女医生,池予白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拖出诊室。   女医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她不就说错一句话嘛,也道歉了啊,至于吗?   后知后觉的苏橙,也察觉到池予白的怒火,他狐疑地盯着池予白的后脑勺,抚摸着下巴,兀自陷入沉思,到底是哪个环节惹怒白妹了呢?   陈错一把抽出池予白手中的单子,掏出手机就刷了二维码,利落地完成缴费清单,动作一气呵成,池予白想阻止都来不及。   “错儿,够仗义,橙哥欣赏你!”苏橙笑眯眯的,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陈错却笑得苦涩:“算是赔礼道歉吧,为了我的——见死不救。”   池予白抿了抿唇瓣,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随后,他放松了手中的力道,扭头温和地对苏橙说:“橙哥,陪我去换药吧,结束了还要麻烦你陪我去办入院手续。”   什么叫双标?   瞅瞅,这就是大写的双标!   陈错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他花了钱,还当了冤大头。   尽管陈错内心吧啦吧啦疯狂输出,但表面上,他还是挤出一抹笑容,从单子中抽出入院证明,其余的递给苏橙:“我去办入院,橙哥,你先带池予白处理伤口,待会儿咱们在急诊大厅汇合。”   苏橙对陈错比了个“OK”的手势,陈错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   苏橙一阵好笑,目光一直追随陈错的背影。   忽然,脑袋被人扳过来,他就对上池予白那双幽怨的桃花眼。   池予白举起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可怜兮兮地说:“橙哥,再不去包扎,我就要血流而亡了。”   “我的错!我的错!走走走!”苏橙霎时愧疚丛生,他哒哒哒绕到池予白身后,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快看护士站在哪里,我助你一臂之力!”   池予白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低头看单子上的地址导引。   ......   等一番折腾完,都到后半夜了,苏橙好说歹说把陈错劝走,他就坐在池予白床边的小凳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微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一口气跑了三公里,打了两场架,流了N滴泪,生了N次气,现在的苏橙精力值消耗殆尽,他能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实属不易。   池予白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他疼得睡不着觉,大脑清醒得很。   况且,他还舍不得睡。   池予白贪婪地凝视着苏橙,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又从脚到头看一遍。   看一遍不够,看两遍也不够,看三遍还不够......   池予白最后悟了,他看苏橙千千万万遍都不够。   最后,他忍不住动手,捏了捏苏橙软乎乎的脸颊。   苏橙半梦半醒间,感觉被池予白碰了碰,他吃力地支棱起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没事,橙哥睡觉吧。我不傻,渴了会自己找水喝,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   “你就安心睡吧。”   苏橙懵懵懂懂地听完,下巴点了点,就“咚”一声砸下去。   幸好池予白早有防备,左手早就放在苏橙脑袋下,稳稳托住又轻轻放下。   睡吧,我的小橙子。   ......   苏橙是那种一旦心里揣着事,生物钟就特准时的那类人,哪怕昨天睡得比狗晚,早上也能起得比鸡早。   刚刚六点多一丢丢,他就唰地张开眼睛,入目是一整片的白。他翻身坐起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躺在陪护床上。   可是,他记得昨晚明明靠在池予白的床边啊。   “橙哥,你昨晚好厉害,睡着了都能爬上陪护床,你竟然会梦游诶。”池予白轻轻咳嗽一声,唤回苏橙飘远的思绪。   “啊?是吗。我也才知道呢。”苏橙抬头看向池予白,闪烁着星星眼,“难道睡着的我,能觉醒第二人格?”   池予白:“......”你说是就是吧。 第二十八章 不给机会   苏橙唰一下拉开洁白的窗帘,晨曦的微光就洒进来,照亮一室清白。他像是看到什么,兴奋地扭过头来,笑得一脸灿烂:“白妹,昨晚半夜竟然下过雨诶,天边还挂着一道彩虹!好漂亮!”   他就站在逆光处,仿佛身披一身璀璨。   池予白没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温柔地凝视着他,眯眼微微颔首:“嗯,很漂亮。”   跟小太阳一样温暖。   苏橙无语地撇嘴,抱着手臂:“喂,你在看我呐,我又不是彩虹,笨蛋!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大清早醒来就说糊话。”   他作势就半俯下身,伸手探向池予白的额头,发现一切正常后就皱眉嘀咕:“没发烫啊。”   池予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就像坠入人间的天使。   两人离得极近,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缠,苏橙恰巧对上池予白深情的桃花眼,他不由看呆了,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世间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苏橙似乎只听得见自己心脏扑腾的声音。   救命,为什么脸颊在发烫,体温在上升,全身有点麻痹的感觉?   忽然,后脖颈就传来一道轻轻的压力,引导着他不断往下倾近。   原来,池予白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伸出左手环住苏橙的脖子,一边眼里放电,一边引诱着人往自己的唇上凑。   “吱呀”一声,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间脸色爆红,慌不择路地转过身,“嘭”一声又撞到门上。   苏橙迷迷瞪瞪的眼睛顿时清明,他一把按住池予白的胸膛直起身子,比护士小姐姐还慌张地立在原地,手指不断地绞着衬衣下摆,眼神迷惘又有些震惊。   他......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想亲池予白嘴巴的冲动!   啊啊啊,美色误人呐!   不不不,是他太禽兽!   苏橙默默地去蹲在角落里,抱着头面壁思过。   池予白胸腔中的遗憾都快满溢出来,却又无可奈何,他心如死灰地看了眼角落里的小蘑菇,就无力地闭上眼睛,核善地提醒羞愤欲死的护士:“请问,你是来换药的吗?”   小护士反应过来脸色更红,她埋着头走到池予白的病床边,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啊......是的,请配合我一下。”   池予白干脆翻了个身,往后递给小护士一只包缠着纱布的右手,整个背影都透着忧郁的萧索。   小护士定了定神,拿起托盘里的剪刀开始干活......不知为何,从脚底板窜上来一阵寒意,她不由加快手上的动作。   所以,昨晚上药她花了二十分钟,今早换药她只用了十分钟,效率极高地完成任务后,小护士就端起托盘,留下一句“注意休息”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病房。   好像病房里住着个魔鬼。   池予白也离疯魔不远了,漂亮的脸上阴郁一片湳沨。   他重新躺平身体,看了眼苏橙,他还是蹲在角落里,如果说刚才头顶生着一朵小蘑菇,现在估计长满一群小蘑菇了。   池予白轻声叹了口气,太单纯的确很好骗,但偶尔,也会令人烦恼呐。   哎,真是甜蜜的负担~   “橙哥。”池予白绞尽脑汁,随便扯了点事出来,企图缓解他的尴尬,“你昨晚为什么会来找我。”   不曾想,这一下就踩到兔子尾巴,苏橙猛地站起来转身,眼睛瞪得像铜铃:“我靠!你的趴趴猫!”   苏橙赶紧上上下下翻找全身的口袋,连续找了好几遍,他的动作狠狠顿住,表情如遭雷劈,小心肝儿颤啊颤——   趴趴猫不见了!   他咻一下就飞到池予白身边,澄澈的狗狗眼急得通红:“怎么办!怎么办!你的护身符啊,就是那只趴趴猫,被我弄丢了!”   “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就看到你的趴趴猫在我桌上,然后......我就想给你送来。我记得一直都握在手上啊!”   苏橙说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他急得团团转,根本没法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会丢在哪里。   池予白也被感染上一丝紧张,弄明白苏橙说的趴趴猫是为何物时,他不免一阵心虚。   哪有什么护身符,那不过是他曾经逛夜市,看着挺讨喜、还跟老板讨价还价、最终花五块钱买来的小玩意儿......罢了。   池予白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总觉得会所老板突然叫他去上班有蹊跷,担心江霁深会趁机报复,所以,他才在苏橙面前说,这只趴趴猫是他的护身符,每天都要贴身带着。   那晚临去上班前,他故意放在苏橙的书桌上,希望苏橙发现后,能够来深海看他一眼。   所以,哪有什么趴趴猫护身符,他的护身符分明是苏橙啊!   可是,池予白小心观察着苏橙的脸色,心底生出一丝胆怯,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关系的,橙哥,丢了就丢了,以后你做我的护身符不就好了?”池予白云淡风轻地说,他企图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不料苏橙就是一根筋,犟得很,他还误判池予白这是故作坚强!   “不行!那可是你妈妈送给你的护身符,竟然被我弄丢了!”苏橙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欲坠不坠的,池予白都快心疼坏了,就在他打算全盘托出的时候,苏橙就捏起小拳头,目光坚定得像入党,“我这就回去给你找,一定是打架的时候落在深海了!”   池予白来不及解释,苏橙就像一阵风,转眼就消失在病房。   池予白:“......”   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么痛的领悟。   苏橙边跑边给陈错打电话:“错儿,我有东西落在......寝室了,要回去取,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所以,你帮我给白妹送早饭和午饭哦,三克油!”   陈错其实很想吐槽,池予白伤的是手,又不是生大病,还不至于买个饭都成问题吧。   但他昨晚的确算见死不救,于是便一口应下,欠池予白的呗。   苏橙刚挂电话,就恰好看见一辆公交车抵达,他赶紧顺着人流踏上去。   这辆车是直达的,但是也没有特别直达,下车后还要走个十五分钟左右。   苏橙一口气跑到深海会所,他很少来这儿,所以并不知道,按理来讲,这里白天是不会营业的。   他冲进去就发现,酒吧里空无一人。   想找人问一问都没有。   苏橙挠了挠头,但他还是循着记忆走到昨晚打架的地方,一寸寸地排查,昨晚的狼藉全部都好好清理过,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遑论拇指大小的趴趴猫呢?   苏橙真是越找越绝望,别人都打扫过一遍卫生了,只要不是眼瞎的,基本都扫进垃圾桶或者收入囊中了吧。   忽然,苏橙想起来,昨晚他还在包厢打过架,会不会掉那儿了?   可是,苏橙对那个包厢都有心理阴影了,下意识不想去那里,但他又不肯放过一丝希望。   他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思想工作后,就挺直腰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包厢。   反正一个人都没有——   个屁!   苏橙一推开门,就被浓郁的烟味呛得连连后退,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眯起眼睛挥手扇了扇缭绕的烟雾,轻轻往里一瞄。   只此一眼,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浑身一僵。   江霁深竟然就坐在一张单人的黑色皮沙发上,正单手支着额头,微微垂首,似乎正在熟睡。   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像座小山。   高大俊拔的身姿被浓郁的黑暗笼罩,缥缈的烟雾缭绕在他周围,衬得他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塑。   苏橙不由捏紧了衣角,咬住唇瓣苦恼得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   小恶魔pia pia pia挥舞着小皮鞭狞笑:“去啊,反正老大睡着了,你甚至可以为所欲为,蒙住他的头狠揍一顿出出气!反正他不知道是谁!嘿嘿~”   小天使wu wu wu甩动着小手绢哭哭:“别啊,虽然闹崩了,但情意还在啊。再说,你确定他不会查出是你动的手?到时候不得乖乖受死!哼哼~”   苏橙联想到曾经江霁深一拳头把人揍飞的画面,他瞬间打了个寒颤,后背冷汗涔涔。   算......算了,以后给白妹报仇的机会多着呢!现在复仇不就趁人之危嘛!   对,做人要讲良心,不能趁人之危!以后光明正大地揍老大!   苏橙说服自己,就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摸进包厢,后背沿着墙壁慢慢挪动。   苏橙不知道的是,在浓稠的黑暗中,一双锐利的眼眸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里面流转着不满、愤怒、失望、哀伤以及......委屈。   江霁深早就醒了,从苏橙推开门,照进第一缕光时,他就醒了。   起先他差点激动地站起来,想奔过去一把揪住苏橙的后衣领,把惹他心烦、心乱、心痛的小橙子拎起来,宣泄自己纷纷杂杂、凌乱不堪的心绪,然后再告诉他——   “我等了你整整一晚上,可是,你都没有回来过!”   “我昨晚想的是,只要你回来,我就彻彻底底地原谅你。”   但是枯坐一宿后,江霁深一颗心像是泡在醋坛子里,酸酸涩涩的。于是,他又改变主意了——   “你今天早上回来也没关系,我也会彻彻底底地原谅你。”   可是,他等了好久好久,苏橙都没有踏进来,不知立在门口冥思苦想些什么。   枯坐一晚上,江霁深都没觉得时间漫长。可苏橙伫立在门外的三分钟,他却觉得时间竟如此难熬。   难熬到,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会被小橙子放弃的痛觉。   难熬到,眼角酸涩,心如刀绞。   可是,江霁深扪心自问,他要的不多啊,只需要小橙子往前一小步,这样,他就能——   顺着台阶下。 第二十九章 狼狗历险   苏橙总算偷偷摸摸地蹭到江霁深旁边,他先是弯腰一寸寸地搜寻,没看到。他又蹲下来,抱着膝盖检查桌脚附近,也没有。他最后干脆趴下来,塌下腰撅起屁股看沙发底下,但实在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   心里没由来一阵火气,他抬起头,有些幽怨地瞪了眼江霁深,还不是都怪老大!   默默吐槽后,苏橙继续趴下来找,调转方向往角落里找,猜想会不会在打斗途中,趴趴猫直接飞出去了。   江霁深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绝望充斥着整颗心脏,原来......原来小橙子回来,不是找他的啊。   他无力地低下头,昏暗的环境中,只要不心心念念着苏橙,他的感官一向很灵敏。   现在苏橙就在身边,虽然不是来寻他的,但他紧绷的身体还是缓缓放松下来,一放松下来,就明显感觉脚底有什么东西硌着。他轻轻挪开脚,就看见一枚劣质的吊坠。   不知为何,他心尖一跳,下意识看向还在苦苦寻觅的苏橙,难道.....这个赔钱货就是小橙子要找的东西?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江霁深就有些心虚,他踩在脚下整整一个晚上。   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递到苏橙的眼前,柔声问道:“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苏橙乍一看见趴趴猫出现在眼前,他兴奋地正要扑过去,可手刚一碰到趴趴猫,他就跟触电般缩回去。   江霁深狠狠愣住,他不可思议地瞪着苏橙,怎么?   真跟他闹上脾气了?   他第一反应是愤怒,他都已经放低姿态了,小橙子还要他怎样?   江霁深赌气地一把将趴趴猫攥进掌心,猛地收回手,把头偏到一边去,他倒要看看,小橙子能忍到什么时候。   苏橙浑身僵硬,吓得魂不舍守。   好险,差点就接受老大的好意。   苏橙怕自己不争气,接受老大一丁点好意,就屁颠屁颠跑去跟他和好,从而原谅他犯下的错误!   不能这样!   否则,这对池予白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但是,趴趴猫还在老大的手里啊......   于是,包厢内就上演了诡异的一幕——   江霁深面容冷峻地端坐在沙发上,眼眸中隐忍着滔天的怒火,恨不得把苏橙提溜起来教训一顿。   苏橙则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边上,下巴就搁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猛盯住江霁深的手掌心。   彼此暗暗较量,犟着不肯开口。   做人要有底线!   江霁深的余光瞥见苏橙一副“看你不顺眼,但又干不掉你”的模样,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甘,他禁不住酸溜溜得想,这破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小橙子的东西。   呵呵,该不会是池予白的吧?   也是,但凡跟池予白扯上关系的,小橙子每次都紧张得不行。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江霁深抽了一整晚的烟,都快熏入味了,再加上烟雾还没完全散尽,苏橙忍不住咳嗽起来,连生理泪水都咳出来,挂在眼角亮晶晶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霁深叹息一声,最终率先败下阵来,他略微弯下腰,把那只趴趴猫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脚。   苏橙眼前一亮,他嗖一下捡起来,站起后就脚底板抹油开溜。   他飞奔下楼,出了深海会所一路狂奔,就像身后有狼追杀一样。   直到右边膝盖隐隐作痛,苏橙才停下脚步,然后就拖着病体,一瘸一拐地走向附近的公交站台。   他走到站台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有一辆帅气的银色Jesko停在他的面前,江霁深从车内下来,目光深沉地盯着苏橙。   苏橙被盯得汗毛倒竖,尽管怕得要死,但为了公众利益,他还是硬着头皮劝道:“你非法占用公交车道,是要被扣分和罚款的。”   “哦。”江霁深浑不在意,甚至施施然走到苏橙身边坐下。   苏橙就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子弹射起立,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干嘛!”   江霁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潜意识就追出来,反正......反正就要跟着小橙子!   但小橙子这副炸毛的样子,令他或多或少掉面子,他忍不住冷睨了苏橙一眼,反唇相讥:“怎么,我就不是公民?这公交车就你一个人坐得,我就坐不得?”   苏橙:“......”   算了,他还是离林怼怼上身的老大远一点吧。   恰巧这时候,一辆公交车慢悠悠驶来,起先司机一直按大喇叭,但依旧没见豪车挪动半分,于是,他只好提早停车,生怕来了个碰瓷的。   苏橙无法,只能往后走几步踏上公交车,熟练地刷完二维码后他就往过道上走。   今天这趟车人特别多,直接就把他堵在前门口。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木质香从身后铺天盖地拥上来,苏橙惊恐地回头,就看见江霁深也跟着挤!上!来!了!   救命!   苏橙想死的冲动都有了!   偏偏司机还在凑热闹:“穿橙子衬衫的小朋友往车厢里挤一挤,最后一个人都快塞不下了。”   其实塞不下,也没必要硬塞的。   苏橙腹诽,他真是被江霁深打败了。   江霁深好不容易挤上来,“咔嚓”一声,前门就合上了。   司机边换档,边皱眉提醒:“最后一位上车的小伙子,你是投币还是刷卡?”   江霁深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疑惑的表情,他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司机瞥了他一眼,语气带上点鄙视:“你该不会想逃票吧?”   车厢内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江霁深,还有些直接展开叽叽喳喳的讨论。   “挺俊一小伙儿啊,咋品德不好?”   “看他那身价格不菲啊,连两块钱都掏不出来?”   “咦,人不可貌相啦。”   江霁深烦躁地皱起眉头,他冷笑一声,那句“就这辆公交车?我眼也不眨就能买成千上万辆”差点脱口而出,“滴——请上车”,苏橙默默地将二维码放在公交车感应器上。   刷完二维码后,苏橙就一直埋着头,咬着唇盯住自己的鞋尖,脸色红得几欲滴血。   为什么出丑的是江霁深,丢脸的是他呢?   江霁深微怔片刻,随后,巨大的欢喜就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愉悦地眯起,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哼,还说绝交呢!   骗人!   苏橙感受那道落在身上的灼热视线,他都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车厢实在太拥挤,他跟江霁深几乎胳膊贴着胳膊,手臂贴着手臂。他的后背抵在玻璃门上,简直无路可逃。   恰巧这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江霁深由于惯性,坚硬的胸膛“咚”一声撞在了苏橙的额头上!   “嘶!”苏橙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他刚想抬手揉一揉,江霁深的动作更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已经覆在苏橙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苏橙瞬间身子紧绷,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把脑袋偏到一边去。   江霁深手下一空,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悲伤一点点填满整颗心脏。最后,他失落地收回手,目光投向窗外晃晃悠悠的景色。   中途几乎没有人下车,给苏橙一种大伙儿都是去人民医院的错觉。   事实证明,他的错觉是正确的。   大家真就是奔着医院去的。   刚到医院站台,大家都一窝蜂地下车,苏橙也顺着人流下车。   江霁深也不例外。   呼吸着新鲜空气,苏橙瞬间满血复活!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   跟在后他面的人,也停下来。   苏橙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明白,老大一直跟着他干什么!   江霁深的那句“对不起”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是与神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认错。   所以,就这样耗着吧。   从前闹矛盾,都是苏橙先低头,但这次,他好像铁了心不肯原谅自己。   就在江霁深大脑离家出走的时候,苏橙已经撒丫子狂奔起来,眨眼功夫,他就饶进医院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江霁深反应过来,也立马拔腿追去。   苏橙本意是把老大甩掉的,但他忘记了,自己对这块也不熟悉,所以他在星罗密布的巷子里七拐八绕后,他成功把自己给......绕晕了。   他走进一个死胡同里,刚转过身,就看见五个提着狼牙棍的地痞流氓围过来。   苏橙吓了一大跳:“喂,你们干嘛,我跟你们无冤无仇!”   可是,那五个人完全不听他废话,挥舞着棒子就朝他攻来。   “卧槽!”苏橙爆了句国粹,就开始狼狈地左躲右闪,他每次想从缺口跑出去,都很快被人半路拦截。   苏橙应付两三个还可以,但一下子对付还携带武器的五个人,他明显力不从心,眼看着一棍子就砸下来,他飞起一脚就踹在那人的手腕上   “嘭!”一声巨响,狼牙棒落在地上,那人杀红了眼,也不去管武器,一拳头就朝苏橙的面门挥过来。   苏橙连忙偏头躲开,喘着粗气不甘心地怒吼:“你们特么揍人也给个理由吧!”   “你哥打死了我哥!我就要打死你!”混混气愤地再次挥拳,苏橙却一下子愣在原地,嘴角硬生生挨下这一拳头。   苏橙被这强硬的力道直接掼到地上,剧烈的疼痛都没唤醒他的神智,他躺在地上脑袋瓜子嗡嗡的,脑海一片迷茫。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苏晓......打死人了? 第三十章 是大尾巴   衣领被人一把用力地揪起来,苏橙的眼眸中才恢复一丝清明,他看见那人的眼球拉满红血丝,翻滚其中的恨意令他心惊不已。   那人高高地扬起拳头,还没挥下来,就被突然发狠的苏橙一拳头揍翻在地。   “你他妈胡说八道,我哥才不会打死人!”苏橙翻身骑在那人的身上,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大耳巴子,气得双眼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打死这条疯狗!”被苏橙狠狠压制住的人怒吼一声,那几个被吓得愣住的人才如梦初醒,挥舞着狼牙棍朝苏橙冲来。   苏橙余光撇见向他砸来的棍子,他暗骂一声娘,就立马翻滚到一边去。   没有武器的苏橙本就处于下风,再加上之前一番缠斗,他的体力值急速下滑,最要命的是他的右腿膝盖又疼起来。   他疼得咬紧牙关,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膝盖罢工了,眼见着一根棍子朝脑袋砸过来,他猛地蜷缩起身体,抬手死死地护住脑袋。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出现,鼻尖萦绕着一丝冷冽的木质香,苏橙倏地张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似寒潭的眼眸。   江霁深不知从那儿扑过来,用身体将他牢牢地护在身下。   苏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大脑都是懵的,接着,他就惊恐地看见,江霁深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几条红艳艳的血流从他头顶滑落,刹那就染红了他的脸颊。   那根狼牙棍正好砸中他的后脑勺!   苏橙吓得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这回换江霁深愣住了,他眼眸中快速闪过错愕、释然、以及温柔:“我没事,别怕。”   苏橙怕得要死,感觉膝盖更痛了。   江霁深摇晃着站起来,转身瞬间换了副脸色,他冷睨着对面拿着狼牙棍的五个人,哪怕被砸破脑袋,流了一脸的血,但他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依旧没有削减半分。   反而衬得他像是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来啊,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江霁深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浅笑。   那五个人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后,不知谁喊了句:“这他娘的是江霁深!”   他们立马掉头就跑,转眼就消失在巷子里。   “啧,没劲儿。”江霁深冷嗤一声,烦躁地蹙起俊眉。   其实,若是那些混混一起上,还是有几分胜算的,毕竟江霁深脑袋受了重创,虽然表面上镇定从容,但他已经开始犯晕了。   但是,在苏橙面前,他还是故意装出没事儿人一样,转身弯下腰,朝苏橙伸出一只手。   可是——   苏橙没有把手递给他。   江霁深的眼里闪过一丝破碎的委屈,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   苏橙咬住唇攀着墙壁踉跄着站起来,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就直接头也不回地走掉。   江霁深眼中的光寸寸熄灭,他失魂落魄地收回手,缓缓直起身子,像行尸走肉一般,继续跟在苏橙的身后。   苏橙的膝盖疼得不行,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速度很慢,江霁深与他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也走得很慢,表情哀伤得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狗。   江霁深脸上的血没有擦,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白衬衫上,砸出一朵朵猩红的花。   所以,路过的人都会百分百驻足回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诡异的一幕——   一个穿着印花衬衫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另一个穿着纯白衬衫的少年满身是血地跟在后面,有点瘆得慌。但他们两个颜值都颇高,尤其是后面那个,鲜血不会令他显得狰狞恐怖,反而让他帅得更锋利、更有攻击性。   江霁深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抿着苍白的唇瓣,沉默地跟了苏橙一路,就像缀在苏橙身后的大尾巴。   直到站在医院喧闹的大厅,苏橙才停下了脚步。   江霁深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他忐忑又紧张,怕苏橙又趁他不注意忽然跑掉。   那种满巷子疯跑都找不到苏橙的感觉,就像被蛛网紧密缠绕一样,令人窒息、恐惧、浑身战栗。   所以,天知道他看见苏橙第一眼,并且成功将他护住时,他到底有多庆幸,差点喜极而泣。   就连被砸破的脑袋,都没觉得疼......他多半是疯了吧。   苏橙一口气冲进医院的便利店,江霁深连忙抬起虚浮的步子跟上去,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脚底板像是踩着棉花一样,他甚至有种恶心想吐的冲动。   他艰难地迈开步子,每一步,都是他对生理性疼痛的抗争。   突然,手里被塞进一瓶酒精和棉签,江霁深似是不敢相信,迟缓地抬起头,就与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对上。   苏橙脸色煞白,衬得眼尾更红了,看得江霁深心尖疼得直抽抽,他正想扑过去把苏橙抱住——   苏橙又掉头跑掉了,转瞬就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   这次,江霁深没有追上去,因为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苏橙顾不上膝盖传来的剧痛,他疯一般地爬上安全楼梯,不能停下来,他怕一停下来,眼泪就要流下来。   虽然江霁深一句道歉的都没湳沨有说,但苏橙已经感受到他浓烈的歉意。   但是,那又怎样呢?   江霁深应该对池予白道歉,而不是对他,如果方向错了,不管再怎么努力,永远都是徒劳无功。   可是,苏橙又忘不了江霁深为他挡棍血流满面的模样,忘不了江霁深哀哀望向他的绝望眼神......   绝不能心软!   否则就会败北!   苏橙那颗因江霁深而动摇的心,又变得无比坚定。   另一边,刚送完饭乘坐电梯下到一楼的陈错,顺着人流往医院大门走,一路走一路皱着眉骂骂咧咧:“我靠!这个破医院生意这么好,都不说多修几个电梯,每次都挤得要死要活的。”   就在他目不斜视穿过医院大厅时,耳畔就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他向来都是个爱凑热闹的,连忙循着声源看去,只见医院便利店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不由疑惑地抬脚走向那里。   在路上,他听到有人说——   “那个摔倒的人浑身是血,吓死个人!”   “有没有家属啊,出来认领一下啊!”   “长得好帅啊。”   “别犯花痴了,通知医生没!”   “早就通知了,估计在来的路上。”   不知为何,陈错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他心里跟着一紧,脚下步子飞快,但他根本挤不进去,人群围得跟铁桶一样。   陈错莫名心慌,他只好借助身高优势,拼了命地踮起脚尖,总算是看清那抹倒在地上的身影。   仅此一眼,他就惊得瞪大眼睛,疯狂地推攘着人群,着急地扯起嗓门大吼:“麻烦让让,我是他家属!我是他家属!我来认领!我来认领!”   人群很快就自动分开一条道,陈错冲进去,差点左腿绊右腿摔倒。他单膝跪地,颤抖着手扳过江霁深的身体,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江霁深脸色雪白,猩红的血液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   温热的鲜血从陈错的指缝间淌下,他瞬间红了眼眶。   好在这时候,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传来,人群纷纷四散开来,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匆匆赶来,他们动作麻利地把江霁深抬上去   陈错赶紧站起来,抹了把泪就追着跑向急救室,不断高声强调:“我是他家属!”   ......   苏橙一口气跑到池予白的病房,“嘭”一身推开门,又慌张地关上。他像突然卸了力,背靠着门身缓缓地下落,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捧着脸剧烈地呼吸着,刚刚哭过的眼睛被风刮得很疼、很疼。   池予白正闭着眼小憩,被巨大的动静惊醒,他猛地看向门口,发现是苏橙后,他立即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奔过去。   苏橙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是陷入梦魇中,脆弱又无措,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池予白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抬手轻轻地摸着苏橙的头发,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怎么了?”   苏橙抬起头,露出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眸,他脑子里像是塞进一团乱麻,眼神微微涣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大一直都在包厢里,是他帮我找到趴趴猫,后面,他就一直跟着我......”   “所以,橙哥,你是要让我原谅江霁深吗?”池予白眸光哀恸,他的语气近乎绝望。   苏橙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苏橙像是突然被摁下暂停键,他的眸子重新聚焦,然后,他就看清楚池予白眼角的一滴泪。   “如果橙哥是这样想的,那我会原谅江霁深的。”池予白强行压抑住所有的偏执、疯狂、怨怼,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人会知道,他的痛意深入骨髓。   原来,苏橙才是他的穿肠毒药、刮骨钢刀。   池予白浑身冰冷,脸色煞白如纸,有什么坚守的,突然坍塌在眼前。   “不是的!我不要你原谅他!”苏橙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崩溃地一把抱住池予白,哭得泣不成声,“这是我欠他的。”   一滴滴滚烫的泪砸在池予白的脖子上,他瞬间慌了神,也不去管什么原谅不原谅了,紧紧地回抱住苏橙,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乱如麻:“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苏橙的心里涌上一股恨意,他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第三十一章 大义灭亲   苏橙一个劲儿地摇头,无声地流眼泪,池予白就安静地等待着,任由苏橙趴在他身上宣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苏橙才停止哭泣,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池予白。   池予白眼眸幽深,随后轻声问:“那江霁深还在楼下?”   苏橙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忽然,他站起来就拉开门:“我去看一看!”   池予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眸底逐渐聚集起郁色。   呵呵,他就知道......   苏橙的膝盖疼得不行,等了好几趟电梯才挤进去,刚下到一楼,他就直奔便利店,店员告诉他十五分钟前,有个满脸是血的帅男人晕倒在门口,现在已经被推去急救室了。   苏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匆匆说了句谢谢后,他就往一楼的急救室跑。   心脏跳动得飞快,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苏橙吓得脸色煞白,要是江霁深出了事,他一定会愧疚死的!   刚跑到急救室,就跟徘徊在门口的陈错撞上,陈错看见他就跟看见救星一样,他猛地飞扑到苏橙身上,急得嗷嗷大叫:“橙哥!你可算来了,老大出事儿了!”   苏橙艰涩地吞了口唾沫,他不敢告诉陈错,他还知道老大是怎么出事的呢!   当时......他应该先把老大送去看医生的!   苏橙悔恨地一拳头砸在冰冷的墙面上,气得直喘气,额头的热汗一滴滴滚落。   陈错吓了一大跳,松开苏橙,眼神迷惘:“橙哥,你怎么了?”   苏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最终一言不发地走到座椅边,一屁股坐下来,颓唐地闭上双眼,心累得不行。   苏橙不说话,陈错更慌了,他不停地在手术室外踱步,忍不住碎碎念:“这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弄老大,要我知道是谁了,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为老大报仇雪恨!”   “西城大学的那伙泼皮无赖,今天把我堵在巷子里,非说我哥打死人,神金!”苏橙的心里也燃起熊熊烈火,“他们带着武器,我没打赢,是......是老大及时出现,替我挨下一棍子。”   苏橙说完,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他略带几分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陈错惨白着一张脸,像是陷入一阵可怕的回忆,浑身都在颤抖。   苏橙心里一咯噔,猛地站起来,握住陈错的肩膀大力摇晃:“怎么了?”   陈错的魂儿总算归位了,他偏过头,不敢跟苏橙对视,胆战心惊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晓哥真打死人了呢!”   “不可能!”苏橙瞳孔一缩,他激动得脸都红了,“苏晓没那个胆子!”   陈错垂下脑袋,轻声叹了口气,他是局外人,自然比苏橙看得清楚。   尽管苏橙跟苏晓一直都针锋相对,但潜意识里,苏橙会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乎苏晓,那是他的哥哥,血浓于水的哥哥,所以他才会下意识护住苏晓。   陈错选择看破不说破,玩笑似地说:“哎呀,我就打个比方!晓哥怎么会打死人呢!”   苏橙盯着陈错明显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心里反而打起鼓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苏橙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寻个时间当面质问苏晓。   脑回路巨长的陈错,总算是绕到了江霁深这儿,他一把就抓住苏橙的胳膊,兴奋地摇晃着,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橙哥,你看,老大还是很在乎你的!他昨晚都是说的气话!”   苏橙对陈错清奇的关注点感到一阵无语,他沉默半晌,就抽出自己的手臂,神色染上几分落寞:“那又怎样?老大的恩情,我自然会报。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还是不会原谅他。”   陈错都听懵了,他下意识为江霁深辩驳:“老大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了,橙哥,那你要他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难道,你真要他命啊!”   苏橙抿紧唇瓣,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目光清晰而坚定:“我只要他跟池予白道歉,而且,还不是简简单单的口头道歉。”   陈错呆住了。   “陈错,你不知道,老大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就毁掉池予白的人生。”苏橙抬眸望向陈错,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想过没有,如果我那天没有及时赶到,池予白会是什么下场?”   只要一想到那令人作呕的画面,苏橙都忍不住心惊胆战、身体发颤,多么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   陈错眸光一闪,他是老大的人,生死关头,自然处处为老大着想。他也想过池予白的处境,可是,还远做不到如苏橙那般换位思考,真心诚意地为池予白着想。   一丝淡淡的愧疚涌上心头,陈错不自觉地低下头。   “就算那天换作任何一个人,被那样肆意恶劣地凌辱,我都会做出一样的举动,一样不会原谅老大的。”苏橙一字一顿地补充,谁都不知道,他内心有多难过,多煎熬。   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陈错的心脏,他对苏橙产生了由衷的敬佩,忍不住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苏橙,这个一向大大咧咧、阳光灿烂的少年,原来心思如此细腻,却也残忍得做到了大义灭亲。   过刚者易折,陈错不禁对苏橙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有时候,苏橙太固执了,认准了一件事,就犟的不行,撞倒南墙也从不回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啊。   多年后,陈错不禁回想,他当初的担心并非多余。   “好吧,等老大醒了,你们好好谈谈吧。”陈错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也没心思踱步了,一下子瘫软在座椅上,轻轻地闭上双眼。   让思绪万千的大脑休息一下吧。   苏橙也重新坐回去,双手撑着额头,微微弯下腰,心烦意乱地等待着。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灯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就喊:“谁是江霁深的家属?”   苏橙率先站起来,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陈错高高地扬起手,朗声喊到:“我是!”   苏橙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他没有走上前,眼睁睁地看着陈错过去跟医生交谈。   陈错最后万分感谢地送走医生,紧接着抻长脖子往急救室张望,不多时,江霁深就被推出来,脑袋上绕着一圈白布,俊颜苍白,双眼紧闭。   少了一丝盛气凌人,多了一丝脆弱可怜。   苏橙让到一边去,突然没有勇气上去查看江霁深的伤势,陈错也没工夫跟他交流,跟随着病床走出急救室幽长的过道。   车轮声渐行渐远,苏橙才僵硬地转过身,望着消失在明媚夏光中的人群,心里满满都是如释重负。   他低下头,抬起沉重的步子,往池予白的病房走。   看陈错喜极而泣的模样,老大应该没事......没事就好啦,苏橙努力地扬起一抹笑,只是略带苦涩。   近乎于行尸走肉般回到病房,池予白已经乖乖地窝在被子里睡着了,苏橙不由放轻了脚步,也走到陪护床边,累得直接扑在上面,很快就潜入黑甜的梦乡。   池予白听到耳畔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他就缓缓睁开眼睛,悄声坐起来掀开被子,像昨晚那样,轻柔地拦腰抱起苏橙,重新放在陪护床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呵护一颗稀世珍宝。   他盯着苏橙的睡颜几秒,随后就抬手拭去苏橙眼角晶莹的泪珠。   即便是睡梦中,苏橙依旧不安稳,眉头蹙在一起,让人看得揪心,池予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橙子,你要是狠心一点就好了,那样也不至于这般痛苦。   ......   第二天一大早,苏橙就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池予白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听到动静,他也立马翻身坐起,漂亮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橙哥,怎么了?”   苏橙缓过神来,脑海中一片茫然,他竟然梦见自己上了拳击台,还为此断了一根手指,梦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像真的一样。   “白妹,你继续睡吧,我先出去一下。”苏橙甩了甩有些发疼的脑袋,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就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池予白望着他略显萧索的背影,最终按捺住追上去的冲动。   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小橙子自己了断吧。   苏橙一出病房,就被突然窜出来的向日葵吓了一大跳,金灿灿的花朵后面,露出陈错那张笑意盈盈又欠揍的脸:“橙哥,锵锵锵!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陈错语气欢快,苏橙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有些好笑地问道:“什么啊,干嘛一大清早就送我花儿?”   “哎呀呀,橙哥少自作多情啦,这是拿给你借花献佛的!”陈错不由分说地把一大捧向日葵塞进苏橙的手中,还冲他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医生说了,老大是轻微脑震荡,只要住院静养几日,就没什么事儿啦!他今天很早就清醒过来,望着天边的朝阳出神,我猜,他一定是想......”   陈错狠狠一噎,那个“你”字差点脱口而出,他又急中生智改口:“他一定是想有人抱着向日葵去看望他。”   向日葵清甜的花香萦绕鼻尖,苏橙抿了抿唇瓣,随后就笑得眯起一双眼,笑容比向日葵还灿烂:“嗯嗯!” 第三十二章 橙子与狼   陈错告诉苏橙江霁深的病房后,苏橙就抱着向日葵,踩着明显轻快的步伐上楼   陈错满意地目送苏橙的背影,忽地,后背一凉,他一脸惊恐地扭头,就对上池予白深邃幽沉的视线。   池予白朝他扯起一抹假笑,陈错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也僵硬地回以一笑。   池予白点点头,就若无其事地回病房,转身的瞬间,他的脸色就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   ......   苏橙刚转到楼梯口,一下就萎下来,他磨磨蹭蹭地爬上楼梯,又磨磨蹭蹭地走到江霁深的病房门口,心底生出一丝胆怯。   待会儿该说些什么呢?   苏橙万分纠结地咬住唇瓣,他绞尽脑汁地思考,在门口站了大半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悄悄探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去,江霁深神情恹恹地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天光发呆,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头顶绕着一圈厚厚的白绷带,透出几分脆弱。   忽然,江霁深似有所感,猛地扭过头,苏橙来不及躲闪,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苏橙吓得一下子蹲下来,小心脏颤啊颤。   江霁深迟缓地眨了眨眼,他目光转到门口的地面,那里有一道纤细的影子,他消沉的意志倏地振奋起来,整个人染上一层鲜活的色彩,一颗干瘪的心脏也逐渐充盈起来。   他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江霁深忍不住抬手用力揉了揉眼角,绝对不能掉眼泪,要不然多丢人现眼!   江霁深飞快地收拾好情绪,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偏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内心充满期许。   可是,他等啊等,等得心花儿都要谢了,苏橙还没有进来。   江霁深等得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啊喂,那颗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橙子,你什么时候进来啊!   他左等右等,最后等不过,一把掀开被子,算了,换他去找小橙子好啦。   苏橙蹲在门口,纠结得都快拧成麻花了,他一低头,就撞进金灿灿的向日葵里,诶!他脑海中灵机一动,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   于是,他就开始——   扯花瓣!   扯下第一瓣,进去。   扯下第二瓣,不进去。   扯下第三瓣,进去。   ......   不多时,苏橙的面前就铺满了一层向日葵金黄的花瓣,他扯下最后一瓣,忽地举过头顶,仰头望着,眼眸一亮:“是进去耶!”   “呵呵......”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轻笑,颇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苏橙唰地站起来,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就站在他身后的江霁深!   苏橙吓得脸色煞白煞白的,久蹲后猛然站起来,他的脑子还是晕乎乎的,蚊香眼一圈圈晕开,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他一把将手中的花朵递到江霁深眼前,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送你的向日葵,祝......祝你早日康复!”   江霁深瞥了一眼向日葵,忍不住轻咳一声,抬眸忍俊不禁地凝视着苏橙。   那股眩晕感总算散去,苏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他慢慢低下头,就看见......   这特么哪是向日葵啊!光秃秃的,一瓣儿花都没有!   他手忙脚乱地把向日葵藏在身后,乌润润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脸色红得几欲滴血,耳朵尖也烧得通红,整个人像是刚从火炉中提溜出来一样   江霁深毫无预兆地心动了,脸上也飞上一抹薄粉,他略带几分羞恼地低下头   两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地升温、发烫,就在江霁深想做些什么的时候,苏橙就十分别扭地把蹂.躏得不成花样的向日葵送到他跟前,吞吞吐吐地强行解释:“刚才逗你玩儿呢,这是我送你的花盘,吃......吃瓜子有助于提神醒脑!还可以补脑子!”   江霁深:“......”   若非知晓苏橙单纯如一张白纸,他都要以为苏橙是在内涵他呢。   拜托,他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智商又没问题。   江霁深吸了口气,就僵硬地接过一捧光秃秃的花盘,打算今后剥瓜子给苏橙吃。   他礼貌地道了声谢,暗戳戳地想,小橙子才需要提神醒脑一下吧。   苏橙见江霁深接过向日葵后,表情瞬间如释重负,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就像紧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挪开,他忍不住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嗯嗯,你喜欢就好!”   江霁深一噎,他转过身,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高大挺拔的身影剧烈摇晃几下,他无力地扶在门框上。   正打算蹲下去捡花瓣的苏橙立即冲上去扶住他,一脸紧张地问:“怎么了?”   江霁深以手扶额,脑海里循着池予白矫揉造作的模样,痛苦地皱起眉头,偏头可怜兮兮地盯着苏橙:“不行,头还是好晕,估计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   “啊?走走走,我扶你去躺下。”苏橙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他扶着江霁深的胳膊吃力地往病床走,江霁深放心地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苏橙瘦弱的肩膀上,爽得偷偷眯起一双眼。   哼哼,池予白,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会耍心机?   好不容易把江霁深半拖半拽地送回病床上躺好,苏橙折腾出满头大汗,他呼出一口热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正要转身去收拾门口的花瓣,手腕又被江霁深用力地拽住,苏橙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小橙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门口的花瓣,待会儿陈错回来会捡的。”江霁深一眼看穿苏橙的小心思,他不能再让小橙子找机会溜走。   苏橙心里一瞬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哎,有些事情,拖着也不是办法,是该面对面解决了。   苏橙挣了挣,江霁深都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他只好无奈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向江霁深:“好吧,你可以说了。”   “小狗和小橙子是一对很好的朋友,生活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森林里。忽然有一天,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闯进密林,他城府极深,略施小计就哄骗小橙子跟他回狼窝。”   “小狗生气抓狂,汪汪汪追了一路,大灰狼回头踹了小狗一脚,还把小橙子叼在嘴里耀武扬威,小狗被彻底惹怒,扑过去一口就咬在大灰狼的小腿上。”   “小橙子被吃痛的大灰狼吐了出去,可是,他只看到大灰狼流血的伤口,没有看见小狗受伤的眼神,还责怪小狗不懂事,伤害了他最好的朋友!”   就在这时,苏橙举手打断了江霁深,皱着眉头说:“可是,大灰狼流的可是实打实的血,小狗只是受了委屈而已。况且,大灰狼又不会吃水果。最后,他们三个把日子过好不就好啦。”   苏橙撇撇嘴,不懂老大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江霁深狠狠一噎,忍了又忍,还是继续讲下去   “自此小橙子跟小狗绝交,小橙子被气跑了,小狗巴巴地追上来,拉住小橙子的手晃了晃,说了句......”   “小橙子,对不起。”   苏橙安静又认真地听完,一边听还一边努力地分析人物形象,猝不及防手臂被人拉住晃了晃,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江霁深身上,紧接着,他就听见江霁深温柔地说“小橙子,对不起”。   苏橙的心脏狠狠一颤,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表情都还有些呆呆的。   “小橙子,对不起。”江霁深担心苏橙没有听清楚,于是又说了一遍,眸光清澈又诚挚。   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道过歉的江霁深,第一次对苏橙放低高贵的身段,真心实意地说着对不起。   苏橙直视着江霁深,也第一次觉得,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老大,也可以这般柔和,就连冷峻的面容,也流露出点点小心翼翼。   不可否认的是苏橙心软了,他忽然回握住江霁深的手,像是下定决心:“嗯嗯!老大,你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江霁深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是,苏橙的下句话又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   “所以,你去给白妹道歉吧,当然,可不能是口头上道歉,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苏橙不顾笑容陡然一僵的江霁深,他费劲巴拉地挣脱开江霁深的束缚,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就开始噼里啪啦一顿按   “那天晚上的纨绔子弟,我还没挨个揍完呢,所以,我就代白妹勉为其难地决定。让他们集体站在一起,齐声给白妹说对不起,还必须得拍成视频发送给白妹哦。”   “对了,还有你,老大,待会儿等你头不晕了,我就带你去找白妹,当面跟他道歉。”   “哦,还有白妹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着,也得个百八十万吧......”   苏橙小嘴叭叭一顿输出,江霁深又痛又怒,心都在滴血,后面他都听麻木了,万念俱灰地躺平挺尸。   江霁深目光幽怨地盯着神采飞扬的苏橙,他真的很想诚心诚意地发问,小橙子,你是池予白请来的水军头头吗?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往我心口上扎刀子呢!   “呼~终于讲完啦,老大,你都听清楚了嘛?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苏橙眼眸亮晶晶地瞅着江霁深,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到时候,他一定要撮合白妹和老大成为好朋友!   这样,他就不必夹在中间举步维艰!   苏橙美滋滋地幻想。   江霁深觉得自己快心梗了。 第三十三章 我原谅你   池予白一直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陈错送来的早饭放凉了他都没碰过,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脸色惨白,就连唇瓣的血色都快褪去。   生气吗?伤心吗?好像都不是,是绝望后的心如止水。   苏橙已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甚至超出了。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名为欲望的饕餮永远都不会满足。   池予白轻轻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一天会迟早来临,但真正到了苏橙轻而易举原谅江霁深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可遏制的抽痛。   他一开始只是给苏橙设套,谁曾想,兜来兜去一大圈,竟是把自己套住了。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池予白抬眸看去,苏橙正扶着不良于行的江霁深走进来,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生怕江霁深磕着碰着,呵呵,池予白眸光一冷,这个江霁深,别的本事没有,模仿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   江霁深察觉到池予白的视线,他甚至还将头靠在苏橙的肩膀上,哼唧:“头又开始痛了。”   话音刚落,还趁苏橙不注意,甩给池予白一记挑衅的眼刀。   池予白瞬间气得脸色红润,看起来精神不少。   终于不是一副死人样,江霁深内心冷笑。   “老大,我都跟你说下午才来道歉,你非得巴巴地现在来,这下好了吧,你头痛又犯了。”苏橙嘀咕抱怨,江霁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果不其然,池予白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嘲弄。   “小橙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江霁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苏橙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池予白阴郁的心情稍微好转,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江霁深,眉梢一挑,不客气地讽刺:“怎么?一向心比天高的江少,也会给我这个卑贱低劣的人道歉?”   这是当初在深海会所,江霁深当众折辱池予白的话,现如今他悉数奉还。   江霁深的气质瞬间冷凝,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眸深沉地锁住池予白,整个人在暴怒的边缘疯狂游走。   池予白眸光一闪,正想加把火彻底惹怒江霁深的时候,苏橙就一把摁住江霁深的后脖颈,把人狠狠往下一压,不满地催促:“老大,快鞠躬90°道歉啊!”   江霁深猝不及防被苏橙一按,脑袋空白一瞬,下意识就弯下腰,给池予白鞠了个标准的躬。   等反应过来,他就站直身子,不悦地抓住苏橙的手腕,扭头凶恶地瞪着始作俑者。   苏橙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江霁深的脑海瞬间清明,他隐忍着、克制着又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   池予白眼皮都没抬,轻轻把头一偏,用后脑勺对着江霁深。   江霁深脸色瞬间沉下来,他的拳头硬了,正想来一句“你别不知好歹”。   苏橙就抢在他之前开口,神情有些焦灼:“白妹,老大真的知道错了,他让欺负过你的人集体道歉,不仅如此,他还要赔付你的精神损失费一百万。”   一百万?或许对江霁深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对于勤工俭学的池予白来说,是他不知打多久时间工才能凑够的。   可是,池予白却觉得心脏被人拿针戳刺着,而持针人就是一无所知的苏橙。   难堪和酸涩交织在心里翻涌,池予白气得身子都在发抖,苏橙紧张地凑过脑袋,近乎趴在他背上,悄声在他的耳畔说:“白妹,到时候V我50。”   忽然之间,池予白所有气都消散了。   苏橙有什么错呢?他只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单纯过了头,以为他缺钱就给他而已。   他曾经为了那份侍应生的工作,跪下来接受他们的侮辱,他的自尊早就被撕在地上摩擦。   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怨恨苏橙呢?   尽管如此,池予白还是把苏橙的名字记在小本本上,他以后一定会欺负回来。   江霁深不满他们距离靠得那么近,给他一种浓浓的不安感,所以,他一把拎起苏橙的后衣领,将小橙子提溜回自己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心里顿时舒服了。   还是圈在怀里安心。   苏橙瞥了一眼江霁深,朝他摊开掌心:“你不是说他们录好视频发给你了嘛?拿出来,我给白妹过目。”   江霁深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啪”一声放在苏橙的手里,冷哼一声:“7755。”   苏橙不疑有他,输入密码后解开锁,入目的正好是聊天界面,十分钟前刚发来一个视频。   苏橙一下子就扒拉开江霁深的爪子,兴冲冲地绕到池予白的眼前,点开视频递给他看:“白妹,他们跟你道歉呢!”   池予白淡淡地瞥了一眼,瞳孔猛地放大,接着就一把捂住苏橙的眼睛,夺过手机按下暂停键扔给江霁深,气得眼睛都红了:“无耻!”   江霁深:“?”   他不明所以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啊,就一排排赤身裸体的人齐刷刷地鞠躬,响亮地异口同声说“对不起”啊。   苏橙还来不瞅上一眼呢,他歪了歪头,被池予白覆盖住的长睫颤了颤,好奇地问道:“不就是道歉视频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池予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瘙痒感,脑子里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心脏怦怦怦跳动得飞快,他口干舌燥地解释:“哎呀,橙哥,反正纯洁的孩子不能看!”   “嘿嘿,我又不是纯洁的小屁孩。”苏橙狡黠一笑,趁池予白不注意,用力地掰开他的手,就要窜起来看江霁深的手机屏幕。   谁料池予白反应更快,他一把就揽过苏橙的细腰,将人牢牢地抱在怀里。   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苏橙愣愣地看向池予白,恰好池予白正在用一种羞愤的目光望着他。   苏橙的脸色腾地烧起来,他手忙脚乱地从池予白身上爬起来,捂住自己的脸颊,不让人窥见他的发烫发红的脸颊。   为什么脸会红啊?   涌上心头的情绪,似欢愉又似羞恼,简直......乱七八糟的!   江霁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回过神来,就条件反射地拽起池予白的衣领,眼眸猩红泛着凶狠的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艰难蹦出:“你在做什么!”   池予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无所畏惧地拍拍江霁深的手背,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我只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江霁深的火气瞬间被挑起,他举起一只手就要呼下,就被苏橙尖声打断:“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江霁深的动作狠狠一僵,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松开池予白的衣领,然后就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眼里流转着阴冷的暗芒。   大意了,差点又着了池予白的道。   苏橙是真的生气了,望向江霁深的眼神一点都不和善,不知觉间还在扎他刀子:“老大,随地发疯不好!同学之间,抱一抱又怎么了?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想歪!”   很好,一箭双雕,池予白莫名心虚。   江霁深气得差点吐血,他是不是最近给小橙子的自由过了火!他要不要自己听听,自个儿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行!他抱了你,我也要抱你!”江霁深牛脾气上来,也开始耍无赖。   池予白嘲讽地睨了他一眼,心里暗骂幼稚鬼。   紧接着,他就瞪圆了眼!   苏橙噔噔噔跑过去,勉为其难地真的抱了他一下!虽然抱一下就松开,但就是抱了!池予白嫉妒地眼睛泛红!   江霁深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那抹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心脏咚咚咚狂跳起来,他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苏橙。   苏橙三两下哄好江霁深,就扭捏地低下头盯着鞋尖,嘟囔:“真不知道一个拥抱有什么好争的,大家都是好兄弟啊。”   江霁深无力地闭上眼,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一颗不开窍的小橙子,也足够叫人抓狂,恨不得......算了,揠苗助长要不得,江霁深强行压下某些阴暗扭曲的念头。   他忍不住瞟了眼池予白,还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哼,他爽了,吃不到橙子肉的何止他一人。   “白妹,你可不可以原谅老大?”苏橙拉住池予白的手腕,可怜巴巴地摇了摇,眼里闪烁着期冀的光,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啊。   池予白其实还有个不得不原谅江霁深的地方。   苏家毕竟是依附江家而活,这点苏橙或许没有想到,但池予白却考虑到了,要是他再任性下去,恐怕上面的人就会给苏橙施压吧。   不想让单纯的小橙子受到威胁,想让他一直都无忧无虑下去。   池予白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颔首:“江霁深,我原谅你了。”   江霁深将那句“我稀罕”狠狠压下喉咙,冷傲地哼了声,表示知道了。   “好耶!”苏橙笑得眯起一双眼,兴致勃勃地提议,“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   江霁深心疼苏橙被苏家赶出来,兜里根本没几个钢镚,正要说他来请客时,苏橙就扭头跟池予白商量:“你什么时候V我50,食堂的饭一餐8块钱,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池予白忍俊不禁。   江霁深额头布满黑线,所以......小橙子说请他吃饭,原来是请他吃食堂的大锅饭呢?! 第三十四章 礼尚往来   其实苏橙平时很慷慨大方,要不是囊中羞涩,他一定会请江霁深吃大餐的!   荣城大学,食堂二楼,江霁深一脸阴沉地坐在靠窗的餐桌边,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无一不是瞪大眼呈吃大瓜状。   “不是,我没看错吧,那是江霁深?”   “我靠,还真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食堂?”   “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橙哥?”   “不会吧,橙哥都在食堂抢饭半个月了,早见怪不怪的,应该不会奔着他来的吧。”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忽觉后背一凉,他们惊恐地转过身,就望进一双阴冷幽深的眼眸。   仅仅怔愣一秒,他们纷纷作鸟兽散,平时座无虚席的食堂,在江霁深方圆五米内的餐桌都没敢坐人。   江霁深郁闷地以手扶额,他是脑子抽了才听苏橙的话来食堂吧。   一想到苏橙,江霁深就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中活蹦乱跳的小橙子,他正努力地蹦跶起来看每个窗口的菜品,侦查完毕后就回头跟池予白低语些什么。   池予白含笑点头。   这一幕深深刺伤了江霁深的心,他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嘀咕:“排个队都能腻歪在一起,狐狸精真是好手段。”   苏橙和池予白分别站在不同的队伍,轮到苏橙的时候,他冲着阿姨甜甜一笑,双手合十拜托拜托:“阿姨,你今天手不要抖哦,这顿饭我是请朋友吃的。”   阿姨被苏橙讨喜的小酒窝晃了眼,她乐呵呵地给苏橙舀了满满一大勺的糖醋鱼,又接连舀了好几样素菜,把餐盘塞得满满当当才递给苏橙,笑眯眯地说:“下次还来阿姨这儿啊。”   “嗯嗯!”苏橙心花怒放地接过餐盘,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稳稳地走向靠窗的餐桌。   另一边,池予白也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他把一盘盛有糖醋排骨的放在苏橙眼前,自己留了份儿清炒大白菜。   绿油油的,看着好没食欲。   苏橙皱眉,立马夹了块油叽叽的排骨放在池予白的餐盘里,不赞同地瞪着他:“你还在长身体呢,不吃肉怎么补充营养!”   池予白微笑着摇摇头,又把排骨夹回给苏橙:“橙哥,我不爱吃肉。”   不知池予白想到些什么,惬意地眯起眼睛:“况且我浑身都有力气,不需要再补充营养了。”   “哦哦!”苏橙似懂非懂,他夹起那块排骨塞进嘴里,一脸幸福地咀嚼着,他喜欢吃甜甜的东西,这样心情都会变愉悦。   江霁深坐在他们对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差一点就摔筷子走人。   池予白幽幽地凝视江霁深,随后唇角微扬,是十足的挑衅。   江霁深被激起莫名的胜负欲,他眼睛盯着池予白,随后“啪”一筷子下去,夹起一块鱼肉就精准地放在苏橙的餐盘里,用温柔到令人肉麻的嗓音说:“小橙子,来大口吃肉!”   苏橙停下埋头苦吃的动作,懵懵地抬起头,迷惑地扫了眼江霁深,又偏头瞅了瞅池予白,两人的气压都极低,生怕冻不死人一样。   他默默地吞咽了口唾沫,就低下头开始......挑鱼刺。   “老大,吃鱼!”苏橙的一句话惊醒两个剑拔弩张的人,江霁深眼睁睁看着苏橙把剔除鱼骨的肉重新夹回他餐盘。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橙,苏橙则一脸讨好地瞅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怯意。   池予白的脸上压抑着幸灾乐祸的笑。   江霁深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扪心自问、反思自己,以前经常奴役小橙子吗?   然后,他无耻地发现,好像......是的。   这顿饭,真是吃得异常诡异。   苏橙扒拉了两口米饭,就算有最爱的糖醋排骨,他都没心情吃了,早早放下筷子。   江霁深压根儿就瞧不上食堂的饭菜,郁闷地用筷子戳了戳鱼肉,就扔了筷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池予白倒是吃得很香,就连江霁深都忍不住冷嘲热讽:“一匹狼学什么羊吃草啊。”   池予白不为所动,依旧慢条斯理地优雅进餐,主打一个气死情敌就赚到的好心态。   苏橙战战兢兢地吃完饭,就举手提议要去图书馆复习,池予白点点头,让他在食堂门口等他,他折返回宿舍拿两人的教科书。   然后再一起顺路去图书馆。   苏橙同意了,池予白看都不看江霁深一眼,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江霁深总算送走了居心叵测的狼,阴云密布的脸瞬间转晴,他一把就揽过苏橙的肩膀,顺手捏了苏橙软软的脸颊,心情大好:“小橙子,礼尚往来,今晚我请你喝酒。”   苏橙有点不习惯被江霁深搂着了,他扒拉下江霁深的手,纹丝不动。他放弃了,哭丧着脸婉拒:“老大,要不还是算了吧,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这不还有一个月嘛!”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他决定不逼那么紧,咬牙切齿地妥协,“带上池予白。”   “算了嘛,真要......”苏橙坚持拒绝,他潜意识觉得准没好事。   “小橙子,最近胆儿肥了是吧,敢不听我的话?嗯?”江霁深冷下脸来,不轻不重地揪了下苏橙的耳朵。   苏橙骨子里的奴性被激发出来,他身子一哆嗦,咬了咬嘴唇,就弱弱地举手投降:“好,好,我们去!”   “那不就对啦!”江霁深心情愉悦地摸了摸苏橙的头,松开了铁钳般的手臂,“你跟池予白去图书馆吧,我就不去了,反正随便抱抱佛脚就能得全系第一。”   苏橙欲哭无泪,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智商都参差不齐?他是属于笨笨的那类人。   打开书了然,合上书茫然。   翻开书,马冬梅。关上书,马......什么梅?   苏橙被打击得不要的不要的,他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侮辱,为了弥补受伤的心灵,他决定......今晚狠狠宰老大一笔!   ......   晚上九点,苏橙和池予白从图书馆出来,先回宿舍洗了个澡,就搭乘末班车前往深海会所。   起先池予白打死都不愿意来,但挨不住苏橙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心里默默发誓,绝对不能让苏橙沾一滴酒。   万一小橙子被灌得不省人事,被有心狗叼回狗窝,那可就危险了!   两人推开包厢门,欢乐喧闹的气氛瞬间凝滞,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然后又迅速埋下头,活像老鼠看见猫。   是那天晚上的人,苏橙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掉头就走,手腕却被池予白攥住,他从容不迫地拉着苏橙走进去。   半明半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神色。   “橙哥,你可算来了!大家就等你了!”陈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立马起身迎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心里早已泪流满面   为啥吃力不讨好的事都是他来干!啊!   江霁深慵懒地躺在沙发上,闲适地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摇晃着一杯红酒,正好整以暇地盯着池予白。   一想到即将上演的好戏,他就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全身的血液都微微发烫。   “小橙子,好不容易出来玩玩,你别沉着一张脸啊。”江霁深弯下腰,如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橙,随后就朝他招招手,笑得人畜无害,“过来,你坐我旁边,待会儿教你一些好玩儿的东西。”   苏橙抿了抿唇瓣,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安,他反手握住池予白的手,眸光坚定地摇摇头:“老大,还是不要了吧,我跟白妹坐在一起,那边有空位。”   说完,苏橙就牵着池予白走向角落里的卡座。   池予白回头,借着晦暗不明的光线,朝江霁深投以挑衅一笑。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苏橙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竟敢当众拂了江少的面子。   陈错也吓得不轻,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江霁深。   江霁深笑容僵硬一瞬,又恢复常态,只不过眸底像是淬了冰一般阴寒,他眯了眯眼,就状似玩笑地说:“小橙子,你来晚了,要不要自罚几杯?”   话音刚落,江霁深就豁然站起,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苏橙面前,轻轻俯身,把手中的红酒递到他眼前。   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住苏橙,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见鬼,怎么感觉来了场鸿门宴?   陈错知道苏橙那个破酒量,他正要打个圆场替苏橙干了那杯酒,江霁深就倏地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陈错立马怂了,乖乖地偃旗息鼓。   心中默默为苏橙点蜡,好兄弟,一路走好!   苏橙也不扭捏,接过酒就一饮而尽。   江霁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橙,看着他饮下猩红的酒液,纤细白皙的脖颈、小巧滚动的喉结、沾了酒水光弥漫的唇瓣......啧,尖锐的犬牙刺进舌尖,疼痛令他克制地移开视线。   以前怎么不觉得小橙子诱人呢?   池予白气血上涌,他怎么会看不明白,江霁深眼中的脏东西呢。   他就知道,江霁深是冲着苏橙来的!   为什么苏橙这么好骗!池予白又气又怒,完全忘记,当初他圈套一个设一个,看着苏橙一个个往里跳,不可乐乎。   “橙哥,别喝了,要不然今晚回宿舍,你又得像八爪鱼一样抱着我睡,我吃不消啊。”池予白捉住苏橙还要去桌上拿酒杯的手,眼里闪烁着可怜兮兮的光。   虽然他声音小,但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到了。   信息量太大,全场炸了! 第三十五章 给他开荤   江霁深气得眼睛泛红,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但是,他硬生生地按捺下怒火,心中不免冷笑,这不就是池予白惯用的伎俩?惹怒他,然后又转头跟小橙子告状。   呵呵。   江霁深直起身子,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池予白,冷嗤一声:“池少,既然你要逞英雄,那不如把小橙子的罚酒喝了吧。”   池予白不卑不亢地仰头望着江霁深,随后眼也不眨地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苏橙赶紧拦住他,神色着急:“白妹,你干嘛啊!我酒量一向很......”   他顿时想到自己三杯倒的酒量,默默地闭上嘴巴,总觉得今晚的氛围诡异到极点,心中的悔意攀到最高峰,早知道就不来了!   江霁深鼓掌大笑,眸底像落满冰雪般寒冷:“好酒量!那边还有几杯,走吧,我带你过去!只要你能喝完,我跟你保证,绝对不让小橙子沾一滴酒。”   江霁深指了指对面卡座前的几杯酒,池予白一咬牙就腾地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向那边。   苏橙豁然站起,正要跟过去,就被江霁深一把拦下,他阴恻恻地开口:“诶,小橙子,就让池少去喝吧,你要是喝醉了,难不成要让池少背你回寝室?”   江霁深朝对面卡座的人使了个眼色,那边的人接收到老大的意思,纷纷把池予白围在中央,一个二个都拿起酒杯给他灌酒。   苏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他一把拍开江霁深的手,失望又痛苦地看着他:“老大,你非得针对白妹是吧。”   江霁深的表情扭曲一瞬,又恢复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是的,苏橙越在乎池予白,他就越是要弄死池予白。   只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得让猎物自己往枪口上撞。   这些天压抑在心头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江霁深眼眸一冷,拽起苏橙的手就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全然不顾他的反对,强迫他坐下来:“小橙子,别扫兴嘛!我今天是请你们来玩儿的,笑一笑嘛!”   江霁深的眼眸深沉如长夜,里面翻涌着阴郁的海潮。   他今晚就让苏橙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极乐世界,免得被一些野花野草迷了眼。   苏橙被江霁深一通操作整得毛骨悚然,心里对江霁深的惧意占据主导,他有些怯怯地抬头,就只看得见江霁深紧绷的下颌。   完了,他又惹老大生气了!但是,是老大先惹他生气的啊!   苏橙又生气又委屈。   江霁深余光瞥见苏橙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耷拉下脑袋坐在他身边,他萦绕在心中的燥郁总算消散些,对,小橙子就该听话地任他摆布。   连江霁深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苏橙的掌控欲已经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进来吧。”江霁深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睛,朝外面扬声喊了一句。   包厢的大门立即被人推开,陆陆续续走进几个细腰翘臀、肤白貌美的MB,苏橙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肩膀却被一道强硬的力道摁住,不准他逃离半分,耳畔传来江霁深温柔至极的嗓音:“小橙子,我今晚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极致的享受。”   如同恶魔附耳低语,苏橙瞬间汗毛倒竖,有股想吐的冲动。   那边的池予白被围得严严实实,一时间也没捕捉到苏橙这边的异样,他已经被人灌了数不清的酒,饶是他酒力尚佳,但也架不住一次性摄入过多高浓度的酒精,喝到最后,他的大脑都有些宕机。   陈错坐在他的身边,极力地替他挡酒,也分不出心思关注苏橙。   可怜的小橙子被江霁深牢牢地按住身体,一脸惊恐地看着跪在地上、一点点爬向他的妖娆MB。   江霁深看见苏橙一副吓呆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想着给小橙子刚开荤,也不好安排那么多人,要是把孩子吓出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你们留下来一个,其他的都出去吧。”   那些膝行而来的MB停下动作,疑惑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身材火辣的MB率先爬到苏橙的脚边,抬起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轻轻地扫了眼苏橙,舔了舔水光潋滟的唇瓣,就极尽魅惑地说了声:“我叫小夏,就让我来伺候小少爷吧。”   江霁深微不可察地蹙眉,他怎么感觉这个MB看向苏橙的眼神,有点奇怪呢?   其他MB似乎没料到小夏这么大胆,纷纷怔愣在原地,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样,江霁深额头上划过满满的黑线,压下莫名窜上心头的燥意,不耐烦地斥道:“就你留下吧,其他人愣着干嘛,还不快滚!”   MB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站起来,逃也似地离开包厢。   小夏甚至不等江霁深发号施令,就迫不及待坐到苏橙的身边,柔弱无骨地趴在他身上,冰凉滑腻的手攀上他红扑扑的脸颊,轻轻凑到他的耳边呵出一口热气,挑逗似地说:“哎呀,小少爷,放松点,小夏又不会吃了你,嗯哼~”   苏橙的身子瞬间紧绷,他使劲儿地偏过头,脸色红得几欲滴血,眼睛也急得红彤彤的:“你......你离我远点!我......我是直男!”   小夏愣了一秒,随后笑意更深,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拽住苏橙的手腕,嗓音像是裹着蜜糖般甜腻:“直男?扳弯不就好啦,呵呵~”   苏橙奋起抵抗,然后,他就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正挂在他身上煽风点火的小夏,小夏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比牛还大!身为一个MB,难道不是该身娇体弱易推倒吗?可是为毛他根本就挣脱不开,这合理嘛!   苏橙立马朝江霁深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江霁深仿佛被刺到一般,僵硬地扭过头去,胸口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要命!   江霁深如坐针毡,他强行忽视掉苏橙犹如实质的强烈视线,然后再也忍不住,刷地站起来就坐到另一边的卡座上。   心头的燥郁不降反升,他直接抄起桌上的一瓶酒,用牙齿咬开塞子,就吨吨吨地灌进喉咙。   这下,苏橙是彻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他没有放弃挣扎,不一会儿功夫就折腾出满身大汗,他微微气喘地瘫软在沙发里,累得眼神都有些涣散。   救命!跟小夏纠缠,为什么比打架还累!   小夏见猎物已经被逗弄得疲累,他就一举扑倒苏橙,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红唇凑近耳畔,轻轻呵出一口热气,暧昧地诱惑道:“小少爷,想不想舒服一点?”   苏橙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任凭小夏压在他身上,他甚至没听清小夏说了什么。   小夏见苏橙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负他呢,他也的确没把持住,飞速在苏橙的眼角落下一吻,像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苏橙一下子惊醒,被触碰的肌肤瞬间发热滚烫起来,他像是上了发条般激烈挣扎起来,还伴随着崩溃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这边的响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震惊地瞪着令人血脉偾张的一幕!   苏橙被一个妖艳的MB压在身下,可爱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眸里水光弥漫,嘴唇微张,粉嫩的软舌若隐若现,挣扎间,轻薄的衬衣被撩起,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腰肢,MB的手还在不断往上游走。   好......好涩情。   苏橙和小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MB。   小夏卖力又投入,觉得苏橙纯情得不行,正想狠狠侵犯时,忽然,后背一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揪住后脖颈掀翻在地。   他的脑袋恰好磕在玻璃桌脚,顿时疼得眼冒金星,软软地瘫在地上。   苏橙被暴怒的池予白一把拽起来,被扯着一路踉跄着走出包间,穿过长而幽深的走廊,池予白把他推进了卫生间。   “嘭”一声,池予白大力地摔上门,反手“咔嚓”上了锁。   这期间,他滚烫的掌心一直都攥着苏橙的手腕。   门外,是喝醉酒慢半拍赶来的江霁深,他用力地踹着厕所门,气得骂骂咧咧:“池予白,你个臭sb,快把小橙子交出来。”   听得出来,江霁深明显醉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陈错匆匆赶来,大着舌头说:“老大,你......你特么看错啦,刚才橙哥被池予白拐到另一边厕所了。”   “妈的,你不早说!”江霁深狠狠踹了他一脚。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厕所里恢复一片寂静,池予白一直都保持着背对着苏橙、头无力地抵在门板上的姿态,可是,从他微微气喘的声音以及剧烈起伏的双肩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苏橙莫名觉得脊背发凉,这样一言不发的池予白,有点可怕。   忽然,池予白动了,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被酒气熏染成绯色的漂亮脸蛋,他的眼睛里也氤氲着薄薄的水雾,透出易碎的美感。   苏橙心里莫名的惧意越来越强烈,他的脚步不由后退,直到后腰抵上冰冷坚硬的洗手台。   池予白慢慢逼近苏橙,眼里涌动着偏执的暗流,他喃喃:“橙哥,你的眼角脏了。”   “啊?”苏橙一头雾水。   池予白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苏橙笼罩其中,一股压迫感从头顶倾泻而下,苏橙不安地低下头,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下颌突然被冰冷的指尖抬高,苏橙被迫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他有些惊慌地看向池予白。   “不,就是脏了,得洗干净。”池予白执拗地重复,瞳仁呈现出一种阴冷的空洞,整个人就像一具了无生息的机械人偶。 第三十六章 我罩着你   池予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眸漆黑空洞望不见底,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苏橙脑海中的小动物雷达滴滴作响,他心里发憷,身子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橙哥,你的眼角,有脏东西。”池予白平静地重复。   苏橙:“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池予白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迫使他转了个身,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轻柔又强制性地抬高,逼着他望向镜中的自己。   池予白几乎将苏橙笼罩在身下,他的手缓缓地摸上苏橙的眼角,冰凉的指尖轻点:“这里哦。”   苏橙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双眼睛像水洗过的葡萄,透出几分天真的迷惑。池予白的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耳朵,昳丽的面容被酒气熏染成淡粉色,桃花眼中氤氲着雾气,仿佛流转着细碎的星子。   就像一株冰原上徐徐绽放的玫瑰,冷艳、危险、寒意浸骨。   还没等他说话,池予白就喃喃道:“没关系,洗干净就好了。”   苏橙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他们这个姿势有点......怪异,他正要挣扎,池予白已经打开水龙头,伸手蘸了点清水就抚摸上他的眼角,轻轻地打圈揉搓。   冰冷的水浇到娇嫩的皮肤上,苏橙就打了个冷战,他下意识闭上双眼,不让水流进眼睛里。   哗啦啦的水声还在继续,池予白近乎魔怔地盯着苏橙的眼角,手上的动作机械又麻木,直到那处皮肤被洗得泛红,他才惊醒般挪开手,瞳仁重新聚焦,眼神逐渐惊恐起来。   苏橙感觉眼角的手挪开,他悄悄地睁开眼,突然身体又被池予白翻了个面,他正好对上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眸。   池予白像做错事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捧起苏橙的脸颊,嗓音带着点嘶哑:“橙哥,对不起,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没......没关系。”苏橙也没觉得眼角疼,就是感觉那处热热的,他察觉出醉酒后的池予白实在太反常,处处透着莫名的诡异。   他抿了抿唇瓣,正要推开池予白,池予白却一下子抱紧他,低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还没反应过来,锁骨处就传来一阵刺痛,疼得苏橙眼泪都直接飙出来,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一脚踹开池予白的冲动。   苏橙隐隐觉得池予白生气了,可是,为什么会生气,他又百思不得其解。   犹如一只困兽在寻找发泄口,却不得章法。   苏橙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吃甜食,或许,池予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咬人?   池予白微微喘着气,他还叼着苏橙的锁骨不放,就像一只恶狼终于扑倒了心仪的猎物。   想做一点更过分的事情,就在池予白的大脑快要被酒精支配的时候,一丝清明又占据了主导,他松开牙关,伸出舌头讨好地舔舔牙印,带着安抚的味道。   苏橙惊得瞪圆了眼眸,他捏住池予白的脖颈就要把人甩开,谁料醉酒后的池予白就像一块黏糊糊的牛皮糖,任凭他怎么生拉硬拽都扒拉不开。   他反倒是扑腾出一身热汗,最后力竭地靠在洗手台上,腰都差点被折断。   “靠,白妹,你是不是把我当骨头了啊。”苏橙放弃挣扎,任由池予白抱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池予白眸光一闪,忽地仰起头,嘴唇凑近苏橙的脖颈左舔舔、右舔舔,逗得那只纯情小兔手忙脚乱,白皙的脸颊迅速染成绯色。   “我又不是大胸妹子,你干嘛亲我!”苏橙躲闪不及,整个脖子都糊满池予白的口水,他曲起一只腿就要顶池予白,谁料池予白先一步脑袋一歪,“咚”一声砸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动弹。   苏橙憋着口气,闷闷地收回腿,脸色黑了一半,他严重怀疑池予白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单纯地发、情!   现在还敢晕过去!   苏橙扬了扬拳头,最终还是没挥下去,他推了推池予白,毫无反应:“......”   “靠!”苏橙认命地扶起软塌塌的池予白,拖着他一步步地往外走,边走边骂骂咧咧:“以后再让你喝酒,我就不姓苏!”   池予白的脑袋放心地靠在苏橙的肩头,他贪婪地呼吸着带有橙子香味的空气,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   苏橙打了个车,好不容易才把死猪一样的池予白拖回校园,他是真的汗流浃背了。就连拂面而过的冰凉夜风也无法缓解他的燥热,双腿微微打着颤,他实在撑不住,猛地一撒手——   毫无知觉的池予白“咚”一声倒在地上,犹如一具死尸。   苏橙一屁股坐下来,薅了一把濡湿的头发,累得直喘气。   这条路是通往男女生寝室的林荫小道,这个点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但都不约而同地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苏橙和池予白。   苏橙也不在乎他们打量的目光,撩起衬衫下摆就开始擦拭脸上的汗水,就在他放下汗湿的衣裳时,眼前就猛地出现一张帅气的脸庞,他吓得直接“卧槽”一声。   “小同学,你和......你的小男友在玩一种很新的play嘛?”那人直起身子,好奇地问道。   苏橙扬起下巴,望着眼前的.....女生。没错,是个很酷的女生,打扮得很中性,一头利落的短发,耳朵上戴着颗耀眼的黑钻,面容也是偏锋利的帅气。   又美又飒。   “啊,不是,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小男友,是我的室友呢。”苏橙愣了片刻,就立马红着脸解释。   酷女孩眨眨眼,单手插在裤兜里,忽然狡黠一笑:“那你们在干嘛,很可疑哦。”   苏橙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呆滞,有......有嘛?   酷女孩笑眯眯地弯下腰,伸手捏了捏苏橙软乎乎的小脸,触感一如想象中的柔软娇嫩。她咂咂嘴,跟她家大眼萌妹一样招人稀罕呢。   “需不需要帮忙?”酷女孩眉眼弯弯,恍然大悟般自我介绍,“我叫沈倩漪,江湖人称沈姨。”   苏橙还沉浸在有女孩子捏他脸的震撼中,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沈姨”这个称号,他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就激动地站起来,闪烁着星星眼:“原来你就是荣城大学的前任校霸啊!前辈,请受我一拜!”   沈倩姨嘴角抽抽,她摆摆手:“早就金盆洗手了,这不换届了嘛,新上任的那个叫......”   “江霁深!”苏橙举手抢答,眼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沈倩姨没想到路过也能收获一枚小迷弟,谁不喜欢夸夸呢?她当即大手一挥,豪迈地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后我罩着你。”   苏橙的脸色更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羞赧一笑:“我叫苏橙,谢谢沈姨,但是不用啦,我已经有人罩着啦,就是校霸江霁深哦,我家老大对我可好啦!”   说到最后,他骄傲地挺起胸脯,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好吧。”沈倩漪也爽快,她的余光终于再次瞥到地上的池予白,忍不住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要不,我帮你把人扛回寝室吧。”   苏橙经过提醒,才猛地想起来,在他们闲聊的功夫,池予白还搁地上躺着呢!   不过,一想到他锋利的牙口,锁骨处还隐隐作痛呢!哼!晾一晾也没关系!他一丁点愧疚感都被大风刮走。   “不用啦沈姨,你毕竟是一个女......”苏橙话都没说完,沈倩漪已经把人拉起来,利落地背在身上,快走几步没发现小橙子跟上来,于是就疑惑地扭过头:“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风儿的确太喧嚣,直接把苏橙吹凌乱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额,我说沈姨不愧是女汉子。”   沈倩漪爽朗一笑,随口说道:“这有什么,我在基地还背过两百多斤的猪呢。”   两百斤的猪......两百斤的猪......两百斤的猪~   苏橙在风中更凌乱了。   所以,沈姨,你到底是啥专业的?   苏橙收起惊掉的下巴,急匆匆地跟上沈倩漪的步伐,看她身轻如燕、脚下生风,心里暗戳戳地嫉妒起来,沈姨这样做......衬得他像只细狗诶!   不行,不行,他绝对不要成为细狗!   苏橙内心争强好胜的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眼里迸发出坚定的光芒,他从明天开始,就要戒掉甜食,增强锻炼,他要变成strong man!   不知谁流传的一句,大学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乱入。所以,苏橙根本来不及拦住沈倩漪,乐于助人的某人已经冲到他的寝室,并且贴心地把池予白扔到床上。   干完一切,她轻松地拍了拍手,甚至脸不红气不喘:“小橙子,今后有麻烦,尽管来研究生院找沈姨啊,记住你沈姨的专业——基础兽医学。”   苏橙的额角滑过一滴冷汗,怪不得沈姨力大如牛,敢情是学兽医的啊。   “嗷嗷!明白!”苏橙立即应下,然后马上掏出手机,热情地说,“沈姨,来添加一个微信吧。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你要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小弟昂!”   沈倩漪腹诽:我有啥用得着你的地方,连扶个人都气喘吁吁的,还能指望你给我按猪?   但表面上,她还是乐呵呵地摸出手机,跟苏橙交换了下微信号,目光一扫,看到苏橙的头像,就忍不住薅了把他的头发,笑眯眯地说:“跟我没追到手的媳妇儿一样卡哇伊。”   苏橙:“......”   “好啦,我走了哈,你的小室友,盯紧一点哦,要是半夜起来吐了,扶着他些,免得一头扎进马桶。”沈倩漪恶趣味地笑笑,就朝苏橙挥了挥手,一溜烟儿就消失了。   苏橙累得腰酸背痛,走过去把寝室门关上后,就去浴室匆匆洗漱一番,爬上床迷迷糊糊地睡去。   完全忽视了寝室还有只大尾巴狼。 第三十七章 一封战书   清透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缓缓淌满整间寝室,小小的单人床像是沐浴在月光海里。   池予白被涌上喉头的恶心感惊醒,他迅速翻身下床,冲到厕所里大吐特吐,除了呕出酒水外,其余什么也没有,他浑浊的大脑逐渐清醒,昨晚荒唐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浮现脑海。   他的脸腾地红了,指尖不安地揉搓起来。   简单洗漱下,确定浑身没有异味后,池予白就慢腾腾地走出来,路过苏橙的床铺时,他听见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羞耻感慢慢袭上心头,所以......他决定变本加厉,迅速踩着梯子爬上苏橙的床铺,他的心跳动得飞快,咚咚咚,如果能听到声音,那一定震耳欲聋。   池予白小心翼翼地抽出苏橙怀中的橙子妹妹,悄悄地放在床头,就迫不及待地钻进苏橙的怀抱,偏过头认真地盯着那张恬静的睡颜。   苏橙是侧着睡的,被压的那边脸颊泛着红晕,浓密的睫毛像刷子,随着呼吸起伏。皮肤白嫩又细腻,月光抛洒在上面,宛如镀着层柔光,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像某种好吃的果冻。   整个人散发出乖巧又清纯的诱惑。   怎么会有这么甜的小橙子呢,池予白情不自禁地凑近,亲了口苏橙的额头,还嫌不够,他又顺着鼻梁往下,亲了亲左右脸颊、鼻尖、嘴唇、下巴、脖子......   渐渐地,他又不满足于亲亲,悄悄伸出舌头又舔又吮,像只小狗一样,在苏橙身上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吻。   “妈......”苏橙不舒服地嘤咛起来,正在卖力贴贴的池予白瞬间惊醒,他又迅速缩回苏橙的怀中躺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离得近了,才听到苏橙在无意识地喃喃:“妈......妈的,好热。”   池予白:“......”   苏橙是被活生生热醒的,他像被扔进一个火炉中炙烤,要是再醒不过来,就要烧死了!他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下意识伸手推了推,触手一片温热,他吓得一激灵,瞌睡虫都惊跑了!   他偏过头就看见池予白双脚并用抱着他,像只八爪鱼一样勒住他的脖子、腰部和大腿。   苏橙的大脑宕机了,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啊?   “小橙子......”池予白蹭了蹭他的脖子,闭着眼亲昵地嘟囔,“妹妹。”   苏橙一阵心悸过后就是一阵释怀,切~他明白了,原来池予白是把他当橙子妹妹了啊!   可是,这样真的很奇怪诶,苏橙摇了摇脑袋,好吧,其实最主要是他真的要热疯了!身上也好像出了很多汗,黏糊糊的,要命!   苏橙决定不忍了!   他在床头摸索一下,抓住橙子妹妹后,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池予白掰开,再迅速把橙子妹妹塞进他的怀中。   做好这一切,苏橙就蹑手蹑脚地下床,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看了眼手机,才半夜三点,恰巧这个时候,瞌睡虫又跑出来,他打了个哈欠后就毫不犹豫地爬上池予白的床铺。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一夜无梦,苏橙睡了个美美的觉,清晨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舒爽,就是腰部传来点点酸痛,应该是昨晚扶池予白回来使用过度了点,但问题不大!   他偏头去看池予白,某人还抱着橙子妹妹睡得香甜。   嘻嘻,苏橙窃喜不已,他就知道,谁都不能抗拒橙子妹妹的诱惑~   苏橙今天没课,洗漱完毕后正打算去食堂给池予白带点早饭,陈错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过来,他一边收拾凌乱的书桌,一边压低声音接电话:“出什么事儿了?”   “橙哥,救我狗命!老大在满校园追杀我!呜呜呜~”陈错嗷嗷大叫。   苏橙把手机拿远点,皱着眉头:“你干嘛了?”   陈错静默了,紧接着,那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好半晌,陈错才气急败坏地说:“橙哥,你快过来,妈的!西城大学那群小b崽子,竟敢向你下战书!”   “哈?”苏橙把黑色单肩包斜挎在身上,回头看了眼池予白,就悄悄地拧动把手出门了。   “咔嚓”一声寝室门关上,池予白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哀怨地瞪了眼怀中的橙子妹妹,又忍不住亲了一口,翻了个身逼迫自己继续睡觉。   苏橙本来是直接去食堂的,但因为陈错接收到一封战书,他又调转了个弯儿,跑去湖心亭找陈错。   他匆匆地跑到湖心亭,果然看见陈错气得上蹿下跳。   陈错一看见苏橙来了,就把那个被他蹂.躏得不成样的信封递给他,气得脸都绿了:“橙哥,你看看这个!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一个同学给送来的,他今天经过保安亭,保安转托他交给我,还热乎着呢,送信人刚走。”   苏橙皱着眉头,一头雾水地抽出信封里的纸,白纸上笔迹龙飞凤舞:   “苏橙,你好!我是西城大学的李惊木,有人托我向你宣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请你务必在这周五晚上七点,前往翻斗公园西侧花坛,与我决斗。   请你配合,谢谢!”   “这特么哪个中二鬼!宣个战还怪礼貌的嘞!”苏橙看完都气笑了,他揉吧揉吧就要把纸团扔进湖水里,忽然,他动作一顿,脑海中灵光一闪!   西城大学?   他能想到结仇的,就是上次在小巷子里围堵他的五个人,其中一个人眼中的恨意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他心惊。   莫非,这个李什么木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去,这是遇到专业打手了!   苏橙额头上滑落一滴冷汗,他虽然很能打,但是碰到专业的,他就有点发憷。   “橙哥,要我说,这个战书就当个乐子看看得了,别理这个臭sb。”陈错一把搂住苏橙的脖子,咂咂嘴继续安慰,“要是真找上门来,大不了就告诉老大,让他给你出这口恶气!”   “不用啦,事事都麻烦老大,他肯定都要烦死了!”苏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陈错撇撇嘴,忍不住腹诽:或许老大巴不得你麻烦他呢。   一想到酒醒后的老大找不到苏橙,喝断片了都能精准无误地逮出他昨晚带错厕所,一根橙子毛都没看到,啧,老大面色阴郁得都能滴下墨来。   还好他溜得快,否则,他现在都成刀下亡魂了!诶,后背一凉,并且越来越冷是怎么回事?陈错僵硬地扭动脖子,就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眸,但很快,阴沉就被温柔取缔。   不知何时,池宴就站在他们身后,陈错下意识松开手,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啊,嫂.....嫂子好。”   苏橙赶紧把战书塞进裤兜里,转过身就看见笑吟吟的池宴。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池宴了呢,苏橙也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热情大方地喊了句:“嫂子好!”   池宴的嘴角微微抽搐,他很快就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间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正要去找导师讨论下实习方案,恰巧路过湖心亭呢。”   苏橙和陈错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摆手:“没事没事!”   池宴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忽然走上前一步,苏橙按捺住后退的冲动,用眼神示意陈错:哥们儿!是大嫂自己凑上来的,我是清白的!   陈错迅速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收到,明白!   池宴今天穿着简单,嫩绿色V字领短袖和黑长裤,却也衬得人长身玉立、气质斐然,他仿佛生来就矜贵清隽,举手投足皆是风雅。   苏橙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阴影闪过,脖子一沉,原来是池宴把一个单反套在他身上。   池宴微微弯下腰,直视苏橙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忍不住勾唇一笑:“小橙子,我这个暑假想去Y城采风,重拾画笔,可能需要一个小助理诶,你有人选推荐给我吗?”   苏橙迷惘的眼睛眨了眨,随后,他就感到一阵无语,不是,嫂子,你特么都把单反套我脖子上了,你还搁这问我人选呢!   苏橙真是欲哭无泪,他急中生智,忽然福至心灵,抬手指向已经呆若木鸡的陈错,嘴角比AK还难压:“嫂子,暑假我早就定好跟陈错他们去参加夏令营了,可能没办法做你的小助理了哦。”他还装模作样地垂下头唉声叹气,余光偷偷观察池宴的表情。   池宴仅仅愣了几秒,就一拍手,笑得更开心了:“那好啊!我也想去夏令营诶,采风的事儿可以安排在夏令营之后啊!陈错,加我一个,你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湖中起了一阵冷风,吹得陈错透心凉,他只会阿巴阿巴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喏,小橙子,这是我顺路给你带的橙子卷糕。”池宴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指尖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苏橙已经被池宴的一顿操作弄得晕乎乎的,怎么他三言两语,就直接又是去夏令营又是去采风了啊!   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是,一看到橙子卷糕,苏橙就触景生情,他不能忘记嫂子上课点名包庇他、探病时带来胖卷糕的恩情,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吃人嘴软呐~吃人嘴软~   “好吧!”苏橙努力地扬起一抹笑。   “嗯,我就先走了喔。”池宴挥挥手,就与他们擦肩而过,眸底笑意深不见底。   呵呵,池予白,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会道德绑架?   对付心软的小橙子,就要舍得下套才行。 第三十八章 一轮骄阳   他们又来了。   乔颂吟奔跑不及,头发猛地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扯,王林山就像一只恶鬼露出凶狠的獠牙,满脸的横肉抖动,张开血盆大口:“你他娘的跑啊!继续跑啊!”   头皮传来剧痛,乔颂吟疼得白了一张脸,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双手哆嗦着抱紧脑袋。   王林山骂了声什么,乔颂吟已经疼得听不清楚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混混冲上来,反折住他的双手。   “妈的,把这个臭婊子拖到仓库!”王林山呸了口,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淫邪又恶毒的目光。   乔颂吟瞳仁一缩,他就像一条被海浪拍打到岸边的鱼,猛烈地挣扎起来,崩溃地哭喊着:“王哥,你不能这样对我!王哥!”   “你他娘告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王哥呢!要不是江霁深不在意你这个小贱人,你以为我还能逮住得你!”王林山重重地甩了乔颂吟一巴掌,直接把娇弱的小人扇得头晕眼花,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血迹。   啧,两个压制住乔颂吟的人都忍不住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突然屁股传来一阵剧痛,王林山铁青着脸踹了他们两脚,骂得唾沫飞溅:“还愣着干嘛!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两人迅速回神,惶恐地拖着半死不活的乔颂吟往仓库走。   乔颂吟像是被打傻了,一路上不哭不闹,哪怕被扔到满是灰尘的仓库,都跟条死鱼一样不动弹,眼睛毫无焦距地睁着,默默地掉眼泪。   娇嫩的脸上浮现一道红肿的巴掌印,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谁看了不心生怜惜?王林山现在只觉得恶心!极端的恶心!   他一想到这个小婊子阳奉阴违,表面上卖力讨好他,暗地里却跑去祈求江霁深的庇护,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幸好江霁深连个眼神都没给乔颂吟,要不然,他现在不得死不瞑目!   谁都知道,荣城大学里,江霁深就是实打实的老大,谁敢动他的人,无异于找死!   “他妈的,你以为自个儿什么货色,还妄想爬上江霁深的床”王林山冷笑一声就蹲下来,大力扯住乔颂吟的头发,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颊映入眼中,他却没有半分心疼,眼中满是讽刺嘲弄:“就凭你这张酷似苏橙的脸?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撞击着乔颂吟的耳膜,他被当众戳穿了心思,脸颊红一阵青一阵,指尖狠狠地扣着地板,企图用疼痛麻痹自己的羞耻。   “妈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能跟苏橙比吗?一个啊,是天上云,一个呐,是地上泥。”王林山笑得恶劣又猖狂,他轻佻地拍拍乔颂吟肿胀的侧脸,眼神中满是邪肆的贬低。   乔颂吟气得浑身颤抖,王林山的恶气还没出呢,他脸色一沉,目光骤然变得凶狠,揪住乔颂吟的脑袋就往地上砸去:“老子今天就好好教训一下你个小婊子,让你尝尝妄图脚踏两只船的代价!”   “咚咚咚”令人牙酸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弃仓库响起,乔颂吟的头都磕破了,鲜血涌出来覆在眼睛上,他咬紧牙关揪住手指,疼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他在心里一般一遍地发誓,将来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王林山杀死!一定会!恨意和剧痛侵蚀他的整颗心脏......   ......   苏橙勒令陈错不准把这件事报告给老大后,他就冲去食堂买了几个包子回寝室,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他担心白妹醒来饿着了,所以直接挑了条隐秘的小路,从这里穿过去就是寝室,直线距离特别近。   不过,这条路太偏僻了,一边是茂密大树,一边是巨大的废弃仓库,也不知道哪个小聪明传的,半夜仓库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久而久之,这条小路就被传得邪乎玄门,许多人都不敢走。   苏橙才不信这些,他叼着一个白面馒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右手划拉着西城大学的论坛,打算找找关于李惊木的讯息。   哦豁,他眼前一亮,还真找着了!   苏橙扫了几眼就汗流浃背了,无他,李惊木还特么真是专业打手!跆拳道等级......黑带三段!   握草!苏橙瞳孔猛然瞪大,倏地停下脚步,那是一个由本人发布的招募金、主帖子,末尾附带一些各地打比赛获得的证书、奖状、金牌、腰带等等。   靠!还真遇到对手了,苏橙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但是他一点都不带怕的!既然对方都宣战了,他要是犯怂不去,岂不是被西城大学那群龟孙儿笑话!   哼!就算......被打得满地找牙,也必须去!苏橙抬起手臂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心脏突突地跳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旁边的仓库传来凄厉的哭喊,吓得他差点馒头都掉了。   仔细听,还真是有人呼救!   苏橙立马把手机揣裤兜里,左右看了看,找到门口就一头扎进去。   乔颂吟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王林山揪住他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拖着他往仓库深处走,鲜血一路蜿蜒,触目惊心。   当看见眼前荒诞又残忍的一幕,苏橙直接都吓傻了,但仅仅是怔愣一秒钟,他就要把手中的包子扔出去,转念一想不能浪费食物啊,于是他直接弯下腰脱了凉鞋,抡起来就用力地砸向王林山!   “嘭”一声就砸中王林山的后脑勺,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猛地转过身,凶恶地瞪着来人,当看清楚是气势汹汹的苏橙时,他脸上的愤怒转为错愕,又立即谄媚起来,丢了乔颂吟就笑着迎上去:“橙哥,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呢?”   苏橙光着脚就冲上来,二话不说就踹了他一脚,要不是王林山的小弟及时赶到扶了他一下,否则,他早就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儿。   “cnmd王林山,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教训人也得问问我家老大的意见吧。”苏橙气得不行,他揪住王林山的领口就往后狠狠一推,“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老大拦住,我早就把你揍扁了!”   王林山只能算是个小混子头目,平时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有时候还借着江霁深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苏橙早就想跟他干一架!   可是,老大总把他拦住,非常不屑跟这种泼皮无赖打交道,就算是打架都觉得是弄脏自己的手。   可是,这样放任的结果,就是令王林山更加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江霁深可以冷眼看王林山霸凌欺辱同学,觉得那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丛林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不是么?   可是,苏橙却做不到!   王林山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高大强壮的身躯都在颤抖,他哪是怕苏橙啊,他怕的苏橙背后的江霁深啊!   圈子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江家早年是混黑的,现在还经营着一家地下拳击场,江霁深更是个阴晴不定、暴戾凶残的主,他曾经亲眼看到江霁深一拳头砸下去,对方脑袋都开花的血腥场面。   现在回想,都令人肝胆俱裂。   王林山脸色一白,拼命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哆嗦着手摇摆:“不是,橙哥,你听我解释,是这个小婊......”当接触到苏橙快要喷火的视线,他又立即改口:“是这个小同学企图给江老大塞情书,被我逮了个正着,所以,才把他拉到仓库来,想着给江老大出出气。”   “你特么什么狗屁逻辑!”苏橙松开手,眉头死死得拧在一起,“如果喜欢一个人有罪,就要受到教训的话,岂不是整个校园的人都要被你欺负个遍?”   王林山自知理亏,死死地埋下脑袋,像小山一样的身躯耸在苏橙跟前,怎么看都别扭可笑。   苏橙余光瞥见乔颂吟一副有气儿进没气儿出的模样,担心再耽误下去,人都要无了,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滚!这次留你一条狗命,要是下次再被我逮到欺负同学,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得到释令,王林山带着小弟一溜烟就逃走了。   苏橙快速走到乔颂吟身边蹲下来,伸手拨开被鲜血和汗水濡湿的碎发,就看到一双弥漫着水雾的漂亮眼眸,指尖温热的血液令他心头一慌,着急地把人扶起来:“你伤得好重,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不......不要!”乔颂吟拼尽全力抓住苏橙的手指,忍着恶心的眩晕感,咬住牙一字一顿地说,“带我去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我不打紧的,就是流的血有点多,我......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啊?”苏橙懵了,他正要拒绝,乔颂吟就凄凄惨惨地哭起来,颤抖着软糯的声线哀求:“求求你了,呜呜呜,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怀中浑身是血的人止不住地颤抖,就快要碎掉的模样,苏橙瞬间慌了神,一口应下:“好,好,我带你走。”   苏橙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乔颂吟带回寝室,这条路穿过去就是寝室,这个时间点很多专业都有课,运气好应该不会碰到人。   苏橙顿了顿,就毫不犹豫地脱下白衬衫,身上只留下一件黑色背心。他把乔颂吟兜头盖住,抿了抿唇瓣猜想,这样应该就更不会被人认出来了吧。   这件衬衫就像是乔颂吟最后一块遮羞布,他牢牢地攥紧,用力到指骨都泛着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泪水一颗颗滚落,混合着鲜血、汗水与灰尘。   鼻尖萦绕着橙湳沨子与阳光的味道,在这一刻,乔颂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苏橙,因为他真的就像一轮骄阳。   有谁会不爱温暖人心的小太阳呢? 第三十九章 自由过火   苏橙直接把乔颂吟带回寝室,恰巧碰上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池予白,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下浑身是血的乔颂吟,目光就直直地落在苏橙光着的脚丫子上,他惊讶地瞪圆眼:“橙哥,你鞋子呢?”   “啊?”苏橙错愕地低下头,才发现他跑得那样急,鞋子都落在仓库了!   “白妹,你先帮我照顾一下这位同学啊,我去捡鞋。”苏橙脸红红的,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把乔颂吟和包子、卷糕都交给池予白后,就匆匆跑向仓库。   池予白根本就来不及提醒他重新换双鞋,诶,橙哥怎么老是毛毛躁躁的啊。   他垂眸淡淡地扫了眼卷糕,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厌恶,随后,他就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在苏橙的书桌上,这才回头看向呆呆站着的乔颂吟,他的语气冷下来:“你去洗手间简单清洗下吧。”   乔颂吟手中紧紧地抓着苏橙的白衬衫,他咬了咬唇瓣,被池予白恍若审判的目光凌迟,他难堪地低下头,正要钻进洗手间,忽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眼前,池予白不客气地说:“把苏橙的衬衫还给我,你弄脏了。”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似乎乔颂吟是个什么脏东西。   乔颂吟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住涌上心头的怒火,把那件染血的白衬衫递给池予白。   池予白拿着白衬衫,盯着上面的鲜血,俊眉蹙得更深,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烦躁,似乎很苦恼该如何处理上面肮脏的血液。   恰好这个时候,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摸出来看到来电显示,神色一凛,没有立即接通电话,而是奔回自己的书桌边,在便利贴上唰唰唰写下一句话撕下来,随后抓起自己的包挎在身上,路过苏橙的书桌时,认真地贴在上面,这才滑动接听键:“好的,我马上赶来......”   “咔嚓”一声,寝室门打开又关上,窝在洗漱间的乔颂吟顿时松了口气,他缓缓抬起头,镜子中精致的美人面上,染满了猩红的鲜血,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里面翻滚着浓稠的怨恨,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一定会叫王林山付出代价!   ......   苏橙气喘吁吁地赶到仓库,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哀嚎,一声比一声高昂,听着十分瘆人,他的后背泛起一股凉意,随后,无名火窜上胸口,妈的,这个王林山,还敢来?   他弯腰脱下另一只鞋,举在手上气势汹汹地冲进去,以他的视角看去,只看得清仓库深处、背光的地方站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去你的王林山,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呢!”苏橙怒吼一声,抡起最后一只凉鞋,用力地砸向那道身影!   “嘭”一声超远距离正中那人的肩胛骨,刹那间,痛苦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氛围瞬间冷凝,空气中涌动着怪异的气息。   “嗯?”苏橙嗅到一丝不对劲儿,忍不住犯嘀咕,“见鬼,王林山的气场什么时候变这么强大啦?”   被砸中的人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凌厉的视线扫向门口,深邃眼眸中的杀意都快溢出来。但是,当触及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时,眸中的肃杀又很快被错愕取代,最后,猛地爆发出惊喜:“小橙子,我到处找你呢!你还送上门来!”   熟悉的声音令苏橙刹住脚步,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我靠!他一凉鞋下去,砸中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江霁深!   苏橙眼前一黑,差点原地去世!   江霁深却不甚在意地捡起鞋子,快走几步奔到苏橙面前,不满地捏了捏他冰凉的脸颊,佯装生气:“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昨晚不过是个小意外嘛,我已经让经理把小夏开除了,他简直太不知检点了!”   一想到昨晚小夏趁着他醉酒,就对小橙子动手动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眼尾都泛起一抹红。   苏橙逐渐回过神来,依旧面如土色,他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默默地、悄悄地后退一步,眼神游移,心里疯狂祈祷:老天爷呐,求求你!求求你!抹去刚才老大被我一鞋砸中的记忆吧!   事实证明,老天爷根本没把苏橙当孙子。   江霁深弯下腰,精致的眉梢眼角都带着隐隐的笑意,目光巴巴地注视着苏橙拼命躲闪的视线,他忽然狡黠一笑,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得意地说:“小橙子,刚才我都乖乖让你砸了,你也该出气了吧。”   那语气,怎么带着股“我赚到”的骄傲劲儿?   苏橙急得都快哭了,他能不能解释一下:我根本不敢生你的气,刚才纯粹是认错人了,我分明砸的是王林山啊!   “我......”苏橙心慌意乱正要开口,手腕就被江霁深猛然攥住,被拉着走向仓库深处,他善解人意地说:“好啦,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   苏橙仰头望着江霁深的后脑勺,顿感一阵无语,不是,老大,我一句话没说,所以你明白了啥?   呆若木鸡的众人:饱了。   等走到仓库深处,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味,苏橙禁不住屏住呼吸,抬眸一看,心都差点凉半截,刚恢复点血色的脸颊,瞬间变惨白。   王林山还有他两个小弟像爆浆的蛆一样在灰尘遍布的地面蠕动,大滩大滩猩红的血液在他们身下汇聚,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都是江霁深的人,个个手里都握着冰冷的铁棍子。   这副惨状冲击着苏橙的所有感官,乔颂吟被欺负得很惨,王林山比他还要凄惨百倍!   忽然,手腕被人轻轻晃了晃,耳朵也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江霁深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一股天真的残忍:“小橙子,被吓着了?你胆子可真小啊,他们鬼鬼祟祟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被我逮个正着,一番严刑拷打下,才一五一十地吐露实情。”   他眯了眯眼,心情愉悦地勾住苏橙冰凉的小拇指,像个做了好事讨要奖赏的孩子:“小橙子,你没时间教训他们,湳沨我帮你教训他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表示一下?”   苏橙头皮一阵发麻,身子都在发着轻微的颤,他突然抱住江霁深的手臂,不忍地撇开视线,努力维持住平静的声线:“老大,够了吧,送他们去医务室吧。”   江霁深的眼神倏地阴寒,他强硬地扳过苏橙的下巴,逼迫他看向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几人,冰冷地一字一顿:“小橙子,你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苏橙像是溺水之人,浑身都被无力包裹,他用力地闭上眼睛,想过要狠狠教训王林山一顿,但绝不是这样......   绝对不是。   钳制住下巴的力量消失了,江霁深松开对他的桎梏,温柔地拍拍他的脑袋,笑得如沐春风:“好啦,小橙子,走吧。”   绝口不提王林山。   “老大,那他们呢?”苏橙勾住江霁深的小拇指,却不敢抬眼直视那双锋利的眼眸。   “就扔在这儿啦,小橙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啦!”江霁深禁不住打趣儿。   苏橙却如坠冰窖,过了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可是,那样他们会死的。”   “哦。”江霁深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还在思索待会儿该带小橙子去哪儿吃饭呢。   苏橙却猛地甩开他的手,气闷地低头冲向仓库门口,一副炸毛的模样。   手上一空,连带着心脏也空落落,江霁深怔愣一秒,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用力地攥住苏橙的手腕,嗓音也低沉下来,隐忍着怒火问:“你上哪儿去。”   苏橙内心的恐惧又蔓延开来,但很快汹涌的怒火又占据上风,他闷闷地说:“你不把他们送去医务室,我就去医务室让医生们抬担架来。”   “呵呵。”江霁深都被苏橙给气笑了,阴冷地呵呵两声,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苏橙,内心认真地反思,最近真是给小橙子太多阳光了,让他都快飘到天上去了!   苏橙赌气,偏过头去,就是不看江霁深。   江霁深气急败坏地直点头,薄唇一连吐出几个“好”字,苏橙都不为所动,倔强地用后脑勺对着恼羞成怒的江霁深。   他们背后的小弟都吓得瑟瑟发抖,谁敢惹暴怒的江霁深?谁敢?地上趴着的三个半死不活的人就是下场!   气氛一瞬间凝固下来,江霁深的脸色黑得都能滴下墨,他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眸光一闪,他忽然看见苏橙光裸的脚背,兴许是路上跑得急,被小石头划了条口子,点点殷红的鲜血渗出来,覆盖在白皙圆润的脚趾丫上,嗯,碍眼,非常碍眼!   像是有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把江霁深的火气都湮灭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率先败下阵来,扭头凶狠地大声吼:“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三头死猪拖去医务室!”   苏橙的小耳朵动了动,他余光瞥见三个鲜血淋漓的人很快就被抬走,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这才转过身,怯怯地看向江霁深。   江霁深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冷笑:“小橙子,最近你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啊,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嗯?”尾音上扬,吓得苏橙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细思极恐,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诶。   “怪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江霁深皱着眉头,冷酷地话锋一转,“乖乖站好,我要教训下你!”   苏橙瞬间冷汗涔涔,老大该不会要一拳揍扁他吧,哭惹o(╥﹏╥)o 第四十章 跟我同居   “我是老大,还是你老大?”江霁深的目光依旧停在苏橙染血的脚丫子上,心情乱七八糟的,胸膛像是憋着团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你是老大。”苏橙死死地埋着脑袋,牙齿咬住唇瓣,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那你该听谁的话?”江霁深有些头疼地扶额,也不等苏橙扭扭捏捏的回答了,他直接扭头吩咐剩下的最后一个小弟:“你赶紧去买创可贴、棉签、酒精来。”   苏橙以为是叫他呢,下意识转身,手腕又被江霁深牢牢攥住。   “你又干嘛去,给我坐下!”江霁深有些火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强硬地拽着他走向一旁干净的椅子,应该是刚才小弟们怕江霁深累着,特地从旁边的教学楼搬来的。   “啊?”苏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霁深摁住肩膀坐下来,然后......他瞳孔地震了!   江霁深......他他他竟然单膝跪地,捧起他的脚丫子!   我靠!   苏橙紧紧地抓住椅子两侧,剧烈地挣扎起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小脸煞白煞白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不是,老大,你干嘛!”   手中的脚丫子突然像一尾鱼儿跳起来,险些抓不住,江霁深忍不住拧了把苏橙的小腿肚子,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不准动!”   苏橙像被突然按下暂停键,浑身都僵硬着不敢动。   总算是消停了,江霁深低头专心致志地凝视破口处,发现是条不深不长的伤口,鲜血都停止涌出来的时候,他顿时松了口气。   忽然,他的眉头重新蹙起,圈了圈掌心的脚踝,不满地“啧”了声,怎么小橙子哪哪都这么细啊。上次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候,他抱着小橙子的腰肢就察觉出,小橙子真的好瘦。   似乎,小橙子一直都很纤细,虽然他打架很厉害,但都更偏向于技巧性取胜,要是倒霉遇到力量型对手,他这具小身板,还不够挨上人家一拳头呢。   这个认知令江霁深不爽,非常不爽!身上也逐渐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苏橙感觉脚踝都要被江霁深灼热的掌心烫坏了,他有些吃痛地缩了缩脚,眸光中隐隐流露出点点可怜。   江霁深感受到苏橙的小动作,他缓缓仰起头,深邃的眼眸直直地仰望苏橙,语气不容置喙:“小橙子,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吃食堂的垃圾能长几两肉啊。”   苏橙呼吸微微一窒,感觉被冒犯了,他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要!”   江霁深吸了口气,好,他忍!   恰好这时候,小弟哒哒哒跑来,把买来的东西都交给江霁深,江霁深接过后,就自动忽视苏橙犹如实质的目光,认真细致地处理白嫩脚背上的伤口。   阳光透过仓库高高的玻璃窗,温柔地抛洒在俊挺的江霁深身上。光束下,浮动着许多细碎的尘埃,在他俊美冷峻的五官边旋转、翻飞,就连他脸上的绒毛都照得亮晶晶的。   苏橙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心里涌上陌生与感动,原来老大......   对待他的小跟班这么好哇!   苏橙感动得热泪盈眶,更加坚定了他要当老大一辈子跟班的信念!   江霁深熟练地把创可贴粘在伤口上,随后站起来,把剩余的东西都交给已闪瞎双眼的小弟,跪久的膝盖传来麻木的钝痛,他一点都不在乎,而是细致地打量苏橙。   从头顶的头发丝儿再到脚趾丫,他总算是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儿起来,抱着手臂冷冷清清地说:“你就这样穿着出门的啊?”   还沉浸在感动中无法自拔的苏橙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穿着,没问题啊,黑背心和黑短裤,恰好这时候,识时务的小弟已经把他四散的凉鞋找回来,他礼貌地道了谢就弯腰穿鞋。   江霁深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出苏橙精致的锁骨,白嫩的胸膛以及缀在上面的两朵小桃花,他的脸腾地烧起来,一股燥热窜起继而游走在四肢百骸,他不自觉地滚动喉结,磨了磨发痒的犬牙,突然气急败坏地说:“你跟赤身裸体出来有什么区别?”   “嗯?”苏橙穿好鞋站起来,他身高只抵江霁深腋下,所以他只有仰起头,才能直视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   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江霁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感觉吐纳的气息都是灼热的,他伸手提了提苏橙轻薄的黑背心,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挂块破布出门,嗯?谁教你的!这还是在校园里啊,你能不能文明一点啊!”   苏.不文明.橙一头雾水,他瞅了瞅自己的小背心,还是觉得没问题,顿感无语凝噎,内心默默吐槽,老大最近怎么老爱发疯?   “脱掉你的背心,穿我的衣裳吧。”江霁深突然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圆领黑T恤,动作之快,苏橙根本来不及阻止!   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闯进眼中,块垒分明的肌肉令苏橙非常......非常嫉妒!   苏橙属实被江霁深的骚操作雷到了,他悄悄地挪动脚步,打算趁机跑路,刚转身,后衣领就被江霁深拽住,他被迫跌入坚硬又充满冷冽气息的怀抱,头顶传来几分急促的喘息。   “啧,你跑什么啊。”江霁深把活蹦乱跳的小橙子锁在怀里,单手轻松捏住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扒了个精光,视线不安分地落在白嫩嫩的肌肤上,嘴上却不甚在意地说,“兄弟之间,就得坦诚相见。”   光溜溜的苏橙脸色红得几欲滴血,他剧烈地挣扎,手腕却被江霁深牢牢地抓住,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摆摆,反倒是扑腾出一身热汗,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江霁深的鼻尖蹭过苏橙柔软的碎发,真心诚意地喟叹:“小橙子,你好香啊。”   苏橙瞬间不动了,他埋头认真地左嗅嗅,右吸吸,皱着眉头反驳:“没有啊,明明一身臭汗。”   江霁深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苏橙赤裸的上身,他忽然使坏地戳了戳苏橙白软的肚皮,那里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的眸底满是笑意,嘴上却嫌弃:“小橙子,你该锻炼了,要不然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保护我?”   苏橙又产生身材焦虑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遭受打击。   怀里的小橙子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脑袋,浑身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江霁深突然生出几分后悔的心思,小橙子一向都争强好胜,每次打架都冲在最前头,打最凶的架,拿最多的人头。   他虽然很喜欢打了胜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小橙子,但是,他更不愿意看到小橙子流血受伤。   所以,久而久之,他很少去惹事打架,就算迫不得已动手,也绝对不会带上小橙子。   “好啦,别生气了,我逗你玩儿呢。”江霁深一边不走心地哄着,一边把自己的衣裳给苏橙兜头套下。   苏橙穿着江霁深的T恤,就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领口都掉到锁骨下面了,袖子也落在手肘处,他无奈地双手提起宽大的领口,哀怨地瞟了眼江霁深,语气是深深的无力:“老大,我还不如穿小背心呢。”   江霁深十分满意似的把苏橙的小背心藏在身后,无辜地眨眼说瞎话:“我觉得挺好啊。”   苏橙摆弄了下肥大的短袖,颇为苦恼地蹙眉,他突然想起什么,倏地抬起头:“不是,老大,你把衣裳给我,你穿什么回去?裸......裸着?”那你更像个不文明的变态哦。   最后一句话,他默默地吞了,脱口而出就是找死。   “穿你的小背心。”江霁深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丝毫套上的意思,苏橙嘴角抽抽,他那件小背心自己穿着都够呛,别说比他更高更strong的老大了。   苏橙无语望天花板,江霁深也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回头就踹了一脚呆若木鸡的小弟:“赶紧给我买件衣裳回来!”   小弟如蒙大赦,咻一下就飞走了。   苏橙也朝江霁深挥挥手:“老大,我也要回去了,还有点事儿。”   “等等,你脖子上怎么挂着个单反?”江霁深拦住苏橙,眼里满是警惕的审视。   “哦,你说这个啊。”苏橙才想起来,脖子上的单反还没取下来,怪不得脖子都快断了,垂头拨弄了下黑色细带,平淡地陈述,“是嫂子给我的啊,他让我暑假给他当小助理,他要去Y城采风。”   江霁深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苏橙口中的嫂子是谁,他的脸色登时一变,像是被狠狠噎住,要不是经苏橙提醒,他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大明湖畔的白月光。   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我也要去!”   “嗯嗯嗯?”苏橙猛然抬头,乌溜溜的眼睛装满疑惑。   有点蠢蠢的可爱,江霁深手痒,忍不住薅了把苏橙的头发,佯装怒道:“怎么,我......我要去追白月光,你不服气?”   苏橙眼眸一亮,一脸“你好会”的表情,接着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大高明!”   江霁深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耐地挥挥手:“走吧!”   小橙子一蹦一跳地跑远,江霁深忍不住扬声道:“小橙子,我不逼你,你想清楚了,随时跟我同居!”   苏橙背影狠狠一僵,他头也不回地拒绝:“我!不!要!”   江霁深脸一黑,内心的阴暗因子蠢蠢欲动,怎么办,想捏一捏这只不听话的小橙子了。 第四十一章 换人喜欢   苏橙匆匆赶回寝室,就听见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顺带着把寝室门关上,就探头问道:“同学,要不要帮忙?”   洗手间里传来一声细碎的呜咽,苏橙心一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推门闯进去。   乔颂吟坐在湿滑的地板上,额头沾血的碎发凝结成深红色的小团块,他一手抓着还在不断放水的蓬蓬头,另一手揉着进水的眼睛,五官痛苦地皱着一起,嘴里溢出破碎的哽咽。   苏橙握紧门把手,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地走过去,把狼狈的人抱起来,“啪”一声关掉开关,哗啦啦的水声停止,乔颂吟的哭腔更明显。   “别......别哭了啊,我帮你清洗。”苏橙不太熟练地拍拍乔颂吟的后背,随后他就从洗漱台上抽出几张洗面巾,沾了水就轻柔地揩拭他额头的血迹。   乔颂吟紧紧地闭上眼睛,任由苏橙动作,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橙子香气,他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苏橙大致清洗干净,就拉着乔颂吟出来,把他摁在凳子上,自己去翻池予白的柜子,从里面找出小药箱。   找到消毒棉签和创可贴后折返回来,乔颂吟有些紧张地盯着苏橙,心里涌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无助的受害者,你还有我,要是王林山再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报仇!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苏橙弯下腰,熟练地处理乔颂吟的伤口。   动作顿了顿,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低声补充,“还有啊,我老大已经有喜欢的人啦。唔,你可以换个人喜欢吗?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值得你去喜欢,你也值得被好好珍爱。”   不知不觉,已经说老长一串话的苏橙,都觉得自己矫情,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老爱说废话,你......你就当苍蝇在你耳旁嗡嗡嗡吧。”   乔颂吟的眼圈早就红透了,他避免被苏橙察觉出端倪,迅速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伤口都处理差不多了,苏橙把小药箱归位,回到自己的桌边,刚把单反取下来,就看见桌面上粘着一张便利贴:   橙哥,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回来喔,今天就不陪你去图书馆了昂。   (>人<;)对不起~   苏橙唇角一扬,他还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今晚还得去翻斗公园约架呢。   他把便利贴撕下来,小心地收起放在桌肚里,心情愉悦地转过身,就看见乔颂吟挣扎着要起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偏头柔声问道:“你要回去了么?”   “嗯嗯,谢谢你!”乔颂吟脸颊红扑扑的,眼眸中像是流转着万千星星,璀璨又明亮,苏橙挠了挠头,不免担心地问道:“可是,你伤得很重,要不我送你?”   “不用。”乔颂吟有些疏离地抽出手,脸上挂着抱歉的笑意,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寝室门口,苏橙不放心地追上去两步,但还是尊重他的意思,只扬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颂吟忽然鼻尖一酸,不禁回想他来这个学校后,从未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他们总是用恶劣又难听的绰号称呼他。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极力隐忍住哭腔:“我......我叫乔颂吟。”   “嗯,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哦。”苏橙径直与他擦身而过,绅士地为他拧动门把手,笑得一脸灿烂,“再见!”   乔颂吟不敢看他,胡乱地点下头就冲出去,头也不回地走掉。   苏橙摸了摸后脑勺,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小同学除了抱有同情外,还有一丝喜欢,那种感觉,唔,就像......喜欢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   荣城市人民医院,五楼,精神科住院部,54病房,那里只有一位患者。   一名面容憔悴却难掩姝色的女人躺在床上,尽管她现在昏昏欲睡,但四肢都绑着束缚绳,裸露出的手腕和脚踝白皙纤细,上面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肤。   池予白满头大汗地赶到病房,就看见一位年轻医生静静地站在他母亲的床旁,他整理了下慌乱的情绪,就镇定从容地走进去,礼貌问好:“医生,您好!我是病人家属!”   年轻医生转过头来,俊逸的脸庞上是不加掩饰的责怪:“病人早上情绪行为异常激动,还打伤了几位护士,好不容易解除的束缚绳又戴上了。”   “你是怎么当家属的,出了事儿一个人都找不到,把病人扔到医院就不管不顾了?”   年轻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想起介绍自己:“我叫庞敬,是刚接手楚娴女士的主治医师,我之前看过她的住院记录,明明之前各项指标都有好转的迹象,连束缚绳都解除了,谁曾想你们又刺激到她!哎!”   庞敬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与愤懑,池予白却抓住了其中重点:“庞医生,这段时间我在学校上学,基本没有时间来探望过母亲,只有一位陪护阿姨照顾她,她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庞敬的表情带着几分疑惑,这才又将池予白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眸光微闪,喃喃道:“的确不是你......”   池予白瞳孔一缩,差点冲上去抓住庞敬的肩膀逼问:“庞医生,有其他人见过我的母亲?”   庞敬垂下头,慢慢陷入回忆:“是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来看过,但是并没有在病房中停留太长时间。”他说着就猛地抬起头:“我还以为是楚娴女士的家属呢!”   池予白如坠冰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底闪过一丝狠色,到底是谁,刻意来逼疯母亲!怪不得,每次母亲的病情稍有好转,又很快会恶化!   “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托人查查,楚娴是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到底的!”庞敬毕竟是个热血的小年轻,还没有搅入大染缸,现在的思想还保留着一丝可笑的纯净。   池予白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的阴鸷,他低低地道了声谢,庞敬看出池予白不过是个兼顾学业与母亲的可怜孩子,再批评下去,他于心不忍。   简单交代下注意事项,庞敬就叹口气出去,把空间都留给池予白和楚娴。   楚娴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秀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如纸,四肢微微抖动,却被束缚绳牢牢地锁住。   池予白心疼地坐在楚娴的床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额头,眼圈红红的:“妈,不要怕,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一滴、两滴......接二连三的泪水砸下来,晕湿了洁白的被褥。   ......   池予白一天到晚都没有回来,原本有些小雀跃的苏橙渐渐都没那么开心了,连去图书馆背书都没心思了,他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头脑放空,又忍不住猜测,白妹到底去哪儿了呢?   以前经常跟池予白在一起,也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陡然间分开,他竟然有点空落落的,就像少了点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习惯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忽地支棱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把那张便签取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指尖轻轻点了点上面的颜文字,眼前似乎浮现出池予白可怜兮兮求原谅的模样。   白妹真好看!不管什么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靠脸吃饭真是可惜了!   “我属于你的注定,不属于我的命运......”悠扬的铃声响起,苏橙赶紧把便签塞回抽屉里,把桌上的手机摸过来,摁断了闹钟,屏幕上时间正好是六点整。   距离约架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从学校坐公交赶到翻斗公园,大概也就是半小时。   苏橙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等别人,他急匆匆地抹了把脸就出门了,哼,今晚就会会那个叫李惊木的家伙!   路上还有点小堵车,等公交车晃晃悠悠抵达翻斗公园的时候,时间都到六点四十五分。   苏橙下了公交车,就迈着闲闲的步伐穿过公园,来到西侧的花坛边,这个点,公园里都没有什么人。   夏季日照长,天边晕染着绚烂的云彩,渐变的颜色令人心驰神往,苏橙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仰头望着大榕树,无聊地开始细数分出多少枝桠。   “喵喵喵~”花丛中传来小奶猫的叫声,苏橙立即抖擞精神,静悄悄地走到花坛边蹲下来,伸手拨开几从杂草,就看见一只小玳瑁猫趴在泥土上,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苏橙,怯怯地又喵了几声,忽然伸出粉嫩的肉爪朝他挥了挥。   苏橙差点被萌翻了,脑海里魔性循环那句话“捡个猫,家人们,这也太~好~看~了叭,它想跟我回家”。   试问,这不得揣在怀里带回家?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轻柔地戳了戳小玳瑁的肉爪,软乎乎的,想rua~   苏橙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就坐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   那人留着寸头,昏黄的路灯下,照得他脸部轮廓流畅,更显硬朗帅气。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短袖,露出的手臂肌肉紧绷结实,却又不显夸张。   少年抱臂坐在长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逗猫玩儿的苏橙。   李惊木表面淡定,内心的疑问却是一个接一个:   七点十分了,苏橙怎么还不来?难道路上堵车了?   好吧,那就......再等一等。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人就是苏橙。   一段橙心橙意的上架感言~   接到编编通知,小橙子要上架啦~   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追读至此,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能相互陪伴到故事完结哟~   第一次写现耽这块,笔力还是棵小树苗,承蒙不弃!往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塑造笔下人物,争取他们有血有肉地走到结尾。我非常喜欢小橙子,他热情、善良、天真,但是他会长大,可能会伴随成长带来的阵痛,但基调还是小甜饼哈!   小橙子的设定不是万人迷,但他很美好很值得,就像一颗小太阳,所以会被生长在阴暗地里的疯批觊觎。倒数两卷走向应该是偏强制,涉及嫂子文学、小三文学......再说下去就要被封了,大家可以自行站队,感兴趣到时候会出番外、IF线等等,删减版章节不定期掉落。   后期标题会做出调整,希望大家不要跳订哦~   恳请大家继续支持小橙子呦!   最后,祝福大家都心想事橙,前橙似锦!   谢谢~飘走~(ω)   稳定日更三千选手!不出意外,都在早上更新哈~ 第四十二章 我好便宜   苏橙把小玳瑁捧在掌心,细细地观察,奶猫也不怕生,低头用粉色的鼻尖轻蹭他的指尖,一个劲儿地“喵呜喵呜”,小尾巴也高高竖起,惬意地眯起猫瞳。   “这也太可爱了叭。”苏橙歪头歪脑怎么也看不够,心都要软成一汪春水。   “这是只小流浪,没人要的,你要收养吗?”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清朗的男音,苏橙吓得差点把奶猫扔出去,他心有余悸地扭过头,就撞进一双明眸中。   李惊木同样看清苏橙的长相,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戳中心窝,胸膛中好似有一只小鹿乱撞,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不过是遇到个碰巧长得很可爱的小男生罢了,强制移开视线前,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性取向是软萌的妹子。   苏橙毫无兴趣地收回目光,继续逗弄小奶猫,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可是我住在学校寝室,不方便收养小猫咪。”   李惊木抿了抿唇瓣,一言不发地仰头望着大树杈,他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儿,更别提养只小奶猫。   “小孩儿,你来这里的时候,见到过其他人没有?”李惊木等得有些不耐烦,他站起来走到苏橙身后,垂眸盯着他手中的小奶猫,暗自赞叹,是只讨人喜欢的猫咪。   “没呢,我也正等人呢。”苏橙头也不回地说。   气氛瞬间怪异起来,苏橙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儿,后衣领就被李惊木像拎小鸡仔一样拽起来,他被迫揣着猫转了个身,疑惑地瞪着李惊木,眼中也带着几分火气:“你干嘛呢!”   李惊木的脸色很难看:“你就是苏橙?”   苏橙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下李惊木,这才“握草”一声抱着猫咪后退大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莫非就是李惊木?”   李惊木迟缓地点点头,俊逸的眉蹙起,说实话,他真的不想跟小鸡仔一样的苏橙动手。   可是,没办法,他收了赏金的,专业的职业操守令他摆好了架势,并且朝苏橙扬了扬下巴:“把猫放下,咱们开打吧,抓紧时间,我待会儿还有一单呢。”   神特么还有一单呢,苏橙满头黑线,他本来是想积极迎战的,但看到李惊木的模样,通身的气质,他......他立马改变主意!这绝对不是怂,而是战略性撤退!   “咳咳,你先等等,听我解释,要是听完后,你还是执意要跟我动手,我无话可说!”苏橙头皮一阵发麻,他想过李惊木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啊,瞧那钢铁般的拳头,一拳头砸下来,他保守估计得死翘翘。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能以技巧取胜,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   李惊木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实际上他还是很好说话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晚他已经放水太多太多。他走回长椅边坐下,顿了顿,就往旁边挪了一屁股,用眼神示意苏橙过来坐下谈。   苏橙本来不想过去,但被李惊木轻飘飘一瞥,他就乖乖地走过去坐下,怀里的小奶猫似乎察觉到他受到威胁,原本软糯的声线变得凶恶,小尾巴乱甩,浑身的毛都炸起,猫瞳愤怒地瞪着罪魁祸首。   李惊木不为所动,也完全没有跟小奶猫计较的意思,苏橙松了口气,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单刀直入,从体育馆被西城大学的人围攻讲起,再到医院巷子再次被他们围堵结束,噼里啪啦讲了一长串,李惊木若有所思地听着,时不时还点个头。   终于讲完了,苏橙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快冒烟了,结果就换来李惊木淡淡的一句“哦,我知道了,开打吧”。   “你是木头桩子嘛!”苏橙唰地站起来,简直要被李惊木给气死,合着他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呗!   李惊木垂眸认真思索一番,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只管拿钱办事,并不在乎其中的是非对错。”   苏橙:“......”   “那你刚才听我说那么多干嘛,逗我玩儿?”苏橙觉得要是怀中的不是猫而是石头,他一定用来狠狠砸李惊木的榆木脑袋!   李惊木的表情也带着几分困惑,理智告诉他并不该听苏橙废话,但潜意识里,他又默许一切发生,主要是觉得苏橙小嘴叭叭叭,像热闹的小喇叭,很有趣。   “算了,我不跟你讲道理了,你压根儿就听不懂。”苏橙呼出一口浊气,不耐烦地说,“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李惊木老实巴交地回答:“2000。”   苏橙气得差点吐血,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哦,苏橙哦,才两千块?这也太便宜了吧!”   李惊木到底没忍心告诉苏橙,他这里最高收费标准就是两千块,苏橙已经算......够贵的了。   只不过,双倍的话,他倒可以放弃坚守的职业操守。   “好,四千就四千,我不打你了。”李惊木像是如释重负地站起来,眸光灼灼地盯着苏橙。   苏橙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说话算数?可是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他傻啊!关心这些干嘛!   李惊木也没料到苏橙会这么说,心脏某处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罕见地有些不自在,语气略带几分急迫的解释:“反正我要的是钱,目的达到就好,做打手长久以往也不是出路。”   苏橙大力点头,解除危机后,他就嗖一下窜到李惊木身边,抬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你能这样想,可算我今天没白来。但是吧,这四千块钱......”   “你得快点给我,我还有个重伤躺在医院的妹妹,急需用钱。”李惊木从不撒谎,苏橙跟他接触这么久,也察觉出他为人憨憨,将那句“容我缓缓”狠狠咽下去,他立即改口:“行,我明天就给你,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把钱转给你。”   李惊木不疑有他,摸出自己碎屏也舍不得换的手机,苏橙默默地看在眼里,心里飞速做下决定,明天要去狠狠宰苏晓一顿,都怪他害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迅速交换微信后,李惊木有些怪异地看了眼苏橙,就咳嗽一声转过身去:“我先回学校了,待会儿还有一单外卖要送呢!”   路灯昏黄阑珊,苏橙好像不经意间瞥到他泛红的耳尖,嗯?他奇怪地翻来覆去检查手机,也没瞧出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啊。   无聊。   苏橙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就一心一意地逗弄怀中的猫咪,认真地跟它商量:“你没有人要,那我就把你捉走了喔。虽然寝室明文规定不许养宠物,但我偷偷摸摸养着,应该......大概不会被发现吧。”   最终,他并没有把小奶猫抱回寝室,半路遇见沈倩漪,她主动地接过小猫咪,闪烁着星星眼说:“我基地已经收养了好多学长学姐,他们在一起有个伴儿也不会孤单!”   苏橙没有意见,他也没有养小动物的经验,于是就放心地交给沈倩漪。   小奶猫灵得很,它仿佛能明白是去过好日子的,窝在沈倩漪的怀中不停地用脑袋蹭蹭,喵呜喵呜地撒娇。   苏橙忍不住叉腰嫉妒:“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寻了个金、主,转头就把我给忘了。”   沈倩漪被逗得哈哈大笑,她还有任务在身,跟苏橙闲聊几句,就抱着小奶猫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橙迈着轻快的小步伐回到寝室,拧开门把手,室内洒满一片星辉,窗帘随风微微摆动,冷冷清清的,他雀跃的小心情也慢慢冷却。   池予白没有回来。   这么晚了,他去哪儿了呢。   苏橙下意识摸出手机,划拉微信界面,找到小白花的窗口,敲了一个小猫咪的表情包过去,并且附言:我今天捡到一只敲可爱的小玳瑁哦!(*▽*)但是,为了它的性命着想,已经交给沈姨带回基地了,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瞅瞅~( ω )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过去,池予白都没有回复,苏橙抱着橙子妹妹,失落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变得非常沉重,像是灌满水一样,酸酸涨涨的。   算了,不想了!白妹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吧。   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抱着橙子妹妹翻了个身,逼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   池予白一晚上都没睡,被突然发疯的楚娴折腾得满身大汗,就连庞敬都彻夜守在床旁。   下午醒来的楚娴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把束缚绳都挣脱开,抄起玻璃水杯就砸中池予白的额头。   池予白登时被砸得头破血流,扑上去就死死地抱住楚娴,任由母亲对他拳打脚踢,他都不敢松手。   还好庞敬来查房,及时给楚娴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起先的剂量根本不够用,他咬咬牙,又注射了一针,楚娴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又陷入新一轮的昏昏欲睡中。   池予白眼也不眨地守在楚娴的床边,心惊胆战,生怕母亲醒来会伤害她自己。   他母亲发起疯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希望借此能够让母亲清醒过来。直到后面几次,他惊恐地发现,母亲开始自残行为,逼不得已,他才把母亲送到医院来。   “妈妈,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伤害自己。”池予白紧紧地抱住陷入昏迷的楚娴,轻柔的语气浸着无限的哀求。 第四十三章 密码是你生日   苏橙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偏头去看对铺,空空荡荡的,他的心脏也跟着空落落的,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醒神后就起床洗漱。   今天是周六,他简单收拾一下就打车去了自家公司楼下,但是,一想到要跟苏晓当面对峙,还要开口向他要钱,苏橙总觉得难以启齿,不知不觉就在大门口徘徊起来。   还是前台的小姐姐率先注意到苏橙,她皱眉仔细观察了下,眼前蓦地一亮,这不是苏小少爷?她按捺住迈步的冲动,拨通了总裁秘书Elsa的电话。   Elsa很快就踩着恨天高哒哒地走到大厅,透过明净的落地窗,她看见仍在门口转圈的苏橙,她跟前台小姐姐眼神交流下后,就径直出门找苏橙。   苏橙正烦恼踌躇着呢,耳畔冷不丁传来一道女声:“小少爷,您是来找苏总的吗?”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身职业装、面容冷艳的Elsa,他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慌乱感,支支吾吾地说:“啊,算......算是吧。”   Elsa浅浅一笑,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苏总的秘书Elsa,请随我来。”   苏橙只好硬着头皮跟在Elsa身后,脑海乱作一团毛球,根本理不清思绪,所以待会儿见面,该先借钱还是先对峙呢?   乘坐专用电梯的空档,Elsa温声提醒苏橙:“苏总这段时间为江氏集团合作破裂而心力交瘁,所以他现在......”   嗯?他家还跟江家合作过?还破裂了?   苏橙一向不太过问家里的生意,乍一听不太好的消息,他惴惴不安地捏紧单肩包的带子,有种想跑路的冲动,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是跟苏晓谈判的好时机。   “叮”一声打断苏橙的沉思,电梯门打开,抵达三十三层的总裁办公室。   都到这儿了,苏橙想再跑路,基本没什么可能。他深呼吸就踏出电梯,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反正......反正他又没错,现在爸爸把公司都交给苏晓打理,跟江家合作破裂,也是......也是苏晓经营不善罢了!   Elsa带着苏橙来到一间规模宽广的办公室门前,她轻扣门板,接着柔声询问:“苏总?”   里面久久没有传出声响,苏橙一颗心也悬起来,退堂鼓打得咚咚响,他正要转身离去,就被Elsa唤住:“诶,小少爷稍等,兴许苏总在休息呢,这个时间点他并没有工作上的安排。”   “您先在会客室坐一会,我去给您倒杯水来。”Elsa正要领着人去会客室,苏橙却站着不动,礼貌地说:“谢谢你,Elsa,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哥哥。”   Elsa一怔,与江氏合作破裂,她的确有很多后续事情亟待处理,但把苏橙一个人扔在这儿,又显然不合适。   可苏橙态度坚决,Elsa只好先行离去。   她一走,苏橙立马换了副神情,他刚才突然就想通了,苏晓算个der啊!又不是洪水猛兽,犯得着怕他?   苏橙来了精气神,直接一鼓作气推开门,还没看清室内布局呢,一个深蓝色的厚重文件夹就朝他头顶砸来,伴随着苏晓的怒吼:“滚啊!”   苏橙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撕拉”一声,文件夹的锋口划破皮肤,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来。   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迟缓地放下淌血的手臂,就看见苏晓愤怒又错愕的脸。   “小橙子?”苏晓唰地站起来,迈开长腿箭步冲到苏橙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呆住的人拉到沙发上坐下,接着就皱着眉头在办公室翻找着什么,寻到东西后又马不停蹄地返回来。   前臂被人小心地翻转过来,露出狰狞的红艳伤口,苏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使劲儿地挣脱开苏晓的桎梏,比苏晓刚才还吼得大声:“你生意场上失意,冲我发什么火!”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委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   苏晓一言不发地拽过苏橙的手腕,这次他使了十足的力气,根本不给苏橙逃离的机会。   他打开医药箱,从里面翻找出要用的东西,就开始耐心细致地处理起伤口。   苏橙越想越气,他又联想最近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是人是鬼都能踩上他两脚!心里更不舒服了!   池宴根本就不顾他的意愿,他一点儿都不想去当什么小助理,打算暑假跟着陈错他们玩一圈儿就回宿舍躺尸,现在好了,还得去当黑奴!   还有老大,这段时间总是对他动手动脚,他非常、非常讨厌这样!   突然冒出来的李惊木,也跟块木头一样,根本没法跟他正常沟通!   苏晓也这样,动不动就扔文件砸他,压根儿不顾他死活!   苏橙气得眼圈都红了,牙齿狠狠地咬住唇瓣,急促地喘息着。苏晓处理完他的伤口,抬起头就看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尖锐的针扎了一下,他头一次没有跟苏橙对着干,而是轻轻地抬手想碰一碰气鼓鼓的脸颊,却被苏橙生气地偏头躲开。   他讪讪地收回手,僵硬地蜷起手指,低声道歉:“对不起,哥哥没想到门外的是你。”   “换作其他人就该砸?”苏橙狠狠瞪了眼苏晓,湿漉漉的大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罪魁祸首,似乎只要苏晓敢说出个“是”字,他就会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苏晓没再敢招惹炸毛的苏橙,兀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体后仰,伸手揉着发疼的眉心:“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苏橙吸了吸鼻子,将酸涩统统吞进肚子里,就瓮声瓮气地说:“我要钱。”   说完,他就别扭起来,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都快烧起来。   苏晓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黑卡递过去,无比熟练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忽然,他动作一僵,苏橙也愣住了。   像是刻意掩饰些什么,苏晓坐直身子,急切地把卡塞进苏橙的手中,欲盖弥彰地解释:“这是......爸爸给你准备的,不是我给你的!”   苏橙不得不信,他收紧手掌,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苏晓有种心思被人戳穿的慌乱无措,他皱起眉头就下逐客令:“怎么,很久不见哥哥,迫不及待想留下来跟我叙旧?”   “少自作多情了你!”苏橙弹射起立,他迅速转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倏地扭头严肃地问道:“苏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死过人。”   苏晓这几天本来就为合作破裂的事情烦躁透顶,现在又被苏橙没由来一阵怀疑,他直接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苏橙,咬牙切齿地说:“再不走,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苏橙顿感屁股一凉,他像是只灵活的兔子,猛地窜出几步,与苏晓保持安全距离,仍旧不死心地再问一遍:“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苏晓用力地闭上眼睛,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就烦闷地摇头:“我这段时间特么都要忙死了,哪儿有时间杀人!”   苏橙豁然开朗,宛若长久压在胸口的石头挪开,他的眉目舒展开来,喜悦攀上眉梢眼角。   他就知道,苏晓没那个狗胆儿。   苏晓睁开眼就对上苏橙的笑脸,镜片后的凤眸微动。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小橙子。   会不自觉被你牵着鼻子走,因你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我就能驱散笼罩心头一周的坏阴翳。   苏橙眼珠滴溜一转,脚步慢慢往后退,摸到身后的门把手,他就干净利落地掉头就走,忽然被苏晓叫住:“这段时间,你哄着点江家那小子,他提的要求你尽量都满足,别甩脸子。”   这跟变相去讨好江霁深有什么区别?苏橙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交易橙?   他顿感一阵恶寒,扭头就冲苏晓扮了个鬼脸:“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工作上吧,少走些歪门邪道!”   “嘭”一声摔上门,苏橙扬长而去。   苏晓:“......”   其实,他也只是顺道提一嘴,若是知道江霁深最近给苏橙提的要求,他不得当场呕血!   这段时间,苏晓一直都在反思跟江氏合作破裂的原因,他这边基本上都是按照江家给的流程和要求办事,丝毫不敢逾矩,结果却以失败告终,苏家还因此赔偿了笔不小的违约金。   苏晓百思不得其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最令他担忧的还是往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橙自从出了办公大厦,就埋头沉思,该不会是他这段时间违逆老大太多,被老大穿小鞋了吧?   不对不对!老大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   他很快就否定这个荒唐的想法,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怎么会上升到两家的合作呢?   可是任凭苏橙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索性就不想了,他摸出手机就给李惊木打了个微信电话。   那边磨磨蹭蹭的,过了两分钟才接通,传来李惊木低沉硬朗的声音、夹杂着猎猎风声:“干嘛?”   “给你卡喽。”苏橙的鞋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儿,百无聊赖。   “给我发个定位,等着!”李惊木说了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苏橙:“......”   所以,兄弟,你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龙卷风都没你那边风大。 第四十四章 他为什么要抱别人?   苏橙慵懒地靠在柏油路旁的大树上,双手插在裤兜中,微微摇晃着身体,挂在单肩包拉链上的向日葵吊坠也微微晃动着。   “轰隆”一声响起,一辆炫酷的摩托车停在他面前,李惊木双脚支在地上,从把手上取下一顶黄色头盔扔给苏橙,接着他就平淡地说:“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苏橙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头盔,好端端的,为什么这顶头盔竖着两只长耳朵?   但他也没过多纠结,把头盔往头上一戴,作势就要跨上摩托车,手腕却被李惊木大力拽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车头倾斜。   他似乎听见李惊木似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头盔被人好好地调整一番,李惊木刷一下放下他眼前的透明面罩,用下巴示意他赶紧上车。   苏橙轻咳一声,为了掩饰尴尬,他飞快地坐上摩托车。   李惊木发动引擎,低声说了句“抓紧了”就一踩油门,摩托车像道闪电般冲出去,吓得苏橙一把抱住他的腰肢,惊魂未定地喘气。   等适应了速度,苏橙就仰头气愤地瞪了眼始作俑者,隔着面罩,怒吼都显得软绵绵的:“喂,你故意的是吧!”   李惊木不语,眸底藏着一丝笑意。   苏橙极少坐摩托车,他不像其他男生,追求速度与激情,相反,他讨厌那种容易脱离掌控的抛坠感,所以一到目的地,他软着腿下车,一摘掉头盔,就扶着棵树开始干呕。   李惊木总算有点人文主义关怀,他从摩托车的保温箱中取出外卖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苏橙身后,略显生涩地抬手拍拍他的后背,木讷的表情都显得没那么木了:“你......你没事儿吧?”   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余光瞟见他手中的外卖,深吸了口气就拂开他的手:“你快点去送吧,当心别人给你打差评。”   李惊木微微一怔,接着连忙转身,往旁边的老小区飞奔而去。   苏橙缓过那股眩晕恶心的劲儿,整个人又生龙活虎起来,他直起身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荣城最早的一批城市规划,虽然位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但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般破旧。   一排排居民楼只有低矮的五层,外观都很像上了年纪的老者,楼下紧挨着各式各样的小店铺,卖包子、卖五金、卖衣裳的,应有尽有。   街道两旁的大树下,还有几张石桌,大爷大妈们围坐一起,或下象棋,或搓麻将,处处都透着烟火气。   苏橙忽然有种静谧的宁和感,他抱着黄耳朵的头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扭头就看见那张布满汗珠的俊朗面庞,是匆忙赶回来的李惊木。   他从裤兜里搜出一包卫生纸递过去,语气淡淡的:“喏,擦擦汗吧。”   李惊木的心脏突地一跳,他接过来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又还回去,苏橙却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下象棋的老爷爷们身上,不甚在意地说:“给你的,我还带着好多呢。”   哪个大男生随身带纸巾啊,像个小姑娘一样......精致?李惊木跟女孩子接触不多,搜肠刮肚都没能找出个能形容女生的词语。   他偏头盯着苏橙的侧颜,那种不可控的、小鹿乱撞的感觉又出现了,他颇有几分狼狈地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没话找话地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什么卡?”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橙赶紧收回视线,拉开单肩包拉链,在里面翻找几下,就摸出一张黑卡塞进李惊木的手中:“拿着吧,密码是010210。”   李惊木像是被烫伤一般,反手又把卡塞回苏橙的手中,脸色涨得通红:“你干嘛给我,直接转4000不就好啦?”   苏橙不以为然,灵活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阻止李惊木塞卡的动作:“你不是有个重伤躺在医院的妹妹吗?医药费是个无底洞,靠你做打手那么低的收费标准,以及送外卖,能挣几个......”   他一下子捂住嘴巴,乌润润的眼珠惊慌地盯着李惊木,似乎怕自己说话难听会伤害到别人一样,旋即改口:“肯定挣不到多少钱,所以,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妹妹康复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还有啊,别去做打手、送外卖了,我看你跟我一般大,快毕业了吧,去寻个正经工作吧。”苏橙虽然平日里游手好闲,工作也没个着落,但并不妨碍他苦口婆心地教育别人。   李惊木垂下眼眸,掩饰内心的震动,他紧紧地握住掌心的黑卡,有种剧烈的、汹涌的不知名情绪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久久不能平息。   苏橙小嘴叭叭叭,等说爽了,抬眼看去,李惊木一副埋下头乖乖挨训的模样,他心里反倒是咯噔一下,有些仓皇地解释:“哎呀,哎呀,你表情怎么这样沉重!我这人说话有时候口无遮拦.....”   完了,越解释越苍白怎么回事?苏橙咬了咬唇瓣,干脆转移话题:“你还要跑外卖吗?咱们别耽误时间了!”   “没有了,刚才那是最后一单。”李惊木的嗓音低沉又带着点沙哑,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不会嘲笑我,不会把我当成一个伤人利器,不会把我当成一个自助取款机,仅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种不知所谓、天真又可笑的单纯善良。   你的眼眸太清澈,竟透出清明的愚蠢。   实在......太好骗。   李惊木默默地在心中为苏橙打下评价,他再次抬起头,表情已恢复如常。   他现在的确需要这笔钱,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郑重万分地对苏橙说:“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哪怕今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心之所愿,我必满足。”   苏橙愣了好半晌,才讪讪地摆手:“哪有那么严重,你看武侠片中毒了吧,还上刀山下火海呢!”   这时候的两人都不知道,往后苏橙的心愿,在李惊木看来,比上刀山还要凶险,比下火海还要难熬。   “我要回去了,你认真考虑下我说的废话吧!”苏橙把头盔挂在摩托车把手上,随后头也不回地冲李惊木摇摇手,毅然地走进小巷子。   他刚才看过,这几幢居民楼外就有个公交站台。   李惊木没有追上去,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的背影,追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拥挤的巷子里,良久,他才低下头,小声辩驳:“你说的不是废话。”   一抹绯霞悄无声息地染上耳尖。   ......   苏橙转了几趟公交车才回到学校,漫步在林荫小道,他的心情忽然又沉重起来,自从跟池予白住在同一间寝室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各自上专业课。   现在乍一个人走在小路上,他竟然......有点不适应?   苏橙陡然间停下脚步,伸出双手大力地拍拍脸颊,内心警铃大作:喂,你清醒一点啊!人家又不是你的保姆!干嘛要求人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啊!   “呼~”苏橙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再次抬头,就看见池予白站在宿舍楼下,正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人。   苏橙隐形的兔耳朵刷地竖起来,他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池予白,脚下步子不由加快,那句“白妹”还没脱口而出,一道洁白的娇小身影冲出宿舍,猛地扑进池予白的怀抱。   池予白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甚至下巴在那人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低声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苏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近乎魔幻,胸口像是压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紧迫。   那是谁?为什么他们举止这般亲密?   苏橙脑中思绪纷乱,他忽然有种迫切的冲动,想冲上去扒拉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大声质问池予白,他是谁!为什么要抱他!   可是,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又麻木,短暂的冲动后,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冲过去质问。   他又不是池予白的恋人,顶多算个熟悉的室友罢了。   苏橙失落地埋下头,他又体会到那种心脏一瓣一瓣碎掉的痛楚,眼圈不知不觉间早已红透,眼前水雾弥漫、朦胧一片。   忽然,脖颈被人一记锁喉,苏橙气得直接一口咬在眼前的手臂上,那人疼得直抽气,却没舍得推开他,等苏橙尝到血腥味,他才懵懵地松开嘴。   “小橙子,你怎么了?”头顶传来江霁深小心翼翼的询问,苏橙冷不丁被人关怀一句,泪水就跟洪水决堤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在横在眼前的手臂上。   江霁深彻底慌了,他一把扳过苏橙的身子,就看见哭成泪人儿的小橙子,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想也不想就把小橙子塞进怀里,眼神阴郁到要杀人,语气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小橙子,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苏橙用力地抓住江霁深的衣裳,脸埋进他的胸膛,嗷呜嗷呜地大哭起来,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江霁深都快被苏橙的哭声搅心碎了,唯一能想到的可疑罪犯就是池予白。   他一边安抚地摸着苏橙颤抖的脊背,一边危险地眯起眼睛,已经在脑海中对池予白上演了十八般酷刑。 第四十五章 装吧,谁能装的过你   “老大,我......我想爸妈了。”苏橙一边伤心,一边还要分神去捏造个哭鼻子的理由,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哭得更大声了。   江霁深:“......”   所以,他暗戳戳磨刀霍霍向池予白,竟是个笑话?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别哭了。”江霁深捏住苏橙的后衣领,把泪人儿从怀里拔出来,垂眸看了眼惨兮兮的苏橙,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是不是他们不让你回家?”   太可怜了吧,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   苏橙鼻子一吸一吸的,他抽泣着从包里掏出卫生纸,抖着小手揩拭脸上的鼻涕眼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手里的纸巾被人夺去,江霁深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接着又抽出几张干净的卫生纸,一股脑地盖在苏橙的脸上,他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本能地在苏橙脸上用力擦拭,生涩地哄道:“瞧你这点出息,走,我送你回家。”   “啊?”苏橙受不了江霁深如此狂野的擦法,他挣扎着拿过纸巾,随便擦拭两下,就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愣愣地盯着江霁深,脑回路还没来得及转个弯。   江霁深看着眼前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心脏毫无预兆地猛烈跳动起来,他赶紧扭过头去,逼迫自己不去看苏橙,实在是......太可爱了叭,轻易就激发了他想狠狠欺负某人的欲望。   偏偏苏橙是个不识相的,他又绕到江霁深眼前,仰头眼巴巴地盯着他:“老大,你说真的?”   江霁深只好支起手臂盖在眼前,闷闷地道了声:“嗯。”   苏橙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转瞬破涕为笑:“嗯嗯!谢谢老大!”   江霁深红透的耳尖动了动,他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又蠢蠢欲动,遂一把揽过苏橙的肩膀,笑得肆意又张扬:“既然我都这样帮你了,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苏橙皱着眉陷入沉思,似乎颇为苦恼,耳畔蓦地响起苏晓的话“这段时间,你哄着点江家那小子,他提的要求你尽量都满足,别甩脸子”。   久久一阵沉默,江霁深本来就是逗着苏橙玩儿的,但是也难免失落,他捏了捏怀中人的小脸,装出不甚在意的轻松口吻:“没关系......”   “老大,我搬出去跟你一起住吧!”苏橙下定决心,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江霁深。   江霁深狠狠愣住了,旋即内心狂喜,他激动地抓住苏橙的肩膀,眼神比之更炽热:“你......你说真的?”   “嗯嗯!”苏橙轻哼一声,视线落在花圃中唯一的小白花身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愤愤地说,“我不要跟同性恋住在一起!”   一想到池予白抱着那个小男生的画面,苏橙就心如刀绞,他恍惚间找到个痛心的理由,一定是因为......他崆峒!对,没错!   江霁深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无言望青天,确认自己的心意,嗯,没错,他又不是同性恋!   “事不宜迟,我叫几个人来,今天就搬完!”江霁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似乎在疯狂摇人,苏橙惊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就本能地按住他的手指,硬着头皮说:“啊?现在就搬?我......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还有......”   没有跟池予白好好告别。   江霁深拨开苏橙的小爪子,哼唧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喊的人多,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搬到我那儿,总行了吧?咱们走吧,这里就交给陈错他们!”   话音刚落,他就拽起苏橙的手腕,急匆匆地往学校门口走。   “老大,你......你要带我去哪儿?”苏橙想过搬家效率很快,但没想到这么快啊!他......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能去哪儿?你不是说想爸妈,我现在就送你回苏家,有我在,看他们谁敢再把你赶出来!”江霁深头也不回地说,每根头发丝儿仿佛都染着高兴的光彩。   苏橙:“......”   你这么狂,家里人知道吗?   事实证明,江霁深的家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但是,却默许一切发生。   独栋小别墅的三楼阳台,一身西装笔挺、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随手拨开重重叠叠的蔷薇花藤,抬眸就看见对面江霁拉着个顶可爱的小朋友,正踌躇在苏家门口。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江霁深的神情,但通过不太自然的动作可以判断出,他这个弟弟恐怕是个刚坠入爱河的愣头青。   啧,怎么又是苏家那块小牛皮糖,从小就缠他弟弟缠得紧,真是有点令人不爽呢。   “江总,需要属下去处理吗?”跟随他多年的助理上前一步,站在他稍后方凝视着对面的两人。   “不用着急,静观其变。”年轻男人薄唇轻启,声线清冷凉薄,助理点点头,转身隐于黑暗处。   男人轻抚花藤的手一顿,旋即用力一折,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就落在了掌心,他缓缓收紧五指,任由黏腻馥郁的花汁淌满手中每一条纹路。   “老大,要不还是别进去了。”苏橙叹了口气,委屈地轻瞪了眼故作潇洒的江霁深。   老大明明心里发憷,偏偏表面上要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苏橙顿感无语凝噎。   “那怎么行!”江霁深拔高了音量,就拽着苏橙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摁响门铃。伴随着悠扬的铃声,他紧张得整颗心都悬起来,很快,大门自内而外打开,露出李妈那张惊喜不已的脸:“小少爷回来啦!”   江霁深的气场太强大,李妈不得不看向旁边,这一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利索:“江......江少爷!”   苏橙刚想礼貌问好,不料江霁深比他动作还快,丝毫没有架子地问好,还冲李妈温和一笑,一副谦谦贵公子的模样。   饶是见惯江霁深多面的苏橙,都忍不住暗自咋舌,在心底为老大竖起大拇指,装吧,你就可劲儿装吧,谁能装得过您呢?   两人换了鞋,就被李妈热情地迎到客厅。   李妈给他们送上饮料、水果等等后,就上楼去叫醒午睡的苏母燕婉。   苏橙根本就来不及叫住李妈。   江霁深见没人了,一把就将苏橙拉着陷进沙发里,他放松地把头靠在苏橙的肩膀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照在江霁深的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苏橙余光瞥了眼俊美的老大,心脏不可遏制地漏跳半拍,他好像......又欠老大人情了。   只不过,转念一想,从小到大他都不知欠老大多少人情,欠着欠着,似乎就没那么在意次数了,反正......反正他要做老大一辈子跟班的,用余生给老大当牛做马,应该也能偿还所有恩情吧。   苏橙最擅长自我开导,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心情无比舒畅。   忽然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江霁深倏地坐直身体,一扫颓态,又成了枚彬彬有礼的贵公子。   苏橙:“......”   燕婉在楼梯上就看见苏橙,她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忍不住哽咽着呼唤:“橙子。”   苏橙的呆毛唰地竖起,他弹射起立,转过身就看见眼泪汪汪的燕婉。   “妈!”他大喊一声就奔过去扑到燕婉怀中,埋头轻轻蹭着燕婉的肩膀。   燕婉回抱住他,泪水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苏橙的后脖颈上,她忍不住拍了拍苏橙的后背,又生气又心疼地质问:“你还知道回来啊!”   苏橙胡乱地点头,在寝室楼下,他已经哭够了,现在是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燕阿姨好!”江霁深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燕婉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外人在,她连忙推开苏橙,抬手抹去泪水,抬眸看向江霁深,有些戒备地点点头。   燕婉虽然知道这是江家的孩子,并且跟橙子关系不错,但她并没有将江霁深划入友善的范畴,她隐隐听自家丈夫说过,江家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新上任的那位,常杀人于无形。   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   燕婉不动声色地将苏橙挡在身后,朝江霁深疏离一笑,客气地说:“原来是江少爷啊。”   江霁深听出话语中明显的冷漠,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冷却。   氛围瞬间怪异起来,苏橙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轻推开燕婉,径直走到江霁深的身边。回头不顾母亲明显焦躁的表情,皱着眉问:“妈,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婉无力地闭上眼,她这个缺心眼儿的儿子啊,被人卖了恐怕都在给别人数钱吧。   “橙子,回来了,就别走了吧,今晚你爸爸和哥哥都会回来吃饭。”燕婉睁开眼,和蔼地看向苏橙,打算今晚跟橙子好好掰扯掰扯。   以前她可以放任橙子跟江霁深胡闹,但现在江家于生意场上明显排斥苏家,她看这个江霁深,长得也不是个好人模样,还是该提醒橙子远离一下。   不料,她的算盘落空了。   江霁深一把拽住苏橙的手腕,把人强势地护在身后,神情冷淡地开口:“燕阿姨,小橙子最近课程紧张,晚上忙着挑灯夜读呢,我正在给他补课。”   “嗯?”苏橙探头去看江霁深,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第四十六章 白妹惨遭偷家   燕婉愣住了,随后,她就故作优雅地挽了几缕鬓边的碎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镇定自然:“江少爷,我家橙子的功课就不劳你费心了,橙子的哥哥......”   江霁深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那些伪装出的谦和恭敬通通消失不见,他一把将苏橙夹在腋下,挟持着人儿就转身走向门口:“挂科很麻烦的,燕阿姨,您应该也不想让小橙子延毕吧?”   燕婉皱起秀眉,却没有追上去。   苏橙呆呆地被江霁深半胁迫地走出苏家,等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穿过小花圃了,江家的司机正等候在路边。   “不是,老大,你干嘛呢!”苏橙就算是软柿子,在经历一番揉圆搓扁后,也没忍住抗议起来,“不由分说强行带我回家的是你,现在,一言不合拉我离家出走的也是你。”   江霁深停下脚步,不知为何,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转过头来看苏橙时,他又小心地将不爽的情绪收敛:“不是这样的,小橙子。我......”   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橙,俊眉紧紧得拧在一起。   苏橙不明所以,他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正打算挣脱开江霁深束缚的时候,头顶就传来一声叹息:“小橙子,我是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你被赶出家门这么久,他们都没来找过你,你一回家又摆出情深义重的模样。他们是真的在乎你吗?”   江霁深眉宇间压着戾气,他眼帘半垂,显得有点凶。   苏橙却狠狠愣住了,一颗心仿佛被人捏紧,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他下意识辩驳:“或许......或许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了,暂时......”说到最后,他似乎都觉得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自己,眼神逐渐变得惶恐起来,整个人发着轻微的颤。   江霁深看着好一阵心疼,他忽然伸手握紧苏橙略微冰凉的指尖,语气不由放缓:“我是担心你受到伤害。”   自家小橙子还是自己揣着才安心。   “可是,他们是我的家人啊,怎么......怎么可能会伤害我?”   “那可不一定。”江霁深像是想到些什么,眸色一黯,面容微微扭曲。   苏橙还是难以接受,他刻意回避的细节,都被江霁深轻易挑明,他忽然生出一股慌乱无措来,回头望了眼高大的建筑物,莫名觉得陌生而冰冷。   脑海深处盘旋着一个痛苦的问题,父母对他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苏晓被接回来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浑浑噩噩的苏橙被江霁深带到距离学校很近的独栋小别墅前,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呆呆懵懵的,一副三魂七魄都离家出走的模样。   “小橙子!回神!回神!”江霁深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挥了挥。   苏橙这才回神,抬起眼就看见一栋低调雅致的别墅,别墅前的小花圃里还栽种着向日葵,如今正朝阳开放,金黄的细长花瓣随风微微摆动,非常讨喜。   空气中携来清淡的花香,苏橙有些惊喜地看着这些花儿,暂时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由衷地赞叹:“好可爱!”   “这算什么。”江霁深轻咳一声,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苏橙,自从生了要把小橙子带到这儿的心思,他就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给陈错,询问苏橙的喜好以及习惯,汇总起来就开始动工。   首先就把冷色调的别墅焕然一新,油漆一律采用明暖的色号,就连给苏橙的那间卧室,也要开扇对着阳光的窗户,窗帘、被褥、拖鞋、睡衣、洗漱用品等等,都是清一色的暖橙调。   所以,当苏橙推开卧房的门时,他就惊呆住了,有种回到家的温暖感。   空气中浮动着橙子香气,苏橙仔细嗅了嗅,随后,眼前蓦地一亮,床头柜上摆着一瓶渐变的橙色香薰,想必那就是香气的源头。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透露出心血,苏橙感动地转过身,就对上江霁深含笑的视线,他开心地围着老大绕了一圈,就猛地抱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感谢:“老大,谢谢!我非常喜欢!”   江霁深被苏橙一通彩虹屁哄得脸热心动,他矜持地扒拉开苏橙的爪子,强制地压下上翘的嘴角:“哼,你之前还说不跟我一起住呢。”   苏橙特别好哄,也容易忘记坏心情,他看见美好的事物就开心不已,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样,将别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转悠一遍后,就累得直接扑到柔软的大床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曲起腿摇晃着小脚丫子。   恰巧这时候,楼下传来喇叭声,江霁深走到窗边往下望,原来是陈错他们把苏橙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苏橙本来想下去扛的,但肩膀却被江霁深牢牢摁住:“你辛苦了,让他们来吧。”   苏橙:“......”他很想反驳,他一点儿都不辛苦诶!只是转了圈儿别墅而已,能辛苦到哪儿去。   陈错他们哼哧哼哧地搬东西,收拾妥当后,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被江霁深迫不及待地赶出去。   被赶出门外的陈错众人:“......”   终于又回归清净的二人世界,江霁深心情愉悦地在系上围裙,装模作样地倚靠在冰箱上,扬声喊道:“小橙子,你快过来,帮我洗洗菜,要不然今晚得饿肚子了。”   楼梯上很快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刚洗漱完的苏橙穿着清爽的居家服、踩着软绵绵的拖鞋走下来,他一眼就看见系着印花围裙的江霁深,正背靠着冰箱,手里把玩着铲子。   强烈的视觉效果冲击着苏橙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看去,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见鬼了吧!   江霁深好笑地朝苏橙招招手,佯装怒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厨艺?”   他已经操练好几天了,自认为厨艺已是炉火纯青,所以他非常自信地遣退了保姆。   “额......”苏橙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恭敬地接过江霁深的铲子,眸光认真地打量着全副武装的老大,试探性地询问,“老大,你来真的哦?要不要今晚点外卖凑合凑合?”   江霁深竟然被怀疑了,他激动地就差跳脚:“外卖?那怎么行!你是不是不信我?”   事到如今,苏橙只能......拭目以待。   接下来,厨房堪称杀猪现场。   “啊呀呀呀,小橙子,快帮我拿个锅盖来!”   “不对不对,这个不是酱油瓶子!”   “我靠,这是白醋不是清水啊!”   苏橙实在看不下去了,强硬地把江霁深推出厨房,再火大地“嘭”一声关上门。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乱七八糟的料理台,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半个小时后,苏橙端着两碗清汤面走出来,江霁深赶紧缩回伸长的脖子,麻溜儿地乖乖端坐在大理石餐桌边。   苏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走过去就把一碗面摆在江霁深手边,闷闷地说:“老大,水平有限,凑合着吃吧。”   江霁深正襟危坐,他瞥了眼已经落座的苏橙,这才优雅地拿起筷子,可是,看见清汤寡水的面条,他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用筷子挑起一根绿油油的青菜,哑着嗓音道:“就......就这?”   苏橙嗦了根白嫩嫩的面条,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望向江霁深,咽下去后,就不紧不慢地说:“对啊,不然你以为是大餐啊。”   江霁深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做出的黑乎乎的一坨东西,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面条都鲜嫩可爱起来,当即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出人意料的爽口与清香。   他眼前一亮,又忍不住尝了第二口、第三口......到最后,他喝光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放下碗筷。   苏橙吃不完了,他扯了纸巾擦擦嘴巴,起身正打算收拾,手中的碗筷就被江霁深夺去:“你快去沙发坐着休息下,等会儿咱们看看电视就去睡觉。”   苏橙顿时对这宛若退休夫妇的生活感到一阵无语,不过,他还是乐意把洗碗的活计扔给江霁深去做,他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上,刚要坐下,就被一阵轰隆雷声惊得看向落地窗。   天色暗下来,滚滚的乌云行走飞快,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哗地照亮半空,沉闷的雷声接二连三传来。   苏橙心思活络起来,他几步就走到落地窗边,伸出手指碰了碰透明玻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忽然,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下来,指尖也触碰到一片凉意。   渐渐地、雨势大起来,天地间都雾蒙蒙的,隔着雨帘,根本就看不清楚远方的景象。   苏橙莫名感到寒意浸骨,夏季的雨就是来得又快又急,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池予白,有种迫切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的冲动。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禁不住用手拍拍脸颊,打住!他怎么又在想那个同性恋!   可是,同性恋又不是犯罪,只是各自性取向不同罢了,苏橙的心头生出一丝悔意,他仰望着昏黑的天幕,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而被他牵挂着的池予白,刚从医院回到学校,半途适逢大雨,浑身都浇透了,可令他透心凉的,是推开寝室门,遍地的狼藉以及苏橙空落落的床铺书桌。   他像只落汤鸡般茫然又狼狈地立在门口。   心头涌上荒谬的愤怒,脸色阴鸷到发黑,他不过是去医院一趟,怎么就遭偷家了呢! 第四十七章 扮演《美人鱼》里的小王子   “橙子,我家萌妹有一个小表妹,她需要......”沈倩漪边甩着车钥匙,边走到苏橙的寝室,还没说完的话在看见虚掩的房门时戛然而止,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握住门把手,缓缓用力推开。   她的眼眸蓦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幕。   整个寝室跟遭了土匪大洗劫一样,东西乱七八糟地散落满地,就连书桌都被翻倒在地,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倩漪心虚地望向洗手间,皱眉试探地问道;“橙子,你在里面吗?”   水流声停止,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沈倩漪识相地退到寝室外,还很贴心地带上门,神色依旧有些懵,她......没做梦吧?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寝室门被人打开,清雅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有道清越的声音柔声询问:“请问你是来找苏橙的吗?”   已经冷却十几分钟的沈倩漪抬眸看去,只淡淡扫了一眼,她就莫名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瞪圆。   身着一身清爽白衬衫黑长裤的少年,正长身玉立在门口,面容尤其精致漂亮,那双桃花眼盈满温和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隐隐透出一股魅色,会让人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他就像只会吸食精气的艳鬼。   饶是每天沉浸在自家萌妹美貌中的沈倩漪,也忍不住略有失态,她克制地移开目光:“啊,是的,你不是苏橙的小男友吗?”   池予白眸光一闪,欣然接受这个名分。只不过,他眸色一黯,叹了口气说:“橙哥好像搬走了。”   “啊?”沈倩漪震惊了,她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苏橙商量,而且还得面对面才能讲清楚。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池予白的表情带上几分苦恼,他抿了抿唇瓣,随后明知故问,“是很重要的事吗?”   “对,但是......”沈倩漪还没说完,就被池予白温柔打断:“要不要现在去找他?我也有一些私事想问下他。”   刚才池予白洗了个冷水澡,已经把不解、愤怒、怨恨通通压抑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分析越察觉出诡异来,苏橙不是那种不打声招呼就一走了之的人,一定是发生过什么过分的事,或者是被人恶意挑唆,才会连夜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沈倩漪本意是明天再联系苏橙,但听出池予白语气中的急迫,也有些动摇了:“可是,这会不会不太好?外面正下着大雨呢。”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找他呀。”池予白循循善诱,笑得人畜无害。   沈倩漪脑海里浮现出萌妹那张冷酷的脸,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要万死不辞啊!   “走吧!”   “好的!”   ......   苏橙挂断电话,就匆匆上楼换了身衣裳,下楼正好看到江霁深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看见苏橙一副整装待发的姿态,当即拧紧俊眉问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苏橙摇摇头,朝他扬了扬手机:“不出门,是沈姨来找我谈些要紧事。”   江霁深快走两步追上苏橙,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语气也带上点责备:“你就这么随便把家庭地址给外人了?”   苏橙对“家庭地址”感到一阵恶寒,他任由江霁深揪住后衣领,不以为然地说:“外面这么大的雨诶,沈姨明明是为了不想让我淋雨,所以才询问我的住址,直接来我这儿商议。老大,你能不能别把人想得那样坏啊。”他扭过头,有些不满地轻瞪了眼江霁深。   江霁深并不是个善于反思的人,但他讨厌苏橙对他略微嫌弃的眼神,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下来,一听名字应该是个年级挺大的女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他还是警惕地盘问:“就她一个人吧?”   苏橙沉吟半晌,这个问题,刚才沈姨也没说啊,应该是一个人的,于是他老实巴交地点头。   “好吧,不要聊太晚,我去洗澡了。”江霁深故作大方地说,其实内心非常想留下来,但转念一想,这样会把人看得太紧,可能会让小橙子不舒服。   有些阴暗的想法,就让它们永远停留在想象的层面吧。   江霁深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开,苏橙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满头雾水。   好在他没思索其中缘由太久,一阵门铃声响起,他赶紧收回心神,连忙走过去开门。   可是,当看清楚门外站着的是谁时,他脸上的笑容狠狠僵住,手指下意识握紧门把,用力到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周身活泼的气息转瞬就消失了。   就像方才花圃中迎着朝阳灿烂盛放的向日葵,如今就被狂风骤雨打得七零八落。   沈倩漪不明就里,她偏头看向身边的池予白,某人正用炙热的目光紧盯着苏橙,心里瞬间了然,怪不得橙子那么不自在。   想通这点,她不动声色地挡在池予白面前,替苏橙遮挡住一部分炽热的视线,扬声笑道:“橙子,我来找你,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苏橙深吸一口气,他低头就看见池予白被雨淋湿的裤脚,脑海里竟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想知道他会不会在来的路上,遇到倾盆大雨,整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   冷不防听到沈倩漪的话,他才醒悟过来,还把人搁在闷热潮湿的室外呢,他赶紧手忙脚乱地侧过身子,招呼他们进去。   抬起头来,总避不开跟池予白目光相接,苏橙被他莫名的视线盯得心浮气躁。   带着两个勉强算得上干爽的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苏橙就给他们倒了热茶来,随后也对着他们坐下,只是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身上那道黏腻的视线如影随形,让他做什么事都无法集中注意,方才倒水都差点漫出来,令他颇为苦恼。   沈倩漪忽略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她轻咳一声,就开门见山:“橙子,我家萌妹有个表妹,正在申请向日葵幼稚园的实习工作,但这个幼稚园有点特殊,需要进行实习前考核。”   一提到正事,苏橙不得不努力集中注意,仔细听沈倩漪的诉求,他上次说过,一定会帮助沈姨的!   沈倩漪见苏橙总算是认真听进去了,心里松口气,继续往下讲:“萌妹表妹打算组织一个童话剧来经受考核,但原本有个定下的角色扮演者,突然有事来不了,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所以就想请你来出演。”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备考期末,所以只需要每周抽出一个小时来排练,连续排练四个星期,之后便是期末考试,等你考完之后,咱们再进行最后一次彩排,随后直接上台演出。你看能接受吗?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会物色下一个人选。”   沈倩漪斟酌着字句说完,她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根肠子从头通到尾,不会讲什么漂亮话,所以这就是她说话的最高水准了,但语气中隐隐的期待,还是被苏橙捕捉到。   苏橙有些怀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旋即羞赧地红了脸:“沈姨,我真的可以吗?是什么角色啊?”   “话剧是改编的《美人鱼》,你扮演里面的小王子。”沈倩漪冲苏橙俏皮地眨眨眼。   苏橙的呼吸微微一窒,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前叉断裂住院那会儿,池予白陪在他的床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玫瑰会永远守护着他的小王子”。   愣神的功夫,沈倩漪高涨的情绪就低落下来,她以为苏橙不愿意呢,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也在意料之中,有谁会在临近期末考试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花费宝贵的时间来排练出演别人的童话剧呢?最后的成果还不是自己的呢。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做呢?   就在沈倩漪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苏橙就小声又腼腆地说:“我真的可以么?我没有任何表演经验与天赋哦,会不会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句话瞬间戳中沈倩漪柔软的心脏,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可爱呢?   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损伤集体利益。   她立马激动地摆手:“当然不会!虽然咱们排练时间短,但培训人员的专业力都是杠杠滴!你完全不用担心!”   苏橙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白皙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那就好!只要大家不嫌弃,我会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的!”   沈倩漪高兴地站起来连连点头,恰好屋外哗哗的雨声停止,她耳尖地听到楼上传来淋浴的声音,于是颇为暧昧地瞅了眼苏橙,随后就扭头对坐得像棵小白杨的池予白说:“诶,你不是说也有些私事要跟橙子讲么,我先出去等你。”   池予白礼貌地点头,对她温和一笑。   苏橙却莫名紧张地站起来,有些慌乱无措地盯着沈倩漪,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池予白也站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橙,慢慢地,眼圈就红透了,他哽咽地说:“橙哥,我做了什么得罪你了吗?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搬走?我真的好担心。”   沈倩漪已经完全消失在客厅,江霁深也在楼上沐浴,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苏橙和细声抽泣的池予白。   苏橙一把拍开池予白伸过来的手,气得直接推了一把试图靠过来的他,失控地压低声音吼道:“我长着一副很好骗的模样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立场控诉这些   但是——   情难自抑。 第四十八章 东奔西走自证清白   池予白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被苏橙推得脚步踉跄,往后直接摔倒在地,幸好地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否则,他不得磕破层皮。   苏橙惊了,他一个箭步就冲到池予白身边,刚弯下腰,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动作就凝滞下来   随后,他逐渐站直身体。   脸上的担忧一点点消失,他冷静到近乎冷漠地俯视着池予白。   可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暴露了他此刻激烈的自我挣扎。   如果说刚才池予白还在装腔作势扮可怜,现在真的是委屈伤心起来,他仰望着苏橙,无声地掉眼泪。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现在趴在地上哭泣,更显得他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静默半晌,苏橙终究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朝池予白伸出一只手,某人“柔弱”地擦拭掉眼泪,随后就把湿漉漉的手递到他的掌心。   掌心传来的湿热触感令苏橙心头一紧,有股酸涩涌上鼻尖,他把池予白用力拽起来后,就大力地甩开他的手,略带几分急促地偏过头。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久久没有得到苏橙的回复,他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主动承认错误。   虽然他并不知道苏橙生气的原因,但主动认错抗下所有应该......没错吧?   事实证明,这是大错特错!   原本平静下来的苏橙,听到池予白犹如做贼心虚的道歉,他心头的星星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所以,这算是默认了?   默认那个小男生就是他的男朋友?   既然如此,那还巴巴跑过来做什么!   苏橙气得直喘气,他的眼圈比池予白更红了。   池予白察觉到苏橙的情绪更不好了,他焦头烂额地凑上前,还没看清楚苏橙的表情,就被苏橙扯住衣袖,连拖带拽地赶出别墅。   苏橙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池予白,压低声音吼道:“那你跟他一起过啊,干嘛还要跟我道歉!”随后,“嘭”一声砸上门,这下差点撞碎池予白的鼻尖。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正在擦拭车反光镜的沈倩漪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见池予白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少年的清俊挺拔的背影似乎轻微晃动了下。   她有些不放心地喊了声:“你没事儿吧?”   池予白转过身,原本白皙的脸,此刻近乎惨白,眼睛像是水洗的葡萄般澄净黢黑,鼻尖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一场的模样。   沈倩漪:“......”所以,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池予白从容地走过来,努力又勉强地笑了笑,随后就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没事。”   这是别人的私事,沈倩漪也没有八卦之心,于是就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在回去的路上,池予白绞尽脑汁地思考苏橙的那句话“那你跟他一起过啊,干嘛还要跟我道歉”,这个“他”是谁?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母亲,橙哥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医院。   就算苏橙知道他去照看母亲,也绝对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问题就出在玄妙的“他”身上。   可是,这两天,他除了待在医院里,真的哪儿都没去过啊!   这个问题令一向聪明的池予白犯了难,直到下车走到校园的林荫路上,他依旧没有半分头绪,一想到苏橙看他的嫌恶眼神,他顿时就心如刀绞,好不容易集中的思路,又乱了。   他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正要推门而入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隔壁......搓麻将的声音,伴随着众人嬉笑叫骂,热闹非凡。   池予白皱了皱眉,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驻足也只是因为在这些纷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陈错的笑声。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隔壁寝室,通过虚掩的门缝,果然看见陈错的背影,正搓麻将搓得起劲儿。   仅仅是迟疑一秒钟,他就径直推门而入。   下雨后的凉意随着推门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涌进,霎时吹散了热闹的氛围,就连沉浸在欢乐中的陈错,也忍不住扔出一个麻将嚷嚷:“你们谁去把门儿关下呀。”   或许是池予白的表情太冷,一时间众人都不明就里地愣在原地。   “嗯?不是,我说你们......”陈错察觉出不对劲儿,烦躁地扭过头去,就对上一双冰泠泠的眼眸,他瞬间被冻得起了身鸡皮疙瘩,而后讪讪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啊,原来是......小白哥呢。”   小白鸽?得亏陈错叫得出口。   众人纷纷汗颜,就连池予白也被这个称呼雷到了,但他很快就收敛神色,冲陈错微微一笑:“我有些私事儿想问下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池予白笑得凉飕飕的,令陈错后背略微发麻,他这人就是怂啦,只要遇到气场比自己强的人,就会莫名狗腿,于是仅仅是愣了两秒,他就立马挪开椅子,乖乖地跟着池予白走出寝室。   陈错忍不住瑟瑟发抖,内心懊恼不已,早知道今晚就不来搓麻将了。   走廊上依旧昏暗阴冷,池予白还没说话,陈错已经先一步双手合十放在头顶,紧闭双眼一骨碌交代:“小白哥,你的东西都是那群人掀翻的,我压根儿劝不住啊!”   “说什么要给老大出口恶气,咱也不知道老大受了什么委屈啊。”   池予白:“......”   “我不是来追责的,只是想问一问,橙哥为什么会突然搬寝室?”池予白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很和善。   但陈错还是小幅度地抖了抖了身体,用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瞅着池予白。   池予白觉出其中的猫腻,脸色陡然冷下来:“你尽管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错叹了口气,只好老实交代:“我也是听老大无意间透露的,橙哥说是不要跟同性恋住在一起。”   池予白内心狠狠一震,眼前发晕,花了好大番力气才稳住身形,有些阴暗扭曲地反问:“江霁深就是什么干净的人?”   陈错悚然一惊,大家最近怎么嘴里塞了火药似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池予白很快就镇定下来,按理来说,他的小心思都藏得好好的,之前跟橙哥相处也算融洽,怎么以前没被发现,他反而在医院待两天回来,就被发现了呢?   不对劲儿。   “陈错,橙哥何出此言?”池予白危险地眯起眼睛,恰好窗外一道电闪雷鸣,照得他漂亮的脸颊忽明忽暗,有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陈错的小身子抖啊抖,他垂下头,不敢去直视那双急于探究的眼睛,但心里窜上一簇小小的火苗,大敌临头,他还是心一横,义气了一把:“你还好意思问!湳沨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橙哥撞见了呗!”   池予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气得都快要疯了:“你们都说我做了亏心事,但我这两天都在医院里啊!”   “啊?”这回轮到陈错懵了,下意识喃喃,“可是,橙哥昨天下午应该是在寝室外撞见你做了什么事儿,才认定你是同性恋的啊。”   池予白从一开始的抓狂,再到如今的麻木,仅仅用了一分钟,他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想。   甚至来不及跟陈错道别,他就转身匆匆离去。   必须得抓紧时间去证实些什么,否则,就算是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坐实了。   池予白万分笃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同性恋的问题!   赶到荣城市人民医院,池予白照例在楚娴的病房外看了一眼,见人正安心地熟睡,他略微松口气,旋即马不停蹄地找到恰好在值夜班的庞敬医生,从他那儿抽出一份昨天下午取到的报告,就再次折返学校。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他还是一头扎进学校的指挥中心,好一番软磨硬泡下,也或多或少仗着点池家刚给学校捐了几栋楼的底气,半恳切半胁迫地让保安调出昨天下午男寝外的监控视频。   视频很长,池予白不知道事发具体时间,于是就从正午十二点开始一帧一帧看起,期间不肯放过任何细节,等终于看到苏橙的影子出现在电子屏幕上时,他酸涩的眼睛就掉下了两行生理性泪水。   他丝毫不敢耽搁时间,抬手胡乱抹了把辛酸泪,继续用负载过重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   池予白看得分明仔细,直到屏幕中窜出个江霁深,他才恶狠狠地截住活动的页面。   渐渐地、后背泛起彻骨的寒意,他的瞳孔因不可置信而微微散大,原因无他,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苏橙近乎呆愣看着的寝室门口,压根儿就——   没有人!   可是,苏橙却像是看到什么锥心刺骨的画面,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   而后,就是讨人厌的江霁深出现......   池予白忍不住心惊胆战,一阵毛骨悚然油然而生。   他似乎发现了连苏橙都不知道的、可怕的、或者说......能决定人命运的秘密。   等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池予白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报告单差点被他无意识地捏碎,拇指稍微挪开,露出了取报告的时间,正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   这报告正是他昨天亲自去机器上取的。   也正好与苏橙看见那团虚有物的时间相吻合。 第四十九章 反差萌怎么不算一种萌呢?   池予白还算镇定地走出指挥中心,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颤。   一出灯光明亮的大厅,迎面就是一阵寒风,他忍不住低头,拉紧外套的拉链。   他从未想过,原来夏天的夜风,也可以这样的凉意透骨。   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简单洗漱一番,他就穿过凌乱不堪的地面,爬上床后就钻进被窝里,可那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地折磨着他,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捱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池予白好像看见夕阳如霞、绘满整个天际。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个子也没有抽条,看起来就像根干瘪乏味的面包条。   但池予白今天却很高兴,手里攥着张名片,稚嫩又漂亮的脸上满是天真的笑。   “咚咚咚”迫不及待地敲响握手楼中一间窄小的门,随后他就乖巧地握紧两边的书包带子,安静地等候在门外,满心满眼都是渴望分享的期待。   他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见到了池先生,并且还顺利要到了名片。   虽然......虽然是死皮赖脸、坚持蹲守在池家公司门口求来的,期间遭遇不知多少白眼、鄙夷、殴打,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一想到初步完成母亲的夙愿,各种猜测会有的奖赏,池予白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狂跳,巨大的兴奋令他涨红了脸颊,骄傲充斥满整个胸膛,恨不得尾巴都敲到天上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掉漆木门被人从里打开,兀自沉醉的池予白被一只纤细的手扯住领子拽进去,又“嘭”地摔上门。   铺满灿烂余晖的握手楼重归寂静。   后背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灰墙上,巨大冲击力令池予白眼冒金星,后知后觉剧烈的疼痛侵袭脑海,他惨白着脸哆哆嗦嗦抬头,看向面前明艳的女人。   楚娴尖细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他瘦弱的胳膊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东西,就连声音都是止不住地颤抖:“小鱼,我......我今天又看到池清叙的老婆了,她找上门来,带了......带了好多打手,他们扯我的头发,掐我的手臂!”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像是怕池予白不信似的,松开手就撩开衬衫的长袖,露出一只白皙却干瘦的手臂。   上面并没有掐痕,就连一点淤青红肿都没有。   池予白就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再次抬眸,眼里已经翻滚着盈盈的泪光:“妈,你生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楚娴的幻想症更严重了,她总说自己能看见天马行空的东西,并为虚拟物而感到愤怒、悲伤,最后更是变本加厉,演变成大喊大叫、大哭大闹。   “生病了?我没有病!小鱼,你没有看见吗?我的手都肿起来了!喏,这里一大片青紫呢!”楚娴将完好无损的手臂举起来,着急又惶恐地瞪着池予白,一副困惑又苦恼的模样。   “妈!”池予白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扑进楚娴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纤瘦的腰肢,声泪俱下地哀求,“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哦哦,对了,我今天见到......”   “我没有病!”楚娴突然尖声打断池予白,并恶狠狠地将他扯开,扬起手就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池予白直接被掀翻在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嘶”了声,眼前还没清明起来,脖颈就被一双手用力掐住,越来越失控的力道令他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奢侈。   他颤抖着右手,拼命掐左边手臂,生理性泪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他再也看不清母亲狰狞扭曲的脸。   “嗬嗬......”喉咙发出垂死般的声响,池予白用尽全力将掐得青紫的手臂横在楚娴眼前。   陷入癫狂中的楚娴,像是突然被摁下暂停键般,错愕又惊慌地瞪着那条布满掐痕的纤细手臂。   她幡然醒悟,双手陡然卸力,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   池予白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挣扎着翻身坐起,一边艰难呼吸,一边轻轻拉过楚娴的手臂,将自己的左手臂摆在一起,他抬起双泪眼,气若游丝地笑着说:“妈妈,你看,我手臂上......才是掐痕,你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被任何人伤害。”   楚娴忽然崩溃地哭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地抱紧瘦弱的池予白,像是溺水之人仅能抓住的浮木:“小鱼,妈妈这是怎么了?”   “妈妈,不要害怕,你只是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吃了药就能回家了。”池予白用尽全力地回抱住楚娴,眼泪无声地越掉越汹涌。   楚娴终究是无力地闭上眼睛,绝望地点头。   可是,这一进医院,竟是再也没能出来,楚娴的幻想症甚至日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最后连清醒的时间都难得。   那时候,池予白辗转辛苦地回到池家,虽然不被待见、受尽冷遇,但池家很慷慨,愿意承担楚娴的医药费。   可是,楚娴仅有的清醒时间,都全部用来痛骂、怨恨池予白,只要没有绑束缚绳就会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恶毒的拳打脚踢。   嘴里咒骂着:“都是你这个贱种!把我送进医院,我根本就没有病!”   池予白不躲不闪,就连身体本能的保护动作都被他狠狠克制,任由楚娴把所有的怨毒都发泄在他瘦削的身上。   他也时常被汹涌如潮水的悔恨包围,险些窒息,不止一次地质疑和后悔当初的决定——将楚娴送进医院。   否则,楚娴的精神状态也不会越来越糟糕。   就像一着不慎,失足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把唯一疼爱他的家人,亲手送进了无间地狱。   痛苦像一张严实的蛛网,将他整颗心都紧紧缠绕,勒得犹如凌迟。   ......   池予白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急促地呼吸着,等缓过神来就坐起,神思还有片刻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恍惚。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丝丝凉意浸入骨血,池予白曲起双腿,双手环抱住膝盖,低头抵住手臂,身子小幅度地发着抖。   没有苏橙在的夜晚,他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就这样静坐到天明。   仿佛一只长久生长在阴暗地的虫子,偶然间遇到点光明,陡然间又被扔回去一样难耐。   第二天,苏橙跟江霁深打了声招呼,放学后不必等他,他还要去排练话剧呢。   江霁深当然是十分地不爽,他表情凶狠地捏住苏橙的耳朵,总归舍不得下重手,摆摆样子宣泄自己的不满罢了:“喂,小橙子,你是不是忘了晚上咱们的约定啊?”   “嗯?”苏橙一手捂住耳朵,偏头疑惑地盯着江霁深。   江霁深被盯得火大,看他那副懵懂的嘴脸,就知道早就忘得一干二净,顿时气急败坏地跳脚:“当然是给你补习功课啊!难道你真想挂科啊!”   苏橙一脸的恍然大悟,旋即嬉皮笑脸地说:“哦哦,没关系的,我考试前夕,一支笔,一盏灯,一个晚上,创造奇迹!”   江霁深,气卒!   他最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橙一眼,生怕沾染上什么玩物丧志的恶习似的,躲得远远的,但走了两步,他还是不放心地停下来,语气勉强称得上温和,就是夹杂点干巴巴的生硬:“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派人去接你!算了,那些人冒冒失失的,我直接开车来接你算了!”   不等错愕的苏橙回过神,江霁深已经脚步飞快地走开,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见鬼。”苏橙撇撇嘴,老大最近莫名其妙反常的很。   晚上七点,苏橙按照沈倩漪给的地址,来到四号展示厅,从八号门进去,就看见现场已经有不少人了。   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手上抱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像假珊瑚、金王冠、水晶鞋什么的,室内灯光耀眼,照得台子也亮堂堂的。   苏橙一眼就看见台子上正跟个女生对剧本的沈倩漪,他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快走几步凑到台前,热情地举手打招呼:“沈姨,我来啦!”   沈倩漪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边一位头发微卷,穿着条嫩粉色长裙的甜美少女就嘟起嘴巴,秀眉微蹙:“什么嘛,一一明明超可爱、超年轻,怎么会被叫沈姨这么老土的外号呢?”   苏橙顿觉脸颊火辣辣的发烫,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红得可以比肩猴屁股。   “瞧你说的,这是我让橙子这样叫的,其他外号听起来黏糊糊的,我会起鸡皮疙瘩。”沈倩漪还适时做出个双手揉搓手臂的动作。   苏橙心里一暖,也没觉得那么尴尬了。   看见他准时来,沈倩漪表现出特别欢迎,她拿着纸质剧本就豪迈地跳下来,笑得对苏橙说:“橙子,非常感谢你能来帮我这个忙!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家萌妹,大名曲檬。”   苏橙正打算冲台上的美少女打招呼,内心暗想,曲萌?这个甜妹的确长得很卡哇伊......   不等他暗想完,沈倩漪就从旁边抓过一位高挑的黑长发少女,乐呵呵地介绍。   苏橙:“......”   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哦,是这位黑长直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真正名为曲檬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橙,只略略点点头,就漠然地转开视线。   好......好高冷。   所以,这跟萌有半毛钱关系啊!   哦,反差萌也算是一种......萌吧?   苏橙汗颜。 第五十章 虚假的坦白   “萌妹,他是小橙子。”沈倩漪的笑容近乎于讨好,曲檬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对苏橙却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小橙子啊,长得好可爱哦!我是傅蝶,很高兴认识你呢!”方才那位甜美少女也从台上下来,飞快地凑到苏橙面前,笑眯眯地打招呼,还热情地伸出一只手。   苏橙脸蛋一红,也把手伸出去。   握手稍纵即逝,随后傅蝶就亲昵地挽起沈倩漪的手臂,撒娇道:“那咱们继续对戏吧。”   曲檬淡淡地瞥了眼傅蝶,随后蹙眉调转视线。   苏橙忽然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硝烟,但具体怎样的,他也说不清楚,微微有些愣神。   “来,橙子,这是你的剧本。”沈倩漪从旁边厚厚的一沓资料中抽出一份剧本递给苏橙,补充道,“傅蝶扮演人鱼公主,你先熟悉一下剧本,有空就找她对下台词。”   苏橙连忙点头,拿着剧本就随意找了个座,开始聚精会神地研读。   等他读累了再次抬头时,傅蝶就像一只花蝴蝶般绕着沈倩漪团团转,事无巨细地询问舞台细节,曲檬正站在台下,一言不发地盯着沈倩漪,身上散发出丝丝寒意。   苏橙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沈倩漪朝他招招手:“小橙子,快过来,咱们先粗略走一遍过程。”   苏橙立马点点头。   吓!   他以为只是简单走个流程而已,结果竟然直接开演!这效率和进程可不是一般高,他逐渐品出当时为什么沈姨只提出需要五个周左右,甚至每周一次的排练节奏,就可以完成这场舞台剧的煞费苦心。   可是,等真正走起剧情来,大家都很顺利,可唯独问题出现在傅蝶身上。   苏橙每次都想跟她对对台词,傅蝶却总会去找心总指挥沈倩漪,细致而耐心地指出前面几场戏的漏洞之处,比沈倩漪还像总指挥。   可是!   她完全忘记自己的角色了啊喂!   苏橙一脸生无可恋状,事到如今,他要是没看出些名堂来,那不跟头猪没分别!   小王子跟人鱼公主的戏份还是蛮多的,傅蝶“要事在身”,所以苏橙就被晾在一边,他百无聊赖地拨弄那双水晶鞋,以及那件天蓝色、缀着细碎亮片的裙子。   他的心思活络了下,脑海里竟然冷不丁冒出个念头,要是池予白穿上这套衣裳,会是什么样呢?他甚至浮想联翩,直到他听见曲檬冷冷的声音:“我先走了。”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沈倩漪急忙扭头,神色不解:“啊?”   曲檬没再搭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沈倩漪反应了半天才追上去,这也就算了,傅蝶还跟着跑了!   苏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他觉得有必要跟沈姨交流下,或许傅蝶能当个称职的指挥官,但绝不适合人鱼公主这个角色!   刚下过一场下雨,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西瓜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池予白早就从沈倩漪那儿打听到今晚排练的地点,他本来可以准时赶到展示厅的,但导师临时联系了他,给他的论文初稿提了一些意见,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七点半,池予白心慌了一瞬,生怕错过为数不多能见到苏橙的机会。   所以,本来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硬是压缩到了十分钟,等气喘吁吁地赶到展示厅时,他就恰好看到沈倩漪和一位黑长发的女生起争执。   他避嫌地转到楼梯口,本不想听的,但涉及到那出话剧,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似乎只要跟苏橙相关的东西,他都格外有耐心。   没过多久,又有个女生跑出来,把沈倩漪带走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池予白转身走到长廊上,猝不及防就跟那位黑长发的女生对上视线,不过,两人的目光中都没有过多的惊讶。   擦身而过的时候,池予白忽然苦笑一声,有感而发:“感情里,不善言辞是会吃亏的。”   曲檬像是想到些什么,眉宇压抑着一抹嫌恶,终究是没说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展示厅。   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话不投机的他们会成为生意场上最合拍的伙伴。   池予白本意是偷偷溜进去,等苏橙忙完了,再去找他坦白一切,措辞都背得滚瓜烂熟。   不料前脚刚跨进去,闲闲的苏橙就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他!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狼狈地快速挪开视线,苏橙收起吊儿郎当样,一本正经地抓过台子上的剧本,手指飞速地翻着,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心脏莫名其妙地乱跳不已。   感受到那人靠近,他甚至身体紧绷,手下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池予白终于走到他身边,真心诚意又气势虚弱地说了句:“橙哥,你的剧本拿反了。”   苏橙登时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一样,“啪”一声就把剧本反扣在台子上,别扭地偏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池予白委屈地扯了扯苏橙的短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像个惹了丈夫生气求原谅的小媳妇儿。   苏橙余光瞥了眼,就气哼哼地扒拉开池予白的手,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还是沈倩漪先注意到池予白,她眼前蓦地一亮,大嘴巴很快就露馅儿了:“诶,小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昨天那么殷切地打听消息。”   说完,她的视线还在苏橙和池予白身上流连,嘴角噙着暧昧的笑意。   苏橙的耳朵动了动,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看池予白,兀自生闷气,但不知为何,也没那么气了。   池予白淡淡一笑,苍白的俊颜挂着掩饰不了的疲倦,明明是对着沈倩漪说话,但他却目光诚恳地盯着苏橙:“嗯,一定要来的,等大家排练结束后,我想跟橙哥说会儿话。”   “哦~”沈倩漪的尾音拖得老长,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苏橙被池予白堪比钛合金的视线扫射,他莫名觉得呼吸不畅,于是只得飞快转移话题,有些话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沈姨,我有个小建议,你更贴合人鱼公主的角色,傅蝶当导演再合适不过!”   一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几人静默下来,还是沈倩漪率先爆发出大笑,就差在地上打滚了:“橙子,你没搞错吧,我还更贴合人鱼公主的角色?哈哈哈,只不过你说对了一半,小蝴蝶的确比我更适合做导演,她可是专业的!”   傅蝶脸色僵硬一瞬,旋即又恢复满面笑容。   苏橙囧。   “那这样,咱们不就少了只漂亮的人鱼?”沈倩漪负责任地摩挲起下巴,陷入一阵沉思中,此刻苏橙尴尬得都快挖地洞钻进去,压根儿就没心思想合适的人选。   忽然,傅蝶抬手指向温柔注视着苏橙的池予白,笑靥如花:“小白不是长得挺漂亮嘛,他蛮适合这个角色。”   突然被cue的池予白愣住了,沈倩漪惊得咳嗽起来,心虚地瞟向苏橙。   苏橙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傅蝶捂嘴偷着乐,心里已经盘算着跟沈倩漪腻歪在一起、共同指导的甜蜜画面了。   池予白心思一动,竟然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喂,你又不是女孩子,干嘛......干嘛要扮演人鱼公主!”苏橙的脸色涨得通红。   “没关系,童话之所以能存在,不就在于天马行空的脑洞吗?别出心裁的突破,不正能激发小朋友们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吗?”池予白非常、非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橙无语,更令他无语的是,沈倩漪竟然觉得这家伙说的很有道理!   “不是,大家......”苏橙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反驳。   “小白,那就多谢你啦!”沈倩漪从傅蝶手中接过剧本,随后就笑吟吟地递给池予白,“接下来你跟橙子对下台词,小王子和人鱼公主的对手戏很多。”   池予白点点头,眼神中是炽热的期待。   苏橙再次无语凝噎。   接下来沈倩漪又和傅蝶忙去了,池予白捧着剧本,小心翼翼地接近苏橙:“橙哥,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苏橙白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向前排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就冷着脸翻剧本,心里烦躁到极点。   池予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他坐下来后,他咬了咬唇瓣,还是从单肩包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报告,随后抖开展平。   他蹲下来,微微扬起下巴,可怜又无辜地仰望着苏橙:“橙哥,你看这个。”   苏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绷紧了后背,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他缓了缓还是放下剧本,拿过池予白手中的报告。   “橙哥,你看这张报告的领取时间,是前天下午四点左右,这是我亲自去取的。”池予白伸手握住苏橙的手腕,语气很是委屈悲伤。   苏橙犹如五雷轰顶,他小心地挪开报告,震惊地瞪着池予白,所以说......   “你肯定是......看错了。”池予白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对心上人撒谎,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这算是......天赋异禀? 第五十一章 病中无敌哼哼功   池予白最终还是撒谎了,他再也承受不起挚爱之人痛恨的目光,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那是我看错了么。”苏橙紧紧地攥住报告单,喃喃自语,语气里竟然透出隐隐的欣喜来,他也不知道这种又酸又涩的心情从何而来。   “橙哥,你要相信我。”池予白抓住苏橙的手掌很温暖,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入苏橙的身体内。   苏橙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就猛地把报告单塞进池予白的怀中,凶巴巴地威胁:“快点跟我对剧本!”   池予白微微一笑,心底松了口气,顺着苏橙的动作,很快就将报告单收起来,开始认真跟他对台词。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认真地开始交流......   中途他们被沈倩漪拉着去走了一遍过场,除了苏橙的某些小动作有些僵硬外,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尤其是池予白扮演的人鱼公主,竟然能够生动演绎出角色的挣扎、痛苦与释怀来。   就连傅蝶都忍不住夸赞他,还打趣他有做演员的天赋。   池予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第一天排练结束,苏橙就累得捶了捶酸痛的肩膀,与池予白一起顺着人流走出展示厅。   刚一出门,就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苏橙忍不住揉搓起手臂,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披了件薄外套。   站在旁边的身影微微颤了颤,苏橙猛地偏头看去,才注意到池予白只穿了件短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色和嘴唇都被冻得毫无血色。   脆弱得好像一张纸,随便起一阵风,就会被吹飞似的。   苏橙二话不说就脱下外套,伸手给池予白披上,还贴心地替他拉了拉领口。   池予白立马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作势就要脱下外套还给苏橙,身体虽然温暖了,但苏橙晾着呢!   苏橙立马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我皮糙肉厚的,别担心我!”   池予白吸了吸鼻子,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但怕苏橙看见似的,迅速偏过头去,默默地抓紧了外套。   两人并排走了没几步,苏橙还是察觉出池予白沉重的呼吸以及打冷战的牙齿,他有些迷惑又担心地问道:“你还冷吗?”   池予白本来想摇头,愣了愣,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   他身体一向不太好,昨天又是调监控,又是跑医院取报告,还在冷风中吹了大半晌,再加上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睡眠质量极差,如今稍微松懈下来,不生病才怪呢!   现在头晕晕的,脚下跟踩着棉花样没分别,池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漂亮的脸上努力扬起一抹笑:“橙哥,别担心,我......我可能感冒了。”   苏橙收回探寻的目光,紧皱起眉头,看见池予白虚弱的笑,当即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直接转个方向,往男生寝室走去。   池予白反应迟钝地眨眨眼,后知后觉整颗心脏像是泡在蜜罐里,他回握住苏橙的手,拒绝的话怎样都舍不得说出口。   两人安静地走着,就像刚才对剧本那样配合默契。   还是苏橙打破了宁静,声音不大,但清晰入耳:“白妹,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啧,说完,苏橙肠子都悔青了,这干他什么事啊!   这不就变相承认他这是为假象的池予白男朋友而赌气嘛!   人家池予白想交男朋友、交什么样的男朋友,关他什么事儿啊!还轮得到他生气?   苏橙烦躁地抓抓头发。   “橙哥,不必道歉。”池予白释然一笑,他还偷偷捏了捏苏橙的手掌心,态度大方又磊落。   苏橙蓦地僵住,他没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把池予白的手握得更紧。   一路无言,池予白却可耻地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点,这样就可以多跟苏橙待一会儿。   可是,路总有尽头,等走到寝室楼下,池予白还是不可遏制地吸了吸鼻涕。   苏橙下意识偏过头去,昏黄的路灯下,池予白的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和鼻尖却红红的,手心也是滚烫的,一副虚弱又可怜的模样。   苏橙心里一紧,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走!我送你上去!”   笼罩在池予白身上乌压压的气氛瞬间消失,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橙,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就像是讨到美味骨头吃的大型狗狗,眼眸灼灼发亮。   苏橙被他亮晶晶的眼神惊住了,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上楼梯的时候,池予白的步子就开始虚浮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苏橙身上,眼神也迷迷瞪瞪起来,身上的温度也陡然升高,脸颊更是红得发烫,嘴里一个劲儿地咕哝:“橙哥,橙哥......”叫得那是一个缠绵悱恻,整得苏橙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等好不容易把昏昏沉沉的家伙拖到床上,他竟然耍赖似的抱着苏橙的胳膊不撒手,滚烫的脸颊不住地贴着冰凉的肌肤摩擦。   苏橙的手臂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还是没狠心推开池予白,伸手探了探池予白的额头,却惊得一下子缩回手,心尖都稍微颤了颤。   发烧了!   看样子,还烧迷糊了。   苏橙不再耽搁时间,强硬地抽回手臂,就转身往医务室跑去。   幸好医务室还留着一个值班的医生,他拿了冰袋、酒精和退烧药递给苏橙,千叮咛万嘱咐,要是烧没有退,一定要去医院。   苏橙忙不迭点头,抓了东西就狂奔回去。   推开宿舍门就看见池予白半只腿都吊在床尾,人还挣扎着要下床的模样,苏橙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立马就将东西放在桌上,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池予白强行塞进床里:“你存心想急死我呢!”   迷迷糊糊的池予白听到苏橙的吼声,好似忽远又忽近,他忍不住伸手在半空中乱抓,难受地呢喃:“橙哥,橙哥......”   苏橙又闹了个大红脸,他心急之下就捂住池予白喋喋不休的嘴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别瞎叫唤啊,别人早都睡下了,你要把大家都吵醒是吧!”   这家伙发烧的速度可真快,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寡言少语的模样,谁能料到生病后这么黏糊又闹腾呢?   生活不易,苏橙叹气。   池予白似乎听到苏橙的声音近在咫尺,他逐渐安心下来,身体也不再扑腾,只难受得哼哼哼。   苏橙等人安静下来,就回身拿过酒精、冰袋和退烧药,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清理完池予白身上的汗水,艰难地令他和着温水吞了退烧药。   最后,池予白额头顶着个冰袋,浑身清爽地躺在被窝里,而苏橙则累得满头大汗,扶着床头直喘气。   他看见池予白明显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   收拾干净东西,苏橙就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去,走到半路上,总觉得忘了件什么事儿,惴惴不安的,就快走到校门口时,他一抬头就看见空旷的路边,明亮的灯光下,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苏橙心里“咯噔”一下,好了,现在终于记起来了,他也离死不远了。   江霁深今天还特别提醒过他,担心别人来接他不放心,所以亲自来接。苏橙小心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到十点半了,原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半,也不知道江霁深在寒风中等了多久。   苏橙不知道江霁深冷不冷,他只知道,自己快凉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校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胳膊就被江霁深一把拉过去,他慌不择路地抬头望去,就看见江霁深紧锁的眉头以及阴鸷的双眼。   苏橙心底对他的惧意又加重了几分。   江霁深审视的目光把苏橙从头打量到尾,甚至还凑近用鼻子嗅了嗅,而后才阴沉沉地问道:“你去哪儿了,搞这么长时间。”   “额,这个......”苏橙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是面对凶神恶煞的江霁深的时候,他更是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江霁深的眸色更深了几分,心头窜上一股怒火,苏橙根本不知道他在冷风里像个呆瓜一样,站了整整三个小时!也根本不知道,他那副“干了坏事绞尽脑汁试图狡辩”的表情到底有多明显!   “老大,我......我只是去了趟医务室,然后......”苏橙实在憋不出像样的理由,只好梗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说,岂料才说到一半,江霁深的脸色就变了,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翻来覆去地检查他的身体:“嗯?哪里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苏橙缓缓:“?”   “别怕,不是有我罩着你。”江霁深的眼神柔和下来,甚至还伸手略显生硬地摸了摸苏橙柔软的头发。   苏橙吃惊地再度“啊”了声,根本就不知道江霁深快速切换情绪的原因,只不过,现在的老大好像很“温和”的样子,刚才的怒气似乎消了一大半,甚至还有点着急?   “哦哦,就是......有点发烧啦。”苏橙差点把池予白供出去,还好他嘴巴管得严,要是让老大再知道他是照顾白妹才迟到,那时候就是两尸两命呐! 第五十二章 不经意的小温柔   眼前忽然覆盖下一大片阴影,苏橙猛地抬起头,就看见江霁深那张放大的俊颜,他像是被点中穴道般呆呆地愣在原地,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江霁深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甚至令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骨子里对他的惧意更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苏橙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发白。   “怎么了?”江霁深只是轻轻抬手,轻柔地放在苏橙的额头上,随后皱眉轻叹一声,“是有点发烫,走,我带你去医院。”   话音刚落,他就站直身体,伸手自然而然地牵起苏橙的手,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令人不安的压迫感终于消失,苏橙终于松了口气,脸色恢复了点血色,他连忙追上去,偏头眼巴巴地盯着江霁深:“老大,我真的没有很严重,不要去医院,我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江霁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哪怕是苏橙也不行,但余光瞥见苏橙那红红的眼尾以及眸中怯怯的光芒,他又不可遏制地动摇了,再次伸手摸了摸苏橙的额头,终于叹气似的妥协:“好吧,不过,有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苏橙都想好满肚子的措辞,以为要废好大番力气,江霁深才肯听他的,所以乍一听能直接回家,他的大脑还有片刻的宕机。   愣神的几秒功夫,人已经被江霁深塞进副驾驶,还被栓上了安全带。   直到车子启动,苏橙才回过神来,心底生出一股隐秘的欣喜来,以前都是他听老大指挥,现在老大竟然任他差遣,好吧,虽然只是简单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但是,大概意义都是一样的啊!这样新奇的认知令苏橙精神抖擞,一扫颓态,坐着不由挺直了脊背。   但是苏橙很快又坐立难安起来,他后知后觉自己忽略了个大问题,那就是江霁深在校门口等了他起码整整两个小时!   一滴冷汗刷地从额头滑下,苏橙越想越心惊,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江霁深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却冷不丁地问道:“排练完毕后,你去哪儿去了?”   语气听起来平和而随意,但苏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哀怨。   “啊,这个,我......”苏橙大脑空白一瞬,就在此时,灵光一闪,他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说道,“我去看陈错搓麻将了!”   “嗯?”江霁深的声音冷下来,原本温暖的车内,霎时有种冰冻三尺的酷寒来。   苏橙的身子小幅度地抖了抖,比起供认不讳,老大一气之下就去狠揍病中的池予白,还不如自己抗下所有,最好能吸收老大的炮火,趁机转移话题最好。   “我真的只是去看陈错搓麻将了。”   就在苏橙战战兢兢地等待挨训的时候,江霁深却陡然安静下来,那些令人难以忍耐的寒意似乎都减轻许多,头顶传来一阵不算太温柔的抚摸   苏橙猛地抬起头,就看见江霁深悠闲地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摩挲,身上那骇人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似乎心情愉悦起来,还颇有兴趣地问他:“好耍吗?学会没?”   对麻将一窍不通的苏橙心虚地笑了笑,明晃晃的刀就悬在头顶上,他干笑两声就硬着头皮回答:“啊,挺有趣的,我也就才看了一天,连皮毛都没学会呢,老大要是感兴趣,我今后一定埋头苦学,等学成归来,一定陪你搓个尽兴!”   苏橙都为自己的溜须拍马感到一阵恶寒。   江霁深却像被取悦到一般,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放在苏橙头顶的手往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苏橙小巧的耳垂,轻声笑骂:“苦学那玩意儿干嘛,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吧,今晚本来想跟你补课来着。”   话语中隐藏的失落是怎么回事?苏橙无语地偷瞥了眼江霁深,谢谢,我可不不想温习功课。   耳垂上的温热触感消失了,江霁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车内的气氛明显没那么压抑了。   苏橙就像只解除危机的小动物,安心地放松身体,整个人都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安静平稳行驶的车子令他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模糊,而后陷入更深层次的甜梦中。   江霁深偶尔抽空看了眼苏橙,默默地调高了车内温度,眼中隐隐藏着丝笑意。   ......   苏橙一觉醒来,睁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甜橙香,他猛地坐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睡懵的大脑活络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寝室,而是江霁深的别墅中,他已经搬来跟江霁深一起住了。   心底蓦地涌上失落的情绪,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禁止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利落地翻身下床洗漱,整理仪容仪表,等收拾妥当下楼,就看见那道坐在餐桌边的挺拔身影。   晨曦的微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大方地照在江霁深身上,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修长。   苏橙不免小小的嫉妒一下,他竟然没有老大帅诶,怪不得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枚,不过,他转念一想,老大虽然比他帅,但不也一样是只单身狗嘛,所以,他真心诚意地露出个微笑,还颇为热情地朝江霁深打招呼:“老大,早啊!”   江霁深正端坐在餐桌边,听到苏橙的声音,就偏过头来,淡淡地说了声:“早,快来坐下吃早餐。”   苏橙见着卖相还不错的早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张大嘴巴,江霁深猜到他的心思,有些别扭地咳嗽一声:“这是阿姨做的,她会负责咱们的一日三餐和简单的卫生清洁,其他的都要靠咱们自力更生。”   苏橙:“......”他真的很想请问这位大少爷,阿姨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自力更生的?   吃完早餐,苏橙惊讶于江霁深竟然又当了司机,生怕苏橙误会似的,江霁深立马嘴硬地解释:“我只是嫌弃司机赶过来太慢,会耽误咱们的早八课!”   偏偏他对上的是粗线条的苏橙,苏橙甚至还沉思了一会儿,正儿八经觉得江霁深说的很有道理似的点点头。   江霁深:“......”   苏橙今天上课又心不在焉的,甚至无视谢敏像只喷火的恐龙在讲台上大发雷霆,他依旧把下巴搁在书桌上,一副若有所思,不,准确来说,是为情所困的模样,他始终放不下犹在病中的池予白,也不知道昨晚那通粗暴的照顾,他的烧退没有,后半夜会不会更难受,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呢?   接二连三的问题挨挨挤挤塞满整颗小脑袋,苏橙再也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随后,他的脑门就被陈错敲了敲,他不明所以地偏头,趴着桌上盯着笑得一脸神秘的陈错,有气无力地低声问:“干嘛?”   陈错飞速瞟了眼正在训人的谢敏,确定她没工夫把心思放在最后一排,他就放心地趴下来,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橙哥,今晚要不要来看我搓麻将?”   苏橙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说:“怎么?没钱啦。”   陈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嘿嘿干笑两声,就矫揉造作地推了苏橙一把:“喂,橙哥,你把我想得也太邪恶了吧,你都快穷疯了,我哪儿能找你借钱呢?”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苏橙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陈错这家伙哪哪儿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嘿嘿,其实,我想说的是......”陈错忽然又难以启齿地顿住,在苏橙略微不耐烦的眼神中,他终于豁出去似的说,“前天晚上吧,池予白来找过我,逼着我说出你生气的原因,后面也是急匆匆走了,背影看起来挺狼狈无措的,我猜想会不会......”   于公于私,他都不该给池予白说话,但依他对苏橙的了解,橙哥应该是对池予白有几分真情在,当初为了池予白,可是差点跟老大闹掰呢!虽然很希望苏橙能跟池予白一刀两断,一门心思地跟在老大身边,但陈错看见苏橙这两天魂不舍守、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   “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陈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橙的脸色。   苏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失落地垂下眼眸,脸色变得微微苍白,嗫嚅片刻才小声说:“嗯,今晚我去看你搓麻将。”   陈错释然一笑。   苏橙今天提早给江霁深发了消息,今晚他要去看陈错搓麻将,所以,不用特地等他,等牌局结束,陈错会送他回去的。   令苏橙困惑的是,他都坐在陈错旁边,看了一局后,江霁深依旧没有回消息。   以前就算再忙再累,他发的消息,老大都会在半小时内回复,今天反常得令人惴惴不安。   “橙哥,你去吧,别杵在我身边了,影响我运势!”陈错哇啦啦叫唤起来,他以前都是旗开得胜的,今天第一局就栽了个大跟头,没理由不哀怨地瞪着苏橙。   苏橙用力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大步离去,他走出寝室后脚步就慢下来,纠结犹豫大半晌,还是决定去看看池予白,他在心底不断劝慰自己   他就是去简单看一眼,要是门被反锁上,他那一眼都不会去看!   这样想着,苏橙就走到隔壁寝室门口,面对曾经最熟悉的寝室,他却产生了一种貌似近乡情怯的复杂心情。 第五十三章 白妹钓鱼,愿者上钩   出乎苏橙的意料,寝室门没有锁上,只虚虚掩着条缝隙,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   难道白妹睡了?可是现在才七点半啊,这也睡得太早了吧。苏橙嘀嘀咕咕地伸手缓缓推开,探了个脑袋进去,这一下竟是什么都没看清。   “白妹?”苏橙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没有人答应,只有风吹窗帘的微响,更显得室内孤寂清冷。   苏橙心一紧,那丝莫名的近乡情怯都消失得干净,他猛地冲进去,随手摸上墙壁的开关,“啪”一声就打开灯,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池予白躺在床上,如玉的脸颊烧得通红,乖乖地蜷缩着窝在被子里。   苏橙快走几步走到他的床边,看见他那副模样,登时骇了一大跳,慌张地伸手猛猛推池予白,焦急万分地呼唤:“白妹,你醒醒!”   池予白烧了一天,脑袋都烧得迷迷糊糊,偶尔眼前会出现苏橙的影子,可待要他伸手一碰,无一不是扑了个空。   如此一来,看见苏橙也当是美好的幻影,他低低地哼了声,忍不住心头雀跃,嘴里嘟囔:“橙哥,你来了啊。”   “啊,对,我还以为你烧退了呢!怪我,怪我,昨晚不该把你丢下来的!”苏橙一时又愧疚又悔恨,他担心池予白再烧下去,人都无了,于是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强硬地说:“走,我送你去医院!”   温暖骤消,池予白下意识蜷缩起身体,俊眉紧缩,朦胧的神思逐渐清晰,眼前着急的苏橙也生动清晰起来,不再像梦中那般遥远不可及。   “橙哥,是你吗?”不知为何,池予白蓦然委屈起来,深而黑的眼睛积蓄起一层轻薄的雾气,眼泪欲坠不坠的,长睫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衬得他更加可怜。   可是,此刻的苏橙可没工夫体会池予白的心情,他满脑子都是怎样把池予白弄起来,思考待会儿该如何送他去医院。   池予白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他非常不配合苏橙的动作,挣扎着躲避苏橙伸过来的爪子,急于得到答案似的,不依不饶地撒泼打滚:“是不是你,橙哥?”   病中的池予白竟然像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苏橙好几次都抓到他的手臂,可很快就被他挣脱出去,他累得气喘吁吁,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最终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说废话:“不是我,还是鬼啊!”   池予白瞬间不闹腾了,乖乖地任由苏橙一把扯起来,他还努力地保持一丝清明的理智,在苏橙的引导下,套衣裳、穿鞋子......   苏橙简单收拾了下池予白,就拉过他的肩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借力把人给扶起来,走出寝室门后就径直推开隔壁的门,扯着嗓子、毫无负担地喊:“陈错,别搓麻将了,救救人吧!”   正搓麻将搓得飞起的陈错头也不回,扔出个幺鸡后就扬声道:“橙哥,大半夜你又干嘛呢!”一说话才发现喉咙有些痒痒的,他信手捞起旁边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刚喝了口,就听到苏橙怒吼一声:“陈错,你掉麻将里了是吧!”   陈错含了口水差点喷出去,强行咽下就不幸呛进了气管里,当即猛烈地咳嗽起来,众人也被苏橙那嗓子吼得纷纷扭头,就看见苏橙扶着半死不活的池予白,正颤颤巍巍地靠在门框上,陈错回头也看见这幕   他立马推倒一排麻将,“滋啦”声拉开椅子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到苏橙身边,脸颊憋得通红,又羞又愧又手忙脚乱:“橙哥,我......”   “别废话了,快送我和白妹去医院!”苏橙厉声回答。   “嗯嗯!”陈错连忙拉过池予白另一只手臂,两人赶紧带着池予白开车去了医院,等忙活完相当长而琐碎的一段时间,池予白总算是打着点滴,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苏橙松了口气,卸力滑坐在陪护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累出一身汗的陈错也终于能停下来,于是一屁股坐在紧挨的空病床上,抬手揉捏着酸痛的胳膊,皱着眉头不满地控诉:“池予白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发烧了也不去打针吃药,要是你今晚没去看他,那他岂不是要烧死在床上?”   苏橙有些疲倦地揉搓发疼的眉心,淡淡地应了声。   陈错趁着池予白短暂失去意识,往日对他的怨念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气得捶胸跺脚:“哼,这家伙,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结果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好......”   苏橙像是没有听见陈错的声音,眼前只看得见池予白那张苍白却依旧漂亮动人的脸,往日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长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不安地微微颤动着,整个人呈现出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陈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苏橙反应微弱,他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狐疑地盯着苏橙,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予白,眼神中还有股......欲说还休?   难道......   “哇去,橙哥,你该不会喜欢池予白吧?”陈错震惊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苏橙猛地扭过头,凶狠地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胡说什么啊!”   陈错被踹了也不躲不闪,犹自吃惊地瞪着苏橙,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惊奇。   苏橙被他盯得浑身不舒坦,像是有小蚂蚁在爬一样,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是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家吧。”   他气哼哼地偏过头去,陈错看见他红透的耳尖,联想到苏橙对池予白的种种怪异举动,心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虽然有些同情单相思的老大,但陈错还是更加力挺苏橙,方才惊讶的神情换为了坚定的加油打气,他重重地拍了拍苏橙的肩膀:“橙哥,加油!虽然吧,池予白有点端大小姐架子,人也偶尔矫情小气,但总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停停停!”苏橙不由分说地拨开陈错的手,无力地横了他一眼,“我和白妹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别瞎想。”   陈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决定看破不说破:“好吧,那我回去喽。”   “谢了啊,好兄弟!”苏橙笑得豪气,陈错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随后挥了挥手,转身打着哈欠离开了病房。   门被拉上,苏橙收敛了笑容,双手捧着脸撑在病床上,一错不错地盯着池予白,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就跟陈错说的那样,娇气得很。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池予白的脸颊,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令他不由僵了僵,正要收回作乱的手,不料手指落入了滚烫的掌心,随时被用力地五指相扣压在床上   苏橙慌不择路地抬起头,就撞进一双湿润幽深的眼眸,池予白笑微微地盯住他:“橙哥,我醒来了,谢谢你!”   苏橙逐渐镇定下来,尝试着抽回手,但这家伙手劲儿是真大,像把滚烫的锁,将他的手指牢牢地锁住。   被他吃定,根本没办法挣扎啊。   苏橙放弃抵抗,轻轻地摇了摇池予白的手:“你啊,明知道自己烧没退,为什么不去医院?”   池予白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垂下眼睫,顿了顿,就淡然地说:“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要是烧死了,可没人跟你收尸呢!”苏橙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当即怒地拔高了音量,一时竟口不择言,吐出难听又刺人的话语。   要不是氛围不对,苏橙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解气!他说的什么玩意儿?   池予白身子果然僵了僵,好不容易升腾起的血色又刷地散去,怔怔地看了眼苏橙,就缓慢地移开视线,眼圈泛起薄红,虚弱地“嗯”了声。   “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苏橙头一次嫌弃自己嘴笨,连这点都解释不好,但他好像每次碰上池予白的事儿,总会自乱阵脚,他最终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   池予白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不悉心浇灌爱护,就容易凋零生病,苏橙就是精心饲养玫瑰的园丁,耐心地为玫瑰松土、浇水、捉虫,现在仅仅是离开一会儿,玫瑰就以惊人的速度枯萎,令小园丁烦躁、苦闷、不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绪,怪折磨人的。   池予白可怜兮兮地盯住他,不言也不语,可委屈的意味还是呼之欲出。   苏橙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口气劝说:“我真没办法再搬回来,总不可能我昨天刚搬出去,今天又搬回去吧。当时......”当时一怒之下搬寝室的自己,也是脑子秀逗了。   现在回想,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我没有让橙哥搬回来,我没有那么不懂事。”池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无辜地眨眨眼,语气软软的,令听者无不动容。   苏橙咳嗽一声,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尴尬:“额......”   “橙哥,下学期咱们都要出去实习了,应该不会住在学校,咱们到时候合租吧!”池予白猛地抓紧苏橙的手,眼眸中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啊?”苏橙惊了,白妹,你眼光放那么长远的吗? 第五十四章 get防揍小妙招   苏橙愣了好半晌,才有些迷糊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实习啊,要是跟你实习的地方相隔太远,操作起来应该不太方便吧。”   “不怕,橙哥,你只管告诉我,行不行?”池予白目光灼灼,充满希冀地盯着苏橙。   苏橙莫名心跳得厉害,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令池予白失望,于是点点头。   池予白笑逐颜开,他从被子出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苍白的俊颜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咱们拉勾,橙哥千万不要说话不算数。”   真是幼稚,苏橙默默吐槽,但他还是把小拇指伸过去,勾住池予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最后替池予白掖了掖被角,苏橙就慢吞吞地站起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池予白虽然很想恳求苏橙留下来,但苏橙已经帮他够多了,要是现在还要利用苏橙的同情心,就显得他不懂分寸,不知进退。   这样,会让苏橙左右为难、甚至讨厌的。   池予白失落地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乖巧地点点头。   苏橙一步三回头,池予白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终究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小别墅外,苏橙才如梦初醒般搜出手机看时间,他瞳孔蓦地一缩,竟然是凌晨一点了!他蓦然抬头,就望见灯火通明的别墅,落地窗前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那人的神色,却莫名叫人背脊一凉,寒意迅速从脚底窜上来。   苏橙的脸色唰一下雪白,握住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江霁深怎么还没睡?   他突然不敢进去了。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转过身走了好几步。   苏橙意识到这一点,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神情由恐惧转为了迷惘。   等等,他干嘛要做贼心虚啊!活像个在外鬼混回家,正好被妻子逮个正着的偷腥男!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属实被自己丰富的联想雷到了,他深呼吸后就从容转身,一步一步地朝别墅走去。   扭动门把手进门,苏橙就看见江霁深挺拔的背影,他犹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静静地伫立在落地窗旁,耀眼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多了几分落寞。   “老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啊?”苏橙硬着头皮打招呼。   江霁深听到苏橙的声音,身体总算动了动,但久站僵直的双腿一动就传来麻痹的疼痛,他忍住这种刺骨的不适,转身一步步逼近苏橙,脸色在逆光的阴影中晦暗不明,令人不寒而栗。   苏橙艰难地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头铁地待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江霁深靠近。   江霁深在距离苏橙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低下头冷淡地扫了眼身体明显僵硬的苏橙:“你去哪儿了?”   “我不想听假话。”他不等苏橙开口,就再次冷漠地补充。   苏橙立即打消了捏造的谎言,他不安地埋下头,惴惴地捏紧衣角:“我说真话,你要是打我怎么办?”   江霁深气极,现在就想打苏橙,刻在骨子里的卑劣因子蠢蠢欲动,为了压抑住那股暴虐的冲动,他用力地咬住腮肉,尖锐的疼痛侵袭脑海,总算勉强维持住表面忍耐的冷静。   “我不打你。”他沉声回答。   苏橙却不敢掉以轻心,甚至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东张西望,灵动非常。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僵持着,苏橙正在心惊胆战、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样把真话说得好听些,老大本来就跟白妹不和,要是知道他连夜送白妹去医院,会不会......   江霁深的眼眸漆黑深邃,他忽然看见苏橙头顶斜插着一枚碧绿的桂花叶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苏橙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吓得慌不择路地撞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肢,怕得瑟瑟发抖,还一个劲儿地求饶:“哇咔咔,老大,你说话不算数!说了不打我,你还要动手!你怎么能这样!”   感受到怀中人无措的颤抖、温热的体温,江霁深从未体会到的欣喜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所有的气闷都随着肌肤相贴烟消云散,他禁不住勾起嘴角,心情愉悦又恶劣地回抱住苏橙,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早晚会被你逼疯的,小橙子。”   他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苏橙吓得紧闭双眼,身体抖得跟暴风雨中的小树苗一样。   冷不防听到江霁深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苏橙小心翼翼地眯起眼睛,再小心翼翼地扬起下巴,怯怯地盯着他   “不许熬夜,下不为例!”江霁深狠狠摁下苏橙的脑袋,伸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捉到卧室。   紧接着,他就“嘭”一声关上门,只留下苏橙一个人站在房间内呆若木鸡。   江霁深的背影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苏橙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所以,老大是原谅他了么?都没有朝他发火诶,他甚至没有做出解释。   他更懵了。   难道是那个拥抱?苏橙恍然大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奇,芜湖~以后老大生气了,他都可以试试这招诶!   如果简单一个拥抱就可以消除老大的怒火,他一点儿都不亏啊!反正大家都是男孩子,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还少挨一顿揍,苏橙美滋滋地想。   接下来也许是靠近期末的关系,时间飞速流逝,苏橙每天都在狂啃专业书,期间还要分心神对付实践绘画考试,只不过,他在绘画方面颇有天赋,尤其对色彩很敏感,绘起画来游刃有余,这倒不是个大问题。   大问题出在枯燥的专业课背诵上,苏橙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快堪比老人家,他记性一向不好,最近更甚,或许是越紧张越难以记住,所以他要花比别人两倍的时长才能记住同样的内容。   他为了不挂科,几近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江霁深心疼得不行,每次吃饭睡觉前,都会没收他的专业书,生怕这小子背书背得走火入魔。   苏橙每次都委屈地扁嘴,敢怒不敢言。   时间就在他紧锣密鼓备考中流逝,很快就到了考试周,学校非常反人性,一天安排了两门专业课的考试,连续考四天,苏橙积极备考,考一科扔一科,见缝插针地温书。   最后一道铃声响起,作答完毕,他飞速落下最后一个字就神清气爽地合上笔盖,后背用力地往后靠在桌沿上,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真是太爽了!   考完一身轻!   苏橙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等老师把试卷收走,苏橙唰一下就冲出去,路过讲台时捞过自己的单肩包,就像只离弦之箭射了出去,犹如鱼入大海。   他兴奋难抑,笑得比春花还要灿烂,刚奔出来没几步呢,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拎住。   “小橙子,你这么着急要上哪儿去?我昨晚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今天会在你的考场外等吗?”江霁深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橙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也跟池予白有约啊,这段时间多谢白妹相助,帮他捏顺口溜、提炼要点、监督背诵,要不然就靠他单打独斗,铁定被期末考这头深渊巨兽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只不过,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都巧妙地避开江霁深,这还是池予白建议的呢,担心被江霁深发现后麻烦,苏橙不疑有他,乖乖听话。   昨晚说好考完后要单独跟池予白道谢来着,苏橙掐着时间跑出来,本来打算的是趁着人多眼杂,直接跑去池予白的寝室,却不料半路就被眼明手快的江霁深薅住。   苏橙真是欲哭无泪。   池予白和江霁深和他的专业不同,他们昨天就考完了,是以有充足的时间守株待兔。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江霁深磨着后槽牙,眼神锐利地瞪着苏橙的后脑勺。   苏橙哭丧着脸转过脑袋:“老大,你能不能别把我看那么紧啊。”   江霁深猛地松开手,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俊颜浮上一抹可疑的薄红:“还不是你总是乱跑,我根本就找不到你!”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有点个人隐私再正常不过吧。”苏橙真的忍江霁深很久了,自从跟他住在一起后,身上就像装了个监控。   苏橙自由惯了的人,冷不防钻出个人,对他管东管西,他真是难以忍受。   江霁深脸上的血色尽数散去,蓦地阴沉下来,眉峰压下,显得整个人有点凶,像是笼罩着一层煞气。   苏橙也不是吓大的,只要触及到他的逆鳞,他管你是谁,都会奋起抵抗。   自由,就是他的底线。   “呵,苏橙,是不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都让你误以为我是个脾气好的人。”江霁深忽然咧嘴森然一笑,露出的皓齿闪着冷光,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刀刃。   令人胆寒。   苏橙的后背泛起寒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但他强装镇定,声音却是底气不足:“老大,咱们讲道理,不可以动武!”   “要么马上跟我回去,要么跟我打一架,挑一个。”江霁深薄唇轻启,冰冷地吐出这句话,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橙。 第五十五章 耐心等待一颗酸橙子长大   苏橙头皮一阵发麻,他想也不想,咬咬牙就一头撞进江霁深的胸膛,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双手和腰肢,叫他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江霁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撞得头脑发懵,挺拔的身体明显僵硬,喉咙难耐地滚了滚,他眼中的阴沉逐渐被不明的浓稠情绪取缔,低沉而喑哑的声音从凉薄的唇齿间溢出:“小橙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橙才不管江霁深的想法呢,只要不挨揍,他做什么都愿意,况且,这法子还是当初get到的小妙招,屡试不爽。   “橙哥,我靠!”迟来一步的陈错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直接飙出一句国粹,忽地感受到杀人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哆哆嗦嗦地跟江霁深对上视线,差点吓得双腿发软跌跪在地。   江霁深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不慌不忙地捏了捏苏橙的后脖颈,慢条斯理地说:“这里人多,快松手,别让人家误会了。”   他尽管嘴上这样说,黑色瞳仁中的温柔笑意却快满溢出来,分明巴不得人家会错意。   陈错可不敢翻白眼,他默默地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一滴冷汗,犹自内心纳闷,橙哥不是喜欢池予白的嘛?怎么又对老大拉拉扯扯,莫非他还要脚踏两只船?   瞬间,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苏橙察觉到江霁深心情好转,于是麻溜儿地松开手,还非常识相地后退一大步,灵动的眼珠子心虚地乱瞟。   怀中蓦地一空,江霁深不悦地蹙起俊眉,他不过是句玩笑话,苏橙怎么还当真?   他哀怨地将矛头对准无辜的陈错,眉宇间强压下不耐烦,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陈错嘴巴抿得死紧,他已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奈何江霁深火眼金睛、锱铢必较,他还是光荣地被逮住了。   “额,我就是告诉橙哥一声,夏令营下周六就要出发前往H城了。”陈错小心觑着江霁深阴沉沉的脸色,又连忙谄媚地赔笑,“当然,我肯定第一个想通知的当然是老大你,这不我跟橙哥同专业同考场嘛,就想先跟橙哥通口气来着。”   “什么!老大也要去!”苏橙惊呼一声,脸色纸一般惨白,那他还怎么尽情玩耍!   老大总爱像个老妈子一样管东管西的。   江霁深淡淡地瞥了眼苏橙,恨不得把兔崽子拉过来,狠狠教训一顿。   瞧瞧这话说的!存心气死人不偿命!   “对啊,哦,忘记跟橙哥说了,老早以前老大就报名了的。”陈错丝毫没有负担地解释,反正大家都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早说晚说,不都一样?   对于苏橙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呆呆愣愣地盯着江霁深,完了完了!他真的难以想象,老大和白妹在一起,那该是多大的修罗场啊!   “不是,橙哥,你脸色咋这样难看,莫非没考好?”陈错窜到苏橙身边,抬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打趣。   苏橙心如死灰地瞥了他一眼。   “老大,我话剧那边真有点事儿,你先回去吧!”苏橙抖擞下精神,趁江霁深和陈错不注意,就像只机敏的兔子一般,三两下就跳开,拥进人群里,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江霁深留在原地,无力地闭上双眼,掩藏住眸中的痛意。   经过半个多月翻来覆去的自问自答,他就算再抵抗、再否认、再退避,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苏橙真的很在意,对他的控制欲达到令自己都可怕的地步。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江家的人,不能有软肋。   否则,就会被四周窥伺、觊觎的恶鬼一拥而上,撕扯得连渣都不剩。   再次睁开眼睛,江霁深的神情已恢复常色,他突然冷漠地说:“陈错,夏令营我不去了,我哥让我去公司帮一下忙。”   “啊?”陈错懵了,他偏头就看见江霁深冷若冰霜的侧颜,顿时吓得连询问的话都通通憋回肚子里。   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老大,没有一丝温情,可怖得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无感情机器,令人望而却步。   ......   苏橙一口奔到池予白的寝室,时不时还要警惕地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宛如一只被猎人追杀的白兔子。   他大力拍打寝室的门,池予白早就等候已久,听到声响,立即去打开门。   苏橙大半个身子都依在门上,一打开门就毫无防备地扑上去,幸好池予白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捞了个满怀。   呼吸间,清雅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苏橙像是树袋熊一样,双手挂在池予白的胳膊上,心脏在此刻咚咚咚剧烈地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就涌上大脑,脸颊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太陌生的感觉令苏橙手足无措地挂在池予白的身上,还是池予白手上使劲儿把他给扶起来,望向他的眼眸中流转着融融的笑意,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苏橙发烫的耳尖:“怎么跑那么急,我一直都在寝室啊,又不会上哪儿去。”   苏橙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只呆呆地立在原地,随后脑袋死死地低下,猛盯着鞋尖。   忽然,滚烫的脸颊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托起来,他顺势抬高视线,就看见池予白清澈漂亮的眼眸,他的呼吸顿时微微一窒,圆溜溜的乌黑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池予白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彼此温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吹拂在鼻尖痒痒的。   池予白的指腹摩挲着苏橙的侧脸,眼神似乎带着谨慎的怜爱。   苏橙全身发软发热,双腿都有些站不住,心脏窜上陌生的情愫令他想要逃离,可脸颊刚偏一点弧度,下巴就被池予白捏着强硬地板正,他轻启薄唇,就像山间的小狐狸,贴在书生的耳边,柔声诱哄:“不要逃,你喜不喜欢我?”   此刻的氛围刚刚好。   苏橙大脑空白一片,他嗫嚅着唇瓣,眼神懵懂又纯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狠狠欺负一番。   池予白蠢蠢欲动,牙齿也在发痒,想不管不顾地扑倒苏橙。   可强大的自制力逼着他此刻保持冷静,优秀的猎人从不主动出手,而是引诱着猎物心甘情愿地钻进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中。   “喜欢?什么是喜欢。”苏橙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正儿八经暗恋过人,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少得可怜,他本能地信任池予白,迫切地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怎么这样迟钝,又这样可爱啊。”池予白忍不住将苏橙拥入怀中,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眼中似有春水潺潺,秋月融融。   仿佛玫瑰找到了小王子,珍宝找到了小暴龙。   苏橙突然觉得拥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动作,简单的肌肤相贴都令他心跳如擂鼓,他有些舒服地靠在池予白的怀中,不再纠结认知范围之外的复杂问题,惬意地眯起眼睛。   跟江霁深拥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没有胆战心惊,没有刻意讨好,只有全身心的放松。   “苏橙,我们在一起吧。”池予白眼眶微红,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在焦灼又耐心地等待心上人的回复,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蜜的煎熬。   沉醉在美好中的苏橙被这句话惊醒,眼前倏地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推开池予白:“你......你说什么!”   被猝然推开的池予白脚下踉跄,后脑勺“咚”一声结实地撞上床沿,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眼前还没恢复清明,苏橙就紧张地凑过来,伸手揉着他的后脑勺,急切地追问:“疼不疼?”   池予白微微一愣,随后轻笑着摇头,胸腔中迅速积聚的郁气陡然间又散得干净。   看着苏橙紧张的小脸,无措的举动,他最终释然一笑,是啊,得给酸橙子一点时间,不要着急,要沉下心忍耐,他会开窍、会长大。   现在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橙哥,我不着急你的答案。”池予白任由苏橙揉着后脑勺,眼神诚挚又炽热得注视着他。   “好吧,我......我想想。”苏橙现在心乱如麻,说一句头昏脑涨、找不着南北也不为过,现在一切言语行事都出于本能。   池予白越看苏橙这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越觉得可怜可爱,恨不得再次揉进怀中上下其手。   “好啦,走吧走吧,橙哥,你肯定忘记沈姨交代的事儿了,咱们今天还要去搬道具到向日葵幼稚园,以及布置现场的场景。”池予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提醒自己得先把正事儿干了再说。   现在小橙子太青涩了,一口啃下去,肯定满嘴酸涩,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啊?”苏橙是真懵了,这几天埋头书山苦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而且是很早就答应了沈姨的。   但是,联想到刚才江霁深黑沉沉的脸色,他又有点犹豫不决,秀眉微不可察地拧在一起。   池予白是何等精明机敏的人,几乎是一眼就看穿苏橙的小心思,他装作不知情地揽过苏橙的肩膀:“橙哥,事不宜迟,我们可是男子汉,总不可能让女孩子们搬重物吧。”   “况且这还是当初你老早答应下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池予白一边说,还一边把犹自纠结的苏橙往外带。   苏橙成功被池予白绕进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第五十六章 戏外人早已成戏中人   聚光灯照射在光滑的木质舞台上,被水一般缓缓浮动的深蓝色冰雾缭绕,苏橙坐在道具船头,手上拿着一根钓鱼杆,长长的白丝线落进了冰雾中,隐隐约约窥得见橘红色的诱饵。   小王子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鱼儿上钩。   忽然,白丝轻微动了动,小王子奋力往后撤,一条美人鱼浮现在雾面上,手里拿着橘红色胡萝卜,正笑意盈盈地盯着小王子,一派天真懵懂。   由于是面向幼稚园的小朋友,所有道具都偏卡通和童趣化,原本的饵料被替换成胡萝卜,也只有傅蝶那个鬼机灵才能想出来的点子。   美人鱼游过来,悠然地靠在船头,金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光滑细腻的侧颜上,那双特地戴了深蓝美瞳的眼睛在耀眼的灯光下,仿佛倒映着万千璀璨的星星,鼻梁高挺、薄唇水润,令人一时间真得难以分辨出,这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虽然彩排的时候,苏橙就看见过池予白装扮成美人鱼的模样,但此刻一看,依然再次被惊艳到,舒缓悦耳的背景乐流进耳朵里,让他有种恍若置身仙境的飘飘然感。   美人鱼双手撑在船头,忽地跃起,露出被冰蓝裙子包裹住的上半身,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眼里藏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压迫感扑面而来,苏橙蓦地回神,立马集中精力,开始按照以前排练的节奏,努力稳住心神接戏......   最后,哀婉的音乐声响起,美人鱼浑身是血地沉入冰冷的薄雾中,耀眼的白光倾洒而下,五彩的气泡纷纷扬扬飘满天际,小王子失神地扔下染血的匕首,崩溃地大哭起来。   灯光覆灭,乐声停止,暗红色厚重的帷幕缓缓拉上。   苏橙还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中,眼泪流个不停,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他哭得不能自已,一时间也忘了收道具。   忽然,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揩掉他的眼泪,低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这样难过?”   苏橙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看见池予白那张还未来得及卸妆的脸,依旧美丽动人,却绕着化不开的哀伤。   隐隐的光从缝隙透进来,照在他脸上的珍珠和身上的冰蓝色裙子上,熠熠生辉,光华流转。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抱一抱池予白,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   他扑上拥抱住池予白,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抽抽噎噎地回答:“白妹,我只是觉得好难过,童话故事的结局不都是美好的嘛?为什么美人鱼会死?如果他能跟小王子在一起就好啦。”   有点无理取闹。   池予白却耐心地安抚苏橙,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劝慰。   台上亮起一盏小灯,陆陆续续有人来收拾道具,苏橙惊觉地推开池予白,胡乱抹了把眼泪,有些手足无措地从道具船上站起来。   入戏太深的结果就是情绪会被带到现实中,久久无法释怀。   池予白含笑揉了揉苏橙的头发,随后无比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温和地说:“走吧,我的小王子,咱们要去换衣裳了。”   “好!”苏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浮起红晕,怎么老是在白妹面前难堪呢?   两人迅速拐到后台,只有零散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去前面收拾道具,他们匆匆换好衣服,就跑到前面去搬东西。   恰好看见傅蝶和幼稚园的园长在谈话,傅蝶余光瞥见苏橙,就笑着朝他挥挥手,眼眸亮晶晶的:“橙子,快过来,园长还夸奖你了呢。”   “啊?”苏橙不明就里地挠挠头,犯傻地立在原地,还是池予白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快过去吧。”他才慢吞吞地挪过去,脸上挂起僵硬的笑容:“园长好!”   “背景是你画的?”院中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和赞赏,苏橙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园长说的背景,就是方才表演时,他们身后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卡通画。   那是他根据《美人鱼》的故事绘画的,色调以粉白、冰蓝为主。   “嗯,是的。”苏橙羞涩地低下头,那不过是他灵感迸发,在紧张的期末备考中抽时间匆忙绘制,期间也是被傅蝶无意间瞥到,也是她非得拿来做背景板,苏橙劝说无果,只好随傅大导演去了。   没想到,能得到园长特别表扬,苏橙都不好意思了。   “你很有天赋呢。”园长不吝夸奖,她顿了顿,接着万分慈爱地开口,“你暑假找到实习单位没有?”   苏橙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跨度这样大,他眨了眨眼,但还是老实巴交地摇摇头:“嘿嘿,实不相瞒,我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向。”   园长似乎松了口气,她脸上笑容更甚,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要不要来向日葵幼稚园呢,刚才看了你们的话剧表演,好多小朋友来找我,他们跟我反馈,非常喜欢你的画,觉得有爱有温度有力量,缠着我要给他们找个这般出色的美术老师呢!”   苏橙简直受宠若惊,巨大的欣喜包裹住他,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画作,能够得到这么多人赏识,虽然是群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但也足够令他兴奋不已。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实在太新奇、太棒了,苏橙头脑发热,反正也没有想去的地方,他也没有远大抱负,这所充满童心的向日葵幼稚园就很适合他呢!于是,他略略思索就笑逐颜开:“好啊!好啊!”   “哎呀,我真的好嫉妒。”傅蝶当然也被园长留下,她现在不过是打趣苏橙,苏橙面红耳赤,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眼前,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傅蝶戏谑的眼光,来人温和而不失礼地说:“橙子脸皮薄,傅导演和园长就别欺负他了。”   傅蝶被那声“傅导演”叫得服服帖帖,当即笑得前仰后合,还伸手搭在园长的肩膀上,一时不慎就说漏了嘴:“干妈,你看像不像护着媳妇儿的好丈夫。”   园长诧异地抬眼看她,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转过头,就看见深色莫名的沈倩漪,她立马像是踩着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无措地回望那道高挑纤瘦的身影。   沈倩漪默默地把装满道具的纸箱子放在台上,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傅蝶慌了神,抛下众人就匆匆去追沈倩漪。   园长讪讪一笑,无奈地扶额。   苏橙后知后觉好像明白些什么,但他对感情之事实在太迟钝。   一抹冰凉点在紧皱的眉心,池予白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橙哥,走啦,搬道具。”   ......   期末考试和舞台剧完美落幕,苏橙难得在家呼呼大睡了三天,从仿若醉生梦死中清醒过来,他才认清一个现实,自从那天在教室外被江霁深逮个正着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三天来,别墅都空空荡荡的,江霁深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苏橙期间也打过电话去询问,以往都会秒回的信息,这次却足足拖了大半天,他的回信姗姗来迟:我在公司帮忙,勿念,再联系。   苏橙抓了把刚睡醒蓬松的头发,看着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嘟嘟囔囔:“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啦?”只不过,他也没纠结过多,还乐得悠闲自在。   但是,想到夏令营将至,还不知道江霁深和池予白相遇,会引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手机振动了下,陈错打电话来催促:“橙哥,你走到哪里了,马上就要发车嘞。”   刚睡醒的苏橙还有点犯迷糊,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说什么啊。”   陈错:“......”他深吸一口气,好吧,前天晚上群里发了通知,他当时就该立马给苏橙打电话提醒的,现在好了吧,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夏令营出发时间提早了整整三天。   他真的高估苏橙了。   “橙哥,你什么时候能来学校东门口,就差、你、了!咱们马上就要出发去H城!”陈错大吼一声,苏橙一个激灵就醒过神,他的眼睛慢慢瞪大!前天晚上的群消息他一扫而过,一扫而过......   “我靠!”苏橙崩溃大喊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滚下床,猛地拉开衣柜,稀里糊涂地抓起衣服就抛到床上,“先不跟你说,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匆匆收拾一番,苏橙根本来不及吃早饭,拖着个塞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行李箱就急急出门。   好不容易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到东门的时候,也是上午十点,比约定的八点发车,整整迟了两个小时。   苏橙愧疚地差点原地去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过他的行李箱,熟练地塞进大巴车的行李舱中,温和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走吧,大家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到了地方,好好表现就可以弥补的啦。”   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就看见池予白温柔动人的笑容。   苏橙别扭又迅速地上车,出乎意料的,大家都没有用异样的阳眼光看他,因为大家一致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站在过道上的陈错,听他大方地传授......搓麻将经验,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摩拳擦掌,恨不得上手搓两把。   苏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的,尴尬和羞愧倒是冲淡不少。 第五十七章 夏令营,启动!   宽阔冷清的拳击场内,白炽灯明亮地照在中央的拳击台上,映出两道矫健高大的身影,两人一来一往,招式凌厉,难以分出胜负。   场内没有观众,只回荡着拳头带起的猎猎风声。   最终,其中一道身影重重地摔在台上,另一个欺身而上,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出拳头。   江霁深被摁在地上暴揍,他咬牙伸手去格挡,却还是被揍得狼狈不堪,裸露在头盔下的脸颊青紫交加,连呼吸都扯得伤口疼痛不已。   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歇,出手狠辣的男人半跪在他跟前,眼神嘲讽,冷嗤一声:“混账东西。”   江霁深被骂了也不敢还口,只是额角青筋暴起,瞪着这个男人敢怒不敢言。   他最畏惧、最无法抵抗的义兄——江家的掌权人,江绥。   江绥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霁深,凉薄的眼神似乎在看一条苟延残喘的狗,他脱下手套,摘了头盔,蹙眉冷声道:“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为某些小东西动摇,我不介意下手再脏一点。”   “不要,哥!”江霁深惊吼出声,他恐惧地扬起下巴,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恳求。   曾经意气风发、骄傲张扬的弟弟,此刻心悦诚服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为的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小东西,江绥气笑了,眼眸像是淬了冰:“我还没做什么呢,要是我真下手了,你还能跟我拼命不成?”   江霁深挣扎着爬起来,哪怕被揍得脚步都站不稳,他却倔强地立在江绥面前,眸中爆发出坚定的光芒,他咬牙正视着江绥,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江绥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一脚就踹在江霁深的胸膛,直接把勉强支撑的江霁深踹翻在地,他一脚就狠狠踩上江霁深的胸膛,眼神阴狠:“你敢忤逆我?”   江霁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即使是被完全压制住的姿势,但他却依旧乖张地狞笑道:“你要敢动他,你看我敢不敢?”   江绥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挪开脚,脸上已恢复冰冷的神色:“敢在我面前横,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   “从现在开始,你都得待在我的身边,你也是时候该学点东西了,江家的大权早晚要交到你的手上。”江绥的话不容置喙,他危险地眯起眸子,清清冷冷地补充,“要是还想你的小东西安然无恙,就乖乖听话,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他在你眼前被摧毁的滋味儿。”   江霁深气得咬紧牙关,双眼泛起猩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一点儿都不想要什么狗屁大权,江绥有病一样,整日都端着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架子,其实骨子里卑劣又无耻。   他不得不佩服死去的父亲,真是把江绥调教得好,一条谨记自己身份的看门犬。   江绥是江家的养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要把江家的一切都交给江霁深,但显然目前的江霁深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   H城是距离荣城一千公里的沿海城市,苏橙他们坐了整整两天两夜的大巴才抵达。   刚下大巴,苏橙就被扑面而来的腥咸海风吹得头脑发昏,还是紧随而来的池予白抓住他的胳膊,他才不至于狼狈地趔趄。   主要是双腿太软了,脚底就像踩着柔软的棉花。   长时间坐大巴真的伤不起啊~   池予白一手拉着苏橙,一手拉过苏橙的行李箱,就走向前面金黄的沙滩。   大家聚集在一起,脸上都显出疲劳的神色,组织者分好房号,就招呼大家先去休息,明天早上再到这里来抽签分组,开始真正的夏令营。   苏橙被长途路程磋磨得小脸煞白,池予白贴心地让他待在原地,接着就奋力挤进熙攘的人群。   号码牌好像是一早就定好的,应该是在群里掷骰子分配的,苏橙有点点印象,当时也是池予白发信息问他,要不要组队住宿,所有的事都交给他。   苏橙乐得清闲,立马就屁颠屁颠地答应。   夏令营秉持的就是多花改少花,少华不如不花的原则,所以组织者都是跟当地的渔民商量,通过帮助渔民们干活抵住宿费,伙伴们可以住在渔民的家中。   不多时,池予白酒拿着号码牌艰难地挤出人群,他几步就走到苏橙面前,满脸笑意地说:“橙哥,我们的运气正好,我们的住宿点是村长家诶!”   不知为何,苏橙的右眼皮抽了抽,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详的预感在他们到达村长的小屋前得到了证实。   明媚的阳光下,一座略显寒酸的小木屋伫立在海滩上,从外观可以看得出,这还是上了年头的建筑物。   苏橙头皮发麻,他难以置信地再次看了眼池予白手中的号码牌,再瞪大眼睛看了眼小木屋的门牌号。   一模一样的38号,也不知道讽刺谁呢。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池予白,也有些心虚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内心直呼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村长家如此“简朴”啊。   之前兴高采烈是想到毕竟是一村之长嘛,结果现实就是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两人呆愣的功夫,小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清瘦俊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当看到眼前两个青春靓丽的男孩子,他吃惊地立在原地,率先手足无措地害羞起来,语无伦次地打招呼:“啊,你们是......你们是......”   池予白迅速拽了拽神游天外的苏橙,立马微笑着打招呼:“叔叔,您好!我们是荣城大学的学生,之前负责人应该有跟您联系过,只要我们帮您干活,您就可以让我们免费住在您的家中。”   苏橙反应过来,也学着池予白的模样,礼貌地跟中年男人打招呼。   这个白兔一样爱害羞的中年男人逐渐镇定下来,但还是很紧张,体现在他同手同脚地下了木屋门口的四阶手工梯子,拘谨地站在他们面前,还有些怯怯地缩紧肩膀,声音温和:“哦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张野水。”   张野水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就又迅速地埋下头,过于单薄的身体甚至还微微发着颤。   粗线条如苏橙,也难免看出些端倪,这位看起来脾气就很温和的大叔,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心思玲珑的池予白当然也注意到了,但他选择看破不说破:“我叫池予白,他叫苏橙,初来乍到,还请张叔叔多多关照。”   苏橙也在这时候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更加清纯可爱,张野水的戒备和提防统统瓦解,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两个天真单纯的学生,他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嘴角也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张野水的小木屋内部很干净,中间是客厅,摆放着一张方桌子,下面是几把圆凳子。再往前走,就是灶台,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餐具。   客厅两边是两个房间,张野水推开其中一间,扭头笑吟吟地对他们说:“快来看看,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不好意思啊,可能要将就你们挤挤啊,我的小屋真的很小,只有这间空房间了。”   池予白和苏橙点头如捣蒜,都是非常可爱乖巧的模样,张野水彻底放下心,顺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草帽扣在头顶,温柔地说:“我要出门干活了,你们先熟悉熟悉吧,乖乖在家等我哦,等我回来给你们做饭。”就像出门爱叮嘱的大家长。   池予白余光扫了眼疲劳的苏橙,忍住要跟着一起去干活的冲动,清凉地回答:“好!”   张野水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就走出木屋。   苏橙点了点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橙哥,你不是很累吗,先睡一觉吧,等养足精神咱们就起来干活吧,总不能吃住都用别人的,咱们一点活儿都不干吧。”池予白忽然伸手揉了揉苏橙紧皱的眉心,歪着头打趣。   苏橙经他一提醒,本来就转不太动的大脑传来钝痛,困意也如潮水般涌来:“对,你说的对,我先去睡了啊。”   苏橙迷迷糊糊地钻进房间内,看都没看陈设一眼,就找到小床扑上去,两眼一闭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池予白好笑地看了几眼苏橙毫不设防的睡姿,这才有闲心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间房间布置得极为精巧,跟方才简单实用的客厅风格比,就显得有些华而不实。   只不过,他也没有深究下去,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和苏橙不过是这里的租客。   不再纠结的池予白把苏橙的行李箱拉进来,再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开始贤惠地整理起来......   苏橙一觉醒来,就已经天黑了,透过大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深色的天幕,细碎的星星洒满天际,一闪一闪的很耀眼。   遥遥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温柔的海风拂面而过,苏橙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爬起来,踩着不知何时就摆放在床底的绵软拖鞋,哒哒哒地拉开门跑出去。   一眼就看见池予白正和张野水站在灶台前有说有笑,饭菜的可口香味飘出来,苏橙像只小馋猫勾得飘过去,他踮起脚尖,熟稔地把下巴搁在池予白的肩膀,惬意地眯起眼睛:“白妹,你好香~哦,不是,你和张叔做的饭菜,好香好香~” 第五十八章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小馋猫,快去桌边乖乖坐好吧。”无比熟稔的话语从张野水的嘴巴里吐出来,苏橙和池予白的目光刷一下就射过来,张野水洗菜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温柔笑意慢慢凝固,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痛苦表情:“对不起,我……我想到一个故人。”   池予白怔住一秒就识趣地挪开目光,继续专注着炒菜,神色冷淡,似乎并不在意。   反倒是刚睡醒的苏橙,本来平时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现在更是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他站直身体,关切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张野水:“张叔叔,你这个故人现在在哪儿,你好像很想他,也很伤心……”   他最终没说完话,嘴巴就被池予白捂住, 他不满地回瞪池予白,用眼神示意他把手放开。   平时很听话的池予白此刻却完全无视苏橙的要求,对张野水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朋友口无遮拦,张叔叔您别介意。”   池予白本来就长得漂亮,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歉意时,就让人不忍苛责他。   更何况,张野水并不觉得苏橙说错话了,小孩子嘛,拥有旺盛的好奇心也是正常的。于是,他只是僵硬着摆手,嘴角勉强勾起安抚的微笑:“没关系,小橙子又没有说错话,他说的对,我还对这个故人念念不忘……”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张野水却说得异常艰辛,最后腔调里还染上一丝哽咽。   苏橙最讨厌被人禁锢,他一气之下就咬在了池予白的掌心,尖锐的小虎牙猛地刺进柔软的血肉,池予白下意识就松开手,苏橙逮住这个机会,立马推开池予白,一个箭步就冲到张野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盯着池予白:“哼,白妹,你太过分了,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张叔叔。”   池予白无奈地叹息,转身郁闷地翻炒时令蔬菜。   张野水何尝没有感受到苏橙的善意,他心里突地一暖,对古灵精怪的苏橙产生了淡淡的怜爱,面前单纯的苏橙跟记忆中张扬明媚永不服输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他有些恍惚地抬手,轻柔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眼睛里的哀伤都快溢出来。   苏橙终于感受到氛围不对,他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惹得张野水回忆起不好的东西,所以他如今才这样难过。   张野水看见苏橙泛红的眼睛,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些什么,连忙移开手,手忙脚乱地把苏橙拉到桌边坐下,慌张又苍白地解释:“小橙子,我刚才……”   “张叔叔,对不起……”苏橙万分愧疚地低下头,牙齿紧紧地咬住唇瓣。   张野水更加手足无措了。   最后,还是池予白端着几盘清淡的小炒菜走过来,温和地说:“快洗洗手吃饭吧。”   苏橙和张野水立马顺着台阶下,这个不尴不尬的话题就此翻篇。   饭桌上,苏橙和池予白的筷子同时伸向一只基围虾,这次两人互不相让,筷子就差打起来,张野水在一旁都看懵了,心里还有丝忐忑,生怕是刚才那个小插曲让他们产生分歧。   最后,还是池予白的动作更敏捷,抢到了那只基围虾,苏橙瞬间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颓废地靠坐在椅背上,然后,他就眼睁睁地、毫无意外地看着池予白把那只基围虾放进他的碗中,笑盈盈的眼里流转着小小的得意:“橙哥,我先抢到的,你必须吃掉。”   苏橙无力地撇了他一眼,倒也听话地夹起那只饱满的基围虾塞进嘴里,咀嚼咀嚼就咽下去,虽然味道很鲜美,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什么嘛,明明该是我夹给你的,你做饭那样辛苦,我却只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像朵风吹雨打后焉了吧唧的小花。   池予白好笑地用筷子轻轻敲击苏橙的脑袋:“快坐好啦,别让人家张叔叔见笑。”   “张叔叔又不是外人。”苏橙朝张野水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可爱又讨喜。   张野水总算明白刚才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假象,他们迫切地想给对方夹基围虾才是真的。池予白看向苏橙的目光带着更多的柔和与宠溺。   苏橙,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儿呢,天真烂漫,可爱讨喜,就像一颗暖融融的小太阳,让手脚冰凉的人忍不住亲近。   “你们两个小鬼啊,可要好好在一起。”张野水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却不可遏制地想起曾几何时,他也跟……那位故人亲密无间过。   心中蓦地一刺,张野水迅速收回视线,咳嗽一声道:“嗯。”   “哈哈哈,看吧看吧,张叔叔都不介意,你干什么还要端着架子,那些大人整日都被所谓礼节束缚着,难道不累吗?”苏橙依旧趴在桌面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灵动的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   池予白的心弦被触动了下,也许是今晚夜风太温柔,他竟然觉得一向不着调的苏橙,竟然格外的靠谱。   “嗯,橙哥说的对。”池予白温柔地拨弄了下苏橙额前的碎发,觉得心都要软化成一汪春水。   苏橙噘起嘴喃喃:“一听就不是真心的,哪有人会用哄小孩的语气。”   两个俊秀美丽的少年如同一张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就这样缓缓展开在张野水眼前,颇为赏心悦目,他的嘴角也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简单收拾洗漱后,池予白,苏橙同张野水互道晚安后,他们就并排躺在了小床上。   苏橙万分尴尬地发现,他中午那会儿一个人睡这张床的时候,还觉得宽敞,但如今两个人睡,就显得有些勉强。   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否则都会有肢体上的触碰。   苏橙补过觉,躺在床上维持平躺的姿势很久了,他的睡意却丁点没有,时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池予白本来还挺困来着,但听到苏橙传来的轻微响动,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且脑袋越来越清晰,索性就翻了个身,面对苏橙的侧颜,恰好清冷的月光穿过半掩的床头,温柔地抛洒在苏橙身上,衬得他的脸颊洁白如玉,就连纤长浓密的睫毛都照得根根分明,池予白的心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橙哥,你……”池予白小声说,恰好苏橙转过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啪”一下燃烧起来,且有不可遏制之势,池予白喉结一动,眼中染上层欲色,他的脑袋不自觉地靠近苏橙。   苏橙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俊颜,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他不禁屏住呼吸,任由池予白靠近,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萦绕在周围的气息也变得滚烫,他捏紧身下的床单,眼睛越睁越大。   最终,池予白克制地一偏头,原本应该落在唇瓣上的吻轻轻地点在苏橙的嘴角,就像蜻蜓点水那般一触即分。   苏橙愣住了,心头倏地涌上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   池予白忽然埋首在他的脖颈,缓缓呼出灼热的气息,嗓音软得像带着一把钩子:“橙哥,不要动,就让我静静抱一会儿,好不好?”   苏橙被抱着的瞬间身体就紧绷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抵在池予白的肩膀上,正要使力推开,敏感泛红的耳朵就被轻轻咬住,耳畔传来蛊惑人心声音,他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任由池予白放肆地靠在他的肩头。   灼热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的成分发生了改变,苏橙迷惘又无助,但是他并不反感。   ……   苏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清醒过来,耀眼的太阳光真晒屁股了。   挣扎着张开眼睛,手胡乱一碰,就摸到柔韧冰凉的……肌肤?   苏橙猛地弹坐起来,一脸惊恐地往下看。   只见池予白被他压在身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裸着上半身,胸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不明液体。   苏橙白嫩嫩的脸颊“轰”一下就红得彻底,他手忙脚乱地抽出床头柜上的纸巾,急急忙忙地大力擦拭他胸口上的痕迹,企图在被害人醒来之前“毁尸灭迹”。   可是,这样擦玻璃一样粗鲁的动作,很快就把池予白从睡梦中拉拽出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橙正穿着宽松的睡衣,在他身上剧烈地起伏,从他的角度看去,还可以看见洁白细腻的锁骨,刚醒过来,心上人就卖力地在自己身上晃荡,池予白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圣人,他几乎一下子就有了反应。   偏偏苏橙一心都扑在擦拭不明物身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池予白逐渐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他正觉得差不过的时候,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下,他就被池予白狠狠地压在身下。   池予白的眼眶有些泛红,嘴唇更是红得几欲滴血,却衬得秀美的脸颊更加白皙,这让苏橙无端想起艳丽的吸血鬼,他竟然对最无辜无害的池予白产生了一丝惧意。   “白……白妹。”苏橙气息不稳,吐出的语句也断断续续的。   池予白没有像往常那般柔声回应,而是突然附身在他的耳垂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下,这才支棱起来,似笑非笑地歪头质问:“大清早的,你做了什么坏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苏橙脸颊发烫,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脸上的红已经一路烧到了脖颈。 第五十九章 漂亮的小宝贝   苏橙又羞又恼地推了池予白一把,池予白借势揽住他的腰肢滚到床上,两人姿势转换,苏橙从上往下盯着池予白,没由来心脏猛烈跳动,他手忙脚乱地坐起来,别扭地挪到床边穿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待会儿负责人没见到我们,那可就惨了!”   池予白枕着后脑勺,惬意地眯起眼睛,姿态十分闲适:“不会,昨天负责人说过,今天集合时间定在十点。”   苏橙满头黑线地摸过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九点四十五。   他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扭头去看那个成竹在胸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提醒:“你以为现在还很早嘛?只有十五分钟了。”   池予白略略一挑眉,轻叹一声后,还是在苏橙如有实质的目光逼迫下乖乖起床。   张野水贴心地给他们留了早饭,之后就撑着小渔船干活了。   池予白和苏橙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早饭,就出门往昨天大家集中的地方狂奔。   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明显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了,个个脸上都带着轻松洋溢的笑意,没有责怪,只有包容。饶是厚脸皮惯了的苏橙,也忍不住脸颊发烫朝大家投以抱歉的目光。   主持人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清了清嗓子说:“海洋安全......”   毫无疑问都是些枯燥的长篇大论,苏橙起先还认真地张大眼睛听课,但后来实在熬不住就一头扎进池予白的怀中,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   或许苏橙自己都不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抗拒跟池予白的亲密接触。   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池予白,在他的身边总是很安心。   池予白察觉到苏橙均匀绵长的呼吸,他低下头看去,忍不住唇角微扬,眼中盛满了温柔笑意。   “咳咳,接下来我介绍一下大家的主要任务。”主持人咳嗽两声,吞咽了几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就郑重其事地介绍,“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大家需要根据随机组队,拿着社团分发的布袋捡垃圾,吃午饭前来这儿集中放置垃圾,我们会派专人处理。下午一点半到晚上六点,大家就根据房东家的安排下有序干活。”   “咱们夏令营的宗旨就是绿色、环保......”主持人说着说着又偏了,接下来又是一箩筐的溢美之词。   池予白目测马上就要抽签分组,他哪怕再舍不得,也必须狠心把苏橙摇醒,凑近他的耳畔低语:“橙哥,快起来,咱们要去组队捡垃圾了。”   “垃圾,嗯?垃圾!”苏橙一个激灵醒来,他茫然地眨眨眼,果然看见周围盘坐在沙滩上的人纷纷站起,往主持人的方向靠近。   主持人的手中拿着花面卡片,正面看不清楚。   苏橙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安,他有些着急地抓住池予白的胳膊,神色有些紧张:“要是咱们没抽到一组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咱们的运气一向很好啊。”池予白宽慰地拍拍苏橙的脑袋。   抽签的结果就是......运气好个屁啊!   苏橙抽到的卡片正面印着一条绿油油的苦瓜,而池予白抽到的卡片是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抽签的规则就是抽到同种蔬菜的两人组队,苏橙五官紧皱,表情比生吃苦瓜还要苦。   池予白却挑了挑眉,翻来覆去把玩着手中的卡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算了,也不是非要在一起啦,彼此分开或许效率更高点。”苏橙勉强打起精神,这句话他倒是没说谎,但凡跟池予白组队或者共事,苏橙就忍不住欺负他,总是奴役池予白干更多的活儿。   而每次池予白都心甘情愿被驱使,苏橙虽然觉得自己行经恶劣,但却控制不住自己。   就想对无辜无害的池予白使坏啊。   所以,这次两人没能组成对,苏橙就像霜打的茄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就在苏橙要认命打算先去主持人那里领专属的布袋子,池予白忽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在苏橙扭头投来不解的目光中,微笑着朝他指了指前面。   苏橙直起身体,皱眉目视前方,就看见一对男女走过来,男俊女美,非常养眼。   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苏橙兀自迷惑着,站在他身旁的池予白就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卡片,温和地打招呼:“你们是在找西红柿吗?在我这里!”   青年愣了愣,旋即握紧女人的手大踏步走过来,眼中炽热的光都能灼烧人似的:“对!我们刚才在人群中找了圈,都没有找到,原来在你这儿啊!”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不知想到些什么,青年高兴的神情蓦地一凝,他意识到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于是赶紧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兄弟,我跟我女朋友想组一对,可我抽到的是苦瓜,她抽到的是西红柿,你可不可以跟我交换一下?”   被池予白出声叫住的时候,青年就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有人比他更着急、更在乎地交换卡片呢。   “好巧,我也正有意交换卡片呢。”池予白开门见山,随后就递出自己的卡片,青年朝他感激一笑,也拿出手中的卡片。   进行交换后,四人就此分开,各自欢喜。   苏橙震惊地瞪着池予白:“还可以这样?那岂不是刚才的抽签没什么权威性?”   池予白有些无语地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盯着他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你啊,什么时候这样老实。”   被触碰到的肌肤传来温温的感觉,夹杂着心跳加速的错觉,苏橙被池予白的话激得脸颊通红,不禁横眉怒目嘴硬道:“什么啊,我一直很老实!”   “好啦,小苦瓜,咱们要去拿垃圾袋了。”池予白敷衍地答应,走上来轻柔地揽过苏橙的肩膀。   苏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要说具体在哪里,他又指不出来,只好万分憋屈地被池予白拉着去找主持人。   两人去得晚,围在主持人身边的人早都领了袋子走了,他冷冷地盯着姗姗来迟的苏橙和池予白,没忍住哼了声:“别偷懒啊。”说着就把一个绿色的布袋子递过去。   池予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接过袋子后就和苏橙开始在附近搜刮垃圾。   苏橙干劲儿十足,他直接脱了鞋子,还半威逼半诱哄地让池予白也脱了鞋子,两个人赤脚走在被太阳烘得发烫的沙滩上。   苏橙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就像只回归自然的鸟儿,活泼地飞来飞去,时不时“叼”点东西进随身的布袋里。   池予白一阵失笑,内心从未像此刻般柔软。   他们逐渐远离人群,在绕过一块灰扑扑的大礁石后,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天高海阔,海风轻柔。   海浪拍岸,传来清脆声响,大自然的奇妙治愈感扑面而来。   苏橙挑了块稍微光滑点的礁石就盘腿坐下,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舒适霎时游走到四肢百骸,他干脆就呈大字型仰躺下来,眯起眼睛开始享受。   池予白当然还在任劳任怨地捡垃圾,要不然数量不够,中午回去不好交差,再加上他们已经是主持人的重点观察对象,所以得更加卖命才行。   当然,这些事都通通交给池予白,苏橙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在礁石上,伴着悦耳的海浪声浅浅入眠。   一滴、两滴、三滴......冰凉的液体浇在脸上,苏橙挣扎着张开眼睛,视野中映出一个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玻璃瓶,璀璨迷人的光影随着瓶中水的晃荡,也一并亮闪闪的,光彩夺目。   “好漂亮的宝贝。”刚睡醒的苏橙还有些小迷糊,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耳畔传来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嗯,送你的。”   苏橙猛地从礁石上坐起来,偏头就看见池予白言笑晏晏的秀美脸庞。   池予白递给苏橙一个圆柱状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三分之二的水,水中装着五彩斑斓的贝壳。   苏橙微微一愣,刚恢复理智的大脑又有些犯晕,他看了眼玻璃瓶,又看了眼池予白,竟然不太确定:“嗯?”   “送你的。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池予白温和又坚定地重复一遍,他直接把玻璃瓶塞进苏橙的手中,随后扛起满满一大包“战利品”跳下礁石,仰起头朝苏橙露齿一笑,皓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愈发耀眼。   苏橙似乎能听见自己心防崩溃的声音,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抚摸着玻璃瓶。   不过,视线在转到池予白肩膀上一大袋垃圾时,所有旖旎气氛都消失殆尽,苏橙的嘴角不可遏制地抽了抽:“你该不会把整片沙滩的垃圾都包罗了吧?”   “瞎说,我就在这儿附近转了圈儿,哎,咱们的游客有点令人小烦恼。”池予白无奈地摇摇头。   苏橙怀抱着珍视的玻璃瓶跳下礁石,笑得眉眼弯弯,犹如新月:“我赞同你的今日说法!走吧,回家喽,我都有点饿了。不知道张叔叔回去没......”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来,脑袋也越垂越低,以池予白的角度看过去,只捕捉得到他白皙脸颊上飞速掠过的一抹红。   “池予白,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苏橙声如蚊蚋,听到池予白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   不过,他还没从荡漾的甜蜜中回过神,苏橙就已经撒开丫子跑起来。   池予白眼含哀怨地瞪着那个没心没肺、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酸涩的小橙子好像开窍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池予白奉劝自己也该知足了。 第六十章 仿佛置身桃花源   苏橙快速跑过一块大礁石后猛地停下脚步,他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失态。   等等,他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要落荒而逃?   不就是池予白送了他一瓶贝壳嘛,他为什么要做出一种类似......额,娇羞的表情?苏橙顿时满头黑线。   池予白很快就跟上来,他余光瞥见失魂落魄的苏橙就立即刹住脚步,心里松了口气:“橙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早就跑远了。”   苏橙回过神,看向池予白,或许是跑得急,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染着一层红晕,一双桃花眼倒映着粼粼的海水,竟然令苏橙产生了种错觉——他的眼睛比波光还要明亮。   “橙哥?”池予白歪着头,疑惑又好奇地盯着苏橙看,不禁腹诽,难道最近撩拨得太厉害,被他发现端倪了?   如果真是这样,池予白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心虚恐慌,反而还有丝隐秘的期待。   苏橙抿着唇走近池予白,池予白不躲不闪,静静地等待苏橙的动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纯良又无辜。   苏橙抬起一只手就不客气地揉乱池予白的头发,目光一凛,就恶狠狠地说:“干嘛露出这副表情,会让我忍不住欺负你的!”   池予白愣了片刻,没有躲开苏橙作乱的手,脑袋反而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苏橙柔软的掌心,毫无防备地眯起眼睛:“那好啊,我巴不得你欺负我呢。”   苏橙的心脏某处突然戳中柔软下来,他又薅了把池予白的头发,就收回手揣进裤兜里,自顾自转身:“走啦,快点交完战利品就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与苏橙并肩而行,温柔的海风吹拂起衬衫下摆翻动。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都不愿打断这份惬意的宁静。   回到早上的集结点,主持人的周围已经摆放了好几袋垃圾,他正跟小伙伴把垃圾转运到旁边的一辆货车上,池予白快步走过去,卸下肩膀上的大垃圾袋,笑容满面地说:“主持人,这是苦瓜组收集的垃圾。”   准确来说,应该是池予白一个人搜刮来的垃圾,苏橙全程都在睡懒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帮忙来着,就是昨晚辗转反侧没睡好,今天总是昏昏欲睡的,所以躺在礁石上不小心就睡着了。   主持人惊讶地看了眼鼓鼓的垃圾袋,又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池予白,最后点点头表扬:“很不错了,有心哦,好多组连你们组一半都不到呢。”   池予白回以微微一笑。   苏橙听得更加面红耳赤,他羞愧地低下头,视野出现一双干净的小白鞋,紧接着手就被牢牢抓住,池予白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橙哥,你不是饿了嘛,咱们快点回去吧,如果赶得上张叔做饭就好了,还可以帮忙打下手。”   苏橙被池予白拉着走了几步才抬头看他的侧颜,耀眼的阳光洒在他完美精致的侧颜上,竟叫人一时挪不开眼睛,苏橙似乎又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苏橙忙不迭地收回视线,有些狼狈地左顾右盼,以便掩饰自己过于直白灼热的目光。   池予白心思玲珑,当然捕捉到那抹小心却温热的视线,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连着脚下的步子都透着几分欢快。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回到小屋,推开门就看见张野水在摆碗和筷子,他抬头看见小孩儿回来了,立即笑逐颜开,放下碗筷朝他们亲切地招招手:“累坏了吧,快去洗手吃饭吧。”   苏橙和池予白笑着点点头,两人快速洗完手就乖乖地坐在桌边,张野水早就给他们盛好了饭,三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午饭。   苏橙主动提出去洗碗,池予白担心他把碗给砸了,于是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出乎他的意料,苏橙的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态度认真,动作细致,没有摔坏一个碗。   池予白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苏橙的眼神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等苏橙热火朝天地洗完后,池予白就拉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对正在倒水的张野水恳切地说:“张叔,我和苏橙想跟着你去干活。”   苏橙点头如捣蒜,目光殷切地盯着张野水:“是啊,是啊,我们总不能白吃白喝啊!”   张野水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后笑吟吟地偏头看他们,温和又不失委婉地拒绝:“不用啊,我很喜欢你们两个,天真烂漫,给我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屋带来许多朝气,我心情也十分愉悦,所以你们也不算白吃白喝啊。”   苏橙不赞同地撇撇嘴:“张叔叔你简直善良过头了,你这样会吃亏的,不行,你一定得带着我和白妹去干活,要不然我们会愧疚死的!”   张野水微怔,苏橙的话再次勾起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曾几何时,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当初的他却没有听取那人的意见,一意孤行,最终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   内心泛起苦涩,张野水不再坚持,似乎是弥补当年的遗憾那样应允:“好,我听你们的。”   池予白还以为张野水会再次婉拒,他都准备好一箩筐的说辞了,现在看来竟然都用不上了。他扭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的苏橙,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果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啊。   三人休息了会儿,张野水就站起来:“走吧,我们开始干活儿吧。”   池予白和苏橙立马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张野水从墙壁上取下两顶草帽递给他们:“遮阳的,别看温度不是很高,但紫外线还是很强烈的,要是把你们晒黑一圈回去,家长可是会心疼呢。”   苏橙皱皱鼻子,一边接过草帽扣在头上,一边幽默地打趣:“我还巴不得皮肤晒成古铜色呢,那样多有男人味儿。”   张野水笑着摇摇头,池予白的眼中满是宠溺的温柔笑意。   张野水的日常工作就是撑着小船到附近的海域撒网捞点小鱼小虾,然后就提着小鱼小虾到码头上卖掉换取生活费,收获并不丰富,所以报酬只够他维持基本生活,他也没有多远大的追求,每天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着小日子。   苏橙属实被张野水闲云野鹤的生活惊到了,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是,一个人要多豁达,或者说,多淡然才能抛却诸多纷纷扰扰,才甘愿过这样清苦的生活啊。   苏橙扪心自问,他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也敢断定,今后他也做不到,明明世界那么精彩,他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体味过呢,怎甘心偏居一隅孤老终生?   张野水负责撑船,然后指导池予白和苏橙撒网、收线、剥下捕获的水产品。   池予白学东西很快,张野水只需要教一遍,他就迅速举一反三,把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能融会贯通,甚至到最后他还指挥张野水该往哪片水域游。   在池予白的指挥下,他们今日收获颇丰,苏橙盘腿坐在船上,剥水产品的手都要酸掉了,不过,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雀跃,这种自给自足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啦!   虽然,他只是个打酱油的~但也乐在其中,时不时充当一下啦啦队队员,为张野水和池予白摇旗呐喊   “张叔叔,你这船开得挺稳啊!”   “白妹,你好厉害啊!这波咱们赚翻啦!”   像只小喇叭一样循环播放赞美之词,夸得张野水和池予白干劲儿十足,到最后,盛放水产品的桶子都装不下了,苏橙举起酸软的双手投降:“好啦,好啦,咱们直接去换钱吧!”   张野水这有才功夫扫了眼桶子,他顿时惊得瞪圆眼睛:“的确够了,超出好多我平时捕捞到的呢。”   池予白意犹未尽地点点头,他观察到还有片鱼群多的海域呢,只不过苏橙的双手软软地搭在桶子边缘,人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疲倦模样,他顿时心疼得不行,蹲下来揉了揉苏橙的手腕:“嗯嗯,不捞了,明天继续。”   张野水甩了甩用力到发僵的臂膀,正打算撑着小船驶向码头,池予白就站起来,礼貌地笑道:“张叔叔,您辛苦了,要不还是交给我来划船吧,您跟橙哥坐下来休息休息。”   苏橙仰头诧异地盯着池予白:“你会划船?知道码头在哪里?”   张野水是知道池予白的实力,他也不客气了,直接把船桨递给池予白,然后就挨着苏橙坐下来,开始收线。   池予白一边划船,一边慢悠悠解释:“我看前面有点光亮,大家都往那个地方去,猜测那里就是码头。”   张野水微笑着点头,苏橙朝池予白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观察仔细。”   傍晚的海风似乎更加温柔,苏橙闲不住,伸手拨弄着近在咫尺的海水,心情从未像此刻般宁静,或许,他能够理解张野水,为什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里。   大自然仿佛拥有能洗涤心灵的魔力。   当然,苏橙也不得不承认,打脸来得如此迅速,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怪荒唐的念头,要是跟白妹长长久久生活在这个地方,远离俗世的喧嚣也未尝不可。 第六十一章 我今天在想你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时间很快就到了即将回去的那天,苏橙抓着张野水的手腕就差眼泪汪汪了,他真的真的舍不得温柔体贴的张叔叔。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最最最温柔体贴的还是池予白。   临走前,张野水罕见地拉住苏橙,希望他在荣城帮他寻找一个叫楚星灯的人。   苏橙斩钉截铁地答应,回到荣城就开始四处托人打听,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名为楚星灯的人早就在十年前就彻底消失在荣城,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他和池予白正坐在返程的大巴车上,或许十多天的磨练,苏橙已经练就面不改色地坐在车上,没有头晕眼花,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本领,池予白一直都悬着的心总算回落,暗自松了口气。   经过颠簸的三天两夜,苏橙总算是踏上了荣城的土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无比豁达,他扭头冲池予白粲然一笑:“白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池予白其实并没有打算,可能就是去医院照顾母亲吧,虽然母亲并不愿意看见他。   他的神情竟然比意想中难过,就连粗线条如苏橙都察觉到。苏橙拉着行李箱走到池予白身边,仰起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池予白冷不丁就跟一双盛满担忧的狗狗眼对上,他心脏倏地漏跳半拍,下意识后退一步,咬着唇瓣想了想,就随意捏造了个理由:“其实......我没有地方可去,或许会一直待在学校修改论文吧。”   他的脸色苍白得令苏橙心尖一疼,他忍不住再凑近一分,乌润润的大眼睛直视着池予白,秀眉苦恼地拧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惹父母生气,所以不敢回家啊?”   池予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忍痛点点头。   苏橙顿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怜爱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橙哥,那你暑假要去哪里?”池予白听出苏橙似乎也不想回家,他胸腔中的抑郁忽然一扫而空,顿时心跳如擂鼓,或许他可以跟苏橙在一起消磨时间。   H城犹如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池予白就连回忆起来都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只要苏橙在的地方,他的世界就春暖花开,处处都飘荡着欢歌笑语。   他的心头翻涌着浓浓的期待,希望苏橙能够留下来,跟他一整个暑假都腻歪在一起。   可是,苏橙很快就打破他绮丽的幻想,在他强忍雀跃的眼神中,缓缓说出真相:“哦,我得跟嫂子一起出去采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开学前大概率会回来的,诶,你不要担心啊!”   原来是池予白眼圈红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池予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苏橙实在嫌丢人现眼,于是赶紧抓住池予白的手腕,带着他钻进一个人少的过道。   “喂,你又是闹哪样?”苏橙抱着手臂,眉头紧皱盯着池予白,不是他不心疼池予白,而是池予白这招数已经在他眼前上演无数遍,他又不是傻子,哪能次次上当呢?   然而三分钟后,苏橙毫不自知地啪啪打脸,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泫然欲泣的池予白,哎,没办法,他真的对这样的池予白毫无抵抗力啊。   “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不带你去,待会儿我就打电话给池宴说一声,尽量争得他同意,好不好?”苏橙踮起脚尖,心疼地摸摸池予白柔软的头发,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又一次轻而易举被池予白蛊惑。   池予白见目的达到,如今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下,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殆尽,唇角微微上扬:“那好,橙哥,我等你好消息。主要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池宴本来就是家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让你做助理,保不齐是使唤你去做他的跟班呢。”   苏橙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联想到池宴平时的为人,他下意识辩护:“应该不至于吧,嫂子人挺好的,他不仅课堂上维护我,还到医院探望我,给我带最爱吃的橙子卷糕。”   池予白摇摇头,眼中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苏橙感到不对劲,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摇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池予白还是高深莫测地摇头,苏橙更加打破砂锅问到底:“快点说,要不然我不带你去采风了!”   这下算是戳中池予白的死穴,他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橙哥,你有所不知,我跟池宴也生活过一段时间,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渐渐摸清楚他一些脾气。”   “他这个人惯会玩弄人心,最擅长先给人一点甜头,然后再驱使这些人替他办事。”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过他好处的人也就不得不被他奴役。”   苏橙表面上平静地听完,后背却冷汗涔涔,思来想去,前后串联,他发现池予白口中的池宴,跟他印象中的池宴,竟然......十分得吻合,所以,现在已经到达他被池宴任意驱使的那一步了嘛?   “橙哥,池宴这个人很危险的,你要离他远点!”池予白察言观色,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一捧柴火,“你想想,对他趋之若鹜的人那么多,就连江霁深都视他为白月光,为何他偏偏还要选你当小助理呢?那肯定是你一早就被他给盯上了!”   苏橙成功被池予白吓得心神不宁,有些着急和茫然地反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总不能答应过别人的事儿毁约吧?”   池予白温和一笑,露出整齐皓白的齿列,显得有些森然:“当然不用毁约,只要你能找到一个人时时刻刻缠着他,让他除了作画外再也没有精力纠缠你,你不就安全了嘛?”   苏橙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更加觉得池予白冰雪聪明。   “让我猜猜,能把池宴牵制住的人,到底是谁呢。”苏橙忍不住喃喃,池予白则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也就在这个时候,苏橙脑中灵光一闪,他激动地蹦起来:“那这个人一定是江霁深,池宴可是老大放在心尖尖儿上的白月光啊!”   苏橙骄傲地挺起胸脯,张扬漂亮的眉眼中尽是得意。   一切都按原定的轨迹前行,池予白长舒一口气,他缓缓松开满是热汗的掌心,装作不经意间询问:“可是江霁深愿意来吗?我跟他不对付,要是他知道我也会去,他会不会不来啊?”   “诶,白妹,这就是你想多了,我老大又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小人,他虽然有时候霸道又无厘头,但他人品那是好的没话说,他上次既然都跟你道歉了,那一定就把跟你的恩怨都放下了......”苏橙滔滔不绝地夸赞,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池予白的眸色暗了暗,但在阳光底下,所有细微的表情都会无处遁形,他不得不迅速收敛心头不甘的怨愤,并不打断苏橙在他跟前说江霁深的好话。   甚至等苏橙气喘吁吁地说完,池予白还很贴心地揩去他额头上的细汗,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嗯,橙哥说的对,后面几次我跟江霁深单独见过几面,他的确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实际上,他却在内心冷笑,呵,江霁深就是小肚鸡肠的暴力狂,怪不得没人要。   苏橙把池予白送回寝室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别墅,不知为何,别墅虽然依旧窗明几净,甚至里面的摆件位置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跟他走之前完全一样,但是,这恰恰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只有一个可能,江霁深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苏橙没由来一阵心慌,他担心江霁深还在为那天的事儿生气,这段时间他又去参加夏令营,根本没有心思去哄江霁深。   他以为......以为老大会不在意呢,想到今天下午他还在池予白面前信誓旦旦,珍重地重复江霁深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苏橙就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可笑。   不过,苏橙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他最讨厌的就是误会没解开、最终导致两人渐行渐远、关系破裂的戏码,于是,他立即掏出手机拨打江霁深的号码,眼中仿佛染着两簇小火苗。   远在另一个半球,正处于半夜时分的江霁深被特殊铃声吵醒,他几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心里快速掠过好几种情绪,狂喜、克制、再狂喜、再克制......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指尖滑动接听键,由于刚从深度睡眠中脱身,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哑:“小橙子,想我了?”   苏橙认真地思索起来,暂时没有说话,江霁深只得到沉默的答案,他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脸色也冷下来,他正打算切换这个令人尴尬到心痛的问题,苏橙诚挚万分的声音就传来:“嗯,老大,我今天在想你。”   之前天天上午捡垃圾、下午去捕鱼,晚上洗完碗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确没有时间想江霁深,只有今天回来,突然提到江霁深,所以苏橙就想起他来,如此看来,他现在的回答也不算撒谎。   自圆其说的本领,苏橙还是十分自信的。   江霁深立刻眉开眼笑,胸腔中的阴郁荡然无存,他笑得牙不见眼:“想我什么呢?” 第六十二章 脑子里塞满了小橙子   说话间,苏橙已经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微暖的空气中携着清甜的橙子香,他累得眼睛都眯起来,连对江霁深的问题都有些迟钝地转着脑筋,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回复:“想老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风?”   那边江霁深屏气凝神等来这么一句,他有种期待陡然落空的无奈和怨愤,但转念一想,苏橙有颗不开窍的小脑瓜,能心甘情愿邀请他去做什么事儿,都算不错了。   再要求一些过分点的东西,岂不是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这时候的江霁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危险性,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语调,似在诱哄:“只有我们两个吗?”其中还有丝自己都并未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苏橙秒回:“怎么可能,还有池宴、白妹呢,其实主要还是池宴要去亲近大自然采风作画,咱们都是去给他当小助理的。老大,你想到哪里去了?”   江霁深:“......”   他没有想到哪里去,只是想到了该怎么跟苏橙关系再进一步而已,结果......结果......   “小橙子,你好样的,敢让我去给池宴当助理?”江霁深咬牙切齿地说,他其实很想补充一句,让池宴给他当助理,他都还要掂量一二呢!   苏橙倏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反复确定他在跟江霁深通话,才颤巍巍地猜测:“不是,老大,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那可是池宴哦,全校男女的梦中情人啊!你当初......”   苏橙在对面喋喋不休,江霁深第一次觉得苏橙的话有点密,聒噪得很,可是,他又偏偏舍不得打断苏橙的话,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好不容易主动联系他,哪怕一张小嘴叭叭叭都在讲其他男人,江霁深都能咬咬牙忍受。   等苏橙的话头告一段落,黑沉着脸色的江霁深才冷淡地说:“我跟池宴心没什么,当初说喜欢他,也只是......”只是没有体会过真正爱一个人的感受,才会把大家都喜欢的人当作自己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他现在甚至连池宴的脸都有点记不清楚,却能清晰地记得苏橙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水果硬糖,诸如此类细节,他都能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脱口而出,奈何那颗小橙子迟钝得令人发指,令他又爱又恨,哎。   或许,得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剖出来递到那人跟前,他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江霁深止不住苦涩地想。   “嗯,只是什么?老大,你怎么可以话讲一半呢?”苏橙小小声催促,隔着手机,他都能感受到江霁深情绪不稳定,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深深压抑着。   江霁深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抬起手臂盖在眼前,本就处在黑暗的环境中,这样一挡,真真切切是连一丝光线都没有了。   苏橙越等越心惊,他对江霁深总有种刻进骨髓中的惧意,联想到最近他真的真的太“大逆不道”,老是忤逆江霁深不说,竟然还敢对他发脾气,这要搁以前,苏橙是想都不敢想。   江霁深的沉默就像悬在头顶的刀刃,不知何时会落下,不知是否有性命之忧,苏橙光是想想,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他渐渐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总算唤回江霁深的神思,他挪开手臂,抬手揉了揉发疼疲倦的眉心,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什么时候去采风,我好安排时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苏橙却莫名听出礼貌疏离,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担心自己刚才一番慷慨激昂的打抱不平惹怒了江霁深,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就怯怯地道歉:“老大,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就算你变心了,我也该坚定地跟你站在一起。”   江霁深犹如当头棒喝,一向精明的脑袋有片刻空白,他无力地闭上双眼,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他可耻地被苏橙几句软话取悦到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在内心哄自己,不过是只小呆瓜而已,干什么要跟他计较?   思及此,江霁深心情又雀跃起来,他愉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欢快:“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快说吧,我们什么时候采风,事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去给池宴当什么助理。”忽然想到什么,江霁深又立马板起一张俊脸,严肃地补充:“还有你,也不许去给池宴当助理。”   小橙子可是他的小跟班,他都舍不得使唤,怎么甘心叫外人揉圆搓扁?   苏橙皱起眉头,虽然随时告诫过自己要事事顺着江霁深的心意,但是这次他又没忍住,有些着急地辩驳:“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池宴了呀。”   江霁深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磨了磨后槽牙,按捺住满腔怒火提醒:“不是还有个池予白嘛,他又不是娇贵的公主,况且池宴又是他哥,为大哥做点事儿怎么了?”   不知为何,苏橙总感觉江霁深话中有话,很有种指桑骂槐的架势,赌得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焉焉儿地说:“好吧,都按照老大说的办,我猜想应该就这几天吧,具体细则我再联系池宴吧,到时候再告诉你哦,老大。”   江霁深意识到苏率先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又暗暗爽到了,在黑暗中笑得嘴都合不拢。   “老大,那我就先挂断了,我刚回家呢,有点困。”苏橙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嗓音沾染着睡意,带着过分的软糯乖巧,听得江霁深的心都柔软起来。   “你别挂,我来挂,睡吧。”江霁深压低声音劝说,苏橙果然熬不住他的催眠神功,心满意足地又缩回被子里,裹着绵软的被子就睡过去了。   明明更该睡觉的江霁深,却将手机贴近耳朵放着,听着苏橙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脏竟然跳动飞快,睡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早知道......他就不来M国出差了,当初干嘛要赌那口气,江霁深简直悔不当初。   熬了一宿的江霁深,大清早就爬起来洗漱,望着镜子中憔悴的俊脸,他真是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有天能栽到一个小呆瓜的手中呢?不过,那个小呆瓜还一无所知罢了,他愤恨地咬了口牙刷。   迅速收拾好自己后,江霁深就身着笔挺高定西装走出酒店,坐上车来到公司后,他一反常态,收起初来时吊儿郎当的态度,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处理公务,期间的确遇到些棘手的问题,但都被他巧妙且不动声色地处理好,谁让他是个天才呢?   他一连三天都泡在公司里,高冷禁欲不似真人,不知不觉间就收获一大批迷弟迷妹,甚至还有胆大的鼓足勇气给他递了杯咖啡,但都被江霁深冷厉地回绝。   连拒绝人的样子都那么帅气,更加令人念念不忘了!   所以,迷恋他的人越来越多,当陡然间听到江霁深即将回国的时候,数不清的少女心、少男心破碎一地,有些甚至癫狂地舞到正主面前,生怕这辈子都不复相见,于是豁出去表白。   结果,江霁深只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蹙起俊眉冷酷回绝:“抱歉,名草有主。”   哗啦啦,心碎满地还被江霁深狠狠践踏了。   江绥竟然还是最后一批知道江霁深回国的人,他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江霁深,口吻不善:“你又在闹什么?我不是告诫过你,我在荣城还有个重要的晚宴要出席,等过了几天,我就去M国接手你的工作,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江绥清楚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虽然能力卓尔不群,但脾性恶劣,不服管教,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他得拿出百分之百的耐心来对付。   这次他自认为对江霁深够宽容大度了,原本想拘着人在公司待两个月,后面江霁深自告奋勇去解决M国的烂摊子,他深知那群人多难对付,所以打算应付完荣城这场宴会,就亲自去调换江霁深回来。   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江霁深,不是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你知道一意孤行会给公司带来多大损失?”江绥沉下声音,明知道江霁深不受他威胁,他还是忍不住警告。   彼时的江霁深优哉游哉地躺在候机厅,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他望着玻璃窗外起飞的一辆辆机身,恨不能自己长双翅膀飞回荣城,迫不及待把小橙子揉进怀里,捏一捏他软乎乎的小脸。   一别数十天,好想念好想念。   江绥:“......”他实在不敢置信,江霁深竟然把他的警告听进去,甚至还......进行深刻的反思?   事实证明,当然不是!   江霁深在脑海里上演完亲亲热热的戏码,这才分出一丝心神漫不经心地回复江绥:“哦,你说M国的烂摊子啊,我已经处理完了,你出席你的晚宴啊,我回来又不耽误你!”   他说的云淡风轻,江绥却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飞速打开电脑,连上内网登录公司私密网页,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处理起来的确有点麻烦,但是商人嘛,讲究的不过是利益,你之前对待他们的方式太残忍了,哪有把人逼上绝路再做生意呢?”江霁深摘下墨镜,听到广播声,立马一跃而起,拉着行李箱就帅气地走向登机口。   他现在脑子里都塞满了香香软软的小橙子,接下来的话都没心思说了,只跟江绥匆匆打了声招呼就挂断电话。 第六十三章 倒霉四人组   江家主持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将热闹再度推向更高点,交谈声不绝于耳。   江绥端着杯香槟应付完一圈下来,冷淡的俊颜上浮现出难以窥见的疲倦,他站在阴影的角落中,冷眼看四周的人,就像一只伺机捕获猎物的野兽。   忽然,他感受到一道冰冷黏腻的视线,令他有种被蛇类盯上的错觉,他不动声色地循着那抹视线看去,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挺拔青年,正慵懒地倚靠在旋转楼梯的扶手边,眼中隐隐有了丝醉意,仪态方面微有瑕疵。   那双藏在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眼眸晦暗不明,哪怕江绥阅人无数,他都无法准确辨别出那人的心思。   作为主人,江绥整理下情绪,手执香槟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朝他举杯,淡淡地攀谈起来:“苏总,别来无恙啊。”   苏晓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江绥,过了好半晌,才举起手中的红酒,随后一饮而尽。   江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贯如此,就像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情绪波动。   苏晓却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露骨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江绥周身,眼中的笑意加深:“江总,您是天生不爱笑,还是......不会笑?”   明目张胆的挑衅令江绥不悦地蹙眉,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不知死活。   “江总,我今日来就是奉劝您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您若是想收购苏氏,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我一定双手奉上,可是,您实在太狠了,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苏晓凑近江绥,借着替他整理前襟的功夫,压低声音说,“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随后,苏晓笑吟吟地拍拍江绥的肩膀,道了声“再会”就施施然地走开。   留在原地的江绥面色陡然间阴沉下来,上一个跟他甩脸子的人,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苏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是个被他逼至绝路的亡命之徒罢了,还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宴会结束后,江绥的助理走到他的身边,垂首恭敬地立着,静待他的吩咐。   江绥站在三楼的阳台上,野蔷薇放肆地攀上来,绕着铁栅栏野蛮生长,花朵明艳又漂亮。轻柔的月光抛洒下来,仿佛为野蔷薇披上一层银白的霜雪,更衬得花儿冷艳逼人。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轻轻掐断一朵野蔷薇,放在手心里把玩,漠然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苏家的那个小朋友,已经彻底乱了江霁深的心思,留不得了。”   助理点头应下,与江绥多年形成的默契,不需要江绥谋篇布局,他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还有加大力度搞垮苏氏,我就让他们睁眼看着,对江家不忠的下场,到底有多惨烈!”江绥冷酷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清清冷冷一片。   苏晓今晚来放狠话,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垂死挣扎罢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呵呵,江绥玩味一笑,他倒要看看,这只阴冷的毒蛇,还有什么后招!   ......   自从上次苏橙联系池宴,询问他是否可以携带池予白和江霁深,池宴在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就在苏橙的小心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池宴就轻笑着、不甚在意地说:“好啊,当然可以。”   苏橙握着手机抿紧唇瓣,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有点后悔带上池予白和江霁深。   但事已至此,也绝不允许他反悔,池宴已经为他们提前订好前往K城的机票,K城是座海岛城市,植被丰富,深入其中,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遇见珍惜物种,作为采风地点最合适不过。   出发前一晚,苏橙兴奋得睡不着觉,虽然以前也有过不少旅游的经历,但这还是他第二次跟池予白一起出去。   虽然不是单独,但也足够令他心潮澎湃。   恰巧这时候池予白打电话过来,苏橙翻身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橙子妹妹,心情忐忑地接通电话:“喂,白妹?”   “嗯,橙哥。”池予白的声音轻柔又温和,苏橙听了心脏跳动得更快,他感觉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血液在皮下奔腾涌动,像是滚烫的熔浆,烧得他大脑晕晕乎乎的。   池予白静默一会儿,这才继续柔声说:“橙哥,我刚才看了下航班信息,池宴给我们订的都是普通飞机经济舱,而且到那儿之后,衣食住行都是按照最低标准,我......我就想来问问你,真要去吗?”   出于私心,池予白根本就不想让苏橙跟着池宴去采什么风,这打破了他原本跟苏橙黏在一起的计划,明明现在苏橙刚对他有点感觉,他就应该多花点心思、时间陪在苏橙身边乘胜追击。   结果,全被池宴毁了!   “晤......”苏橙把手机放在床上,干脆双手捧着下巴,不以为然,“白妹,你不要把我想那么娇贵啦!池宴之所以这样安排,应该就是想低调行事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池宴在学生会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怪不得会成为全学校男女的梦中情人。   池予白的脸色阴郁一瞬,紧接着又恢复常色,不动声色地回答:“哦哦,这样也好,橙哥可以多一种人生体验,池宴想得可真周到。”   苏橙莫名嗅到其中的阴阳怪气?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白妹温柔体贴,还善解人意,怎么可能阴阳人呢?   接下来,池予白又东拉西扯,聊到深夜,苏橙实在熬不住了,池予白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暗骂自己才跟苏橙分开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想飞到他身边去,真是没出息。   第二天,苏橙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机场,就看见三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候机厅,他站得稍远些,无法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但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苏橙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时不时就要痛上几回,等痛意缓解,他就会看到一些片段、听到一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古怪又诡异。   “橙哥,你来啦!”池予白率先发现苏橙,立即收敛浑身的寒意,秀美的脸上挂着微笑,慢慢走近苏橙,非常熟练地接过他手中的小行李箱,还低头凝视他,温柔地询问他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是不是他昨晚聊得太久。   虽然以前也被池予白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但苏橙明显感受到,今天的池予白格外热情,甚至过了头,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头疼吗?我帮你揉揉。”话音刚落,池予白就伸出手,可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苏橙,苏橙就被一股大力拉扯摔进某个冷硬的胸膛,砸得“咚”声脆响。   “嘶。”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来脑袋的疼痛好不容缓解,现在又如潮水般涌来,水中有绵绵密密的钢针,扎得他头痛欲裂。   感受到怀中人细小的颤抖,江霁深立马握住苏橙的肩膀推开,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苍白的小圆脸,光洁的额头上沁出密密的冷汗,碎发沾湿了黏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衬得他更加脆弱如琉璃。   “小橙子,你没事儿吧?”江霁深慌张又轻柔地捧起苏橙的脸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苏橙闭着眼睛艰难地摇摇头,牙齿还是疼得打颤,他的心里生出一股烦躁,真是见鬼了。   池予白愣了片刻,就把苏橙抢过来塞进怀中,就像一只宣誓主权的孤狼,危险地瞪着江霁深。   江霁深气不打一处来,他的火气被挑起,作势就要冲上去狠揍池予白一顿,眼前突然一暗,是池宴挡在他的面前,关切地将手搭在苏橙的肩膀上,鼓励道:“小橙子,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吧,要是还疼得厉害,我就把今天的行程取消。”   苏橙听了立即挣脱开池予白的怀抱,刷一下就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双手抵在疼痛的太阳穴处,飞快解释:“我......我休息就好了,不要取消行程!”   忽然,他又叹了口气:“白妹,老大,你们不要一开始就掐架好不好,你们这样,真的会给我和池宴带来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池予白微微一愣,随后就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江霁深纵使有满腔怒火,也不敢继续在苏橙眼前撒野,于是憋着口气狠狠剜了池予白一眼,就气呼呼地靠着苏橙的位置坐下,抱着双臂冷冷地望向登机口,气压低到极点。   他们就像两头侵略性极强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可能一言不合置对方于死地。   而苏橙,就是他们的镇定剂,逼迫他们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池宴淡漠地看了眼,就转身走到苏橙对面的位置坐下,气定神闲地开始闭目养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内心有多烦躁苦闷。   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答应苏橙,带谁不好?偏要带最难伺候的江霁深和池予白,一个不会伪装,一个伪装过了头。   真是搅得人不得安宁!   池宴觉得自己的头也痛起来了。 第六十四章 寸步不离守着小橙子   池宴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令他更头痛的事。   飞机在航行过程中,遇到强烈的气流颠簸,被迫降落在一个狭小的机场。   小机场坐落于穷出名的N城,苏橙一行四人下了飞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住进机场旁边的小酒店,由于事发突然,酒店根本就没法安排足够的房间,所以只能勉勉强强硬塞人。   于是,苏橙、池予白、江霁深、池宴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一个双人间。   江霁深差一点就掉头就走,他权且当作出来旅游的,之前坐普通的经济舱已经够令他窝火,现在还让他跟死对头挤同一个房间,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以为苏橙起码要挽留一下,结果......压根没有!   江霁深忍住翻涌到心尖上的愤怒,狠狠地转过头就看见苏橙正和池予白积极地打扫卫生,苏橙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个橙子形状的抱枕,献宝似地凑到池予白跟前,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引得池予白也轻笑起来。   真是刺眼!   江霁深一偏头就注意到池宴倚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面色冷峻地盯着苏橙和池予白,似乎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他也调转视线,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似挑衅似嘲讽。   妈、的!   江霁深暗骂一声,脑海中倒是精光一闪,若他这时候走了,岂不是便宜了池予白和池宴?   小橙子那么蠢,被人哄两句就晕头转向的,池予白和池宴对那个小呆瓜的心思昭然若揭,要是他不在旁边看着,说不定小橙子就会被他们吃干抹净!   江霁深越想越心惊,后背都起了身冷汗,他后怕地捏紧行李箱拉杆,还好,还好......   他这样聪明的人都差点上当,更别提心思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小橙子!他再次投向苏橙的目光讳莫如深,黝黑的瞳仁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苏橙把橙子妹妹郑重地放在床头,就兴奋地拉着池予白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天光顿时铺天盖地涌进来,他们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苍翠欲滴的群山,轻薄的白雾缭绕在山巅,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掠过碧空如洗的天幕。   “刚才降落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处风景天然又奇妙,是个不可多得的采风地点。”苏橙清澈的眼中悦动着灼热的光芒,像星子那般璀璨动人,他在极力描绘心目中的蓝图,“我曾经也去过K城,虽然那里生态环境也不错,但人工防护的痕迹太重,不如这里,宛如一块天生无暇、未经雕琢的璞玉,要是咱们能够在这里采风,说不定能大有收获......”   苏橙还在喋喋不休,谈论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整个人就像发着光,池予白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在心里一千零一遍喟叹,完了,果真栽在这颗橙子的手里了。   这样的苏橙,更加有魅力,让人看一次就心动一次。   出于私心,池予白不动声色地挡在苏橙的背后,颇有心机地遮挡住两道如狼似虎的视线。   “橙哥,我觉得你说的对!”池予白毫不犹豫地赞同,搞得苏橙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嘴巴里说着客套的哪里哪里,但那双明眸中的光亮更盛。   “大家觉得呢?”苏橙回头就看见江霁深和池宴正站在门口,两个人俱是面容英俊、身高腿长,立在那里都非常养眼,不一会儿功夫,门口就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多还都是年轻的妹子。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赶紧走过去一手拉一只,把他们都拽进门,然后朝门外歉意一笑旋即关上门。   “你们刚才有听见我说话吗?”苏橙抱着手臂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两人。   江霁深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拳头,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冷漠,苏橙下意识后退半步,直到后背抵到门板上,大脑飞速运转,拼命回想哪里得罪过江霁深,难道是老大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采风?   池宴忽然轻柔一笑,从容地放下肩膀上的画板,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觉得小橙子说的不错,这个地方的确比K城更适合采风。不过......”   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间扫了眼江霁深:“要是有人受不住艰苦的条件,倒是可以接受航空公司的安排,选择继续飞往K城,或者返回荣城。”   明明是毫无攻击性的话,苏橙听来却怪不舒服的。   江霁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甘示弱地看向池宴,语调闲适:“既然你都没意见,我自然也无话可说,小橙子,去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个房间有两张床,我要跟你睡一张。”   苏橙听到前半句话,早就屁颠屁颠地拉过他的行李箱,但后半句话却把他砸得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为情地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嗯?”江霁深耐着性子扭头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彰显着他不悦的心情。   苏橙硬着头皮提议:“老大,要不你还是和宴哥挤一张床吧,我睡姿差得要命,只有白妹才能制得住我。要是你跟我睡一起,保不准我得把你踹下床。”   江霁深听得都快吐血,真想指着苏橙的鼻子痛骂,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只有池予白才能制得住他!啊!   但是,那些难听的话哽在喉头,江霁深看着苏橙那张白玉般可爱的小圆脸,满腔的怒火“噗”声就熄灭了,根本舍不得朝这家伙发火!   他转而恶狠狠地瞪着池予白,一定是这个贱、人故意引、诱天真无邪的小橙子!   要不是时机不对,江霁深都要冲上去,胖揍池予白一顿。   一向言笑晏晏、温和有礼的池宴都忍不住僵住,他面无表情地打量苏橙和池予白,随后冷笑一声:“小橙子,你以前经常跟我弟弟同床共枕吗?”   同床共枕?这特么是什么虎狼之词,苏橙狠狠噎住。   池予白脸色微微一变,他走上前亲昵地揽过苏橙的肩膀,在对面两人的目眦欲裂中,勾唇浅浅一笑:“是的,经常。”   苏橙再次无语凝噎,他试图解释,但每次张嘴,都被江霁深凶狠的目光瞪回去。   四个人都各怀鬼胎地度过一夜,江霁深宁愿睡地板都不肯跟池宴睡同一张床,苏橙劝说无果,只好缩进被子里,与池予白隔着个橙子妹妹睡觉。   池予白头次觉得,苏橙带着橙子妹妹有点碍事。   哎。   第二天清晨,苏橙还没从黑甜的梦乡中抽身,就被一股大力拽得坐起来,他迷蒙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放大俊脸,他吓得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老大,你干什么!”   江霁深的眼里拉满了血丝,他望向苏橙的眼神凶猛,掺杂着几缕伤心悲痛。   苏橙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后仰起脑袋,想要逃离,双臂却被怒极的江霁深紧紧握住。   “小橙子,你怎么会在他怀里?”江霁深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苏橙:“?”   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江霁深的手腕,池予白冷声警告:“放手,你这样会弄疼他的。”   江霁深哪怕再不甘心,也不舍得弄疼苏橙,依言松开手,却顺势扯过苏橙的手腕,被人强势地按进怀中,转而眯起眼睛剜向池予白:“一定是你图谋不轨,趁机吃小橙子豆腐!”   苏橙从他们三言两语中总算是瞧出些眉目来,多半是他半夜睡觉不老实,无意识滚进池予白的怀抱。   半梦半醒间,苏橙依稀记得昨晚下过雨,冷气袭人,这个房间特么没空调。   “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又不是女孩子,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昨晚应该是我感觉冷了,恰好池予白体温很高,我就自然而然地贴过去。”苏橙边分析边解释,讲得是情真意切,生动非常,江霁深却越听越愤怒,他直接揪起苏橙的小耳朵,低吼:“闭嘴!”   他没敢用力,但苏橙的肌肤小气得很,他刚一挪开手,苏橙的耳朵就艳红一片,池予白眸光一暗,立马大力拍开江霁深悬在半空中的爪子,冷嗤一声:“别仗着是小橙子的老大就肆意欺负他,行不行?你这样霸道无礼,真的很没有风度。”   江霁深有句粗话差点脱口而出,目光触及到苏橙有些受伤的小眼神时,他又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耳朵,眼中除了愤怒,就是满满的愧疚:“哎呀,我根本没用力,是你耳朵太娇气了。”   苏橙倒没怎么生气,就是觉得心头闷得慌,他本意是大家都出来采风散散心,将就缓和下他们之间莫名剑拔弩张的关系,顺便撮合撮合江霁深和池宴。   但从目前看来,简直跟他的本意背道而驰,苏橙怎么能不苦闷?   “一点小事,值得大家动肝火?”池宴的语气略带嘲讽,他兀自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决定采取小橙子的意见,就留在N城采风,你们要是有谁不愿意,就趁早走吧。”   苏橙抖擞精神,举起双手同意:“我和白妹留下!”   江霁深险些呕血!   “我不会走!”江霁深咬牙阴恻恻地回答,他就是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小橙子。 第六十五章 朴实无华的乡间生活   一行四人除了江霁深别扭外,其他人接触到不加雕塑的大自然,都喜不自禁,真有点像游山玩水的模样。   苏橙兴致盎然地就要催促池宴在一处山涧处摆开画板,还是被池予白无奈拦下来,劝说他还没找到落脚地,身上也没带露营的东西,要是真开始作画,今晚怕不是要露宿荒野?   默不作声的池宴也适时开了口,不阴不阳地赞同池予白的观点。   江霁深冷哼一声,用鼻孔示人,即便在鸟不拉屎的N城郊外,他的大少爷脾气依旧没有收敛半分。   苏橙见大家都没意见,也觉得池予白说的很有道理。   最后,他们翻过一座山,来到一个叫梨花村的地方,村长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并且把他们引到刚开发出来的农家乐,还出面跟主人商量,给他们的住宿费、伙食费都减半,苏橙简直对他感激不尽!   就此,四人都住在农家乐中,这里的房源就没那么紧俏,所以每人一间,虽然江霁深对简陋的住宿条件嗤之以鼻,但他余光瞥见苏橙兴奋的小表情,在走廊的红灯笼映照下,更显得天真可爱,那些尖酸刻薄的讽刺,最终没舍得吐出来,只哼哼唧唧拉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房间。   池宴淡淡的目光轻扫过苏橙和池予白,随后嘴角漾开一抹微笑,轻声提醒苏橙:“小橙子,早点睡,明天开始采风,很大概率会早起,你可别赖床哦。”   话语中是不加掩饰的亲昵,池予白微微皱起眉头,但苏橙乖巧的回应又令他不好发作。   只有等池宴回房间关上门,池予白才似幽怨似无奈地捧起苏橙的脸颊,漂亮的眼眸中流转着隐隐的暗光:“橙哥,你肯定又忘记我的忠告了,池宴那个家伙心术不正,你可不要被他纯良的外表欺骗了啊。”   苏橙微微一怔,经由池予白提醒,他莫名想起上次在池宴的生日宴会,池父不由分说甩了池予白一巴掌,他正待冲上去,手腕就被池宴拽住,回头就对上池宴冰冷淡漠的视线,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他不寒而栗。   池予白可是他的弟弟啊。   苏橙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的翅膀,轻轻在眼窝处投下阴影,高涨的情绪在此刻都如潮水般退去,他最后深吸口气,扬起下巴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嗯,我会的。”   池予白心里松了口气,逐渐放开双手,苏橙眨眨眼,那股闹腾劲儿又恢复过来,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还顺带着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要是明天早上爬不起来,那就糟糕了!”   池予白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倏地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第二天,苏橙果然没早起得来,还是江霁深使劲敲他的房门,拍得震天响:“小橙子,你快点起床啦!大家都在等你!”   苏橙惊得差点翻滚下床,他慌不择路地看了眼时间,特么都快九点了!他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呐!   不敢再耽搁,苏橙立马起床,匆匆洗漱好拉开门,果然看见三个帅哥站在走廊上,都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苏橙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微红了脸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是,大家干嘛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咳咳。”江霁深掩饰性地偏头,装作百无聊赖地看庭院中的茂密植株。   池宴微微一笑,低头拨弄着走廊上的红灯笼,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只有池予白轻叹一声,走上前摁下苏橙头顶的呆毛,又戳了戳他的领口,柔声提醒:“橙哥,不着急,你短袖穿反了。”   苏橙的脸颊陡然爆红,他讷讷点头,随后飞一般地溜回房间,他就说嘛,怎么老感觉脖子勒呢!敢情是衣裳穿反啦!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苏橙换好衣服出来,大家都没再提这件事,幸好主人为他们留了些白粥小菜,要不然早过了饭点不得饿着肚子。   食不知味地吃过早饭,他们就出发前往昨天寻觅到的那处山涧,不仅苏橙很喜欢那里,池宴也挺中意的,于是也收了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致,开始认真地铺开纸笔专心作画。   他凡事都亲力亲为,几乎没有用得到苏橙的地方,他作起画来聚精会神,旁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苏橙对池予白和江霁深使了个颜色,紧接着三人就小心翼翼地离开那处山涧。   等走到一条小道上,苏橙才敢用力地深吸口气,笑嘻嘻地说:“这里的风景可真好啊!”   山林间草木葳蕤,苍翠欲滴,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都令苏橙无比静心,远离城市的浮躁喧哗,这里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江霁深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池予白目光落在远处一颗大树上,随后错开视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颇有些惆怅地说:“很小的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住在乡下,也曾在山野中肆意奔跑,掏鸟窝、捉龙虾......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一样。”   苏橙略略皱起眉头,他扭头看向池予白的侧颜,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或许在别人眼中,池予白被池家认回去,从此会过上富家子弟的生活,其实并非如此,他在池家就是个私生子,他的父亲除了给他缴纳学费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而且,苏橙看得出来,池予白在池家过得并不开心,被人看不起、凌辱,那夜池宴的生日宴会上,他甚至被自己的父亲公开扇了个巴掌,要不是他挡得快,那杯红酒就会尽数浇到池予白的胸口上。   如此......不留情面。   苏橙突然觉得心尖一疼,令他难过得呼吸都艰涩起来。   他靠近池予白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那你想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嗯?”池予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苏橙。   苏橙却朝他神秘一笑,微眯起眼打量四周的大树,旋即眼前一亮,兴奋地抬手指向其中一颗两人高的茂密大树:“你们快看,那上面有个鸟窝!”   池予白几乎是立马反应出他要做什么,心中微微一动,他咬了咬唇瓣,喉咙滚动:“嗯,是的。”   江霁深不耐地蹙起眉头,搞不明白,就一个鸟窝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苏橙直接小跑着过去,搓搓手就攀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爬,江霁深望了一眼,就吓得奔过去,仰头怒吼:“你干什么啊,还不快给我下来!”   池予白看到苏橙的动作有瞬间的恍惚,他听到江霁深的吼声,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赶过去,也担忧地劝道:“对啊,橙哥,很危险的,要是摔......”   “你个乌鸦嘴,闭嘴!”江霁深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刚才说什么怀念乡野生活,小橙子至于爬什么树,掏什么鸟窝!   池予白头一次没有反驳江霁深,担忧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苏橙身上。   苏橙像是动作敏捷的小猴子,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大树,拨开重重叠叠的树叶,他就看见那个灰褐色的鸟窝,里面还装着几枚颜色深浅不一的鸟蛋。   “哇,这里真有鸟蛋诶!只不过,我不能拿下来给你们看,要是待会儿鸟妈妈回来看不着小宝贝,肯定会着急的。”苏橙皱了皱眉,突然灵光一闪,从裤兜中掏出手机,咔嚓咔嚓闪了几张照片,就扭头得意地朝底下的两人扬了扬手机:“难不成我真是个天才,我都拍下来了,等我下来就给你们看......啊!”   苏橙得意忘形,一不留神脚下踩滑,整个人都跌下去。   江霁深和池予白同时动作,但都被对方钳制住,两人愤恨地互瞪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脚边一声惨叫,苏橙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哀嚎个不停。   池予白、江霁深:“......”   苏橙揉着摔疼的腰背坐起来,吐出嘴巴里的一片落叶,仰起头疼得龇牙咧嘴:“不是,你们好歹接一下我啊,虽然这棵树不高,但摔下来也很疼啊。”   池予白、江霁深:“......”   苏橙觉得此刻的两人表情怪异的很,他疑惑地撇撇嘴,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他本来就是男孩子,皮糙肉厚耐躁得很。   正要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池予白和江霁深又同时向前,一人拉过苏橙的一只手臂,拉扯间俱不退让,倒是苦了苏橙,他疼得脸色都白了,不明所以地瞪着忽然之间又剑拔弩张的两人,无力地叹了口气,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臂:“你们又要干嘛,两马分尸啊?”   池予白松了松手中的力道,江霁深顺势将苏橙拽起来,扯着他往自己身边站好。   池予白无法,只好彻底放手,冷冷地看向江霁深,所有的不甘都化作嗤笑:“惺惺作态!”   江霁深最恨的就是池予白这副小人嘴脸,他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苏橙嘴角抽了抽,他飞快地转移话题,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翻出相册兴高采烈地给他们看照片:“你们看看,这就是刚才鸟窝里的蛋。”   池予白身上的冷意尽数散去,他低下头认真地欣赏照片,眸光中逐渐集聚起温柔笑意。   “矫揉造作!”江霁深不甘示弱地冷哼回去。 第六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失踪   苏橙他们回到山涧时并没有发现池宴的身影,兜里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原来是池宴给他们留了消息,他画完了又找了处好风景,让他们先回去,不用专门去找他。   江霁深哼唧一声,冷淡地瞥了眼池予白,就自然地揽过苏橙的肩膀,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累死我了,小橙子,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苏橙推了推江霁深的脑袋,发现这家伙是故意黏在他身上的,只好作罢,偏头无奈地对池予白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池予白冰冷地看了眼江霁深就轻轻点头。   江霁深似乎真的很累,回到农家乐就直奔房间,倒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池予白嘲讽一笑:“谁叫他记错时间,今天起了个大早。”   原来如此,苏橙无语凝噎,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孩童欢快的声音,于是便朝声源找去,穿过走廊,就看见两个小朋友蹲在花坛边,兴冲冲地玩着玻璃珠。   苏橙好奇极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你们在玩什么啊?”苏橙凑过去,满脸兴味。   小孩子们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被人打断,都有些不耐烦地扬起下巴,眼神不善地打量起苏橙。   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孩站起来,原本不太友好的目光,逐渐变得可亲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你好啊!”   苏橙感受到这小屁孩陡然变化的态度,他不解地打招呼:“你好!”   “这是弹珠,一看你就是城里人,没见识过吧,来来来,我教你啊!”小屁孩笑得毫无心机,小酒窝挂在白嫩嫩的脸上,更显得天真无邪、讨人喜欢。   苏橙被热情邀请,也乐颠颠地蹲下来,一副潜心好学的模样:“嗯嗯!”   小屁孩的小名叫小智,拉着苏橙就热情地给他介绍弹珠游戏的玩法,以及如何巧妙地挖“战道”,苏橙听得眼冒金光,暗搓搓地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上手玩。   早就跟过来的池予白对这些幼稚的小游戏不感兴趣,又舍不得丢下苏橙一个人在这儿,所以就随意地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开始百无聊赖地替苏橙构思毕业论文。   从那以后,苏橙就找到个新奇的玩法,很快就跟小孩哥们打成一片,成为他们的大哥!   只不过,大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为了回报那些小孩子带他上山掏鸟蛋,下河捉龙虾,他总会在每天结束的时候,带小孩儿们直杀梨花村头的小卖部,买老冰棍儿招待大家。   池宴每日都醉心外出取景,起先他也没打算这么认真,而是存了些别的心思,但自从来了N城,接触到这么美的地方,他很快就沉浸在大自然的奥妙中,再加上池予白和江霁深两人虎视眈眈,他那些心思也都歇了歇。   江霁深起先还跟着苏橙疯玩了几天,但后面实在觉得无趣,就趴回房间睡大觉,他本打算休息两天再打起精神陪苏橙,江绥的电话就打过来,威逼利诱他远程办公。他真是一百万个不乐意,但好说歹说,那也是自家公司,总不可能撒手不管吧,于是,江霁深不得不苦哈哈地在房间里摆开电脑,认命地开始处理江绥安排的工作。   池予白对那些幼稚的项目实在不感兴趣,每天就跟着苏橙去,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苏橙,看着他开心,自己就开心。最后还是苏橙受不了他,随便寻了个借口就逼着他回去休息,不要跟着他们满山瞎跑。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周,苏橙早出晚归,乐此不疲,每天都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总挂着明媚耀眼的笑容。   池予白有心说他,到最后都忍住,生怕惹苏橙不高兴。   池宴和江霁深都有各自的事忙,只要苏橙不出意外,没有在外头鬼混,他们的政策都很开明,大部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意外就出现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苏橙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小智,他询问带他玩耍的小孩们,小孩们都懵懵懂懂地摇头,却还是缠着苏橙给他们买老冰棍儿。   苏橙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也跳个不停。他忧心忡忡地带着孩子们来到村头的小卖部,刚付了钱,远处就急匆匆地走来个眼生的中年妇女。   她看到孩子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精准不误地抓住孩子王苏橙,不等苏橙反应过来,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是小智的妈妈,他今天出门说找个叫苏橙的好朋友玩耍,还说中午一定回来吃饭,但今天中午他没有回来,我等不过就找出来,找了一整个下午,可都没有找着他!”   “你是不是就叫苏橙啊?我看你面生,这些小孩都很亲你。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智啊!”中年妇女说到小智,又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担心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苏橙也慌了神,他扶着妇女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按捺住心慌问道:“对,我是苏橙。您先别着急,小智今天没来找我,我也正担心呢,您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还说中午一定会回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他会不会到亲戚家去了啊?”   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安慰中年妇女的,苏橙蹙起眉头,心里比谁都要焦急,以前小智天天都会来找他,而且昨天分别的时候,小智还说今天要带两瓶啤酒来,去灌醉泥穴里的龙虾呢,所以,不可能是跑去别的地方。   中年妇女显然没有被安慰到,断断续续地哭诉:“小智这孩子最听话了,他说中午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啊!”   苏橙心一沉,脑中也滑过这个猜想,他还想问些线索,有个小孩子像是想到些什么,震惊地大吼:“我好想知道小智去哪儿了!”   原来昨天傍晚,小智趁苏橙走后,就聚集小孩子们商量,距离村头十公里外的地方有座叫万鲜的山,山崖上有种极其珍贵的花草,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有珍贵的药用价值。   小智从小画家那里打听到,他们应该会在几天后就回家,小智万分不舍得苏橙,所以就想临走前送给苏橙一个难忘的礼物,而且还得有N城独有的特色,否则,苏橙回去没多久后很有可能忘记这个礼物,也忘记风景如画的N城以及那群可爱得要命的孩子们。   小智绞尽脑汁地思考,最后才想到万鲜崖边的珍贵草药,还积极动员小孩儿们跟他去挖草药。但小孩儿们年龄都比小智小几岁,所以没有听到大人口中关于万鲜山草药的传说,都纷纷摇头,不愿意跟小智一起跋山涉水,只为了寻找个莫须有的东西。   实际上,小智也对那神秘草药一知半解,这都是他从去世的外祖母那里听到的,N城有太多山脉,人少地多,众人合力开垦一座山出来,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所以距离村落十公里的万鲜山,实在没有再开垦的必要,现在就是座荒山。   小孩儿们听到荒山都吓得够呛,哪儿还敢跟着小智去冒险。   小智气呼呼地跑回家,小孩儿们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   谁都没想过,小智真得偷偷摸摸去了万鲜山,而且去了整整一天,半点音讯都没有,这怎么不让人担心呢!   小智妈直到知情的那个小孩子讲完,木讷呆滞的表情才逐渐裂开,她气得又哭又闹,用力地捶打着胸口:“这个傻崽子啊,万鲜山根本就是座荒山,什么山崖上的珍贵草药,不过是他外祖母哄他睡觉乱编的,要不然鲜山早就被开采一空!”   苏橙如坠冰窖,他的指尖都微微发着颤,真要这么说,小智还是为了他才做傻事!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潮水般涌来,苏橙疼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但目前这个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他又没有时间悲伤,连忙艰难地安慰小智妈:“小智妈妈,人多力量大,你赶紧回去跟村长说一声,让他发动全体村民去万鲜山找小智!”   “我还有三个很厉害的朋友,我现在就去把他们都带着找小智!”   “小智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苏橙无比笃定,心脏却跳得飞快,慌乱之下,他抛下小智妈和小孩子们,直接冲回农家乐。   池予白正在给苏橙洗袜子呢,他见苏橙一副魂不舍守的模样,立即晾好袜子就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入手却一片冰冷,他皱起眉头,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橙哥,发生了什么事?”   “白妹,小智......小智不见了,他去万鲜山找什么珍贵草药,其实哪有什么草药,不过是他外祖母给他编的故事,他却信以为真......”苏橙语带哽咽,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   池予白从他只言片语中,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容愈发冷峻,他握住苏橙的手,一边快步走向江霁深的房间,一边柔声安慰:“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去万鲜山找小智,橙哥,不要自责。”   池予白不说还好,一说苏橙的眼圈都红了,他心中的愧疚都快将他给淹没。 第六十七章 有人要暗鲨我!   江霁深面无表情地听完,眉宇间强压着一丝不耐烦,谩骂的话在触到苏橙担忧的眼眸时,最终咽下喉咙,他轻咳一声,走到苏橙跟前,抬手重重地揉了把他的头发,略微生涩地哄道:“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找小智。”   苏橙感激地望着江霁深,像小狗一样乖乖点头,江霁深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薅了把苏橙柔软的头发。   池宴漠然地扫了圈众人,温和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浅笑:“对。”   池予白一言不发地牵起苏橙的手,拉着他就往农家乐外面走,声音闷闷的:“橙哥,咱们尽快出发吧!”   苏橙冲身后的两人挥挥手,就迈着小跑跟上池予白。   江霁深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目光如鹰隼般刺向池予白,恨不能眼神化作刀刃,把那个惹人厌的家伙戳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池宴轻蔑一笑,不等江霁深发怒,他就双手插兜,迈着闲适的步子跟上池予白和苏橙。   万鲜山果然是座荒山,树木遮天蔽日,野草都差不多半人高,苏橙艰难地扒拉开野草,试图开垦出一条前往山顶的小道。   池予白及时拉着他的后衣领:“橙哥,你看那是什么?”   苏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道极为隐秘、差点就被野草覆盖的小路,他兴奋地瞪圆灵动的狗狗眼:“白妹,你眼神真好!可是,有四条路诶,要不咱们一人走一条吧,反正都是上山的,最后咱们都会在顶峰相见!”   “不行!”江霁深第一个不同意,他凶狠地瞪了眼苏橙。   池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条路,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只问了句不太相关的:“是不是已经有村民上山去找人了?”   池予白下意识看向苏橙,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格外上心。   苏橙虽然不太明白,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嗯,刚才在村头的时候,我就让小智妈妈回去通知全村的人,人多力量大,动员大家都来找小智!”   池宴松了口气,池予白也如释重负,但他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江霁深勾住苏橙的肩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既然大家都上山了,那就没咱们的事儿了,依我看,还是回去吧。”   苏橙用力皱起眉头,望向江霁深的目光有些陌生,他知道老大冷酷无情,但亲眼所见,那又是不同的感受。   “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江霁深的周围萦绕着骇人的阴冷,苏橙焦急的神色逐渐冷却下来,他深深地望了江霁深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径直往山上走去。   池予白追上苏橙,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犹犹豫豫地走上另一条路。   池宴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江霁深,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便转身朝另一条无人的道路上走去。   他说的是,江霁深,你可别作茧自缚。   江霁深的脸色黑如锅底,良久,他的嘴角才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作茧自缚么?呵呵。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下山,强行压下窜到心头的烦躁,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做下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就连他自己,都绝不可以!   苏橙好说歹说才把池予白劝去另一条道路,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实在走不动,靠在一棵大树边气喘吁吁地休息,汗水从额头大颗大颗滚落,他抬手随便抹了把,缓了缓,还是继续拖着两条颤巍巍的腿往上爬。   不能浪费时间!   小智每失踪一秒,受到的威胁就多一秒!   苏橙咬紧牙关,努力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感。   越往山上走,那条人为的小道上荒草越茂盛,旁边的大树高耸入云,密密的枝叶往下投下厚重的阴影,正值夕阳西下,山林中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到最后,只余天边一抹光线。   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苏橙下意识左顾右盼,初时的忧心焦虑淡了些,不知名的恐惧却慢慢爬上心头,他像只警惕的小兽,仔细观察着周围陌生又森然的景物。   他不自觉间加快步子,像是强弩之末的回光返照,他铆足了劲儿地狂奔,路上险些被石头绊倒,但此时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眯着眼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双手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挥到最后,手臂都有些泛酸,苏橙一鼓作气直接冲到了山顶!   今夜无星也无月,但借着微光,眼前的景物都豁然清晰起来,一片宽阔平坦的山崖映入眼帘。   刚才山林中的闷热感都消失了,扑面而来一阵凉风,吹散了苏橙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恐惧,他环顾四周,确定这是万鲜山的山顶,他很快就激动起来,迅速在四周一寸寸地搜寻起来。   一边找,一边扬声叫“小智”,可都没有回声,苏橙生怕这孩子晕倒了,于是更加细致地搜索起来。   就是天公不作美,苏橙正打着手机的电筒扒草时,天边沉闷的轰隆声骤然响起,他惊得差点扑到地上,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开昏黑的夜幕,照亮了整个山巅。   “我靠,不是吧,这架势要下雨?”苏橙刚喃喃完,瓢泼似的大雨就哗啦啦落下来,浇得苏橙满头满脸满身,他豁然站起来,正打算奔往密林中躲下雨。   也就是这个时候,黑暗里突然冲出个矫健的人影,苏橙还来不及发出惊呼,身体就被人猛地一推,他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跌出去,失重的感觉迅速包裹全身,耳边风声像被撕裂一样怒吼。   MD!   他身后是悬崖啊!   草!   完全失去意识前,苏橙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特么的,有人要暗鲨我!   离了个大谱,又不是演偶像剧!   另一边,池予白和池宴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个措手不及,山间小道迅速起了层厚重的雨雾,在夜色的掩饰下,那条本就被荒草遮蔽的小道,一时间肉眼真得无法辨别出来。   池予白心急得都快吐血,但他又不得不冷静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雨势小一点,才能继续往山上走,贸然出去,被雨淋透不说,还容易迷失方向,更加不可能跟苏橙汇合!   池予白双手合十,在心底一遍遍祈祷,希望苏橙也被这倾盆大雨阻挡住脚步。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又疼又冷,池予白却只觉得心头燃着一把火,不安感迅速游走在四肢百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早就一气之下回到房间的江霁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骤然落大的雨声,他更是睡意全无,他的眉宇间满是焦躁。   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依旧隔断不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江霁深用力地掀开被子,火大地起床开始穿衣服,特么的,苏橙,你真是好样的!   他迫不及待就要冒雨冲出去时,小腿就被一双手紧紧环住,要是搁在平时,他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就踹上去,敢挡他路,简直就是找死!   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僵硬住动作,他缓缓低下头,就看见一双焦急的澄澈眼眸,晶莹的泪珠还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儿。   小智?!   江霁深激动地一把将小孩儿抓起来,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激动:“你被找着了?”   小智拼命地摇头,脸色苍白如纸,他差点就嚎啕大哭起来:“嗯嗯,妈妈和叔叔们找到我了,可是......小橙子哥哥还没有回来,下了好大的雨......”   小智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江霁深的慌乱到达了顶峰,他危险地眯起双眼:“你在万鲜山?”   “没有,没有,妈妈听错了,我在另一座山!”小智再也忍不住,哭得汹涌澎湃。   “md!”江霁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就一把将小智推开,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他不管不顾地扎进瓢泼似的大雨中。   等江霁深气喘吁吁赶到万鲜山时,雨势已经减小,但是雨雾还是没有散去,他低咒一声,努力分辨出苏橙走过的那条小道,来不及歇口气,就像一只矫捷的猎豹冲了出去。   脚下是松软的泥泞小道,江霁深跑得是那样着急,好几次都差点滑跪在地上,幸好周围的大树很多,他及时抓住,但粗糙的树皮还是割伤了他的手掌,由一开始的剧痛演变成麻木,他都浑然不觉。   明明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但江霁深还是觉得如坠冰窖,手脚都冻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却不敢停下来......   罕见的巨大混乱差点将他引以为傲的心理防线击溃。   他现在万分、万分后悔,要是当时没有赌气,像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跟着苏橙,那现在他眼前看到的是小橙子,一伸手摸到的也是小橙子,那该多么令人动心又安心。   池予白几乎是和池宴同时登顶,他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苏橙,失踪了。”池予白连续在山崖上找了不下十遍,才苍白着脸吐出这句话,铺天盖地的绝望差点将他淹没。   池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背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吃力地抬手盖在眼前,剧烈地喘息着。   江霁深是最后一个跑上来的,他本能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周围安静得近乎诡异。 第六十八章 莫非我是主角?   “池予白,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江霁深冲上去,一把揪住池予白的衣领,双眸中爆发出冰冷的怒火,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急欲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人。   池予白紧紧皱起眉头,然后伸手强硬地掰开江霁深的拳头,语气冰冷瘆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霁深愤恨地挥出一拳,池予白眼神一凛,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也有些动怒:“苏橙失踪了,你以为就你着急?”   “要不是你提出这个馊主意,苏橙能来这万鲜山找小智吗?小智压根儿就没有在这儿!”江霁深用力甩开池予白的手,眼眸猩红一片,气得急速地喘息着。   池予白惊愕地瞪圆眼睛,大脑像被一枪击中般空白一瞬,他的脸色陡然间冷酷到极点:“谁告诉你的?”   “小智都被救回来了,要不是你们心急火燎的,还有你煽风点火的,苏橙至于还来这鸟不拉屎的万鲜山?”江霁深理智的弦紧绷着,还差一点点就会崩断。   他现在极力保持着清醒,就是为了寻找苏橙。   池予白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就疯了似地往山下跑。   池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忍不住扬声提醒:“你不去找苏橙?”   江霁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乱如麻,不是他不去找苏橙,而是他毫无头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座万鲜山找?   来的路上,他就无数次地拨打过苏橙的电话,但无一例外,都提示关机。   好端端的,怎么会关机呢?   江霁深抬起一双阴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山巅,山巅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像毒蛇爬满胸腔,难道......仅仅是个猜想,江霁深就吓得出了满身冷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忽地转身拔腿就跑。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要去找。   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水一滴滴砸到脸颊上,苏橙迷迷糊糊地醒来,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被暗鲨了!   愤怒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一拳头就湳沨砸下去   “嘶......”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指骨都快被砸碎了,剧痛中他又完全清醒过来,他竟然没死!   就好像有天大的喜悦砸在脑袋上,苏橙高兴得仿佛身处云端,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下半身传来近乎麻木般的刺痛,就像有无数冰针扎进大腿和小腿上,苏橙尝试着动了动,但双腿毫无反应,像是失去动力的机械腿。   他惶然地低下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喜悦逐渐被惊惧取缔,他吃力地伸出僵硬的手,往下面摸去。   入手一片冰凉的液体,他又迅速往四周摸索,坚硬的石壁、没及腰部的冷水。   苏橙的大脑简单分析了下,他应该是掉进了山崖下的寒潭中,也不知道泡在水里昏迷了多久,感觉双腿都要废掉了。   他攀着石头壁上的突起,艰难地往前面挪动,全身都靠两只手臂支撑着,没一会儿,苏橙就累得停下来,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逐渐紊乱。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苏橙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看见光明了。   他就这样,凭借着望梅止渴的精神,拼尽浑身力气地往前挪......   到最后,他的双臂都麻木了,只机械般地重复着往前攀爬的动作,可能是冻得太久,他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模糊,泡在冷水中的身体是浸骨的寒凉,可额头却滚烫一片,冷热交加,令他十分难受。   身处黑暗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苏橙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眼前才逐渐亮起来,他兴奋地甩了甩发晕的大脑,缓缓扬起下巴,努力地想要看清四周的景物。   微弱的光线洒下,周围静悄悄的,苏橙才发现自己真的处在寒潭中,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支撑起身体,哆哆嗦嗦地爬上谭边。   野草戳在脸颊上,苏橙不适地偏了偏头,但那种麻痒刺痛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脸颊上。   苏橙半死不活地躺在野草上,根本不知身处何处的绝望打消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昏黑的夜幕,大朵大朵的乌云被风吹得行走飞快,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不会吧,我这么倒霉?”苏橙抬起手臂横在眼前,没过多久,手臂上就感受到冰凉的雨滴,但是完全不是瓢泼似的大雨,而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细雨。   苏橙又累又困又绝望,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倒不是放弃生命,而是单纯想休息一下。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他吃惊的同时又暗暗觉得,自己莫不是个自带光环的主角?   思及此,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眼皮越来越重,他握住拳头,任由指甲嵌入皮肉中,尖锐的疼痛迫使他恢复点清明的神智,但那也仅仅维持一两分钟。   要是再没人来找他,他就算大难不死,小难也许就会死啊!   但是,连苏橙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更别说别人!   忽然,他的心里没由来涌上一阵期待,池予白会找到这个地方吗?   仅仅是生起这个念头,苏橙就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在做什么梦呢!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疲倦地半闭上双眼,任由雨丝缠缠绵绵地落在脸上、身上,安静得宛如一尊瓷娃娃。   “小橙子......小橙子......”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声随风飘进耳朵里,苏橙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于是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小橙子!”江霁深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苏橙一个激灵就睁开眼,不可置信铺天盖地地拥抱住他!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这是江霁深的声音!   苏橙激动地张嘴:“老......”   “大”字都没说出口,他喉咙一痒,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样一来,他这边闹出的动静更大些。   急促的脚步声又折返回来,江霁深心急如焚地扒开草丛,朦胧细雨中,他终于看清楚躺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苏橙。   片刻的失神后,江霁深就冲过去,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苏橙抱起来,等完完全全把浑身冰凉的人拥进怀抱,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收紧......   苏橙都快被江霁深勒死了,原本冰冷无知觉的身体,宛如丢进一个滚烫的火炉中,率先恢复的是密密麻麻、犹如针刺般的痛觉。   他哆哆嗦嗦着发抖,随后,他惊愕地发现,江霁深竟然比他还要抖得厉害。   自见面开始,江霁深就一言不发,诡异得令人害怕。   苏橙忍着痛楚,抬手拍拍江霁深的后背,柔声安慰:“别担心,我没事。”   忽然,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不可,苏橙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一个劲儿地直呼:“疼疼疼。”   江霁深依旧维持着抱着苏橙的动作,脑袋后撤,墨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苏橙,里面燃烧着两簇汹涌的、燎原的怒火!   苏橙被这直白的怒火吓得脸色更凄惨了几分,寒凉从脚底一路窜到心头。   “你他妈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苏橙!”江霁深狂躁得怒吼,眸底逐渐染上一层血色。   斥责的咆哮像飓风呼啦刮过苏橙的耳边,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几欲透明,从来没有被江霁深如此吼过的苏橙,就这样傻愣愣地呆住了。   眼眶中的雾气凝成泪水,毫无防备地扑簌簌落下,苏橙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掉眼泪,还以为是绵绵密密的雨丝落在了脸颊上。   江霁深心疼又心痛,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碾碎,再扔进油锅里炸了一番,可偏偏找不到任何发泄口,犹如囚笼中的困兽,嘶吼着横冲直撞,却除了遍体鳞伤外,再无其他。   苏橙的眼泪像是锋锐的利刃,狠狠搅进他支离破碎的心脏,他痛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江霁深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苏橙扯进怀中,将他的头死死地摁到肩膀上,用力到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喉咙滚了滚,艰涩地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心焦!”   “你他妈不会看路啊!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从那么高的山崖跌下来,要不是这里有个寒潭,你他妈早就粉身碎骨了!”江霁深恶狠狠地嘶吼,眼圈却滚烫殷红,大颗大颗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竭力遏制住流泪的冲动。   他不能在苏橙面前更狼狈!   苏橙委屈极了,刚开始还隐忍着啜泣,到最后直接嚎啕大哭:“老大,你实在太过分了!我哪有那么蠢!分明是有人暗鲨我啊!”   江霁深被苏橙突然的爆发弄得手足无措,他松开对苏橙的桎梏,慌乱地抬手抹去他满脸的泪水,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什么?有人要杀你!”   “到底是谁!” 第六十九章 昏迷三天三夜后终于清醒   苏橙被江霁深脸上的骇人表情吓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狠戾的老大,哪怕当初教训那帮西城大学的混混,老大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额......额......我没看清楚,只知道有人故意推我。”苏橙说着都有些不过意思,默默地垂下头。   江霁深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最终无力地扶额轻叹:“你还真是......”   苏橙缩着脑袋,更不敢去看江霁深了,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这件事交给我去调查,敢动我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霁深的神色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更显得阴冷瘆人,周身萦绕着弑杀的气息。   苏橙冷得一激灵,不受控地打了个颤,江霁深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心里顿时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苏橙拦腰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苏橙慌得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一不小心就一巴掌拍在江霁深脸上,他顿时心虚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缩回江霁深的怀抱。   江霁深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巴掌,额角的青筋跳动两下,但也忍住什么都没说。   小橙子肯定吓坏了,所以,干嘛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苏橙窝在江霁深的怀中大气都不敢喘,脑袋正好靠在温热结实的胸膛上,耳畔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切都令苏橙安心不已。   敏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苏橙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陷入香甜的梦乡。   像是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却不寒冷,周身好似泡在暖洋洋的水中,苏橙舒服地不愿意睁眼睛。   “橙哥,橙哥......”池予白柔柔的嗓音从远方飘进耳朵里,苏橙的耳朵动了动,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他就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仪器的滴答声在头顶响起,苏橙都懵了,眼神一片迷茫。   指尖忽然被人激动地捏紧,苏橙无神的瞳仁逐渐聚焦,不由偏头看去,率先望进一双猩红的眼眸,池予白脸色惨白,形容憔悴,像朵恹恹的小白花。   苏橙蓦地生出怜惜之情,正要抬手安抚性地摸摸池予白的脑袋,就感受到手腕上一股轻轻的拉力,拽着他的手又摔回柔软的病床上。   “嘶......”手背上一阵刺痛,跟针扎一样,苏橙皱着眉往身侧看去,原来他正在打点滴!   苏橙的额头上划过几条黑线,这是什么情况?   池予白见苏橙醒来,一开始还有些震惊,等反应过来,就差扑进苏橙的怀中,他拼命克制住冲动,握住苏橙指尖的力道更重几分,激动地语无伦次:“橙哥,你终于醒过来了,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最后一句话,池予白忍住才没说出口,他怕说出来就要掉眼泪。   他不想在苏橙面前那么狼狈无用。   苏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特么的......他竟然昏迷三天三夜?   “等等,那这儿是哪里?”苏橙根本挣脱不开池予白的手,就勾起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俊秀的眉宇间已经萦绕着一丝担忧,他不声不响昏迷这么久,还不知道别人有多担心呢!   “这里是荣城一家私立医院,是江家旗下的,拥有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最专业的医护资源。”池予白细致观察苏橙应该脱离了生命危险,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逐渐回落,琢磨着苏橙想听的话,娓娓道来,“那夜江霁深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快被吓死了。后来江霁深就联系私人飞机,把我们三个都接回了荣城。”   “你昏迷了三天,我、江霁深和池宴轮流守在你的身边,今天恰好轮到我守夜。”池予白一直都紧握着苏橙的手,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神情释怀中又带着丝窃喜,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耳朵尖染着层薄粉。   苏橙没在意他的异常,眉头紧锁,忽然严肃地问道:“我该不会真摔出什么大病了吧?”   池予白的大脑卡壳一瞬,表情有片刻空白,随后,他就哭笑不得地打断苏橙的胡思乱想:“没有,橙哥,你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能是寒潭的水起了缓冲作用,你摔下来的时候,身体也会下意识保护好自己,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   “就是一直昏迷不醒,专家会诊后也没有得出结论,只好把你放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幸好......幸好你醒过来了。”池予白陡然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来。   苏橙尝试着动了动双腿,发现活动自如,仅仅是有点僵硬后,他脸上才浮现出点点轻松的笑意:“那我真是走大运了!你是不知道,那夜有多凶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有个傻叉横空出现,一下就把我退下悬崖。”   “要是被我逮住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再扭送警察局,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苏橙恨得牙痒痒,澄净的狗狗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池予白的脸上也满是愤怒之色:“对!这件事江霁深去查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办事效率,查了三天还没个头绪。而且,自从你昏迷第一天露面后,他就再没来看过你。”   “我是不知道,在他心中,有什么东西会比你更重要。”   池予白小心觑着苏橙的神色,内心对江霁深的鄙夷更浓了几分,忍不住轻蔑地撇撇嘴。   苏橙淡然地睨了他一眼,其实并不太在意江霁深的动向,还有心数落“不太懂事”的池予白:“诶诶诶,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大可忙了,我之前听陈错说,他一放假就去公司帮忙了,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采风,我本意也是想叫他出来放松下,谁想过他还是个工作狂,去了也是窝在房间里工作。”   “所以嘛,咱们也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苏橙的话看似在维护江霁深,其实还是把池予白当成自家人。   池予白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哼哼唧唧的,有点像闹脾气的小媳妇儿,只不过还没无理取闹呢,就先被自家相公说得心服口服。   “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嘛!”苏橙斜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把钩子,轻轻地挠了挠池予白的心脏,他顿时就跟喝了蜜一样,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苏橙接着扭了扭酸涩的脖子,活动了下都快躺退化的四肢,就无所谓地说:“我计划的是再在N城逗留几天的,谁知道出了这种事!哎,算了算了,再休整几天,我就得去实习了。”   一想到今后就要跟一群活泼可爱的小朋友接触,苏橙原本有些小阴霾都消散的一干二净,N城的遗憾就由向日葵幼稚园来补吧。   池予白确定苏橙没什么事后,这才想起交代自己的事,于是笑吟吟地盯着苏橙,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橙哥,你还记得当初咱们演出舞台剧的那会儿,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合租的吧。”   “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苏橙汗颜,其实他早就抛之脑后,但潜意识里,他不想看到池予白失落的模样,所以下意识就撒了个美好的谎言。   池予白脸上笑容更甚,明晃晃的就像初绽的烂漫春花,他徐徐说道:“橙哥,那就好。我已经在幼稚园附近租好一间公寓,虽然不是很大,但十分温馨,就是还没有来得及布置,你看看需要些什么,我这几天好去置办,你想养花还是养小动物?”   苏橙一怔,望向池予白的目光都有些呆愣,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真的想跟我好好过日子诶......   池予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神采飞扬地描绘着未来,滔滔不绝。   苏橙的神情也渐渐认真起来,最后还敲定了置办了哪些东西。   后知后觉的苏橙奇怪地看了眼池予白,就默默地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问道:“等等,你还没说要去哪里实习,要是跟我合租,万一离你未来的实习地点太远怎么办?”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紧张,明亮的眼眸中也隐隐浮现出期待。   池予白好笑地伸手摸摸苏橙柔软的头发,无比欣慰地感叹:“橙哥,谢谢你的关心。我的工作地点就是幼稚园旁边的那块产业孵化园里,我跟学长共同负责一个项目,马上就要落地了......”   后面就是一些苏橙听不大懂的专业词汇,反正就是跟“绿色”“环保”“可循环”之类相关的。   “哦呦,很厉害哦,白妹你真的好有想法!”苏橙的眼眸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瞅着池予白,但是更开心的是,他能跟池予白同居!以前他跟池予白同宿舍的时候,他就知道,池予白对他有多好!   “嗯,不过我应该会挺忙的,初创公司要办理各项繁琐的手续,所以到时候还要拜托橙哥多多照顾我哦。”池予白冲苏橙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这虽然跟预想中的走向不太一样,但苏橙也没多想,当即一拍胸膛答应:“没问题!我肯定照顾好你!”   “那就谢谢橙哥啦!”池予白学着苏橙刚才的小动作,也伸出小拇指,轻轻地挠了挠苏橙柔软的手掌心,笑得有几分俏皮,像是在撒娇。 第七十章 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   乌云片片压下,暗沉沉的天际仿佛触手可及。空中裹挟着湿冷的气息,苏橙笑吟吟地接过傅蝶递过来的伞,一迭声地道谢后,就告别傅蝶,慢悠悠地往产业孵化园的方向走。   距离出院已经一个周,他也来向日葵幼稚园实习三天,这里的小朋友非常可爱,不仅对暑假还在上课毫无怨言,还积极向上,求知欲旺盛地拉着苏橙的衣摆,每天都要缠着他多讲一点故事,多画一幅画。   苏橙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这些小朋友,当然了,他也乐在其中,俊秀可爱的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   小朋友格外地喜欢他,就连园长都对他赞不绝口,傅蝶空的时候也会来找他玩,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太轻松,就像背着甜蜜的负担,苏橙也甘之如饴。   这段时间,江霁深和池宴都分别回到各家公司,开始逐步接手工作。   池予白也跟他的学长一起,注册了公司,手续流程都在陆续完善中。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与节奏,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平淡却不平庸。   苏橙和池予白租的房子距离幼稚园两公里,苏橙每次都是沿着绿化道徒步回家,偶尔会因为赶时间径直穿过一片老旧的城区,拐出巷子就能抵达公寓。   苏橙刚走出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他赶紧撑开伞罩在头顶,撇撇嘴吐槽:“夏天的雨真是不讲道理,说来就来,天气预报根本预报不了嘛。”   他本来想绕着绿化带回去的,但雨势越来越大,到最后,眼前都形成一片雨幕,三米之外,人畜不分。   狂风裹着暴雨冷冷地拍在苏橙的脸上,尽管他紧紧地抱着伞,但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我靠......”苏橙抹了把脸,缩着肩膀果断地一头扎进小巷子里,风声、雨点总算是小些了,他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是夏天,但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他还是难受地皱起眉头,脚下步子不由加快,巴不得快点穿过巷子,滚回自己的狗窝取暖。   他刚拐过一个转角,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猛然间顿住脚步,鼻翼翕动,仔细地再次轻嗅,没错,真的有血腥味!   难道附近刚死了只小动物?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雨,再多的血都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只小动物还没有死透,现在还在不断流着血。   苏橙动了恻隐之心,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只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的玳瑁猫,他当时把它温柔捧在掌心,感受到它脆弱的生命搏动,于是更不忍心将它放开,带到学校里碰巧遇见沈姨,于是他就把小玳瑁交给沈姨照顾,也不知道那只小玳瑁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听话,有没有按时长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减反增,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捏着伞就在附近找起来。   血腥味太分散了,被风一吹,更是难以辨别出源头。   苏橙也不着急,弯腰慢慢地找。   大概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半点影子,明明血腥味就是从这个拐角散发出来的啊。   苏橙纳闷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瞥见角落里堆着两人高的废弃箱子,突兀地立在那里,外壳被雨水打湿呈现出黑褐色。   大雨还在不断落下,阴冷的湿气拂面而过,苏橙没由来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来,他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就提起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个箱子。   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郁。   苏橙几乎可以断定,那只受伤流血的小动物就在箱子后面。   所以,他要将它捡回家吗?   苏橙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雨雾从地底攀升,薄薄地织成帘。   算了,大不了把它抱回家,包扎一下,等养好了身体,就打包给沈姨送上门好了,就是不知道她的基地还收不收留受伤的小流浪。   苏橙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绕过那两个箱子,探头往里一瞧   仅看一眼,他就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脸色唰地雪白,浅棕色的瞳仁微微颤动。   为......为什么,那里靠墙躺着个鲜血淋漓的......人?   苏橙瞄了一眼就退出来,所以压根儿就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他登时心乱如麻,大脑空白,凭本能地转过身快走几步,一口气直接冲出了巷子。   公寓的大厅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在风雨中像是持续地散发出暖意,引诱着人进去。   苏橙的脚都踏上台阶,却始终无法再往前一步,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苍白的嘴唇也抿紧,他握伞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止不住地回想,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   苏橙越想越心慌,整个人像是跌落了万丈深渊,手脚都不听使唤地发抖。   自从上次坠崖,他就觉得现实世界有点荒诞,曾经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在慢慢剥离,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苏橙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决定转身回到那个巷子拐角,他的良心在不断折磨着他。   理智警告他,不要轻易招惹麻烦,尤其不要捡路边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   可是,情感上却不允许他做出冷眼旁观的缺德事儿,就算是条奄奄一息的老狗,苏橙都会拼尽全力去救,更何况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苏橙又冲到那个拐角,迅速绕过废弃箱,果然又看到那个受伤的男人,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男人还没逃走,或者说,还没有被人抓走。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雨伞放在地上,就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弯下腰打量着那人。   那人或许被雨水泡久了,脸色异常苍白,就连唇上血色也无,五官倒是出奇地俊美,他的身上多处被刀割开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来,雨水冲刷下,他的身下汇聚成粉红色的血色水雾,有种说不出的骇人与诡异。   苏橙的脸色更白几分,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人的胳膊,手腕就被一股强硬霸道的力量锁住,他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生理性泪水都差点飙出来,眼前雾蒙蒙的,他心里陡然生出气闷来,这个男人原来没昏过去啊!   男人睁开双眼,眼神如冰冷刀刃,狠狠地扎在苏橙的身上,当他看清对面的人时,他的眸底飞速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手中的力道倏地松懈,他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橙:“......”   有气不能撒的憋闷感充斥整个胸腔,苏橙深深地吐出口浊气,冷静下来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把这个男人先救起来再说!   幸好他们租的这栋公寓刚修建不久,监控都还来不及安装,住户也比较少,要不然苏橙扶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回家,被人撞见岂不是把别人给吓死!   他气喘吁吁地咬牙扶着男人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把人随意往床上一抛,接着就累得坐下来,背靠着床沿平复呼吸,幸好他当初垫了层柔软的地毯,要不然屁股不得砸开花。   苏橙休息好又站起来,看了眼趴在床上死猪一样的男人,他决定先把人晾一会儿,反正死不了,他得去把傅蝶给他的伞捡回来。   今天池予白给他发过信息,说今天公司有点忙,他得留下来加班,担心半夜回家吵醒苏橙,索性就在公司的办公室隔间里睡。   不管苏橙怎么劝都没用,他真是对池予白无奈又心疼的。   雨中一来一回,苏橙淋得跟落汤鸡样,起先冲动发热的大脑倒是冷静下来,他真是后悔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带回家。   先不说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吧,就说之后怎么处理他吧,苏橙目测他那样,短时间内都可能下不来床。   退一万步说,他这个双手废照顾他,那要是池予白回来撞见他,那还了得!   苏橙一想到池予白可能会发现那个男人,他就莫名心跳加速,心虚地手脚都在发软。   等等,他为什么要心虚啊!反正,他就是不想被池予白发现他私藏男人就对了!   苏橙的思绪真是一团乱麻,他心烦意乱地推开门,就对上男人冰凌凌的视线,霎时就冻得他一激灵,反应过来,他就心头火起,这人怎么这样!他好歹救了他诶,怎么着,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苏橙的脸色也冷下来,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半躺在床上的虚弱男人。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着,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冻得都能结出冰来。   “哼!”苏橙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出去随便弄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低沉嗓音:“给我点水。”   苏橙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他真是万分后悔救这个没礼貌的男人,瞅瞅这是什么态度!   “哼!”苏橙背对着他,料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手无缚鸡之力,胆儿也就肥起来,“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救你。”   他就想恶趣味地想看看男人冷酷的脸上露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表情。   结果他扭头去看,男人若有所思地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表情平淡地仿若未闻。   苏橙:“......”敢情他是踢到棉花啦?   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那男人才平静地说:“嗯,我知道。” 第七十一章 认栽的淡淡死意   苏橙背影一僵,喉结微微滚动,他偏过头去就见那男人脸色苍白,神色有些恍惚地捂住流血的伤口,脆弱得就像一朵不堪折的枝头花。   到底动了恻隐之心,苏橙又折返回来,立在床头的位置,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   那男人也不说话,表情依旧冷冷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苏橙咬了咬牙,不耐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你总不能赖上我吧。”   男人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腹,随后扬起下巴,精致的眉眼暴露在苏橙眼前,他平淡地说:“我渴了,要喝水。”   苏橙:“......”彻底没脾气了,他转身就走到客厅,纠结三秒钟,还是拿过自己的杯子给倒了点温水进去,随后走回房间,伸手递给男人,却不料那人纹丝不动,余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见苏橙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他又不紧不慢地解释:“我现在受伤了,你喂我喝水。”   苏橙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敢情他给自己捡回家一尊大佛。   哎,病人最大吧!苏橙认命地把杯子怼到男人唇边,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打定主意待会儿要把这个杯子里里外外消毒一遍!   男人也不讲究,借着苏橙的手,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水,才挪开脑袋,也不说声谢谢,就沉默地半靠在床头,继续神游天外地发呆。   苏橙死死地皱起眉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男人回过神,冰冷地扫了眼苏橙,就硬邦邦地说:“不想说。”   苏橙真是火大,他把水杯往床头柜上重重一磕,抱着手臂眼神不善地瞪着男人:“你要是不老实交代,就给我立马滚出去!别以为我是什么圣父啊!”   男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窗外昏黑的天色,暴雨倾盆而下,为这城市笼罩着一层阴郁的色彩,大树的枝干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如他此刻的心情,烦躁不堪。   他已经多年没有如此沉不住气,哪怕刚才经历过的那场生死搏斗,都未能调动他多余的、无用的情绪,那种类似于弱者的无能狂躁。   江绥怎么也想不到,终有一日能落到苏橙的手掌心,这个他以为早就死在山崖下的小破孩。   他眸底染上一层郁色,心头烧着无名的怒火,表面上却出奇地冷静。   苏橙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了,转身就走。   他转到客厅去觅食,随便拆开包薯片就窝在沙发上,风雨声被厚实的玻璃隔断在外,传进耳朵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整座小屋亮堂堂的,散发出温馨的暖意,苏橙百无聊赖地盘腿坐着,把薯片咬得嘎吱作响,就像一只舒舒服服宅在家里的小仓鼠。   他伸手够到茶几上的遥控板,摁开关,再随便挑拣个综艺节目就津津有味地追起来。   反正屋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都不关心自己,他干嘛还要舔着脸上去?真是吃饱了撑得!   苏橙刚开始还心安理得,伴随着壁上挂钟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逐渐烦躁起来。咀嚼着嘴巴里的薯片都没味儿了,他看着综艺里的搞怪男女嬉笑怒骂,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儿。   但凡......但凡那男人稍微对他和颜悦色点,他也不会忍心撂下个伤员不管,更不会有心情在这儿追烂俗综艺!   苏橙越看越心烦,索性腾地一下跳起来,拿过遥控器就关掉电视机。   他踩着软绵绵的拖鞋,假意晃荡着来到门边,伸长脖子往里探了一眼,就恰好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   “呵,还瞪我呢,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巷子里了。”苏橙不服气地嘀嘀咕咕,心里却已经盘算着给男人处理下伤口再熬点姜汤什么的,只不过,家里的生姜放在哪儿来着?白妹上次去超市买了好些食材,他要不将就也给这位伤员做点吃的?可是,他不会啊......   就在苏橙扒拉着门框胡思乱想的时候,江绥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橙。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破孩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让人无端生出摧毁欲。   江绥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暗。   苏橙再次抬头看来时,他又快速垂眸,掩饰住暗色,像只匍匐在地的受伤恶犬。   “喂,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尽量满足你,哼。”苏橙真觉得自己好伟大,世界上都找不到第二个他这样不计前嫌的善良人儿。   江绥摸清楚苏橙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于是强忍不适,生涩地开口:“谢谢。”   嗓音就像粗粝砂石摩擦过一样嘶哑难听,不过,传进苏橙的耳朵里,那就跟仙乐似的,他原本不耐烦的俊脸立马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他一蹦一跳地奔到江绥面前,也不管江绥受得住受不住,抬手就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点头:“这不就对了嘛!小伙子,出门在外呢,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幸好你今天遇到我,要不然别人早就把你扭送公安局了。”   苏橙那一爪子好死不死拍在江绥的伤口上,他顿时疼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   “额......抱歉抱歉!”苏橙慌忙挪开爪子,不安地捏着衣角,满是歉意地盯着江绥。   江绥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荒唐地生出丝不忍,他心里冷笑一声,就偏过头去,哑声作戏:“没关系。”   苏橙顿时松了口气,他这人直来直去惯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你能不能帮我买点酒精、医用纱布......”江绥悄无声息地握紧手指,表情也认真起来,滔滔不绝地说出一连串东西,苏橙赶忙翻出手机录音记下来,生怕漏下其中一个。   江绥看他这样,心里对苏橙的不屑更浓几分,倒也没有阻止,在他眼里,苏橙跟蠢货没两样。   苏橙关闭录音,表情有些为难,咬住唇瓣有些不安,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眸注视脸色苍白的江绥:“小冰块,你要我给你买医用的东西,我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我给你买牙刷、水杯、毛巾等等私人用品?”   江绥颇为别扭地轻咳一声,时隔多年,他再次请求别人,多少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嗯,你收留我几天,等伤养好我就走。”   “那不成!你要养伤,完全可以去医院。”苏橙高声打断他,瞳仁都在震颤,开......开什么玩笑,他把人带回来,就怕被池予白发现心虚得手脚发软,要是再把人留下来住几天,那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江绥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揪着床单的手指骨泛着清白:“外面有人追杀我,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死得更惨。”   苏橙低下头,认真地思考小冰块话语的真实性,要是搁在以前,苏橙是绝对不信的。   但是,他身上发生那么多离奇的事,于是也把小冰块的话信了几分,但不代表他就得冒险让他留宿:“那也不行啊,这间公寓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有个合租的室友,我们都是正经人,以后还要实习上班的,肯定没办法照顾你。”   江绥满头黑线,所以,他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等能够行走自如,我就走,绝不拖累你们,怎么样?至于你那个室友,我可以当面跟他解释,争取取得他的同意。”江绥一面说,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若非虎落平阳,他绝对、绝对不会伏低做小,说一箩筐废话诓骗苏橙。   苏橙吓得脑袋跟波浪似地摇:“不可以被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江绥不悦地蹙眉,他原本还以为这孩子好骗呢,结果竟然这样油盐不进,他却不得不压下心头莫名的怒火,努力地装可怜:“我是真没地方去了,出去就是送死......”   “我......”苏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进退两难,要说把这病患赶出去吧,他又于心不忍,要说把他留下来吧,又是个定时炸弹,哪天要是被池予白发现,他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江绥觉得今天自己说的话,加起来比他五年来的总和都要多,他实在等不下来,闭上眼睛平静地出谋划策:“我就躲在你的房间不出去,这样你室友也不会发现。只需要你维持一下我的一日三餐,我也会挑个你室友不在的时间去上厕所,这样可以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与卑微感窜上心头,像毒蛇般游走周身,江绥冰凉的脸上泛着层热度。   苏橙思考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点头:“那就这样办吧!可是,我不会做饭诶......”以前池予白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下厨,他就负责吃就好了。   偶尔池予白回不来的时候,他也会提前做好饭菜放在冰箱里,苏橙只需要回来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行。   江绥抬起头,幽幽地盯着他,抿紧的薄唇动了动,清冷的眸光中似乎划过一丝无可奈何,以及......认栽的淡淡死意。   苏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红得跟螃蟹似的。   “诶,你会做饭吗?”他没由来冒出一句,明眸亮晶晶的,盛满期待地望着江绥。   江绥脑中千回百转,最终昧着不存在的良心点头。 第七十二章 无知无觉间已心动   “那可真是太好啦!我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伤到手吧,等你能下地了,可要拜托你帮我做饭哦。”苏橙还很认真地双手合十,朝江绥拜了拜。   江绥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压下,不能跟个小破孩一般见识。   自此,江绥算是彻底在公寓里住下了,养伤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与心腹私底下取得联系,果不其然,现在公司乱成一锅粥,江霁深都险些斗不过那群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江绥扯了扯嘴角,表情淡漠如常,他就是要把江霁深推出去,如临深渊也好,如履薄冰也罢,总归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存活下来。   如果真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也不必留着了。   他既然可以亲手培养一个继承人,自然可以培养另一个继承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血脉在他眼中,已经逐渐变得没那么重要。   除此之外,江绥还让助理去彻查追杀他的幕后主使,他也隐隐有了个猜想对象。   撕破脸后,还能悄无声息对他下杀手的人,恐怕只有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江绥突然觉得一阵好笑,要是被苏晓知道,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收留他,苏晓的表情一定精彩纷呈。   现在他只需要蛰伏,引诱那条警惕的毒蛇自己钻出来,以及静待江霁深的成长。   未来会有个再契合不过的时机出现,他到时候只需要采撷成功的果实就好了。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江绥本能地就站起来,匆匆拉开卧室门,大步往玄关走去,走到半路,他又蓦地停下脚步,脸上表情几变,又彻底黑下来,他干嘛要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脚步转个圈,他恢复常色,掩饰住眸底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欢喜,又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黑屏的电视机,余光却不断地瞥向大门。   这段时间池予白都没有回家,听说是有人给他公司使绊子,他正夜以继日地补窟窿呢。   苏橙是个冒失鬼,三天里面,两天都忘记带钥匙,今天也不例外,江绥一脸头疼地扶额,他是真想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长到这岁数的。   胸口闷闷的,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气什么呢,恐怕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估摸着晾差不多了,江绥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过去给苏橙打开门,楼道里空荡荡的,江绥心一紧,正要踏出去找苏橙,脚边就传来苏橙惊喜的声音:“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呢,害我担心老半天,要是没人给我开门,我就得睡楼道啦!”   江绥低下头就看见苏橙正蹲在家门口,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他的脚边还摆放着几个大塑料袋,里边装着新鲜的西红柿、土豆、大葱等,塞得鼓鼓的,他赶忙提着东西站起来,也不叫江绥帮忙,一个人吭哧吭哧就拎着往家走。   整日都是乐颠颠的样子,江绥百思不得其解,小破孩每天都会遇见那么多开心的事儿嘛?   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就暗骂一声,神色倏地冷酷下来,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苏橙一边哼着歌,一边熟练地洗菜,眉梢眼角都是灿烂的笑意。   江绥轻车熟路地支起菜板,取过菜刀放在水槽里清洗起来,表情是一片麻木的漠然。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整整一周了,苏橙下班就顺道去旧城区小贩那买点菜回家,江绥就默默地架锅炒菜,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被苏橙的黑暗料理整治得服服帖帖。   他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世外高人。   呵呵。   江绥也就小时候下过厨,自从家破人亡被江家主收留后,他就经历着严苛变态的训练,也就没功夫再在这儿上面浪费过时间,哪怕后面江家巨变,大权更迭,他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但对这东西也再提不起半分兴趣。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用菜刀切土豆,而不是一刀砍了苏橙的脑袋呢。   他都忍不住冷嗤一声,手下的动作却不停顿。   苏橙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讲述今天发生的大事儿,比如谁谁家的小孩儿非得缠着他画画,结果失手打翻颜料,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又比如傅蝶发现跟荣城大学农学基地合作的那个农场,送来幼稚园的无机蔬菜竟然检测出农药残留,她差点跟负责人掐起架来,幸好他在中间斡旋,要不然真得闹到上头去。   苏橙讲得津津有味,江绥却觉得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他又舍不得打断苏橙,就任由他小嘴叭叭叭地讲下去。   他就是单纯想听苏橙说话,有点上瘾的感觉。   有个荒谬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江绥就跟触电似的,手下没注意,一刀切下去,食指传来一阵剧痛,他漠然地垂眸看去,鲜血涌出来,滴滴答答浸到菜板上,与土豆的黄倒是相得益彰。   他直愣愣地盯着,双瞳似乎有些涣散,他还在为方才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心惊肉跳,魂骨附体似的傻站着。   “喂,你切个菜怎么还敢发呆的啊!”苏橙足足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一把丢开西红柿,拽起江绥的手腕就走到客厅的沙发边,踮起脚尖强硬地摁住江绥的肩膀,把人用力地推着坐下。   他蹲在江绥的脚边,扭头从茶几抽屉中抽出酒精、棉花、创可贴等,转身就开始认真地给江绥处理伤口。   苏橙全程都绷着小脸,眉头紧锁,像是在调制心中所想的颜色,江绥看过苏橙作画的模样,也无意间观察过他只有面对认真的事,才会表现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江绥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下意识缩了缩手,苏橙正在往他食指上缠创口贴呢,被他这一带,脑门就直挺挺地往沙发沿上磕去,幸好江绥手比脑袋快,及时伸出手掌按在苏橙的额头上,免去了磕碰。   掌心传来细腻温热的陌生触感,江绥心慌意乱地往后一推,苏橙猛地往后摔去,后背正好撞在坚硬的茶几上,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相比之下,还不如脑门磕在沙发边缘上,好歹沙发是软的啊。   江绥窜电似的站起来,也不说什么,转身就往厕所的方向走。   苏橙缓过劲儿来的时候,眼前早没人影儿了,他扶着沙发支棱起来,望着茶几上的创可贴,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拿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浴室。   江绥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前,将破口的食指支在水流中,苏橙通过镜子看到,他表情麻木,眸底冷然一片,感受不到疼似的。   尽管接触一个周,但苏橙还是无法看透这个人一点,他的眼眸太过深邃与晦涩,无端令人生出危险的警觉来,他心里也打定主意,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把这尊大佛给请出家门。   看江绥那利索的腿脚,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绥涣散的眼瞳逐渐聚焦,他伸手关掉水龙头,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橙。   他比苏橙高出一个脑袋,低头也只能看见苏橙柔软的发旋,他忽然生出想摸摸他头发的冲动。   指尖在微微发痒,他克制地撇过头,冷淡地开口:“干什么?”   苏橙早就习惯他高冷的样子,也不跟他多废话,抓过他的手就用干纸巾擦拭下,接着就把创可贴重新贴在伤口上。   江绥总算老实了,他任由苏橙动作,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橙子香,躁动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江霁深对这个小破孩情有独钟。   苏橙包扎完毕,顿时松了口气,他扬起下巴,笑得一脸得意:“嘿嘿,我对你可好吧!”   他一笑就露出皓白的牙齿,灯光下似乎闪闪发着光,晃得江绥看一眼就赶紧与他擦身而过,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继续未完成的活儿。   苏橙有意让他休息去,江绥抛给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苏橙立马悟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夹着尾巴去洗菜。   哼,不就是嫌弃他做饭难吃嘛!至于负伤了也要上灶台嘛!   江绥炒的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主要是苏橙这个家务白痴,每天被小贩忽悠的都是买最便宜最常见的那些菜,就算江绥有天大的本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就凑合着随便炒炒。   苏橙倒是很给他面子,每次吃饭眼睛都冒着绿光似的,一个劲儿地夸他手艺不错,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儿,跟白妹一样贤惠又持家。   江绥根本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眼眸中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情。   第二天是周六,苏橙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抱着块简易画板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叼着画笔若有所思,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闲下来就忍不住想池予白。   应该......应该是因为他最近都没有见到池予白,所以有点想他了吧。   笔随心走,心随意动。   他沉下心来,手握画笔在铺开的画纸上勾勒......   江绥刷完碗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撞进他的脑海,心尖蓦地颤动了下。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第七十三章 被个小破孩金屋藏娇   少年支起一只腿半卧在飘窗上,膝盖处抵着张画板,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握着一只画笔,眉目缱绻生动,明眸中笑意盈盈,精致漂亮的五官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可爱柔和。   白纱般的窗帘随风舞动,轻柔地飘荡在少年的身侧,宛如若即若离的双手。   江绥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垂眸看了眼苏橙的画纸,上面有个唇红齿白的秀美少年正背靠着一颗大树,仰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广阔的天空。   “你在画谁啊?”江绥忽然有些不舒服,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儿呢。   苏橙微微一怔,他不由自主地握紧画笔,似乎也没料到江绥会问出这个问题,在兴致最高的时候被人打断,他再想续上,也再也找不到那种状态,索性就把画板挪开,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的画,越看越高兴,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这是我的室友,我第一次看见他,他就是这样阴郁地仰望蓝天。”   那时候,他就在想,池予白还真是蠢到家了,江霁深早就把话放出去,今天要在这儿堵他,明眼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跑去巴结讨好江霁深,可这家伙倒好,不求情不说,还傻乎乎地等在这儿,不是找抽那找什么?   那天苏橙把池予白摁在地上揍了顿,但是池予白这人吧,就像颗软柿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苏橙象征性地动了下手就没劲儿了,利索就从地上爬起来。   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是他的作风。   苏橙以为池予白被他修理一顿后就会夹着尾巴做人,结果证明,他真是想多了!池予白抹去嘴角的血迹,清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下次,他还敢!   苏橙真是火大,倒也不稀得理他,气得转身就走。   后面他就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拉住陈错问出前因后果,原来他还真是错怪了池予白,平白殴打了个无辜的人。   仅仅是因为池予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夺了池宴的风头,江霁深就指使苏橙去揍池予白,还信口胡诌池予白欺负了个他手底下的小弟。   苏橙对自家老大那是一个深信不疑,所以那天他痛痛快快地应下。   兜兜转转一大圈下来,竟然是这么个破事儿!苏橙真是对一根筋的池予白没辙了,要是他没多个心眼,手下没留情,恐怕池予白被他打死都不会吐露实情。   自此,苏橙就有意无意地照拂着他,也是第一次对江霁深阳奉阴违,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就是把柔弱漂亮的池予白收入麾下,就差把人拴在裤腰带上,生怕别人欺负他。   从回忆中抽身,苏橙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去,他扬起下巴,正对上江绥漠然而审视的目光,他心一紧,尴尬又无措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掩饰住情绪,心虚地眼神乱瞟,他......他刚才问啥问题来着?   江绥的眼神跟冰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扎在苏橙身上。   苏橙不明所以地回瞪他,怎么着,他不就是走了个神嘛,小冰块至于这么仇视他吗?   江绥冷嗤一声,原本莫名的好心情又莫名消失殆尽,他利落地转身离去,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背影都透露出闷闷的气愤。   “莫名其妙。”苏橙摸着挺俏的鼻梁嘀嘀咕咕。   苏橙把画板收起来,抱着走向储物间,就在他刚走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江绥猛然间站起来,一脸冷肃地盯着门口。   苏橙也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门口,钥匙转入锁扣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立即就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倏地把画板扔到沙发上,二话不说就拽起江绥的手,胡乱把人塞进卧室,临到摔门前,就压低声音提醒他:“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一切交给我处理,别担心!”   江绥欲言又止,随后,“嘭”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摔上,刮起一阵风扫向他的面颊。   他又是苦笑又是无奈的,谁能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小破孩金屋藏娇?   苏橙手足无措地冲到大门口,慌张得就像被撞破奸、情的小妻子,他的手刚放在门把上,池予白已经轻柔地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见苏橙,微愣两秒,他立即笑逐颜开,连扫多日来的疲倦。   只要眼前人是心上人,就跟灌了蜜似的甜。   “白......白妹,你回来啦?”苏橙紧张地结结巴巴,池予白不疑有他,克制住拥抱住他的冲动,忍了又忍,最后挤出一个“嗯”音。   不知为何,池予白也被苏橙渲染出一丝紧张,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随后恍然大悟,低下头心虚地不敢看苏橙的眼睛:“橙哥,你......你是不是生气啦?”   苏橙疑惑地盯着池予白,脑袋有瞬间的空白,这什么跟什么啊。   池予白不等他开口,麻溜儿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橙哥,我今天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呢,你看我这破记性,这段时间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了......”   苏橙目瞪口呆,不是,他看了眼池予白,又回头扫了眼温馨的小屋,最后才扭过头艰涩地开口:“白妹,你不要那么卑微啦,这所公寓本来就是你我合租的,这也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啊,真的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池予白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励,抬起一双红得跟兔子样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苏橙。   苏橙吓了一大跳,连忙心疼地把人拉进来,随后关上门:“我哪儿说错话啦?”   池予白扯住苏橙的手腕,一把就将人拽进怀中,埋头在苏橙柔软的发间轻嗅,就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苏橙的身体狠狠僵住,他过了好半晌,才迟钝地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池予白的脊背,就像安抚大狗狗那样,尽量让池予白先冷静下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无足轻重的几句话,就可以引起池予白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两人无声拥抱了好久好久,池予白才缓缓松开苏橙,哑着嗓音轻声细语地问道:“橙哥,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就给你做,这个周委屈你了,让你吃了一周的外卖。”   池予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身拉开门,弯腰把搁在门口的几个大塑料袋提进来,冲苏橙讨好又腼腆地笑笑:“橙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菜,时间紧迫,我就随便买了点,等待会儿吃完饭,我再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苏橙看他忙活着走向厨房,他一路跟着,欲言又止,哎,他能告诉池予白,他这个周吃好喝好?而且,他也早就吃过午饭了。可是,看样子,池予白应该刚下班,还没来得及解决午饭,就匆匆买了菜提回家,就是为了给他做顿热热乎乎的午饭吧。   他突然不忍心告诉池予白他已经酒足饭饱了,哎,他偷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午饭还没消化呢,待会儿多多少少还是挑点爱吃的再塞些吧。   池予白笑得一脸灿烂地拉开冰箱,看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还有一瞬的惊诧,随后他就惊喜又欣慰地摸摸苏橙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夸:“橙哥,看不出来,你还自己下厨呢。”   苏橙看着池予白笑眯眯的模样,突然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就硬着头皮胡诌:“啊,我也就随便做点啦。”联想到自己煎出来的黑糊糊鸡蛋,他扶额叹了口气:“就是不太能吃。”   “没关系,我吃,橙哥下次做给我吃。”池予白笑盈盈地把买来的菜分门别类地放入冰箱,接着就随便挑拣几样苏橙爱吃的菜开始清洗起来。   苏橙晃荡着就要溜出厨房,池予白的后背就跟长着眼睛似的,忽然沉声叫住苏橙:“橙哥,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公寓里。”   苏橙惊得刹住脚步,他甚至能够听出池予白尾音小心翼翼的颤抖,就像一棒槌敲击在他胸口,虽然隔着骨肉,但还是震得心脏微微疼痛。   没有人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过他,哪怕是爸爸、妈妈、哥哥都没有,池予白之于他,仿佛是个超过家人般的存在。   眼角酸酸的,苏橙再也挪不动脚步。   池予白关掉水龙头,拿着菜刀就开始切西红柿,秀美的脸上荡开一抹欣慰的笑:“可是,橙哥这次让我刮目相看,我实在低估橙哥了,真是不应该。”   苏橙扬起下巴,逼着快要涌出的泪水退回去,他闷闷地哼了声算作回应。   池予白没有察觉到苏橙的异样,自顾自说着,眉眼都染着温和的色彩:“橙哥,除非你让我走,否则,我是不会再离开你这么长的时间。我每天都好想你,每天都提心吊胆,空闲时间里总忧心你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睡好觉......”   他不愿意再说下去,害怕颤抖的声线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苏橙转过身,一步一步悄声走近池予白,然后在他不设防的时候,伸手悄悄环住他的腰肢,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后背,有些哽咽地说:“白妹,我也好想你。”   池予白浑身一震,就跟被道惊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   如此......如此就够了。   他警告自己,不要贪心。 第七十四章 吃饱了撑的去管小冰块   就在这个时候,苏橙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这座公寓隔音效果不太好,池予白立即警觉起来,他轻柔地拍拍苏橙环在他腰间的小手,打算去他房间看看,不料苏橙却抱得更紧,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白妹......我真饿了,你先做饭吧。”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虽然他很想答应,但刚才那突兀的一声实在诡异,这所新公寓还没来得及配安保人员,要是有小偷翻窗进来入室抢劫,那他们不就危险啦?   苏橙眼见着池予白拿起菜刀就要往他卧室走,他心里一惊,暗骂小冰块搞什么幺蛾子呢!整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房间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池予白抓着菜刀气势汹汹的模样,苏橙真的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被他发现小冰块,那还了得!   苏橙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拖住池予白的大腿,嗓音里透出紧张和忐忑:“白妹,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嘛,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关上窗,应该是风把飘窗上的水杯吹倒在地摔碎了,额,反正......反正不值钱,我去处理就好啦,你继续忙!继续忙!”   苏橙羞赧得满脸通红,他心虚地垂下脑袋,眼神东瞟西瞟的,就是不敢看池予白的眼睛。   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胶着,还在不断加热、升温,即将抵达某个濒临爆发的节点。   苏橙受不了似的跑出厨房,背影堪称落荒而逃。   池予白直挺挺地愣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把菜刀放在菜板上,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橙哥说的今晚一起睡,是什么意思呢?”白皙秀雅的脸上染着一层绯红,耳朵根也红透似的滚烫着,他感觉自己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虽然心悦苏橙,但......会不会发展太快啦?   可是,他又不可能拒绝苏橙,这个世界上,他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苏橙了。   心脏像是从胸腔蹦出来似的狂跳着,池予白反复深呼吸都无法平复汹涌的情潮,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始终无法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   脑海里总忍不住回放刚才苏橙羞赧的可爱模样,池予白垂下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遮掩住眸底翻滚的浓稠欲望,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抱住苏橙,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颊,柔声问他,真的决定好了吗?   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又不敢了,生怕苏橙一张嘴就是拒绝。   给出去的承诺就像泼出去的水,是万万不能回收的,池予白抿了抿唇瓣,眼中的笑意才敢一点点扩散。   还浑然不觉把自己卖掉的苏橙一口气冲进卧室,他关上门后背就抵门板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他不放心似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定没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彻底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打消了池予白来他卧室的念头。   他缓过劲儿来,就抬起下巴,气恼地瞪着罪魁祸首——江绥。   江绥淡然地瞥了眼面红耳赤的苏橙,随后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就是心里的不适更浓几分。   苏橙白了他一眼,低头就看见他脚边散落着玻璃碎片,那残骸像极了他给江绥倒水喝的那个水杯。   “喂,不是跟你说了嘛,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我室友都回来了诶。”苏橙倒不是心疼那个破碎的杯子,而是气江绥不听他的,硬是弄出些不该有的声响,要是被池予白发现了,他真是百口莫辩,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江绥一脚踏上碎玻璃片,面无表情地步步逼近苏橙,苏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小动物雷达滴滴作响,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背后重新抵上坚硬的门板。   苏橙死死地拧眉,扬起小脸不悦地瞪着江绥,尽管心里发憷,但气势上不能输啊!况且,这件事他本来就没错!   江绥在距离苏橙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像刀子剜着苏橙,眸底涌动着苏橙看不懂的暗色。   “我就这样见不得人吗?”江绥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夹杂着无限的恼怒与不甘。   苏橙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你在发什么疯?”   江绥无力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就转过身,开始利索地收拾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苏橙给他买过一套睡衣,四件短袖以及短裤,要是搁在以前,他根本就不屑收拾,但......这是苏橙给他买的,意义总归是不同。   他也是靠折叠衣裳,才能克制住陌生的、令人战栗的怒火,尽管他并不知道因何而起。   “你在闹什么啊。”苏橙见他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开始折衣裳,顿时头疼得走过去,一把抢过江绥手中的短袖。   江绥又若无其事地捡起另一件短袖,努力将苏橙当成空气,明明昨天就该走了,他真是鬼迷心窍才拖到今天,白惹别人生厌。   江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惹恼了苏橙,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抽屉中翻出个垃圾袋,抢过江绥的衣裳团吧团吧就胡乱塞进袋子里,最后狠狠打了个死结摔到江绥怀中。   “是不是要走了?好啊,我成全你,但不是现在,至少等我室友去睡觉之后,你才能离开!”苏橙有种养了只白眼狼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挖心挠肝的愤懑以及......伤心。   江绥僵直着身体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是尊无悲无喜的冰冷雕塑。   苏橙懒得再跟他周旋,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当初救人的时候,也不是奔着别人知恩图报去的,所以现在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绥全程都一言不发,散发出的气息仿佛能冻死人。   临走前,苏橙又禁不住多嘴一句:“以后出门带个保镖吧,要是再出现这个情况,身边也算有个照应的人,好自为之。”他说完就懊悔不已,人家压根儿就不领情,他干嘛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苏橙越想越气,拉开门就气冲冲地走出去。   房间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刚才压低声音的单方面怒吼从未存在过。   江绥的表情始终一片淡漠,可放在塑料袋上的修长手指却倏地收紧,露出圆润又清白的骨节,苏橙对他怎样,他应该不在乎的,也不能在乎的。   就当是场轻柔的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他缓缓松开塑料袋,慢慢俯身徒手捡起玻璃碎片,这是苏橙给他的第一样东西,刚才他听见苏橙和池予白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就走了个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满地碎片。   玻璃渣刺进掌心,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淌出来,江绥恍若未觉,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到最后,猩红染满这一小片地板,浮动在空气中的橙子暖香里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格格不入,如他一般。   江绥一向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翳,旋即又恢复常色,任何人都不可以动摇他的决心。   他只期盼自己尽快从梦中清醒。   苏橙气呼呼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重重坐下,弹性极佳的软垫瞬间凹陷一小块。   他抱着手臂,死死地瞪着明镜般的黑色电视屏幕,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去招惹小冰块。哎,他最后对小冰块说的那句话,也太倒贴了吧。   苏橙不耐烦地挠挠头,咱们气势不能输啊。   “橙哥,快......快洗洗手吃饭吧。”池予白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西红柿炒鸡蛋出来,冲坐在沙发上的苏橙腼腆一笑,秀美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令人赏心悦目。   关键是脾气好,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苏橙情不自禁拿池予白与江绥作对比,他唰一下就站起来,感动得眼眶都红彤彤的,盯着池予白就像垂涎一块美味诱人的橙子卷糕。   池予白被盯得面红耳赤,害羞得都快冒烟儿,他又不合时宜地回味方才苏橙拥抱住他,温声细语说的那些......情话,浑身都跟点着似的燥热起来,脸颊不用摸就知道发烫得厉害。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餐桌边,放下盘子后就慌不择路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走,半路还差点撞上暖黄的落地灯,整个人就像只炸毛的兔子。   “额......”苏橙懵了,他的眼神杀伤力这么大的嘛?   池予白回到厨房,手忙脚乱地拿出两人的碗筷,洗干净后就去盛饭,但手却不争气地发着抖,他没办法只得停下动作,拼命深呼吸想要冷静下来。   忽然,一双柔软温热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碗筷,苏橙一边轻车熟路地盛饭,一边斟酌字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话,有点太直白冒犯到你了?”   池予白原本盯着苏橙姣好的侧颜还想入非非,乍一听他说的话,心都差点凉了半截,立即双手扳过苏橙的肩膀,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额头,无措又急促地解释:“不直白,也没有冒犯我,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啊?”苏橙猛一抬头,唇瓣恰好擦过池予白的嘴角,忽然有种窜电似的战栗从脊椎骨炸开,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双手揪紧了池予白的衣角,黑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第七十五章 天还没黑,他却等不及了   苏橙的眼眸太清透,明明白白写着坦坦荡荡,池予白却不愿意他那样清醒,于是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住那两片娇嫩的唇瓣。   苏橙猛地瞪大圆眼,唇瓣温热潮湿的触感令他心惊胆战,他本能地伸手按在池予白的肩膀上,但手脚发软无力得厉害,他那微不足道的抵抗很快就被压制。   池予白一手轻巧地握住他的手腕,一手固定在他脑后,不断地加深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们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吻得狂热又悱恻,像两只抵死缠绵的鸳鸯。   忽然,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开门声,苏橙倏地瞪大眼睛,原本混沌的大脑一激灵就清醒过来。池予白也同样听到了,他缓缓睁开双眼,鸦羽般纤长的睫毛颤了缠,眸中浓稠的情欲消退几分。   苏橙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担心是小冰块出门了,也不知道走远没有,要是被池予白追上,那他也是解释不清的!   于是,苏橙心一横,把羞耻心都抛诸脑后,双手强硬地捧起池予白的脸颊,踮起脚尖又撞上他的唇瓣,急切地想要把他的注意力全部拉回来。   池予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眸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汹涌疯狂的情潮淹没,他投身其中热烈又认真地回应着苏橙。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池予白察觉到苏橙急促的喘息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才强迫自己从即将失控的欲望中抽身,他从湿热甜美的口腔中退出来,低头凝视着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眸,他又忍不住啄吻了下那殷红的眼尾。   苏橙无力地靠在池予白身上,额头正抵在他坚硬温热的胸膛上。他情不自禁地环上池予白柔韧劲瘦的腰肢,努力吞吐着滚烫的呼吸。   他一点儿都不讨厌跟池予白亲热的感觉,反而还有点上瘾,想要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池予白眼中的温柔笑意都快要满溢出来,他伸手在苏橙纤细白嫩的后颈缓缓抚摸,像是安慰只受惊的小动物,无声又克制地传达出自己满心的爱怜。   “饿了吧,先吃饭。”池予白低哑悦耳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苏橙羞赧得满脸通红,他用额头蹭蹭池予白的胸膛,扭扭捏捏地抱怨:“都怪你,我都没脸见人了。”   池予白只觉得心脏都要柔软得化开,他用力地抱紧苏橙,下巴就搁在苏橙柔软的发间,他无声地喟叹,为什么这个人每一处都叫他心动不已,想无时无刻地亲亲他、摸摸他......   他想得心痛,想得那里也痛。   池予白拼命压下反复涌上小腹的燥热与冲动,他克制又克制地推开苏橙,真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就在厨房里就办了某只天真烂漫的小橙子。   苏橙冷不防被池予白推开,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他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发疼。   “吃了饭再说。”池予白丢下这句话就端起两人的碗筷,逃也似的奔出厨房,平日里清冷挺拔的背影透出几分狼狈。   “额......”苏橙脸上的热度逐渐退却,他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清水滑过骨节分明的双手,他不由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耳朵尖又飞上一抹薄粉。   他匆匆关上水龙头,垂首红着脸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这顿饭两个人各怀鬼胎,心思都不在吃饭上,偶尔眼神在空中交汇下,又忙不迭地转过视线。   苏橙本来就不饿,他动了几筷子就停下来,支着下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珠子却不受控地往池予白身上瞟。   池予白不管是上学还是生活,都是乖乖牌的好学生,坐着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就像棵坚韧不拔的小白杨。   苏橙的眸光一寸寸地扫过池予白远山般的眉,桃花般潋滟的眼,真心觉得这家伙真是哪哪儿都美得令人窒息。   他干脆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目光从池予白笔挺的鼻梁往下,就久久地停留在那殷红的唇瓣上,一想到刚才就是这地方与自己紧密相贴,苏橙的脸轰一下烧起来,他猛地埋下头,乖巧地捧起碗筷,恨不得把红透的脸颊埋进米饭中。   真是丢脸他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池予白一早就察觉到苏橙放肆的打量,要不是他还强制保留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否则,他早就收拾那只顾撩拨却不负责灭火的坏橙子。   好不容易吃完饭,池予白还得任劳任怨地刷碗打扫卫生,等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家伙已经窝在沙发上,像小猫一样蜷缩着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池予白原先还有些心急火燎的,甚至有种过去把罪魁祸首摇醒的冲动,但他硬生生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蹲下,他看清楚苏橙眼窝处淡淡的青灰。   这几天小橙子没休息好吗?   其实他一直都有个疑问,自从他进家门开始,苏橙就怪怪的,甚至有点诡异的主动与热情。   池予白又不是傻子,况且苏橙性子直率,有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自然明白苏橙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用一个屋檐下,这个坏家伙还有什么瞒着他呢?   心里升腾起不被信任的焦躁来,池予白又舍不得在苏橙身上讨回来,只得无奈又妥协地伸手刮了刮那张让他爱到不行的柔嫩脸颊。   忽然,他注意到苏橙脚边摆放着一张画板,他弯腰捞过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自己。   池予白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阴郁立即烟消云散,他笑得嘴角上扬,恨不得现在就把苏橙给黏黏糊糊地亲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打算先把画板送回苏橙的房间。   脚步蓦地在苏橙卧室门口停下,池予白的眼神瞬间冷凝,他记得不久前苏橙的房间传来过玻璃摔碎的声音,再联想到苏橙躲闪的眸光,他的心脏就直直往下坠,浑身都散发出阴戾的气息。   他猛地将门推开,夕阳的霞光洒满整个室内,洁白的纱帘随风摆动,空气中浮动着香甜诱人的橙子暖香,这里全部都是苏橙的气息,这让他惴惴不安的心脏冷静下来。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就是过于整洁,反而透露出几分诡异。   池予白警惕地逡巡一圈,视线往下就看见书桌腿那儿散了玻璃渣,他蹲下来,随意捡起来一粒,若有所思地盯着晶莹剔透的碎玻璃,忽然,他的眼神凌厉起来。   将碎玻璃凑到鼻尖,他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似有若无,被风一吹,很快就散得一干二净。   可是,满地的碎玻璃,没有沾染着一丝血迹,他又往旁边的垃圾桶里看去,也没有浸着血液的纸巾。   太奇怪。   池予白确信苏橙有事瞒着他,或许,这里曾经藏着过人。他的脑海里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他想起跟苏橙接吻时,那声细微的开门声。   果然,那个人是在那时候逃走的!到底是谁!   池予白的脸色倏地阴沉如墨,眼神变得凶戾瘆人。   可是,为什么苏橙要替他打掩护?甚至不惜......到此为止吧。池予白不敢再往下细想,他怕刚才的自己是自作多情,苏橙不会是逢场作戏,绝对不会!   其实,他比谁都要偏执,这时候,他不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沉溺于疯狂的偏执,最后因爱而不得,像个疯子一样苟活在这世上。   池予白紧紧地闭上眼睛,死死地压抑住体内疯狂游走的摧毁欲,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苏橙不可能欺骗他的感情,他也不是得不到丁点爱意的可怜虫。   他不是怪物,不是疯子,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可以的。   要是苏橙真的骗他呢?心底有道微弱尖锐的声音响起,刺得池予白耳膜钝痛,心脏像是撕裂般疼痛起来,他现在急需得到苏橙的保证与承诺。   他现在才可悲地发现,苏橙已经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他身体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要将苏橙占为己有。   骂他卑鄙无耻也好,骂他趁人之危也罢,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苏橙的一切,像将他用力地揉进骨血中,也渴望将自己变成某种烙印,深深地刻在苏橙身上。   让苏橙再也无法忘记他。   他要把那颗小橙子牢牢地掌控在手心,这样,他才能汲取到些微的安全感。   这时候的池予白并不信所谓的命运,所以后来的他才会那般痛不欲生,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也许并不受人为的控制。   池予白睁开猩红的双眼,走到熟睡的苏橙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还对危险一无所知的苏橙,最后失控地俯下身,将柔软纤瘦的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地走向卧室。   天还没有黑,他却等不及了。   苏橙是被印在脖颈上一串串温热的濡湿弄醒的,就像有只大型犬趴在他的身上,伸出柔嫩的舌头不是很温柔地舔着他。   肌肤宛如找了火般滚热起来,苏橙挣扎着张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视野中,只看到池予白的柔软乌黑的头发,他吓得一激灵,睡意潮水般退去。   “白......白妹,你这是做什么?”苏橙吓得尾音都带着颤儿,他伸手摁在池予白的肩膀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才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第七十六章 可能是送给某位女性朋友   池予白的动作猛然顿住,他抬起头来无措地盯着苏橙,桃花瓣潋滟的眼眸中流转着晦暗的光亮,苏橙看不懂也不愿再深究,身体本能升起的恐惧令他头皮发麻,趁着池予白毫无防备,他用力地一把掀翻池予白,一骨碌就从柔软的大床上弹坐起来。   苏橙迅速打量四周,借着照进房内的月光才看清楚,这里竟然是池予白的卧室?   “你......”苏橙毛骨悚然,惊愕地瞪着池予白,他记得睡着前他一直都窝在沙发上啊,怎么睡醒就在池予白的床、上?而且,还做着那么羞人的动作。   他的脸颊轰一下烧得通红,心虚地眼神游移,就是不敢看池予白。   池予白以迅雷之势扑倒苏橙,双手就支撑在他的耳边,从上往下专注地盯着苏橙,开口的声音沙哑又温和,如同蛊惑一般:“橙子,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苏橙忽然有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的错觉,他慌张地想要再次推开池予白,但这次池予白明显早有防备,不仅没有被挪动分毫,甚至还俯身啄吻了下苏橙的嘴角,无声地再次询问。   苏橙的脸红得几欲滴血,就像枝头开得最俏丽鲜嫩的桃花苞,池予白看得身上燥热更深,心里软得宛如一滩春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苏橙彻底不敢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凝视着池予白,就像一只不安的、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池予白拼命克制后,还是不忍下嘴,他废了好大劲儿才翻身坐起,背对着苏橙盘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边的那轮凄清冷月。   月华照耀在他挺拔的身影上,莫名透出一丝欲求不满的可怜,苏橙对这些事总是一知半解,他活得就像一张白纸,就算他有心染指,但苏家严苛的管教总让他望而却步。   他感觉得到池予白难受了,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痛。   苏橙悄悄凑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池予白的腰肢,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尽可能放柔嗓音解释:“白妹,对不起,我......我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我不会,也没有接触过,我......我很害怕。”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到最后,本就不太平稳的语调都夹杂着几分哽咽,他着急得鼻尖冒汗,又万分懊恼自己嘴笨,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解释不清楚。   就在他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池予白动了,他转过身温柔地捧起苏橙的脸颊,然后缓缓靠近,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苏橙的额头,这才柔声开口:“该我说对不起,差点就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池予白萦绕在心头的阴郁、焦躁、不安都伴随着苏橙的解释散去,他终于看清楚自己在苏橙心里的份量,如此沉重,如此令人惶恐不安,如此令人小心翼翼。   这样,便足够了。   他高兴得心脏酸胀不已,暖意从狭窄的心腔游走到四肢百骸,充盈在每个细胞中,这让他无比快活,就像身处仙境般飘飘然。   “白妹,你等我能够适应了,我一定给你。”苏橙羞耻得差点没说出口,他将脸深深埋在池予白的掌心,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已,他比任何时刻都要紧张、都要口干舌燥。   “没关系,我会等,一直等下去。”池予白紧紧地抱住苏橙,将头埋在他馨香又温暖的颈窝处,落下一枚枚如羽毛般轻盈的吻。   苏橙无声地回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乌润润的眼睛凝视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以及......散布在月亮周围的几颗一闪一闪的碎星。   有星星陪着月亮,月亮就不会再清冷地孤独着。   安静地相拥了会儿,苏橙狂跳的心脏总算是恢复了平稳的节奏,他歪着脑袋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来,摇了摇一动不动的池予白:“白妹,你睡着没有?”   池予白轻轻嘟囔一声:“还没有。”   苏橙的眼睛笑得月牙般弯弯的,他伸手一下一下安抚性地拍着池予白的后背,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诱哄:“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夏令营结束之后,要跟你一起去哪里?”   池予白背影明显一僵,他在苏橙看不见的地方,倏地睁开眼睛,眸底划过一丝恐惧,但他的口吻依旧温和:“嗯,知道。”   “嗯,那好,正巧赶上周末、你我都有空,要不明天咱们就去找你妈妈?”苏橙笑得一派天真灿烂,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手忙脚乱地推开池予白:“不行,不行,我还什么都没买呢,我也没有去同学家做过客的经验,到时候肯定毛手毛脚的,你妈妈肯定会奇怪你为什么会跟我这样的人交朋友!”   苏橙痛苦地抓耳挠腮,急得眼圈都红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报个速成班,火速学点上门拜访的礼数。   池予白见苏橙一副煞有其事又郑重万分的模样,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的,搅得他再难以平静下来,要是被苏橙知道他的母亲就是个纯粹的疯子,会不会把他吓坏呢?   从未有过的强烈自卑感涌上心头,他又以此为巨大的耻辱,他从未嫌弃过他的母亲,也不该埋怨母亲!   池予白一把按住苏橙的双手,再用力一拉,将轻微挣扎的小人儿禁锢在怀中,苍白的俊颜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他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近乎是哀求地说:“橙子,一定要去看我的妈妈吗?”   苏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咬住唇瓣,而后小心地说:“白妹,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在你妈妈面前......”   “当然不是!”池予白将苏橙抱得更紧,他着急地打断苏橙的妄自菲薄,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我只是害怕,你会看到一个破碎不堪的家庭,一个狼狈不堪的我。”   苏橙狠狠愣住,他身上的热度唰地降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背脊窜到头顶,他艰涩地开口,像是承诺般诚挚:“我不怕,你不要瞒着我。”   “好。”池予白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苏橙就清醒过来,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身,小心地绕过睡在地板上的池予白,做贼一般溜进卧室,简单搭配了身舒适大方的衣裳,洗漱过后他就抓着钥匙出门了。   等终于走到公寓外,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苏橙才松了口气,今天他打算先去转悠一下,给池予白的母亲认真挑选下礼物。   他昨晚听到池予白的话已经做好迎接一地鸡毛的准备,不管他的母亲怎么样,他都会努力用一颗平常心对待。   苏橙不知道的是,自从他拧开门把手后,池予白也睁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起床穿衣洗漱后就往人民医院的方向走,一路上心思百转,却沉重无比。   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他明知今晚会落下,又怎能不心生畏惧呢?   苏橙在繁华的街上乱转了下,突然就被路边的导购小姐姐热情地迎进了一家珠宝店,他实在是盛情难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出自己的困扰,不知道该给长辈买些什么见面礼,不要特别贵重的,也不能过于轻浮。   导购小姐姐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容易脸红的帅气弟弟,于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把苏橙带到盛放珍珠的柜台前,给他耐心地解释赠送长辈珍珠多么多么大气,多么多么合理。   苏橙心热,立即拍手定下导购小姐姐倾心推荐的一串珍珠手链,镀金的银链穿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白珍珠,胖胖的挤挤挨挨,非常讨人喜欢。   他刷了当初苏晓给他的那张卡,兴高采烈地接过导购小姐姐递来的礼品袋子,他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后就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去。   这边他一刷完卡,苏晓那边的手机就接收到消费记录的信息,他正在开会,接下来的时间,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给Elsa使了个眼色,他就匆忙结束会议,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办公室的路上,他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Elsa很聪明,一向话不多,跟在苏晓身后尽职尽责当个透明工具人。   苏晓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Elsa,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英俊的眉苦恼地皱起。   Elsa察言观色后立马顺水推舟地问道:“苏总,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要是以往,这都算是Elsa失职,苏晓一定会指着她破口大骂,要知道苏晓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试图窥探他的隐私。   可是,今天苏晓安静得诡异,隔了许久,身边再没有过路的下属,他才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询问:“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去珠宝店买了串珍珠手链,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Elsa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要是苏晓问她的是工作上的问题,她肯定会脱口而出,可这个问题明显超出她的认知氛围......   苏晓的眉头皱得更深,略微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得意秘书,这个人向来懂事聪慧,不用他多费一点心神,怎么今天回答个问题都支支吾吾。   “可能是送给某位女性朋友吧......”Elsa突然不敢往下说了,因为苏晓的眼神实在太可怕,简直快刀人了。 第七十七章 苏晓的隐秘心事   苏晓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凝,望向Elsa的目光森冷阴寒,他忽然似笑非笑地扯动嘴角:“哦。”   Elsa畏惧地低下头,努力作出波澜不惊的姿态,但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苏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冷哼一声转过身,继续往总裁办公室走。Elsa立即追上去,苏晓再次开口,已经恢复常色:“我给你安排个实习生,叫乔颂吟,空的时候,就带一下他,尽量别带着他在我眼前晃悠。明白吗?”   Elsa微微一愣,她止不住地疑惑,既然不想这个实习生在眼前晃,为什么又要交给她呢?要知道,她可是苏晓的贴身秘书,能交给实习生的东西,也大多跟苏晓有关,以后安排实习生实践的时候,他避无可避也会跟总裁接触啊。   但是,这些话Elsa不敢问,她对苏晓翻脸不认人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Elsa,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工作上总犯些低级错误,你这个月奖金没了。”苏晓等了半天都没听到Elsa的回应,胸腔愈发憋闷,眉宇间的戾气只增不减。   Elsa苦笑一声,低声应下,自从公司被江氏横插一脚业绩陡然下滑后,苏总的脾气就越发阴晴不定,近一个月来更是大刀阔斧地裁员,现在全公司上下仿佛都笼罩着层阴翳,压迫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苏晓坐在办公椅上,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耳畔总回荡着Elsa的话,珍珠手链送给某个女性朋友。   “呵呵......”苏晓烦躁地丢开钢笔,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喉咙溢出一声冷笑。   去他妈的女性朋友,苏橙要是敢背着他在外头用他的钱讨好女人,他一定会扒了苏橙的皮!   苏晓的眼眸中翻滚着阴毒的暗光,斯文俊美的脸扭曲一瞬,听到舒缓的手机铃声,他倏地恢复平静,取过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眼亮起的屏幕,他不耐地啧了声,还是划拨接听键,面无表情地叫了声:“爸,什么事?”   苏父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来,带着几分刻意又热情的讨好:“晓晓啊,这个周末能回来吃饭吗?我和你妈特别想见见你。”   苏晓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捡起方才摔出去的钢笔,埋首继续阅读文件。   苏父那边停顿了下,就在苏晓打算挂断的时候,苏父又不死心地恳求:“晓晓,我和你妈是真心想要见你。”   “嗤。”苏晓气得冷笑起来,他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尖锐,不客气地怒斥,“你他妈早几年干什么去了,认回我也不过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吧!现在跟我谈什么狗屁亲情,不觉得恶心透顶吗?”   苏晓憋闷地砸了手机,幸好铺了层厚厚的地毯,手机在地上翻滚几圈也毫发无损,寂静的室内就只剩下苏晓粗重的喘息,要是平时他就算再气,也绝不会冲着苏父大发雷霆,可今天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暴虐的情绪,苏橙永远是牵动他神经的唯一变数。   苏父明显被突然爆发的苏晓骇住,过了许久,哆哆嗦嗦的声音才传来:“好,别生气,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我就只通知苏橙......”   “你说什么?”苏晓听到苏橙的名字,就像打了针镇定剂似的,烦躁的心情顿时平稳下来,他俯身捞起地上的手机,望着屏幕若有所思。   “啊,就是苏橙。”苏父被苏晓突然转移话题,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似的,倒豆子一样全盘交代,“有段时间没见过那小子了,我想着总不能再冷落下去,让他起疑心怎么办?所以就想着叫他回家一趟,将就你妈妈也有点想那家伙。”   听到苏父一口一个“小子”“家伙”的,苏晓不悦地蹙起俊眉,沉声打断苏父:“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弟弟,你给我放尊重点。”   苏父狠狠一噎,但他不敢忤逆苏晓的意思,于是停顿片刻后就忙不迭保证:“好,好,我会给苏橙足够的尊重,晓晓,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晓一听到他又开始扯旧账,他压根儿就不敢兴趣,随即粗鲁地挂断电话,眼眸中划过一丝晦涩。   忽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杂想,Elsa显然不会这么敲门,苏晓一挑眉,朝外扬声道:“进来。”   一个身段纤瘦、高挑漂亮的少年抱着文件走进来,他言笑晏晏地走到苏晓的办公桌前,清亮的眼瞳闪烁着精明的光彩:“苏总,不欢迎我呢”   “乔颂吟,注意你的身份。”苏晓见到乔颂吟的瞬间,脸色就沉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乔颂吟平坦的小腹,就微微扬起下巴,冷漠地问,“什么事?”   乔颂吟的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和难堪,他牵动了下笑得勉强僵硬的嘴角,小心地将怀中的文件放在桌面上,再缓缓滑推到苏晓手边,用撒娇般的口吻道:“Elsa不让我靠近你,看我就跟洪水猛兽似的,难道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说完,他就呵呵笑起来,灵动的眼眸满是狡黠的笑意,整张酷似苏橙的小脸也显出几分生动来,苏晓竟然有片刻的失神,旋即他就低下头,内心对自己的嘲弄与厌弃又多了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苏橙绝不会朝他这般明媚微笑。   苏晓没理会乔颂吟撒娇般的抱怨,而是用命令的语气通知他:“这个周末跟我去一趟苏家,我会把你介绍给家里人,如果有更合适的机会,我会公开......他的身份。”   苏晓再次抬眸扫了眼乔颂吟的肚子,又像烫到般地挪开视线,他知道,乔颂吟一直想要的都是他给的名分,图的也不过是权利财富,如果......乔颂吟一直乖顺听话下去,他会给乔颂吟想要的,他也是时候该彻底摈弃对苏橙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橙是惹他失控的软肋,他这样的人,最危险的就是让别人发现软肋。   所以,他决定亲手斩断自己的软肋,哪怕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近来苏晓总有种可怕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逼近于真实,要是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对苏橙的感情中,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乔颂吟自然不知道苏晓内心的焦灼,要是换作以前,他一定会欢天喜地,对苏晓感恩戴德,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为了钱卖身给苏晓、还对苏晓爱得死去活来的乔颂吟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于是,乔颂吟嫣然一笑,红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苏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乔颂吟,歪了歪头,笑得冰凉瘆人:“别闹。”   乔颂吟无辜地眨眨眼,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缓缓俯身逼近苏晓,眼中是玩味的笑:“除非你让我取缔Elsa的位置,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就跟你回苏家,并且从今往后对你百依百顺,我甚至会花费心思模仿他的模样、他的动作、他的语气,一切你爱的模样,我都可以学会,如何?”   乔颂吟装作痴迷的模样,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就在即将触碰到苏晓的脸颊时,就突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钳制住再难前进分毫:“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收起你那恶心的一套,我可以让你跟在我身边,但Elsa跟了我多年,掌握了苏氏许多商业机密,我不可能炒她鱿鱼。”   苏晓冷漠地盯着乔颂吟,这已经是他对乔颂吟最大的让步。   乔颂吟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晓,随后歪着脑袋噗呲一下笑出声,眼中的兴味更浓:“你在害怕什么”   苏晓皱着眉头盯着乔颂吟,他以前一眼就能看穿乔颂吟的小心思,可是他现在却难以琢磨乔颂吟的想法,眼前这个曾与他肌肤相贴的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呢?   他讨厌飘忽不定,无法掌握在手心里的东西,这让他无比烦躁,更无法心安。   乔颂吟适时往后退,站直了身体冲苏晓微微一笑:“苏总,我先出去了,如果你有别的吩咐,请及时告知我哦,我会比Elsa更有用。”他暧昧地睨了眼苏晓的下半身,随后不等苏晓恼羞成怒,他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乔颂吟的脸上就是一派冷酷漠然,眼中半分情绪也没有。   仿佛方才的浓情蜜意,不过是逢场作戏。   苏晓的脸色早已黑成锅底,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尽管察觉到乔颂吟不对劲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亮出爪牙的乔颂吟又有别样的风情,令他重新燃起了对乔颂吟的兴趣,或许,他该给乔颂吟一个机会,看看这只不安于室的野猫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   苏橙哼着小曲儿回到家才发现空荡一片,雀跃的小心脏倏地落入谷底,他有些泄气地转了转手中的钥匙,正打算给随便给自己弄点吃的,池予白的电话就打过来。   “橙哥,下楼,我来接你了,走,咱们一起回家吧。”池予白温柔的声音穿过手机屏幕在苏橙的耳边响起,他立即抱紧礼品袋就急匆匆地跑下楼。   他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池予白听了他一路奔过来的气喘声,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眸子里的哀愁都消散了些许。   相爱的人,再近的距离,似乎都无法忍受。   想见面,就现在。 第七十八章 他的母亲终于清醒了   一路上苏橙都把给池予白母亲准备的礼物背在身后,生怕被池予发现似的,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池予白看破不说破,握住苏橙的手不由捏紧了几分。   苏橙还是第一次真实地看到握手楼,夕阳的余晖洒在低矮的楼群里,挨挨挤挤的像极了珍珠手链,苏橙觉得池予白生长的地方温暖又富有烟火气,他由衷地感叹与艳羡:“白妹,你在这么温馨的环境中长大,一定很高兴快活,也有很多玩得到一起的小伙伴吧?”   他扭头冲池予白灿烂一笑,露出皓白又圆润的牙齿,更显得他可爱又无害。   池予白瞳孔微微一震,怕被苏橙看出什么,他着急忙慌地低下头,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精神亢奋、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的苏橙,完全就没有察觉到池予白话语中的淡淡苦意。   池予白忽然拉住苏橙的手,然后认真地十指相扣,忽然抬头紧张地盯着苏橙,漂亮的眼眸中带着点点哀伤的恳求,眉宇也萦绕着痛苦的神色:“橙哥,如果你对我的家庭失望,会不会......”   “嗯?”苏橙不明所以地看向池予白,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他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池予白似乎难以启齿,紧紧地咬住唇瓣,表情挣扎又纠结。   苏橙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低声真挚地回答:“不会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池予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唰地苍白,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望向苏橙的眸光复杂难辨,又夹杂着一丝受伤,仅仅是朋友吗?   苏橙察觉到池予白低落的情绪,他下意识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有所思地被池予白牵着爬上狭窄昏暗的楼梯,一踏上水泥台阶,凉意就扑面而来,苏橙微微眯了眯眼睛,从光亮处突然走到暗处,他有片刻的失神。   池予白早就习以为常,沉默地牵着苏橙爬上四楼,最后在一扇老旧的灰色铁门前停下来,他从裤兜中摸出一把陈旧的钥匙,插进锁扣中轻微转动了下,就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池予白推门而入,苏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踏进去。   并非想象中暖融融的烟火气息,反而是扑面而来的阴冷,明明是盛夏的傍晚,苏橙却冷得直打颤,就像是进入了个久未居住的房屋,虽然看得出来有人精心打理过,但一点人气都没有。   整个房屋空间不大,是简单的二居室,客厅内陈设的家具除了必备的桌子椅子,其余基本上都没有,就连摆件都没有,窗帘都是统一厚重的、投不进光的深灰色,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苏橙眼尖地发现桌子的棱角都缠着一圈白布,他微微皱眉打量屋内其他有尖锐棱角的地方,都被人用心地用柔软的东西填充或包裹。   心头那种隐隐的不安逐渐放大,苏橙有些无措地揪紧池予白的衣角,逼迫他停下脚步,低声问道:“白妹,你妈妈在哪儿?我有礼物送给她。”   苏橙的心情已经没有来时的欣喜,反而觉得胸口闷闷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有个不详的猜想,会不会池予白的妈妈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所以家里才会布置成这个简单、却毫无棱角的样子。   池予白的背影明显僵住,他没料到苏橙直接开门见山,至少该给他点准备的时间。哪怕明知道是拖延时间,他还是贪婪地想要在苏橙的心目中留下他也是个幸福孩子的印象。   “橙哥,你不要怕,我的妈妈,她......”池予白因为过度紧张,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苍白的嘴唇都有些哆嗦。   “没关系的,白妹。”苏橙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等他真正被池予白带到楚娴的卧室时,看到那个被锁在床头、面容枯槁的女人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一时惊愕地连话都说不出口。   楚娴披散着长发半卧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身躯包裹在长袖长裤中,她的双手上挂着沉重的镣铐,粗壮的链条往上挂在床头,这还不算完,她的双脚并拢也套着铁环。   完全就像被束缚在砧板上的鱼肉,苏橙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四肢像是浸入了冰窟中,他久久都无法回神,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橙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妹,她是你的妈妈?为什么要锁着她呢?”   池予白痛苦地闭上双眼,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艰涩地开口:“嗯,她是我的妈妈,但是,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不能放开她,她会伤害你的。”   苏橙不可置信地摇头,他感觉这个世界都扭曲得不真实,那么善良美好、干净温暖的池予白,不是应该生活在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里吗,他应该有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妈妈,会精心呵护他长大,会每天都做好喷香的饭菜,然后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等待放学回家的池予白。   眼角酸涩难忍,苏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揪紧般疼痛起来,他盯着池予白单薄的肩膀,忽然有种很强的想哭的冲动,可是,他知道此刻的池予白,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惜,他比谁都要强大可靠,甚至能独当一面,撑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把他的母亲都庇护在羽翼之下。   池予白的脸色惨白灰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苏橙的表情。   他实在太害怕从苏橙清澈的眼眸中读出畏惧、惶恐、可怜......或者是厌恶。   “白妹,这是我送给阿姨的礼物,是串很好看的珍珠手链,每颗珍珠都是正圆洁白的,我用心挑选了很久很久。”苏橙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线,他强行忽视楚娴投射过来的强烈视线,他自顾自地把礼品盒打开,取出那串珍珠手链,然后就沉默地等待着池予白的回应。   池予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随后巨大的惊喜就从心头炸开。   苏橙一点儿都不介意,他很尊重自己的妈妈,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悯,就像对待每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辈。   池予白激动得眼眶泛红,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楚娴就说话了,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像极了曾经最清醒的时刻:“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我家小白的同学吗?”   苏橙猛地抬头看向楚娴,恰好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眸,她像全天下最慈祥的长辈一般望着自己,神智清醒得宛如正常人。   池予白也诧异地看着楚娴,这样清明的妈妈,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让人很难将她与歇斯底里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池予白的心有片刻的动摇,他的母亲终于是回来了吗?   可是,下一瞬他又清醒过来,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心头,不......不,不对劲儿。   苏橙见池予白没说话,楚娴也不催,只耐心地望着苏橙,眼眸中还带上一丝鼓励。苏橙对她的畏惧刹那就消失了,他逐渐朝楚娴露出羞涩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我是池予白最好最好的朋友!唔......是一辈子都很要好的那种,永远都不会分开!哦,我叫苏橙。”   楚娴欣慰地连连点头,笑得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更显得她淑静温柔。   池予白听了苏橙的话既甜蜜又酸涩。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小橙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楚娴笑得人畜无害,专注地盯着苏橙。   苏橙忙不迭地点头,乖巧得就像一只撒泼打滚求抱抱的天真小狗,让人很难不喜欢。   楚娴笑眯眯地盯着苏橙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再次柔声开口,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小橙子,你可以走过来帮阿姨戴上手链吗?阿姨手脚不太方便,让你见笑了。”   “啊,不会不会!我这就来!”苏橙拿着手链就要凑近楚娴,就在这时,池予白一把就拽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橙哥,不要靠近她,她很危险。”   池予白拉着苏橙警惕地退后半步,望向楚娴的眼神满是痛苦的挣扎,他多么希望此刻的楚娴是真正清醒过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凡是苏橙要以身涉嫌的事,他都决不能让其发生。   苏橙如梦初醒,他有些难堪地扭头凝视着池予白的侧颜,无措又悲伤,所以他眼前的楚娴,都是假的吗?   楚娴失落地垂下头,额前的几缕碎发落下,遮住了她憔悴的眼神,她毫无征兆地低声啜泣起来:“小白,你不相信妈妈吗?妈妈真的已经恢复正常了。”   池予白心疼地看着楚娴,却无计可施,仍旧紧紧地攥着苏橙的手腕,一步都不肯挪动。   忽然,他的手背被轻柔地拍了拍,苏橙微笑着安慰他:“白妹,松手吧,我去给阿姨戴上手链,你看,她都被锁链牢牢地禁锢着,我不会被她伤害到的。求求你了。”   池予白内心有一丝松动,他有些哀求地盯着苏橙。   苏橙却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 第七十九章 来自亲人那把最锋利的刀   池予白最终还是放弃似的松开苏橙的手,安静而悲伤地盯着苏橙毫不避讳地走到楚娴的身边,动作轻柔地替她戴上那串洁白无瑕的珍珠手链。   “谢谢,这个礼物很漂亮,我很喜欢。”楚娴微微一笑,仰头望向苏橙的目光越发柔和。   苏橙羞赧得红了脸颊,他非常有礼貌地摆摆手:“阿姨喜欢就好啦。”   “橙哥,咱们先去做饭吧。”池予白跨上前一步,拽住苏橙的手腕就把人拉到身边来,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苏橙连连点头,临到出门前的最后一眼,他沉默地回头看着楚娴。   楚娴的脸色依旧惨白,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珍珠手链,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像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啊?   苏橙有些不甘心地收回视线,会不会医生误诊了呀?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长成参天大树,苏橙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即便是在帮池予白打下手洗菜的时候,他都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橙哥,你在想什么呢?”池予白唤了好几声苏橙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禁疑惑地转身看向苏橙,苏橙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冷水哗啦啦流个不停,水槽中的水都没及苏橙的手腕,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池予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关闭水龙头,伸手在水槽中捞起一个土豆,搓洗干净后就摆放在菜板上,一边切土豆丝,一边轻声询问:“橙哥,你还在为我妈妈的事情担忧吗?”   苏橙倏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关水龙头,才惊觉已经有人替他关上了,他又立马低下头,认真地清洗起沉入水底的土豆,也不忘含糊地回答:“哦,没有呐,我刚才是在想阿姨喜欢吃什么菜。”   池予白切菜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忍戳破苏橙的伪装,淡淡地“嗯”了一声。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会解开阿姨身上的锁链吗?”苏橙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再也憋不下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行。”池予白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啊,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也听到,阿姨神志清楚,我还怀疑是不是误诊呢!”苏橙情急之下,冲动的话都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可是一说出来,他就后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咬着唇忐忑又愧疚地望着池予白。   池予白浑身一僵,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听你的,等做好晚饭,我就去找一下妈妈,如果......她真的恢复正常了,我一定不会锁着她。”   苏橙的眼眸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手下动作飞快,恨不得现在就做好饭。   池予白也有些着急,因为得了苏橙的鼓励,他也宁愿相信自己的妈妈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心里逐渐燃起一丝丝期待,其实,他在今天上午去医院接楚娴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一副清醒温顺的模样,所以他才能在解开楚娴束缚绳的情况下,还能带着她安然回到家的原因。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动摇了,池予白这次的期盼和希望比以往每一次都大,他梦寐以求的不过是他和苏橙的事能够得到妈妈的认可。   池予白精心又快速地做好一顿丰富的晚餐后,他就让苏橙留在客厅中,自己缓步走到楚娴的卧房中。   独自面对楚娴时,池予白总不免紧张与恐惧,他见过太多次楚娴歇斯底里发疯的模样,每次他都会被楚娴狠狠地折磨,但是,他却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小白,你在害怕妈妈吗”楚娴温柔的嗓音像潺潺的流水淌进池予白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看向楚娴。   楚娴笑吟吟盯着他:“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真的完完全全清醒过来了呢,小橙子是你最重要的人,妈妈没有看错,对不对?”   池予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否认,而是郑重地点头,表情认真。   楚娴笑得更开怀了:“能够看到你比妈妈还幸福,妈妈真的好开心......”   池予白突然觉得,小时候疼惜他、爱护他、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温柔母亲,再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激动地扑过去,紧紧地环抱住楚娴纤细的腰肢,浑身都在颤抖:“妈妈,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乖孩子。”楚娴的语气中也浸透了悲伤,奈何被束缚着手脚,要不然她会伸手揉揉池予白柔软的头发。   “咔嚓”几声,池予白还是给楚娴打开了锁链,轻轻地给楚娴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和脚踝,接着,他就安静地凝视着楚娴,时刻戒备着将暴走的楚娴控制住。   出乎他的意料,楚娴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一点发疯的预兆,眼眸清明,面容沉静,宛如每一个平凡又慈爱的母亲。   池予白彻底放下心来,他冲楚娴露出一个腼腆又羞惭的笑容:“妈妈,我相信你,走,我们去吃饭吧,小橙子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就在这时,客厅中传来一道筷子落到地上的清脆声响,池予白给楚娴摆好拖鞋后,给她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跑到客厅去。   原来是苏橙等了很久都没见着池予白和楚娴,所以就有些百无聊赖地转筷子,又突然回想起楚娴温柔的模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蓦地不安,片刻的走神后,他的筷子就脱离手指的控制,直直地跌落到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这也太没礼貌了!   苏橙赶忙缩下椅子,蹲在桌底下够筷子,好不容易捡起钻出来,后衣领就被人拎起来,他手中的筷子也被池予白夺去。   “橙哥,你坐下来吧,我重新去给你拿双干净的筷子。”池予白温柔地摸了摸苏橙的脑袋,正要去厨房,楚娴有些着急的声音就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小白,你坐下休息吧,我去给你们拿筷子。”   苏橙惊讶地抬头看向迈着步子走过来的楚娴,硬生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白妹真的听了他的建议!   池予白本不想用这点小事麻烦楚娴的,但楚娴铁了心要去照顾苏橙,她强硬地推着两人乖乖地坐在餐桌边,接着她就有些行动僵硬地走向厨房,应该是被链条锁太久,现在连正常走路都有些困难。   苏橙难受地撇开视线,池予白也垂眸一言不发。   楚娴走到厨房内,平和温柔的五官瞬间扭曲,她把筷子随手扔到水槽中,接着就拿起锋利的菜刀,气势汹汹地转身跑进客厅,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毫无防备的池予白。   苏橙率先察觉到危险逼近,他惊惶地扭头,就看见楚娴举着菜刀癫狂地奔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推开池予白,跳起来从侧面用力扑倒楚娴,用尽全力嘶吼:“白妹,小心!”   池予白被苏橙推倒在地,手肘狠狠地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中,他登时疼得冷汗涔涔,艰难地眯着眼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尽管被苏橙压在地上,楚娴依旧没有消停下来,手中的菜刀捏得更紧,她在苏橙的怀中发了疯似的拳打脚踢,毫无章法地挥动菜刀,双眼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苏橙应付得很吃力,他像只八爪鱼一样禁锢着楚娴,但楚娴那套不要命的挣扎还是让他挨了重重的几下。   池予白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扑过来,发狠又强硬地掰开楚娴的指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楚娴脱力丢了菜刀,“哐当”一声响,菜刀跌落在地,几乎是同一时间,池予白抬脚就把那菜刀踢远。   楚娴在苏橙怀中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肘更是往后死命地捅着他的胸膛。   苏橙吃痛地皱紧眉头,但他还是硬生生挺住不敢松开楚娴,池予白正要上前拽起楚娴的手腕,突然,楚娴发疯般张大嘴巴,尖利的白牙用力地咬在苏橙的手背上。   苏橙疼得冷汗唰一下就流下来,他的力量陡然卸去大半,楚娴窜出苏橙的束缚,就要冲过去捡起那把菜刀,池予白又半抬起身子抱住楚娴的大腿,扭头冲苏橙大喊:“橙哥,快去把菜刀扔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楚娴动不了,回头就用双手狠命地捶打着池予白的后背,一声声令人牙酸的重击声传进耳朵里,令人不寒而栗,苏橙却没时间犹豫,电光火石之间冲过去,把菜刀捡起来就扔进卧室内,他又大力拍上门,捏着门上的钥匙反锁住,再抽出钥匙塞进裤兜中。   他刚一回头就看见彻底恼怒的楚娴端起椅子就要往池予白身上砸去,苏橙想也没想就直接冲过去,扑摔到池予白身上,用身躯给他支起了安全的空间。   椅子砸到骨头上的声音清晰入耳,苏橙感觉右腿的后膝碎裂般剧痛起来,他疼得意识都迷糊了,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但他始终牢牢地护着池予白。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静止,池予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受到后背上的那具温热身体突然软下去,承受不住巨大痛苦的低哼听得他心都快碎裂!   “苏橙!”池予白猛地松开楚娴,回身用力揽过苏橙的腰肢,整个身体颤抖得就像风中柳条。 第八十章 染着鲜血的白珍珠   苏橙意识快要消失前,他又被膝盖传来的刺痛激得清醒过来,他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他疼得眯起一双眼,迎着明晃晃的灯光,就看见池予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苏橙用力拽住池予白的手腕,艰难地说:“快,把阿姨推到卧室锁起来。”   池予白点头,双眼猩红地把苏橙平躺在地上,接着就动作敏捷地翻身站起,趁着楚娴打错人愣神的时候,他扑上去钳住楚娴的手腕,楚娴回过神就疯狂地掐池予白的手背,企图留下唯一等够当作武器的椅子。   现在楚娴身上没有锐器,池予白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没几下就把楚娴制服,强硬地抱着不断挣扎的楚娴回到卧室,一把将人推到床上后,他就拽过床头的镣铐,在楚娴惊恐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扣上她的手腕,俊美的脸上肃然一片。   楚娴绝望地扑腾着还算自由的双腿,喉咙里滚出嘶哑的怒吼,双眼瞪得都快凸出来。   池予白冷静又迅速地给楚娴锁上脚撩,等做完一切,他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徐徐往下坠落,白衬衫湿透地贴在肌肤上,令他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寒颤。   楚娴仇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嘴里骂骂咧咧,这下池予白终于听清楚,她在歇斯底里地怒吼:“小兔崽子,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幸福呢?呸,你不配!”   池予白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更白了几分,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平日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落满了绝望的灰烬,深邃幽暗的没有一丝光彩。   楚娴刻毒的话就像萦绕在耳畔经久不散的诅咒,池予白被打击得精神恍惚一瞬,脚步往后踉跄几步,最后他承受不住似的转身跑开。   楚娴面容扭曲地挣扎,手腕被冰冷坚硬的镣铐磨得鲜红又渗出血液,她都浑然不觉,拉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敞开的卧室门口。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骤然响起,沾染着楚娴殷红血液的白珍珠断了线,纷纷从她的手腕跌落,洋洋洒洒地落满地,跃动着、翻滚着四散开去。   苏橙疼得冷汗流了满身满脸,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糊得眼前朦胧一片,他现在甚至连蜷缩起身体抱着膝盖都无法做到。   疼,实在太TM疼了,跟骨头粉碎了一样。   模糊的视野中闯进一道修长俊拔的黑色人影,苏橙无力地躺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任由那道人影着急忙慌地奔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就将他拦腰抱起,急匆匆地往外赶。   苏橙半死不活地躺在池予白的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袭上心头,他发现自己非常依赖池予白,光是待在池予白的身边,闻着池予白的气息,他就能卸去浑身的戒备,就连对未知的恐惧与疼痛都会削减几分。   眼皮越来越沉重,苏橙知道自己正窝在池予白的怀抱中,尽管耳畔风声猎猎,膝盖处像是扎进了无数钢针,但他还是放任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等苏橙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他尝试着动了动,膝盖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也压根儿就动不了。   草。   苏橙视线往下移动,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右腿半吊起来,被牵引绳挂着,可不就一点儿都动不了嘛!   “橙哥,你终于醒了!”池予白急切的呼声在耳边炸开,苏橙偏过头就看见一脸憔悴的池予白,他的眼里拉满了红血色,眼窝处也是青黑一片。   “你是不是还没休息过,你赶紧去休息下啊!”苏橙皱起眉头,他的余光瞥见窗帘外透进的日光,口气也不由带上责备,“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忽然将脸颊埋入苏橙的掌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橙的身体一僵,他有些吃惊地瞪着池予白,渐渐地,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有什么液体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又顺着他的指缝浸透了被单。   苏橙不由咬住下唇,一腔怒火被冰水泼了个彻底,他情不自禁抬起另一只手,艰难地侧过身体,吃力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池予白柔软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他。   池予白不仅是为他的鲁莽解开楚娴的锁链道歉,还在为楚娴误伤苏橙道歉,可现在那句“对不起”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他心里升起了浓郁的怨恨,痛恨的矛头正指向自己。   他的肩膀细细地颤抖,这一刻脆弱得就像张白纸,苏橙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慌,以及一丝隐隐的心痛。   “白妹,阿姨有没有事?”苏橙不愿再看池予白悲伤颓废下去,于是就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企图缓解池予白胸腔中积攒的悲痛。   池予白的身体轻微动了动,随后,他就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眸底似乎有丝哀怨一闪而过,他立马垂下弯长细密的长睫,缓声道:“橙哥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转移到医院内了,主治医生立马对她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现在也......重新给她戴上了束缚带,她现在的精神还是不太正常。”   说完后,池予白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橙则是若有所思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在考虑要不要利用江霁深的关系,把阿姨接到医疗设备都顶尖的私人医院去,接受更加专业的治疗。   他并不是歧视人民医院,只是觉得私人医院在某些方面,可能会照顾得更加细致周到。   苏橙回过神就看见池予白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池予白幽幽地叹了口气,撇开视线后就低声说:“橙哥,你清醒过来不是问我有没有休息,就是问我的妈妈情况怎么样,为什么就不问问自己呢?”   他的眼眶似乎更红了几分,却是不敢再看苏橙,只用泛红的眼尾瞥着苏橙的一举一动。   苏橙懵了几秒钟,才讪讪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可以直接看到嘛!最严重的不过是......骨折吧?”他小心翼翼地、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池予白却猛地转过视线,痛苦又悲伤地看着苏橙,喉咙滚了滚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苏橙终于有点慌了,瞧池予白那副表情,难道他的伤比骨折还严重?   恰好这个时候,一身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大步走进来,直直地对着苏橙的方向。   苏橙迎着医生的目光看去,眼前蓦地一亮,哦豁,还是个老熟人呢!   “陈医生好啊!”苏橙笑眯眯地冲陈对笑着,一派天真灿烂,要不是地点不对,苏橙还躺在床上,陈对都有种大街上熟人见面并且热情对他打招呼的错觉呢!   “呵呵,是啊,咱们真是有缘,又见面啦!”陈对无奈地摇摇头,他走到苏橙的右腿边,凝神观察片刻就严肃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池予白,“等这几天炎症消除了,我就会立刻安排手术,这几天请你务必联系一下苏橙的家长。”   “好!”池予白脸上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陈对点点头,又朝苏橙温和一笑,作势就要抬脚离开,苏橙慌忙扬声喊住他:“陈医生,你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情况呢,还有,你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样的手术啊?”   陈对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向池予白,似乎在无声询问,你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把病情告诉给苏橙呢!   池予白为难地垂下眼睫,眸中闪烁着挣扎。   陈对大概猜到了,敢情这下子是不敢告诉苏橙实情啊,他无语地撇撇嘴,又不是什么绝症,至于藏着掖着吗?   他扭头有些同情地看向毫不知情的苏橙,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在苏橙殷切的目光中,慢慢地说:“你的右腿胫骨平台骨折兼前叉断裂,等急性炎症的红肿热痛过去,我就会给你做修复胫骨平台以及前叉重建术,这个手术需要你的家长签知情同意书,所以我刚才让你朋友通知家长,明白了不?”   苏橙对专业名词听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意思理解得应该大差不差,他郑重地点头:“嗯,我明白了!”   陈对欣慰地点头,这次不再停留,几步就走出了病房。   真是来去如风的男子啊。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再次诚恳道歉,苏橙却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得咧开一口白牙,“我就是骨折加前叉断裂而已,没多大点儿,等手术过后再康复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好起来的。”   苏橙懂事得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的人,却没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心心念念的永远是别人。   池予白感动得无以复加,他狼狈地垂下头,不肯让苏橙再次见到他夺眶而出的热泪。   “白妹,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苏橙像没事儿人一样,冲池予白俏皮地眨眨眼,就朝他摊开掌心。   池予白立马从苏橙脱下来的短裤口袋中摸出手机递给他。   或许有心灵感应,苏橙刚接过手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就跃入眼帘,他瞳孔微微一缩——   竟然是苏晓打来的。 第八十一章 早晚把他眼睛挖了   像是被阴冷的毒蛇紧紧地缠绕住身体,苏橙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凉凉的,他的手指就放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那串手机号码,半天没有动作。   “橙哥?”池予白担忧地提醒了他一声,苏橙恍然回神,朝他虚弱地笑了笑,就深吸口气,缓缓划开了接听键。   “苏橙?”出乎意料,对面那道声音轻柔缓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苏橙倏地吐出口浊气,表情陡然间放松下来,他立即开开心心地回应:“嗯,是我,你是?”   对方沉默片刻,随后,就传来低低的声音:“我是乔颂吟,苏橙,你忘了我吗?”   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小委屈。   苏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皱眉绞尽脑汁地思考,乔颂吟谁啊?他认识吗?虽然没印象,但听这名字怪熟悉的。   乔颂吟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苏橙回应,终于放弃似的叹息:“你肯定忘记我了,曾经在学校的废弃仓库,你还救过我呢。”   “额......”苏橙羞赧地挠挠头,他平时见义勇为的事儿太多了,时不时就拔刀相助啥的,也没多在意,所以真不太能记得起自己什么时候又做了好事。   “你为什么会用苏晓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橙赶紧转移话题。   乔颂吟正在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前,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脚下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忽地弯起嘴角,眸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你该改口了。”   “嗯?”苏橙一头雾水,按照乔颂吟的意思,他曾经在学校里救过被霸凌的他,那应该是校友吧,那还改什么口。   “可以唤我声嫂子哦。”乔颂吟用轻松俏皮的口吻说着,苏橙像是被道雷凌空劈中,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巨大的狂喜就涌上心头,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甜甜地叫了声“嫂子好!”   乔颂吟嘴角的弧度蓦地僵住,旋即阴沉下来,不由将手机拿远一点,不放心地再次扫了眼屏幕,确定跟他通话的苏橙后,一股隐秘的怒意迅速游走在四肢百骸中,他瞪得双眼微红,似笑非笑地答应了声。   苏橙欢天喜地地捧着手机,心情大好地瞅了眼一脸懵懂的池予白,就继续麻溜儿地询问:“嫂子,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嘛?”   “哦,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回家吃顿饭吧,叔叔阿姨......还有你哥,挺想念你的。”乔颂吟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但依旧温声细语,没有丝毫负面的情绪外漏。   苏橙感动得眼眶热泪盈眶,他正想答应个“好”字呢,不料动作幅度一大,就牵扯到膝盖上的伤口,他疼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乔颂吟关切的声音传来。   苏橙疼得龇牙咧嘴,等缓过了那股锐痛,他就遗憾地叹了口气,神情恹恹地开口:“我受了点小伤,可能这个周没办法赶回去了,我是真的想回去见一眼爸爸妈妈的!”   乔颂吟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他下意识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哎呀,一点小病痛啦。”苏橙含含糊糊地说完,接着就扯东扯西,没一会儿就挂断电话。   乔颂吟听到手机传来的忙音,垂眸静静思考一分钟就转过身,走到桌边刚把苏晓的手机放下,苏晓就推门而入,他看见乔颂吟的动作,脸色就沉下来,声音冷得都要掉冰渣子:“你在做什么?”   “刚才你出去没有锁屏,我就趁机给苏橙打了个打电话。”乔颂吟毫不避讳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阵疾风扑面而来,苏晓几步就冲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随后,他就猛地攥住乔颂吟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乔颂吟子连笑容都快绷不住,一抹痛色划过眼眸   “谁准许你自作主张的?”苏晓危险地打量着乔颂吟,眼前蓦地一亮,他终于明白乔颂吟身上的违和感从哪里来了,他现在变得不可控,眼神也令人捉摸不透。   曾经揉圆搓扁的乖宠物,生出了不该有的意识,苏晓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攥住乔颂吟手腕的力道也没有松懈半分。   乔颂吟笑得更开怀了,他盯着苏晓阴冷的表情,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苏橙受了伤,这个周末没办法回家吃饭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遗憾、很失落?又错过一个与他名正言顺见面的机会?”   要是以前,乔颂吟根本不敢如此挑衅苏晓,他是多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苏橙的替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供苏晓发泄某些见不得人的恶心欲望!   可是,他现在不仅说了,还肆无忌惮,眸子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毫不畏惧地瞪着苏晓。   苏晓高高地扬起手,就在掌心即将落在那张嫩白精致的小脸上时,他堪堪停住了动作,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身上散发出嗜血瘆人的气息,他猛地抬脚踢在子乔颂吟纤细的脚踝上。   毫无防备的乔颂吟脚一软,脱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板狠狠相撞,碰出剧烈的一声响。   他的额头唰地流下一层冷汗,明明痛得脸色苍白,他却紧紧地咬住下唇瓣,倔强地不肯泄出一声痛吟。   下巴被冰冷强硬的手指抬起,乔颂吟愤恨地对上苏晓浓稠得化不开的深邃眼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狗就要有做狗的忠诚模样,我不管你处心积虑待在我身边出于什么目的,但千万别让我逮住你的小尾巴,否则,我不介意一尸两命,明白吗?”苏晓凑近乔颂吟的耳畔,轻声细语地吐出一个个字,暧昧的吐息就像毒蛇的信子,轻佻地舔舐在乔颂吟的脖颈上,令他不寒而栗。   乔颂吟瞳孔一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苏晓就像座不可撼动的巨山,他真的有把握能扳倒吗?最坚定不移的信念轻微地晃动了下,他就立马打住逐渐混乱的思绪,不,他一定能够做到!他又不是孤军奋战!他还有盟友!   苏晓余光一直都在审视乔颂吟,心里是对他止不住的嘲弄与不屑,这个蠢东西,就差把惊慌失措写在脸上了。   舒缓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终于打破了压抑到地底的氛围,苏晓像扔垃圾一样嫌弃地甩开乔颂吟的下巴,拿出随身的丝绸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地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赶紧给我滚出去!”苏晓垂眸冷声呵斥,语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迫切。   乔颂吟忍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跟了苏晓几年,他自然知道现在苏晓真的动怒了,所以没有停留,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了。   苏晓冷眼看着乔颂吟走出办公室,他这才接通电话,陈对那副大嗓门儿咋咋呼呼地扯开了   “不是,你怎么才接电话呢!”陈对也不废话,单刀直入,“你过几天来医院签个字啊,我担心你弟不靠谱,摔断了腿不敢告诉家长,所以就先通知你一声。”   苏晓的眼神严峻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握紧手机的骨节用力到泛白,他极力控制住汹涌的情绪,才没让自己吼出来:“他摔断腿了?在你医院?把病房号给我,我立马过去看看。”   愤怒瞬间点燃了他体内疯长的担忧,他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然后揪住苏橙的衣领破口大骂,你TM又在搞什么啊!一没看顾好你,身体就给我整得破破烂烂的,没本事就永远别出门,老子有的是钱养着你这个脆骨头的废物!   可是,愤怒归愤怒,当苏晓心急火燎地赶到苏橙的病房时,看见那家伙正捞过一个苹果,在自己的病号服上随意揩了揩,就凑到嘴巴嘎巴咬了口,他所有的怒火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满心的疼惜与怜爱。   不会照顾自己、总受伤的笨蛋!   苏晓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喜欢上这么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他在病房外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缓慢地推开门,迈着步子走进去。   苏橙嚼吧嚼吧着苹果,抬眸就看见苏晓那张快要吃人的俊脸,他吓得赶紧囫囵吞下,噎得直接猛猛地呛咳起来。   苏晓无语又认命地走过去,快速抓起旁边柜子上的一杯冷水递给苏橙,眼里糅杂着复杂的情绪。   真是拿这个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如既往蠢得让人安心。   苏橙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灌下去,喉咙处堵塞的异物感终于消失了,他也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抬起一双被逼出泪水雾蒙蒙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苏晓。   这时候,他看苏晓都觉得眉清目秀、分外可亲,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苏晓蜷起食指,用力且坚定地狠狠敲在他的额头:“你TM又给我捅娄子呢!”   “我靠!不会说话就住口!”苏晓气得涨红了脸,双眼愤怒都能冒出两簇火来。   苏晓压根儿不搭理苏橙,自顾自优雅地坐在陪护椅上,开始左顾右盼打量周围的环境,脸上的嫌弃都快凝成湳沨实质:“我分明给了你不少钱,怎么连个像样的护工都请不起?”   苏橙看苏晓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无语一瞬,又无奈地说:“请什么护工啊,我又不是残废。”   苏晓疑惑地转头看他,那眼神明白说着,难道你还不算残忍?   草,苏橙暗暗磨牙。   早晚得把苏晓眼睛挖了。 第八十二章 戴着镣铐的亲情   苏晓脸上的讥讽都快化成一柄刀刃,狠狠地扎在苏橙的心脏上,苏橙要不是动不了,早就凑上去照着他那张欠揍的脸甩上一巴掌。   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干嘛来了?”   苏橙以为苏晓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里会再说出嘲弄的话,他也准备好一箩筐的脏话回敬。   不料,苏晓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颊看,眸色幽深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莫名叫人心惊胆战,直冒鸡皮疙瘩。   “干......干嘛?”苏橙自觉气势上矮了苏晓一截,于是挺了挺胸膛,眼睛瞪得更大更圆。   苏晓收回视线,垂眸凝思片刻,才叹了口气,神情竟然染着一丝落寞:“苏橙,我们之间一定要剑拔弩张吗?”   苏晓罕见的示弱令苏橙大吃一惊,他怔怔地盯着苏晓,随后,他脸上的震惊被狐疑取缔,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今天吃错药啦?”   苏晓幽幽地望过来,眼中似有若无的警告明白告诉他,他是认真的。   苏橙撇撇嘴,他讪讪地看向窗外,此刻天光正盛,一棵花树随风轻摇慢晃,洁白的不知名花朵就像少女的裙摆迎风摇曳。   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喉咙里也跟被什么堵住似的,苏橙执拗地不肯再去看一眼神情专注的苏晓。   这家伙平时不是使手段欺负他,就是刷阴招陷害他,现在怎么还有脸跟他说这些?   苏橙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播放一帧帧被苏晓狠狠欺负的画面,他真是越想越生气,本来因病痛折磨得苍白的脸颊也染上层绯红,眼睛也红得跟小兔子一样。   苏晓忽然伸出纤细冰冷的手指,强硬地捏住苏橙的脸颊板正,他真挚地望进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破天荒地低声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苏橙的瞳孔缓缓地放大,最后定格成一个惊恐的眼神,他呆呆地任由苏晓钳制住脸颊,久久无法回神。   潜意识里他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苏晓真的吃错药了。   苏晓见苏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有种撞了个鬼的惊慌失措,他就烦躁地松开手,眉宇紧紧地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似苦恼、似后悔,又无可奈何。   就像一头被关押在密不透风囚笼中的野兽,急于出去却不得章法,横冲直撞、头破血流却不甘心放弃反抗。   电光火石之间,苏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艰涩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苏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抱希望似的说:“我想跟你和好,你信么?”说完仿佛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轻嗤一声,唇角上扬起嘲弄的弧度。   眼里却是深刻的苦涩,苏橙看得很清楚。   苏橙本来打算恶语相向,狠狠羞辱苏晓一顿的,但精心组织的脏话却卡在喉咙口,他怎么都吐不出来,憋得胸腔酸胀难忍。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敢提,谁都害怕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濒临崩溃。   暗流涌动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苏晓绝望地闭上双眼,忍着心头荒凉的酸涩,一字一顿地说:“我有爱人了,你该叫他一声嫂子。”   字字诛心,诛的是苏晓自己的心。   苏橙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很意外,乔颂吟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之前他还以为乔颂吟是在苏晓的授意下才给他打电话呢,看样子,应该不是。但是,苏晓又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双性人,现在怀了我的孩子。”苏晓微微扬起下巴,幽暗深邃的眼眸倒映出一树繁花,里面深深压抑着浓郁的痛苦。   苏橙猛地抬起头,三魂七魄都差点被震散。   就算在脑中预演过无数遍,也早就痛到麻木,但真正到了此时此刻,要彻底狠下心放弃苏橙的时候,苏晓的心脏还是不可遏制地缩紧、缩紧、再缩紧,五脏六腑都传来错位般的疼痛,每根骨头、每滴血液、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锐痛。   可是,他不能停下,所以他几乎是逼迫着自己说出那句话:“既然你要安全感,我就在你我之间划一条界线,只请你不要远离我。”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   丢脸就丢脸吧,就让他亲手给这段脆弱的亲情戴上镣铐吧。   苏橙不知不觉间已把下唇撕咬得血迹斑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外......   或许是苏晓的眼神太悲伤,神情太落寞,气息太痛苦,苏橙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感到一丝迷惘与失措,放弃一个不该爱的人,有这么痛彻心扉吗?   苏橙不理解,无法共情,但苏晓是他的哥哥,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此去经年,当苏橙真正懂得其中滋味时,已经太迟太迟。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苏橙惊悚地发现他的内心竟然生出一丝愧疚,对无法回应苏晓的情深义重而感到抱歉。   他赶紧把那丝不该有的念想抛诸脑后,开什么玩笑!他有这么圣父嘛!   苏晓已经冷静下来,他平淡地收回视线,望向苏橙的目光波澜不惊:“我们和好吧,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弟弟。”   苏橙是真无语了,他撇撇嘴嘟囔:“本来就是啊,要不是你一直欺负我,我是真的会好好孝敬你的!”   苏晓的哀伤戛然而止:“......”   他就不该给这家伙和颜悦色。   “我走了,往后我会抽空来看你,三天后做手术我会来签字,你给我乖一点。”苏晓站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西装袖口,金丝边框眼镜折射出冰凉的光。   他又恢复了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苏橙不以为然地哼唧一声。   苏晓走到幽暗的长廊上时,恰好遇见迎面而来的池予白,他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以及一朵小白花。   小白花应该是地上捡的,看着就不新鲜,苏晓不屑地冷笑,落在池予白脸上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轻佻嘲讽,他还当苏橙的眼光多高呢。   看着就跟寻常的小白花没什么区别。   啊,是跟落在地上被人碾碎的小白花没什么区别。   池予白面对苏晓无声的嘲讽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没分到他身上,表情冷得像是结了层冰霜。   被完完全全无视的苏晓,本来就憋着一团火,池予白无疑是导火索,他轰一下就燃起来,拽起池予白的领口就把人掼在墙壁上,像毒蛇一般的目光一寸寸游移在池予白身上:“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被苏橙挑中,就真的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苏晓眼里的妒火都快把池予白烧个对穿,虽然理智叫他停止这场无聊的挑衅,但他却失控了。   池予白眉梢一挑,嘴角绽放出妖冶的笑,不知所谓地引以为傲:“谢谢夸赞。”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苏晓,欣赏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更加不知死活:“苏总不抵我半分姿色呢,怪不得苏橙瞧不上你。”   苏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阴毒的眸光死死地钉在池予白身上,理智回笼,他一把推开池予白,趁着自己还保有一丝清明,还没冲上去掐死这个人,他立即扭身咬牙切齿地离开。   池予白冷眼看着苏晓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上扬起一抹阴冷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寒声道:“不自量力。”   他嫌弃地揉了揉皱巴巴的衣领,一边想着被脏东西碰过的衣服不能要了,一边挂着温和的笑容走进苏橙的病房。   苏橙失神地望着那蓬摇曳的雪白花树,心思莫名其妙地飞到乔颂吟和苏晓身上,止不住地猜想,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甚至,乔颂吟还怀孕了。   他真得凌乱了。   男孩子也可以生孩子?苏橙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得疼。   “橙哥,你在想什么呢?饿了吧,我去食堂给你打了饭菜,今天的菜品都很可口。”池予白笑意盈盈地走到病床边坐下,轻车熟路地打开保温盒,然后,将里面的盘子拿出来一一摆好,最后,他就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中摸出一朵嫩生生的花骨朵儿。   “诶,你哪儿摘的?”苏橙眼前一亮,他暂且把烦心事抛到脑后,笑得扬起嘴角。   “我可不会摘花,我从地上捡的。”池予白见苏橙喜欢,笑逐颜开地凑上去,把花骨朵儿塞进他的手掌心,“橙哥要是喜欢,我待会儿再下去转转。”   苏橙开开心心地点头,他想到什么,又偏头去看池予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觉得这花儿跟你的气质有点像,所以格外喜欢。”   池予白的呼吸微微一窒,看向苏橙的目光有些错愕,随后,淡淡的甜蜜就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轻柔地执起苏橙的手,在那只柔软的手背上落下一枚湿漉漉的吻。   他想,除非苏橙亲口让他走,否则谁也不能将他和苏橙分开。   这时候的池予白单纯得要命,他不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会有成千上万种法子让相爱的两人天各一方。   苏橙弯腰将头枕在池予白的掌心,他惬意地蹭了蹭,就满足地闭上眼睛,轻轻嗅着他身上带来的干净气息,糅杂着甜美的花香,清淡的草香,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心醉神迷。   “白妹,今天苏晓来找我了,他说会把我当成弟弟看待,不会再欺负我,我真的很高兴。”苏橙享受着池予白的指腹按揉在他的头皮上,他勾起嘴角,笑得一团孩子气,“我其实一直没有把他当敌人,虽然今天的他很怪,但说的话是真心的,我也是有哥哥的人啦。”   “嗯。”池予白低声回应,眸中却晦暗不明。   呵,苏橙果然好骗,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第八十三章 炮灰令人嫌弃的一生   苏橙在等急性炎症消退的三天内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床上,池予白为他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还帮他给院长请假,尽职尽责地像个贴身保姆,弄得苏橙都不好意思了,池予白却一笑置之,反过来还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别多想。   越临近手术的日子,苏橙倒没什么感觉,池予白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不仅请了半个月的假,还积极陪苏橙做手术前的康复训练,有时候苏橙偷懒,他还板着脸把苏橙拽起来,不由分说地逼着他用功锻炼。   苏橙真是苦不堪言,被池予白事无巨细得管着,他偶尔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他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到了手术那天,苏晓早就推了一整天的行程安排,早早就赶到医院,参与了苏橙全过程的手术前准备,表情认真肃穆到仿佛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司要务。   苏橙被推到手术室前,看了看左边的池予白,又看了看右边的苏晓,顿感好一阵无语:“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生了场大病,你们这样会让我压力很大的。”   池予白和苏晓非常不对盘,但在这个时候都一致对苏橙露出了轻微责备的眼神,苏橙趁他们开启喋喋不休的说教前,立马无辜地眨眨眼睛,故作可怜地说:“我先进手术室了,别担心。”   池予白和苏晓的表情齐齐一僵,都不敢再对苏橙说些重话,只担忧地望着苏橙被推入冰冷的手术室,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阻断了一切窥视的目光。   苏橙感觉自己做了场梦,梦里起先是光怪陆离,阴森诡谲,后来吹过一阵风,浓重的迷雾散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江霁深,池宴和苏晓,他们都围绕着一个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的少年打转,脸上的痴迷沉醉令苏橙怪异丛生,他试图踮起脚尖去看那个少年的模样。   一阵疾风遽然刮来,苏橙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他被扇得直接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就是在梦中,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却分外真实,眼眶高高肿起来,他看不清楚动手的人是谁,但那人森冷的声音从头顶倾泻而下,如同一桶冰水哗啦啦浇到他身上:“苏橙,谁准许你觊觎他了?”   苏橙又悲愤又委屈,他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老大江霁深。   老大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甚至还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理由竟然还如此得可笑,如此得微不足道,就因为他试图想看那少年一眼。   那个被他们小心呵护,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少年,到底是谁?   “老大……”苏橙捂着红肿的脸颊一开口,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砸下来,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给我滚!”江霁深冷冷地瞥了苏橙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厌恶至极的垃圾。   画面一转,换到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池宴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霁深的身边,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眉梢一挑,嘴角微扬:“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个小跟班不老实,让你赶紧换掉,你偏要念旧情,还把他留在身边,现在好了吧,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他在小吟的饭菜里动过手脚,他差点就害死小吟了呢。”   池宴最后看向苏橙的目光陡然充满杀意。   苏橙彻彻底底得慌了,他迷茫无措地趴在地上,铺天盖地的寒意浸透骨髓,手脚僵硬得仿佛被坚冰覆盖,关节和血肉都动弹不得。   江霁深的下颌线绷紧,他阴狠地扫了眼苏橙,就看向一副事不关己的苏晓。   苏晓摆摆手,皱了皱鼻子,言笑晏晏地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护住那个小野种?我连他爸妈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把他当弟弟呢?”   苏橙的脑海轰地一声炸开,耳朵嗡嗡嘶鸣,如果刚才他如坠冰窖,现在就是跌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恍恍惚惚中,苏橙听到江霁深厉声吩咐属下:“把苏橙拖下去打死,给我拖远点,省得阿吟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又心软。”   苏橙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盛满了对危险最深刻的恐惧,但不管他怎么奋力挣扎,还是被江霁深的保镖提着后衣领往后拖,他的双手双脚在地面上拖曳出骇人的凄艳血迹。   在场所有的人只是冷眼瞧着,苏橙绝望地抬起眼眸,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终于看清楚了被众人护在中央的那个漂亮少年,是乔颂吟。   苏橙万念俱灰地垂下脑袋,最后一丝生气也流窜得干干净净。   粗重的棍棒暴烈地砸在身上,苏橙抱着胳膊和膝盖,尽量蜷缩成球状,但他还是被七手八脚得狠狠扯开,剥出最柔软的内里,迎面遭受漫长得毫无边际的毒打。   期间,他疼得死去又活来,最终,他在奄奄一息中,听到身体内部骨头和脏器尽数碎裂的声音。   涣散的意识终于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苏橙终于解脱了。   “啊!”苏橙猛地撕开狰狞的黑幕,他像从虚空中用力坠落到实地,后背猛地传来剧烈的重击感,他唰地张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狂乱,视野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猛地侧过身体,趴在病床栏杆上就干呕了个昏天黑地。   这可把一直守候在病床边的池予白吓个半死,他脸色比苏橙更惨白,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害怕会引起苏橙新一轮的惊恐战栗。   “橙哥,你......你怎么了?求求你,不要吓我。”池予白小心翼翼地开口,脸上的惊慌失措并不比苏橙少半分,他知道苏橙做噩梦了,但却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眼眶都逼得通红。   苏橙犹自沉浸在可怖的梦魇中,三魂七魄都在肉身外飘荡,瞳仁扩大又呆滞,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浓稠得看不见一丝光亮,骨头寸寸碎裂,血肉滴滴迸溅的剧痛似乎还停留在身上,他的肉体还在不断痉挛,他想尖锐地高声痛叫,但喉咙口却被死死得堵住,他努力地嗫嚅了下苍白的唇瓣,他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实在太可怕了,比死还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传来某个人急切却又温柔的呼唤,他就像一只筋疲力尽的迷途羔羊,濒临死亡的时候,听到了天籁般的歌声,焦躁不安的心脏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他在歌声的引导下逐渐走出空洞迷惘的黑暗,慢慢走到了光亮中,视野逐渐清晰过来。   苏橙直愣愣地盯着池予白,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用力地抱紧他的腰肢,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像是抓住生命的唯一稻草。   为什么这个噩梦如此真实,他仿佛真的切身体会过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橙哥,不要怕,我在。”池予白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苏橙的脊背,眼里的担忧都快满溢出来,但他却绝口不提噩梦的内容。   苏橙拼命点头,他现在一想到冷若冰霜的江霁深,袖手旁观的池宴,满脸嘲弄的苏晓,他心里就直发憷,就连最无辜的乔颂吟,他现在都无法再用一颗平常心对待。   即使他知道这是一场逼真的噩梦,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苏晓刚在医院的一间空病房开完线上会议,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苏橙的病房,他正要推门而入,可透过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亲密相拥的两个人,手下的动作倏地顿住。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缓慢地放开手,直接打电话给Elsa,让她安排车辆来接他,他要立马赶回公司。   公司出了内鬼,这让本就处于内忧外患中的苏氏集团,更加陷入深一层次的危机中,苏晓必须冷静下来,坐镇公司安抚人心,不仅得高效处理好机密商业信息泄露的问题,还必须揪出这个叛徒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苏晓感受得到,在自虐般的忙碌中,他的心里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刺痛。   苏晓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但有关苏橙的信息皆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钻进脑海中,搅乱了他一向冷静自持的思维。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不安预感越来越浓烈,或许就在不久的某一天,苏橙会成为伤他最深的那把利器。   他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可挽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或许会心甘情愿地引颈受戮。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经过一个月艰苦的康复训练,苏橙的右腿总算能勉强支撑走路,但也仅限于短距离的行走,要是负荷过重,行走时间过长,他的右腿就会僵硬酸痛,根本连支撑都成个问题。   苏橙不肯听陈对的话,他不愿意继续住院接受后续的康复训练,只想快点回归工作岗位,也不想池予白那么疲累地奔波在医院与孵化园之间。   所以,他最后是瞒着池予白,向陈对展开好一番软磨硬泡、狂轰乱炸后,陈对才不情不愿地给苏橙写了出院证明。   苏橙火速出了院,还没嘚瑟十秒钟呢,就有群凶神恶煞的保镖截住他的去路,紧接着,他就被“恭敬”地请回了自己家。   苏橙真的懵圈了。   他忐忑万分地回到家,苏父看了他一眼就心虚地挪开视线,简单地寒暄几句后,苏父就提出一个要求,就差跪下来给苏橙磕头求答应。   这可把苏橙吓个半死,哪儿有老子给小子下跪的?他只得满口答应下来。   苏父顿时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他的要求,苏橙听完脸都绿了! 第八十四章 谨记不能贪心觊觎   苏父竟然要他去江氏集团上班,还说两家近来生意往来密切,美其名曰叫他跟在现任总裁身边多学点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苏橙不能理解,并且大为光火,但苏父言辞恳切,眼眶通红,望着他就差老泪纵横。   苏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看到苏父这个模样就糟心得很,他讨厌被人威胁逼迫,要不是对面这人是他老子,含辛茹苦将他培养成一位恭良温俭让的五好青年,他早就撂担子走人了!   苏父乘胜追击,动了动嘴唇,苏橙实在招架不住,连忙赶在苏父新一轮的狂轰乱炸前答应:“好,我答应你,我去还不行嘛?”   谁家大学生还没实习完就被赶着去当牛马的啊,苏橙郁闷得要吐血。   苏父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他欣慰地拍了拍苏橙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橙子,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不会害你的。跟在江总身边,你会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等你在江氏历练一段时间,爸爸会跟江总打声招呼,放你回来的。”   苏橙的心里掠过一丝怪异,听他爸这口气,就跟送他去跪舔那什么江总似的,真是叫人.....火大。   虽然那是江霁深家的公司,但他现在毕竟还没有掌权,现在公司上下还是得听那什么江总的,苏橙也不敢仗着有老大在就为所欲为。   “橙子,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炖了你最爱喝的松茸枸杞鸡汤。”燕婉柔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苏橙惊喜地回头,就看见身着缥青色旗袍、身段窈窕的燕婉正扶在门把手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苏橙心头的阴霾尽数散尽,他赶紧奔过去,扑进燕婉的怀里,闻到熟悉的清淡花香,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燕婉的腰腹。   妈妈真的好温暖。   他一向更亲妈妈,可是,一抹酸涩悄然爬上心头,也许他太久没有回家,妈妈忘记他最爱的不是松茸枸杞鸡汤,而是香菇鸡汤。   只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妈妈亲手炖的,他都能吨吨吨地灌下去好几碗。   事实证明,苏橙高估自己了。   今晚苏晓没回来,饭桌上只有苏父、苏母、苏橙......以及笑得自来熟的乔颂吟。   苏橙亲昵地挽着苏婉的手臂从楼梯下来时,一眼就看见乔颂吟规规矩矩地站在桌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温和精致的眉眼都染着清浅的笑意,气质斐然,惹人喜爱。   苏橙的笑容缓缓僵在脸上,他慢慢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乔颂吟,自从做了那个诡谲的噩梦后,他就对里面的主人公产生了强烈的惧意,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他没忍住打了个冷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橙子,不舒服吗?”燕婉关切地捏了捏苏橙冰冷的脸颊,美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没事,我只是看到......”苏橙那句“嫂子”怎么也说不口,以前信手拈来的称呼,他现在却死活吐不出来。   真是要大命!   幸好乔颂吟不在意,燕婉也以为这是苏橙与乔颂吟第一次见面,于是主动又热情地给苏橙介绍:“橙子,你该叫他一声嫂子。今后一段时间,他都会留在这里,与我们同吃同住,你有没有意见?”燕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有些心虚地看向苏橙,真害怕他一个冲动就扑上去跟人干架。   要知道当他们夫妻把苏晓刚接过来的那会儿,苏橙撒泼打滚了一整夜不说,甚至还冲上去恶狠狠地咬了苏晓一口,气得眼睛通红,就像只被惹急的小兔子,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是令人心惊不已。   可是,今天的苏橙意外地乖巧,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咬人,欲言又止后就松开燕婉的手臂,径直下楼慢吞吞地走到乔颂吟的身边,嘴角勉强挂起一抹和善的笑:“嫂子。”   乔颂吟笑得更加开怀,还亲**拉过苏橙的手,俏皮地眨眨眼:“今后还要请橙子多多关照哦。”   被乔颂吟触碰过的肌肤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苏橙使出所有的定力才不至于当场甩开他的手。   他不该胆怯,也不该被困囿在一场毫无根据的荒诞噩梦中,还对里面的人产生可笑的畏惧。   苏橙强迫自己礼貌地抽出手,低垂着眉眼轻轻应了声。   这顿饭苏橙吃得心不在焉,心思都飞到乔颂吟身上去,那个少年依旧如他印象中安静乖巧,可是,苏橙总感觉有那些地方不一样了。   苏橙没有留下来,而是打车去了他跟池予白的公寓。   哪怕苏父、燕婉和乔颂吟都竭力劝他搬回苏家,他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回出租房,苏家这栋灯火辉煌、华美庄严的别墅,冰冰凉凉的,好像失去了家的温度。   苏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还没完全推开门,一豆暖黄的灯光从就门缝里悄悄淌出来,苏橙心一紧,忙不迭地拍开门,满脸的惊慌失措。   池予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弯着腰,双手交握着支在额头,他的手边亮着一盏小夜灯,是海豚造型的。   这台灯还是他跟池予白有次逛夜市,他用圈圈套中大鹅赢回来的奖品,他当时没多在意,随手就送给池予白,他还记得那时人声鼎沸,夜市灯火璀璨,明艳漂亮的少年笑得羞涩又甜蜜,双手捧着海豚台灯宝贝得不行。   池予白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就像一尾被海浪拍到岸上的活鱼,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看向苏橙的眸光热切又紧张。   苏橙看到池予白的表情微微诧异,失神片刻的功夫,他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厉风,紧接着他就被纳入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怀抱,拥抱住他的那个人发着轻微的颤,仿佛拥抱住所有的宝藏,不安、惶恐又惊喜。   “橙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池予白生怕苏橙逃走似的,更加用力地勒住他的肩膀,嗓音低沉又嘶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濒临崩溃之际,终于迎来了曙光。   苏橙的心脏猝不及防抽痛了下,他的眼眶涩涩的,有什么汹涌的情感快要呼之欲出。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池予白,苏橙只好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指尖穿梭过柔软的头发,如同抚摸一只炸毛的、毫无安全感的野猫,嘴里轻柔地喃喃:“别瞎想,我就算弄丢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池予白不说话了,滚烫的泪水唰一下就流下来,刹那间就洇湿了苏橙的领口,苏橙一下子慌了神,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推开池予白,刚想看看他的脸,他就偏过头,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浑身都透露出伤心、难过、求哄哄的气息。   苏橙尝试着扳了扳池予白的身体,他却不为所动,自顾自生闷气。   “好啦,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苏橙无语地望了眼天花板,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善言辞的木讷老公,池予白则像那生起气来不理人的老婆。   该怎么哄?苏橙牙酸又头疼。   就在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池予白就悠悠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牵起苏橙的手腕,把他拉到沙发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迫使他坐下来。   苏橙:“”   池予白紧挨着他坐下,然后就像一只树袋熊挂在他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尽数抛洒在苏橙敏感的耳垂上,苏橙忍不住扒拉了下池予白的头发,却没舍得推开他。   池予白以为苏橙不愿意他靠那么近,好不容易粘起来的玻璃心又碎一地,他正要坐直身体,苏橙察觉到他的意图,又迅猛出手,一爪子拍在他的后脑勺,逼着他又靠回肩膀上。   池予白终于不再乱动了,苏橙顿时松了口气,耳朵痒点就痒点吧,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   自己喜欢的人能怎么办?宠着呗!   池予白得寸进尺,又黏黏糊糊地凑近几分,双手灵活地缠绕住苏橙的腰身,明明体型比苏橙大上一圈,但他还是像依人的小鸟,偎依在苏橙的怀中,安静得近乎诡异。   苏橙的小心脏七上八下的,虽然池予白就在他的怀中,但他总觉得池予白没有表面上那么安稳,他禁不住低头拨开池予白额前的碎发,抿了抿唇后,还是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苏橙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反正大致意思就是说,亲密接触可以消除爱人内心的惶恐不安。   吻过之后,苏橙就面红耳赤地抬起头,全身流动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似的,他懊恼又羞愤地拍拍发烫的脸颊,试图进行物理降温。   池予白打了鸡血似的坐起来,伸出双手强行捧住苏橙的脸颊,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又兴高采烈,忍不住又缓缓靠近,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像是小蝴蝶飞到了苏橙的心里。   苏橙紧张得不知所措,傻不愣登地待在原地,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老圆。   池予白在关键时刻略一迟疑就偏过头,唇瓣轻轻擦过苏橙的嘴角,落在他柔软的发间。   诶,就这?就这!苏橙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好不热闹。   池予白不敢亲上去,因为害怕眼前美好的景象是场大梦。他固执地以为,只要不去贪心地觊觎,就永远不会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 第八十五章 成功混入江氏集团   苏橙冷静下来,就有些冷漠地推开池予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无名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反正他现在就是很不爽!   就跟欲求不满的怨夫差不多,苏橙被脑海中的这个想法雷得不轻。   为了赶紧翻片儿,苏橙清了清嗓子,也不理会陷入沉思中的池予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白妹,我跟你说件正经事儿,接下来我没办法在向日葵幼稚园实习了,我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非得让我去江氏集团上班。”   苏橙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呆毛,一提到这事儿,他就火大。   池予白完全就是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他激动地抓住苏橙的手腕,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担忧:“橙哥,你一定要去吗?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最后的话,池予白紧紧地咬住唇瓣,欲言又止,只用一双哀凄的眼睛可怜地望着苏橙。   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让人疼得心都要揪起来。   苏橙被他盯得负罪感爆棚,他不忍地撇开视线,说得含糊又无奈:“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爸就差给我跪下来了,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把年纪还......啧”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完了完了,他真特么像被父母逼迫跟小男友分手的渣男。   池予白眼中的光一寸寸熄灭,他沉默地垂下脑袋,暖黄的灯光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晦暗得令人心悸。   苏橙生怕池予白生气,他反手就握住池予白冰凉的手腕,紧紧抓住,用力到指骨都泛着青白:“白妹,我向你保证,我就算去江氏上班,也还跟你住一块儿!”   他就像急于向女朋友自证真心的深情男友,迫切得连脸色都涨得通红,眼睛亮闪闪的。   池予白的脑袋动了动,他吸了吸鼻子,小心地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苏橙,吐出来的音调都夹杂着一丝破碎的哽咽:“橙哥,你可不许骗我。”   苏橙的额头不合时宜地划过几条粗粗的黑线,难道他的白妹真是林妹妹转世,咋就这么能哭呢?   哎,他认命地勾住池予白的脖子,抬手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按在自己的颈窝里,温声细语地哄着:“放心啦,橙哥最喜欢你啦,你这么漂亮,放你一个人在公寓里多危险啊。”   苏橙开着尴尬量致死的玩笑,额角一跳一跳的,真想大喊一声,翠果,掌嘴!   池予白的眼眸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一抹晦涩,唇角微微翘起一段弧度,或许,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他的橙哥知道,到底谁比谁危险。   可是,现在,他只是抱着苏橙的手臂,轻微晃了晃,妥协地提议:“那好吧。可是,这里离江氏集团的公司很远呢,可能需要你辛苦早起一点。”   池予白挣脱开苏橙的怀抱,翻跪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捧着苏橙的脸,拇指轻轻地描摹着他柔软的唇瓣,眼里的温柔怜惜都快满溢出来。   苏橙有些别扭地往后撤了撤脑袋,池予白乘胜追击,又欺身靠近几分,苏橙这下彻底不敢动了。   池予白实在太美太温柔,苏橙都快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化身野兽把人掀开压在身下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忽然,滚烫敏感的耳垂被人碰了碰,苏橙倏地回过神,震惊地瞪向始作俑者,池予白则无辜地眨眨眼,生怕苏橙推开似的,又一下扑进他的怀抱,侧脸贴在他柔软的腰腹处嗫嚅道:“橙哥,让我每天都去接你上下班吧,公司里有辆代步车,现在使用权在我手里。”   苏橙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飘,等等!先别飘!白妹说他要送自己上下班?   “这怎么可以!来回会耽搁很多时间的,你还要上班不啦!”苏橙不赞同地拍了拍池予白的脑袋,心里止不住地惋惜,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白妹是个恋爱脑?   池予白沉默了,然后,他就在苏橙迷惑的目光中,缓缓地解释:“我算半个老板,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前段时间刚忙完,现在只需要偶尔现身公司安排下工作,其余时间都挺自由的。”   苏橙:“......”   合着就他一个吭哧吭哧的打工人呗!   苏橙最终还是在池予白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池予白从被窝里拽出来,又是催换衣裳催洗漱的,忙活完就塞了个肉夹馍到他手里。   “橙哥,来不及了,快走快走!”池予白心急火燎地拉起苏橙的手就往外赶,苏橙的大脑都快烧起来,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抵达苏氏集团楼下。   抱着个肉夹馍昏昏沉沉一路的苏橙总算清醒,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车窗外高耸的写字楼,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白妹,不必紧张,我是关系户,第一天迟到也没什么。”   池予白固执地摇头,一脸严肃地指正苏橙:“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江家毕竟是荣城的顶梁柱,能不招惹得罪的,就不能落下把柄。”   苏橙撇撇嘴,不以为然。   池予白叹了口气,他知道苏橙只是被宠坏了,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但是没关系,他今后会一点点教给苏橙的。   这时候的池予白并不知道,今后他们并不会天长地久。   他倾过身子替苏橙解开安全带,随后就偏头轻轻吻在他的眼角,柔声说:“快去报道吧。”   苏橙的脸颊轰地一声炸红,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揣着肉夹馍逃命似的消失在池予白的视线。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终于不用他催了。他缓缓地扬起下巴,望向这座冰冷宏伟的建筑物,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危险,就像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   他决不能掉以轻心。   苏橙一口气奔进大楼,才敢转头隔着玻璃门朝外看,池予白降下车窗,遥遥地冲他挥了挥手,就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他终于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抬起手背贴近滚烫的脸颊,企图降降温,心里涌上懊恼又甜蜜的情绪,真是的,白妹学坏了!   他叼着肉夹馍,丛裤兜里搜出手机,翻开昨天老爸发给他的新员工入职手册,挨挨挤挤的满屏文字撞进眼中,他顿时头昏脑涨起来。   “我去......”苏橙含含糊糊地呢喃,怂得头皮都发麻了,等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读完,黄花菜都凉了吧!当事人就是后悔,万分后悔,早知道昨晚熬夜都要熟读这篇手册。   就在苏橙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道清灵活泼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请问你是......苏橙吗?”   “昂。”苏橙挪开手机,叼着饼饼看向来人,是个年轻白净的小姑娘,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职业装也不减少半分灵气,一眼就看出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打工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勃勃的朝气。   苏橙就像找到了组织,对小姑娘多了份好感。   小姑娘得到回应,大眼睛唰地一亮,迅速朝苏橙伸出一只白嫩的手:“你好!我是丁果,受主管所托来接你。”   苏橙赶紧伸出油乎乎的爪子虚虚握了下,笑得弯起一双明眸:“你好!万分感谢!”   丁果见苏橙不仅长得好看,还礼貌有礼,一点儿都不想其他趾高气扬的富二代,她对苏橙的同事喜爱之情更浓了几分,她笑眯眯地取下挂在手腕上的工作牌:“来吧,我帮你戴上工作牌,然后就跟我一起去八楼财务部主管那儿报道。”   苏橙左手拿着肉夹馍,右手举着手机,的确没空佩戴工作牌,他也不矫情,微微弯下腰,让丁果给他套上崭新的工作牌。   丁果的小脸红了红,她掩饰般地快速转身,踩着细高跟往电梯走去:“快走吧,主管还等着我们呢。”   苏橙应了声好,他虽然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被分配到一个自己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岗位,但真正被分到万恶的财务部,苏橙还是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冷颤。   救命啊,他最讨厌跟复杂的数字打交道了。   苏橙哭丧着脸跟在丁果身后,他赶紧两三口就解决那块冷掉的肉夹馍,在等电梯的功夫,他左顾右盼发现保安和前台都距离他们挺远的,于是乎,苏橙的八卦之魂就熊熊燃烧起来,他小声问丁果:“诶,话说江总是谁啊?额,还有,现在老大,哦不,是江霁深在公司里担任什么职位啊?”   丁果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刚好电梯门打开,她做贼心虚般跨进去,回头就冲苏橙使眼色,苏橙会意,立马一步踏进电梯中,丁果立马摁下关门按钮,这才松了口气说:“在公司里可不要打听这些,要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豁......”苏橙的嘴角抽了抽,不是,他怕不是误入了一个私密的地下组织?   或许是苏橙的表情太懵懂天真,激起了丁果的怜爱之情,反正电梯内就她和苏橙,于是她也就豁出去,压低声音说:“江氏现任总裁是江绥,跟董事长关系匪浅,他是座行走的冰山,大家远远看着他都恨不得绕道走,生怕被他揪住小辫子扔出公司。”   苏橙不以为然地挑眉,他不信这什么江绥会有这么大能耐,让所有人喜欢与让所有人憎恶,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至于小江总,哎......”丁果满脸惋惜,她正要感慨惆怅两句,叮咚一声,电梯门从中间向两侧打开。   丁果看到门外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第八十六章 你换个时间再来报恩   丁果的脸色唰地雪白,浑身都僵硬得跟条死鱼一样,苏橙察觉到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对上那双凌厉冰冷的视线,他顿时也如芒刺背,心里直发憷。   电梯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纤长的火红色身影,她的五官明艳得极具攻击性,就像一捧热烈奔放的红玫瑰,她直勾勾地盯着苏橙,带着明目张胆的审视,莫名叫人心头不舒坦。   丁果总算从死机中挣脱出来,她僵硬地对这女人笑着:“叶主管好,我......我已经把苏橙接来了。”   叶烨随意地点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丁果,只敷衍地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有些事要交代给新员工。”   丁果如蒙大赦,给苏橙使了个眼色,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苏橙乖乖地走出电梯,立在叶烨面前就跟小学生见老师似的,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气质瘆人的叶主管。   叶烨打量了下苏橙,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小朋友别紧张,上头安排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就会好好服从命令,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苏橙:“......”   您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后背的冷汗都要流得更欢畅了,照顾?怎么个照顾法?   叶烨优雅地一撩波浪卷的长发,笑嘻嘻地凑上前,替苏橙整理了下翻飞的工作牌,用戴着鲜艳美甲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工作牌:“不要紧张,我会让丁果全程带着你,当然,一开始给你安排的工作量不会太大,谁叫你是个不可开罪的二世祖呢。”   苏橙额角的青筋轻微跳了跳,这位叶主管说话真是句句带刺,怪不得刚才丁果看见她就像老鼠遇到猫。   “我明白了,叶主管。”苏橙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叶烨退后一步,抱着双臂哼了声,眼里的笑意消退干净:“行了,去找丁果吧,她会带你去工位,简单介绍下你的工作内容。”   苏橙忙不迭地点头,一抬头,就看见丁果遥遥地冲他招手,苏橙立即越过叶烨,飞也似的奔到丁果身边。   接着,苏橙就泪流满面了。   他以为叶烨承诺给他安排少点的工作量是真的呢,现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苏橙花了好长时间才能独立上手,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跟数字、报表斗智斗勇,直到丁果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担忧地提醒:“橙子,午饭时间到了,你要不要这么拼啊,快去吃饭吧。”   “不行不行。”苏橙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电脑屏幕上,“我还有一点点就完成这张表格了,待会儿吃完饭回来,思路就断了,我还是一鼓作气完成吧。”   丁果看他的眼神都是“吾辈楷模”,恨不得朝他竖起大拇指:“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记得忙完就去吃饭啊,拿着工牌去二楼食堂可以领取员工餐。”   苏橙心不在焉地点头。   丁果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苏橙聚精会神在制作报表上,也就没注意到全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更没有注意到宽大的玻璃门外,悄无声息地站着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江绥微扬起下巴,示意身后的人看向仍坐在工位酣战的苏橙,语气平淡地说:“你应该感谢他,否则我也不会考虑在身边安排个贴身保镖。”   站在江绥身边的人体格健壮,裸露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立体,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缩,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那种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又出现了。   “李惊木,我知道你曾跟苏橙约过架,也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既然你跟了我,就不准去找他的麻烦,懂?”江绥回头阴冷地看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李惊木恭顺地低下头,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卡住似的,刮得疼痛难忍,他低沉地应了声。   江绥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感激苏橙,又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李惊木不知道江绥为什么因为苏橙选择雇佣一个贴身保镖,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也是苏橙曾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当打手没什么前途,得找个正经工作,所以,他才会在地下拳击场发布告示,谁要是夺得拳王的称号,就可以留在拳击场的负责人身边作终生贴身保镖,薪酬不菲。   过程多么血腥暴力,吃过多少苦,李惊木再也不愿回想,他只需要记得,自己打败了无数人,取得仅有的第一名,成功站在江绥身边就够了。   那抹指引着他走出黑暗沼泽中的白月光,被他小心谨慎地放在心尖,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苏橙,至少不会轻易看到,毕竟他是如此耀眼,身边围绕着太多优秀的人。   沼泽地的泥巴仰起头,看到天边的月亮,悲哀地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却不曾想,他竟然有天,能够再次轻而易举地看到苏橙,仅仅隔着一扇玻璃门的距离。   “好了,我要进去找他,你先去吃午饭休息吧。”江绥当然不懂李惊木心中的暗潮涌动,他像随便打发一只狗一样下命令,完全没有看见李惊木脸上的错愕。   优良的职业素养令李惊木迅速低头答应,然后就机械地转身离去,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苏橙敲下最后一个数字,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点击了下保存键,接着,他就像瞬间抽干了力气,身体猛地往后仰,摊成了一张饼:“呼,终于完成了。”   妈的,腰酸背痛,苏橙脑袋空空,就跟被僵尸啃光脑子似的。   他正打算收拾收拾桌面,拿着工作牌去二楼食堂混点饭吃,眼前就出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晃了晃。   苏橙顺着手指往上看去,看了一眼,他眨眨眼,又使劲儿地看了眼,随后就跟见了鬼一样,迅速从位置上弹起来往后窜,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橙,随后就撇开视线,淡淡地扫了眼他辛苦制作的报表,秀眉微微蹙起,薄唇轻抿,慢悠悠地吐出令苏橙崩溃万分的话:“你有个数字填错了,整个报表都废了。”   “我去,哪里哪里?”苏橙又迅速坐回工位,趴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现在什么都没有比他辛辛苦苦肝了一上午的工作成果重要!   江绥伸手点了点表格中的一个数字,苏橙如遭雷击,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他反应过来就疯狂地扒拉过一个蓝色文件夹,颤抖着手翻啊翻,终于找到那个数字的出处,然后......   他就轻轻地碎了,灵魂从他半张的口中飘出来。   “走,吃饭。”江绥冷声吩咐,他愣了愣,漠然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身居高位惯了,都对发号施令习以为常,苏橙,总归是不一样的。于是,他别扭地改口,语气也没那么生硬:“工作的事儿,有空再做,现在你需要去吃饭。”   苏橙渐渐回魂,他生无可恋地瞟了眼江绥,缓缓摇了摇头,绝望地说:“你是不会懂的。”   江绥的确不懂,他还对苏橙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而感到不解呢!   苏橙仍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江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强硬地拽过苏橙的手腕,不料却被苏橙一把甩开,苏橙怒瞪着他,十分不善地开口:“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来报恩吗?没看见我正忙嘛,要是被主管知道了,我这张帅脸往哪儿搁!”   苏橙气呼呼地抱着手臂,收回视线就阴沉地盯着屏幕,他真是服了!错个数字,他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打水漂,公式连环错下去......   他苦恼又哀怨地抓了抓头发,真特么想一跃解千愁!   “叶烨欺负你了?”江绥的表情语气都严肃起来,像极了来基层视察工作的领导,你别说,还真有那个范儿,苏橙的气闷消散了一大半,他有些轻佻地打量着江绥,眼里流转着玩味的笑:“你别告诉我,你是叶烨的直系上司?”   江绥愣了愣,随后摇头:“我不是。”   “逗你玩儿呢。”苏橙站起来,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和胳膊,就冲江绥扬了扬下巴,“人是铁饭是钢,你说的也对,得空了再来处理这堆烂摊子,走吧,不是要请我吃饭么?”   江绥:“......”   虽然他并不明白苏橙一时转性子的原因,但能达到目的就好了,他并不纠结,也没有兴趣深挖苏橙的内涵。   苏橙以为江绥会带他去二楼员工食堂呢,结果这家伙直接带他去了地下停车库,还开出了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不是,午休时间很短的,你不要乱搞诶,我下午还得上班呢。”苏橙趴在降下的车窗上,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揪住江绥的脑袋就往死里捶。   江绥略一挑眉,不以为然:“所以呢?又有什么关系。”   苏橙狐疑地盯着他。   “放心,我会给你请假。”江绥妥协似的解释。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橙翻了个白眼,鞋尖蹭了蹭地面,垂着头嘀嘀咕咕,“你连叶烨的直系上司都算不上,请假能有什么威慑力?”   被狠狠质疑的江总:“......” 第八十七章 红玫瑰更适合你   苏橙最后还是妥协了,别误会,他只是真的饿了。   江绥开车带他来到市中心一家装潢典雅的餐厅,里面的陈设都挺高端大气上档次,氛围却透着点诡异的浪漫,优雅低沉的琴音如潺潺流水淌入耳朵。   苏橙微不可察地蹙眉,他偏头去看江绥的神色,江绥径直走向早就订好的靠窗桌位。   落座后,苏橙随意地往外一瞥,这个点正值饭点,可这家店明显就没几桌客人,寥寥的几桌客人基本上都一男一女,两人之间都带着粉色的暧昧,仿佛空气中都浮动着甜美的泡泡。   苏橙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这气氛有点不对劲诶。   江绥气定神闲地靠坐在柔软的椅背上,微微阖上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倒是削减了几分他与生俱来的冷漠。   似乎察觉到苏橙打量的目光,江绥的眼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眼。   没过一会儿,侍应生就端着几碟精致的主菜上来,还很贴心地开始布菜,苏橙的嘴角抽了抽,他是真搞不懂江绥了,吃饭就好好吃饭呗,带他来这种明显是情侣餐厅的地方,是几个意思?   “可以了,你下去吧。”江绥平淡地开口,侍应生愣了愣,最后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支悬着露水的红玫瑰,苏橙死死地盯着这朵玫瑰花,表情几经变化,难看至极。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橙微微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耍他。   江绥不为所动,神态自若地执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起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雅致。   苏橙的喉结滚了滚,就在肚子即将传来抗议的号角时,他果断地架起筷子,开始对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发起进攻。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自己啊,他打算美美炫完这顿饭再说。   两人吃饭全程都没有说话,苏橙吃得比江绥快多了,他还得掐着时间回去上班呢。   他是典型的眼睛大胃口小,每盘菜都浅尝一口下来,就差不多饱了,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扫了眼慢吞吞进餐的江绥,就不感兴趣地撇开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   半开的花苞娇嫩得很,花瓣上还留着新鲜的露水,火热又浓艳,苏橙瞧着瞧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池予白昳丽的眉眼来,明明气质出尘如一朵纯白无暇的茉莉花,长相却是红玫瑰般得漂亮张扬,真是个复杂的矛盾体呢。   江绥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嘴角后,见苏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玫瑰看,他装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红玫瑰?”   “嗯。”苏橙喜欢池予白,那么跟池予白有关的一切,他都喜欢。   “红玫瑰太媚太俗,不及粉蔷薇可爱。”江绥的眼眸深邃如寒夜,隐隐泛着泠然的冷光,周身的气息也变得阴沉下来。   苏橙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个人圈地自萌呗,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干嘛还要踩别人一脚?”   江绥站起身就往外走,面色冷峻,像是覆着一层寒霜。   翻脸速度之快令苏橙瞠目结舌,他怕江绥一怒之下走掉,那他还怎么搭顺风车回去?于是,他也立马跟着站起来,哒哒哒地跟在江绥身后,像是缀在江绥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直到走到停车场,江绥陡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差点撞上他的苏橙,黢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暗芒:“总会一天,你会喜欢野蔷薇。”   苏橙:“......”他真特么想骂一句“神金”。   他敷衍地摆摆手,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说:“别废话了,快带我回去吧。”   “不行,陪我去趟画展。”江绥的口气不容拒绝,霸道得就跟小说里的酷炫狂拽的总裁一样,苏橙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放过我成不,我真得要赶回去上班,要不然我主管非得刮了我一层皮!”苏橙双手合十,苦闷得都快哭出来,心里却把江绥的小人扎了个对穿。   “我应该跟你解释下的,我的确不是叶烨的直系上司,但我是她直系上司的直系上司。”江绥打开车门,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橙先上车再说。   苏橙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跟蒙了层纱似的虚幻起来。   江绥冷冷地睨了苏橙一眼,压下嘴角沉声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交给你的任务,你难道还想违抗不成?”   苏橙狠狠一噎,他犹犹豫豫地坐上车,又犹犹豫豫地系上安全带,望着江绥欲言又止。   “我就是江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江绥。”江绥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语气平淡地给苏橙投了又一个惊天巨雷。   “你......你......”苏橙瞬间如坐针毡,后背冷汗涔涔,谁懂,他曾经随手捡回家的男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江氏总裁?也是江霁深名义上的义兄?   也就是说,他救了老大的大哥?虽然有点拗口,但关系就是这样的。   苏橙帮助别人从不图报,但江绥一会儿请他吃饭,一会儿又带他旷工去看展的,讨好报恩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可是,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于是,在行驶平缓的车上,苏橙斟酌着字句,绞尽脑汁地开口:“中午跟你说的话,是和你开玩笑呢,报恩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江绥没有说话,眸底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倏然划过。   苏橙以为自己说得够情真意切的,奈何江绥根本就是一根筋,不顾他的意愿,直接就带他到荣城最大的博物馆,二楼正好在开画展。   苏橙本来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他很快就真香了,望着那一幅幅展出的作品,色彩与色彩碰撞出别样的灵感,他应接不暇地欣赏着,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不愧是出自大手,吾辈楷模!   “再过几天是拍卖会,想不想去看看?”江绥跟在苏橙身边,心思全然不在画卷上,而是全程都盯着苏橙的脸看。   苏橙的表情实在太丰富了,简直比任何一幅画都要精彩。   江绥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这样的苏橙也挺可爱的。   他回想起当初阳光明媚的下午,苏橙坐在飘窗上,神色认真又专注,他手中的画笔就跟活过来一般,在洁白的画纸上游走,勾勒出逼真的轮廓。   沉浸在爱好中的苏橙,浑身都好似发着光,犹如暖阳,致命地吸引着隐于黑暗中的人。   只不过,画的内容,江绥却不愿意回想,反正是不讨人喜欢的。   “不要了,我总不能老是旷工吧,别以为你是江总就可以为所欲为,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就等你行差踏错一步,就把你从高位上拽下来。”苏橙忽然两三步凑到江绥身边,压低声音继续警告,“哼哼,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绥怔了好半晌,才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橙,略微迟疑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苏橙故作老成地将手背在身后,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高处不胜寒,难道你没有那种感觉?”   江绥被苏橙的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是啊,他的确身居高位太久,连暖意是什么感觉都快忘却,他印象中的那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早已随着那人深埋于地底,连去寻找的丁点踪影都不复存在。   所以,当那抹阳光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心扉,他就再也不愿意放手。   “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苏橙的眼睛唰地亮起来,他随便胡诌的,竟然还真有人信以为真,看来他的确有讲故事的天赋!   江绥轻咳一声,抬眸冷淡地看了眼苏橙:“继续看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家。”   苏橙摇摇头,颇为得意地扬起嘴角,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回公司吧,我室友会来接我下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橙觉得他说了那句话后,江绥的表情虽然没有变过,但他身边的气压都降低了好几度,就连苏橙跟他并肩而行都觉得冷飕飕的,仿佛一阵阵小凉风拂面而过。   逛了一整圈下来,苏橙都有些疲累了,今天一下子吸收太多,他有些撑住了,好在江绥没有再拉着他硬逛下去,而是冷声告诉他,该回公司了。   苏橙简直求之不得,天知道他有多想远离这座行走的大冰山啊!   回到公司后,差不多下午四点半了,苏橙生怕别人撞见他跟江绥有什么关系似的,不等江绥从车里出来,就心急火燎地钻进电梯内,迅速按下八楼的按键,根本不管江绥的死活。   被冰冷电梯拒之门外的江绥:“......”   还真没谁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过。   苏橙踏进八楼熟悉的办公区,还有些心有余悸地往后瞟了一眼,还好还好,江绥没有跟上来。   “橙子......”一道濒死的虚弱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苏橙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工位上正趴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人朝他无力地摇了摇手。   那样子,跟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一样。   苏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丁果撑着从桌上爬起来,眼球都拉满了红血丝,一副有气儿进没气儿出的模样:“橙子,我......我给你把报表改好了。” 第八十八章 999朵玫瑰的承诺   “我去,姐妹,这么给力!”苏橙眼前唰地一亮,他立即凑上前,双手支撑在桌上,认真地浏览了遍报表的内容,特地注意了那个他不小心填错的数字,的确都一一改好了。   丁果站起来,伸展了个懒腰,脸上的疲倦总算散了几分,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今天下午叶主管心情老差了,也不过问你去哪儿了,就揪着我可劲儿薅,让我必须在今天内帮你把这份报表做出来。”   “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橙子,白纸黑字的数字你都能填错,你也太粗心了吧。”丁果喋喋不休地数落苏橙,说到最后,她又不忍心继续责备下去,毕竟还是个可爱的小萌新嘛,犯错很正常,下次注意就好了。   “果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下班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苏橙激动得两眼冒星星,看着丁果仿若看向神明,不,简直就是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噗呲。”丁果被苏橙的热情大方逗笑,她不禁捂嘴偷笑,笑够了就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不用啦,我本来就是指导你的啊,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至于吃饭,还是下次吧,今晚我和男朋友还要去看电影呢。”   “哦哦,好的!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昂。”苏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窘得脸色通红,心思却悄然飞到看电影上去,话说回来,他还没有正儿八经跟白妹去过电影院呢。别说看电影,连小情侣之间的散步、烛光晚餐、约会,他也一样没跟白妹做过呢。   这样想来,确实有点遗憾诶。   丁果扶了抚鼻梁上的眼睛,仿佛在透过放大镜观察苏橙,她眼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橙子,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怎么我说句看电影,你就面红耳赤的,难道你也想和女朋友一起去?”   不愧是掌握公司八卦的女人,这洞察人心的本事,苏橙是大写的五体投地啊!他带着一丝被拆穿心思的尴尬以及一丢丢虚心好学,凑近丁果压低声音请教:“额,我是说,那个,嗯......”   苏橙欲言又止,耳根红得像染着鸽子血。   丁果的五官都纠结地皱在一起,苏橙这副欲语还休、只言片语的样子,她真的很难猜测他的心思诶。   苏橙忽然眼一闭,豁出去似的坦白:“一般送什么,才能讨女朋友欢心?”   丁果在风中华丽丽地凌乱了。   苏橙见丁果的表情僵硬又难看,活像吞了个坏果子,一脸得一言难尽,他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难道......难道他问得太直白?   丁果还以为苏橙要跟她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呢,结果,就这?但聊胜于无嘛,至少她也挖掘出苏橙真有女朋友的八卦,她一撩头发,眼神变得悠远惆怅,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缓声说:“其实女人很好搞定的,别看送花什么的,手段老土又媚俗,但女人就很爱吃这一套。”   反正他们工作都做完了,叶主管也没有来视察工作,丁果拉着苏橙就躲到茶水间,心安理得地摸起鱼来,滔滔不绝地给苏橙灌输起恋爱十八式。   苏橙实在太谦虚好学,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还要埋头哒哒哒打字苦记,学习态度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丁果十分受用,她下定决心要把苏橙培养成一位十佳好男人,也算是给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妹一个见面礼。   嘿嘿,集美,遇到我,你可真是有福啦!丁果陷入了美好的畅享中,但没过多久,她就彻底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跟着苏橙下班走到公司大门外,挥挥手正打算告别时,苏橙那位“女朋友”就出现了。   漂亮是真漂亮,身材也是真好,就......特么这是个男人诶。   丁果再次在风中华丽丽地凌乱了。   苏橙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优雅迈向他的池予白,就开始热情大方地朝丁果介绍:“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嘿嘿,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就是这样!”他忽然笑得羞涩又甜蜜,白嫩的脸颊布满绯红,像是天边晚霞最美的色彩。   池予白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一把小锤子撬开一条缝隙,甜美的甘露滴滴点点渗进去,咕噜咕噜冒着泡,桃花瓣样的粉无声无息攀上脖颈、脸颊、耳朵,全身都暖融融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橙哥竟然在朋友面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诶。虽然,女朋友这个称呼有点不对劲,但好像被人误会点什么,给橙哥留点小面子,也没什么不好呢。   “啊,哦,嗯!”丁果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忙挂着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好,你好,我是橙子的新同事果子。”   完了,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苏橙哈哈一笑,池予白也微微翘起嘴角,琉璃似的眼眸流转着淡淡的笑意,丁果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匆匆撂下一句还有约,就捂着大半张脸落荒而逃。   “果子还挺有意思的。”苏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池予白轻轻上扬的嘴角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收敛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牵起苏橙的手就往车子方向走,忽然闷闷地说,“嗯,咱们快回去吧,我已经把菜都洗好了。”   苏橙乖乖地任由他拉着,坐上车后他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在途径一处喧闹的小区时,原本还优哉游哉的苏橙立即坐直身体,双手趴在车窗上,眼神炙热得闪光,急促地说:“白妹,你停一下车,我要去买样东西。”   池予白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他见缝插针地找了个车位,一把侧方位停好车,苏橙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走出去,临走前还特地叮嘱池予白在车上等着他。   池予白本意是想让苏橙告诉他需要什么,他去买就好了......   不知为何,他望着那道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的矫捷身影,他的心里倏地升起了隐隐的期待。   苏橙眼尖地发现附近有家花店,他循着记忆往回赶,没走过几个店铺呢,那家花店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心头一喜,一头就扎进去。   这个点餐厅应该有很多人,但花店却很冷清,苏橙进去后就被铺天盖地、五彩缤纷的花朵包裹住,仿佛置身于鲜花的海洋,他看得可真是眼花缭乱,都有些晕乎乎的,莫非他晕花啊?   “欢迎光临。”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苏橙莫名觉得熟悉,他拨开重重叠叠的花枝,往花店深处看去,就见一位身姿窈窕的短发女孩坐在凳上,正熟练地分拣着鲜嫩的花束,表情沉静如水,淡色的唇微微抿着,莫名透出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来。   “啊,您是曲檬学姐!”苏橙的记性一向很好,更何况这位反差萌极大的学姐,给他的初始印象可不是一星半点。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老熟人,苏橙开心地弯起眼睛,俊秀可爱的小脸上浮现出两颗甜甜的小酒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曲檬尽管天性凉薄,待人接物也淡如水,但面对热情友好的苏橙,她总是多一分耐心与迁就,于是也朝他微勾唇角:“苏橙,好久不见。”   苏橙受宠若惊地眨眨眼,随后笑得更加开怀。   简单寒暄后,苏橙就从曲檬这儿买了支红玫瑰,他正要付钱,就被曲檬制止,她浅浅一笑,从衬衫口袋中摸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请将我把这张名片转交给池予白,我觉得他目前手中的项目十分具有发展前景,我想与他取得合作。上次匆匆一别,我并没有来得及要他的联系方式,我听倩漪说你和他关系匪浅,所以,麻烦了。”   “嗷嗷,学姐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他!”苏橙把玫瑰花枝夹在腋下,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张卡片,笑意盈盈地跟曲檬道别后,他就踩着轻松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奔回车子。   池予白乖巧又安静地等在车内,他一眼就看到苏橙将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着跑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他的心情也跟着美好起来,等苏橙钻进车里,他笑得愈发灿烂,压在心头的那份期待也愈发沉甸甸。   “锵锵锵!送给你的!”苏橙像变魔术似的,猛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朵热烈似火、馥郁芬芳的红玫瑰就递到池予白眼前。   池予白的睫毛极其缓慢地颤了颤,紧接着,他的脸色就瞬间爆红,都可以跟红玫瑰争奇斗艳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就差加上伸手比划,才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悸动:“橙......橙哥,你送给我玫瑰花?”他纯情又羞赧地探出指尖碰了碰娇嫩的花瓣,又不敢置信似的缩回来,眼圈慢慢就红了。   “诶,好端端的,你伤心什么啊。”苏橙脸色一僵,手忙脚乱地用指腹蹭了蹭池予白湿红的眼尾,心疼得不行。   “不是伤心,我也没有哭,我只是好高兴,好快乐,橙哥送我花了。”池予白终于肯相信了,他万分珍重地接过红玫瑰,双手捧着花朵慢慢贴近心脏的位置,他垂着脑袋,闭上双眼,小心翼翼得仿佛怕惊扰一个美梦。   苏橙疼得心都快揪起来,立即挺了挺胸膛,财大气粗地许下承诺:“这算什么,等以后我赚钱了,我给你买999朵红玫瑰!” 第八十九章 事情败露   一株缀满粉嫩樱花的枝条探进窗内,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抚了抚,那只手的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容上刻着皱纹与几道伤疤,给他平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威严,他身着一袭藏蓝色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眼眸半阖,眸底讳莫如深,犹如雾罩深山,幽深宁谧。   一张四方茶几摆放在他面前,紫砂杯内盛了半杯茶水,袅袅茶香升腾跃起,柔柔地飘散在他的眉梢眼角,满室盈满茶香。   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断枝响动,男人折下那株樱花放在茶几上,随后,他就用指尖缓缓推动花枝到对面,直到触及到对面人的指腹才停下。   对面人身材高大峻拔,穿着一件玄色暗绣青竹的和服,面容平静地跪坐在茶几前,五官刚毅俊朗,深邃凌厉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那花枝,薄唇微抿,却什么话都没说。   “霁深,你来日本应当不只是谈生意吧。”男人微微笑着,脸上的皱纹如水波般缓缓流动起来,略显浑浊的眼睛倏然划过一丝清明,他似乎早就猜出对方来此拜访的目的。   江霁深终于抬手执起那束花枝,仿佛自愿接过男人抛来的橄榄枝,他的眼中忽然爆发出野兽般锐利的光,他一字一顿地请求:“轼叔,江绥最近瞒着我有大动作,而且也不再让我接手江氏核心的产业,我怀疑他......有二心。”   江轼若有所思地蜷起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表面,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他不是最注重血脉的么,怎么会背叛你?”   江霁深沉默了,他也想不通,明明前二十几年,江绥一直都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倒戈?   江霁深能提供的证据实在太少,江轼即使有意站在他身边,也无法寻个合适的由头朝江绥发难。   而且,现在的江绥危险、不可捉摸、难以掌控,江轼远在日本,实在不愿意趟这浑水。   “覆巢之下,安无完卵?轼叔,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当初我的父亲突然暴毙时,江家的权利曾经短暂落到一个外姓人手中,逼得轼叔您放弃国内的白道产业,逃到日本来继续经营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才得以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   “要是权利再次落到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中,他又会怎么对待你我呢?”江霁深慢条斯理地端起紫砂杯,凑到唇边稍微抿了抿,借此掩饰压在心头的不安。   与虎谋皮,不过如此。   更要命的是,他势单力薄,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   江轼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眉宇间逐渐浮起丝丝烦躁,如果非得他选择相信谁,那他一定选择自己的亲侄子。   “好,我可以帮助你,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在国内的势力已经不多了。”江轼终于松口,江霁深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不必担心,相信我,四量足够拨千金。”   江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江霁深适时站起来,恭敬地弯腰告辞:“轼叔,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吧。”   江轼摆了摆手,江霁深捞起那束花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一边把玩着花枝,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察觉出江绥不对劲儿的呢?   应该是江绥遇刺失踪一个周那时起,他当时被推出来,坐上代理总裁的位置,开始处理庞大如帝国的公司事务,展现出与平时玩世不恭完全不符的的强大魄力,虽然只有一个周的时间,但也足够他创造出数不清的高光时刻,全公司上下无不倾折在他的手腕下,他迅速树立起不可撼动的威严。   一星期后,江绥出现了,他对外宣称是去秘密访查分公司,甚至对江霁深,他也是同样的说辞。   江霁深隐隐察觉出端倪,托他早死老爹的福,他对所谓的亲情毫不期待,更别提信任,他天生对危险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所以,他第一时间砸入大量的金钱,联系人暗中彻查江绥。   除非世界上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否则,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江霁深很快就得到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他拼凑起来就大致猜出,江绥被苏晓派人追杀了,至于怎么死里逃生,又在何处悄无声息藏匿一个周,就再也查不出丁点消息。   江绥回来后,就不动声色地换掉大批江氏集团的元老,手段利落又狠辣,摧枯拉朽之势,江霁深根本无法阻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借去日本分公司谈生意的托词,暂且避开江绥的锋芒,企图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去缜密地规划出一条生路。   回程的飞机上,江霁深望着舷窗外铅灰色的云团,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压在心头,胸口闷闷的,他支起下巴,眸色比长夜还要寂静黢黑。   他到现在为止,依旧对江绥叛变的行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觉得把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势交给别人,是天底下最愚忠的事儿?毕竟,当一个人站在权利的巅峰,他就无需对谁俯首称臣。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扪心自问,他对老家伙留下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但是,他总得给自己争取一下老婆本,不是么?他实在太了解江绥,精明的老狐狸,抛弃一个无用的人到底有多残忍。   钱?一个子儿都甭想得到!   “呵呵......”江霁深疲倦地压下眉骨,缓缓闭上双眼,他连续东奔西走几天几夜,根本就没有安心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精神稍微放松,他就忍不住想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他消失这么多天,那只没心没肺的小橙子会不会念着他。   呵。   被江霁深时刻挂念在心尖的苏橙,正在丁果的悉心栽培下,茁壮成长,逐渐能够在财务部独当一面,进步的速度令他沾沾自喜。   可是,就只有一件事,让苏橙苦恼不已,那就是......江总裁非得天天请他吃大餐,变着花样儿地吃,苏橙拒绝无果,只得背着同事,偷偷摸摸地跟江绥一起去吃饭。   每顿饭他都吃得提心吊胆,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个熟人,不然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哪有大老板天天请基层小员工吃饭的?好吧,即便是报恩,连着几天大鱼大肉的,也该报完了吧,苏橙明里暗里劝说,江绥都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苏橙:“......”   有时候,他真得想报警。   江绥中途去上厕所,而他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响起来,苏橙吃饱了没事儿干,替他把手机捞过来,正打算去厕所找江绥,手一滑就拨动了接听键。   不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苏橙手忙脚乱地就要解释他并非本人,对面就传来一道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着急:“江绥,我已经把苏氏新一轮的项目报价单发到你的邮箱,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苏晓已经开始盯上我了......”   “乔颂吟。”苏橙的眼里燃起两簇冰冷的怒火,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乔颂吟的名字,要不是他误接了这个电话,恐怕他和他那个怨种哥哥还要一段时间才知道,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到底是谁!   家里出内鬼的事情,苏橙早有耳闻,但他每次一问,都会被疲倦的苏晓搪塞过去。   他也只能干着急,像废物一样在外围急得团团转!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苏家带来多大的损失?”苏橙狠狠咬了口舌尖,企图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那边沉寂了许,而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乔颂吟破罐子破摔似的说:“我知道啊,可是,我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最好,你们苏家就此倒台,你们一个一个都下地狱!”   苏橙霎时如坠冰窖,他的脸色唰地雪白,他第一次面对如此直白又恶毒的怨恨,可是,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们苏家到底欠了乔颂吟什么!   “你是不是和苏晓闹矛盾了,你为什么......”苏橙急促地追问,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我恨苏晓,我更恨你!苏橙,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最该去死的人是你!不,你早就该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乔颂吟激动地骂起来,每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刃,恶狠狠地扎进苏橙的心脏,扎得他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这份无缘由的恨像沉重的巨山,劈头盖脸地朝苏橙砸下,他的瞳仁剧震,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之间闯进脑海。   就在苏橙濒临崩溃的时候,贴近他耳边的手机被人抽走,是去而复返的江绥,他皱眉打量了一眼神情恍惚的苏橙,忽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接着就对电话说:“你又在发什么疯?”   状若癫狂的乔颂吟陡然间冷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恐惧无限放大,又让他的恨意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他最后只匆匆抛下一句“你答应我的,别忘记了”,便急匆匆挂断电话。   江绥烦躁地“啧”了声,回过头就对上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卑鄙无耻的他。   “是,你没看错,幕后主使就是我。”江绥说得云淡风轻,冷静到近乎冷漠。 第九十章 转眼便分别在即   苏橙一拳就砸上江绥高挺的鼻梁骨,犹不解气,提起一脚就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上。   江绥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下来,他被踹得脚步往后踉跄两步,要不是及时扶住椅背,早就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的嘴角擦出了一抹血丝,口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气,应该是鼻子内出血了。   “cnmd的江绥,你给老子等着!”苏橙气得满脸通红,他伸手激动地指着江绥的鼻子,双眼迸射出汹涌的怒火。   听到动静,服务生很快就围过来,甚至连经理都惊动了,急匆匆地赶过来劝架,生怕苏橙一个没控制住,把他这个店砸个稀巴烂。   太多无辜的人挡在江绥面前,苏橙暗骂一声,本想再扑上去补两脚,也不得不就此作罢,隔着人群,他就望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面似乎蕴藏着风暴,令人不寒而栗。   “你tm再给老子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苏橙真得气疯了,他撸起衬衫袖子,就要冲上去教训江绥,那些服务员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湳沨拦下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劝:“客人,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苏橙挣脱不得,耳膜都要被他们刺破了,他只好恶狠狠地剜了江绥一眼,就粗鲁地推开服务员,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就是这样的人,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不惹他还好,惹到他,就算踢到一块钢板!   以前苏橙跟在江霁深身后打群架的时候,有多少人被苏橙可爱呆萌的外表迷惑到,轻视他的下场,死得往往非常凄惨。他打架超凶,带着一股子疯劲儿,很有江霁深的风范。   就算有天小猎豹改吃素了,他也是猎豹,凶戾起来,杀伤力与破坏力也是巨大的。   江绥咽下喉头的腥甜,舌尖顶了顶柔软的腮肉,胸口那里郁结着一股浊气,以及一丝隐隐的刺痛,陌生得令他不适且痛苦。   苏橙的脸上布满阴霾,一向清澈的眼此刻晦暗不明,他随便打个车赶回公司,然后火速把自己的物品打包好,就抱着个纸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午休期间,办公室里没人,苏橙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想了想,还是撕开便利签,在上面随便捏了个蹩脚的辞职理由,就把便签放进丁果常用的透明文件袋中,眼里闪过挣扎的不舍,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想法设法都要回敬十分。   丁果对他很好,凡事都亲力亲为地带他,他根本无以回报,就连现在要走了,也没什么能送给她的,只好写下一张苍白又虚假的便签。   苏橙愧疚万分,却无计可施。   他最后再看了眼工位,就克制地撇开视线,他怕自己一怒之下就踹上去,把电脑椅子都损坏个彻底,他不怕弄坏江绥的东西,只是担心江绥会迁怒无辜的员工,要是他犯下的错,被江绥要求别人买单,他一定会狠狠唾弃自己!   江绥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苏橙不敢赌他的良心。   苏橙环伺一圈,冷冷地哼了声,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最后,他隔着玻璃门,一脸不屑地竖起中指,在心中默默诅咒——   傻呗玩意儿,江绥!   苏橙抱着纸箱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公司大门,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太多愤怒和疑惑充斥在脑海中,他一时之间,竟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到底先处理哪一件事。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乔颂吟跟前,揪着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但动作一定要轻柔,不能伤着小宝宝。然后,他还要告诉苏晓,公司的内鬼就是乔颂吟,可问题是苏晓会信他吗?   苏橙光想想,脑袋就要炸开,太阳穴又涨又痛,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做深呼吸。   忽然,一辆雪白的小型轿车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池予白那张秀丽白皙的脸颊,他的脸色红扑扑的,清透的眼眸中满是惊喜:“橙哥,真是你啊!我跟一位客户在这儿附近谈生意,吃完饭回程的路上瞥见一个人影很像你,于是就追上来,原来真的是你!”   苏橙背脊一僵,明明艳阳高照的,但他就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对了,池予白......白妹......   突然一股自卑感攥取了整颗心脏,苏橙忽然不敢将家里的腌臜事儿都告诉给池予白,他微微垂下脑袋,咬紧了唇瓣,却不知道该如何掩饰。   这段时间白妹本来就为了初创公司的事儿废寝忘食,要是再被搅合进他家这点儿破事儿,还不知道他要焦虑成什么样呢!   苏橙迟迟不说话,池予白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视线往下移了移,终于注意到苏橙手中的纸箱,里面放着水杯、卫生纸、草稿纸、签字笔等等杂物。   “橙哥......”池予白欲言又止,他的神色哀伤又同情,小心翼翼地觑着苏橙的脸色,低声问道,“你被炒鱿鱼了?”   苏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正想说是他炒了江绥的鱿鱼,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尖锐地响起,他们身后一辆私家车的司机探出半个头,不耐地扯着大嗓门攻击;“好狗不挡道!给我滚一边儿去!”   苏橙本来就在气头上,那司机满嘴喷粪,正好撞上他的枪口,他待要字正腔圆地骂回去,池予白就立马探出头朝后讨好地笑笑,十分知情识趣地道歉:“大哥,对不住啊!我们马上走!”   那司机见池予白认错态度良好,又加之长得好看,鼓胀的气焰也消散了不少,从鼻子里滚出一声冷哼,就把头给缩回去了。   苏橙磨了磨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池予白,就麻溜儿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全程都阴沉着一张俊脸,嘴唇都咬得泛白。   池予白一路上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吵着苏橙,又惹他不痛快。   苏橙其实压根儿就没气池予白,他现在气的是之前陷入纠结的自己,池予白一看就是那种被人欺负的老好人,如同一朵温和无害的小白花,任谁路过都能踩上他两脚,末了,说不定池予白还得笑着跟人家说声“谢谢”呢。   他为之前纠结该不该告诉他自家的糟心事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橙哥,丢掉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再次申请回向日葵幼稚园实习,如果也不想去,可以来我的公司。”池予白越说,声音越小,绯红从脖颈一直往上蔓延到了耳根,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鲜嫩可口。   然而,苏橙此刻可没心思欣赏美男图鉴,他揣着心事额头抵住冰凉的车窗,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池予白不敢说话,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苏橙瞄了他一眼,他赶忙接通手机,对面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神情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橙哥,我得去趟人民医院,我母亲的主治医生联系我,他远在德国的一位导师有治愈我母亲的希望。”池予白挂断电话后就迫不及待地跟苏橙分享这个好消息,苏橙微微一愣,随后,他满是乌云笼罩的坏心情,也拨开几片阴翳,窥得一丝天光:“真得吗?那可真是太好啦!”   “嗯嗯,橙哥,我现在要去医院,你去吗?”池予白望向苏橙的目光盛满了希冀,还带着一丢丢殷勤的讨好,苏橙觉得心里又酸又涩,每次池予白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就完全没法拒绝。   “走吧,反正我喜提失业大礼包,无事可做,我陪你去医院吧。”苏橙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却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池予白霎时就笑弯了眼睛,像新月一样讨人喜欢。   来到人民医院,池予白和庞敬见了面,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久,苏橙则安静地坐在睡着的楚娴面前,内心五味杂陈。   那夜陷入癫狂的楚娴仍旧历历在目,椅子狠狠砸碎右边膝盖骨的钝痛,依旧清晰得令他牙齿都泛着一股酸意。   苏橙不害怕是假的,可是,现在的楚娴,四肢和躯干都被束缚绳牢牢地绑着,即使在睡梦中,苍白憔悴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放松,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在急速转动,不难想象,她正在接受怎样一种梦魇缠身。   可怜。   苏橙的眉宇间也萦绕着担忧,如果楚娴真的有机会能治愈,那池予白一定能卸下心头的大石子,他们也能顺理成章地得到父母的认可。   想到这儿,苏橙今天终于能开心些。   “吱呀”一声,池予白推门而入,苏橙抬眸看去,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池予白有些奇怪,眼神中是化不开的哀思,似乎在纠结一个重大的人生难题。   苏橙隐隐有股不安,他直接站起来,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了?”   池予白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喉结滚了滚,他像是承受不住苏橙目光似的,忽地挪开视线,艰涩地开口:“橙哥,庞医生说,母亲的病他的导师能救,但是,他的导师一直都在德国......”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橙的一整颗心不停往下坠,似乎要坠到无间深渊去,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柔声问道:“所以,你要带阿姨去德国吗?” 第九十一章 与乔颂吟的第一次交锋   池予白的眼圈红红的,无端令人想到枝头腊梅的颜色,也如同这般湿红湿红的,他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苏橙,让人的心都软成春水,柔得一塌糊涂。   苏橙没看他,也不说话,逆着光的五官辨不清神色。   池予白默默地走过去,忽然扑进苏橙的怀中,万分痛苦地说:“橙哥,我不想跟你分开,但是,我又必须带妈妈去德国接受治疗。”   “给我站好,别撒娇!”苏橙提着池予白的后衣领,把人给扯出怀抱,他严肃又认真地看着池予白,尽管心脏不断传来紧缩的痛楚,他还是一字一顿、异常坚定地说:“这次,你听我的,带阿姨去德国,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出发。身上的钱够不够用,我这儿还有张卡。”   苏橙说着就从裤兜中搜出一张黑卡,不带丝毫犹豫地塞进池予白的掌心,而后用强硬的眼神制止了他的抵抗。   池予白漂亮的眼中像是下着一场连绵的秋雨,其中的不舍、凄惶、哀伤糅杂在一起,令苏橙的心脏又疼了几分,可是,他现在决不能泄气。   他使劲儿地推了池予白一把,努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瞪圆了杏眼斥道:“瞧你那点出息!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咱们又不是分开一辈子,等阿姨的病治好了,你就带着阿姨回来不就好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精神病的治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望不见尽头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   池予白用力地深呼吸,微微仰起下巴,将夺眶而出的热泪逼回去,其实,他很想很想求苏橙跟他一起去德国,他真的真的不想跟苏橙分开。   可是,仅仅是设想一下,他就沉重得连开口提都不敢。   他没有立场,也狠不下心,苏橙在荣城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还有喜欢看他画画的小朋友,凭什么跟他一起背井离乡,去奔赴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呢?   求医之路注定漫漫又艰辛,池予白不忍心苏橙跟他一起吃苦。   “橙哥......我听你的话,今晚就订票,明早就走。”池予白抬起手臂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一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橙的眼睛也红了,他拉着池予白的手腕往前一扯,粗鲁地用指腹揉了揉他殷红的眼尾,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不就对了嘛,哼,到了德国也别给我省钱,再忙也不准忘记给我发信息。”   池予白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那张卡贴近的肌肤泛起一阵灼热的滚烫,他的脑海忽然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帧帧画面,每一帧都有苏橙,待他极好的苏橙。   池予白一把将苏橙拉入怀中紧紧箍住,用力到连肋骨都泛着清晰的痛意,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苏橙是否也会痛,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脖颈、脊背,似乎要把苏橙的模样、体温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   “池予白,你再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苏橙最讨厌分别的时候哭哭啼啼,他固执地以为那不吉利,会给远行之人带来坏运气,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滚落,无声又放肆地洇湿了池予白的肩头。   池予白最后还是没能如苏橙所愿,他和楚娴的手续一天内没法办理齐全,苏橙全程都陪着池予白,比预定计划晚了一天登机,但效率已是极高。   苏橙只把池予白和楚娴送到航站楼,就再也不肯踏进大厅一步,他站在来来往往汹涌的人潮中,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的那双清湛眼眸紧紧追随着池予白。   该道别的话,该流的泪,该拥的抱,昨晚都已经道完、流尽、抱够。   池予白排队进大厅的时候,还是不舍地回头,冲苏橙的方向遥遥地一挥手。   苏橙踮起脚尖,高高地扬起手,鼻尖酸涩得要命,差点又要掉眼泪,可他死死地憋住了。   直到再也见不到池予白的身影,苏橙才失魂落魄地转身,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就颓废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飞速流逝的街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似的,瞳孔微微涣散,心脏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形成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黑洞。   直到一幢熟悉的建筑物落在眼中,苏橙的瞳仁才逐渐聚焦,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现在还不是颓废的时候,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黑灰色的天空压下来,给人一种天将要坍塌的错觉。   自从上次苏橙来过一趟公司,前台小姐姐就记住他的模样,现在乍一看到苏橙,她的脸上立即堆满职业微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迎上来,恭敬地询问:“小少爷,您来了啊。”   苏橙礼貌地跟她问好,就迫不及待地问:“请问苏晓在吗?”   小姐姐面有难色,她看出苏晓的焦急,但她不得不如实禀告:“苏总已经出差三天了,他带着Elsa去意大利谈生意,现在公司的重大事物是由苏总远程会议决定,至于一些琐事则是交由他的秘书乔颂吟......”   她谨慎地观察着苏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纯粹是吓的!   别看小少爷长得人畜无害,但扳起脸来,也挺唬人的!   “乔颂吟在哪儿,我有要事找他。”苏橙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股燥郁强压下去,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现在正处在公司内忧外患之际,加之苏晓还没在公司坐镇,他不敢大肆宣扬乔颂吟就是那个内鬼,最主要的证据也没逮住,怎么能让人信服?   小姐姐替他打了个内线电话,跟对面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对苏橙说:“乔秘书在苏总的办公室内,小少爷,我带您去吧。”   “不用,你先忙,我记得路的。”苏橙得到乔颂吟的具体位置,就立马迈开步子往电梯方向跑,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现在就跟乔颂吟当面对峙!   苏橙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乔颂吟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椅上品茶,听见动静,他抬眸淡淡地瞥了眼苏橙,就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缓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你两天了。”   苏橙反手关上门,几步就冲到乔颂吟跟前,抬手揪住他的衣领,眼里的怒火都快烧出来蔓延成灾:“乔颂吟,我不跟你绕圈子,识相点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卖了多少内部信息给江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乔颂吟被倏然收紧的领口勒得脸色泛红,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但他却努力地扬起唇角,笑得邪肆:“苏橙,你还真是个蠢蛋,事到如今,你还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苏橙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下一秒,他就掐住乔颂吟的脖子,将人用力地压在坚硬的办公桌上,五指不断收紧,感受到掌心下血管的脉动,他炽热的怒火才消下去,卸去力道松松地圈着乔颂吟纤细的脖颈。   “苏橙,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敢杀我。”乔颂吟笑得恶劣又猖狂,即使被逼出了生理性泪水,他的嚣张气焰还是没有削减半分,似乎手中握有足够多的筹码。   “杀人犯法,我还不想把牢底坐穿。”苏橙松开手指,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翻身爬起来的乔颂吟。   乔颂吟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只要能令苏橙吃瘪,他都觉得畅快万分!   “苏橙,你真想知道?”乔颂吟忽然凑近苏橙,吐纳的呼吸都尽数喷洒在苏橙的脸颊上。   苏橙不适地转开脑袋,却被乔颂吟双手扳着脸颊侧过来,逼得他直视乔颂吟的眼眸,苏橙立马就火了,他把手放在乔颂吟的肩膀上,正要把人狠狠推开,却突然听到乔颂吟一声失魂落魄般的呢喃:“为什么我们这么像,他们都不喜欢我,偏去喜欢你呢?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你特么发什么疯,真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呢!”苏橙烦躁得扒拉开乔颂吟的手,将自己的脸颊从魔爪下解脱出来,随后咬牙切齿地瞪着乔颂吟。   “苏橙,你还记得我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恨你。”乔颂吟的眸光变得悠远,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其实我该感谢你的,因为是你救了萍水相逢的我,得知我的家庭情况,还给了我十万块,让我拿着这笔钱去救我妈。”   “我妈那时候急需一笔钱做心脏搭桥手术,我没有爸爸,所以只能靠我自己凑钱,但是亲戚都觉得我还不起钱,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会大方地给我十万块。”   “那你还恩将仇报?”苏橙压根儿就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他听乔颂吟的叙述,就像局外人在听故事,虽然真实度有待商榷,但按照目前发展,乔颂吟不就是只妥妥的白眼狼?   “是啊,我恩将仇报,那还不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乔颂吟的表情陡然阴狠起来,眼中刻骨的恨意令苏橙心惊不已。   苏橙一个没忍住就破口大骂:“你tm胡说八道,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嘛,我还抢你的东西?我tm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强盗!” 第九十二章 老大的狗脾气   “也是,我这样的小人物,你怎么还会放在心上?”乔颂吟忽然惨淡一笑,眼中的恨意仿佛化作千百刀刃,深深扎进苏橙的心脏,苏橙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满是不解,他真的不明白,就因为他给乔颂吟十万块钱,却忘了曾帮助过他,所以,就被乔颂吟记恨至今?   他比窦娥还冤!   “你不仅给了我钱,还陪着我妈妈做了手术,甚至在我妈妈术后恢复期,你也会来探望她。”乔颂吟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语气平淡地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   苏橙更不理解了,那他这不是好事做到底吗?   “你能不能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二世祖,根本就不明白底层人的痛苦,你随便出的馊主意,足以颠覆我的整个人生!”乔颂吟逼近苏橙,忽然一把攥住苏橙的手腕,用力到指骨都在颤抖,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剖开自己的心脏,脸上满是痛楚,“我妈妈很信任你,比喜欢我还要喜欢你,可是明明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她什么都告诉你,最要命的还是她把那个家暴男的事情透露给你,你劝说她去跟家暴男提离婚,她动摇了,最后竟然真得瞒着我,单方面对家暴男提出离婚申请。”   “家暴男当然不同意,你却出面花钱摆平了他,让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救世主一样,将一对惨遭家暴的母子解脱出苦海?”乔颂吟在崩溃的边缘,手上的力道愈发失控,苏橙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但他没有挣脱开,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得忍痛不打扰乔颂吟。   “你功成身退,再也没出现,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穷凶极恶之人的劣根性,那个恶魔又回来了,他把你给的钱挥霍一空,又来找我妈妈了,那天他喝了好多酒,提着个断裂的空酒瓶找上门,我的妈妈为了保护我,将我牢牢地护在怀中,遭受了家暴男长达四十分钟的痛殴,血流了满地,我在她的怀中,感受到她耗尽最后一丝呼吸......”   “我躺在地上装死,鲜血和泪水糊了满脸,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我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家暴男也不会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得彻底!”   苏橙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像停止了流动,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乔颂吟还不放过他,用颤抖哽咽的声线继续说:“同样,我恨死那个家暴男了!所以,我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时候,缓缓从妈妈僵直的尸体下爬出来,从厨房中找到一把菜刀,我砍了那个男人整整四十分钟,然后,我就报警了。”   “苏橙,拜你所赐,我成了孤儿。”乔颂吟苦笑一声,仿佛浸透了悲凉,他的双肩承受不住沉重的恨意似的,微微塌陷,他歪着头,目光越过苏橙的肩膀,投向玻璃窗外湛蓝的天色,“如果我再也遇不到你,我这份恨就会永埋心间,可是,你说巧不巧,我在孤儿院遇见苏晓了,可是,他没送来多久,就又被接走了,后面我才知道,他被苏家认回去了。”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往上爬,苏橙被激得回神,他望向乔颂吟的眸光悲伤又沉重。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出个大概,我被他包、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他明明先认识的是我,喜欢的也是我,可是,他却拿我当你的替身。”   “我刚开始那么那么爱他,可是,他呢,却在我耳边一遍遍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那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苏橙不忍再看乔颂吟,微微撇开了视线,下巴却被乔颂吟一把掐住,强硬地扳回来,逼得他直视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他警告我安分守己,我永远都学不会!我拼了命地学习,考到了荣城大学,我要去看看,他喜欢的苏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遇见了池宴、江霁深、池予白,明明我们那么像,可是,他们都对我不屑一顾,却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我被校园霸凌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不,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因为你也是霸凌者!”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本小说中,我被无数鲜花掌声拥抱,有家人、朋友、爱人,你知道我的爱人是谁吗?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吗?”   苏橙的脸色唰地苍白,他知道该阻止乔颂吟,可是,他的唇瓣哆嗦,什么都说不出口。   乔颂吟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烂漫:“是江霁深哦,而你,是破坏我和他感情的恶毒炮灰,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最后因为给我下了毒药,事情败露后,被江霁深派人活活打死!”   苏橙无端想起那个黑暗混沌的梦,真实到拳脚、棍子落到皮肉上的痛感都那样清晰可怕,五脏六腑仿佛被透明丝线搅紧一般,疼得他想要在原地打滚、嘶吼,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此时,一张昳丽明艳的脸颊闯进脑海,池予白抱着红澄澄的玫瑰回眸清浅一笑,轻柔地告诉他:“橙哥,你要等我回来哦。”   苏橙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他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乔颂吟,你痛苦的根源根本就不是我,你该恨的也不应是我!十年前,我的三观都未成形,只能基于那时候的认知与理解,尽可能帮助你们。你的母亲是个成熟的成年人,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选择接受我的提议,应该也是出于深思熟虑,后来,谁也想不到,那个男人拿了钱还不知足......”   “再来说十年后,苏晓、江霁深、池宴和池予白,他们如何待你,我无权干涉,也无能为力。但是,你被霸凌的时候,我挺身而出救了你,也从来没有欺负过你!”苏橙同情乔颂吟的遭遇,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大度到抗下所有,不是他的黑锅,打死也不背!   乔颂吟平静下来,猛地甩开苏橙的手,眼神凌厉地扫向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指摘干净了?我告诉你苏橙,我对你们苏家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乔颂吟的疯狂令苏橙头疼不已,他无力地叹息,先一步做出妥协:“好,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除了杀人放火,我都答应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会靠我自己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也会亲手送你和苏晓下地狱!”乔颂吟的脸色扭曲而狰狞,疯狂的仇恨已经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苏橙的退让也告一段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乔颂吟:“好,你摧毁你的,我也要捍卫我的。”   “好,咱们走着瞧,你看这是什么?”乔颂吟突然嫣然一笑,朝苏橙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张U盘的照片。   苏橙微眯起眼睛,明知故问:“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给你发个地址,三天后,我们在那里见面,至于能不能抢回这个U盘,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乔颂吟无辜地眨眨眼,随后就把手机收起来。   苏橙的眉宇间压着一丝不耐和烦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便清楚这个U盘不一定存有苏氏的商业机密,这场鸿门宴,他也不得不赴,只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从公司出来,苏橙就一脚踹上路边的大树,气得浑身颤抖,戾气不断四溢,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最可恨的不是乔颂吟,而是利用他的幕后主使江绥!   苏橙觉得自己就是冤种农夫,江绥就是那只恩将仇报的毒蛇,他现在无比后悔救了江绥!肯定是那天的雨太大,他的脑子进水了,才会心软把浑身是血的江绥捡回家。   苏橙悔得差点呕出血来。   忽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赶紧翻出来,看到跳跃在屏幕中的来电,他的神情还有片刻的恍惚。   是江霁深。   苏橙想起那个刻骨铭心的梦,他瞬间打了个寒噤,心中对江霁深的畏惧又多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接了电话,江霁深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小橙子,你tm能耐了啊,我不在国内这么久,你竟然都不联系我么,嗯?”   苏橙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心虚地左瞄右看,生怕江霁深从角落里蹦出来。   江霁深噼里啪啦输出一通,苏橙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挨训的小模样,又令江霁深心疼不已,他只好骂骂咧咧地住了嘴,轻声哼唧:“我刚从日本回来没几天,累得摊在家里,你快来照顾我。别以为不在学校,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说了要做我一辈子跟班的!哼,别想耍赖!”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傲娇的味道。   苏橙自知理亏,握紧手机连连点头,讨好地问:“老大,你在哪个家啊,我这就去找你。”   江霁深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听到这句话,他立马就蹙起俊眉,不耐烦地啧了声:“我还能有几个家?就跟你的那个啊!学校附近的那个小别墅,看吧,看吧,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傻了吧唧的,啧啧啧,真是不令人省心!”   苏橙:“......”   还好,他早就习惯了自家老大的狗脾气。 第九十三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苏橙赶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热得让人想吐舌头。   庭院中的向日葵被专人打理得很好,细长的花瓣儿迎风招展,看着十分讨喜。风中携来淡雅的不知名花香,苏橙驻足嗅了嗅,左顾右盼,也没找出是哪种花儿散发出的香气。   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红玫瑰和粉蔷薇的花影。   苏橙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两朵花摇散在脑海里,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闲心想些花花草草。   他赶紧加快步伐,推开半掩的大门,脑袋往里一探,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沙发边缘冒出来,阳光的照耀下,每根发丝都染着金灿灿的光。   诶,老大睡着了吗?   苏橙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绕过沙发果然看见江霁深半窝在沙发上,双眼紧闭,面容放松,怀中抱着......额,他的橙子妹妹。   当初搬家的时候,苏橙忘了把橙子妹妹带走,本来动过再来这儿拿回去的念头,但害怕打扰到江霁深,他就一直没采取行动。   苏橙无奈地看了江霁深一眼,老大似乎真得很疲倦,眼窝下有淡淡的乌青,俊朗的脸颊消瘦了不少,面部线条更加流畅锋利,比以前更帅了,但也更加危险了。   忽然,江霁深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睛,刚开始眼神还有些清澈的懵懂,待聚焦到逆光之人的脸上时,他瞬间暴起,手忙脚乱地把橙子妹妹塞到身后,俊颜罕见地飞上一抹红霞:“喂,小橙子,你怎么都不敲门的!我......我.....你这是极其、非常不礼貌的!”   江霁深梗着脖子,恼羞成怒地瞪着苏橙。   苏橙努力憋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啦,老大,我下次会注意的,现在你可以把橙子妹妹还给我了吧。”   苏橙冲江霁深调皮地眨眨眼,江霁深则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他抓着橙子妹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脸上青红相加,最后一咬牙,把橙子妹妹胡乱地塞进苏橙的怀中,又转身气势汹汹地钻进厨房,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哼,小气鬼,真以为我稀罕呢!”   苏橙无语扶额,为什么他觉得自家老大出差一趟回来,整个人又幼稚了一圈?   他先把橙子妹妹放回房间,又折返出来,想了想,还是走到厨房门前,倚靠在门框上,疑惑地盯着在里面捣鼓的江霁深:“老大,你饿了吗?”   江霁深一边熟练地下面,一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这几天阿姨没来,我都是自个儿解决温饱的。你这只不负责任的橙子,我要是靠你,早就饿死了,哼。”   苏橙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走到江霁深的旁边,努力掩饰住自己沉重纷乱的心绪,装出一副轻松的口吻问道:“老大,要不我给你煮面吧,你上次还说我做的面条好吃呢!”   江霁深翻搅面条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随后,他就用手肘拐了拐苏橙的胳膊,撇撇嘴嘟囔:“去去去,躲一边儿去,你要真闲着没事儿干,给我拿两只碗来洗干净。”   苏橙微微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去取碗筷,走路的时候,脚下都是飘的,想不到有朝一日,老大还亲自给他下厨做饭呢,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面,苏橙也觉得超级满足!   他心中对江霁深的畏惧忽然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江霁深余光瞥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苏橙,他的眼里也染着柔柔的笑意,唇畔的弧度也愈发上扬,有时候养一养小橙子,感觉也不错。   苏橙捧着个空空的碗,眼巴巴地望着江霁深,就像一只坐等开饭的小猫咪,乖得不得了,江霁深扫了一眼就怦然心动,可他偏要凶凶地接过碗,矫揉造作地咳了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八百年没吃饭了啊!哼!”   苏橙歪着头“诶”了声,纯真无辜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难道他不该这么演吗?他还以为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老大会因为厨艺得到追捧而沾沾自喜呢。   江霁深给苏橙盛了满满一斗碗的面条,又拿着五花八门的调料瓶,一股脑儿地往里添加,把一碗白胖胖的面条染成黑乎乎的模样才罢手。   江霁深心满意足地放下调料瓶,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就一脸期待地推到苏橙手边:“喏,给你的!”   苏橙后背的冷汗涔涔往下淌,他表面笑嘻嘻地捧起碗,内心早已泪流满面,直呼,糟了,演戏过头了!   江霁深心情愉悦地哼着歌,也给自己盛了半碗面,拿着调料瓶又要往碗里倒,却被苏橙及时拦下来:“老......老大,咱们一起吃这碗面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苏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为了不浪费粮食,他也只好厚着脸皮提出这个建议。   江霁深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眼里闪过挣扎、不解、欣喜、克制,最后,他的耳根就红透了,默默地把调料瓶推回原位,心里不住地暗骂小橙子真是诡计多端!   他一定憋不住了,要表白了吗?   哼,一定是因为小橙子这次看他一声不吭离开这么久,于是装不下去了,但又碍于面子,不敢直白地大声说爱他,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告白。   手段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高明啊,哎,算了算了,江霁深同情又怜爱地看了眼满脸懵懂的苏橙,决定大发慈悲配合一下苏橙的表演。   害,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小跟班呢。   “好吧,好吧。”江霁深干脆把碗里的面全倒进苏橙的碗里,然后,他就气定神闲地夺过苏橙的面碗,用筷子熟练地搅拌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   苏橙不明就里地摸摸后脑勺,他怎么感觉老大怪怪的嘞?   江霁深把面条搅拌均匀后就分成两份,还特地将份量多的那碗面递给苏橙,苏橙真是感动得......欲哭无泪。   苏橙抖着双手接过,江霁深觉得他乖得不行,心痒痒的,爪子也痒痒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轻柔地放在苏橙的头顶,薅了薅,又摸了摸。   “咳咳,快端去饭桌吃吧。”江霁深烫到似的缩回手,微微侧过脸,灼热的滚烫从指腹烧到心尖,整个身体都在发热。   苏橙点点头,还把江霁深的那碗面带上,两只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走出几步又扭头说:“老大,你拿两双筷子!”   江霁深迅速背过身,重新抽出两双筷子,拧开水龙头清洗干净,企图用冰凉的水降温。   可那种烫到心头的热怎么也消不下去,某个部位也隐隐有抬头的趋势,江霁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关闭水龙头,忍不住俯在洗手台前深吸气,眼尾殷红得仿佛能滴血。   苏橙撑着下巴在餐桌边等了好久,江霁深才磨磨蹭蹭地从厨房走出来,一脸懊恼与烦躁,看着苏橙透过来好奇的目光,他浑身一僵,眼神躲闪,手脚不太协调地走过去坐下。   江霁深埋着头把筷子递给苏橙,一言不发。   苏橙缓缓接过筷子:“?”   江霁深开始吃面条,苏橙用余光瞟了好几眼,最终放弃继续探究,也用筷子挑起颜色诡异的面条,其实他是拒绝的,但又不好意思拂了老大的好意,悲壮地将面条塞进嘴里,苏橙突然眼睛一亮,诶,比想象中的好吃诶。   苏橙惊诧地盯了眼卖相惨兮兮的面条,不得不由衷感叹一句,果然调料够齐全,拌鞋底都好吃!   江霁深越吃越热,他干脆脱了短袖,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也不管苏橙异样的目光,反正都是在自己家里。   苏橙汗流浃背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就慌张收回视线,没眼看,没眼看!   江霁深几口就把面条吞完了,一点饱腹感都没有,他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盯着苏橙淡粉色的唇瓣,以及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的精巧喉结,完了完了,他感觉自己更饿了。   苏橙被江霁深盯得浑身不自在,就跟有小蚂蚁在后背上爬行一样,他受不了地把碗筷推到江霁深眼前:“老大,你饿不饿,给你吧,我吃不完了。”   “啧!你不早说啊,我还给你捞了那么多面,害我没吃饱!真有你小子的!”江霁深气急败坏地骂了苏橙几句,但还是麻溜儿地夺过他的碗筷,开启风卷残云干饭模式。   苏橙看得目瞪口呆。   江霁深消灭掉所有面条后,终于餍足地躺在椅子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苏橙好笑地摇摇头,老大在他面前,总是过分得松弛。   苏橙站起来正要去收拾碗筷,江霁深瞬间像个炮仗似的弹跳起立,劈手就夺过他手中的碗筷,俊眉紧紧得拧在一起,嘴里不满地嘟囔:“你老是笨手笨脚的,这些精细伙计还是交给我来吧,省得你不是摔碗就是跌筷子的,哼。”   苏橙狐疑地瞄了江霁深一眼,需要他数数今天老大哼了几声吗?真是傲娇得够可以。   “愣着干嘛,给我开水龙头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懂不懂啊!”江霁深见苏橙一副呆呆出神的模样,立即气急败坏地原地跺脚,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拧苏橙的小耳朵。   “哦哦,这就来!”苏橙os:-_-|| 第九十四章 赌我的良心还是赌你的命   洗过碗后,两人并肩躺在沙发上,苏橙感到一丝尴尬,于是偷偷地把胳膊缩了缩,望着黑屏的液晶电视发呆,满脑子都是三天后的会面,乔颂吟会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圈套等他跳呢?   他现在孤立无援,苏晓不信任他,白妹不在身边,老大.....还是算了吧。.   江霁深忽然长臂一伸,勾住苏橙的脖子往身边带了带,迫使苏橙摔在他怀中。   苏橙飘飞的思绪终于归位,脸色瞬间爆红,他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像是一尾搁浅在岸上活蹦乱跳的鱼,滑不留手的,江霁深废了好大劲儿才制住他,垂眸不耐地低吼:“你在闹什么啊,消停会儿不行?”   苏橙被揍后就老实了,他僵硬地窝在江霁深的怀中,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江霁深心满意足地圈住苏橙,俊朗的眉眼弯了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小橙子抱起来手感就是好,比那个橙子妹妹抱起来软多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橙子香,他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橙子树下,仰头就能咬到一口饱满香甜的橙子肉。   江霁深想着想着,犬牙就微微发痒,他禁不住埋头在苏橙温暖的脖颈间,用挺翘的鼻尖蹭了蹭,才止住了想一口啃上去的冲动。   苏橙瞪圆了杏眼,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怎么感觉老大想......吃了他?   物理意义上的吃!   苏橙突然一阵毛骨悚然。   “最近一段时间,我太累了。”江霁深忽然冷不丁冒出这句话,语气是苏橙从未听过的软弱。   苏橙微微垂下眼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突然身体腾空,苏橙下意识胡乱地揽住江霁深的脖颈,他惊慌地仰起下巴,就看见江霁深优美锋利的下颌线,他结结巴巴地问:“老......老大,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霁深似乎有些生气,没有搭理苏橙,薄唇微抿,眸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苏橙被轻柔地抛在大床上,幸好床垫极其绵软,不然他这腰早就废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扑过来,扣住他的腰肢就往侧面一带,他顺势就滚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江霁深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头顶,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禁锢住他的腰肢,根本不给他一丝逃离的机会。   苏橙双手抵在江霁深坚硬的胸膛上,脑袋忍不住往后撤了撤,热得满头大汗:“老大,要不我还是把橙子妹妹借给你吧,咱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睡觉,多热啊!”   江霁深闭着双眼,还是精准无误地捉住苏橙作乱的爪子,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倦意:“别闹,让我抱会儿。”   苏橙努力地放松身体,心中默念,都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他心一横,牙一咬,就皱眉阖上双眼,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眼尾似乎被人轻轻点了点,随后,他就听见有道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循循善诱:“小橙子都有心事瞒着我了。”尾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哀怨,听得人骨酥心软。   苏橙很想反驳,他哪有什么心事,可眼皮却有千斤重,他最终还是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江霁深等苏橙彻底睡着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抬手轻柔地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眼中是将人溺毙其中的温柔。   小橙子太迟钝了,他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挑明了。   未见天光的爱意,实在太折磨人心。   苏橙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在江霁深的小别墅内待了三天,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找个理由溜出去跟乔颂吟见面,江霁深已经穿戴整齐,西装笔挺地站在他床前,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还顺便摁下他头顶的呆毛,笑得人畜无害:“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今天要去公司开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家。”   苏橙立即竖起一身鸡皮疙瘩,救命,他还是习惯脾气暴躁的老大,现在温柔得不正常的江霁深,令他感到深深的害怕!   “发什么呆呢。”江霁深一脸疑惑地歪头,嘴角往下压,不满地抱怨,“对你不好吧,你害怕得瑟瑟发抖,对你好吧,你还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小橙子,你可真是难伺候。”   以后娶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呢,真是令人头疼,咿呀咿呀,甜蜜的负担。   苏橙回神慌忙地摆手,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眼神里满是催促:“老大,你快走吧!要是赶不上会议开始,可就糟了!”   江绥那家伙确实烦人,江霁深深以为然地颔首,然后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别墅。   苏橙竖起耳朵,听到别墅的大门拉开又关上,他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后,他就窜出门,路过一家早餐店,他买了只馒头叼在嘴里就摸出手机,点开昨晚上新鲜收到的一封短信。   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和见面时间,苏橙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他一边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地址,是靠近郊区的一个地点,靠近郊区的地方都挺荒凉的,莫非乔颂吟打算杀人抛尸?苏橙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后背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随后他又赶紧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晃出脑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就不信乔颂吟敢乱来!   苏橙没打车,全程都是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最后又靠着双腿走了整整四公里才来到目的地。   他是怕打车会节外生枝,要是被司机盯上就麻烦了。   苏橙怎么也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处八层高的断尾楼,他环顾四周,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透进来的阳光都少得可怜,也真是难为乔颂吟找到这么个风水宝地。   他一点儿都不带怕的,昂首就冲进这栋诡异的断尾楼。   刚进去,阴凉的灰尘气就扑面而来,苏橙呛得直咳嗽,忍不住抬手遮住鼻尖,泪眼汪汪地左顾右盼,这儿裸露在外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灰沉沉的,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他硬着头皮踩上一级级台阶,直到踏上第四层楼的平台,他按照短信提示,往右拐进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从门口进去,就看见一面宽大的水泥墙壁,角落里堆着几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有点像废弃在这里的施工原料,他往右看去,有个巨大的空洞,天光丛外面漏进来,几只飞鸟掠过,落下两三点影子。   苏橙皱着眉头走进去,站在房间中央,风声猎猎,却不见乔颂吟的身影。   这家伙藏哪儿去了?   等了几分钟,就在苏橙想要放弃打道回府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苏橙瞬间打起精神,暗骂乔颂吟一声卑鄙小人,他果然带了不少人来。   “苏橙,喜欢我给你挑选的葬身之地吗?”乔颂吟幸灾乐祸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苏橙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看见笑意盈盈的乔颂吟以及跟着的四个保镖,个个身强体壮,苏橙在他们面前就跟只未发育完全的小鸡仔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橙微微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乔颂吟笑得前仰后合,漂亮的眼里淬着恶毒的光,他忽然举起手,猛地张开,一个闪闪发光的银色U盘垂落,借着短链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苏橙,你不是想拿这个U盘吗,来啊!”   乔颂吟一挥手,那四个保镖就整齐划一地从背后搜出一根铁棍,足足有苏橙手腕那么粗,他们甚至不用对视,就默契地举起棍子朝苏橙冲来。   苏橙啐了口脏话,不得不迎上去,他抬脚就踹上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但力量悬殊太大,没能踢落那根铁棍,后坐力反而令他倒退三步,斜里迅速扫来两根棍子,苏橙眼神一凌,左躲右闪,堪堪避开所有锋芒!   他借着身材的优势,每次都能从空隙中逃出生天,乔颂吟在一旁干看着,恨得咬牙切齿,眼见着五个胶着在一起难分胜负的人,他心急之下忽然灵机一动,朝那四个废物保镖扬声喊道:“攻击他的右腿膝盖!”   四个保镖面面相觑,然后迅速交换眼神,纷纷调转目标,举起铁棍一个劲儿地往苏橙的右膝盖砸去!   苏橙被分了心神,不得不集中注意在保护右边膝盖上,整体防守便弱下来,其中一个保镖趁虚而入,一棍子就砸在苏橙的后脑勺。   疼痛一下子从后脑勺炸开,苏橙的耳朵传来尖锐的翁鸣声,他咬着嘴唇用力眨眼,可眼前还是模糊起来,视野中一片天旋地转,所有的感觉都如潮水般褪去,右膝盖猛地传来一阵骨裂的声音,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他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保镖摁住手脚,脑袋被狠狠地掼在水泥地上,腥甜涌上喉头,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的关节僵硬得没法运转,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他连动动指尖都不能够了。   血红的视野中,一双洁白的球鞋站在他的眼前,然后,他看见乔颂吟低下头来,巧笑嫣然,却邪气得像只张开獠牙的恶魔:“苏橙,你是不是蠢到家了?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你还往里面钻。你到底在赌什么啊,赌我的良心,还是赌......你的命呢?”   苏橙刚想开口说什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恰好溅到乔颂吟的球鞋上,晕染出一朵朵绚丽的红梅。 第九十五章 为今之计,唯有自救   苏橙像是被抛进了一片汪洋的大海中,冰冷的海水将他紧紧包裹,他也在黑暗中慢慢往下沉沦,直到被窒息感活活憋醒,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疼痛刹那如潮水般涌来。   “咳咳......”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把卡在喉咙口的淤血吐出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散去。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铁棍狠狠敲碎又重建,每根神经都敏感又尖锐地叫嚣着疼痛,苏橙意识刚回笼一秒钟,冷汗就浸湿了衣裳,他尝试着动了动右腿,膝盖顿时传来骨头错动的声响,髌骨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完了,又废了。   苏橙无力地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瓣,他现在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巨大空洞,现在应该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天空昏暗,没有月亮,稀稀落落的星宿点缀在夜幕中,一闪一闪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晚风拂面而过,携来一两声凄厉的鸟鸣。   苏橙咬牙甩了甩被疼痛侵袭略显昏沉的大脑,他现在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粗粝的绳索绑紧打着死结,他现在是丁点力气都没有了,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忽然,一道兴奋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惊得苏橙头皮发麻,疼痛都弱了几分:“苏橙,你猜待会儿,咱们谁先获救呢?”   苏橙惊恐地偏过头,就看见状似癫狂的乔颂吟,也跟他一样,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满脸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尤其亮得惊人。   “不是,你干嘛呢,啊?”苏橙一口血又涌上来,他死死地咽下去,愤怒得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他是真搞不懂这个精神病了喂!   乔颂吟不搭话,目光希冀又期待地望向远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整个人兴奋得不正常,处处都透着诡异。   苏橙心里蓦地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厉声低吼:“你特么脑子有病吧!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唔,你好可怜哦。”乔颂吟终于笑够了,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歪着脖子怜悯地注视着苏橙,忽然又粲然一笑,露出雪白晃眼的牙齿,“我通知苏晓了,还是掐着时间给刚下飞机的他打电话哦,他要是在乎你的命,他就得马不停蹄地赶来,否则......”   苏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种对危险本能的警觉令他瞳孔骤缩,他凝神观察四周,没有任何异动,他抿紧唇瓣,就在这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焦味,不仔细嗅根本分辨不出来!   “你TM真是疯了!你要死就自个去死,还想拉着我跟你一起陪葬呢!”苏橙激动地破口大骂,热血都往脑门上涌,他被冲击得头脑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腥甜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滴滴答答地晕在肮脏的衬衫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乔颂吟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他忽然往苏橙身边一倾,只听“轰隆”一声,他人连带着椅子狼狈地跌到苏橙的脚边。   苏橙恨得双眼通红,绝望却悄然攀上心头,他真是小瞧了乔颂吟赴死的决心和疯劲。   天下谁人不怕死?苏橙现在就怕得要死!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了一个破U盘来这儿,苏家垮了,苏晓不没挎嘛,他干嘛要用命来赌乔颂吟的良心!   乔颂吟疯得彻底,连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儿都敢干,苏橙又要呕血了。   “火是从八楼一点一点往下蔓延的,不过,烧到四楼应该会很快,断尾楼里没有防火墙,到处都堆积着废弃的建筑原料,还有不少易燃易爆的东西,夏季高温,随便丢个烟头都能引起火灾,所以,就算被报道出来,也会被人洗得白白的呦。”乔颂吟枕在苏橙的脚背上,笑着自言自语,仿佛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作案地点而沾沾自喜。   苏橙已经无力说话了,他就静静地等待着奇迹降临。   现在他不仅能闻到浓郁的烟尘味,甚至还能感到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是火海翻涌,黑烟滚滚的人间惨案。   “苏橙,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在想苏晓什么时候来救你吗?”乔颂吟脸上一派天真,眼眸澄澈得仿佛荡漾着一池春水,苏橙低头冰冷地剜了他一眼,就嫌恶地挪开视线,凉凉地说:“猜对一半,我想的是,苏晓什么时候来,把他的疯子老婆救走,别伤害无辜的小孩儿。”   乔颂吟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大脑瞬间空白,过了好半天,他才冷冷一笑,声线却在微微颤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算苏晓真得赶来了,他一次只能救一个,剩下的那个一定会葬身火海。”   苏橙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望着天边光线惨淡的碎星,忍不住嘲笑自己真特么像个小丑,死到临头还在关心那个疯子的安危,神父下凡都得给他竖起大拇指吧。   越想越气!他憋不住骂了句国粹:“md,老子没腿自己跑啊。”   乔颂吟抿着嘴巴不说话了,怀疑地瞟了眼苏橙受伤的右膝盖,内心估摸着,他还真不一定跑得了。   滚滚烟尘从房间门口飘了进来,苏橙屏住呼吸往后一仰,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眼神焦灼地瞪着门口,内心默念,快来个人救救孩子吧!   刺鼻熏人的黑烟拼了命地往口鼻里钻,苏橙咬紧牙关,回头就冲一脸若有所思的乔颂吟怒吼:“不想死就赶紧屏住呼吸,身体尽量贴着地面往门口挪,快!”   话音刚落,苏橙就像只蚕宝宝,背着椅子艰难地往门口蠕动,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来,模糊了视线,他又赶紧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屏住呼吸,求生的本能令他冷静得可怕,满脑子都是活下去!   爬出一段距离,苏橙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乔颂吟还躺在原地,浑身都写满了生无可恋,从内而外散发出颓废求死的气息,苏橙瞬间血压飙升,肾上腺素不要命地增高,他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就厥过去,缓过了眩晕劲儿,他就双眼猩红地朝乔颂吟嘶吼:“你神金啊,还不快走!”   乔颂吟不为所动,眼眸涣散地望着苏橙的方向,目光却像透过苏橙,落在空茫虚无中。   苏橙恨得用头捶了下地,终于放弃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打起精神,又开始漫漫求生路。   好在这时候,一道挺拔的身影闯入了视野中,苏橙努力地扬起下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呢,眼前一阵小旋风扫过,紧接着,他就被用力地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那人剧烈地发着抖,不住地喘息,苏橙脆弱的骨头都要被锢散架了,他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撒手!撒手!疼疼疼!”   苏晓慌不择路地松开手,苏橙又跌倒在地,啃了满嘴灰尘,眼前直冒金星。   “小橙子......”苏晓着急地又要来扶苏橙,就被苏橙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别耽误时间了,给我把绑松了,然后赶紧......把乔颂吟抱下楼,我自己能行的!”   苏晓一向镇定的俊脸划过愕然,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就看见乔颂吟心如死灰地躺在地上,血污的脸上无悲无喜,平日里乌黑发亮的眼珠,此刻黯淡无光,透出沉沉的死气,他的心蓦地揪紧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过去把乔颂吟扶起来,从口袋中搜出一柄小刀利落地割断了绳索。   乔颂吟终于回过神来,僵硬的手脚刚缓过劲儿来,他就拼尽全力推了苏晓一把,目眦欲裂地哀嚎:“你滚!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生死关头,苏晓根本来不及安抚他的情绪,又扑上去将挣扎不休的乔颂吟揽在怀中,打横抱起就往外冲。   路过苏橙身边时,他才惊恐地反应过来,还没给苏橙松绑呢!   苏橙:“......”   苏晓一手钳住乔颂吟的手腕,一手搜出小刀切断苏橙身后的绳索,他被烟尘熏黑的脸颊满是担忧:“你等等,我马上把乔颂吟送下去,再来救你!”   苏橙忍痛半坐起来,手脚被绑太久,血流不流通,现在动都动不了,苏橙只得咬牙侧身用胳膊撞了下苏晓,焦急地吼道:“下楼后就别上来了!我好手好脚,自己会下去!”   不能让苏晓发现他的右腿已经断了!苏橙拼命用身体撞击苏晓!   此刻四楼隐隐可窥见火光,浓烟嚣张地充斥着每个角落,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混沌的烟尘,苏晓痛下决心,抛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就拦腰抱起拼命扑腾的乔颂吟,转头就往楼下奔去。   苏橙终于松了口气,无力地瘫软在地,小心谨慎地呼吸着。   失血过多,加之拖行太久,苏橙的力气即将告罄,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窒息感如涨潮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意识像是只轻盈的羽毛,漂浮在软绵绵的风中,苏橙察觉到自己快要昏过去,赶紧埋头死命地咬了口手背,剧痛瞬间将他拉回危险的现实。   为今之计,唯有自救!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请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地救自己于人间水火。 第九十六章 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橙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楼梯口爬,粗粝的石子刮在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痛意,苏橙疼得冷汗涔涔,但他不敢停下来,咬牙忍着疼痛一点点挪动。   滚滚的黑色烟尘往下压,厚重得如同一张火网扑来,火舌肆虐地舔舐着周围的建筑废料,楼梯变得黑暗望不见底,苏橙终于挪到了楼梯口,他平躺下来,深吸一口气就闭上双眼,撑着身体往下一倾,顺着楼梯就一阶阶滚去,尖锐的阶沿磕在脊背上,像是锋利的刃割在骨骼上,疼得苏橙脸色煞白,头昏脑涨。   直到滚到平台上,苏橙才停下来,冷汗已经沾湿了衣裳,满是伤口的皮肉接触到汗渍,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汩汩地流出来,他磨着后槽牙硬撑,现在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苏橙如法炮制,滚到最后,他的意识早就飘忽起来,一切动作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不知道摔到哪个台阶上,他的后背抵住了个比平台稍微柔软的东西,紧接着,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可睫毛被汗水和污血粘住,入目是血红一片。   苏橙无力地瘫软在那人的怀中,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没有被带出这栋楼,而是被捂住嘴拖进了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嘴巴被人紧紧捂住,苏橙昏昏沉沉的大脑内骤然拉响一阵尖锐的警报,强烈的不详预感如铁链般扼住他的咽喉,破碎的呜咽从他的唇齿间漏出来。   他费力地动着手脚,拼尽一切地挣扎起来,但身后的人牢牢地将他禁锢在怀中,以绝对的身高力量优势轻易就压制住他微弱的抗争。   一刹那,铺天盖地的绝望朝苏橙涌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滚出眼眶,他隐隐猜出了些什么,眸光凄恻,内心不住地祈祷,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可那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人还是出现了,俊美白皙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角落中发不出一点动静的苏橙,径直又坚定地穿过拐角,义无反顾地往楼上冲,霎时就被漫天的火光与烟尘吞噬......   苏橙哭得不能自已,眼前阵阵发黑,最终气急攻心地吐出一大口血,人也彻底晕过去。   抱着他的那个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狠狠一僵,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中淌下来,滴滴点点全部砸在他的心头,却犹如万箭攒心,痛得他浑身都发着抖。   李惊木紧紧抱住软下去的瘦弱身体,蔓延开来的凄厉火光跳跃在他俊朗的眉目间,衬得他面目冷肃又沉痛,既然目的已达成,他不敢再冒险耽搁下去,于是立马抱起苏橙就往楼下飞奔。   这里是二楼,李惊木刚抱着苏橙踏出断尾楼,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断壁残垣以摧枯拉朽之势坍塌,化作浓浓灰飞冲上天际。   李惊木的后背被灼热的火浪波及,他被巨大的气浪击飞,带着怀中的苏橙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下。   后背传来皮开肉绽的焦痛,李惊木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汩汩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扑到苏橙的身边,双手小心地捧起那张惨白的脸,然后心有余悸地垂下脑袋,额头贴在苏橙柔软的鼻尖,后怕又无比庆幸地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像有把尖锐的匕首搅进心脏,生生将其撕裂,是他逼着苏橙做了杀人凶手。   “哈哈哈......”癫狂又凄厉的笑声骤然响起,李惊木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去,乔颂吟被领带绑紧双脚瘫软在地,目光死死地瞪着轰然坍塌的大楼,火光像是烧到他的眸中,簇簇烟火般绽放,转瞬又落成了片片灰烬,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毫无征兆地润入微张的嘴里,他尝到了腥咸的滋味。   苏晓临走前担心他去送死,所以扯下领带绑住他的双脚,如今那根领带恰似沉重的镣铐不断切割着他的脚踝,陡然令他心尖绞痛、痛不欲生。   他生平最恨的两个人,都在生死关头,坚定地选择了他。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呢?乔颂吟尖锐的笑声忽而转为了嘶哑的泣音,他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像一条失去养分枯死的藤蔓。   李惊木刚抱起苏橙站起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停在他的脚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阴沉的脸,江绥冰冷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三人,就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看了许久,忽然皱眉吩咐:“这段时间我得处理烂摊子,苏橙就先交给你照顾。”   江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下车,弯腰轻松地将死气沉沉的乔颂吟提起来,然后迅速把人塞进后备箱中。   李惊木抿着薄唇点头,鲜血沾了半边脸,却不显狼狈狰狞,反而衬得他多了几分硬朗的血气。   江绥抬起指尖抵在下颌,映着火光的眸子微微眯起,再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悠远又惆怅:“尽量满足他一切要求,就算他要向我复仇,也要确保他畅通无阻,呵呵,血气方刚的少年,总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认清现实学乖。”   李惊木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戾气,揽住苏橙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紧。   江绥最后再看了眼满身血污、虚弱不堪的苏橙,他就做了个手势,越野车疾驰而去,刮起的冷风吹乱了李惊木额前的碎发,他缓缓抬起头,一脸阴鸷。   远处隐隐传来火警的鸣笛声,李惊木暗骂一声,抱着苏橙转身就扎进了密林里,转瞬就消失了身影。   苏橙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苏晓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看他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不屑样,那是初见时完全不将苏橙放在眼里的苏晓,像个放荡不羁的中二少年。   后来,苏晓戴上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越来越沉默寡言,神情也变得深沉不可捉摸,总爱陷害他,父母看不见的地方,苏晓望向他的眸光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嘴角老是噙着坏笑。   与苏晓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走马灯在脑海中清晰放映,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阳光明媚、微风不躁的午后,窗外繁花如新雪摇曳,投进晃晃悠悠的花影,苏橙仰起头,看着认真诚恳的苏晓,听他说要跟自己和平相处,像对待亲弟弟那样。   苏晓的眼中有细碎闪亮的阳光,影影绰绰的花影,以及终于释怀后的温柔小意。   苏橙悲哀地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正正经经地唤他一声“哥”。   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声喊道:“哥......”   所有关于苏晓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哗啦啦散落一地,苏橙痛着、哭着惊醒,刚有动作,密密麻麻的痛楚就席卷而来,他又无力地倒回柔软的病房,双瞳涣散,大脑都是懵懵的。   他渐渐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朦胧雪白的天花板闯入眼帘,晃得他酸涩的眼睛泛起痛意。   “苏橙......”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苏橙用力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去,才发现视线蒙着层水汽,又凝聚成泪水坠落,他早已泪流满面。   李惊木着急地抽出一张纸巾,笨拙地替苏橙擦拭眼泪,他的眼圈也蓦地红了:“不要哭。”   苏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可泪腺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不管不顾地淌着泪水,那张纸巾很快就湿透了。   “哥......我哥呢?”苏橙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像是火烧过般,每说一个字,都像有把锋利的刀在来回切割,溢出的声音也如破掉的风箱,粗哑难听。   他的眼中小心翼翼地点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李惊木不忍地撇开视线,残忍地掐灭了岌岌可危的灯芯:“苏晓已经葬身火海了,你......节哀顺便。”   苏橙像是突然被抽掉所有力气,他死寂一般地躺在病床上,明明透亮的眸子,却黯淡得好似漆黑长夜。   李惊木弓着腰,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眸中落满了绝望的灰烬,如同等待铡刀落下的亡命徒。   “火海中,捂住我嘴巴的人,是不是你?”苏橙扭过头,双眼猩红地瞪着李惊木,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   李惊木本想坦坦荡荡地承认,可是,当他鼓起勇气与苏橙对视时,那刻骨的恨意还是令他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倏地流失,他本能地选择临阵脱逃,哑着嗓音撒谎:“不是。”   苏橙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牙齿嵌进了唇瓣,不自觉就咬得血迹斑斑,血痕顺着嘴角滑落。   李惊木捏紧拳头,故作镇定地看着苏橙,眼中满是诚恳,语气却平静地陈述:“我现在是江绥的保镖,那夜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郊外的一栋断尾楼,我到达的时候,你和乔颂吟已经昏迷在大楼外。”   “江绥......”苏橙喃喃着这个名字,唇齿间的血腥味更浓郁,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李惊木忐忑不安地看着濒临崩溃的苏橙,他一边唾骂不齿的自己,一边伸手摁住苏橙瘦弱的肩膀,艰涩地开口:“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橙挣扎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犹如当头棒喝,大脑瞬间空白,耳边翁鸣声骤然炸响! 第九十七章 恨透了暗无天日   苏橙被迫躺在病床上整整半个月,他从一开始哭过后,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神情一天比一天冰冷,像一棵迅速枯萎的橙子树,透出沉沉的死气。   李惊木心尖翻涌着浓郁的苦涩,望向苏橙的眸光满是悲伤。   “今天我们出院吧。”李惊木坐在苏橙的床边,垂眸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苏橙扭头漠然地看了李惊木一眼,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嘲弄的弧度:“去哪儿?”   “回家,回我的家。”李惊木心口一阵窒闷,明明苏橙就在他眼前,他却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   “然后呢,一直躲在你的家里,不被允许见天光,安安分分地扮演个死人,对不对?”苏橙眼睫微颤,语气平淡沉静,似是在诉说无关紧要之事。   李惊木一声不吭,算作默认。   苏橙疲倦地闭上双眼,他这半个月,屏蔽了所有的外界消息,无非是苏晓和他葬身火海,苏氏被江氏收购罢了,他猜都猜到了。   可是,唯一令他担忧的是苏父和苏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苏橙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他们的近况,可不管他怎么哀求李惊木,李惊木都守口如瓶,渐渐地,他就闭上嘴,愈发沉默寡言,眉宇间萦绕着浓重的倦意。   李惊木的家跟他的人一样,寡淡、冷清、无趣,推开破旧的院门,李惊木拽着苏橙细瘦的手腕,把人强硬地拉进来,随后又迅速关门。   苏橙甩开他的手,一把摘下脸上的黑色口罩,不耐烦地皱起眉:“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立刻、马上见到江绥。”   李惊木不搭理苏橙,沉默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再次抓起他的手腕,执拗地往屋里带。   苏橙一反常态,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李惊木力气太大,他根本挣脱不得,恼羞成怒之下,他低头就狠狠咬在李惊木的虎口上。   李惊木疼得闷哼一声,却忍住甩开苏橙的冲动,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手指。   苏橙顿时疼得脸色煞白,不甘不愿地松开牙关,红着眼愤恨地瞪着李惊木的后脑勺。   半个多月的憋闷、委屈、怨恨一齐涌上心头,苏橙直接冲李惊木破口大骂:“你助纣为虐!我瞧不起你!李惊木,我恨你是一块木头!”   李惊木脚步一顿,唇瓣绷得死紧,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苏橙在他眼里,那么瘦小又可爱,就像那只流浪的小玳瑁,招人稀罕又心疼,所以,他总是小心地收敛着脾气,生怕不小心就伤害到他。   “你劝我找份正经工作,我听进去了,所以费尽千辛万苦,应聘上了江绥的保镖,他是我的雇主,所以,我只听从他的命令。”李惊木把苏橙带进屋内后,就面无表情地解释。   苏橙一时语塞,他苦闷地抓了抓头发,表情痛苦又茫然:“你非得帮江绥做事吗?我一定会杀了他的,一定会的!”   苏橙似乎陷入了可怕的魔怔中,李惊木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冲上去克制又温柔地揽住苏橙的肩膀,急得额头布满热汗:“你不要激动,离职也需要一段时间,你总得让我找好下家吧,要不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遑论还加了个你。”   他说到后来,嘴里竟然尝到了久违的苦涩,就算有天仰望的月亮陨落又怎样,沼泽地的泥巴依然束手无策,连自保都无法做到。   苏橙忽然停止挣扎,他惶惶然地抬起头,清澈的眼里闪烁着挣扎的苦楚,那么清晰又直白:“我不能死,我还在等着我的玫瑰回家。”   李惊木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握住苏橙的手缓缓松开,又担心他摔倒,于是只得虚虚扶住他,声音低不可闻:“这个没办法了,你已经死了,你的父母甚至出面认领了你和苏晓的骨灰。”   苏橙眼前一阵发黑,他无力地瘫软在地,李惊木顺着他一起跪坐下来,他不忍地阖上双眼,心脏紧缩得绞痛起来。   苏橙好不容易焕发出的一点生机,再次被他残忍地剥离取出,李惊木格外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知道了。”苏橙轻柔又坚决地拂开李惊木的手,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失去焦距的大眼睛望着空空如也的雪白墙壁。   脆弱得就像一具失去生气的提线木偶。   李惊木迟缓地站起来,他现在能为苏橙做的,就是尽量远离他,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就像要给受伤小兽足够的安全感,小兽才能放心地舔舐伤口。   自从这次争吵后,苏橙再也没跟李惊木说过一句话,终日只呆呆地抱膝坐在沙发上,持续地神游天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李惊木有时候趁苏橙累极睡着抱他起来的时候,才惊觉苏橙轻得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甚至还会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   苏橙越来越像一只精美易碎的瓷器,李惊木心头的恐慌感一日强过一日,他无法每时每刻都待在苏橙的身边,又不放心让精神恍惚的苏橙独自呆愣在家,于是,他翻遍了家里的角落,总算找出了几张老旧的CD,都是些曾经风靡一时的外国片。   李惊木打开久不使用的电视机,把CD放进光盘驱动器内,在即将放映的空挡,他忐忑又紧张地扭头去看苏橙的反应,他依旧抱膝恹恹地窝在沙发上,就像一株病了的橙子树。   流动的光影落在苏橙的眼眸中,似乎激起一些神采,他并不排斥,李惊木顿时松了口气,他又折返回卧室,翻箱倒柜搜出几张CD,他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地塞进苏橙的怀中,俊朗的脸上罕见地飘过一抹羞涩的绯红:“对不起,我的家跟我一样无聊,翻遍所有角落,才找到点这些玩意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已经是我......最有趣的东西了,我......我先去上班了,你要是无聊了,就自己挑些感兴趣的CD看看吧。”   苏橙的脸上无悲亦无喜,他没有搭理李惊木,眸光始终落在跃动的电视屏幕上。   李惊木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他懊恼地低垂下头,无奈地搓了搓衣角,就抬手尴尬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尖,忽然冲苏橙苦笑一下:“那我先走啦,中午会有人来送餐,你还是跟往常一样,等人走了你再开门取,还有,千万不能出门,否则......”   苏橙冷漠的面具寸寸龟裂,他不耐烦地随手抽出一张CD,狠狠地砸在李惊木的俊脸上,彻底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苏橙恨恨地瞪他一眼,就像一只被惹得浑身毛都炸开的猫儿,朝他亮出尖利的爪牙:“滚呐!”   李惊木失魂落魄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他挺直的背脊微微驼下,整个背影都透露出可怜巴巴的味道。   苏橙气不打一处来,浑身的暴戾无处发泄,他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正要砸下去的动作却生生顿住,过了好半晌,他又放下僵硬的手臂,将那被子放回原位。   李惊木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响起,苏橙陡然间卸去了尖锐的刺,无措地伸出双手捂住脸颊,急促地喘息着,他为什么会变成连自己都厌弃的模样?   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都分崩离析,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被人残忍剥夺。   苏橙无声悲恸许久,才缓缓挪开手,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一张冰凉的CD,像是有种魔力吸引着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抽出那张表面毫无信息的CD。   他盯着那张诡异的CD看了半天,暗骂自己一声无聊就扔到地上,CD滚在地上跳跃了几下才停下,却莫名拨动了他敏感的心弦。   苏橙最终还是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CD,然后走到光盘驱动器那里......   直到驱动器将那张CD吞进去,苏橙才蓦地回过神,他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唇瓣,回身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短暂的蓝屏后,画面就清晰起来,苏橙不由屏气凝神,目光扫过一帧帧迅速流动的画面,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眶也缓缓地红了。   这张CD竟然完整地记录了李惊木参加地下拳击场的全过程,他以一己之力,单挑了十九个膀大腰圆的拳击手,最终取得了第一名,耀眼的白光打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衬得他就像一个不近人情的王。   李惊木的实力与成就并不令苏橙惊讶,他在乎的只有CD结尾的时候,详细地介绍这个地下拳击场的规则。   Death拳击场,不仅是名利的争夺场,更是一场命运的豪赌。   只要有人拿下本场的第一名,主办方就会无条件地满足他的愿望,哪怕是杀人、越货。   苏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痴痴地盯着不知何时就结束的黑屏,眸中蓦地燃起两盏簇簇的火花,或许,他可以去挣一挣。   被长期关在封闭的地方,苏橙都快被逼疯了,他厌倦了无望的等待,恨透了暗无天日。   不就是赌的命吗?苏橙舔了舔唇畔,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如果能杀掉江绥,他的这条命,也不算白折腾。 第九十八章 只要一点阳光、雨露   李惊木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钟,今天他陪江绥参加了个商业宴会,一直耽搁到现在。   不知为何,他今天都心神不宁,将江绥安全护送回别墅后,他就跨上摩托车,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家,跟速度飙升的还有他惴惴不安的心跳。   刚停好车,他就利落地跳下来,一边匆匆往家里赶,一边取下头盔,微凉的月色下,他冷峻的眉眼更显凉薄。   李惊木一路疾行,到最后,他几乎拔足狂奔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嘭”一声砸开门,眼前的景象令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头皮都隐隐有发麻的感觉,黑暗冰冷的房间寂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屋内没开灯,厚重的窗帘被紧紧拉上,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电视机无声地播放着影片,惨淡的蓝光映照在苏橙白皙俊秀的脸,他抱膝坐在沙发上,两眼空空地望着跳动的画面。   李惊木终于敢呼吸了,他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这才僵硬得回身关上门。   他握住门把手缓过那阵汹涌的心慌,而后转过身,嘴角努力地扯出一抹虚弱的弧度:“怎么不开灯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橙呆呆愣愣得不说话,李惊木早就习惯了他毫无回应,心里闪过刺痛,他摩挲着墙壁想按下电灯开关,就被苏橙轻声打断:“你过来坐下。”   李惊木手一缩,无措地盯着苏橙,像做坏事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坏学生。   苏橙不耐烦地“啧”了声,终于肯倨傲地扬起下巴,毫无温度地扫了眼李惊木,轻描淡写地说:“过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这还是苏橙清醒后,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跟他对话,李惊木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欣喜,犹如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间,所有的不安、后怕、担忧都抛诸脑后,他乖乖地走过去,谨慎地坐在沙发一角。   他不看电视,也不敢看苏橙,只木讷地垂下头,像只锯嘴的闷葫芦。   苏橙瞟了他一眼,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他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大屏幕上还播放着他拳拳到肉的热血拳击场面呢,结果,他还一副置身事外,哦不,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的神游天外状。   “李惊木,你抬起头看看。”苏橙的耐心被磨得一干二净,他皱着眉无奈地提醒。   李惊木配合地抬起头,透亮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向苏橙,仅仅是对视一秒钟,李惊木的脸颊“轰”一下就燃烧起来,一呼一吸都异常滚烫,他惊慌失措地挪开视线,恰好直直撞进电视屏幕中,当看清楚播放的是什么后,他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部消散干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像是被人摁住手脚浸到了冰窖中。   为什么......为什么,苏橙会有这张CD?李惊木被冲击得空白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应该是今天他胡乱翻出来的,没有仔细检查就全部丢给苏橙,偏偏又那般凑巧,苏橙从上百张CD中,独独挑选了这张放映。   Death拳击馆的规矩就是拍下每一个上拳击台选手完整的比赛过程,最后导出来录成两张珍贵的CD,参赛选手一张,主办方一张。   拿到CD的时候,李惊木本该销毁的,但他最终还是下不去手,如同不忍遗忘那个拼尽全力、险些命丧黄泉的自己,在脑中进行一番天人交战后,他将这张CD塞进了床头柜子里,与一众老旧CD混合在一堆。   他今天也是昏了头,竟然忘记这张CD的存在。   “李惊木,教我拳击吧。”苏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如千钧地砸在李惊木的心尖,他有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过了好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是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   “我要去参加Death的比赛,我要拿到第一名,我要江绥的命!这下,你听懂了吗?”苏橙突然暴起,捏着拳头,发狠地冲李惊木怒吼,清秀的小脸满是不肯服输的倔强。   “不可以!”李惊木也豁然站起,他像一匹暗夜中的狼,凶狠地抓过苏橙的肩膀,激动得眼睛泛着血光:“会死的,知道吗?你不仅无法报仇,甚至还会被活活打死!”   苏橙使劲地挣了挣,可李惊木的束缚犹如铁钳,他放弃了,只用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蹦出来:“我不会输!”   李惊木听到苏橙不要命的宣言,瞬间气血翻涌,眼前一阵泛黑,他的力道逐渐失控,指骨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苏橙疼得冷汗都淌下来,他却忍住硬是没溢出一丝痛吟。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苏橙痛得打颤,李惊木比他还要痛上千万倍,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疯狂游走。   “如果你不教我,我就出去一个人一个人问,总会找到一个人愿意帮我。”苏橙艰难地说道,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尤为明亮,像寂寂长夜中的星芒。   李惊木低吼一声,承受不住似的闭上双眼,他迟缓地松开苏橙的肩膀。   苏橙不害怕是假的,但他早就一无所有,能拿去拼的,只有这条顽强不息的生命。   李惊木忽然滑跪在地上,如同一座陨落的雕像,虔诚又绝望地摔了个粉碎,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又悲凉:“不要去找别人,我答应你。”   苏橙的表情凝滞而茫然,他突然间不明白,为什么李惊木会那么伤心悲怆,他心尖一颤,忽然又害怕深究下去,只得匆忙越过他高大的身躯,逃也似地钻进卧房中。   他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窝里,仍旧觉得寒冷无孔不入,兀自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苏橙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他不是去送死,只是去搏个心安,他恐怕再待下去,一定会被滔天的仇恨逼疯,一定会的。   他不会死的,因为,他还在等池予白回家。   李惊木自从答应苏橙会教他拳击后,脸上就再也没有一丝笑容,俊朗的眉目像是永久落满冰冷的寒霜,冷漠、尖锐、充满攻击性,像一头随时随地都会发狂咬人的恶狼。   但在苏橙面前,他拼命无言地克制着,尽量收敛藏好锋利的爪牙,一个人沉默地爆发着,也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中遭受着痛苦的反噬。   训练的日子真得很辛苦,苏橙在李惊木的指导下,从基础的抱架、上步、出拳、闪躲开始练起,每天训练结束,他身上就没有一处是干的,刚开始几天,他甚至会累得趴在地上,疲倦得连指尖都不能动弹。   李惊木无动于衷,他眼里满是冰冷的严厉,没有一点体贴,而是径直走到苏橙身边,弯腰拽起他的衣领就将人提溜起来,漠然地丢下一句诛心之言:“拳击台上,你的对手不会跟你一样是个废物。”   苏橙咽下喉头的腥甜,身上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咬牙突破身体的极限,摇摇晃晃地从木板上站起来,开始新一轮的严苛训练。   好在苏橙之前打过不少架,身体素质不赖,底子不错,高强度训练后,他也算入门Death,但要想取得第一名,还存在遥远的一段距离。   可是,苏橙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每天挥汗如雨的密集训练后,他就堕入更深一层次的怨恨,复仇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在他心口疯狂蔓延,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拉扯。   李惊木坚决不同意苏橙现在就去挑战Death新选出的第一名,他态度鲜明又强硬,苏橙不服气,结束一天的训练量后,他从李惊木的卧室中翻出一双拳击手套,然后跑出来,把拳套扔到李惊木的怀中,眉梢一挑,骄傲得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跟我打一场,我要是输了,绝不再提此事。要是你被我打趴下,我明天就要登上Death的拳击台,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少年精致的眉眼张扬跋扈,充满自信的苏橙耀眼得如同一颗小太阳,霸道地吸引住李惊木的目光,他神情一怔,忽然低下头轻笑出声,却仿佛浸着无限的悲怆,他终于找回了一点苏橙的影子。   这就是......回光返照吧?李惊木自嘲一笑,就迅速收敛笑意站起来,动作利索地戴上拳套,他面上已恢复一片冷然,掷地有声地说:“好,我答应你!”   苏橙没有丝毫畏惧,他有足够的自信与底气,一定可以击败李惊木!   苏橙是李惊木一手教出来的,虽然是自己的学生,但他清楚苏橙的实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非危言耸听,苏橙身上有股永不服输的狠劲儿,就像那棵奄奄一息的橙子树,只要给它一点点阳光、雨露,它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焕发出葱茏生机,不可小觑。   交手的过程中,李惊木没敢放一点水,也没有轻视苏橙。   李惊木惊讶于苏橙进步神速,令他都险些招架不住,他的神色愈发严肃冷峻起来,他知道苏橙已经成长为一名劲敌。   巨大的哐当声响起,李惊木被苏橙掀翻在地。   战斗,结束了。   李惊木,输了。   震撼、苦涩、绝望一点点融在李惊木的眼中,他难堪地别过头去,无力地闭上双眼。   拳击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否则,他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尤其会被技巧型选手趁虚而入。 第九十九章 被剥夺的姓名   Death拳击场,欢呼、尖叫声不绝于耳,白炽灯冷静地照耀在每一张兴奋到发红的脸颊上。   苏橙戴着一张遮住大半脸的黑色口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里闪动着清泠泠的光,他双手插在裤兜中,紧紧地跟在李惊木身后,在汹涌的人潮中穿梭着。   他扫了周围一眼,就无聊地收回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李惊木宽阔挺拔的背影上,这个人总是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世界,冷漠、寡言、身手不错,最重要还是听话。   苏橙悄悄攥紧手指,他托了李惊木的关系才到这儿来,还破例有了登台的机会,这总归是欠了李惊木一个天大的人情。   等以后有机会,他再慢慢还吧。   这时候的苏橙并不知道,他今后欠李惊木的东西,哪怕赔上余生都偿还不了。   李惊木的神情冷若冰霜,周身的气压降至冰点,惹得他身边的人都自觉地离远一些,生怕不小心就得罪这位看起来就凶戾异常的男人。   进入Death中心场后,苏橙眼前豁然开朗,整个会场是个巨大的半圆球型,中央是庄严肃穆的拳击台,此刻还没有开场,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众,足以窥见此次比赛该是空前盛大。   苏橙微微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就看见二楼圆弧形的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排排房间,每个房间都有架视野开阔的落地窗,不过此刻都被厚重的黑色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   “二楼是什么?”苏橙偏头去问李惊木。   李惊木的眸光淡淡地扫过二楼,然后在一个房间前停顿数秒,就克制地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解释:“类似贵宾席,有权有势的人都在里面观看。”   不知为何,苏橙总觉得李惊木向他作了多余的解释,可是,他却没有明白他强调的点。   “专心一点,待会就要抽签了。”李惊木忽然伸手摁住苏橙的肩膀,他的眸底似有痛苦的暗潮涌动,苏橙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李惊木的接触。   李惊木默默地收回落空的手掌,就像他永远也抓不住苏橙的灵魂一样。   半球形的会场顶部是透明的玻璃罩,泼墨似的夜早已降临,几颗碎星点缀其中,可跟会场中亮如白昼的灯光比起来,瞬间便黯然失色。   灯光忽地暗了几个度,光鲜亮丽的主持人走上台,照例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让选手到台前抽签。   苏橙的心脏怦怦怦狂跳起来,他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而是极致地兴奋。   他从容不迫地走向拳击台,李惊木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苏橙被人群淹没。   李惊木不甘地仰头望向那个房间,他知道,透过窗帘的一条缝隙,江绥在看。   若是现在不阻止,一旦开始死亡无责的比赛,哪怕是主办方的江绥,也没有资格叫停。   正被李惊木注视的房间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忽然,点点猩红火星闪烁起来,江绥夹着一根香烟,任由缭绕的薄烟升起模糊了他眉眼。   他的眼眸沉冷得就像漾着一汪寒潭,无悲亦无喜,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江绥现在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那抹灵活纤瘦的身影,心中默念,苏橙又瘦了不少,他不禁自作多情地思索,应当是恨他恨得茶饭不思吧。   这样,又何尝不是种惦念呢?   江绥默许了李惊木带苏橙来参加比赛,甚至他今晚推掉了一个重要的会议,就为了腾出时间来看那只倔强却羸弱的小豹,生存或死亡?   他真觉得哲学家高明又智慧,竟然能提出这个伟大的命题。   熬鹰,就是要熬到底,如果不幸中途失败了,也是......命运使然,没什么遗憾的。   指尖蓦地传来灼痛,江绥心头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放任燃烧的香烟烫伤了自己。   “呵呵......原来也会可惜吗?”江绥垂眸冷冷一笑,寂静黑暗中,他在跟自己对话,不太熟练地聆听内心的声音。   苏橙抽到了四号,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在这种生死关头,他还是不免心凉了一秒钟。   主要是,他在这个数字上跌了大跟头,当初乔颂吟让他去的就是那栋断尾楼的第四层。   “四号,橙。”主持人翩翩飞到苏橙的身边,微笑地看了他抽中的号码牌,就扬声报出他的号码以及代号。   这次参赛的选手都是经过严苛的一轮轮筛选竞争上来的,加上苏橙,只有八名。   选手们都心照不宣地鄙视开后门进的苏橙,苏橙压根儿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自己获胜的垫脚石。   比赛采取三轮淘汰制,赛程设计得不太公平,但Death从不讲究的就是公平。   苏橙换好装备就静静地等待着上台,第一轮,他是跟三号对打,三号是个跟他体型相近,同是技巧性选手,苏橙在脑中轮番演示了几种战斗策略,略微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一号和二号很快就登台比赛,台上拼杀的就是技巧、实力与勇气,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仅仅是一个短短三分钟的回合,二号就被一号撂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汩汩的鲜血从他破损的额角滑落。   这就是Death的冷酷残忍之处,只讲究成败,不管手段,不论生死,来这儿观看的人追求的是强烈刺激,而来这儿比赛的人大多是为钱的亡命之徒,穷得只剩下一条烂命。   拳击台上的鲜血很快被清理干净,二号被一号随意处置,全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着一号,一号扫了眼目露渴望的众人,随后,他舔了舔嘴角,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玩笑似的吐出一句话:“那就割掉二号的耳朵吧。”   全场蓦地沸腾起来,就像烧开的沸水,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全是兴奋的嚎叫。   这就是Death,泯灭人性,合情合理。   规则之外,无人怜悯。   苏橙的心脏触动了下,他不忍凑上去围观二号被当众割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狂。   他愣愣地望着地板,一呼一吸间,尽是沉重的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主持人轻盈地飞上台,开始第二轮播报,苏橙和三号遥遥相望,两人的眸光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无形的火花,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主持人突然破例提醒了句:“可以放弃。”   刚平复下去的众人又掀起了浪潮,不满、谩骂一齐砸向主持人,这是Death从未有过的规矩,主持人不为所动,眸光定定地落在苏橙身上。   苏橙却一眼都没看主持人,不耐烦地蹙眉,心里直骂这主持人罗里吧嗦。   主持人见苏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狠狠一噎,余光小心地瞥了眼二楼某个方向,他就讪讪地举起话筒宣布比赛开始。   江绥无意识折断了新拿出的香烟,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心头涌上不可言说的怨恨,这是他对猎物逃出掌控的无能狂怒。   苏橙坚定地踏上拳击台,三号冲他粲然一笑,露出的皓白牙齿险些晃了苏橙的眼。   这家伙笑起来蛮人畜无害的,待会儿就让他对大家笑一笑好了,苏橙如是想。   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三号率先拎着拳头发起猛攻,苏橙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跟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以为是技巧型选手,没料到竟然是力量型选手。   只不过还好,他丝毫不慌,因为预演中,他也将这个情况纳入考虑范围。   只有准备得万无一失,他才有获胜的可能性。   不管面对的是谁,苏橙都必须足够冷静镇定,从不轻视每一位对手。   面对纤瘦型的力量型选手,苏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掀翻在地,他没有在对手身上留下任何伤口,只用虎口虚虚卡着三号的脖子,不让他有起身的机会,如此便取得胜利。   全场照例沸腾起来,期待地凝视着苏橙,反差取胜更能夺人眼球!   主持人捏了把冷汗,他赶紧偷偷补了补腮红,让气色看起来好些,就走上台念台词。   苏橙爬起来,弯腰朝三号伸出手,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起来吧。”他的笑容干净又温暖,像真正的小太阳,牢牢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三号愣住了,眼中的惊恐慢慢散去,哆嗦着把手递给苏橙,苏橙猛地拽住他的手拉起来:“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只要你冲大家笑一笑。”   众人无语凝噎,就好像大家都脱了裤子,眼巴巴等着呢,结果......就这?   三号心虚地撇开视线,天知道,那是他对苏橙的挑衅之笑啊。   不过,能卖卖笑就能逃过一劫,三号简直求之不得,他利索地转身面向观众,真心诚意地咧开嘴傻笑。   观众们切声一片,纷湳沨纷掉过头去没眼看。   苏橙和三号并肩走下台,三号是个青葱帅气小伙,他忽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赧一笑,结结巴巴地问:“那个......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苏橙和三号逆着人流走,他听到这句话,明显怔愣几秒钟,心里涌上一阵悲凉,名字?   他的名字已经被人剥夺了,连站在阳光之下都不能够了。   “我没有名字。”苏橙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快速拨开人群走了,徒留给三号一个凄清瘦削的背影,像只脆弱却坚韧的蝶。 第一百章 头一次没有喝彩   苏橙阴沉着脸穿梭过人群,忽然,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苏橙惊愕地抬起头,就看见李惊木脸色惨白,唇线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李惊木松了口气,他拉着苏橙转身就走,一路上刻意避开人群,然后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没有灯,只有从中心会场漏过来的一线光亮。   苏橙慢条斯理地取下拳套,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鞋尖,眉宇间压抑着深深的疲倦,他但愿李惊木放任他自生自灭好了,否则,他总觉得肩负着李惊木的期望,活得很累,一点儿也不洒脱。   “现在还可以弃赛。”李惊木的语气罕见得很强硬,谁都不知道,他刚才站在台下,看得有多惊心动魄。   苏橙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眸,随后,他就气得涨红脸颊,狠狠地推了李惊木一把,眼圈都红了:“我流了那么多汗,训练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登台的机会,你怎么叫我甘心放弃!”   李惊木突然感到一阵绝望的无力感,整个人都被倦意包裹,窒息一般痛苦:“收手吧,你再一意孤行下去,如果输了呢?你赢了可以让手下败将一笑了之,倘若你输了,你的对手会这样轻易放过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咒我输呢!”苏橙气势汹汹地撂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是恶意揣度李惊木的心思,只是厌烦了无望的等待,他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   仇恨快要将他压垮了。   苏橙现在努力地不让自己走向崩溃。   第三场、第四场比赛很快就出了结果,顺利竞级第二轮比赛的是一号、四号、五号、八号。   苏橙第二轮对战的正是一号。   中等身材,典型的力量型选手,这是苏橙默默观察完第一轮比赛得出的结论,对付这种选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硬碰硬,得以技巧取胜,消耗战为主。   再次踏上熟悉的拳击台,苏橙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镇定从容。   一号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中流转着戏谑的光,苏橙微微愣神一秒钟,他的白妹也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可是,永远不会对他流露出嘲弄、不屑的目光,他迅速回神,倨傲地回望一号,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一号浅浅笑着,神色却晦暗不明。   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两人在台上对视一眼,苏橙沉住气,等待一号停顿数秒后突然发起进攻,一号的拳头跟沙包一样大,似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苏橙轻盈地扭转身形,轻松躲过了他的拳头。   苏橙也不主动发起攻击,而是逗猫似的引导一号,冷静地掌控全局。   一号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力气快被消耗殆尽,就在这时候,估摸着时间刚刚好的苏橙倏地眸光一凝,朝一号发起了猛烈的反攻,拳拳到肉,毫不手软。   一号被苏橙揍得连连后退、狼狈躲闪,可还是因体力不支跌倒在台上,苏橙扑过去,像第一轮比赛那样,用虎口虚虚卡住对手的咽喉,高调地宣告第二轮比赛结束!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苏橙站起来摘了拳套,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垂眸冷冷地瞥了一眼一号,就嫌恶地收回视线,转身走下拳击台。   一号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磨牙,满脸阴鸷。   苏橙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忽然,他被主持人叫住,原来是还没有给一号施加惩罚,观众老爷们都巴巴等着呢。   一号表情明显僵硬,恨意都来不及收敛,呈现出一副扭曲的神态,苏橙皱起眉,随意地抛下一句话:“我看他精力挺充沛的,就绕着大会场跑十圈儿吧。”   又负众望,大家再次切声一片。   苏橙一点儿都不在乎,面无表情地拨开人群,往人潮之外的李惊木走去,主要是李惊木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他口渴。   李惊木对苏橙的到来并不意外,就像他曾跟苏橙吵过多少次架,没过多久,他们就会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重新和好。   李惊木冷着脸把矿泉水递给苏橙,波澜不惊地道了声:“不错,恭喜你,进入最后一轮比赛。”   苏橙敷衍一笑,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就吨吨吨地灌下一大口。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颜色姣好的嘴唇滑落,然后在下颌处汇聚,李惊木的目光顺着水珠一路往下,最后久久落在那颗不断滚动的精巧喉结上,小小的,像青梅子,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李惊木忽然被自己孟浪的想法惊到,他慌不择路地偏过头,一抹绯红悄然顺着脖颈攀上耳根。   苏橙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而是扭头看向仍旧激烈热血的拳击台,是接下来的一场拳击赛,应该不久就会结束,胜负即将见分晓。   他有些紧张地捏紧矿泉水瓶,明眸中燃起了炽热的火光,最终成败在此一举。   十分钟后,会场再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苏橙把水瓶塞进李惊木的手中,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拳击台,就像走向他既定的命运。   不知为何,李惊木的心脏跳动如擂鼓,强烈的不安感攥取了他整个灵魂,他下意识仰起头,望着会场透明的半圆弧顶,乌云将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全部遮挡,夜色浓重得像是深渊怪物张开巨嘴,带来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江绥同样在透过那条缝隙,望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眉心一跳,没由来的心慌。   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敏锐的第六感催促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叫停这场决赛,但他却冷静又残酷地压制住这股陌生的冲动。   就算作为幕后最有权威的主办方,也不可以随意叫停比赛,除非,他要与全场成百上千的顾客作对。   理智决不允许他一意孤行。   苏橙这次的对手是大块头八号,即将上台时,八号荡到他身边,恶劣地贴近他的耳边低骂了声:“卖屁股的婊、子。”   苏橙倏然抬起头,眼中仿佛落满了冰雪,停顿一秒钟,他就毫不犹豫地朝八号竖起中指。   八号登时就火了,他作势就要扑上来,苏橙偏身躲开,像看垃圾一样瞟了他一眼:“你该省点力气,免得待会儿被我打趴下,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八号阴恻恻地磨了磨后槽牙,率先丢下苏橙登台。   苏橙不着痕迹地蹙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八号是最难缠的对手,身型是他的两倍大不说,技巧和实力都挑不出差错,苏橙在脑海中演绎过不少遍与他对战,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五五开。   这是个不太乐观的预警。   实战场上,不允许行差踏错一步,否则,满盘皆输!   说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也不为过。   苏橙神色冷峻地踏上拳击场,八号朝他阴冷一笑,就像野兽盯紧了肥美的猎物。   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令苏橙几欲作呕,他集中精力摆好架势,主持人偷偷捏了把冷汗,就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这场决赛比前面任何一场比赛耗的时间都要长,苏橙和八号都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个人敢放松警惕。   八号狠狠地淬了口,盯着苏橙的眼神愈发凝重起来,他以为苏橙是个靠走后门的绣花枕头,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像极了滑不留手的鱼,他尝试用蛮力让苏橙屈服,却险些败下阵来,所以,后面的比赛过程中,他收起了漫不经心,聚精会神地找破局之法。   八号曾是前几期的冠军,是个被高额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的赌鬼,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取得这场比赛胜利。   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苏橙采取的策略实在诡谲不可捉摸,他尝试了十几种战术都无法触碰到苏橙的衣角,快速流失的体力,忽远忽近的奖金,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烦躁。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阶段时,八号蓦地眼尖地捕捉到苏橙微微摇晃了一下的右膝,他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像是寻找到新大陆。   他终于逮住了苏橙的弱点!   Death只要赢家,不管使用什么卑劣的手段,赢了就值得全场由衷的喝彩!   八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接下来,他全部的重点都在攻击苏橙的右膝。   苏橙眸中倏然划过一抹惊慌,他咬紧牙关躲避,可长时间的周旋令他的右膝僵得跟木头一样,他甚至能感受到不稳的髌骨在股骨上一点点磨损。   真是该死啊!这个人真是卑鄙无耻!   苏橙拖着不太灵活的腿左躲右闪,本该是他主导的场面陡转,他成了劣势的一方,人在慌乱的情况下,策略就容易出现漏洞,八号瞅准机会,抬腿就扫向苏橙毫无防备的右边膝盖。   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苏橙被迅猛的力道掼到台下,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渗出,苏橙抱着剧痛的右边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前模糊得如同蒙了层细纱,紧接着,就有道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李惊木手忙脚乱地将苏橙半揽在怀中,俊朗的脸上显出一片空白。   八号赢了比赛,取得了第一名,可是,全场沉寂,头一次没有兴高采烈的喝彩。 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画画了   苏橙的眼里,除了满溢出的泪水,还蒙了层浓重的阴翳,仿佛整个世界轰然坍塌在眼前。   “苏橙......”就连李惊木叫他的名字,他都觉得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就像被抛进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有透明的泡泡温柔地将他包裹。   八号趾高气扬地站起拳击台上,叉腰居高临下地睥睨苏橙,桃花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他说的话,如同从深渊传出的恶魔低咒:“我要切掉四号的右手中指。”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残忍的惩罚手段,但像八号这样胜之不武还耀武扬威的人还是极为罕见。   他们都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到苏橙身上,默默为这个倒霉的年轻小孩儿祈祷,待会儿切断手指的时候不要太痛。   愤怒快要叫李惊木失去理智,他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从未有过的杀人欲望像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忽然,一只冰凉濡湿的手轻轻抓住他的手指,他惊愕地低下头,苏橙对他虚弱一笑,清澈的眼眸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如此微末,像狂风中一根燃烧着的烛。   李惊木心疼得揪起来,他手脚冰冷,却紧紧又固执地抱住苏橙,将下巴温柔地搁在苏橙柔软的发间。   “把我扶起来,我没有输,只是失去了一次成功的机会。”苏橙坚定地说,他扯了扯李惊木短短的袖口,仰头就看见李惊木悄然红了的眼圈,他心脏一处柔软下来,像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说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又不是要我的命,你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李惊木默不作声,手臂将苏橙圈得更紧,眼睛越来越红。   主持人不知想到什么,早就吓傻了,还是裁判悄悄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下,他才从惊天霹雳中艰难回过神,安抚好观众的情绪后,他偷偷瞥了眼二楼的某个方向,最后还是认命地叫人去准备东西。   李惊木还是把苏橙扶到了拳击台边,早就有侍者端着个红丝绒托盘候在那里,一把锃亮锋利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上面,猩红衬托得刀刃更加雪白,泛着冰冷瘆人的光。   不久前被苏橙打败的三号、一号都凑上来,他们脸上都是明显的愤怒,不约而同地瞪着洋洋得意的八号,那眼神恨不得冲上去撕碎那家伙。   在Death,没有人会说不公平,更不会有人为不公平挺身而出。   李惊木抓紧苏橙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毅然决然地说:“我带你走。”   苏橙摇摇头,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不守Death规矩的人,连这里的大门都出不去。”   李惊木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他可以一意孤行,可代价却是葬送他和苏橙的性命。   苏橙说过,他不能死。   李惊木动作僵硬地松开苏橙的手腕,不忍地将头撇向一边,如果他亲眼看见苏橙切断手指,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后果,连他都不敢设想。   苏橙拖着剧痛到麻木的右腿,慢慢地挪到红漆托盘面前,短短几步路,他就累得脸色更白几分,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落下,他无畏地抬起头,倨傲地看向气焰嚣张的八号,然后,他再次朝八号竖起中指,无声地动了动嘴唇:“sb。”   八号瞬间脸色红得跟烂番茄一样,表情扭曲又丑恶。   苏橙冷哼一声,他伸出左手拿起匕首,然后,他就挽了个漂亮的刀花,雪亮的冷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大多观众虽然都觉得可惜,但更多的还是伸长脖颈,探着个脑袋使劲儿往苏橙方向看。   猎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儿还是Death,崇尚的就是暴力、血腥。残酷。   苏橙眼中似乎空无一物,他将右手放在托盘上,分开五指,匕首贴着中指比划,寒凉的触感像附骨的毒蛇,伸出尖细的分叉信子,舔舐过每一寸肌肤,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骤然用力,照着中指狠狠往下一切!   刹那鲜血喷涌而出,猩红的血液覆盖住白骨,他疼得缩回手,脸上的汗流得跟暴雨似的。   李惊木猛地冲上去,不知所措地立在苏橙面前,他眼前似乎闪耀着万丈白光,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苏橙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八号,嘴角勉强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他拼尽全身力气把那把染血的匕首掷到八号的脚边,姿态傲慢得就像一只永远也打不败的猎豹。   八号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他被苏橙的挑衅又激起满腔怒火,所以,他径直走过去,冷眼瞥了下托盘中的断指,他的嘴角忽然咧开一抹阴险的弧度。接着,他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拎起那根血淋淋的断指塞进裤子口袋里,不一会儿,他的裤子就洇成紫红色。   这是不让人接上手指头的意思,有人愤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你他妈找死呢!”李惊木低声吼了出来,他作势就要冲上台去,却被苏橙一把拦住,他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别惹事,咱们走!”   “可是......”李惊木余光瞥见几个黑衣保镖朝他们这边走来,他神色一冷,心头的火种越烧越旺,却无计可施,他再次痛恨唾弃没用的自己。   “我说,走!”苏橙抬起左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他踉踉跄跄地转过身,人群自动分开,留出一条道来,李惊木啐了口,就连忙转身扶住他,一步步往会场外走去。   所有的繁华、喧闹、荣耀皆抛诸脑后,苏橙硬撑着走出会场,他眼前一黑,身体就软软倒下去,   李惊木立马接住苏橙,然后拦腰抱起大步往外走,刚冲到马路上,就有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走下来,其中一个走到李惊木的身边低声耳语。   李惊木眉头越皱越深,他终究是凝重地点了点头,抱着苏橙钻进轿车内。   会场二楼的包厢中,江绥依旧没开灯,黑色沉重地压下来,他感到一阵心悸,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又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少年支起一只腿半卧在飘窗上,膝盖处抵着张画板,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握着一只画笔,眉目缱绻生动,明眸中笑意盈盈,精致漂亮的五官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可爱柔和。   白纱般的窗帘随风舞动,轻柔地飘荡在少年的身侧,宛如若即若离的双手。   忽然,美好的回忆被猩红的鲜血覆盖,江绥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细小的钢针扎了下,绵绵密密的刺痛缓缓蔓延到了全身,他的眼眶干涩得发疼。   一道人影悄然钻进来,凑到江绥的身边恭敬地汇报:“江总,已经安排李惊木带他去您旗下的私立医院,行踪保密。”   江绥微微颔首,望着拳击台上、仿佛吸纳了全部光彩的八号,他慢条斯理地吩咐:“结束后,他从Death拿走什么,就原封不动地夺回来,还有,记得送他去见上帝。”   助理早已见怪不怪,他点点头应下后,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下。   苏橙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没躺在医院中,也没有躺在李惊木的家里,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是间豪华、宽敞、冷色调的超大卧室,他慌了一秒钟又平静下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剥夺了他名字、性命更可怕的呢?   他尝试动了动右膝盖,顿时穿来骨头的错位摩擦感,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从被子中抽出右手,伤口倒是处理过了,中指却是空落落的。   苏橙缓了一分钟,终于接受了他再次断了右腿,断了右手中指的事实,他的内心毫无波澜,这只是告诉他,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仅此而已。   就在他努力思索接下来的计划,卧房厚重的房门就被人缓缓推开,江绥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西装革履、身姿笔挺,就像刚从一场隆重的酒宴下来,每根发丝都闪烁着精致的光。   直到江绥走到苏橙的跟前,苏橙才终于想起来要呼吸,他激动地左右看了下,拼命扭动身体想找个趁手的武器,最好一下子就能敲碎江绥的狗头!   可是,视线在房内逡巡一圈,苏橙都没找到尖锐的东西,漫天的绝望砸到脑门上,他无力地跌回柔软的床铺,恨得眼圈都红了,怨毒地瞪着江绥。   江绥的眸光静静地落在苏橙右手中指上,包缠的厚厚纱布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怜悯地望进苏橙的眼睛里:“对不起,八号带着你的手指跳进泄洪的水库里了,你今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我画你麻了个巴子,江绥,跳河的怎么不是你!”苏橙气得爆出一连串国粹,越骂越脏,骂到最后都语无伦次、口干舌燥。   江绥淡然地听完,时不时还要轻轻点头以示认可,苏橙更气了,他感到深深的羞辱,觉得自己就像在江绥面前唱了出戏一样。   “骂累了?喝点水吧。”江绥站起身,走出去又很快回来,手中拿着一个装水的玻璃杯。   苏橙:“......” 第一百零二章 我有一阳台的粉蔷薇   苏橙将头扭到一边去,摆明了渴死都不会喝水的态度,江绥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随后,他就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帘旁,随手将玻璃水杯搁在旁边的小案上。   “刷拉”一声,他拉开落地窗的白色窗帘,隔着层透明玻璃窗,外面的阳台上爬满了娇艳欲滴、重重叠叠的粉色蔷薇,绿叶点缀其中,煞是可爱。   “我有一阳台的粉蔷薇。”江绥似在自言自语,眸光温柔地抚过每一朵如梦似幻的蔷薇。   苏橙现在满脑子都是杀了他的念头,哪还会仔细听他说的是什么,他烦躁地扫了眼阳台上的粉蔷薇,恨不得眼神化作镰刀,把那片盎然的粉意斩个七零八落。化作火把也成,烧它个干干净净,凡是江绥喜爱的东西,都是他厌恶至极的!   江绥推开玻璃窗,慢悠悠地走到阳台上,信手捻了朵娇嫩的粉蔷薇,凑到鼻尖嗅了嗅,沁人心脾的甜香流入肺腑,他的心情更加宁谧了。   他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要是苏橙像粉蔷薇那样好豢养就好了。   乖巧、温顺,他永远不会担心背叛,牢牢地掌控在掌心。   江绥眸光一黯,他转过身走到苏橙的床边,轻轻俯身,刚想把那朵粉蔷薇簪在苏橙的耳边,他的手腕就蓦地被苏橙攥住,力道大得似乎都能捏碎他的腕骨。   江绥歪了歪头,迷惑地看向苏橙,一副无辜的模样。   苏橙的右手包扎得跟个沙包一样,能用的就只有左手,要不是双腿一动就痛,他高低得踹江绥两脚。   江绥换了只手接过花,被钳制住的手反抓住苏橙的手腕,然后,他就在苏橙快要喷火的眼神下,毅然将那朵花儿别在他的耳边。   人比花娇,江绥觉得苏橙更可爱了一分。   苏橙抬头发狠地咬在江绥的手背上,牙齿尖尖地刺进血肉中,久违的疼痛沿着曲曲折折的神经传进大脑中,江绥默默地忍受着,甚至还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眼神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一架冰冷完美的机器是不会有感情、欲望、疼痛的,江绥无比感谢苏橙,是苏橙让他明白了,何为欲、何为爱。   “好了,松开嘴,把水喝了,好好睡一觉吧。”江绥嗓音低沉婉转,似乎在哄着一只闹脾气的小宠物。   苏橙差点没恶心坏了,他突然觉得唇齿之下的皮肉,像块腐烂的猪肉,恶臭无比,他猛地张开嘴,趴在床边就干呕起来,纤瘦如蝴蝶的肩胛骨在宽大的睡衣下现显出来,给人一种即将振翅欲飞的错觉。   江绥的眸底倏然滑过一抹暗色,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头的刺痛,走到小案边端回那杯水,折返回床边的时候,什么都吐不出来的苏橙放弃似的躺回床上,一双漂亮的杏眼像是被清水洗过,蒙了层薄薄的水雾,脆弱得宛如粉蔷薇。   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江绥心一动,觉得离苏橙成为独属于他的粉蔷薇又近了一步,之前被破坏的心情稍稍好起来,他轻声说:“你还记得乔颂吟吗,他还在我的手中,但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哈哈哈,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成普度众生的圣父了吧?他是什么人,怎么配拿来威胁我?”苏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粗暴地打断江绥的话,眼里闪烁着泠泠的冷光。   江绥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然后就了然地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原来如此,那他的孩子也没必要费力气保住。”   苏橙瞳孔一缩,像是挨了记棒槌,眼前都有些晕眩,他真是低估了江绥的人性。   不,他错了,在江绥设计利用乔颂吟窃取苏氏的商业机密,再将他引入断尾楼,用一把大火烧死苏晓的时候,他就该知道,江绥是没有人性的。   苏橙心头的火焰被一抔冰水浇灭,他心如死水地偏过头,兀自望向开得如火如荼的粉蔷薇,夜风温柔的吹拂下,花朵迎风招展,摇摆着袅娜动人的身姿,尽态极妍,苏橙却只看见了无尽的悲凉。   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跟江绥斗的呢?   “听话,把水喝了,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江绥用冰凉的水杯壁贴了贴苏橙的脸颊,眼中似有无限的温情流转,只是苏橙看不见罢了。   苏橙的火气又激发起一星半点来,他愤愤地用左手夺过水杯,仰头就把水干了个干净,刚扬起手打算摔碎杯子,杯子就被江绥轻巧夺去。   “不要做无聊又麻烦别人的事,你忍心让年过半百的阿姨进来,趴在地板上用手捡起一颗一颗的玻璃碎片吗?”江绥的语气平淡地就像跟苏橙讨论今日天气如何。   苏橙红着眼扭头,怕自己再看江绥一眼,就会忍不住拖着断腿冲上去撕了江绥的嘴。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呢?   想着想着,苏橙就感觉眼前似有千钧重,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不一会儿,就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乡中。   江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修长劲瘦的食指点了点苏橙的耳朵,悄声喃喃:“你要是再不听话,我真得会把你变成粉蔷薇的。”   过了片刻,他又不服气似的补充一句:“红玫瑰有什么好的,既妖且媚。”   “笃、笃、笃。”沉重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江绥眉心一动,他走到门边,摁下把手,缝隙里,露出李惊木那张硬朗冷漠的脸,他毕恭毕敬地立在门口,双眸垂下安分地盯着鞋尖:“江总,江霁深刚下飞机就朝别墅赶来。”   “嗯。”江绥轻描淡写地应下,眼中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江霁深的行动,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和衣襟,踏着优雅的步子往楼下走:“今晚让你练练手,可别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好好工作。”   “是。”李惊木的眼中无悲无喜,就像一潭泛不起涟漪的死水。   江霁深一路风驰电掣,坐在副驾驶上的司机吓得脸色泛白,冷汗唰唰唰淌了满脸满身,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江霁深一脚油门踩到底,俊美的脸上冷肃一片,眼中燃着两簇冰冷的汹涌怒火。   终于杀到了那栋缠满野蔷薇的独栋别墅前,江霁深摔门下车,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拎,就大步流星地冲到门口,举起手掌就狠命地拍打起来,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炮仗:“江绥,给老子开门!”   闻声而来的阿姨怯怯地打开门,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一阵狂裂的风就刮过她的耳畔,直接往客厅中扑去。   江绥正端坐在餐桌边,双手交叠在一起,淡然地抬眼看形容癫狂的江霁深,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是疯子还是正常人。   就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理智不多的江霁深,他都能听到脑中弦断的声音。   江霁深一把揪住江绥的衣领,眼睛红得都快滴下血来,激动得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苏橙在哪儿?”   江绥略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接着满怀失望地摇了摇头。   如同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别跟我装聋作哑,谁不知道你打的好算盘,你使什么阴谋诡计收购苏氏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把苏橙交出来,他不是玩具,也不是什么花花草草,他不该被你这样的烂人私藏起来!”江霁深的声线在颤抖,高大的身躯在发抖,犹如困兽做最后的争斗。   江绥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于是,他艰难地抬手,蜷起食指微微勾了勾。   江霁深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可已是来不及了,他的脖颈被一只强有力的铁臂钳住,接着,他就被一股蛮力掀翻在地。   他奋起抵抗,瞅准机会,翻身跟偷袭他的人搏斗起来。   几十个回合后,江霁深还是被训练有素的李惊木勒住肩膀制服,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不少彩,他们就像两败俱伤的狗,狼狈非常,既得利益者悠悠地站到江霁深跟前,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的失败品:“你不是得到消息了吗?苏晓和苏橙都葬身火海了,连骨灰都被他们的父母认领回去了,你还在执着什么呢?”   “你放屁!苏橙不可能死的!”江霁深死命地挣扎,脸色和脖子都被怒火烧成了绯红色,他吼得歇斯底里,“你撒谎!苏橙不会死!”   声势浩大得像是在拼尽全力安抚自己。   “苏家出事之前,你通知我到公司开会,然后就强硬地将我塞进飞往纽约的航班上,你又让我去处理分公司那堆烂账,为了早点赶回来,我没日没夜地工作,一回来才得知被你封锁的消息,江绥,你TM真是好样的,真当老子是你养的一条狗是吧!”江绥紧咬舌尖,疼痛终于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勉强拉扯回来。   他终于幡然醒悟,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自乱阵脚!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我背后做的小动作?你前段时间去日本,是不是联系了江轼?”江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记惊雷在江霁深耳畔炸响。   “你要对付我,霁深,这么多年,我真是白栽培你了。”江绥戴上面具,开始不太熟练地唱戏。 第一百零三章 扮猪吃老虎   江霁深在江绥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被轻易就窥见内心的秘密,如同野兽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猎人的枪下,实在太危险了。   现在,绝不是暴露的好时机,哪怕江绥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去找江轼合作,但如今江氏高层不知道,员工不知道,兄弟阋墙怎么会被外人所知?   所以,江霁深短暂的慌乱后,就迅速镇定下来,把装傻充愣扮演到极致:“放屁!江轼是谁,老子TM不认识!”   江绥微微皱起眉头,他了解的江霁深,从来都是一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莽夫,可是,现在他竟然也学会装疯卖傻,圆滑得令他感到一丝不适。   偏偏他还拿不出惩治江霁深的办法,董事长的位置一直空悬,那群老古董们肯定会推举江霁深,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子,很难顺理成章、力排众议坐上去,除非他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亦或是江霁深犯了重大过错。   不管哪一件,都非常棘手。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江绥头次觉得烦躁,他比以前更心浮气躁了,因为想要得到的变多了,欲望就像刚从铁笼中放出的猛兽,横冲直撞,令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江绥,倒是你,莫名其妙就怀疑我,还认识什么江轼,我看你才是狼子野心,想取我而代之吧!”江霁深忽然邪肆一笑,他又变回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不怕天不怕地。   “呵呵。”激将法对江绥来说没用,他依旧不会高看江霁深一眼,跟李惊木迅速交换了个颜色,示意他把人给放了。   李惊木就像一只听话的忠诚猎犬,他松开了江霁深的手臂,江霁深倏地跳起来,反身一脚就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下又很快站得笔直,表情淡漠得好似并未发生此事。   真是有种!江霁深暗暗磨牙。   “坐下来吃饭吧。”江绥没事儿人一样吩咐阿姨上菜,仿佛刚才那出闹剧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江霁深冷静下来,他将满肚子的疑惑、焦躁、担心全部咽下,他最烦的就是跟老狐狸打交道,这意味着要把话题的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上,否则,很可能跟之前一样,被轻易就撩起怒火,反而正中老狐狸的圈套。   吃了顿心不在焉的晚饭,江绥随意地瞥了眼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江霁深,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提醒:“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自从江霁深上大学后,他就从这栋别墅里搬出去了,整整四年都没有回来过,所以,江绥理所当然地以为江绥今晚也不会住在这儿。   可今夜反常的江霁深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腿,惬意地眯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似的说:“啊,是的,太晚了,所以我就在这儿睡吧,你应该没把我卧房腾干净种你的野花野草吧?”   江绥脸色一沉,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非但没有像把江霁深的卧室腾空,甚至让阿姨每天都进去打扫得一尘不染,当然,这只是出于他爱干净的习惯。   他从未想过江霁深会回来住,这让他本能地嗅到危险的味道。   不速之客是最难打发走的。   “怎么,不乐意?拜托你能不能搞搞清楚,这座老宅子是我爸留给我的,这样说来,你才是寄宿在我家的外人吧。”江霁深洒脱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皓白的牙齿,明目张胆地嘲讽江绥。   江绥真觉得最近定力不够,轻易就被江霁深三言两语就撩拨起几分火气,他唇角微扬:“你说得对,不用担心,阿姨每天都会打扫你的房间,还会定期更换被褥等,保证你住得干净舒适。”   “是吗?”江霁深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指,忽然,他翻身起来,一边往楼梯走,一边挥了挥手:“时候不早啦,我先去休息喽。”   苏橙的事儿就算翻篇儿了?打死江绥也不会信,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家伙实在太懂得掩饰自己的锋芒,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在江霁深迈着悠闲的步子即将消失在楼梯上时,江绥脸色陡然一变,他偏头厉声吩咐李惊木:“追上去。”   李惊木的神情也染上几分严峻,他立即往江霁深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踏上二楼走廊,江霁深慵懒的劲儿一收,他迅速大步流星地往江绥的房间赶,心跳快得像擂鼓,他绝不肯相信苏橙会死,一定是被江绥那个死变态藏起来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空气中浮动着撩人的蔷薇香,这是江霁深最嫌恶的气味,越靠近江绥的卧室,花香越浓郁,他不禁捂住鼻子,俊眉死死得拧在一起。   循着记忆快步走到长廊尽头,江霁深的手刚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斜里忽然伸过一只强有力的手掌,阻止了他的动作。   “草。”江霁深弹开手,恶狠狠地瞪向李惊木,恨不得把这家伙碎尸万段,每次都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坏他好事!   “江少爷,这不是你的卧室。”李惊木的额头滑过一滴冷汗,他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天知道,他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知道?要你管!识相点就滚一边儿去!”江霁深是跟李惊木交过手的,惨败!   血气上涌,江霁深忽然朝里面大喊:“苏橙!苏橙!苏橙!”   可是,没有一丝回音。   李惊木狂乱的心跳总算平复下去,他又戴上一张平静的面具,冷冰冰地注视着江霁深,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你到底在鬼叫什么啊!   江霁深发狂地踹了一记门板,就负气地扭头就走,跟李惊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话:“你们最好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门外,否则,我总有一刻会把这门砸得稀巴烂!”   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李惊木顿时松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握拳抵在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粉蔷薇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飘散在空气中,李惊木有些晕眩地摇摇头,突然有些可怜苏橙,忍不住替他担忧,整日待在扰人的蔷薇囚笼中,精神会不会崩溃?   这夜,江霁深躺在久违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心绪不宁,从江绥和他那个保镖的种种迹象看,他可以肯定苏橙绝对还活着,可是,现在全部的媒体都报道过苏橙已经死了,甚至于苏父苏母都去认领了苏橙的骨灰,承认了苏橙的死亡。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苏橙没有死呢?   江霁深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受不了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他装似不经意拐向江绥的房间,可还没踏上二楼的走廊,就有几个保镖示意他停止脚步。   呵呵,果然防备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江绥明摆着是让他知道,苏橙在他那儿,你知不知道无所谓,反正你也翻不出天去。   这种看不起人的自满姿态令江霁深一大清早就火大,他气冲冲地去上班了,是全公司第一个到的,他站在楼下的一棵大树边,郁闷地抽了大半盒烟,赶早九的员工才陆陆续续地来了,每个人看到江霁深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含糊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匆匆往写字楼里奔,活像身后有鬼在穷追不舍。   丁果打着哈欠,拎着个馒头慢悠悠地啃着,她睡眼惺忪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江霁深,直到经过江霁深身边时,她闻到了浓郁刺鼻的香烟味,立即想也没想就劝诫:“同事,这可是咱们公司楼下,还是收敛一下吧,要是被上头看到,可是会损害形象的。”   “我知道。”江霁深俊秀眉目间的烦躁快要压抑不住,被香烟熏过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暗沉。   丁果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后背顿时唰唰唰竖起汗毛,额头上划过一滴冷汗,她动作僵硬地扭过脖子,小心地打量了身旁人一眼。   好悬!差点没把她给送走!   竟然是小江总!   谁不知道小江总今后可是铁板钉钉的董事长啊,要是谁不长眼惹了他,得,都不用去人事递辞呈了,直接去阎王殿报道吧!   丁果的身体抖啊抖,也不敢走,哆哆嗦嗦立在原地,就像片被狂风吹得七荤八素的叶子。   “你哪个部门的?”江霁深心情不好,就像找人发泄怒火,可是,问出这句话后,他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呆头鹅竟然是个年轻小姑娘,他的怒火又自动封存到罐子里。   欺负谁,都不能欺负女孩子啊!那也太没品了!   江霁深正打算摆摆手让小姑娘走,丁果就做好思想准备,鼓足勇气老实交代:“报......报告小江总,我是财务部的小丁,公司报表都是经由我校对和上报的!”   财务部?   江霁深灵光一闪,想起他之前调查过,苏橙曾经在江氏当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生,那时候,他刚好在日本谈生意以及暗中联系江轼,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挤不出时间联系苏橙。   所以对他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江霁深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认识苏橙吗?”   “橙子?”丁果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下一秒,豆大的眼泪就涌出来。   江霁深头疼:“等等,你先别哭,我有些事要问你。” 第一百零四章 拆毁一面粉蔷薇墙   丁果抽抽噎噎地抹眼泪,江霁深把小姑娘带去了家咖啡馆,等丁果终于止住了汹涌的泪意,江霁深面前的咖啡都凉透了。   在苏橙的事情上,江霁深一向出奇地好耐心,他静静地等丁果把情绪都安抚好,才缓缓询问关于苏橙的事情,   丁果以为苏橙死了,平时也不会有人跟她再谈论起苏橙,所以当江霁深问她有关苏橙的事时,她仿佛寻觅到知音一样,也短暂地忘记了江霁深的身份,以及他令人闻风丧胆的脾气,当即一五一十地交代苏橙实习的所有事情。   江霁深全程都是皱着眉头听的,最后,他气得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他就知道,小橙子和江绥的关系不简单,通过丁果的描述,他大概能够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苏橙来江氏上班,一定是被江绥胁迫,而最后突然离职,也肯定是江绥的手笔。   江霁深多少是了解点江绥在生意场上的阴私手段,暗地里闹出些人命来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他不过是懒得去查罢了。   他断定这次断尾楼失火案件,绝不是媒体上报道那样,说什么天雷劈中易燃废料着火,苏晓和苏橙正巧在那里勘测地形,打算买下那片土地,结果却不幸遭遇天灾,飞来横祸,命丧火海,这种狗屁不通的报道也就够骗骗那些蠢货罢了!   江霁深仿佛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中,狭长的凤眼中充满了凌冽的杀意,丁果讲完后就呆坐在位置上,小心觑了眼江霁深,她就慌不择路地收回视线,放在桌上的手不住地颤抖。   抖动的桌面总算拉回江霁深飘远的思绪,他收敛了些身上的煞气,漫不经心地说:“你回去上班吧,就说我跟你校对公司最近的报表,这样他们就不会扣你全勤了。”   丁果如蒙大赦,她唰一下就从位置上弹起来,挂着僵硬的笑匆匆道了声再见后,就忙不迭转身离开。   江霁深重新陷入沉思中,修长的食指微微蜷起,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凉透的咖啡。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要瓦解江绥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倒是个粗暴血腥的法子,可以让他永远地跌下神坛,但是,不到迫不得已,他并不想对江绥痛下杀手。   他以前或许崇尚暴力,但不代表,他跟江绥一样会泯灭人性。   苏橙像睡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都日上三竿了,耀眼的阳光从大开的落地窗照进来,尽数热情地洒在床铺上。   苏橙伸出左手,放在阳光底下,感受到了一丝灼热,余光是大片灿烂的粉蔷薇花海,鼻尖萦绕着甜腻的花香,他讨厌粉蔷薇的颜色、气味,一如讨厌江绥这个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如今他的腿没有接上,右手一用力就疼,他像个废人一样被关在这栋别墅里,胸腔中的郁气快要爆炸,挤压得心脏都在泛疼。   他受不了地掀开被子,忍痛挪动左脚,可刚踩到地上,他就狼狈地跌倒,右腿膝盖再次受到重创,剧痛冲上天灵盖,他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苏橙的左手蜷缩起来又伸展开,硬是用手臂支撑起身体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儿,他光脚踩在厚重绵软的地毯上,等适应后,他就拖着右腿一步一步挪向阳台,短短十几步路,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起来一样,轻薄的睡衣都被汗水打湿。   他双手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透过粉蔷薇花墙的缝隙,他看见别墅的大门外站着两个笔挺的保镖,院中时不时也会走过一两个,他不由暗骂一声,这个江绥真是怕他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苏橙又望向对面,他家的别墅阴气沉沉的,院中的花草都枯死了,没有一点活力,似乎早就无人居住的样子。   他着急得不行,也不知道他爸他妈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江绥那个人渣威胁!   一想到江绥,苏橙就窝着一肚子火,根本无处发泄,他忽然注意到眼前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墙,每朵粉蔷薇都探头探脑地注视着苏橙,似乎都在竭力博得他的欢心。   苏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杀不了江绥,还杀不了江绥珍视的花花草草?   他伸手一把就扯下串花枝,尖锐的花刺扎了他满手,鲜血从细小的伤口中冒出来,沾染上残破的花瓣,显出一种凌虐的凄美感。   苏橙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机械地伸着左手胡拉乱扯,眼里染着疯狂的颜色。   在花园中巡逻的保镖总算注意到二楼阳台的异动,他们是最清楚江绥是多么珍爱亲手栽种的粉蔷薇,现在花藤都快被薅秃了,他们的后背顿时生出一股凉意,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李惊木被江绥安排在别墅中监视苏橙,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几个手下商议,打算多招几个保镖,他一晚上都没有睡,俊朗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眼里拉满了红血丝,下巴上都冒出几点青碴。   他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声,就丢下一众手下,转身就往二楼跑,一路上,他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狂乱的心跳声,他粗鲁地撞开门,一眼就看见苏橙蹲在阳台上,左手还在不断拉扯为数不多的花藤,他的四周落满了粉蔷薇。   “苏橙,你到底在做什么!”李惊木怒吼一声就冲过去,走近了,他才看见苏橙那只左手,早就血肉模糊,到处都在渗血,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李惊木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紧接着,汹涌的怒火差点烧断他的理智,他捏紧拳头,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总算忍住揍人的冲动,他弯腰冷着脸握住苏橙的肩膀,把人强硬地拉起来。   苏橙哼了声,随后扔掉手中的藤蔓,任由滴滴点点的血珠子砸到一片狼藉的碎花中。   他没有吃早饭,又在烈日下蹲了很久,一下子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要不是李惊木实在看不过去扶了他一把,他早就摔下去了。   他的左手满是刺,猩红的血液还在争先恐后地渗出来,李惊木忍着强烈的怒火,抓住苏橙的肩膀就往卧室的床带,苏橙面无表情地任由他动作,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   李惊木联系了家庭医生,他摁住苏橙的肩膀往下压,直到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苏橙才不耐烦地扭动胳膊甩开李惊木:“别管我!要是你被整天关在房间里,你也会疯的!”   “是,我会疯的。”李惊木真挚地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橙仍然流血不止的左手。   苏橙纯粹地发泄怒火,压根儿就没想到会得到李惊木的回应,他心一动,某个不成熟的想法在脑海中隐约有了个雏形。   他嗫嚅了唇瓣,对李惊木的态度也缓和不少,他忽然仰头眨了眨眼睛,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今后都是你监视我吗?”   语气稀松平常,却令李惊木的心脏刺痛了下,他艰涩地点点头,,没必要否认,他的的确确在监视苏橙。   苏橙失落地垂下头,晃动着脚丫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李惊木沉浸在悲伤中,忽略了苏橙前后态度的变化,也没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江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苏橙左手上的伤口被妥善处理好了,包得跟个大粽子似的,跟右手有得一拼。   苏橙还没有睡,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掌玩儿,听到推门声,他抬头漠然地瞥了眼江绥,就收回视线,继续无聊的游戏。   江绥安静地坐在床边,抬眸静静地注视着阳台的残花败叶,那是他今天特地吩咐过不用打理的,为的就是自虐一般地折磨自己。   “手疼吗?”江绥惋惜地收回视线,疼惜地拉过苏橙的左手,决口不提他那些花儿。   苏橙却偏不要他好过,他倾过上半身,缓慢又坚定地抽出自己的左手,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不心疼你的粉蔷薇了?”   江绥叹息一声,终于肯望进苏橙的眼中:“那片粉蔷薇陪伴了我整整一十三年,那是我的心血,也是最珍视的礼物。”   苏橙奇怪地看着江绥,不明白为什么江绥提起自己喜欢的东西,表情也克制冷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让人会禁不住怀疑,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他值得留恋、真正喜欢的东西。   懒得猜。   苏橙躺回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江绥似乎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让人莫名想起冰山融化,冬雪消融,化作潺潺春水。   苏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江绥关在笼子里的宠物,愤怒和羞辱令他涨红了脸颊,抬起左腿就狠狠地踹向江绥。   不料他的脚踝在半空中被江绥截获,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抽出自己的脚。   “放开!”苏橙真特么想扇江绥两巴掌,如果他两只手没有包得跟粽子似的。   “我不会放你走,我会带你去荷兰结婚。”江绥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苏橙傻了。   江绥是真癫了。 第一百零五章 被揭露的残酷真相   “结你妹的婚啊!”苏橙都给气笑了,他死死地瞪着江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明白过江绥这个人,明明跟他有着血海深仇,还敢腆着脸提出这个荒唐的要求!   “你是不是忘记了,是你搞垮了我家公司,害死了我哥,把我整日关在这里!”苏橙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提及这些,他的心脏还是像被利爪撕碎一般锐痛起来,眼前也逐渐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恨江绥,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为了反抗,他断了右腿和中指,失去自由,像只孱弱的金丝雀一样被关在囚笼中。   苏橙的泪水像是滴到了江绥的心尖,带着灼人的温度,从未有过的慌乱感席卷全身,他手足无措地僵硬着身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陷入了陌生的困惑中,像只飞虫跌入了重重的蛛网中,四肢都被绑缚住,无力挣扎。   “我只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江绥垂下头,失神地望着他的掌心,难道他错了吗?   他可以在商战中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可感情上,他却懵懂迟钝如稚童,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何为爱,又该如何爱人。   江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从有记忆起,他就被养在义父膝下,义父脾气暴躁不近人情,只要他做得稍有差错,义父就对他拳打脚踢,从未给予过他半分温暖与爱意。   他的童年充斥着严苛的训练、冰冷的怒斥、暴力的拳头,每次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又能奇迹般地被救活,继续忍耐着新一轮的残忍鞭挞,挣扎着在地狱中苟延残喘。   直到义父死了,他才得以喘口气。   江绥开始修身养性,学习栽种粉蔷薇,努力活得像个正常人。他喜欢粉色娇嫩的花朵,比血的颜色温柔,又不至于让他忘记,现在宁静的生活之下,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涌动。   江氏高层将他视作江霁深的营养器皿,他的任务就是像精心饲养粉蔷薇那样,悉心培养江霁深,直到把他托举到江氏最高的位置上。   最开始,他的确没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地扮演着辛勤园丁的角色,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江氏,忠于江霁深,如同忠于义父。   因为,他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像一座完美合格的冰冷机器,一切的转机在苏橙蛮横闯入他世界后出现了。   苏橙热情善良,跟他身边的人截然不同,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一棵郁郁葱葱、茁壮成长的橙子树。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就被他吸引,被苏橙收留的一个周,是他接触色彩最多的时候,原来除了粉色外,还存在千千万万种颜色,皆融在苏橙的调色盘中。   苏橙的出现,弥补了他从小到大缺失的温暖、颜色与情感。   缺什么,就越容易追逐什么,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压抑的破碎哭声传进耳朵里,终于拉回了江绥飘远的思绪,他抬眸望向将手臂横在眼前,牙齿紧咬下唇的苏橙,心脏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海水中,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生平第一次反思,他真得错了吗?   苏橙感觉太丢人了,在谁面前哭,也不能在江绥面前哭啊!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眼泪跟决堤一样。   江绥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都要碎掉,可是,他没有哄人的经验,也不明白苏橙为什么会这样伤心,难道就因为他设计害死了苏晓?   他迟钝又茫然地思索。   如果是这个原因。   “苏橙,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江绥伸手拉过苏橙细瘦的手臂,刚要说话,苏橙已经飞窜起来,张口就用力咬在他的前臂上,刺痛顿时沿着神经传到脑中。   江绥强压下推开苏橙的冲动,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他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笨拙地尽可能地安慰苏橙。   苏橙竟然有些痛恨人只有一张嘴,一副牙,要不然,他就可以扑上去咬住江绥两只作乱的手。   江绥不顾从手臂上持续传来的痛意,斟酌着字句,生平第一次耐心又细致地解释:“还记得上次我被你捡到的时候吗,我差点就死掉了。”   苏橙凶狠地叼着他手臂上的软肉,他才不会错过每一个死咬住江绥的机会。   他苦于无暇回答,否则,他一定气势宏伟地吼回去,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你这样的人渣就该横死街头,最好腐烂了都没人去收尸!   江绥刻意不去看苏橙的表情,他继续自顾自说:“那次是苏晓派人追杀我,要不是我反应快,拐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根本不可能甩掉那波杀手。”   苏橙微微蹙眉,这种类似电影里的桥段,怎么会在现实世界中上演呢?   “所以,我并非无缘无故要置苏晓于死地的。”江绥抓住一切机会洗白自己,企图用三言两语就能洗刷满身的罪孽,苏橙都快气晕过去了,不自觉又加重了牙齿的力道,最好把江绥的肉给撕咬下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又恶毒的人?   “你不明白,我和苏晓,注定是你死我活的,他就是一条蛰伏在阴暗地的毒蛇,轻易还杀不死,所以,最奏效的办法,就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烧死他。”江绥冷静地分析,眼里闪烁着诡异的暗光。   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迅速掩饰住眸底的阴鸷,平静地再次扔下一枚炸弹:“你恨我杀了苏晓,杀了你的亲人对不对?”   一滴滚烫的热泪冷不防砸在江绥的手臂上,他吓得赶紧缩回手,无措地盯着苏橙。   苏橙吐出几口血沫,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江绥,你是不是没有家人?苏晓就算再混蛋,之前对我多么恶劣,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啊。你到底懂不懂!”   他朝一脸冷漠的江绥咆哮,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   苏橙的爆发令江绥更加慌乱,当下就将残忍的真相脱口而出:“你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孩子,苏晓自然也不是你的亲哥哥,我没有杀你的亲人啊!”   苏橙如遭雷劈,脑子里唰一下空白,手脚同时发冷、僵硬、颤抖,他眼前仿佛有无数白光闪过,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查过,你是燕婉一个闺蜜的孩子,当年她的闺蜜招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所以就把你托付给燕婉,后面你的亲生父母就在荣城销声匿迹。”   “你肯定很奇怪,苏晓才是燕婉的儿子,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一起长大,那是因为,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仇家带走,差点被杀死,却被好心人救下,十几年后,好心人离世前又把他送去孤儿院,燕婉辗转反侧终于找到苏晓,所以那时候才把他带回家。”   “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燕婉对你的情感,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这次我不过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就忙不迭把公司卖给我,并且出面领走了你和苏晓的骨灰,卷着钱转瞬消失在荣城。”   苏橙目瞪口呆地听完,却没怎么听懂,这对他冲击性实在太大。   耳畔回荡着嗡鸣声,苏橙感觉胃部一阵抽痛,他疼得扑到床边,双手紧紧地攥住床单,生理性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杀你的亲人。”江绥冷酷地阐述事实,他拍了拍苏橙的后背,就立马站起来,“我去叫阿姨给你准备些热水和小米粥。”   江绥再也不敢待在濒临崩溃的苏橙面前,他慌不择路地转身大步离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   李惊木一直都守在门外,他在江绥失魂落魄地走后,更加担心苏橙的情况,恨不得现在就推开门冲进去,可他谨记自己并没有资格。   除非,苏橙出了意外,那样,李惊木宁可永远不要踏进去一步。   忽然,他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李惊木再也忍不住,按下门把手就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差点叫他心脏骤停!   苏橙从床上翻下来,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地毯上,双手交叠压在胸口上嚎啕大哭,悲伤得仿佛灵魂都在颤抖。   “苏橙!”李惊木扑跪在地上,心慌地将脆弱的苏橙半揽在怀中,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苏橙哭得喘不过气,全世界似乎崩塌在眼前,他曾拼命忘记的细节、疑点都有了确切的解释。   为什么他离家那么久,燕婉都没有联系过他。   为什么苏晓来了之后,燕婉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为什么他们允许他绘画,允许他游手好闲,却严格要求苏晓学习金融,刚毕业就让他接手公司事务。   原来,他们不是他的爸爸妈妈,所以会那样轻易就放弃他。   “我叫苏橙,我真得没有死。”苏橙死命地抓住李惊木的前襟,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浮木。   李惊木心疼得揪起来,身体如坠冰窖,他只有不断收紧环抱住苏橙的臂膀。   “带我走吧。”苏橙好不容易止住哭腔,他用力仰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望进李惊木痛苦挣扎的眸中。   李惊木闭上眼睛,心里做下一个决定,毅然决然地背叛了他的职业。 第一百零六章 神明的诅咒   苏橙以为自己很难熬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可人是如此适应环境的动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跟李惊木约定好逃离的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江绥会出席池宴的订婚宴,别墅内的一部分保镖会跟随他而去,李惊木按照惯例,依旧留在别墅内保护苏橙的人身安全。   所以,正好是逃跑的好时机。   苏橙坐在午后的阳台上,他的面前支着一张画板,脚边堆放着颜料和画笔,这是他要求江绥给他买来的。   江绥一开始并不同意,奈何拗不过苏橙绝食逼迫,命人买回东西那天,江绥生气了,一整天都没有踏足过卧室,连晚上都从衣柜中抽走睡衣去客房休息。   苏橙巴不得他生气呢。   经过半个月悉心照料,苏橙除了右腿畸形愈合外,左右手恢复得都还不错,可是,缺失中指的右手拿起画笔还是很勉强,画笔没有支撑的余地,会不自主地往下压,苏橙就得费劲去控制,往往没勾勒几笔,他的额头就布满了汗珠。   望着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巨大的挫败感如阴影完全笼罩住苏橙,久而久之,他就只坐在洁白的画纸前发呆,从绚烂日落待到暮色四合。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苏橙察觉到自己对色彩的捕捉迟钝了许多,就连绝大部分记忆都模糊起来。   半个月来,他每晚上都做同一个噩梦,梦里他是恶毒炮灰,爱江霁深爱得死去活来,千方百计陷害乔颂吟,最后落了个被活活打死的凄惨下场。   几乎每晚,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就像溺水之人猛地钻出水面,除了满心恐惧外,他还产生了一种似真似幻的错觉,梦里的一切都那样真,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被拳打脚踢的痛楚。   有某个混乱瞬间,苏橙甚至觉得噩梦中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莫名想到一个模糊的片段,好像当初乔颂吟死命抓住他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控诉他,他是偷走他一切的强盗。   难道,乔颂吟也做过相同的噩梦?   苏橙的脑袋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搅弄,他疼得一下子掀翻画架,抱着脑袋跌倒在阳台上,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液体颜料被打翻,全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色彩,像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蜿蜒地朝苏橙游移过来。   苏橙被幻想中的毒蛇吓得一刹那忘记疼痛,双手撑着身体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铁栅栏,他惊恐地瞪大眸子,眼睁睁看着那些毒蛇攀上他的脚踝,嘶嘶地吐着信子往他小腿肚子上爬。   “啊!”苏橙闭上眼睛尖叫一声,无尽沉重的黑暗铺天盖地朝他压来,令他心脏揪紧,喉咙痉挛,窒息一般的痛苦。   他好像隐约听见破门而入的声音,紧接着,他好像被谁抱起来,只是,抱他那人的手在颤抖,兵荒马乱下,他差点被摔出去。   “苏橙,张开嘴巴呼吸,别怕!”   好熟悉的声音,苏橙想要听话努力地张嘴,可黑暗中的游蛇将他的脖颈紧紧缠绕,他根本没办法正常呼吸。   他胡乱地摇头,手脚在李惊木的怀中乱打乱踢,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钻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就像一滴滴滚烫的烛泪。   李惊木情急之下,才想起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苏橙,这是你的笔记本,你还记得吗?”   苏橙听到笔记本终于安静下来,那些缠绕住他的毒蛇如潮水般退去,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泪眼朦胧中,他看清了那朵热烈似火的红玫瑰,绽放在那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上,漂亮、温柔、深情,一如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可是,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苏橙的头又疼起来,他挣扎着坐起来,抢过那个笔记本,迅速翻到第一页,印着小朵玫瑰的空白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他十几天前的心事:   “我昨晚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可是,梦里却出现了一个好像神明的人,神明告诉我,是我搅乱了主角攻受的相遇,导致他们一步错步步错,原定的剧情线土崩瓦解,所以作为惩罚,我会逐渐忘记之前的人、事、物,直至丧失所有记忆,像个白痴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是胡扯!   走着瞧,我一定会战胜这个可怕的噩梦!   狗屁神明,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橙看着眼前熟悉的字,突然觉得陌生而遥远,甚至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半个月前记录下这段近乎荒诞的话。   他迫切往下看去,几乎每天他都会写日记,每次都会写上满满一大页。   苏橙没有耐心再一页页细读,皱着眉头翻过几页,跳到只有寥寥几字的一页。   瑰丽的玫瑰印花中央是块空白地,上面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一行小字:   “我的爱人叫池予白,我一定不能忘记他。”   那张页面似乎被打翻的水洇湿过,起着皱皱的褶,字迹的周围都晕开模糊的黑墨。   “池予白”三个字闯进苏橙的眼中,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关上笔记本,心脏酸酸涨涨地疼起来,为了避免这种陌生的痛苦,他惊慌失措地把笔记本塞给李惊木,声音中充满了焦急:“这是谁的日记?从今往后不要再给我看了!”   李惊木非常尊重苏橙的隐私,他没有私自翻看过苏橙的笔记,只知道每次苏橙精神崩溃的时候,他拿出笔记本,苏橙就会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这半个月来,苏橙精神崩溃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记忆以惊人的速度流失,这根本不正常!李惊木把苏橙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江绥,江绥起初不以为意,甚至还默许苏橙继续遗忘下去。   可苏橙渐渐地不太记得江绥,江绥才终于慌了,迅速找了国内顶尖的精神病医生以及神经外科医生,他们给苏橙做了一系列脑部检查、心理测验,无一例外都找不出病因,实施的治疗手段也没用。   最后专家们只得出一个含糊的结论,苏橙的精神受到重创,导致记忆出现不可逆性丧失。   精神病成因本就复杂,被治愈的案例更是寥寥无几,江绥放弃了,只要苏橙在他身边,哪怕记忆全失,那也没有关系,就像他用心血浇灌的粉蔷薇,只需要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就可以。   唯独李惊木不愿意苏橙失去记忆,他拼尽全力想办法让苏橙记得,写日记就是他提议的,这个巴掌大、封面是湳沨玫瑰的笔记本就是他买来给苏橙的。   苏橙坚持了十三天,可就在第十四天的时候,他把笔记本扔给李惊木,不耐烦地蹙眉说再也不要写日记了,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些明明灭灭的记忆,实在太累太折磨人了。   苏橙几乎忘记了所有事,但他独独记得跟李惊木的计划,明晚要一起逃离这栋被鲜花簇拥的别墅。   这就是苏橙,潜意识里,他可以放弃一切,唯独会抓紧自由。   李惊木把笔记本小心收好,望向苏橙的目光苦涩又哀伤,他不知道苏橙和江绥独处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才叫他精神失常。   失去记忆的苏橙,还是当初那个笑得明朗,苦口婆心劝他放弃当打手,找个正经工作的苏橙吗?   细思极恐,李惊木痛苦地制止自己深究下去。   “我经常头痛吗?抱歉,吓到你了。”苏橙看不见笔记本,顿时如释重负,他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但他相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小动物,所以,他坚信自己忘掉的都是糟糕的记忆。   李惊木悲伤得无以复加,垂下头微微摇晃,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有时候会看见好多五彩斑斓的毒蛇,它们疯了一样爬到我的身上,好恶心。”苏橙搓着自己胳膊,光回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毒蛇?李惊木眸光一闪,他忽然想起,江绥曾经就是称呼苏晓是一条善于蛰伏的毒蛇,除去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引出来放把火烧死。   一股凉意倏地爬上脊背,李惊木脸色惨白地捉住苏橙的手:“毒蛇?五彩斑斓?”   “对啊。”苏橙一派天真地点点头,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很没有男子气概,所以,他又慌忙补充,“其实现实生活中,我一点儿都不怕蛇,甚至还敢跟它硬碰硬,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梦里就怕得要死,真是奇怪。”   李惊木的喉结滚动了下,他迟缓地松开手,得到自由的苏橙立马从床上弹射起来,动作过大一不小心伤到右腿,他又狠狠地跌跪下来,扶着剧痛的膝盖龇牙咧嘴:“等咱们逃出这个鬼地方,我就要去做手术,要不然我就成一辈子的瘸子了,哎。”   苏橙一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一手轻轻按揉着右腿膝盖,眼中闪烁着向往未来的亮光。   李惊木按捺住满腔的酸涩,认同地点头:“好,等我出去了,我就带你去做手术。”   “嗯,好!”苏橙笑逐颜开,明媚得就像一朵生机旺盛的向日葵。   李惊木站起来,正打算往外走,手腕就被苏橙一把拉住,他回头就望进一双清澈的杏眼中,苏橙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问:“按我说的准备好了吗?咱们逃亡的时候要切断一切通讯设备,要分期从银行中取出现金,不能暴露行踪。”   失去记忆的苏橙,一如既往懂得趋利避害,脑回路灵活,十分聪明。 第一百零七章 说服自己信任他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濛濛的秋雨,气温斗转急下,苏橙裹了层薄外套,盘腿坐在阳台上,望着雨帘出神。   他平静得不像个即将出逃的人。   夜色悄然而至,雨势减小,苏橙的瞳仁逐渐聚焦,他忽然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腿踩在地上,刚畸形愈合的膝盖根本负担不起体重,抗议地传出疼痛,苏橙硬是咬牙站起来。他必须加强右腿的锻炼,这样逃跑的时候就不至于太拖后腿。   李惊木推门而入,就看见苏橙正站在他面前,白皙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他微微怔住,随后,红霞就偷偷爬上耳后根,他脸上一热,狼狈地低下头,按捺住怦怦的心跳,故作冷静地问道:“你......你准备好了吗?”   一紧张,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李惊木懊恼不已。   苏橙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无辜地盯着李惊木,忽然眯眼笑得更加明媚:“准备好了。”   他的眼神极具洞察力,李惊木心脏漏跳半拍,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苏橙,变得有些陌生。   他似乎可以看穿每个人的小心思,让人像被迫暴露在阳光下一样不安,可是,若你望进他的眼中,你却难以窥探得到他的想法,仿若隔雾看花。   李惊木皱眉告诫自己要摈弃这个危险的念头,他再次抬起头,望向苏橙的目光就是全然的信任。   “我们走吧。”他说得无比坚定。   苏橙戴上外套的连帽,双手插兜与李惊木并肩而行,刚穿过花园,就碰上两个打着黑色雨伞巡逻的保镖,他们虽然是李惊木的属下,但都听命于江绥。   他们停下脚步,面带警惕,谨慎地看着李惊木:“你要带苏橙去哪里?”   “他生病了,我带他去先生的私立医院。”李惊木把早就排练好的台词说出来,就静静地盯着对面那两个保镖。   两个保镖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苏橙适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涕,抱紧手臂搓搓,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两个保镖脸色登时一变,谁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先生的宝贝疙瘩,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怕是谁都担待不起,于是,在恐惧的支配下,他们没有过多考虑就让开路。   李惊木带着苏橙走出那栋别墅,早有辆车停在路旁,他给苏橙打开后座的车门,等苏橙钻进去后,他才松了口气,径直走向副驾驶。   他刚坐下关上门,司机就取下墨镜,露出一张怒气冲冲的年轻脸庞,蒋为之都快气得厥过去了,指着李惊木的鼻尖就开始骂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干嘛,为了一个他,你就要背叛江绥,你知道江绥是谁嘛?在荣城,他只要一声令下,咱们插翅也难飞!”   李惊木的唇线绷紧,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望向挡风玻璃,雨水一滴滴砸下来,模糊了玻璃,让人难以辨清前路,就像他和苏橙即将奔向一个并不明朗的未来。   苏橙眼中的兴奋逐渐散去,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湿漉漉的鞋尖。   李惊木是蒋为之在Death拳击场结识的朋友,说是朋友,也不尽然是,毕竟是他一直对李惊木死缠烂打,顶多算得上是单方面的友谊。   前几天,他因为在自家老爸勒令下,跟几位前辈去外地学习,这才没有机会骚扰李惊木。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回来了,李惊木竟然主动联系他,他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这个死人脸都求他救走江绥的小情人。   蒋为之差点就呕血了,刚开始他非常有原则地拒绝了李惊木,李惊木没说什么就冷淡地“哦”了一声,这下换蒋为之不自在了,就好像他是个见死不救的凶手一样,那晚上他就失眠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蒋为之认命地坐起来,大半夜就给李惊木拨通了电话,他本来是存有吵醒李惊木的坏心思,谁让李惊木叫他不痛快呢,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李惊木秒接。   两个人难得地同频保持沉默,最后,还是李惊木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你改变主意了。”   不是小心翼翼的问句,而是胜券在握的肯定句,蒋为之的火气蹭一下就冒起来,握住电话就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李惊木,劳资真是给你脸了,谁告诉你我同意助纣为虐啦,啊?你是什么东西让我肯冒风险去偷江绥的小情人?”   李惊木沉声打算他的咆哮,无比认真地纠正:“苏橙不是江绥的情人,他是被迫的。你也不是助纣为虐,而是救人一命。”   蒋为之气笑了,一大堆话都堵在喉咙口,再也说不下去,完了,他算是栽到李惊木的手上了。   直到现在,蒋为之都开上通往天之涯海之角的车,他还是骂骂咧咧,摆着一张臭脸,就像被李惊木绑架过来当司机一样。   就在车子开到闹市转过几条灯火璀璨的街道后,李惊木就突然叫他停车。   蒋为之一边不耐烦地掌方向盘,一边看向后视镜勘察路况,慢慢将车子停留在路边:“有什么事?”   “你走吧,车子留下,我到时候还你钱。”李惊木打开车门走进漫天大雨中,蒋为之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紧紧地抓住方向盘,还没想出作何反应,车窗就被人轻轻敲击了下,他僵硬转动脖子看过去,湿漉漉的李惊木就站在他的车门前,短短几秒钟,他浑身都被淋透,不断有雨滴从他的发梢坠落。   蒋为之心凉了个彻底,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推开门,正要冒雨钻出去,始终安静如鸡的苏橙突然倾过上半身,将一把雨伞塞进他的手中,温声提醒:“外面好大雨,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蒋为之看看苏橙,又扭头看看李惊木,一种背叛感油然而生,这两人是利用完他,打算将他一踹了之?   “你们!”蒋为之正要发飙,李惊木沉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快走吧,我们不想连累你,你能帮助我们逃出来,我已经非常感谢你了!有朝一日若能再相逢,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这时候的李惊木以为再见可能是下辈子的事,所以他的口吻不自觉就染上一丝决绝的悲凉。   蒋为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瓢泼大雨中,手中握着一把透明雨伞,久久无法言语。   李惊木开车很沉稳安静,苏橙有些无聊,于是拖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侧颜看,发自肺腑地问道:“诶,你跟我的交情很深吗?就像刚才那人说的,你值得我冒这么大风险?”   李惊木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捏紧了几分,他微微垂下眼睫,喉结滚动几下才艰涩地开口:“不深,但是你曾经指了条明路给我,免我泥足深陷。”   还有些更深的情愫驱使李惊木不顾一切也要带苏橙走,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可是,这份情愫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不愿意宣之于口,说不定,苏橙还会厌恶他那份真实的心意。   “哦。”苏橙淡淡地应了声就转头去看落在车窗上的雨水。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寂,李惊木短暂的心慌意乱后,又恢复死水般的平静。   江绥车库内的车都安装了定位系统,短时间内,李惊木迫不得已只得找自己通讯录中最有钱的朋友,所以这才把蒋为之拉下水,李惊木真得非常感谢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蒋为之最大的善意。   赶了一天路,他们已经从荣城到了B城,这是个毗邻荣城的小城市,说来也奇怪,人们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按道理来讲,B城应该发展得不错,可实际上B城的经济特别低迷,连大型地标都找不到,破破旧旧的就像七八十年代的小城镇。   B城最多的就是星罗棋布的小巷子以及山,简直可以称得上群山环绕。   李惊木开车去加了油就把车停在一家小旅店门口,凌晨一点,B城似乎陷入了沉睡,一点活力都没有,苏橙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钻出去,他立马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活动了下酸麻僵硬的手脚,这才回头看向李惊木:“咱们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李惊木一言不发地点头,其实他们不应该停下来,这里距离荣城不过三百公里,按照江绥的习惯,现在应该刚到家不久,发现他们逃走就会第一时间派人去追查。   他们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   可是,李惊木担心苏橙的身体吃不消,所以才会选择停下来休息一晚再出发,这个小旅馆地处偏僻,极难被找到,李惊木不可否认自己存有侥幸心理。   苏橙乖巧地点头,紧紧跟在李惊木身后。   李惊木在前面带路,忽然,他停下脚步,一股怪异感袭上心头,他现在才察觉,苏橙似乎乖得过了头,几乎所有决定都听他的,像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不知为何,李惊木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他。   就在这时,苏橙突然走到他旁边,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愧疚地注视着他:“不好意思啊,处处都麻烦你,我忘了很多事,非常没有安全感,幸好有你在我的身边。”   苏橙仅仅说了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李惊木所有的不安与怀疑,他冲苏橙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更不必道歉。 第一百零八章 被抛弃的他   B城的某些小旅馆为了图方便,入住不需要用到人脸识别系统,老板一般核对一眼身份证,就给安排房间了。   李惊木担心苏橙一个人不方便照顾自己,更害怕自己跟他同住一间会令苏橙反感,所以,他在柜台前回答老板需要几间房的时候,他罕见地踌躇了,游移不定地偷看了下苏橙。   苏橙接收到他的信号,想了想就立马凑上前,踮起脚尖就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哎呀,大家都是兄弟,出门在外,该省省该画画。”随后,苏橙就大大方方地看向老板:“老板,我们只要一间大床房。”   的确是最便宜的房间了,老板也见怪不怪似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开抽屉,翻找到一枚钥匙就递给李惊木:“三楼333,拿好钥匙。”   李惊木立即接过来。   付了钱,他就自然地牵起苏橙的手,头也不回地低声提醒:“上楼梯,我拉着你点。”   苏橙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在李惊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用钥匙打开门后,一股闷热扑面而来,像是团火烧到身上,李惊木拽着苏橙往后倒退一步,皱着眉头说;“通风不太好,初秋下雨天室内又潮又热,今晚要将就一下了。”   “这有什么?”苏橙掰开李惊木的手指,大步跨进房间,“啪”一声打开电灯,屋内陈设很简单,一个窄小的卫生间,一张大床,一个挂壁电视机,除此之外,靠窗的地方还有张长桌,桌上有个比较大的玻璃茶壶。   苏橙悄无声息地多看了两眼那个茶壶,这才转头朝李惊木招招手:“别愣着啊,快进来吧。”   李惊木迟疑地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橙瞬间看穿他的小心思,于是立马转过身,背对着李惊木,好笑地说:“你快点进来吧,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李惊木羞赧得无地自容,他虽然知道这是苏橙跟他开玩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他不再犹豫,快速走进来后关上门,努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后,就再次开口:“那你早点休息吧,你睡靠窗的那边还是靠墙的这边,我睡剩下的那一边。”   苏橙沉吟半晌,就轻轻说:“那我还是睡靠窗的这边吧,我想近距离看一看这场秋雨。”   李惊木沉默地点头,他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外套的纽扣,当注意到苏橙一点动作都没有,他也不敢解开纽扣,拘谨地坐在床边,小心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苏橙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他转身看到李惊木坐在床边,安静得就像一尊孤独的雕塑,他微微一愣,随后笑出声:“你快去洗澡吧,淋了雨又连开三四个小时的车,应该很累了吧,去洗了热水澡,让身体轻松一点会很好入睡的。”   这样温柔的苏橙让李惊木心慌了一瞬,后知后觉,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正要往独立卫浴里钻,就被苏橙喊住:“诶,把西装外套脱了吧,那里面应该没有放衣裳的地方,咱们都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李惊木再次犹豫了,他忽然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似乎在苏橙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放不开、扭捏作态的人。   可是,他现在也只有讷讷地点头,呆得像块木头:“好。”   李惊木顺从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就抱着胳膊冲进卫浴,生怕有什么会被苏橙看见似的。   苏橙不由觉得一阵好笑,他无奈地摇摇头,等卫浴内传出哗啦啦的水声,苏橙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迅速捞过李惊木的外套,把里里外外的口袋都翻了个遍,总算摸出把车钥匙。   他立即把钥匙揣进兜中,随手把外套扔到床上,就快步走到窗边,抓起玻璃茶壶就往外赶,路过卫浴的时候,他贴近门朝里面扬声喊道:“李惊木,我有点口渴,先去走廊上去接点热水,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正在洗刷刷的李惊木陡然听到苏橙的声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他甚至有种立马奔出去的冲动,让苏橙坐下来休息,这点小事还是他来做吧,但他顶着一头泡沫很快就冷静下来,轻咳一声,走到门缝边说:“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哎呀,别担心,这才几步路啊,我又不是易碎的玻璃娃娃,你就别瞎操心了。”苏橙面无表情地打趣,等李惊木传来窘迫的一声“好”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经过走廊拐角的时候,苏橙顺手把那个玻璃茶壶放在饮水台上,他重新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匆匆走向小旅馆门口。   老板正趴在前台打盹儿,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有人经过大厅。   苏橙走出小旅馆,径直走向那辆停在小旅馆门前的车,用钥匙打开车后,他就坐进驾驶室,利落地系上安全带,打火转着方向盘驶入夜色中。   等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大道上,苏橙狂乱的心跳才平复下来,这几天,他是故意装出全心全意信任李惊木的样子,目的就是让李惊木放松警惕,好让他心甘情愿带自己走。   也方便他在半路抛下李惊木,毕竟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   苏橙自从知道自己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后,他就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就像一只随时处在戒备状态的小动物。   终日被关在花园般的别墅内,没有人跟他说话,每天面对的都是同一个冷峻的男人,可把苏橙给憋坏了,刻在骨子里自由的因子叫嚣着要他逃离这座华美无趣的牢笼。   可是,在全然陌生的囚笼中,他无依无靠,就像一朵飘在水面上的浮萍。   所以,当李惊木向他释放善意的时候,苏橙就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的浮木,几乎对李惊木言听计从,可是,他却没办法信任李惊木。   毕竟,李惊木是江绥的心腹。   人是会变的,可能他上一秒还对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可能就会对你刀剑相向。   苏橙不敢冒一丁点险,他利用完李惊木逃出来后,就想法设法在半路抛弃他,苏橙自始至终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开出一段路程,苏橙正打算上高速,可后视镜中映出了一辆低调的越野,它紧随其后。   苏橙顿时心凉了半截,怪他之前太大意,竟然现在才发现有辆车跟着他!   苏橙使劲地捶了下方向盘,就调转方向,往最近的一条山道上开,他只想快点甩掉这个跟屁虫,至于开往哪儿,他不在乎。   天下之大,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终究会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出他所料,那辆越野车也迅速跟上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逗出逃的猫儿一样。   苏橙暗骂一声,又踩了一脚油门,车子提速往大山深处冲去。   盘山公路又陡峭又逼仄,苏橙不太熟悉这辆车的性能,开起这条路来有些吃力,速度在不知觉间慢下来,后面那辆车保持着原本的速度,正不断逼近苏橙。   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丝,滴滴点点落在挡风玻璃上,苏橙握紧方向盘,咬牙继续往山顶的方向开。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紧接着,那辆越野车就超过苏橙,在半山腰的位置陡然来了段炫酷的漂移,最终横亘在山路上,牢牢地堵住苏橙的去路。   苏橙无法,只得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啸声,他被巨大的惯性冲击,身体往前抛去,幸好安全带又及时将他拽回来。   车子在湿漉漉的地面滑出一小段距离,堪堪在那辆越野车前三十五米的位置停下来。   苏橙肺都要气炸了,忍过那阵强烈的眩晕感,他大力地推开车门,直接跨进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中。   微凉的雨水淋了苏橙满头满脸,他却浑然不觉,连抬手抹去都嫌麻烦。   秋雨根本浇不熄苏橙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反而越烧越炽,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越野车打开车门,一柄黑伞像朵曼陀罗幽幽绽放在寂静的夜色中,伞下长身玉立的人不是江绥又是谁?   他们隔着雨帘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似乎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雨势逐渐变大,苏橙的衣裳都被打湿透了,雨滴从他的衣摆坠落,又噼里啪啦砸到盘上公路的水泥地上。   江绥皱起眉头,没有追究苏橙逃跑的事,而是朝他递出一只手,冰冷的声线犹如珠落玉盘:“苏橙,过来,听话。”   “滚!”苏橙攥紧拳头,用尽全力朝江绥吼道,旋即他立马一瘸一拐地往山路旁奔去。   江绥脸色一变,迅速做了个手势,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立马冲过去,在即将碰到苏橙的胳膊时,苏橙却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跳下防护栏。   江绥呼吸一窒,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的双脚像是灌满了铅,明明往前多走几十步就能抵达围栏边。   可是,他却怕了,一股寒意顺着脊骨寸寸往上攀爬。   他害怕那是万丈深渊,苏橙会摔个粉身碎骨。   忽然,保镖传来一声高呵:“这是个平台,我们快跳下去,他摔断腿了,可还在往边缘爬!”   江绥终于能呼吸了,短短几秒钟,他好像真从万米高空坠落,跌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第一百零九章 太阳陨落,玫瑰枯萎   苏橙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拽起来,反扭住胳膊拖上公路,江绥已经喘着粗气快步走到苏橙身边,他刚把手伸出想碰一碰苏橙的脸颊,苏橙立马嫌恶地偏过脑袋。   右腿又摔断了。   苏橙又疼又烦躁,眉头皱得死紧,他无比厌弃此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江绥落寞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低头看向湿漉漉的地面,他忽然轻声问:“为什么要逃走?”   苏橙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浑身戾气暴涨,就像一头随时都能发起攻击的小兽,不过现在被套上了锁链而已。   江绥冷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你还对池予白念念不忘,对不对?”   苏橙怔愣住,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心脏传来一阵刺刺的痛,苏橙忽然想起他昨天下午翻开日记本,上面他自己亲手写下池予白是他最喜欢的人。   虽然,他现在不记得他写过那篇日记,也不记得他喜欢过池予白,甚至连池予白的样子都记不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要气死江绥。   这段时间,他睁眼看到的是江绥,闭眼前看到的也是江绥,所以,苏橙对江绥的脾性多少也有了些了解,现在光看江绥紧绷的神情,他就知道,江绥是在暴怒的边缘。   “嘻嘻,对啊,我就是想他,你拿我怎么样呢?”苏橙按捺住右膝盖传来的剧痛,硬是朝江绥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明目张胆地挑衅。   江绥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咯吱作响,他废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给苏橙一拳的冲动。   “苏橙,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江绥的脸上像是覆着一层寒霜,他的五官被笼在夜色中,衬得他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还打着那柄黑色雨伞,苏橙和一干保镖都淋着秋雨。   江绥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一步,细心地把伞往前一倾,遮挡在苏橙的头顶,他不得不承认,苏橙是伤他最狠的人,也是他最舍不得伤害的人。   江绥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下贱。   苏橙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想要往后倒退,宁可淋雨也不要承江绥的情,可挟持住他的保镖就跟堵墙似的,站在他身后就令他无路可退。   “跟我回去。”江绥看着苏橙发梢上低落的水滴,立即不由分说地拽起他的手腕,往越野车方向拉。   苏橙被扯得一个踉跄,要不是左腿苦苦撑着,他早就扑摔到地上了。   他的右腿根本使不上力,软软地耷拉在地上,为了跟上江绥的节奏,他不得不拖着断腿踉跄着走。   江绥当然知道,但他现在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除了让苏橙更痛一点,他无计可施。   走到车边,江绥就冷着脸把苏橙推进去,自己也跟着钻进去坐下,刚坐下,他就脱下自己出席订婚宴的高定西装,兜头就给苏橙盖上。   一股冷香包裹住苏橙,苏橙立即手忙脚乱地钻出来,他气得正要把外套扔出去,就被江绥一个狠戾的眼神制止:“给我乖乖盖好,不准扯下来,否则,我就把那个叛徒当着你的面千刀万剐,我说到做到。”   苏橙停下所有动作,默默地缩回宽大温暖的西装下,就像一只认怂钻回洞穴的兔子。   江绥见苏橙听话,望向他的眼神不由柔和几分,那些保镖都识趣地给老板留下私密空间,自觉地走向被苏橙遗弃的车子。   司机早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像个透明人一样呆坐在驾驶室,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往外冒。   “回去吧。”江绥淡淡地吩咐,司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启动越野。   苏橙悄悄挪到窗边,尽可能离江绥远远的。   江绥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默不作声地蜷起手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车子滑入夜色中,如同一滴水悄无声息融入大海中,车内的气氛压抑又沉闷,苏橙心烦意乱地抓抓头发,他现在有一肚子疑问,心里直骂江绥每次说话都只讲一半,害他抓心挠肝地难受。   江绥注意到苏橙越来越烦躁的神色,终于大发慈悲地明知故问:“想知道?”   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负气地扭过头嘴硬:“不想!”   江绥沉吟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其实你应该全心全意信任李惊木,他是真心实意地背叛了我。”   苏橙差点就被江绥的用词逗笑了,可是,心里却先涌上一股愧疚,他再也笑不出来,只目光定定地望向江绥:“那你要怎样惩罚李惊木?”   “苏橙,为你遭罪的可不止李惊木一个人。”江绥笑得就像个残忍的暴君,苏橙几欲作呕。   “不仅是李惊木,还有池予白,以及你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子。”江绥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又一个人名,就像下了斩首令,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   苏橙短暂地气愤后,就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他什么都没法改变,不是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原来失忆也可以让你变得如此冷漠吗?”江绥的语气不自觉就染上一丝惆怅,有些人没有死,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记忆中的苏橙温暖得就像一颗小太阳,吸引着身陷暴风雪的人靠近。   可现在的苏橙,陌生冷漠得令人心惊胆战,凉薄得宛若风雪本身。   “是吗?如果我求你,你能放过他们吗?”苏橙反唇相讥,杏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江绥摇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那不就得了。”苏橙耸耸肩,心脏却不住往下沉,他远没有表现出得那般平静。   “乔颂吟的状态很不对,精神在崩溃的边缘,这对胎儿非常不利,我已经尽力帮他保胎了,至于能不能顺利产下孩子,就交给命运了。”江绥慢条斯理地说,眼中落入一片阴影   “至于李惊木,他是个叛徒,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所以,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但看在他把你照顾得很好的份儿上,我可以暂留他一条性命,但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池予白,你恐怕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但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所以,我会按照义父的遗愿,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你做了什么!”苏橙忽然扣住池予白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摆出一副扑过来咬死他的架势。   “非得我把话说得那样明白吗?池予白的妈妈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不得不除掉他们,当初去医院看楚娴的人就是我,自始至终,庞敬医生都是我的人。所以,他们去意大利,本就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途,懂?”江绥动怒了,他就知道,一提到池予白,苏橙就会发疯。   嫉妒之火在胸腔熊熊燃烧,江绥轻易就挣脱开苏橙的束缚,眼里装着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幸好,池予白死了,苏橙再也见不着了,就算一直惦念着又怎样,还不是天人永隔!   苏橙突然感到一阵剜心之痛,眼前阵阵发黑,他不记得江绥提到的那些人,可是,他却听得明明白白,池予白再也回不来了,他模模糊糊记得,他要等着谁回来的啊。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爬过脸颊,苏橙后知后觉抬手一摸,竟触到了满手的泪水,为什么,他的心会那样痛,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他痛得微微躬起上半身,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来。   江绥绝望地闭上双眼,心里刚生起的庆幸化作利刃,反刺进他的心脏。   苏橙抬起手臂横在眼前,不想让自己汹涌的泪水溢出来,他努力回忆,拼命想抓住脑海中一点点细闪的光,可是,终究是徒劳,永远是一片纯净的白。   后来,太阳陨落,玫瑰枯萎。   苏橙哭累了,脑子就变得浑浑噩噩的,他无力地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眼里仿佛落满了灰烬。   他就像一棵迅速枯萎死去的橙子树,尽管之前多么鲜活富有生命力。   一股罪恶感悄悄爬上江绥的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残忍,明知道现在苏橙逃跑不成,正处于精神最虚弱的状态,不应当再受较大的刺激,这样不利于他恢复记忆。   可是,江绥实在太愤怒了,头脑一热就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冷静下来就愧疚丛生。   苏橙睁着无焦距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车窗外,眸中的灯光渐次亮起又逐渐湮灭,终归于冰冷的黑暗中,如海底深处,压抑、痛苦、绝望,永不见天日。   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失去记忆并不觉得悲伤,可眼泪就是掉个不停,心里空落落得泛着疼。   司机见风向不对,默默踩油门提速,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到两个小时,凌晨四点的样子他们就抵达了别墅。   苏橙又回到了这座花园般的别墅,厌烦和排斥感油然而生,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等江绥就打开车门走下去。   右腿疼痛得没有知觉,左腿也保持同个姿势太久变得麻木僵硬,苏橙脚刚一触地就往前扑去,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啃屎,突然,一双强有力却颤抖的臂膀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是熟悉的味道,苏橙猛地抬起头,望见的却是一张俊美陌生的脸。 第一百一十章 玫瑰二重性   在电光火石间,苏橙下定决心扑进那人的怀中,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腰肢,灵动的眼睛转啊转,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相比于冷静得快要成精的江绥,眼前这个酷哥显然更好对付一些。   江霁深不可置信地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怀中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像以前苏橙每次犯错求原谅抱住他一样,这就是苏橙,活生生的苏橙。   他终于缩紧颤巍巍的手臂,牢牢地圈住苏橙的肩膀,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间蹭了蹭,目光中满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疼惜。   忽然,他发现苏橙更瘦了,本就没几两肉,现在更是瘦得连抱起来都硌手,感受到掌下蝴蝶骨传来的细微震颤,江霁深又心疼又气愤地搓了把苏橙头发,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笨蛋!被绑架了不知道联系我救你啊,我还没死呢!”   苏橙被骂得莫名其妙,他有些不高兴地钻出江霁深的怀抱,在心里飞快计算自己在这人心中的分量,得出的结果是......不过如此。   他撇撇嘴,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霁深敏锐地捕捉到苏橙的小动作和小表情,他立即惊奇地捏了捏苏橙的脸颊:“怎么,现在被我骂一骂就敢发脾气了?你以前在我跟前那股狗腿劲儿上哪儿去了?”   苏橙皱紧眉头,不客气地推开暴脾气的酷哥,他以前怎么会认识这么没品的人?听酷哥的意思,他以前还挺巴结他的哦?   毫无防备的江霁深真得被苏橙推得往后退了几步,他震惊地瞪着苏橙,十分痛心地指着苏橙的鼻子:“小白眼儿狼,你还说要当我一辈子跟班呢,现在一辈子还没过一半呢,你就开始不耐烦了?你这是厌倦我了吗?”   这回换苏橙震惊了,他微微睁大杏眼,像看白痴一样看江霁深,眉目间缠绕着深深的疑惑。   看够闹剧的江绥忍不住走上前,结结实实地挡在苏橙面前,眼神不善地看着江霁深:“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外面鬼晃什么?”   江绥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大家长口气,江霁深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他跟前摆架子,尤其这人曾经还对他俯首称臣。   江霁深立马收起一脸怨夫相,微微眯起眼睛,倨傲地扬起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冷哼:“江绥,别跟我扯开话题,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不是吗?”   江绥默不作声地与江霁深对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似乎爆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苏橙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江绥身后,眸底压抑着一丝兴奋,期待这两人最好打起来,这样就会给他逃走的机会,或者给他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也不错。   苏橙还没美滋滋地幻想完,江绥就揉着发疼的眉心,发出疲倦的声音:“你要我怎样?苏橙已经被开具死亡证明了,他现在出去势必会引起一阵不必要的恐慌,我只是在给他准备一个新的身份,难道你要眼睁睁看他成为一个黑户?”   “放屁!江绥,小橙子沦落到这个地步,不都是被你害的,你现在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不觉得恶心虚伪吗?”江霁深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江绥,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刃,江绥早就被杀了千千万万遍。   苏橙渐渐听得入了迷,无法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原来他在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建国以后,阿飘是不允许存在的。   江绥微微垂下纤长的眼睫,一言不发地盯着鞋尖。   “我不跟你绕圈子,小橙子,我带走定了!”江霁深气势汹汹地就要冲上来抓苏橙,却被江绥格挡开,他的态度也是不容置喙:“不行,交给你,我不放心。”   江霁深都气笑了:“江绥,你不心虚嘛?我可是小橙子正儿八经的老大,你比我危险吧。”   江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没有挪开脚步,两人僵持在原地,空气中仿佛有暗流涌动,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苏橙右腿疼得不行,能坚持到现在都算是强弩之末,他看看江绥,又看看江霁深,最后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索性盘腿在原地坐起来,苦笑一声:“拜托你们搞搞清楚,我是个人,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物品。”   一直跟江绥对峙的江霁深,终于察觉到一丝陌生的诡异,他瞬间爆发起来,恶狠狠地推开江绥,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苏橙。   苏橙毫不畏惧地迎着他探究的目光,脸上是一派从容与淡然,没有小心翼翼讨好的微笑,清澈澄净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温度。   不对,这不是苏橙!或者,江霁深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全新的苏橙。   “小橙子,你......”江霁深心一痛,眼中满是被刺伤的悲痛,他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想。   “不要逼他了,自从我把他从火海中救回来,他就丧失了大部分记忆。”江绥看不下去,走过去握住苏橙的肩膀提溜起来,无悲无喜地吐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江霁深如遭雷劈,呆呆地怔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手脚发凉发木,有个瞬间,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小橙子。”江霁深的眼眶湿润了,不由自主地往苏橙的方向迈出一步,苏橙不明所以,本能地后退一步,眼中的戒备彻底摧毁江霁深最后一丝理智,他冲上去一拳头就砸到江绥的脸上,凶狠野蛮得就像一头发怒的野兽。   江绥不甘示弱,反扭住江霁深的胳膊,抬腿就踹向他的膝盖,江霁深一个不慎被撩翻在地,他反身抱住江绥的大腿,把人扑倒在地上,就立马对江绥展开新一轮的暴揍。   两人扭打在一起,都杀红了眼,苏橙冷眼看着一切发生,他觉得既可笑又荒诞,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绝望,他无语地望向逐渐放青的天色,迷惘地不知该向谁去,心脏好像破了个洞,空空落落的,似乎用什么都无法填满。   一滴眼泪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苏橙惊愕地抬手抹去,他这是怎么了?   拳拳到肉、令人牙酸的打架声愈演愈烈,苏橙却没有一丝兴趣欣赏,他拖着断腿一步步往别墅内挪,他又累又困,该去睡觉了。   最终,江霁深被江绥掐着脖子摁在地上,两人脸上都挂了重彩,但猩红的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恨意。   “江绥,是你......毁了苏橙。”江霁深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大颗大颗的热泪涌出来,瞬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江绥被手背上灼热的液体烫伤,倏地缩回手,他的脸上罕见地闪过错愕与悲恸。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江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江霁深旁边,与他并肩望着逐渐变亮的夜幕。   江霁深的泪水唤醒了江绥最深处的记忆,还记得那时年少,他初来江家,第一次看见江霁深,那时候,江霁深还是个七八岁的俊俏小孩,天生反骨,屡屡惹得义父不快,都会遭受义父一顿毒打,可是,那小家伙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唯独那一次,他亲手栽种的一棵橙子树,被义父连根拔起细,他哭得歇斯底里,甚至最后晕厥过去,这才终于有个七八岁小孩闹脾气该有的模样。   所以,从那次起,江霁深学着服从义父的命令,也不敢再喜欢任何东西,他再也承受不住失去心爱之物的痛苦。   少年的棱角被迫残忍地一点点抹去,江霁深越来越像个义父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直到不久后义父去世,江霁深才逐渐锋芒毕露,原来,他骗过了所有人,他的棱角并未被抹杀,而是在他心底越长越尖锐。   这样隐忍蛰伏、危险迷人的江霁深,很难不令人欣赏,江绥一开始也是谨遵义父遗嘱,是真心诚意辅佐江霁深,希望扶他坐上那个江氏最高的位置。   可是,后来,他被欲望迷离了双眼,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江绥,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江霁深不知何时就止住了眼泪,但是哭过的眼睛红得几欲滴血,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具行尸走肉般往外走。   江绥无力地闭上双眼,明明昨晚就喝了点酒,他现在竟然尝到了浓郁的苦涩。   江霁深一走到盘山公路就一扫颓态,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个号码,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提前计划,还有,我要你去救一个人,他叫李惊木。”江霁深有条不紊地吩咐,眼中蕴藏着诡谲的墨色,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即将发起最后的狩猎。   那边应了声。   江霁深挂断电话,一步一步走近更深处的夜色中,在他的身后,天光一点一点地破云而出。   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也绝不可能将苏橙拱手相让。   既然江绥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漆黑室内,苏橙紧紧地裹着被子,可还是觉得冷,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袭他每个细胞,令他痛不欲生。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尽是枯萎的玫瑰,似将他拽入深渊的鬼魅,又似带他脱离苦海的天使。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后一件事,最后一眼   江绥在客厅中枯坐着等天亮,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眉目间尽是参不透的悲凉。   直到助理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来,苦着脸提醒江绥该去上班了,江绥的灵魂仿佛才回到身体内,他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助理:“走吧。”   助理见江绥一脸倦色,也不敢细究,默默地垂下头装哑巴。   最近公司出了几件棘手的事,江绥知道这是江霁深的手笔,但他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不好揪出江霁深定罪,那小子行事比以往更加周密,令人防不胜防。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绥刚赶到公司,就收到不好的消息,池氏当方面终止与江氏的合作,并且寄来了律师函。   江绥冷着脸浏览完那封律师函湳沨,脸色更加沉郁,原来他们和池氏的合作项目被人从中作梗,制造了个不大不小的误会,池氏却紧抓不放,毅然解除合同,半点情面也不讲。   这个项目还是一年前敲定的合作关系,池氏冒着被法律制裁的风险也要终止合作,这期间一定发生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去把小江总叫进来。”江绥把律师函搁在桌面上,微微抬眸看向秘书,秘书战战兢兢地回望他,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怎么了?”江绥皱起眉头,手指蜷起微微敲击着桌面,眼中隐隐不耐烦。   “小江总今天没来上班,他的助理说,说......”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绥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厉声问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小江总今天没来上班,我听他的助理说,他是在酒吧里找到宿醉的小江总。”秘书不敢看江绥,心虚地垂下头。   空气仿佛凝滞了,江绥微微眯起眼睛,过了好半晌,才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嗯,我知道了。”   就没了?秘书震惊地抬起头,江绥疲倦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等小江总回来了,你让他立马来办公室见我。”   秘书怔住了,还是助理横了她一眼,麻溜儿地应下:“好!”   两人相继走出办公室,江绥微微侧首,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看见了碧空如洗的天空。   江绥埋首在办公桌上整整一天,他都没有接到秘书传来江霁深回来的消息,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苏橙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绥,你今天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盒感冒药。”   这还是苏橙第一次麻烦江绥,江绥突然觉得沉寂许久的心噗通噗通飞速跳动起来,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语无伦次地说:“啊,好......好的。”   这完全就不是江绥平时的风格,苏橙沉默了许久,接着就淡淡地“哦”了声,莫名其妙极了。   直到听筒里传来笃笃笃的忙音,江绥才放下手机,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眼里流转着细碎的光芒。   江绥本来预备今天晚上留公司加班的,但自从接了苏橙这个电话,他就心不在焉的,也难以集中精力处理公务,满脑子都在想,苏橙现在病得很严重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叫他买感冒药,而不是直接联系保镖让家庭医生去看看呢?   可不管怎么想,江绥竟然觉得苏橙愿意麻烦他,他比谁都要高兴,明明这样效率最低,苏橙还要忍受更长一段时间的病痛折磨。   一到下班时间,江绥比谁都先匆匆走出公司,将他的秘书和助理远远地抛到身后。   秘书率先反应过来,推了一把呆呆愣愣的助理,着急地跺脚:“你还不快追上去,你打算让江总自个儿开车回去啊?”   “哦哦,好的,好的。”助理立马红了脸,迈开步子就去追江绥。   可江绥的动作实在太快,助理奋力追上去只吃了满嘴的汽车尾气。   江绥一边开车,一边往路两边张望,生怕错过一家药店。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大,车子被迫在高架上堵起来,他握紧方向盘,眉头皱成了川字,着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从未像此刻般归心似箭。   可他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安静地等待着,好在从小到大,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待。   所以,江绥烦躁过几秒钟后又陷入了平静,大概过了三十分钟,车辆终于以龟速开始移动,他又花了半个小时才驶出拥挤路段,他运气也不错,刚穿过一条街道,就发现路旁有家大型的24小时连锁药店。   他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交警巡视,把车子往路边一放,就一头扎进了药房。   江绥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药房的老板如临大敌,立即抖擞精神,笑呵呵地问他:“请问需要买什么药?”   江绥微微一愣,他哪会买什么药,甚至连苏橙具体的病症都不清楚,可是,要他打电话去问,他又觉得难为情,于是,江绥略微思索就对老板说:“把你们这儿的感冒药,各式各样的都来一盒。”   老板简直大跌眼镜,他遇到的傻子不少,但傻成这样清奇的还是头回见到,于是,他多打量了眼江绥。   “额,还是具体说说你的症状吧。”老板医者仁心,到底看不惯江绥的霸总行径,忍不住出言委婉提醒。   江绥也觉得自己挺傻,他努力回想苏橙的声音,慢慢地描述:“他有浓重的鼻音,我猜他现在喉咙一定很疼,还有点流鼻涕,应该......就这些了。”   老板点点头,他转身从柜子里取药,挑了几盒他就装进袋子里递给江绥,不忘了柔声叮嘱:“每盒药饭后半小时服用一粒。”   江绥拿出手机付钱的空挡,老板忽然打趣他:“你样子看起来挺健康的,应该是女朋友生病了吧,你似乎挺紧张的,陷入热恋中的人啊,就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傻乎乎的。”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慈祥医者,八卦起来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江绥罕见地感到一丝羞赧,既没有肯定更没有否定老板的话。   付了款,江绥拿着药正要转身离开,又被热心的老板叫住:“诶,你等等!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再过几天不就是那什么七夕节了嘛,药店隔壁有家金银首饰店在打折,你可以去瞧瞧,给媳妇儿带件可心的礼物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老板笑得一脸神秘。   江绥微微颔首,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尖,他提着药走出药店,悦耳的音乐就飘进了耳朵里,他循着声音看去,正是首饰店播放的音乐。   隔着玻璃窗,江绥看着琳琅满目、闪闪发亮的的漂亮首饰,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为苏橙买个戒指。   不需要定制,也不需要多么贵重,只要合眼缘就好。   江绥鬼使神差地逛进去,眼尖的导购小姐立马迎上来,脸上绽放出热情的笑容:“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男士戒指。”江绥回答得飞快,导购小姐险些没听见,她脸上的笑意更深,立即转身带路:“先生,请随我来。”   江绥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导购小姐身后。   来到柜台前,导购小姐就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销量最高的那款戒指,镶满了钻石,华丽过头,倒显得累赘了,江绥在心里默默否定完就转过视线,逡巡过每一枚戒指,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一枚雅致的素圈上,他点了点柜面,出声打断导购小姐的推荐:“帮我拿下这枚素圈戒指,我觉得挺不错的。”   江绥一向吝啬夸赞什么,今天他却轻易对这枚戒指赞不绝口,因为,这枚戒指特别适合苏橙,乍看之下并不起眼,但越品越爱不释手。   导购小姐微微一愣,但还是照做,小心地取出那枚素圈戒指,在耀眼的灯光下,素圈也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好,就他了。”江绥心情愉悦地翘起嘴角,导购小姐也笑逐颜开,她遇到了个豪爽的客人,根本不需要她多嘴。   导购很快就包装好素圈戒指,她是用了一个桃心的红丝绒礼盒装的,江绥莫名又开心了几分。   付过款,江绥接过礼盒,转身大踏步往外走,仿佛他走进的不是夜色中,而是天光下。   江绥开车的时候,脑海里总是飘过苏橙的脸,他不禁幻想待会儿苏橙看到他送的戒指,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会很气愤地拒绝吧,江绥无奈地摇摇头,却并不生气,仿佛早就对此司空见惯。   突然一阵强烈的远光灯打在挡风板玻璃上,江绥最后的记忆就是轰隆的巨响和骤然大亮的白光!   血一滴滴淌下来,在身下汇聚起血洼。   江绥满头鲜血地趴在地上,生机争分夺秒地流逝,他拼尽全力抓住那个礼品盒,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车祸发生的刹那,他做出最后的反应,仅仅是打开车门跳出去,但身体还是被巨力弹飞,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脑袋和身体无一处不疼,就像被巨石碾压过一样。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江绥费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漠然英俊的脸庞。   江霁深抽着烟背靠着货车,忽然冲江绥恶劣一笑:“江绥,是你逼我的,我原本是打算留你一条性命来着。”   “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江绥的手无力地松开,那个红丝绒戒指盒咕噜咕噜滚到了江霁深的脚边,沾了艳红鲜血的盒子在夜色中散发出诡异的光。   江霁深不屑地冷哼一声,提起一脚就踹飞了那个盒子,笑得恶意满满:“江绥,事到如今,你还在扮演什么深情人设呢?”   此时的江绥意识已经涣散了,他却费力地伸出手臂,想要够住那个丝绒盒子,可是,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再难触碰,一如他再也看不见苏橙。   一滴清泪和着血水蜿蜒流下,江绥感到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筋疲力尽地垂下手。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江绥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美好画卷。   少年支起一只腿半卧在飘窗上,膝盖处抵着张画板,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握着一只画笔,眉目缱绻生动,明眸中笑意盈盈,精致漂亮的五官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可爱柔和。   白纱般的窗帘随风舞动,轻柔地飘荡在少年的身侧,宛如若即若离的双手。   江绥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想起这个画面,他不怕死,一身罪孽的人早就不畏何时下地狱,可是,他却感到十分遗憾,遗憾他再也看不见苏橙。   江霁深微微抬了下颌,就有一个黑衣保镖从货车上跳下来,径直走到江绥的身边,他蹲下来摸了摸江绥的脉搏,就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汇报:“已经没有搏动了。”   “干得不错。”江霁深狠狠地吸了口烟,就不咸不淡地随口夸了句。   保镖垂首立在江霁深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他是见识过江霁深疯起来的模样,刚才就是江霁深开车寻了个刁钻的角度撞上去的,把握得力道精确到令人咋舌。   “按照我原本定的计划行事,我先走了,不要令我失望。”江霁深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保镖的肩膀,成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战战兢兢的惊恐,江霁深满意地微微一笑,“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江霁深就手插裤兜,往货车后面慢慢走去。   苏橙裹着被子咳了老半天,久久都没有见到江绥回来,他不由有些生气,原来平时对他嘘寒问暖敢情都是假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他决定不再等了,一把就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要去外面找保镖联系家庭医生,他本来不想惊动除江霁深之外的人,但现在他感觉再拖下去,感冒会更加严重,到时候更得麻烦别人了。   苏橙刚走到门口,卧房的门就被人粗暴地踹开,霎时扬起一阵劲风扫向苏橙。   他喉咙一痒,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江霁深立马紧张地凑上来,一边自认为轻柔地给苏橙拍背,一边不满地嘀嘀咕咕:“哎呀,你怎么这么柔弱啊,以前不是挺活蹦乱跳的,看来真是被关久了,连免疫力都下降了。”   这酷狗怎么一见面就开始说教啊,苏橙真是烦不胜烦,他倔强地拍开江霁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等缓过了那股汹涌的咳嗽,就皱眉等着江霁深,不客气地说:“关你什么事儿。”   江霁深的脸色顿时沉下来,苏橙不管他脸色,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在这儿?江绥呢?”   别误会,苏橙只是单纯想拿到感冒药而已。   可是,江霁深却误会了。   他气得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因激动而发颤:“苏橙,你!你!你!你现在眼里就只有江绥了是吧?”   不知为何,苏橙竟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委屈,他颇为惊奇地挑眉:“你干嘛跟个怨夫一样。”   江霁深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他怕自己再看一眼苏橙,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掐死他!   忘恩负义的家伙!   不对,苏橙现在的确失忆了,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也忘记了曾经许下要给他当一辈子跟班的承诺,江霁深冷静下来,心里就泛起一丝惶恐,他必须想方设法把苏橙捆在身边。   “我通知你一件事。”江霁深平静下来谈判,就像老狐狸一样精明,死死地捏住苏橙的小心思,“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苏橙来了兴趣,抱着手臂,微微抬起下巴望向江霁深:“你说。”   “你现在出去就是个死人,你的家人、朋友都默认你已经去世了,所以,你出去后无处可去,甚至还会被当成怪物抓起来。”江霁深慢条斯理地分析,苏橙不耐烦地打断他,特别有骨气地挺了挺胸膛:“谁跟你说的,我一定要依靠别人才能存活?我没手没脚啊!”   虽然吧,他的确断了根手指,目前右腿也没有接上,但他就是相信自己,靠自己也能吃上热乎的饭。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番苏橙,忽然笑得十分动人:“难道你甘愿顶着个黑户的身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敢在黑暗里活动吗?”   苏橙不说话了,仅凭他一己之力,他的确不能解决户口这个身份,这可是件棘手的事,这世道,没身份证基本上寸步难行。   江霁深见苏橙动摇了,立即乘胜追击,再点一抔火:“我觉得你应该听我把话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拒绝我,不是吗?”   “到底是什么,你说吧,我保证这次不打断你。”苏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迅速反思自己刚才真是太沉不住气,仿佛一直在被江霁深牵着鼻子走。   “我可以给你无障碍办一个身份证,你知道我的实力,我还可以给你优渥的生活,自由的空间,你可以出去上班、交朋友,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阳光下生活。”江霁深垂下眼睫,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联想到苏橙开开心心地在阳光下活蹦乱跳的模样。   只要苏橙就开心,他也会开心。   苏橙心一动,他倒是有些向往那些普通人触手可及的生活,可是,那样的代价太大,靠他自己肯定是不能够了,但是......苏橙定定地看向江霁深:“那你要我做什么呢?我一直都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江霁深淡淡一笑,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跟我结婚。”   苏橙狠狠噎住了,反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霁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呢!”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苏橙。”江霁深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苏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   苏橙如遭雷击,一股寒意窜上心头,他握紧双手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苏橙惶恐地想,可是,自脑海深处传出一道陌生却温柔的声音,他说,橙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不知不觉间,苏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江霁深还在步步紧逼,苏橙的犹豫,又何尝不是在他心头插刀子呢?   天知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告白,苏橙永远都不知道,他为了这个告白,不惜手染鲜血。当然,他不会告诉苏橙,他要苏橙干干净净地生活在天光下,那些肮脏的事就交个他来做。   苏橙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张开眼睛,望向江霁深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你真得能帮我捏造一个新身份吗?”   他真得不想再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日复一日面对墙壁扣指甲,否则,他一定会疯的!   所以,当江霁深抛给他一根橄榄枝的时候,他犹豫后,还是会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接住,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爬出这座囚笼。   “当然。”江霁深忽然觉得眼眶微烫。   “好,我答应你。”苏橙叹了口气,他就当是场过家家的游戏,只需要捆绑一个可有可无的关系,他就能获得自由,况且,他又不必为谁负责,怎么看,这都算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不是么?   苏橙不断催眠自己,强行按捺住心头一道微弱的反抗音。   江霁深自从听到苏橙亲口答应他,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围,心脏满满得都是甜蜜,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讷讷地吐出一个“嗯”字。   “江绥呢?”苏橙感觉头更痛了,他现在真得需要感冒药,要不然,他一定头痛死的。   江霁深陡然有种从天堂坠落深渊的感觉,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那个人呢,你才刚刚答应我的求婚诶,脑子里不应该想想我吗?”   苏橙真是懒得跟他理论,他现在头疼得要命,只想快点吃点感冒药,然后倒头睡一觉,这样最好不过了,至于什么结婚不结婚的,等他睡醒再说吧!   偏偏江霁深不依不饶,追着苏橙一个劲儿地追问:“你不说,是因为心虚吗?还是觉得有愧于我?”   苏橙眉头皱得死紧,江霁深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苏橙咬牙汽车地捂住耳朵,他现在真想给江霁深一拳,让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闭上嘴巴!   他以前怎么会那么想不懂,非得追在这人身后当跟班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遇到一个貌美的家伙   五年后,一家灯光闪耀的酒吧,一个把头发染成粉色的青年坐在角落里,俊美的眉眼间尽是慵懒的倦意。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他的嘴唇上,折射出迷人的光泽。   他手中端着一杯“午后之死”,奶白色的鸡尾酒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令人惊奇的不是他可爱俊俏的脸,而是他那只断了中指的右手,莫名叫人瘆得慌。   “柚子,快到十一点了哦,今晚还不按时回家?”狐朋狗友1号徐泽笑嘻嘻地凑到苏橙跟前,语气充满了戏谑。   苏橙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缓缓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盯着徐泽,清澈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徐泽笑着笑着就再也不敢笑了,诺诺地挨着苏橙坐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嘛!”   “是吗?”苏橙轻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徐泽。   徐泽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他差点忘记苏柚这家伙,别看平时他一副笑呵呵,撒钱就跟撒纸似的,纯粹就一地主家的傻儿子,但是,苏柚背后可有座大靠山,谁要是敢惹他,江霁深可不会轻饶了去!   苏柚虽然是个夫关严,但江霁深也是出了名的重启狂魔。像   徐泽越想越害怕,后背都起了一身的冷汗,他艰难地吞咽口唾沫,就陪着笑脸致歉:“害,柚子,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苏橙挑了挑眉,抬手拨弄了下粉红色的碎发,笑得一脸无所谓:“江霁深出差了,大概得过两三天才回来吧。”要是以前,江霁深不管在上哪儿去,他都会把苏橙给捎上,可是,这次他却罕见地独自出差,可想而知,他是遇到棘手的事,甚至不愿意向苏橙透露一点,哪怕苏橙问他,他都缄默不言。   他越是不想让苏橙知道,苏橙就越想知道,莫名勾得人心尖痒痒的。   苏橙随意地抬眸看去,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人身上,那人背对着他,尽管如此,但从他完美的身材以及衣品不难看出,他是只美味可口的猎物。   那人留着一头齐肩的蜜糖醇棕的卷发,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真丝衬衫,露出的手腕白皙细腻,衬衫下摆扎进了西装裤内,衬得他那双腿又长又匀称。   举手投足间尽是撩人的魅惑,苏橙微微眯起眼睛,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像是看到了一件称心如意的漂亮礼物。   徐泽顺着苏橙的目光看去,他眼中也迅速掠过一抹惊艳,难为他不是个gay都觉得那种货色当属上乘,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扭头来提醒苏橙,生怕他被美貌冲昏了头脑:“诶,柚子,你等等,那人明显不是个MB啊。”   熟悉苏柚的人都有个臭毛病,他喜欢砸大笔钱到异常貌美的MB身上,不为别的,就为了规规矩矩地陪他教侄子说话。   是的,虽然特离谱,但他就是这么干了。   苏柚有个自闭症的侄子,无父无母,可怜得很。年纪都到了五岁,还不能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平时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人身上,行为呆板又单一。虽然苏绵绵从确诊自闭症后,江霁深就安排全荣城最好的康复治疗师对绵绵进行干预,但介入治疗三年,皆收效甚微。   苏柚谈不上对他这个侄儿多热心,但该有的关心还是不落下。   “不是MB,难道还不是个缺钱的人?”苏橙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人嫌弃钱多,所以,还不是他勾勾手指的事儿?   徐泽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可下意识嘴硬:“是吗?我看那人的样子不像是个缺钱的。”   苏橙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赞同地颔首:“你说得对,所以我去试试看,要是不行,除了遗憾一点外,那也没什么,下一个或许更乖。”   徐泽:“......”   苏橙重新端着一杯“午后之死”走向那个美人,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把端酒的手换成了左手,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软肋和缺陷被美人知道。   可是很奇怪,苏橙从不畏惧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陷,今天真是个例外,真是新鲜。   越靠近那个长身玉立的人,苏橙的心脏就莫名跳动得飞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美人似有察觉,他慢慢地转过身,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橙感到了一阵窒息,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情绪,排山倒海,来势汹汹,他被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呆呆地望着眼前人。   眼前人拥有一张标志的美人面,秀美的眉毛下一双含情桃花眼潋滟生辉,鼻梁高挺,薄唇水红,盈盈一笑间仿佛都能把人魂儿勾去。   他似乎早就对搭讪习以为常,仅仅是看了一眼苏橙,他就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伴儿了。”   话音刚落,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苏橙看着那双完美无暇的手,忽然握紧了自己的右拳,将残缺藏在了黑暗处。   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和烦躁感袭上心头,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愤怒。   苏橙甚至没有丢给美人那个伴儿一个眼神,只无比认真地盯着池予白,突然冷哼一声:“他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更多。”   美人没有生气,他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再次拒绝:“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我的伴儿。”   苏橙听得懂这句话,但他总觉得有弦外之音,可是,他却怎么也参不透。   “你什么时候分手?”苏橙抱着手臂,倨傲地扬起下巴,他今天算是杠上了,越是拒绝他,他越是要凑上去。   美人的脸陡然冷下来,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悄然缩了回去,他根本没看一眼,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不愿错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苏橙挑了挑眉,不躲不闪,任由美人打量。   忽然,美人突然惨淡一笑,看向苏橙的眼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痛恨、怨怼、不解以及深深的情意。   苏橙被这一眼惊到了,可当他眨眨眼再次回望时,那种眼神又消失了,他都快怀疑自己看错了。   “如果你愿意,我今晚就可以跟她分手。”美人微微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句话。   苏橙震惊了,他都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结果大大出乎所料。、   “你......”苏橙瞪圆了杏眼,随后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挪开手的时候,一根粉色呆毛立了起来,美人的眼神悄悄沉郁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主动退出吧。”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苏橙惊愕地看向说话的那人,是位身材高挑、冷若寒霜的小姐姐,她淡淡地扫了眼美人,就双手插兜掉头往酒吧门口走。   “诶,这......”苏橙比美人还要紧张万分,他不由拔高了音量,“诶,不是,我说你就这样放你的女朋友走了?”苏橙真觉得自己混蛋得很,他现在就是后悔,万分后悔,他刚才真是脑袋抽了才会说出那些混账话。   仿佛鬼附身了一眼,苏橙垂下头懊恼不已。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与我同行的伙伴。”美人轻车熟路地从苏橙手中取过那杯鸡尾酒,慢慢地喝了一口,他冷不丁吐出一句话,“你的品味,不过如此。”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苏橙皱起眉头,他总觉得美人在指桑骂槐。   “说不定咱们以前见过面呢。”美人抛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苏橙更加纳闷了,他如实回答,“那非常抱歉,我五年前生过一场大病,把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如果你认识曾经的我,那我很抱歉,你就当他死了吧。”   美人突然情绪激动地攥紧他的手腕,一双美眸瞪得血红,他咬牙切齿地问:“就当以前的他死了?可是,他答应我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凭什么啊!”   苏橙直接懵了,他刚才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美人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还有,为什么美人的手劲儿那么大,他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情急之下,他赶紧保命:“好好好,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说不定......”   苏橙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因为他不擅长说谎,所以不敢轻易对人许下诺言,但美人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握住苏橙的手不松开,甚至力道越来越重。   苏橙疼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他立刻没骨气地改口:“说不定我就能记起一些事,还有,你得告诉我,我以前到底答应了你什么啊,要不然我也没办法还债啊。”   美人像是被陡然间抽干所有力气,他失魂落魄地松开手,魔怔般地摇摇头,表情变得哀伤而悲恸,他喃喃:“不,你不是他,我不需要他坏债,我只要他回来。”   苏橙有些生气,照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的出现本就是个错误,以前的他才是更有价值的存在?   呵呵,想来也是搞笑,苏橙竟然在吃自己的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仅仅是因为你   苏橙不耐烦地挥挥手:“行吧,那你有本事就去把以前的苏橙找回来,我现在叫苏柚。你既然不想跟我走,那你就自个儿留在这里吧。”   苏橙作势就要走,手腕却被美人一把拉住,他的语气不由染上焦急,细细甄别下,还有点委屈:“等等,抱歉,我刚才是太气愤了,所以有些口无遮拦,我可以跟你回家的。”   “......”苏橙直接哽得无话可说,他强硬地抽出手,回眸定定地看了眼美人,压下心头的那股诡异的熟悉感,他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予白。”池予白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生怕苏橙耳背听不见似的,他的眼睛也红了一圈,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白兔,跟之前冷漠矜贵的大相径庭。   “池、予、白。”苏橙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名字以及有关的信息,可是都徒劳无功,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对不起,我真得忘记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如果聊得来,我们可以再做一次朋友。”苏橙对池予白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池予白看着心里酸酸的,谁也不会明白,他现在到底有多痛,就像一颗心被人粉碎后还要遭遇碾压。   如果他在意大利没有发生那么多事,苏橙依旧在国内等他,他们现在都成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人。   池予白漂亮的眼中流露出哀伤,苏橙不忍地撇开视线,心脏传来刺刺的疼痛,他直觉再跟池予白搅合下去,他一定会遇到棘手的事,可是,当池予白拉着他的手摇晃,用撒娇一般的语气说:“你带我回家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橙忽然就把什么都忘了,一口就答应下来:“走吧!”   池予白觉得苏橙轻易将人带回家,又是心痛又是无奈,他一路上都哀哀怨怨地跟在苏橙身后,时不时就抬眸万分委屈地瞥了一眼苏橙,随后就垂下头低叹一声。   苏橙都无语了,直到他开车回家的路上,池予白再次叹息,苏橙实在忍不了,皱着眉头解释:“不是,我可没逼迫你啊,要是你不愿意,大可以现在下车。”   “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痛心,你平时都是这样轻易就将人带回家的嘛?”池予白也早就忍到了极限,苏橙开了条口子,他就一骨碌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苏橙挑了挑眉,有些稀奇地偏头看了眼池予白:“不是吧,这你也要吃醋?咱们能不能讲讲道理,之于我来说,你现在连我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罢了,还请你不要耍下脾气。”   苏橙是真得有点生气了,他最讨厌的就是看别人的脸色,毋庸置疑,池予白今晚实在太超过了他的底线,哪怕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又怎样,苏橙照样不吃他那一套。   池予白不敢再说话,偏过头去看车窗外飞逝的景物,沉默的样子倒是乖巧,苏橙的气焰也消了。   一时间车内无人说话,气氛也恰到好处得融洽,苏橙彻底放松下来,不知觉间就用双手把着方向盘。   “你的右手!”池予白坐直身体就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苏橙,他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苏橙右手空荡荡的中指,他的心脏倏地紧缩,像是被刀刃来回切割,“怎么会这样?”   池予白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哽咽,听着像是马上哭出来的模样。   苏橙心微微一动,他不由自主地缩紧娴手指,牢牢地抓住方向盘,忽然有些紧张:“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从我有记忆开始,右手的的中指就断了,而且,当初我的右腿也摔断了。后来,因为错过手术的最佳时间,江霁深还特地请了顶尖的骨科专家为我做膝关节置换手术。”   “所以,我现在能行走自如,还要多亏了假关节。”苏橙真诚地笑起来,眼中似乎流转着细碎的光,他真得很容易满足,能健健康康、好手好脚地生活在这个世间,就是莫大的福分。   有时候,不记得前尘往事,或许会活得更加洒脱。   池予白的眼睛酸涩难当,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凄惨一笑:“是啊,你现在有美好的生活,以前的旧人也不该来打扰你。”   苏橙反应了半天才领悟到池予白话中的深意,他有些好笑地瞥了眼神色恹恹的池予白,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多愁善感,我并不在乎打扰还是不打扰,我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   池予白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像是被一把火点燃,体内的每个细胞都疯狂叫嚣着兴奋,可偏偏他脸上却木讷得没有一丝表情,他缓了好一会,咬了下舌尖,才艰涩地问道:“你说什么?”   苏橙撇撇嘴,赶紧自证清白:“你别误会,我说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哦。”池予白沸腾的血液凉了个彻底,他颓然地背靠着驾驶座,眼里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望着一排排飞掠而过的路灯出神。   “待会儿你好好配合我,我有个亲侄子,他从小就被诊断为自闭症,我听江霁深说,他爸爸在他没出生就出事故葬身火海。他的妈妈思虑过度,导致早产,生产的过程中羊水栓塞,生完孩子就去世了。”苏橙语气平淡地叙述这件事,冷静得仿佛是个局外人,可明明死的人是他的哥哥和嫂子。   池予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回国后只来得及搜寻到苏橙最近几年的消息,至于苏晓和谁结婚,和谁育有一子,又如何葬身火海,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往往搜寻这些被人可以隐瞒的信息,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池予白现在拥有自己的上市公司,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但是,他已经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再也耗不起任何一点宝贵的时间。   所以,他继续派人卖力搜寻信息,他现在掌握一部分苏橙的消息,事先就藏匿于苏橙经常去的酒吧,他本意是主动去找苏橙,可酒吧灯光暧昧、鱼龙混杂,他初来乍到也不了解布局,正当他和曲檬打算先回去,等摸清楚酒吧规则后,他们再来。   谁曾想苏橙竟然自个儿送上门来,池予白第一反应是做梦了,可眼前如此真实鲜活的苏橙,怎么能跟夜夜入他梦的虚幻泡影比呢?   可苏橙轻佻的态度惹怒了池予白,他故意说些令人曲解的话,苏橙果然如他所料发起了脾气,看吧,哪怕全然忘记了某个人,可还对那人保留本能反应。   池予白见好就收,他让无辜躺枪的曲檬先走,留下来立马放软了姿态和语气讨好苏橙。   相比于苏橙再也记不得他,他更害怕的是苏橙再也不搭理他。   不就是重新认识吗?他有把握让苏橙再次爱上他。   不就是当三吗?他咬咬牙也忍了。   况且,真要算起来,趁虚而入的江霁深才更像个三!池予白暗暗磨了磨牙齿,恨得眼睛都有些泛红。   “对了,忘记提醒你,我这个侄儿叫苏绵绵,不爱说话,动作刻板,注意力极差,可能需要你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苏橙打着方向盘,熟练地驾车驶入一条盘山公路。   “嗯,等等,我们回家不是......不是......那个吗?”池予白玉一般的脸上浮现彩霞般的红晕,他咬着唇瓣难以启齿,眼中有种撩人的羞涩。   “额......”苏橙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但他还是绞尽脑汁试图解除误会,“你真理解错了,怪我没有说清楚,我每次带人回家都是给绵绵找个脾气好的玩伴,要不然他每天上完高强度的康复训练后,该有多疲倦啊,我想绵绵每天都多开心一点。”   苏橙都做好池予白破口大骂的准备,可是,等了老半天,身边的人都没说话,苏橙不由分心神偏头去看,池予白肉眼可见地快乐起来,精致的眉梢眼角间都是笑意。   “是吗?我就知道。”池予白的确高兴得不得了,他误会了苏橙,真该死!   他怎么能怀疑苏橙呢,不管是曾经的苏橙,还是现在的苏橙,都一如既往得招人稀罕。   “你又知道了什么?”苏橙简直一头雾水,以前要不是他砸了大笔钱,那些MB早就跑了,哪儿还有闲工夫陪绵绵玩儿呢?   要知道,跟自闭症小朋友玩,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儿。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价呢。”苏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键盘,忽然轻声笑着补充,“尽管开价,你是我看上最满意的人,我可以为你多破费一些。”   “我不是出来卖的。”池予白义正言辞地拒绝苏橙,诚恳地说,“我跟你回家,不是为了你的钱,而是为了你。”   猝不及防,苏橙的心脏漏跳半拍,他的方向盘打了个颤,幸好他及时拨正。   “就因为我曾经是你的朋友?”苏橙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试问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对许久不见的朋友那样好?   “因为那是你。”池予白回答得无比坚定。   掷地有声的话像是真挚万分的承诺戳着苏橙的心脏,他真想说什么,别墅就出现在眼前,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自星星的孩子   小绵绵刚下课,正被阿姨抱在怀中喂皮蛋瘦肉粥,这是绵绵的最爱,他会乖乖地坐着,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阿姨,也就这时候,他能对人感点兴趣。   有时候,苏橙觉得自闭症的孩子更加聪明。   池予白将碎发别在耳后,第一次看见苏橙粉雕玉琢的小侄子,他还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苏橙的亲人。   苏绵绵穿着一件鹅黄色绣着朵小棉花的短袖,短裤也是同色系,长得那叫一个玉雪可爱,就像一朵软乎乎的小棉花,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捏捏他的肉脸。   太可爱了。   但跟苏橙比起来,那还是差一点点的,池予白在心中默默补充。   苏绵绵一看见苏橙就张开两只肉乎乎的胳膊,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苏橙,乖得不得了,苏橙看着白白嫩嫩的小侄子,心都快软化成一汪春水,他赶紧走过去,从阿姨的怀中接过苏绵绵,柔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眼中装满了柔情:“绵绵,今天有没有想舅舅?”   苏绵绵虽然已有五岁,但由于生育迟缓,现在还是只小不点,抱在怀里也没有什么分量,可把苏橙心疼坏了,请各种厨师想方设法做美食给绵绵,可绵绵都对那些美味佳肴毫无兴趣。   这些年来,唯一能入他眼的就是普普通通的皮蛋瘦肉粥。   苏绵绵皱着眉头,似乎在费力思考着苏橙的问题,严肃的小模样也招人心疼不已,苏橙忍不住又亲了亲绵绵的脸颊,柔声哄道:“绵绵,没关系,这不是考试,答不上来也没欢喜。”   苏绵绵努力地听懂了,他慢慢绽开一个笑容,伸出胳膊虚虚环住苏橙的胳膊,断断续续地说:“绵绵......喜欢......舅舅。”   一句话说得软软糯糯又断断续续,苏橙心疼地蹭了蹭绵绵的脸颊,感动得眼睛都红了:“舅舅也喜欢绵绵,绵绵,你看,舅舅今天给你带谁来啦?”   苏橙总算是记起身边还有个池予白,笑着给苏绵绵介绍:“他是个特别漂亮的叔叔哦,也是舅舅的好朋友,今天就让他陪绵绵玩耍,好不好?”   池予白有些局促不安地立在原地,他被苏绵绵一双灵动水润的眼睛盯得心跳如擂鼓,生怕被绵绵讨厌,这样他就连跟苏橙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   索性苏绵绵并没有表现出排斥的表情,他淡漠地看了眼池予白,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只将头靠在苏橙脖颈上,黏黏糊糊地说:“好,我......听舅舅的话。”   “好。”苏橙抬手拍了拍绵绵的后背,轻声哄道,“那好,绵绵听话,吃完饭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苏绵绵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苏橙的意思,缓缓松开了小肥手,在苏橙的怀里挣了挣,示意把他放下来。   苏橙恋恋不舍地把绵绵交到阿姨的手上,绵绵一边被喂粥,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苏橙,担心而已得很,苏橙实在看不下去,拽着池予白的手就往外走。   等走到开阔点的阳台,苏橙才放开池予白,趴在栏杆上看花园中的橙子树,正值盛夏,橘子树枝繁叶茂,放眼望去绿意盎然,霎是讨喜。   池予白踌躇地问道:“你知道绵绵的身世吗?”   苏橙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比知道为什么,他很信任池予白,就像信任一个交往多年的老友,或许,还要更进一步。   所以,他把从江霁深那里听到的版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池予白,说完了,他还自嘲般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出过一次意外,听说是场大火,当我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所以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予白迅速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拳头,他怕再看苏橙一眼,就要为悲惨的自己流泪。   苏橙永远都不知道,他是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也不知道他如何在异国他乡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曲檬,两人合伙创业,遭遇过无数次失败,跌倒后又重新爬起来,公司才取得了如今行辉煌的成就,他也有意将主公司搬到荣城,达到与江氏并肩的地位。   池予白不会告诉苏橙,他要苏橙永远都开开心心的,这些沉痛的记忆就让他一个人背着就好。   “你在思考什么问题吗?”苏橙吹着小凉风,慢悠悠地问道。   池予白摇摇头,想了想,他还是诚实地点点头,看向苏橙的目光带着点灼热:“你想不想以前我们的关系?”   “嗯?”苏橙歪着头思考了会儿,接着慢吞吞地回答,“也不是很感兴趣啦。”   其实他并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太敢听那个答案,他有种危险的直觉,或许,池予白身上带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秘密。   “不,你一定要知道,不然,这对你我都不公平!”池予白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苏橙有些慌张转身,正打算离开这儿时,手腕就被池予白一把拉住,他的语气坚定中又带着点哀求:“你是一定要知道的。”   苏橙心头的恐慌感越来越强烈,他挣脱开池予白的舒服,有些动怒地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不行吗?池予白,你非得让我讨厌你?”   两个问题彻底封住池予白的口,他一脸受伤地望着苏橙的背影,无措地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   原来五年深入骨髓的思念到底抵不过苏橙一句讨厌。   池予白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走出去老远的苏橙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冲他喊了一句:“池予白,快走!绵绵应该吃完饭了。”   “哦哦,好的,我这就来。”池予白收拾起破碎的心情,努力强颜欢笑,他不能多愁善感下去,因为现在的苏橙本来就跟之前的苏橙不一样。   五年的时间,他们两人都变了。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重新住进苏橙的心中,撵都撵不走的那种。   苏橙以为池予白要闹脾气呢,想不到他竟然乖乖地走过来,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   有点奇怪。   苏橙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走吧。”   苏绵绵喝完粥就乖乖地待在充满童趣的卧室内,苏橙带着池予白走进来,绵绵就朝苏橙张开了手臂,就像一只雏鸟看见了归巢的母亲,苏橙正要走过去,就被池予白拦下来:“绵绵是星星的孩子,天生对人不感兴趣,可能你跟他接触时间最久,他对你很依赖,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跟你黏糊在一起。”   “但是这样不行,他永远都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交流,长此以往,他还是老样子,甚至比现在的状态更差。”池予白说完这句话,就走向苏绵绵,留下苏橙一个人若有所思。   苏绵绵见陌生的漂亮的男人走近,苏橙还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他,绵绵登时嘴一瘪,水汪汪的大眼睛溢满了泪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苏橙倏地心软了,他抢先一步跑到苏绵绵身边,跪坐在软软的彩色泡沫垫上,弯下腰将绵绵轻柔地揽进怀抱,抬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绵绵不哭,舅舅在这里。”   苏绵绵还没缓过来,抽抽搭搭地掉眼泪,眼眶红彤彤的,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可把苏橙给心疼坏了,一个劲儿地安慰他。   池予白同样跪坐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抱成一团的苏橙和苏绵绵,宛如严父对慈母无限宠溺孩子时,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苏橙瘦弱的肩膀,顺势就揽进自己的怀中:“别担心,把绵绵放心地交给我吧。”   苏橙抱着绵绵不肯撒手,池予白费了一些劲儿才把苏橙捉到怀中,他把人禁锢在怀中,就朝呆住的绵绵眨眨眼:“跟叔叔一起玩儿吧。”   苏橙后知后觉,他这个行为实在太惯着绵绵,正如池予白所言,要是再这样下去,绵绵上再多的康复治疗课也无济于事。   于是,他冷静下来不再挣扎,顺便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惬意地窝在池予白的怀中,好整以暇地看着池予白。   池予白的视线在室内逡巡一圈,最终选了够得着的小狗玩具,花白相间,可爱非凡。   绵绵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小狗吸引,也不去管苏橙了,只安静地坐在原地,乖乖巧巧得像一只糯米团子。   池予白的手指摸到一个开关,他摁下去,小狗就发出炫彩的光芒,吐着舌头汪汪汪。   绵绵更是眼睛都看直了,伸出小小的手就要抢过来,却被眼疾手快的池予白躲开,他摇头叹息:“哎呀,绵绵不跟我玩,那我也不要小狗跟绵绵玩。”   绵绵没有听懂,但池予白把小狗背在身后,他就不得不扬起下巴,懵懂地盯着池予白,无辜的小模样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要把小狗藏起来?   意志力要是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就被天然呆自然萌的绵绵迷惑住,恨不得都要把心掏出来哄这小孩儿。   可是池予白再次摇摇头,朝绵绵伸出一只手,循循善诱:“我要绵绵跟我一起玩,我才能把小狗给绵绵。”   绵绵着急地伸手抱住池予白的前臂,整个软软的身体像只树袋熊一样,牢牢地攀在池予白的身上,大眼睛扑闪扑闪放着电。 第一百一十六章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出乎苏橙意料,他以为绵绵不会配合池予白,可事实上,绵绵喜欢那个小狗玩具喜欢得不得了,连带着峡爱屋及乌,也对池予白青睐有加。   不得不说,池予白哄人挺有一套。   苏橙盘腿坐在泡沫软垫上,歪头看着笑闹成一团的大人和小孩,突然感到内心一阵熨帖,这样温馨的一幕像是在潜意识中上演无数遍,真实又温暖。   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苏橙皱起眉头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看,只见江霁深一脚踹开车门,臭着一张俊脸气势汹汹穿过花园,精致往别墅内来。   苏橙愈加烦躁,江霁深该不会得到消息,他又把人带回家了吧?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结局往往是苏橙砸一大笔钱把被江霁深吓傻的小MB哄走。江霁深看他看得紧,虽然嘴上说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可是,却不让他在外面过夜,更不准他把外人带回家,哪怕只是陪绵绵玩耍,他也不允许,真是霸道得令人发指。   苏橙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身边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就连陪绵绵尽情玩乐的池予白也感受到了,他缓缓降垂落在眼前的卷发撩至耳后,抬眸淡淡地看向苏橙:“谁回来了?”   “江霁深呗,只有他才会那么暴力。”苏橙嫌弃地撇撇嘴。   池予白心里一咯噔,他惊讶于苏橙对江霁深的态度,在他的印象中,苏橙简直对江霁深言听计从,尽职尽责地做好他的跟班,可是现在......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窜进脑海,苏橙同样把江霁深忘记了,所以,他现在和江霁深在苏橙心中的份量是一样的,甚至,隐隐他还要胜过一头!   池予白小小的骄傲起来,哼,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江霁深用婚姻强硬地捆绑住苏橙,手段真是下作!   “咚咚咚。”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苏橙走近绵绵,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柔声哄道:“绵绵乖乖跟漂亮叔叔一起玩吧,舅舅有事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   绵绵皱着一张俊俏可爱的小脸,似乎在努力听懂苏橙的话,苏橙又心疼地亲了亲他的眼角,随后对池予白点了点示意,这才走到门口。   刚打开门,江霁深就迫不及待地从窄小的门缝挤进来,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充满童趣的卧室,显得格格不入不说,他身上凌冽肃杀的气势也让人望而却步。   “池、予、白!”江霁深死死地盯着池予白,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蹦出来,铺天盖地的恨意向池予白倾斜而下,要是换作从前弱不禁风的小MB,现在不得被吓个屁滚尿流!   苏橙无奈扶额,正要走上前拉过江霁深的胳膊,把人往客厅里拉,可那头犟牛岿然不动,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眸恨恨地瞪着池予白,像看待杀父仇人一样。   池予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低头若无其事地跟绵绵玩耍,把江霁深无视了个彻底。   苏橙深情古怪地来回看了眼江霁深和池予白,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道理说,这两个人算作初见,敌意都快凝成实质了,尤其是江霁深,他以前顶多是吓唬吓唬人,可今天他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剑尖直抵池予白的咽喉。   相较于气势凛冽的江霁深,池予白倒显得云淡风轻许多,自顾自跟绵绵玩得不亦乐乎。   “你能不能要点脸?这是我家,不是你的地盘,最近在生意场上屡屡给我使绊子就罢了,现在还跑到我家里来膈应人!”江霁深指着池予白的鼻子破口大骂,又生气又委屈。   苏橙心里微微吃了一惊,他眨眨眼,有些愕然地看着人畜无害的池予白,漂亮柔软得毫无攻击性,谁曾想,他竟然也是个在荣城吃得开的人。   要知道江霁深经过五年的积累,江氏再次上升了一个水平,在业内算是顶尖的存在,几乎达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   可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可以让江霁深吃亏,苏橙不由多看了池予白几眼,默默在心里为他打上危险的标签。   他忽然想起毒蘑菇,也是美艳却沾染着剧毒,跟池予白如出一辙。   池予白却是无辜地回望苏橙,一脸纯天然无污染的懵懂无害,仿佛在无声询问,你为什么要怕我?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   苏橙:“......”   无语凝噎。   “你别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行不行?是个男人就站出来大大方方地跟我打一架!”江霁深气得直接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泡沫软垫上,视线就没从池予白身上挪开过。   池予白却不接招,他又埋头伸出手指挠了挠绵绵的下巴,懒懒地说:“我可没空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橙哥和绵绵才值得。”   毫无疑问,江霁深又被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论口头功夫,池予白碾压完胜。   苏橙不由感到一阵好笑,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盯着池予白,池予白察觉到苏橙的视线,他扭头对上,还俏皮地笑笑,说不出得灵动讨人欢喜。   江霁深气得眼睛都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捏得咯吱作响,池予白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敢明目张胆地勾、引苏橙,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忽然,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肩膀上,苏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如天籁,刹那间,他的恨意就随风散去。   “走,你该降降火了,我给你泡杯橙子蜜水。”苏橙妥协了,他承认自己包庇池予白,他遵从潜意识,不想让池予白遭到江霁深的迫害,所以,他就得把江霁深带走。   五年来,苏橙的厨艺一直差得令人发指,除了泡橙子蜜水的手艺越来越醇熟,江霁深最爱喝,可又忍着不说,担心让苏橙太操劳,恨不得所有事都给苏橙办好,哪舍得让苏橙为他做点什么呢?   “好。”江霁深瞬间收了浑身竖起的尖刺,乖乖地跟在苏橙的身后走出卧房,关上门的刹那,他甚至回头挑衅地瞥了一眼池予白。   池予白神色严峻,早就没了先前运筹帷幄的淡定,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充斥着浓稠的黑。   宛如一望无际的黑暗海洋。   深沉、可怕,水面之下,似乎藏着一个怪物。   “叔......叔......”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拉回池予白的思绪,他才恍若如梦初醒般摸了摸绵绵的小脑袋,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好,叔叔继续跟绵绵玩儿。”   客厅中。   江霁深惬意地躺在皮质沙发上,双手捧着苏橙亲手为他泡的橙子蜜水,满脸都写着“我好幸福噜~”。   苏橙则盘腿坐在沙发上,紧挨着江霁深,这些年来,他习惯了江霁深的陪伴,就像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饭搭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坐到江霁深那样高的位置,他身边根本就不缺美丽的男人女人,可江霁深从不拈花惹草,甚至还会拍死扑上身来的狂蜂浪蝶,堪称真斩男.斩女狂魔,他曾在一场盛大的晚宴上,高调地放话出去,家中已有爱妻,明摆着让一些人死心!   这些事,江霁深从不主动告诉苏橙,都是苏橙一些爱好八卦的狐朋狗友们告诉他的。   苏橙听后唯有叹息,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五年来,他当然感受得到江霁深是真心实意待他好,可是,他情愿江霁深不要对他情根深种。   他偿还不了的情深只会徒增负担。   “橙子,有时候我好害怕,你会被狐狸精勾、搭走,狠狠地抛弃我。”江霁深竟然从橙子蜜水中尝到了一丝苦味,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又蹭了过去,伸出一只手臂牢牢地圈住苏橙,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正拼命地朝主人狂甩尾巴,用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望着你,无声地祈求着,不要丢下我,不然我会死的。   苏橙有些受不了江霁深这样的眼神,他艰难地偏过头,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花园中的那棵茁壮成长的橙子树上。   这还是五年前,江霁深挖干净花园中的花朵,跟他一起亲手栽种的橙子树。   五年的时间,足够令一棵孱弱的小树苗长成粗壮的大树。   “江霁深,你还记得吗?曾经我答应你跟你领证,提出一个条件,你得给我自由。”苏橙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曾经缺乏勇气摊牌的,现在突然拥有了充沛的底气,他直接一骨碌吐出真心话,“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答应我,我要绝对的身与心皆是自由,你懂不懂?”   苏橙激动地红了脸,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烁。   江霁深心口一痛,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是把苏橙把控得太紧,可是,只有如此,他才有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橙子,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池予白已出现,你都向着他!”江霁深心脏紧锁般得疼痛起来,不甘和嫉妒像一把火,点燃了他敏感的神经,“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也是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甚至不惜......”   苏橙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乱白头偕老的计划   “你非得要把那件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宣之于口?”苏橙抬起手,强硬地拂开江霁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哀伤和陌生刺痛了江霁深的灵魂。   “还有,池予白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你不要多想了。”苏橙原本不想解释的,可他看江霁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莫名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他,有些于心不忍,也就顺口提了一句。   江霁深猛地抬起头,凤眸中迸射出亮闪闪的光,仿佛刚从黑暗里走到光明中,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小橙子,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的了!”江霁深罕见地脸红了,他不敢让苏橙瞧出半点端倪,于是他一个飞扑上去,牢牢地抱住苏橙,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轻蹭,仿佛在极力染上自己的气息,向另一个不速之客宣布主权。   “你别贴着我了,这么大个人,还这样黏黏糊糊,幼不幼稚!”苏橙感觉身上就像趴着一只大型犬,他有些难受地后仰脑袋,一脸无语地看着江霁深。   江霁深偏偏就要赖在苏橙身上,尽管在外面,他是商界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大佬,但是在苏橙跟前,他就会尽数收敛浑身的尖刺,甘愿伏低做小,让苏橙无话可说。   “橙哥,绵绵看不见你,他有点着急了。”池予白打开门,冷淡地朝客厅中喊了一声,眼里像是淬着毒。   苏橙瞬间慌了伸,蹭一下就站起来,也不管“咚”一声砸到沙发上的江霁深,急匆匆就往绵绵的卧室赶。   砸了个头晕眼花的江霁深坐起来,咬牙切齿地回头,恨恨地瞪了眼始作俑者,要不是碍着苏橙的面子,他早就冲过去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踹出门去。   池予白连个眼神都不肯抛给江霁深,等苏橙走进卧房后,他就“嘭”地把门摔上。   苏橙压根儿就没心思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着着急忙慌地奔到绵绵跟前,心疼地把红了眼睛的绵绵揽入怀中,轻声诱哄道:“绵绵乖,舅舅在这里呢!不要担心,好不好?”   绵绵大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略微迟钝地眨了眨,最后用力地抱住苏橙的脖颈,像是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嘴里哼哼唧唧:“舅舅。”   软软的小奶音都快把苏橙给萌翻了,他忍不住摸了摸绵绵的后背,用脸颊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   池予白眼中流转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严肃了神色:“橙哥,绵绵或许应该跟别的小朋友一样,需要出去社交,在生活中实践中学到的东西,才能真正转化为他自己的东西。否则,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苏橙蹙眉沉思,其实,他以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江霁深却觉得让他带着绵绵出门,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为了绵绵的安全,苏橙也不敢再提议出去玩儿了。   更别说绵绵的社交,周围连个同龄的孩子都没有。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苏橙有些茫然地开口,如果要是以前的他,应该立马就能罗列出一长串地名,可是如今的他,丧失了大部分记忆,高兴的、悲伤的情绪也没有,他活得像张白纸。   “没关系,我知道去哪儿。”池予白笑得一脸狡猾,苏橙挑了挑眉,忍不住追问:“到底去哪儿?”   “橙哥跟我去了就知道。”池予白垂下头,又自顾自摆弄起那只小狗来,看起来有些孩子气,跟绵绵一样可爱,苏橙被突然闯入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苏橙自己都没察觉到峡语气有些急迫,他眼巴巴地望着池予白,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满脸都写着“明天就来带我出去玩儿吧”。   可是,这次池予白却没有察言观色,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明天恐怕不行哦,我要开一个蛮重要的会议。”   苏橙眼中希冀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失望地低下头,突然觉得有些无聊,可是很奇怪诶,明明以前没有池予白参与的日子,他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似乎只要跟池予白在一起,他的心情都会莫名放松下来,跟池予白在一起,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宛如他们之间亲密无间,彼此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后天吧,怎么样?”池予白抬手在苏橙的眼前挥了挥,笑着露出皓白的牙齿,有点甜。   “好啊。”苏橙努力提起兴趣,他忽然问道,“池予白,你不是说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吗?那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你明知道我失忆了,不可能会主动找你。”   “你为什么要过五年的时间才来?”对于这个问题,苏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潜意识又催促着他寻求一个答案。   池予白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眼中的光亮也寸寸熄灭,他无比认真地盯着苏橙,忽然沉声说:“橙哥,若我说,我是迫不得已,你愿意信吗?”   苏橙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出奇地平静下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都散得一干二净,他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当然相信!”   有时候,人与人的相处真得很奇怪,原以为的陌生人,竟然没过多久,就能成为志趣相投的好友,而朝夕相处多年的夫妻,却形同陌路,连陌生人都不如。   苏橙禁不住一阵唏嘘。   绵绵乌润润的眼睛瞅了抽苏橙,又偏头瞅了瞅池予白,懵懂可爱的小脸上满是迷惑,最后,他实在想不明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橙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就对池予白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后天不见不散!”   池予白站起来跟苏橙告别,苏橙抱着绵绵也站起来,温和一笑:“这里不好打车,你既然是我接回来的,那理应也由我送你回家。”   池予白本不想让苏橙为他奔波,可是,他实在太思念了苏橙了,长达五年的相思折磨,他现在都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然,连他都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要跟苏橙在一起,现在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又怎能错过?   “好,那就麻烦你了。”池予白朝苏橙礼貌地点点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冷漠疏离得不像之前的他,苏橙按捺下狐疑,把绵绵交给赶来的阿姨后,他就从裤兜中掏出车钥匙,一边套在指上绕圈圈,一边偏头问与他并肩而行的池予白:“你家在哪儿,待会儿记得加我的微信,发我个你的家庭住址,方便我开导航。”   池予白眼中倏地划过一丝悲苦,他有些艰涩地开口:“好。”   路过客厅的时候,江霁深还像一尊雕塑样坐在沙发上,只不过并非正襟危坐,而是倾下上半身,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一副过度疲累的模样。   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苏橙忍不住蹙眉出言提醒:“江霁深,累了就洗个热水澡睡觉,你还枯坐在这儿干嘛?”   江霁深漠然地抬起头,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苏橙手中的钥匙上,他微微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要带他去哪儿!”   苏橙摸了摸饱受摧残的耳朵,接着就气沉丹田地吼回去:“当然是送他回家啊,你以为呢?”   江霁深一时语塞,可是,他就是嘴硬,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小题大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为什么不让司机送他回家,偏偏要你亲自送?”江霁深真是越想越委屈,这个池予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让他老婆给他当司机?   “江霁深。”苏橙的声音又沉又冷,江霁深瞬间如坠冰窟,这些年来,他在苏橙面前,锋利的棱角早就磨得圆滑,习惯了顺从的人总会下意识讨好上位者:“好,那你早点回来!”   有时候,江霁深都会忘记,自己曾经是怎样的。   爱令人卑微得低到尘埃里去,江霁深苦笑着摇摇头,天知道他又多害怕苏橙会离开他,那张结婚证不过是一张无足轻重的纸,恐怕在苏橙眼中,那都是做不得数的。   五年的时间,苏橙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他不是个傻子,当然明白苏橙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那个出生没多久就确诊为自闭症的苏绵绵。   要接受最顶尖的康复治疗,就得动用上层的关系,砸下昂贵的费用,这些显然是苏橙不具备的,所以,他才会转头隐晦地朝江霁深求救。   江霁深只当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他不在乎苏橙是否在乎他,他在乎的唯有苏橙待在他身边。   余生那么长,他会有好长好长的时间等待苏橙开窍。   仿佛在用心血灌溉一颗焉了吧唧的橙子树,稍有照顾不周,橙子树就会枯萎死去,所以须得日日呵护。   在苏橙的事情上,江霁深一向耐心得很,他不惧怕麻烦,甚至自得其乐。   可是,池予白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跟苏橙白头偕老的打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这样说,我可不敢睡了   第二天,池予白去公司的时候,所有员工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当然,他们不是对着池予白的,而是齐齐对着总裁办公室。   “这是怎么了?”池予白随手抓了个财务部的小姑娘问话,他其实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昨天的确是曲檬主动帮了他,他盲猜此刻的曲檬遇到了麻烦,所以就像搞清楚事情首尾。   小姑娘红了脸,埋下头不敢看池予白的眼睛,支支吾吾地交代:“今天有个暴脾气的客人,她一来就直奔曲总办公室,来者不善,她们已经待在办公室很久了,也不知道曲总怎么样了。”小姑娘越说声音越小,抬眸忧心忡忡地看着办公室方向。   “别担心,去工作吧。”池予白温和一笑,他顺手从小姑娘怀中的材料里抽出一张报表,“我去找曲总商议一下跟江氏的合作事宜,借用一下你的资料,到时候用完还给你。”   小姑娘哪敢多言,忙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池予白慢条斯理地走到办公室门口,蜷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曲总,我手里有份合同需要跟你商议一下。”   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门被人一把拉开,出来的人是个又飒又美的短发女孩,气质凌厉,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刃。   池予白一眼就认出这个女该是沈倩漪,他们曾经共同合作过舞台剧。   沈倩漪冷冷地大量着池予白,随后,她就错开视线,不耐烦地说:“啧,你挡着我的路了,让开!”   看样子,沈倩漪并没有在曲檬这儿讨到好处,池予白稍稍放下心,他客气地往旁边站,规规矩矩地给沈倩漪让路。   沈倩漪白了他一眼,正要迈开步子离开,忽然,他停下脚步,又偏头细细地打量池予白漂亮的眉眼,她终于像是想起什么,有些惊愕地说:“你是......橙子的那个漂亮朋友?”   池予白笑得眯起一双眼睛,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和橙哥是多年的朋友,你是沈姨吧?”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初苏橙就是这样叫沈倩漪的,凡是跟苏橙相关的人事物,池予白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倩漪挑了挑眉,她是没想到池予白还记得她是谁,不过,她现在心情极差,一点儿都不想跟人打交道,所以,她只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池予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随后就走入办公室,曲檬正抬手抵在额头上,坐在桌前一脸痛苦。   池予白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随后就走到曲檬跟前,把那张顺来的报表放在桌上,这才轻声问道:“你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你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曲檬又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的语气中也满是浓浓的疲倦:“她应该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所以找我来兴师问罪的。”   池予白微微眯起眼睛,他几乎可以肯定,到底是谁在散播一些莫须有的谣言,除了新晋导演傅蝶和商界顶流江霁深,谁还把注意打到他和曲檬的私人情感问题上。   “不过,别担心,我还能应付,对了,我还担心你,苏橙如今丧失了记忆会排斥跟陌生人打交道呢。”曲檬等缓过了那阵头痛,她就抬头略微担忧地望向池予白。   池予白笑着摇摇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会让橙哥再次喜欢上我的。”   曲檬勉强笑笑,她现在情场失意,也实在给不了池予白实质性的建议,唯有默默支持他。   “对了,你当真要跟江氏合作,要知道,江霁深现在可是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曲檬虽然是总裁,但大事小事她都习惯听取池予白的意见,五年的相处,他们已然成了好战友。   当初,这也是池予白提出要跟江氏合作,一开始曲檬就是拒绝的,虽然双方公司合作能达到双赢的局面,并且都能从中谋取不菲的利润,但是尖锐的私人矛盾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人逃避。   池予白眼中闪动着自信的光,无比笃定地说:“江霁深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是不会刚过任何一个大赚特赚的机会,曲总,你尽管去跟他对接吧。”   曲檬自然是信得过池予白,碍于他跟江霁深之间的私人恩怨,她去对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曲檬狐疑地盯着他:“那你这段时间干嘛?”   主要是池予白笑得实在太开心,曲檬莫名有种被人卖了的错觉。   池予白稍微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老实交代:“当然是跟我橙哥在一起啊,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他去逛呢。”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曲檬心里蓦地涌过一阵酸意,或许只有爱而不得的人才会拥有这种情绪吧,真是磨人。   出于对友人道德的担忧,曲檬轻咳一声,斟酌着字句开口:“你别忘了,现在苏橙还是江霁深名义上的妻子,你平时还是低调点的好,要是苏橙在江霁深心中的分量超过这次合作利润,他恐怕会立即破罐破摔,到时候双方都捞不到好处。”   更重要的是池予白很容易被江霁深打死。   曲檬一想到这个,就突然记起五年前的一桩诡异的案件,当时她在荣城安插得有眼线,专注于收集一些密辛寄给远在国外她,以便她能更好地远程指挥国内公司的动向。   五年前,江氏原本的总裁江绥遭遇惨烈车祸当场毙命,警方展开了严密的搜查,最终逮捕肇事司机,一个叫李惊木的男人,深究下去,这人竟然是江绥的贴身保镖,因为犯了错,被江霁深往死里折磨,所以他逃出来后,像个亡命之徒,不管不顾地向江绥寻仇。   也就有了那场车祸。   这些都不足以令曲檬感到十分诧异,毕竟上流圈子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容易得罪人从而招致杀身之祸,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是江绥是谁?能这么容易被杀?   曲檬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能这般顺利把这场谋杀进行下去,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想就令人脊背生寒,除了此刻高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江霁深,还能是谁?   江霁深就是个深不可测的怪物。   “池予白,你可不要小看江霁深,要是你真触碰到他的逆鳞,你真得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曲檬忍不住沉声提醒。   “嗯,我知道,但是我若是忌惮,不敢往前走九十九步,橙哥绝对不会向我迈开哪怕一步。”池予白似乎在自己说给自己听,“所以我要不遗余力地往前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你这是完全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啊!”曲檬站起身,第一次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池予白。   池予白的睫毛微微抖动,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慢吞吞地说:“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活得像具能呼吸的尸体,是苏橙,他让我窥见了一丝天光。”   “一想到是我要他等我回去,我的心就疼得揪在一起,再也不敢死。”   不知不觉间,池予白的眼角就泛起一抹薄粉,他倏地凄惨一笑:“可是,他把我忘了,也不记得当初的承诺,我再次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也曾苦苦挣扎过,他现在已经有了个美好圆满的家庭,我要是贸然闯进去,受伤的就不止是我了。”   “可是,后来我真得无法忍受下去,就像明知道屋外是灿烂骄阳,你却蜷缩在阴寒的小黑屋内,那种追逐光的本能会驱使着你,去打开那扇窗吧。”   池予白不再说下去了,他已经快残忍地把自己肢解完毕了。   曲檬久久都未发一言,或许,她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毕竟,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苏橙这天跟绵绵玩游戏的时候,总免不了走神好几次,就连迟钝懵懂如绵绵,他都察觉到自家老舅有些不对劲儿,于是抱着棉花毛球就滚到角落里自娱自乐。   等苏橙回过神的时候,绵绵已经窝在角落里玩累睡着了,他心里蓦地一软,赶紧挪过去小心地把孩子揽入怀中,然后就站起来往粉紫色的小床走去。   等安抚好绵绵后,苏橙又盘腿坐在多彩的泡沫软垫上,继续出神想池予白。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一直想池予白,明明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却记得那样久,甚至迫不及待想要与他见面。   苏橙忍不住抱着脑袋,想大声地自己问自己:“你到底被他下了什么蛊!”   否则,怎么满脑子都是他!   时间不等人,从不因某人的悲伤、欢喜而停滞,所有的一切都在被时间推着往前走。   第二天一大早,苏橙就从床上蹦起来,动作幅度大了点,直接把江霁深的被子扯到地上去。   这几天江霁深都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睡眠质量特别差,几乎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他。   所以,苏橙抱着被子扔上床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黢黑迷惘的眼睛,江霁深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含着鼻音问道:“今天干嘛起这么早?”   “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儿啊。”苏橙回答得坦坦荡荡。   他这样一说,江霁深倏地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睡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来五年稍纵即逝   “你要去哪儿?”江霁深抱着被子坐起来,漂亮的凤眸中满是震惊,随后,他在苏橙坦坦荡荡的眸光中微微眯起眼,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详感。   苏橙一面拿着手机发信息,一面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约了池予白带绵绵出去玩儿。”   江霁深立马急了,他蹭一下就跳下床,慌忙说:“我可以陪你和绵绵出去玩,你不要去找外人。”   “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苏橙无语地翻个白眼,忽然,他想起什么,扭头狐疑地盯着江霁深,“你以前都不会这么紧张,难道我以前跟池予白关系不错?”   江霁深脸色沉下来,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苏橙抱着手臂挑眉,好吧,还真被他给猜对了,他就说怎么跟池予白一见如故,相处起来也轻松愉快,如果他们曾经是好朋友就说得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江霁深沉默许久,最终闷闷地说。   “不用,你还是去上班吧,最近我看你也挺累的,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这是苏橙对于饭搭子的关心。   江霁深脸色稍霁,可是,他总觉得膈应,小声嘀咕:“就非得跟池予白一起出去玩儿吗?”   苏橙一下子没听清楚江霁深的碎碎念,忍不住皱着眉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江霁深没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盯着地板,眼中迅速集聚起浓稠的墨色,他在极力忍耐住翻涌到心尖上的嫉妒,苏橙已经够厌烦他了,所以,他现在不能在苏橙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   可要是他当个哑巴,默许一切发生,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料苏橙却先发制人,叉着腰严肃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这五年来,江霁深那是把苏橙捧在掌心里宠,怕他生气,怕他离开,怕他厌恶,所以,也就把苏橙惯出了一些小脾气。   就像从前的角色互换,江霁深成了苏橙予取予求的小跟班,伏低做小、端茶倒水,乐此不疲。   江霁深条件反射性地认错,苏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去上班啊,绵绵跟我在一起,别担心。”   江霁深有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其实他想说,我更担心的是你,好不好,小橙子。   苏橙没注意到江霁深一闪而过的表情,他直接拉开卧房的门去找绵绵。   他早就跟阿姨打过招呼,所以今天绵绵被拉起来的时候还睡意朦胧,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模样,可爱得不行,苏橙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皱了皱鼻子开玩笑:“哎呀,绵绵不要犯困啦,要不然就要变成小猪啦。”   嗯,加上前缀,还是可爱的小猪。   苏绵绵这几天一直都在学习认识小动物,所以,他不费劲儿就想起小猪的模样,然后,他就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又白又圆润,就像洁白无瑕的珍珠,讨喜得不得了。   苏橙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绵软的脸颊,接着就从阿姨的怀中抱过绵绵,笑弯了眼睛说:“绵绵,舅舅今天带你出去玩,开不开心?”   苏橙也不知道绵绵听没听懂,反正绵绵笑得更开心了。   苏橙抱着绵绵刚穿过花园,一辆低调的国产小轿车就停在别墅前,与这座隐在半山腰的奢华巍峨的建筑格格不入,但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漂亮年轻的脸,瞬间就给这辆不起眼的小车拉高了N个档次。   苏橙微微咋舌,他知道池予白长得好,但没想到,即便第几次见面,还是会被他的外貌惊艳到。   “橙哥,绵绵,早上好!”池予白打开车门钻出来,脸上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苏橙微微挑了挑眉,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你今天用心打扮过的样子诶,怎么,约了小姑娘吗?”   苏橙本来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可池予白笑不出来,而是无比认真地盯着苏橙:“橙哥,没有别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不知怎么的,苏橙的心脏咯噔一下,脸上也跟烧着似的滚烫起来,情急之下,他赶紧抱着绵绵走到车门边,回头催促神情落寞的池予白:“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   池予白准备得十分贴心,他用安全带牢牢地束缚住绵绵,这样就有效地避免绵绵在车座上扭来扭曲,然后不小心跌落下来,造成损伤。   苏橙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看向池予白,可池予白已经飞快地转过视线,抬步就往驾驶座走去。   看样子是有些小生气,苏橙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还是很快走到副驾驶座。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就连一向闹腾的绵绵都安静地坐着玩手指。   “额,那个......咱们要去哪里?”苏橙为了打破这该死的沉默,主动找话题尬聊,他此刻都有些坐立难安的焦躁感。   池予白倒是回答得从容,嗓音温柔有力量,仿佛已经把方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橙哥,咱们要去的地方叫向日葵幼稚园,橙哥以前还在那所幼儿园里实习过一段时间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苏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失落,似乎他的失忆给池予白带来了无限的痛苦。   “池予白,我可能是暂时忘记了一些人,一些事,只要让我多多接触熟悉的人物和景色,说不动,我会陆陆续续记起来一些呢!”苏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本能地不想看池予白黯然神伤的模样,他的心脏酸酸涨涨的,陌生又令人恐惧的感觉,无法经由人为控制。   “橙哥,我相信你。”即便有苏橙本人的安慰,但池予白的心脏还是往下沉。   他现在也只有勉强打起精神,冲苏橙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前面就是幼稚园了,橙哥。”   苏橙抬眸正视前方,只见左前方的确有个幼稚园,外墙都粉刷上明黄色的油漆,上面用各色颜料勾勒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卡通画面,温暖又引人入胜。   幼稚园的大门外,种植着两排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此刻正花开得烂漫,每一朵向日葵都朝着阳光迎风招展,仿佛也在向苏橙和池予白打招呼。   池予白主动抱起绵绵,绵绵也没有排斥,或许是因为他还记得,这是昨晚上陪他做游戏的漂亮叔叔。   “绵绵,向日葵花花,好不好看?”池予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绵绵,绵绵努力地组织语言,然后尝试着张开嘴,结果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有些急迫地拉住池予白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可怜。   池予白耐心特别好,他立即教绵绵:“好看。”   绵绵懵懂地盯着池予白开合的嘴唇,然后就模仿着动唇舌,接着,他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他顿时有些闹情绪地别过脑袋,俊秀的眉死死地皱在一起,要是这时候别人来看,这不过是个偶尔发点脾气的任性小孩。   可是,只有苏橙自己知道,绵绵只是用这种方式逃避,屡试不爽。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进去吧。”苏橙无奈地摇摇头,池予白和绵绵对视一眼,竟然都默契地闭上嘴巴,像两条尾巴缀在苏橙身后。   幼稚园内布置得十分充满童趣,进入幼儿园就像闯进一个梦幻的城堡,绵绵看得瞪圆了眼睛,兴奋地挥舞着手,苏橙感到一阵好笑,忍不住对池予白说:“你还是放他下来吧。”   池予白很听苏橙的话,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等到绵绵双脚踩实地面后,他才慢慢地松开手。   绵绵运动功能是没有多大问题的,不过,他平时很依赖别人抱着,现在可能是来到一个与自己十分契合的地方,所以迫不及待都想要动动小胳膊小腿儿的。   今天恰好是周末,小朋友都回家了,所以整个幼儿园很安静。   苏橙双手插在裤兜中,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飞奔在前的小小身影,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般恬静。   耀眼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池予白一偏头就看见光束都落在苏橙身上,霎时就挪不开视线,慢慢地,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天光之下,他和苏橙以及那朵小棉花,这就是幸福的具象化。   “橙哥,我......”池予白心跳加速,手心中沁出了热汗,他想告诉苏橙一些以前的事,但最终还是难以启齿,他要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出,五年前,他和他是如何分开的,这五年来,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着,他无法发出一个音节,眼中逐渐浮起悲伤,最终,他只艰涩地说:“橙哥,待会儿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放着一件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五年前送你的礼物?”苏橙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五年,原来五年稍纵即逝。   “对。”池予白笑得很悲伤。 第一百二十章 送出去好像是一颗心   绵绵兴奋地在幼儿园跑过一圈,他就逐渐放慢小步伐,没过多久,他就累得一屁股坐在花坛边,白皙可爱的小脸上布满红晕,阳光之下,他的头发和耳朵上的小绒毛都照得根根分明,看起来就像一个闪闪发亮的小宝贝。   “绵绵,累了吧。”苏橙半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绵绵的脸颊,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绵绵像往常一样思考后就对苏橙遥遥头,笑得甜甜的:“不累。”   苏橙好笑地屈起食指蹭掉他鼻尖上的汗珠:“你这小家伙,真是撒谎也不脸红,汗水都要流到下巴了。”   绵绵虽然没有听得太懂,但他看舅舅笑得满脸春风,于是,他也笑得更开心了。   池予白适时走过去邀请:“绵绵应该跑累了,那我们回家吧。”   “啊,现在就回去啊?”苏橙高涨的情绪瞬间跌入谷底,他出来玩儿还没玩够呢,要是现在就回去,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池予白一瞬间就看清了苏橙的心思,他忍住笑意解释:“橙哥,不要担心,我在这附近有套小公寓,我们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   苏橙顿时松了口气,他最怕玩不尽兴就打道回府,一听到去附近歇脚,他就没任何异议地点头。绵绵当然也没有意见,他一切都听自家老舅的。   池予白领着一大一小到了曾经租住的公寓,现在已经被他买下来了,小区周边的配置都很周全,那星罗棋布的巷子群也被商业街取缔。   当然,也远远没有当初那般安静。   池予白还是喜欢曾经的模样,可是,时间还是太残忍,走得太匆忙,他还来不及留下些什么,就转瞬即逝。   苏橙突察觉到池予白停下脚步,他回头就看见池予白正出神地望着繁华的商业街,漂亮的眼睛里竟然涌动着感伤的情绪,他忍不住走过去,抬手在池予白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池予白回过神来,立即陷摇摇头,脸色有些煞白:“我已经五年没回来过,这里的一切都变了,陌生而遥远。”   不管是人还是物。   苏橙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在前面吧,我不认得路。”   池予白心中一痛,他勉强笑了笑,然后就走在苏橙和绵绵前面。   三人走进公寓,一股清甜的橙子香铺面而来,苏橙眼前一亮,忍不住问:“好纯正的橙子味道,你在家里种橙子树啦?”   池予白侧过身子让苏橙和绵绵进来,听见这句话,他不由失笑地解释:“当然不是,哪儿有人在家里种树啊,我只是放置了一些橙子味的香薰石。”   “哦哦,原来如此。”苏橙尴尬笑一笑,他慢慢补充,“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挺喜欢橙子的味道。”   苏橙笑得眯起一双眼睛,就像天边的新月,莫名勾得池予白心尖痒痒。   不是喜欢橙子的味道,而是喜欢你的。   池予白在心中如是对苏橙说。   池予白把人领到沙发边坐下,就对苏橙说:“橙哥,你先坐在这里,我去把你当年送我的礼物拿出来。”   苏橙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默许了池予白的行为,他看见池予白走近一个小卧室内,没过多久,他就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幅画。   不知为何,苏橙的心脏跳快了几下。   池予白走到苏橙跟前,接着缓缓打开那幅画卷,随着那幅画的展开,苏橙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画面上有个唇红齿白的秀美少年正背靠着一颗大树,仰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广阔的天空。   那个少年赫然就是池予白!   苏橙心尖一颤,他感到一阵战栗的熟悉感,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拳头,那只失去中指的右手莫名发着烫,苏橙倏地站起来,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尖锐:“这幅画,是我送你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握过画笔,但自从断了中指,他有意无意都避免看见一切作画的工具,不去看,不去想,他或许就会忘记失去手指的不便、遗憾、自卑。   可越是逃避,越是狼狈,他不愿意记起的东西,就这么残忍地铺陈在眼前。   曾经他跟江霁深领证,一个原因是他没本事,靠自己无法支付得起绵绵高昂的康复费用,一个原因则是他失去了记忆,也没有亲人朋友来找他,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个孤立无援的孤儿。   可是,五年后,池予白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总引导他向某个方向深究,但他不敢再往下探寻了,太陌生,太可怕了。   “橙哥,你想起来了吗?”池予白的语气艰涩又沉重,望向苏橙的眸光也太哀伤。   苏橙像是被他直白的目光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诚实地说:“没有记起,但是我有点害怕。”他仰头直视池予白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仿佛能看见其中倒映出窘迫的自己。   池予白轻叹一声,他不禁走上前,安抚性地摸了摸苏橙的脑袋,声音柔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橙哥,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苏橙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地抱着脑袋:“不,我怕的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如果......他曾经跟池予白才是一对,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他却跟江霁深结婚了,要是事实就是如此,那他可以直接去死了。   “失去记忆的橙哥没有错,不要苛责他了,好不好?”池予白心疼地把苏橙半搂进怀中,珍惜得仿佛拥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没有人安慰的时候,或许会咬咬牙坚强,但是,一旦知道身后有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倚向他,委屈劲儿也会一齐涌上心头。   “要说错,难道不应该是江霁深吗?他明知道你失忆,却哄骗你结婚。”虽然池予白的嗓音极近温柔,但压抑着深深的寒意和恨意。   苏橙抿了抿唇瓣,虽然这时候不该说这些,但他还是认真地解释:“当年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是我选择留在他身边。”   “橙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给他找补?”池予白脸色扭曲了一瞬,幸好苏橙被他半抱在怀里看不见,要不然一定会震惊于池予白的变化。   他印象中的池予白该是温柔、漂亮的。   “当年你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些,他那不是威胁,是什么呢!”池予白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年来压抑嫉妒、怨恨、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他突然不愿意再戴着一张温文尔雅的假面,他要以真正的自己示人:“橙哥,你应该猜到了吧,五年前,明明我们才是一对。”   虽然早有猜测,但从正主那儿听到,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苏橙艰难地转动视线,不太直视那双被恨意浸染得通红的眼睛,他就像一个抛弃妻子的渣男,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紧张地抠着手指,心跳如擂鼓。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诡异的氛围,苏橙的额头上沁出冷汗,最终还是绵绵打破沉默,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舅舅,你在干什么啊?”   这还是绵绵长这么大以来,说得最长最流畅的一句话,可此刻苏橙却无暇顾及,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池予白不肯放过他,改成攥住他的手腕,不依不饶地问道:“橙哥,你我都不能逃避了,不然对我和你都不公平!”   绵绵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像盯着池予白和苏橙,似乎察觉到此刻氛围不对劲,他不哭不闹地坐在沙发上,垂在边缘的双脚一搭一搭的。   苏橙头又开始泛起密密的疼痛,脸色也唰地变惨白,池予白顾不得其他,立即半跪下来,心急如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触手滚烫,他焦急地问道:“橙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橙疼得咬紧牙关,他用力地握住池予白伸过来的手,努力地摇摇头,示意他没有事,不要过度担心。   池予白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立即就抄起苏橙的腿弯将人轻松抱起,怀里的人实在太轻了,池予白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忍不住又把江霁深骂了个狗血喷头:“江霁深还自称是你老大呢,都不好好照顾你,你比五年前还要瘦了许多。”   苏橙在疼痛之余,竟然花了点心思,他想努力回忆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池予白为何要离开,他那条腿和中指又是怎样废掉的。   可是,不行,他只要稍微一回想,脑袋里就像扎进了无数的细针,痛不欲生。   就像受到诅咒,禁止回忆过去,多么恶毒的诅咒!   池予白打横抱起苏橙正打算往外冲,他陡然间想起还有个小不点在沙发上呢。   今天的绵绵表现得分外安静,池予白一时间竟然忘了他的存在。   苏橙也渐渐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来,他白着一张脸拍拍池予白的肩膀,虚弱地说:“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池予白怎么可能听苏橙的?可是,他又不能带着苏橙一走了之,绵绵怎么办呢?   “池予白,我真得没事,也算个老毛病了吧,当我试图回想过去的时候,脑袋就疼痛难挡。”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互相缺席的五年   苏橙忍痛好说歹说,池予白才肯将他扶着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又跑去接了一杯温水过来,苏橙接过纸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瞬间就像火烧一般,从手指迅速蔓延到整颗心脏。   池予白缓缓单膝跪地,习惯性地握住苏橙冰凉的双手,企图传递一些温暖给他,可不管怎么捂,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还是像冰块,冷得浸透心骨。   “池予白,你希望我记起来吗?”苏橙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脆弱地微微颤了颤,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丝丝忐忑与胆怯。   他不知道如何解答这个难题,所以,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池予白。   池予白扯了扯嘴角,勉强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橙哥,你要我实话实话吗?”   苏橙微微愕然,不等他开口,池予白就慢慢地说:“出于私心,我当然希望橙哥记得我,记起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早就不是是互相缺席的五年,还有你、我和江霁深之间的深深纠缠。”   池予白残忍地撕开伤疤,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隐瞒,他只是想让苏橙知道,他这五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意大利是个充满烂漫氛围的国家,池予白带着楚娴头次来到陌生的过度,言语不通,吃了很多亏,但最终还是勉勉强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庞医生也如约帮他们约了那位知名的精神科医生,医生姓许,是个脾气温和的年轻人,只是镜片后那双眼,偶尔会露出阴郁的眼神。   池予白看破不说破,可是,他也无法完全信任许医生。   许医生很负责,第一时间就把楚娴收住入院,池予白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打工了,虽然存款足够开销,但他穷惯了,就想多存些钱,怀揣着美好的心愿,他要存钱给橙哥买最好的东西。   刚开始在意大利生活,陌生的人文、环境都叫池予白寸步难行,好在他聪明好学,待人友善,所以他很快就找到工作的地方,并结交了一些当地热心的朋友。   他在一家酒吧做调酒师,由于他调出的酒清甜颜值高,所以很得大家青睐,他本人也很快博得大家的喜欢,逐渐也能站稳脚跟。   日子安定下来后,池予白就迫不及待地掐着时间给苏橙打电话,可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再后来,就是空号,嘟嘟嘟的忙音像重锤狠狠敲击在他心上。   池予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就订机票飞回国内,可是,楚娴一天天恶化的病情令他分身乏术,他就像一只铁锅上的蚂蚁,兀自煎熬着,惶惶不可终日。   是的,楚娴的病情又加重了。   许医生却不肯让池予白去探视,理由是现在的楚娴危险性极高,遇见刺激源会更加暴躁难以控制,毫无疑问,池予白就是那个刺激源。   楚娴最恨的就是生下池予白,丈夫抛弃她另觅新欢,全是因为不该出生在这世间的池予白!   池予白如遭雷击,他连透过玻璃窗看一眼楚娴都不被允许,许医生态度坚决,说一切都要为病人着想,池予白只好咬牙答应。   却不曾想,他这一答应,便是悔恨终生的开始。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楚娴一眼,就被徐医生通知,楚娴半夜趁护工睡着,独自前往医院天台,从十八楼一跃而下,巨大的冲击力令她的尸骨呈现出骇人的扭曲感。   池予白被医院通知惊醒,赶去医院的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双脚踩在云端。   楚娴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虽然这些年来,她待他不好,但是,池予白依旧爱着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她,哪怕知道意大利仅有一线机会,来这儿还必须先抛下苏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可楚娴却跳楼了,这对池予白的打击无异于是致命的。   那几个昏天黑地的日子,池予白都不太记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手中那个轻轻的骨灰盒上。   楚娴是真得毫无征兆地走了,池予白后知后觉,还是宛如坠入深渊的绝望。   他甚至产生一了百了的想法,可是,脑中骤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池予白,你要快点回来哦,我还在等着你”。   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醒,池予白瞬间回过神来,为产生那种破罐破摔,差点丧失生志的想法感到一阵后怕。   现在苏橙在他的世界下落不明,怎能不叫他心急如焚?   可是,他一联想到某些地方透着诡异的许医生,他就总觉得楚娴的死另有蹊跷,他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捧着骨灰回国,这对不明不白死去的楚娴是极大的不尊重。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池予白一面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一面动用当地朋友的关系,暗中调查许医生。   也算有缘,他有个朋友的朋友恰好是许医生的前任。   池予白找到许医生的前任,接着顺藤摸瓜,仅仅是揭开冰山一角,他就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杀了许医生。   许医生和庞敬医生是同门,他们都与江绥交情甚笃,而许医生根本就不是精神科顶尖的医生,而是心脏内科的医生,池予白将一切线索都串起来,彻底明白这就是个圈套!   目的就是折磨楚娴,然后逼死她!   池予白狠得牙痒痒,可是在异国他乡,他到底势单力薄,复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真得不明白,江绥与楚娴之间到底有多么刻骨的仇恨,他才会设计出一场残忍的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地把楚娴逼到绝境,然后冷眼欣赏她主动赴死!   太多的疑惑装满脑袋,池予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就当他收拾行囊打算回国的时候,一场预谋已久的车祸朝他袭来,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砸到地上的时候,他似乎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知道身体哪些地方破了口子,汩汩的鲜血涌出来,体温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池予白混沌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他快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他实在太过可怜,所以安排熟人出现在车祸现场,她第一时间动用关系联系救护车,并且将他送进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经过争分夺秒的抢救,又在ICU内昏迷了几天,池予白的意识才逐渐回笼,他费力地睁开眼,竟然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曲檬。   曲檬见他醒来,神情也是清冷淡然的,似乎并不惊讶池予白会在此刻醒来。   她站起身给池予白倒了杯温水,池予白礼貌地道谢,然后一口气喝完水,喉咙灼热的滚烫才消下去,身体每一寸骨头,每一处都叫嚣着剧痛。   曲檬简单地给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肇事司机已经找到了,经过检测,他属于酒后驾驶,现在已经被收监了。   这里还算正常,酒驾后发生车祸的概率实在太高,可曲檬接下来的话却令池予白生出一背的冷汗。   曲檬的外祖母是意大利人,在当地也算有势力的人,根本不费多少劲就查出,这是场有预谋的车祸,幕后主使是真得要峡池予白的命。   幕后主使正是江绥!   池予白现在身份特殊,而却还受了严重的伤,根本无法赶回国内,他也只好一边心焦,一边留在曲檬给他安排的医院内养病。   曲檬偶尔抽空看看他,然后就坐在病房的窗户边画设计稿,认真而专注。   池予白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要曲檬的银行卡,方便他把医药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转给曲檬,可曲檬却轻轻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曲檬的确不缺钱,但池予白却一点儿都不想欠人情,总绞尽脑汁地思考要如何报答曲檬的救命之恩。   契机就出现在有次曲檬走得匆忙,掉落了一张设计图在地上,池予白麻烦护士捡起来递给他。   池予白花了整整统一下午才找出设计图的不足之处,然后投入满腔心血修改,然后等曲檬来寻找设计稿时交还给她,并且委婉地提醒她,设计图已经设计得很不错了,但要叫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就需要别出心裁,精益求精。   曲檬若有所思地听完,然后回去就火速地拟定了劳动合同,要让池予白给她初创的工作室打工。   池予白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曲檬呢。   曲檬的工作室名字叫“绿意.花束”,致力于研究移动的花房,方便人们随时取用新鲜的花朵,是个很小众的方向,但人口基数大,倒也是个大受众群体。   这种小众而浪漫的发明更适合在中国发展,池予白等工作室的业务蒸蒸日上的时候,建议曲檬可以回国发展。   得到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拒绝,池予白好像明白过来些什么,但他选择看破不说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池予白却不能继续等待下去,苏橙至今都杳无音讯,他心急如焚,此刻归心似箭,而且他预感楚娴的死跟江绥脱不了干系。   曲檬没有阻拦他,但也提醒他,外面那群人知道他没死,现在都还虎视眈眈。   池予白跟曲檬非亲非故,自然不好开口让别人保护自己,况且曲檬又是个清冷的性子,虽然背景实力强,但她并不习惯依靠家族。   这次为了救池予白,她已经动用家里的关系。   所以,不可能为了池予白,二次违背自己的意愿。   池予白最终还是没能回国,只要他有回去的倾向,暗中总会有人动手脚,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退回曲檬给他划的安全范围内。   必须得活下去,才能查出母亲的死因,才能回去看见苏橙。   池予白不得不隐忍蛰伏,设曾想,这一躲便是整整五年,五年的时间,他都已经协助曲檬的工作室在意大利站稳脚跟,甚至顺利进入了中国市场。   曲檬终于同意回国发展,池予白借用她的一些人脉查出,原来当年楚娴本意是偷池父的**,却不曾想偷错成江父的,但是,这个秘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除了江父,他厌恶极了楚娴,但还是没有对池予白痛下杀手,他要留着池予白的性命生生折磨死楚娴。   楚娴一直都沉浸在怀孕后,就可以母凭子贵的美梦中,可残酷的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池父非但不承认池予白的身份,连带着彻底抛弃了他,要知道,池父的情人太多,从不缺温柔小意的,楚娴实在太不听话。   爱而不得便会徒增痴念,久而久之,痴念又会转化为偏执,爱让人盲目地奋不顾身,最后跌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楚娴生下池予白不久后就罹患精神病,一开始,她尚且保留一丝理智,能控制自己不对池予白动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病的频率与程度逐渐加深。   她开始对池予白动手,虽然每次清醒过来,她都会悔恨万分,可下次犯病的时候,她还是会变成那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江父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笑到最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剥夺了他的生命。   他的遗嘱竟然是逼死楚娴和池予白,江绥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坚定不移地履行着江父交给他的遗嘱,甚至手段狠辣。   江绥先是买通精神科医生,调换他的人,也就是刚硕士毕业的庞敬成楚娴的主治医生,然后联合设计了个精妙的计划,将池予白和楚娴骗到意大利,许医生负责进一步击溃楚娴的心防,等楚娴受不了跳楼寻求解脱后,他们又迅速布下天罗地网,势必杀死池予白。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半路杀出来个曲檬,动动手指就轻易救下池予白,并且将人不动声色地保护起来,让他们连碰到池予白一处衣角都费劲,更别说还要取他性命。   庞敬和许医生都是江绥的人,虽然江绥出意外去世,他们也没有放弃对池予白围剿。   直到江霁深彻底掌权,经过五年的时间,彻底拔除掉江绥所有的势力,这自然包括庞敬和许医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江绥救了池予白。   池予白终于能从密集的追杀中缓过神来,并且成功说服曲檬把公司搬到中国去,只有真正根植于祖国故土上的绿意才会绽放出盎然的生机。   可是,他一回国就听说了苏晓和苏橙遇难、苏氏早就在五年前就被江氏收购的噩耗,他两眼一黑,耳边嗡鸣作响,双手双脚都凉了个彻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苏橙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承诺过他,一定会等他回来的啊!   打死池予白都不相信,他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查江霁深,然后惊恐地发现,他早就在五年前就跟一个名为苏柚的人结婚了,没有举行隆重的结婚典礼,仅仅是去荷兰领了个结婚证,发了个条草率的朋友圈而已,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时铺天盖地的消息都紧紧为围绕着当事人江霁深,却独独没有苏柚的采访与照片,足以见得江霁深有多爱护他的老婆。   池予白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后背掠起一阵寒意,心脏传来迟钝的刺痛,刚被被人用尖刀深深剜去一块,叫他痛不欲生。   苏柚和苏橙,一字之差,却处处透着陌生的熟悉感,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就是情敌,同样,池予白最了解的就是江霁深。   他不相信五年前,江霁深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并且火速跟别人领证结婚。   所以,他又查苏柚,只得出他有个严重自闭症的五岁侄儿,平时喜欢在外面喝酒鬼混,但是晚上十点前必回家,偶尔会带漂亮男生回去。   那些漂亮男生第二日都会呈现一种疲倦的姿态,池予白听到这儿,心头莫名酸涩难当,他已经自动将苏柚带入了苏橙,他的橙哥,不仅跟别人结婚了,还喜欢上了那么多个别人。   曲檬是不太相信苏柚就是苏橙的,她几乎一回国就被守株待兔的沈倩漪缠上,曲檬无法,只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付她,恰好她从沈倩漪那儿打听到,苏橙只是失忆了,江霁深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池予白一颗心七上八下,仿佛被火烧,被冷冻,备受煎熬,最后他千方百计找出苏橙常去的那家酒吧。   曲檬担心他的安危,还是跟着他一起来了,主要是在意大利,池予白遭遇的追杀实在数不胜数,曲檬跟他站在一起,藏在暗处的人还会忌惮曲檬的身份,所以,池予白相对安全一些。   那天晚上,是池予白回国后晚上出门,曲檬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姑娘,说什么都要跟着池予白。   池予白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其实可以肯定,在祖国安全感十足的土地上,他真得不会再遭遇追杀。   更何况现在江绥都死了,谁还是有事没事记着暗杀他?   最终曲檬还是跟来了,好在路上偶遇了沈倩漪,她不等曲檬反应过来,就拉开副驾驶车门钻进去,无辜地眨眨眼:“不还意思啊,需要借一下你的车哦。”   曲檬只好无语地把人收了。   那天在灯火缭乱的酒吧,人声嘈杂,光线迷乱,池予白、曲檬和沈倩漪分头心动,他和曲檬找了一圈汇合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的表情,根本就没有见到苏橙的影子。   也许是运气不好,今天苏橙恰好没有来酒吧。   池予白沮丧地端着杯酒靠在吧台上,他正打算等沈倩漪回来下后就离开酒吧的时候。   苏橙端着一杯色泽漂亮诱人的鸡尾酒,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视线,池予白呼吸微微一窒,五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让他本能地走向苏橙,可是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强忍着激动,装出陌生人的口吻说:“你是谁?”   苏橙回答得很快,可惜不是苏橙,而是苏柚。   池予白的眸色瞬间黯淡下来,远离沈倩漪的消息并不作假,苏橙是真得不记得了。   自然......自然也不会再记得他,池予白的心脏一紧,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那晚,池予白努力扮演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苏橙循循善诱,内心祈祷他能早日恢复记忆。   失去记忆的人至少一无所知,而被留在记忆中的人,才是最难走出来的,甚至需要一生去治愈。   苏橙似乎很喜欢他,直接就把他给带回家,早就观察到这儿的沈倩漪一个箭步冲上前,拖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转,嘴里嘀嘀咕咕:“别人在一起谈情说爱呢,你就别去当他们的电灯泡了。”   曲檬瑶瑶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倩漪。   池予白被苏橙带回家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儿,绵绵,棉花的那个棉,小孩儿也跟名字一样可爱。   可是,绵绵都五岁了,语言发育迟缓,纠正了好多年,每天都安排满紧凑的康复治疗,一点效果都没有。   苏橙没法子,他恶补了许多关于自闭症的相关知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拿出空余时间,照顾绵绵,后面就演变成他在外面带漂亮小男孩回来,单纯地陪绵绵玩耍。   绵绵喜欢漂亮的人,所以还是挺乐意跟他们接触。   可苏橙找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觉得绵绵性格古怪,很难相处,这钱拿得可太值了,陪玩一两个小时下来,不及全身酸痛,就连声音都哑了。   所以,外面就传起一些流言蜚语,江霁深全心全意相信苏橙,也默许了苏橙给绵绵砸钱找陪玩的行为,反正他钱多,正愁找不到地方花钱呢。   苏橙本人更是不在意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他更倾向于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一个人孤独地看小世界的花开花败,日升月落。   孤独而安静着。   池予白跟苏橙和绵绵一接触,就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苏橙恢复记忆,于是,也就有了向日葵幼稚园的行程。   拿出那幅画的时候,池予白就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颗心提前下坠   傍晚的时候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江霁深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地透过玻璃窗往外看,朦胧的雨帘中辨不清来人,只依稀瞧得见透过雨雾的光。   江霁深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他下意识蹙起俊眉,暗暗苦恼今天就不该让苏橙跟着池予白出去的。   他早就看清楚的,在学生时代,池予白就是个富有心机、城府极深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挑拨他和苏橙的关系,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危险。   就在江霁深急得都快跳脚,差点就要冲出去捉苏橙的时候,昏暗的雨雾见突然冲出两束光来。   江霁深眯起眼睛去看,却无法看清楚,一颗心跳动得飞快,他知道,是苏橙回来了。   池予白慢慢将车停下,双手仍旧紧握着方向盘,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挣扎的痛苦,他低声说:“橙哥,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带你去幼稚园,也不该把那幅画拿出来,我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苏橙深深地吸了口气,静默地坐着缓了好久,才慢慢地说:“池予白,或许以前我觉得失去记忆,是为了逃避某些恐惧的东西,可是,如今是你告诉我,原来我丢掉的不止有痛苦,还有甜蜜、责任与承诺。”   苏橙垂眸惨淡一笑,他偏头望向车窗外蒙蒙的秋雨,像是下定决心般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会给你一个答案。”   绵绵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状态,他咬着指甲,瞪圆了眼睛看着苏橙和池予白。   池予白放心不下苏橙,猛地伸手按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惶恐不安:“橙哥,你不要冲动,江霁深绝非良善之辈!”   苏橙突然爆发,猛地甩开池予白的手,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抹薄红,激动地音量都拔高了许多:“当你跟个傻子一样被人骗得团团转五年,你就该知道,自己有多痛恨那个人!”   苏橙心头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急速交替闪烁着,五年来,他负面情绪抵达了顶峰,他最恨的就是江霁深,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跟他结婚,在明知道他有心上人的情况下。   苏橙觉得自己也是贱,当初就因为贪江霁深的钱,留在他的身边,甚至不惜跟尚且陌生的他去领证,这跟被包、养的小、三有什么区别?   他无比痛恨五年前的自己。   “橙哥,你冷静一下,你当初什么都不记得,而且又是被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跟江霁深在一起,所以,不要去苛责从前的自己,好不好?他已经做下了那个时候,对自己最好的决定。”池予白的心脏犹如被凌迟,他见不得苏橙伤心难受,这比直接用刀子捅他还要难受。   “池予白,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个噩梦吗?”苏橙眼中酸涩难当,他闭上眼睛,强行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意,苦涩地开口,“经过五年漫长的等待,回来却发现爱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了,你想要插足却不能插足。”   “该有多痛苦......”苏橙喃喃,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犹如万箭攒心般疼。   池予白垂下弯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他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橙哥,只要你还平安活着就好,我只需要远远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撒了个拙劣的谎言,如果真有他嘴上说得那样洒脱,那他就不该主动招惹苏橙。   苏橙倏地心跳加速,他不敢让池予白察觉出端倪,于是就打开车门,一头扎进雾蒙蒙的雨帘中,池予白没料到苏橙动作这样快,他都还来不及拿出车上备用的雨伞,苏橙就已经弯腰将绵绵抱进怀中,只匆匆告了个别,苏橙就转身跑开,眨眼间就消失在寂静无声的秋雨中,也消失在池予白心里。   池予白缓缓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负责的情绪,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苏橙抱着绵绵淋着小雨刚推开门,早就看见他们的江霁深蹭一下站起来,冲进浴室中拿了张干毛巾就赶到门口,阿姨也跟着过来,江霁深顺手接过绵绵,随手就递给阿姨,阿姨立马抱着绵绵下去擦拭雨水,喝热水,心惊胆战地生怕绵绵生病。   江霁深把干毛巾罩在苏橙头上,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沙发边引。   苏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霁深握住肩膀坐下来,紧接着,江霁深就拿着那张干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苏橙湿漉漉的头发,眉目温和,周身的气息都是懒洋洋的闲适感,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的事。   苏橙握紧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他今晚一定要跟江霁深摊牌,既然他已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绝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   他正要开口,江霁深就不耐地啧了声,然后他就把毛巾抛到沙发上,重新拽起苏橙的手腕就朝浴室走,嘴里还不满地骂骂咧咧:“真是的,池予白有病一样,那么大的雨竟然就这样让你冒雨回家,真是令人火大!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客厅通往浴室的路上,江霁深一直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苏橙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回想起五年间的点点滴滴,江霁深对他那是好得没话说,除了跟他定了个晚上十点前就必须回家的协议,其余苏橙想要做的大事小事,江霁深都默许,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助苏橙一把。   苏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江霁深这儿欠下了巨大的债务。   江霁深刚调试好水温,方才察觉到身后没有任何动作,他皱着眉头回头,就看见苏橙一副魂不舍守的模样,再配上他那双澄澈灵动的狗狗眼,只会让人觉得他十足得可爱,可以随意欺负。   可江霁深才舍不得欺负,苏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他不允许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伤害苏橙半分!今天的池予白就令他火大得不行,他早晚得找个机会让池予白淋场大暴雨。   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江霁深,并没有注意到苏橙欲言又止的神态。   虽然明知道这样很残忍,但苏橙闭了闭眼睛,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一字一顿地说:“江霁深,我们离婚吧。”   江霁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眼中雀跃的光一寸寸熄灭。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滞,空气中浮动着危险的气息,苏橙像只被野兽盯上的可怜小动物,本能地感受到害怕。   尽管身体内每个细胞都尖锐地叫嚣着先低头哄好这个男人,或者立马掉头就跑,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可是,这也代表着另一种结局,他再也没有谈判的机会。   所以,绝对不能逃走!苏橙憋着股劲儿仰起头,白皙可爱的小脸像上了层胭脂似的,更显娇艳不堪折,江霁深现在可没功夫欣赏这些杂七杂八的,他现在满脑子都被苏橙那句“离婚”砸得疼痛难人,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色厉内荏的苏橙,咬着牙狠狠地反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苏橙压来,他平时见惯了江霁深温柔和气、撒娇可爱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模样,沉郁着盯着你,像头狼恶狠狠地盯着背叛者,随时做好了扑上来将叛徒撕扯成碎片的准备。   苏橙被他陌生狠戾的眼神吓住,脸上的血色尽数散去,可是,他今天也是铁了心要跟江霁深摊牌,现在只要示弱,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他再次鼓起勇气,字字诛心:“江霁深,我要跟你离婚!”   眼前黑影闪过,苏橙还没来得及反应,纤细的脖子就被一只手紧握住,而后他就被大力掼到冰冷的墙壁上,后脑勺传来“嘭”一声响,苏橙被撞得头昏眼花,喉咙涌上一股血腥气。   稀薄的空气从扼住的喉管中艰难穿梭,苏橙泛着泪花的倔强双眸定定地望着震怒的江霁深,他不会求饶,永远都不会!   江霁深正在气头上,苏橙眼中的坚决像把火,点燃了他心中的荒原,从此火种连绵,越烧越旺。   “苏橙,你TM再给老子说一遍!”江霁深忽然凑近苏橙的耳边,阴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每个字都染着愤怒的火焰。   苏橙现在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江霁深自欺欺人地想,看呐,苏橙根本不敢再说下去。   江霁深一放开手,苏橙就立马弓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是涨成了紫红色,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就像刚从水中打捞起来的。   “苏橙,你不要惹我生气,不要再说那些话。”江霁深冷脸丢下这句话,正打算迈步离开,衣角就被轻轻的力道拽住,其实,他只要轻微一挣,就能彻底离开,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停下来,一颗心提前下坠。   果不其然,苏橙再次说出令他伤心欲绝的话:“江霁深,我们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我的记忆,已经被人告知,所以,童话时间结束了,我们都该清醒过来。”苏橙脸上显出一种哀伤凄切之色,江霁深则像是烫着一般,猛地抬步往外走,像是有鬼在后追。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再以丈夫的身份   “江霁深,我们都不要逃避了,好不好?”苏橙猛地伸手拽住江霁深的衣角,眼中满是痛苦的挣扎,他绝对不能放走江霁深,否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他已经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还有足够的勇气。   江霁深心头的怒火越烧越炽,他咬牙忍耐着,最后冷着脸一把甩开苏橙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   身后似乎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江霁深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他怕再跟苏橙相处在一起,下一秒,他就会拧断苏橙的脖子!   离婚?想都别想!   凭什么,五年的朝夕相处抵不过池予白回来后的匆匆一瞥?江霁深气得双眸血红,像兽类一般急促地喘息着,周身浮动着渗人的气息,就连来询问是否上晚餐的阿姨也被吓得退避三舍。   不知枯坐在沙发上多久,江霁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凉透了,他才倏地站起来,暗夜中,他的一双凤眸亮得惊人,他已经足够冷静下来,确保自己不会伤害苏橙了。   他在好在就要去心平气和地告诉苏橙,离婚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死!   江霁深在黑暗中走了两步,突然,他蓦地顿住脚步,一股莫名的寒意刷地从脊背蔓延,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而难看。   苏橙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浴室出来过。   江霁深瞪大眼睛,再次迈步,几近连滚带爬地冲到浴室,越是靠近浴室,血腥味越浓,他的心跳都要停了!   猛地撞开浴室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江霁深砸晕过去。   他往里一看,瞳孔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苏橙侧躺在浴室内,脑后一大摊鲜血,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仿佛没了气息一般。   “小橙子!”江霁深大吼一声,几乎是扑跪在地上,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苏橙揽入怀中。   掌心传来温热的濡湿,江霁深的眼圈红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也不想了,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苏橙好好的,只要苏橙活着,他可以放弃所有,包括对苏橙的禁锢。他可以放苏橙自由,只要不拒绝他的靠近。   一切的念头都发生在瞬间,江霁深立马将昏迷的苏橙打横抱起,他一边匆匆往外赶,一边痛恨自己,干嘛要跟小橙子怄气!小橙子本来身体就羸弱,仔细养了五年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瘦得跟片纸一样,   江氏私人医院内,苏橙已经从急救室出来被送进了VIP病房。   苏橙身上帮满了监护仪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滴滴答答声,江霁深赤红着一双眼睛守在苏橙的床边,他心疼万分地望着那张苍白乖巧的脸颊。   苏橙为忘记池予白而愧疚万分,可是,苏橙却忘记了,江霁深也同样被遗忘了。   苏橙忘记他是老大,忘记了要一辈子当他跟班的承诺。失去记忆的人总是这样天真地残忍着,更可恨的是,被遗忘的人还无处申冤。   江霁深又气又恨,但更多的是心酸疼惜,跟苏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他无比疲倦,太想干涉苏橙的下场,就是自己终日不得安宁,像个偷窥狂一样,隐秘地观察着苏橙的一言一行,越跟苏橙在一起,江霁深沦陷得更深,与此同时,无法完全掌控的疼痛如影随形。   江霁深在外努力工作,在内却不懂得该如何跟苏橙相处,要是从前,苏橙是心甘情愿当他的小跟班,事事(除了池予白的事)以他为先,根本不需要他来挑起话题,苏橙自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让冷场,所以,江霁深跟苏橙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舒心惬意的。   可失去记忆的苏橙,尽管答应留下来,并且跟他去荷兰领了证,成为真正的合法夫夫,可苏橙依旧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眼中带着小动物般的机警,仿佛朝夕相对的不是亲人,而是企图吃掉自己的天敌。   江霁深痛苦着却不愿意放手,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不亚于是场残酷的折磨,但一想到苏橙在他身边,他每天都看得见、摸得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苏橙能待在他身边一辈子,那么他甘愿忍受痛苦的一辈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池予白回来了。   因为池予白回来,苏橙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就提出要跟他分手的要求。   江霁深都要气疯了,所以当时没来得及收住力道,就直接把人带翻到地上,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苏橙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扫到地上,好死不死,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出个血窟窿,江霁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免一阵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脑海中思绪万千,江霁深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无力地抬手支起脑袋,静静地等待着苏橙清醒过来。   江霁深守了苏橙整整一夜,直到天将将明的时候,苏橙纤细的指尖才颤了颤。   察觉到小动作的江霁深立马醒来,瞪圆了眼睛去看苏橙,只见苏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他就挣扎着张开迷蒙的双眼。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懵懂,江霁深没由来心脏漏跳半拍,他担心苏橙二次失忆了。   江霁深那颗苏橙清醒过来的心脏,一瞬间跌落至谷底,苏橙仅仅失忆一次,就够他心碎了,要是再一次失忆,还不得把江霁深直接心痛死!   好在苏橙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等视线聚焦在江霁深身上时,他眼中的疑惑才逐渐消散,露出明亮的光彩来:“江霁深,我竟然还活着。”   江霁深狠狠一噎,差点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他忍住想去掐苏橙脖子的冲动,不冷不**吐出一个字:“嗯。”   “幸好还活着,你是不知道,我摔下去的时候,后脑勺有多疼,我甚至来不及呼救就陷入了昏迷!”苏橙现在回想还是心有余悸,他自顾自巴拉巴拉说了许多,江霁深都没有搭话,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苏橙转头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江霁深脸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落寞与哀伤。   “小橙子,你是在折磨我吗?”江霁深半阖上眼睑,低沉的语气中仿佛浸透着无尽的悲伤。   苏橙逐渐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走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霁深,然后明白过来些什么,于是用半开运气的语气说:“既然你觉得愧疚我,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离婚呗。”   要是放在昨天,江霁深早就掀桌愤恨走人了,可今天江霁深却罕见地沉默了。   苏橙大吃一惊,心脏怦怦直跳,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他决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问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江霁深抬眸,安静地盯着苏橙好半晌,才慢慢地说:“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受吗,所以要迫不及待地抛弃我。”   这哀怨的语气像极了被抛弃的丈夫,苏橙品出这一层意味,脸色变得有些不忍:“江霁深,你这么优秀,不能在我这根歪脖子树上挂死啊!”   江霁深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走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手中端着一杯温水。   苏橙从昨天回到家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乍一看到温水,他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喉咙传来快要冒烟的错觉。   “小橙子,喝完水再说。”江霁深垂眸把被子递给苏橙,苏橙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杯子吨吨吨猛灌了好几口。   温水滑过干渴的喉管,像久旱逢甘霖,苏橙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说离婚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只有江霁深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心到底有多痛,这是宛如抽掉他骨血一般的决定。   “嗯?”苏橙从未想过江霁深会这样轻易就同意了,他原以为还要费好大一番周折。   苏橙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了,所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江霁深这么快就同意离婚,跟他昨晚的意外脱不了干系。   苏橙突然有种用苦肉计博得江霁深同意的不适感,他可以有千万种办法软磨硬泡让江霁深放他自由,可唯独没有苦肉计这一种!   苏橙不屑。   可是,事实证明,他向来不屑的,就是最奏效的。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苏橙艰涩地开口,他知道只要踏出去这一步,代价绝对是巨大的。   追求自由的道路,有哪一条是坦途呢?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尽管他真得真得很想小人得志一把,可他一触及到苏橙那双充满忐忑的明眸时,他又可耻地动摇了。   他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然后,他就快速别开视线,尽量云淡风轻地说:“你想多了,我绝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你也别高兴太早。”   “我会依旧管着你,虽然不再以丈夫的身份,但是,我会以兄长的身份,继续管束你。”江霁深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在不觉间握紧成拳头。   “啊?”苏橙傻眼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结局   “你少得意忘形了!”江霁深气得双眼通红,就差扑上来撕咬苏橙脆弱的脖颈了。   苏橙刚醒来就被这个重磅消息砸晕了头,现在又被江霁深莫名其妙吼了一句,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霁深不再说话,倔强地偏过头去,只给苏橙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苏橙犹如百爪挠心,他费力地伸手拽了拽江霁深的衣角,脸色憋得通红:“江......霁深,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霁深态度冷硬,维持着原来的姿态不动摇,但他听见苏橙一声声撕咬的呼喊,心脏又开始抽抽地疼起来。心痛的感觉并不陌生,按理来说,他早该习以为常的,可事实上,他依旧每次都疼得死去活来。   苏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湳沨。   江霁深最终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他倏地转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苏橙,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苏橙,我说,我可以同意离婚。但是,我不要跟你做陌生人,而是比爱人更进一步的亲人。”   苏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澄澈的狗狗眼里充满了惊慌。   他现在像是漂浮在海面上,好不容易抓住块浮木,却赫然惊觉这并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带着他沉入海底的铁块。   苏橙脸上懵懂无知和惊慌失措像刀刺狠狠扎进江霁深的心脏,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张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苏橙:“我不是在逼你,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好不好?”   这是他极尽的温柔。   也是对苏橙最后的放纵。   苏橙无措地别开视线,双手纠结地绞在一起,可爱白皙的小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江霁深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蹭蹭蹭往上冒,他已经够妥协了,苏橙到底还要他怎样!   江霁深的周身浮动起哀怨的气息,苏橙察觉出氛围不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江霁深更没脾气了,他豁然站起,不再理会苏橙,转身径直就往病房外走。   他怕再跟苏橙待下去,他会控制住自己,会扑上去掐死苏橙。   苏橙忐忑地度过了一晚上,后来的时间,江霁深都没有出现,第二天一大早,他倒是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欠揍感。   来人一看见他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要不是被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人及时拽住手臂,他早就飞奔过来,一下子就扑在病床上,给苏橙一个大大的熊抱。   “呜呜呜,橙哥,我不就外出流放五年嘛,你怎么就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陈错嚎得情深意切,苏橙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陈对一手拽住陈错,一手扶额:“早不跟你睡过,现在的苏橙不是你当初那个橙哥了。”   不知为何,苏橙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悲凉感游走在四肢百骸中,几乎所有主动靠近他的人,都是为了曾经那个自己,而现在的他,永远是被驱逐的那个,人人都想要曾经的苏橙回来。   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好像分裂成两个灵魂,苏橙突然产生一种鸠占鹊巢的内疚感。   陈错和陈对都在拌嘴,没有人注意到苏橙陡然落寞的神色,直到陈错一拳头揍偏陈对的脸颊,气得怒吼一声:“你懂个屁啊!就算他苏橙千变万化,他都是我最亲爱的橙哥!”   管他千变万化,他都是苏橙。   苏橙一瞬间就被这句话治愈了,他眨了眨眼睛,眼眶蓦地湿润了,原来这世间还有在乎他只是苏橙,而不管他到底是从前的苏橙,还是现在记忆全失的苏橙。   “橙哥,你眼睛怎么红了,跟小兔子一样。”陈错直接把唠唠叨叨的陈对直接退出门,刚关上门折返回来,就看见苏橙红着一双眼睛,垂着头咬唇一言不发。   陈错顿时吓了个一大跳,他猛地扑在苏橙的病床边,伸手紧紧地包住他冰凉的小手,他的眉头立即不悦地皱起来,禁不住低声嘟囔:“有没有搞错,老大怎么照顾你的,要是再被冻病着了,也不知道是谁要心疼死呢!”   话音刚落,陈错还冲苏橙的手哈了口热气,还不放心地搓了搓,企图暖和暖和一下苏橙。   苏橙不舍得推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他动了动嘴唇,根本来不及反应,两颗豆大的热泪就涌出来,直直地砸到陈错的手背上。   两人俱是一震,还是陈错率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把苏橙拉入怀抱,嗓音里夹杂着哽咽:“橙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私那个奔,在外东躲西藏五年,劳资真是受够了!”陈错虽然嘴巴上嫌弃,脸上却没有半分悔恨的表情,他只是心疼五年来孤立无援的苏橙。   “你叫什么名字?”苏橙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很怕陈错也跟其他人一样,明里暗里都希望曾经的苏橙回来,可是,他更怕以拙劣的演技瞒着陈错,会令陈错更加惊恐地远离他。   预料中的震惊、无奈与痛苦都没有出现在陈错的脸上,他仅仅是愣了一秒,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哦,看把我激动的,都忘记跟橙哥自我介绍了,我叫陈错,刚才那个叫陈对,是我那个不靠谱的对象。”   苏橙有些忍俊不禁,眼中流转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陈错亲昵地揽着苏橙的肩膀,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橙哥,我好怀念你跟我们一起疯玩的日子啊,那时候无忧无虑,我们都是青葱少年。”   陈错怀念的不是从前苏橙,而是从前的他们,彼时正青春年少,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可时过境迁后,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枯燥又乏味。   苏橙伸手握了握陈错的手,学着之前陈错的样子,也用力搓了搓他的手,不太熟练地安慰道:“可是我们都还平安啊,都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橙哥讲的话都好有哲理!”陈错习惯性地冲苏橙竖起大拇指。   苏橙好笑地摇摇头。   “橙哥,那个......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事先说好啊,这可是他死乞白赖跟着我来的啊,我可没主动要捎他来!”陈错一拍脑袋,刚才太激动,都差点忘记那个人了!   苏橙疑惑地歪头:“谁啊?”   “你看看就知道了。”陈错站起来,决定把私人空间都交给苏橙和池予白。   推门而入的人是池予白,他今天就像个翻了错的小媳妇儿,起先杵在门口不敢进来,低着脑袋踌躇着。   “进来啊,你在那里傻站着干嘛!”苏橙原本是没那么生气的,可伤害都来自比较,他想不通,陈错都能接受现在的他,偏偏他这个曾经的爱人,却不能接受现在的他,偏偏要以前的他回。   心头的妒火越烧越旺,苏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面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池予白终于像是被摁下开关键,他疾步走到苏橙面前,动了动嘴唇艰涩地问道:“橙哥,你还好吗?”   苏橙都要气笑了,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倒是直接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池予白,他现在满肚子的怒火,于是便冷冷地回答:“还死不了。”   池予白知道苏橙生气了,还跟五年前的小脾气一模一样,他也几乎猜出了苏橙心中纠葛的点。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态度诚恳地道歉,苏橙不为所动,眼中清冷一片,他现在内心无波无澜,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池予白下句话却叫他心神一动:“橙哥,对不起,我之前真是气疯了,所以一些事根本就不经大脑,逼得你陷入两难之地,而我还一味索取,让你在痛苦中挣扎。”   说到最后,池予白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苏橙的心脏一抽一抽得疼,眼圈变得又红又烫,铺天盖地的委屈将他包裹,他吸了吸鼻子,一开口才发现带上了哭腔:“池予白,你知道吗?谁都可以叫从前的苏橙回来,可是,唯独你不可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喜欢的应该是苏橙,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忘记你。   苏橙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卑鄙无耻,但是,他爱一个人就是这样自私、霸道、惹人厌。   池予白轻声回答:“我知道。”   苏橙倏地睁大眼睛,回眸震惊地看向池予白。   池予白的脸上纵横着泪水,他微微弯腰,轻柔地把苏橙揽入怀抱,动作小心又谨慎,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稀罕的珍宝。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尽数流入苏橙的颈窝中,苏橙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心脏传来熟悉的酸涩感。   果然,他最是见不得池予白哭。   “你这家伙,别动不动就哭鼻子啊。”苏橙哽咽着说,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池予白艰难地忍住快要决堤的睡意,拼命地点头:“橙哥,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敢犯糊涂了。”   “放心吧,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池予白一边哭,一边许下宣言。   苏橙无语凝噎一瞬,他有一个秘密打算告诉池予白的,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就该叫白妹吃吃苦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