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物易物   作者:木三四   文案:   心机狗大少爷盛无极X又憨又聪明小导演兰与书   -   两年前,为了电影投资兰与书去参加投资人的酒会,因拒绝潜规则被封杀。两年后,在好友的劝说下他去给投资人道歉,梅开二度又把投资人打了。正当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明天时,一个叫做盛无极的人救了他。   连续投资三部电影遭遇史诗级滑铁卢的影视公司大少爷盛无极意外救了个小导演。这一救,直接把自己连人带心都搭进去了。   *致力于反任何套路桥段,没有卑微、抑郁症以及忘不掉的白月光,攻受箭头极粗,一切的挫折苦难都是外在因素,可以解决,攻受长嘴但因为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   【小剧场】   兰与书和盛无极合体参加某档采访节目,主持人问:兰导第一次见到盛总时在想什么?   兰与书:“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主持人看了一眼坐在兰与书身边的盛无极,尬笑两声:“要不……真话?”   兰与书面不改色:“我想上去踹他两脚。”   盛无极听了,眉眼含笑问:“那假话是什么啊兰导?”   兰与书:“感谢盛总送我回家。”   *土狗情节又爽又甜(肯定)   *封面来自@草西有 第1章 梅开二度把人打了   “脱啊!装什么装,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兰与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玩家俱乐部的大厅里,暧昧的灯光下,男人右手夹着烟,跷着腿,左右揽着两个男孩,眼神猥琐地盯着他。以他为中心,两步开外站满了围观的男男女女,全部向他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与书,再忍一忍……”站在男人身边的方秦小声开口道。   兰与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沉默着,突然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不到半分钟,他把脱下来的衬衫攥在手里,手自然下垂,然后迎上坐着的男人的目光:“够了吗?”   “当然不够,白色的背心也脱了。”男人用夹着烟的手朝着他指了指。   他的眼神不自觉冷了两分,垂着的手渐渐捏紧成拳。   方秦局促地搓搓手,继续劝他:“与书,严老板说了,只要你诚心道歉,以后想拍什么电影就拍什么电影。”   兰与书觉得自己的后背像被人在用针扎一样,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时间之于他变得越来越缓慢。他紧握的手心里,指甲已经掐进肉,痛感和背部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不得不忍着强烈的不适感,扔掉手里的衬衫,双手交叉拉住白色背心的下摆往上一提,最后一件衣服就这么轻易地脱了下来。   玩家俱乐部的空调开得很低,看不见的冷气落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股又一股的战栗。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如愿了,推开身边的两个男孩起身走到兰与书面前。他用嘴叼着烟,眯着眼睛用手拍了拍兰与书的脸,含糊不清地说:“乖就对了嘛,接下来,把我*出来,我就放了你。”   “什——么?”兰与书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男人讥笑着吸了一大口烟,接着把烟雾全呼在兰与书的脸上。在兰与书稍显震惊的注视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玩味地复述:“我说,只要你把我*出来,让我高兴了,你想拍什么电影我都给你投,不就是钱嘛,我有的是。”   兰与书用力把脸往旁边一歪,挣脱了他的钳制。   “嘶——”,男人被他搞得有点不耐烦,突然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强制性把他的头掰回来,面目狰狞:“别装了,这两年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今天还不是乖乖地……”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被扯着头皮的兰与书突然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猝不及防之下男人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破口大骂:“妈的,臭女表子——!”   就在他放手的一刹那,兰与书想也没想抬脚朝着他的下半身狠狠踹上去。   那一脚完全不留情面,男人闷哼着往后退了两步,兰与书没有犹豫,迅速大跨步走上去又是一脚,用力之大,直接把他踹到摆满了酒水的矮桌上,一时间整个大厅响起哗啦啦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围观的人群瞬间尖叫起来,不等其他人围上来,兰与书逼近男人,用身体压着他不让他动弹,左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右手抄起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就往他的脑袋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   在第三下的时候,男人的保镖冲上来把他拉开,反剪着他的双手对着他的膝盖狠踹一脚,踹得他直直地往下跪在满地的碎玻璃上。膝盖着地,剧痛袭来,兰与书闷痛中失去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等稍稍缓过来,他尝试挣扎了两下,无果。他很快意识到今天跑不掉了。   他不再挣扎,顶着发红的眼睛梗着脖子去看被他砸得满头满脸全是血的男人,冷笑道:“严铠鸣,你去死吧。”   盛无极和张周刚踏进玩家俱乐部,就被眼前混乱的场面震惊到。   “我日,怎么了这是?!”张周迅速拉住一个吃瓜群众打听。   “啊,张总,盛总好!那啥,严老板被人打了!”   “哈?”张周怪怪叫着上半身微微后仰,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动他?!诶,无极你他妈的等我一下!”   他还在惊讶呢,盛无极已经先他一步拨开人群走进“战场”中心。围观群众认出他,小声惊呼着给他让路,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盛总好”“盛总好久不见”之类的问候声。   盛无极不理他们,一双眼睛兴奋地搜索着严铠鸣——本来他因为工作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累得要死,听到严铠鸣被人打了瞬间生龙活虎,此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得赶紧贴脸嘲讽一番。   不费吹灰之力,盛无极刚走进内圈就看到坐在一地狼藉中的严铠鸣。他捂着流血的脑袋斯哈斯哈地叫着,脑袋上的口子估计是深了,左半边脸全是血,甚至衬衫的领口上都染了血渍。估摸着打他的人下了死手,他被砸得双眼呆滞,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哪儿还有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画面极大地愉悦了盛无极,他旁若无人走上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严总吗?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群不敢说话的人中显得很有穿透力,原本安静的围观人群又静了两分。   严铠鸣确实被砸得眼冒金星,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他看清是盛无极,阴着脸回怼:“老子现在没心情跟你打嘴炮,死远点。”因为人还晕着,说话的气势无形间弱了很多。   盛无极爽到了,嘴角几乎要翘上天,他弯下腰近距离打量严铠鸣,不让嘲讽的话掉在地上:“不错,还能认出你爹,是我的好大儿。”   “你妈的盛无极!”严铠鸣气得想站起来打他,奈何一动就扯着脑袋上的伤口,痛得他捂着头又躺了回去,靠着矮桌大口大口呼吸。他觉得没面子,朝保镖撒气:“你们两个废物干什么吃的!把那个狗日的给我拖过来!老子要杀了他!”   保镖赶紧半扯半拽把兰与书摔到他的面前。拉扯的过程中途差点撞上盛无极,他后退着朝旁边侧了侧身,过程中无意间瞟了兰与书一眼。   这一眼让他愣了愣。那是张极好看的脸——兰与书的眉弓很高,配着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眉眼之间尽显深邃;他是个高鼻梁,山根往前一点有个小小的驼峰,再往下的嘴巴上有一粒很明显的唇珠。   更特别是,盛无极还看到,他左眼的下眼睑正中,有一粒小小的痣。   那颗小小的痣让他整张脸变得很生动,像落雪后白茫茫的天地间飞出的一只小鸟,很有吸引力,吸引着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跟过来的张周站到盛无极的身边,他也看到兰与书了。   他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仔细在脑袋里搜寻了一番,很快对上号,惊讶着我草了一声:“这不是两年前打了严铠鸣的那个大学生吗?!”   盛无极扭头看他,眼神似乎在问,居然还有这种我不知道的事?   “哎哟喂,还真是!”张周自顾自地乐起来了,哈哈大笑,“严铠鸣,你这是梅开二度啊,哈哈哈哈哈哈!”   严铠鸣没想他们两个都来了,并且听张周的意思他居然知道两年前的事,面子上瞬间觉得挂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捂着脑袋走到兰与书面前,一巴掌扇在兰与书的脸上,看兰与书的嘴角渗出血,心里才觉得没那么丢人。   “那又怎么样?”他冷笑反手又是一巴掌,兰与书白净的脸上浮出两个清晰的红手掌印,“现在还不是我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张周:“你可得了吧,有本事让保镖放开他啊。”   他们正在互呛,盛无极踢了一下张周的屁股,“你还没说咱们严老板怎么又被同一个人打了?”   他这话明面上听起来像责怪张周,周围人却听出来他是在往严铠鸣的痛处上戳。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胆子大的没有绷住,低低笑出声,惹得严铠鸣扔出几记眼刀。   “你居然不记得了?”张周嬉皮笑脸:“来来来,让我帮您老人家回忆回忆,两年前咱们严老板想包养人家结果人家不愿意就想用强的,最后被这个小帅哥开瓢送进医院,你忘了你还去医院‘探望’咱们严老板来着。”   他重读“探望”一词,“哦,严老板强迫人家喝酒的照片我现在还存着呢,等我找找啊!”   “你!”严铠鸣一听,不光脑袋疼,连肺都气得跟着疼起来了。   “我什么我!你欺负人家你还有理了?!”   张周的话勾起了盛无极的一点回忆,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大概是两年前的五月还是六月,有一天张周告诉他严铠鸣被人开瓢送进医院,他立马飙车去落井下石,不过那时候他不关心是谁这么大胆,也就不知道打人的就是兰与书。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啊。   看着那张脸,盛无极没有由来地想。   盛无极收回落在兰与书的身上的视线 ,冲着严铠鸣笑了笑:“被同一个人连开两次瓢,咱们严老板不——行——啊。”严铠鸣养胃的事在B市公子哥的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深知对方听不得这三个字,于是故意拖长了最后三个字的音调刺激他。   如他料想的一样,那三个字直接把严铠鸣气得呼呼地喘起粗气,配合着他狼狈的样子,盛无极突然想放一首“今天是个好日子”。   严铠鸣憋着气,阴着一张脸往前跨了半步,伸手推盛无极的肩膀,把他推得往后踉跄了半步。张周瞬间炸毛,冲上去撞开严铠鸣:“姓严的,你想打架?!”   “对,老子今天要弄死你们两个!”   被推了一下的盛无极完全不慌,无视他的挑衅,拍了拍张周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他单手插进裤兜里,面对暴怒边缘的严铠鸣,云淡风轻地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今天怎么不见你包养的那个小明星陈可可?”   就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原本气势汹汹的严铠鸣瞬间偃旗息鼓,他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盯着盛无极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心道,难道盛无极已经知道陈可可的事了?   他的反应落在盛无极的眼里,让盛无极的心情又明媚了两分。   盛无极笑了一下,意有所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跟我斗,就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你说是吧,严大少爷?”   他知道了,严铠鸣倒吸一口凉气。   意识到这一点,严铠鸣便没了刚才要打架的势头,迅速往后退到安全范围,单手举起来做投降状:“OK,你盛无极牛逼,今天算我输。”   说完,他示意保镖:“把这个臭女表子给我带回栖山别墅。”   被架起来带着往外走的兰与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种趋于死寂的沉默。早在刚才他把酒瓶往严铠鸣的脑袋上招呼时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局,两年前能逃走算他幸运,但回想这两年的经历反倒是让他觉得不如不逃。   他自嘲般想,有点遗憾,遗憾刚才没多砸几下严铠鸣的脑袋出一下这两年受的气,不,应该直接打死他,打死了去公安局自首,一命抵一命。   玩家俱乐部桃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兰与书放弃所有的幻想,平静地为自己的短暂一生写下结局:努力挣扎过了,这辈子就结束在今天吧。   然而,正当他心如死灰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同意了吗你们就想把人带走?”   【作者有话说】   09.02已修 第2章 意外被救   盛无极一开口,张周就知道他要救兰与书了。   他瞄了他一眼,来不及多问,率先走过去拦住严铠鸣和他的保镖:“听见没有啊,老盛不同意,赶紧把人给我放开!”   “我带人走还需要你们两个同意?”严铠鸣说着,绕开他想要继续走,见状,张周张开两只手,表情狐狸一样,笑呵呵威胁:“要不你试试看?”   站在原地没动的盛无极不紧不慢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件白衬衫——兰与书脱下来的那件,在刚刚的打斗中沾上乱七八糟的污渍。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拿着衬衫一派悠闲地走过去,递到兰与书的眼前:“你的衣服吧,虽然有点脏,但是可以将就穿。”   剧情的转折来得太快,兰与书还陷在绝望之中,大脑的反应速度有点跟不上。   “忘了,”盛无极轻轻拍了拍架着他的两个保镖:“你们两个放开,让他穿衣服。”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随意到就像是在问您吃了吗一样。   “……”两保镖没有动,面面相觑:“额……盛总这是?”说完又去看严铠鸣,“老板,这……”   张周看准时机,在他们去征询严铠鸣时突然伸出手,拉着兰与书的胳膊把他大力拽出来。兰与书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加之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而从发愣中回神。   保镖手中一空,马上想上前抢人,张周一个肘击把他们抵开,眯着眼:“怎么,不认识你张爹这张脸了?都敢对我动手动脚了?”两个保镖确实不敢,他们知道张周的身份,最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严铠鸣。   “你们要跟我对着干吗?”此时,严铠鸣的面容变得有点扭曲,说话的声音变得尖锐。   盛无极还是一派悠闲的模样:“我跟你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才知道?再说,”他顿了顿,“你要搞非法囚禁?想牢底坐穿吗?用不用我帮你联系警察或者直接联系律师?”   连续三个问句让严铠鸣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剧烈起伏的胸口预示着他此刻的愤怒。他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冲动,缓了很久后才阴恻恻对上盛无极:“你要救他。”   “对啊。”盛无极还表情淡淡的样子,甚至好心情地冲着他笑了一下。   严铠鸣深吸一口气,想捅死他的欲望达到了最高点。   但严铠鸣再怎么气急攻心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意识到盛无极说要救,那今天是一定不可能让他光明正大地把人带走。盛无极这些年明里暗里跟他过不去,今天如果强行把人带走,这狗日的真的会报警。他挨打第一时间没有报警,想要的就是把兰与书带回去慢慢折磨,报警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更要命的是,刚刚盛无极提到了陈可可,虽然还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但自己的把柄落在他手上,怎么看现在都是自己处在极其被动的位置。   两分钟的时间,严开明已经想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盛无极能救兰与书一时,还能救他一世不成,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付兰与书。   他的视线在盛无极和兰与书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决定先退一步。   严铠鸣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想英雄救美,行,成全你,但今天这事,没完。”他恶狠狠地朝对面三人啐了一口,带着保镖用力撞开张周,大步离开玩家俱乐部。   莫名其妙被撞了一下,张周那个暴脾气冲上去就想打架,盛无极及时拉住他:“撞一下而已,别这么大火气嘛。”   张周冲着严铠鸣的背影骂骂咧咧:“你妈的严铠鸣,你给我等着!”   当严铠鸣的身影彻底消失,强撑了一晚上的兰与书瞬间脱虚般瘫坐在地上,心口强压着的紧张和恐惧在得知死里逃生后疯狂窜头,如同一把把尖刀般攻击他的身心,他承受不住了,双手撑着地板狂吐起来。   那架势,像是要把胃全部呕出来。   “我草,小帅哥你没事吧?!”张周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蹲下去想要扶他,见兰与书呕得恐怖,又改成帮他拍背顺气。   看着一地的呕吐物,盛无极拢着眉心往旁边迈了一步,不让那些东西沾到自己的裤腿,再抬头,视线落在兰与书勾着的背上——他很瘦,背部凸出来的两片肩胛骨像鸽子没有完全打开的翅膀,脆弱到仿佛一捏就会碎掉。   他想,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胃部会产生强烈的痉挛,呕吐是本能的反应,面对严铠鸣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自己就不要再嫌弃他了。   这样想着,他的脑袋里没由来地浮现出刚才兰与书看严铠鸣时平静的表情——估摸着他是真的没想活下去,才会如此淡漠地放弃挣扎。   张周还在给兰与书顺气,一边拍着背一边为他担忧:“小帅哥你是真的猛!严铠鸣都敢得罪,不要命了?唉,他那个人睚眦必报,你今天大难不死,明天就说不定咯。”   兰与书实在没心思理他,虚弱地摆摆手,想说点什么,又一阵反胃涌了上来,顾不上说话了,他呕出一滩胃酸。   过了好一会儿,肚子里实在没有东西给他吐了,他才慢慢地恢复呼吸。在又两下干呕之后,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污渍,摇摇晃晃站起来,用一口哑嗓道谢:“今天实在感激两位,谢谢。”他冲眼前的两个人深深鞠了一躬。   一个标准到不能再准的九十度鞠躬。   除了说谢谢和鞠躬,兰与书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乐观又悲观地想:托这两个人的福,他堪堪捡回一条命,还能再苟活几天。但他深知严铠鸣不会放过自己的,以后可能也没有以后了,报答的话说了也兑现不了,索性就不开空头支票。   “为了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二位,就此别过。”他对着两人又鞠了一躬,转身想要离出玩家俱乐部。   张周愣了一下,伸手去拉他,兰与书步子迈得大,他一把没拉到,慌忙道:“啊?就这么走了?严铠鸣没走远啊!”   兰与书的身形一顿,停下脚步。张周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先他一步挡住了兰与书的去路——玩家俱乐部的老板吴哥。   吴哥和张周对视了一眼,随后高声道:“帅哥你刚刚砸坏好多东西,得赔钱啊!”   张周暗叹不愧是玩家的老板啊,会来事,不枉费他们每年在这里交那么多会费。   “抱歉忘记了,”兰与书没有打算赖账,是他先的动手:“您算吧,算好了我给您转钱。”   张周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脑袋里的小灯泡亮了起来。   他笑着走过去哥俩好地搭着兰与书的肩:“帅哥,给老板一点时间清算吧,咱们相逢就是缘,怎么说我们也算救了你,这样,不要你做别的,跟我们喝两杯酒就算你还人情,我们跟严铠鸣可一样,纯喝酒,喝完就算我们两清了。”   兰与书:“……”   吴哥人精一样在旁边打配合:“对啊,你跟严老板闹成这样,得亏张总和盛总及时出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不是?而且严老板估计没走远,你现在出去再遇到他怎么办,你砸坏的东西有点多啊,一两分钟算不完的,不如跟张总先到包厢里坐一坐,休息一下?”   吴哥说的话不无道理,兰与书想到严铠鸣,又想到总归是这两个人救了自己,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们的,喝酒就喝酒吧。   于是,兰与书点点头:“成,那就麻烦老板快一点。”   吴哥:“好好好,我这就去。”   既然答应了他们,兰与书自动跟着张周和盛无极穿过狼藉的大厅,中途他想起方秦,停下来寻找他的身影,可惜除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陌生人,他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他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被张周看见了,问怎么了,兰与书摇摇头,说没事。   进了包间,全程没有说话的盛无极把还捏在手里的衬衫递给兰与书:“先穿上吧。”说着,他上下扫视一番:“算了,那边有个小盥洗室,里面备有干净的衬衫和长裤,你可以去冲一下穿里面的衣服。”   听到他这样说,兰与书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沾了血渍、酒渍以及其呕吐时的污渍,耸耸鼻子,还能闻到恶心的酸臭味。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他表情不太自然地冲盛无极颔首:“好,谢谢,我去清理一下。”   等盥洗室的门合上,盛无极兀自坐进沙发里,看着张周低声问:“说吧,你把人留下来想做什么?”   “哪儿是我留他嘛,”张周在他旁边坐下,装傻充愣,“是他要赔钱好不好。”   盛无极嗤笑一声:“你肚子里多少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听到他说要走,脸上那点舍不得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吴哥出来,你是不是想上去堵他?”   “好兄弟,真是我的好兄弟。”   张周嘿嘿一笑,看了看盥洗室紧闭的门,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很带劲吗?连着两次打了严铠鸣,火爆小辣椒啊,这样长相加性格的人,要是心甘情愿躺在你身下……不得爽死?”   “……”   感情张周是看上兰与书了,留人也是想趁着人家落难搞点有的没的。   盛无极骂他:“你想趁火打劫?这样跟严铠鸣有什么区别。”   张周气得站起来,又坐下:“老子跟那个死变态才不一样!他喜欢强人所难,人家不愿意就下死手,我就不一样,不对,是你不一样,我留他是为了你啊!”   盛无极笑了,张周这双狗眼睛,还真是看得清。“说说,怎么是为了我?”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语气戏谑。   “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刚刚看他的那个眼神,我还能不懂?”张周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实说吧,你对小帅哥是不是也有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出手救他,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单纯想跟严铠鸣对着干,瞪我干什么!我没乱说啊,三个月前的冯目,半年前的李山河,再往前一点我都懒得提了,有意思就把人搞过来呗,总比让严铠鸣糟蹋了好。”   李山河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长得很好看,盛无极在一个酒局上见到他就想睡他。好巧不巧碰到他被投资方为难,于是顺手帮他解围,当天晚上就和他达成交易,他给李山河资源,李山河做他三个月的床伴。   为什么是三个月,因为盛无极这个人对床伴的新鲜感一般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一到,他和李山河终止包养合约,没过几天遇到了冯目——一个十八线小作家,虽然没有李山河长得好看,但嘴巴红红的像带水的樱桃,让盛无极记忆犹新。很快,他让人查了冯目,知道他家里有个需要钱动手术的老母亲,他不是什么好人,用了点手段就让对方跟了自己。   回到张周的话上面,刚才在看到兰与书时,盛无极确实生出了一些道不明的“想法”,但他自认为这种“想法”并不像见到李山河或者是冯目时那种直接表现出来的性欲,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救他。   然而,当他得知兰与书就是两年前打伤严铠鸣的那个人时,他突然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是具体让他形容那是种怎样的兴趣,他觉得是一股很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人在他和兰与书之间拴了一条看不见的链子,那链子直勾勾地拉着他的目光落在兰与书的身上。也因此,当看到兰与书快要被严铠鸣带走时,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们今夜就此分别,他将不会再见到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   那个念头让他没由来地觉得有点悲伤,酸酸的涩涩的,像他每次喝酒加进去的那两片柠檬。于是,鬼使神差般地,他开口救了兰与书。   但也仅限于把他从严铠鸣手里救下来。他甚至都没有思考——要不要像对李山河和冯目一样对他。   但凡张周没有开口上去留人,盛无极大概率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任由兰与书自行离开,可是后面看张周留住他,他又有点庆幸,庆幸什么呢?盛无极短时间里还没有想清楚。   又吸了一口烟,那股子道不明的情绪让盛无极莫名觉得烦躁。   张周不知道盛无极内心已经百转千回,看他沉思的表情以为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盥洗室的门依旧紧闭,张周继续给盛无极做思想工作:“你想,小帅哥回去大概率是要折在严铠鸣手里的,怪……怪可惜的,我听说啊,两年前他得罪严铠鸣后被封杀,过得很惨。”   “觉得可惜,那你自己去救。”盛无极把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不给明确的态度。   张周这个人干啥啥不行,记帅哥倒是第一名。两年前一个朋友恰巧在严铠鸣的那个酒局上,顺手给他发了兰与书被灌酒的照片,他就是从这里记住了兰与书。   认出遭难的兰与书那会儿他觉得可惜了,因为他深知严铠鸣是个什么样的人,兰与书梅开二度把人又打了,以后怕是不死也得残。   他有点于心不忍,打定主意救他一把了,至于后面那点龌龊想法,也是把人救下来了才生出来的。   结果没等他开口,盛无极先开口把人救下来了——他一看,得嘞,盛无极对兰与书感兴趣。兄弟看上的人他当然大方让出去,当然了,也因为他忽然想到家里还有尊大佛。   “这不是不敢嘛!”张周扣扣头,突然红了脸,“上次在一个酒局上跟个小明星多聊了两句,回去厉放那个狗日的就醋得不行,把我拴在床上*了一晚上!我要是把人安排在外面或者带回家,不要命啊!”   “……”盛无极怎么觉得自己无形中吃了一碗狗粮?   “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他笑着一脚踹在他的腰上,没用力,“还说是为了我。”   “你听我给你分析嘛,”张周没脸没皮挨上盛无极的肩膀,“救兰与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第一,不是有句话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他一命是就是给你的下辈子攒功德啊,第二,严铠鸣要是知道以后你罩着他,我打包票,能给他气出脑溢血,还有第三点,”张周挤眉弄眼,“小辣椒不比你以前包养的那些个情人啊床伴有意思吗?”   说前两点时盛无极反应平平,说到第三点时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确实,经他这么一说,兰与书跟他以往的床伴是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打开,两个人立刻结束话题。   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兰与书走出来,那道无形的链条又引着盛无极追随着他的身影。   不得不说,兰与书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高个子,目测得一米八几,头发大概是洗过还带着水汽,几滴水珠顺着额前的头发滑下去,滴在他的脸颊上,而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带着红,像是哭过,透露着一股破碎般的美感,同时还带着……疏离感。   盛无极的脑袋里无端蹦出这么一个词。   这样的疏离感让兰与书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息,而神秘总是会勾起人的探索欲,难怪严铠鸣一直咬着他不放。   算了,就当是为了对付严铠鸣捎带给自己谋点福利,盛无极想,他从来不做倒贴的买卖。   他点上新的一支烟,思考着,如果对方愿意那就还是交易,他要是不愿意……不可能,他了解的,这样的人只要多给点好处总是会经不住诱惑,更何况兰与书刚刚死里逃生,应该舍不得送到跟前的救命稻草。   盛无极笃定,不出意外他今天就能收获新的床伴。   【作者有话说】   09.03已修 第3章 自信多年一朝翻车   兰与书坐在单人沙发里,面对盛无极和张周。这场景让他联想到刚刚和严铠鸣对峙的画面——来自上位者无形中的压迫,背上那阵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刺痛感又冒了出来,他感觉很不舒服。   “不用紧张,我们随便唠唠,我叫张周,弓长张,周瑜的周,这位姓盛,盛无极。”张周给他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冲着杯子里圆形的冰球,然后被推到兰与书的面前。盛无极……   兰与书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他没有多纠结,现下,他没有其他的想法,一心想着还完人情赔完钱赶紧走人。   于是,他站起来举起酒杯,对着二人道:“张总,盛总,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一个普通人什么都没有,先敬你们三杯,所有的感激都在酒里。”   他仰头一口闷了杯中酒,接着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第三杯,接连三杯都是一口下肚。第三杯喝完,他皱着眉头缓了一下,随后放下空掉的酒杯:“不打扰二位,我先去找老板要赔偿单了。”说完就想走。   “嚯还是个急性子,”张周哪能让他这么快走,连忙起身拉住他,“我跟吴哥说了,算好他会送进来,先坐,不急。”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兰与书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预感——这个叫张周似乎是不想让他这么快离开,难道……他是想让他拿出什么实质性的报酬吗?   兰与书把自己的胳膊从张周的掌心里抽出来,盘算着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两万块,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钱,他得先紧着赔砸坏的东西。他打量着这两个人,看他们的衣着和举止,不像是缺钱的人——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他们犯不着为难他吧?   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怎么着都是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他们要真想要钱的话,就直接说自己没钱或者以后有钱了再给他们,兰与书安慰自己,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重新坐回沙发里,兰与书一声不吭看着张周又开始给他倒酒,在心里苦笑,早知道刚才就不要那么着急连喝三杯了。   张周手里的那杯酒还没倒满,旁边默默观察兰与书的盛无极忽然倾身上前推开酒杯,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杯用来兑酒的气泡水,推到他面前:“威士忌的后劲大,你猛喝三杯等下会难受,先喝点软饮吧,要是头晕我让人给你拿牛奶。”   “好,谢谢……”兰与书不解地看着他。   房间的光线还算充足,只从盛无极的表情他却看不出什么。   盛无极任由兰与书打量自己,歪头对张周说:“老张,你去问问吴老板赔偿单子还有多久算出来。”   一瞬间张周福至心灵,狗腿般站起来:“好,我去问,这就去问。”他对着一番盛无极挤眉弄眼,很快溜了。   他们的互动落在兰与书眼睛里,他笃定自己的怀疑是对的,这两人怕是真想要他给钱。   包间的门合上,盛无极捡起张周倒的那半杯酒,呷了一小口,迎着兰与书的目光笑了笑:“你应该察觉到了点什么吧。”   兰与书一听,来了。   他有点局促——囊中羞涩带来的局促。他刚想说自己没钱,但是觉一想得这样好像过于理直气壮了。他们救他,要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刚刚那点心理建设白做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盛总,我实在拿不出钱来感谢你们,这样,以后要是严铠鸣……手下留情,我还有机会挣钱的话,我分期给你们可以吗?你们可以先说个数,我记着。”   他还是被迫开了空头支票。   盛无极的脑袋里缓缓地打出一个“?”   轮到他愣住了。   看兰与书刚才的反应,他以为对方是察觉到他想和他做交易才这么着急要走。好笑的是,兰与书确实是感觉到了,不过歪了——歪到认为留他是为了要钱。   这人面对严铠鸣时表现出来的是不怕死般的勇敢无畏,但是现下又冷不丁透露着思想上的单纯,像是稚子般的纯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不会把人往坏了想。   盛无极突然笑出声,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不清楚自己说的哪句话好笑,兰与书看见对面的人突然抖着肩膀笑出声,笑声低低的,像是极力压抑着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   过了一分钟,盛无极终于止住了笑意,但眉眼间还残留着愉悦的笑意。   然后,兰与书听见他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我不要你的钱,但是,救你需要收取报酬的,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一句极其矛盾的话让兰与书疑惑地“啊”了一声——不要他的钱,但是又说要收取报酬,那交易要易个什么东西?   不是吧,兰与书心想,他们不会是要嘎他腰子吧?!或者是把他卖到缅北?!   奇怪的联想让兰与书心里有点慌,但他强装镇定问:“不要钱……那盛总是想要?”   看他的表情,盛无极猜到他估计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索性不再绕弯子了。   “做我的床伴,当是救你的报酬,”盛无极深知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兰与书,所以他接着又抛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兰与书不会拒绝的,“当然,这笔报酬还可以包括,未来我帮你对付严铠鸣。”   “……”   兰与书心想,还不如直接当场把他的腰子嘎了卖到缅北。   他感觉自己背上的那排小针突然变成了锥子——此刻正有人握着锥子沿着他尾椎骨一路往上乒乒乓乓地刻字,或许刻的是“惨”字,要不然为什么他的每根脊骨都在无声地惨叫。   他强装冷静干笑两声:“这是开玩笑的吧?”   盛无极想,这样诱人的交易没有人会拒绝,兰与书大概率是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自信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我想你应该清楚严铠鸣不会放过你,你今天有命回去指不定明天晚上就会因为‘不幸’涉入一起斗殴事件横尸街头,想活命,就要找不怕严铠鸣的人做靠山,而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不怕他,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床伴,我保证,他以后见到你绕着走。”   兰与书的后背很痛。   上一次产生这样难挨的痛感还是两年前严铠鸣说要包养他的时候,时光流转,两年前的场景和现在重叠在一起,他看着盛无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无语。   就在刚刚他救了他,他以为他是个好人,但现在他却说要让自己做他的床伴,那他——跟当初严铠鸣说要包养他有什么区别?   可是转念一想,他跟严铠鸣还是有所不同的。盛无极可能不是一个完全的好人,但自己也不能因为他说要做交易就把他打成坏人。盛无极救了他,猜到他没钱,让他出卖身体抵报酬似乎没什么不对。   兰与书突然觉得有点郁闷,先是严铠鸣,再是盛无极,他似乎一直走不出这个怪圈——绕来绕去,他们都喜欢用自身拥有的财富、地位和权力来左右一个人。   想着想着,他有点生气,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这些公子哥大老板天天不是包养就是交易,没事干能不能去找个班上啊!   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盛无极,兰与书继续宽慰自己,至少盛无极并没有像严铠鸣一样想强迫他,目前来看一切都是乐观的。   他是真的决定赶紧离开。   为了缓解背部的疼痛,他微微佝偻着腰再次站起来,礼貌地对盛无极说:“盛总,谢谢你的提议,但是不用了。”   他对着盛无极鞠了一躬:“要是以后有机会,我想还是用钱报答盛总今天的救命之恩更好,五百万可以吗?再多我也给不起了,再谢一次盛总,那我先走了。”   他不作任何犹豫,转身迈开步子迅速离开包间。   时间仿佛被上帝按下暂停键,盛无极手里的烟燃到烟屁股了,一点高温烫到他的指尖,烫得他瞬间回过神。他脸色不太好看地把烟蒂怼进烟灰缸,后知后觉地想:所以,他刚刚是被兰与书拒绝了?!   对于交易,虽然盛无极一直奉行的是你情我愿,但人生第一次被拒绝了他怎么觉得有点不爽?以前主动让他睡的,他想睡的,哪个不是一听到他开出的条件就赶紧贴上来,生怕晚一秒他就会反悔一样。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在对兰与书开口前,他是自信的,即使有个两秒钟考虑到他可能不会答应,但他自信只要提出帮他对付严铠鸣,照兰与书现在这个境地,他一定不会拒绝。   这种惯用的手段在兰与书之前,从来没有翻车过。   很好,盛无极心底那点阴暗的征服欲被兰与书刺激到了。   盛无极“嘶”了一声,起身追了出去。   大厅里,张周和吴哥坐在高脚凳上喝酒抽烟。刚才还狼藉一片的卡座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有两个侍应生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兰与书走上前,无视张周,面对吴哥:“老板,赔偿金额有了吗?”   张周微微睁大眼睛:“不是,你们这么快谈完了?”他很快意识到说漏嘴了,慌忙找补:“那什么,你和盛总有没有好好交流交流?”   兰与书半分视线都不想分给他,盯着吴哥又重复问了一遍:“老板,告诉我赔偿金额吧。”   吴哥去看张周,眼神询问:张总,要给吗?张周见他这么快出来,猜测八成是和盛无极谈崩了,天老爷,居然还有盛无极搞不定的人?!   他正想说要不再拖一拖,一抬头看见从包间走出来的盛无极,他立马叫他:“无极!”   听到那个名字,兰与书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头。他掏出手机,对着吧台上的收款二维码一扫,想都不想就把自己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全部转过去,对着吴哥晃了晃支付成功的界面:“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应该够赔了吧,不够我也没有了,老板您体谅一下,抱歉给您添麻烦,后会无期。”   收起手机,兰与书转身目视前方,和盛无极擦肩而过,快速穿过大厅朝着大门走去。   他是真的不想再跟这里的人有任何一丁点瓜葛。   “……盛总,要让人拦下来吗?”吴哥揣摩着对方的表情,开口问。   盛无极挑了挑眉:“不用。”说完让张周把车钥匙给他。   “怎么,你现在要回家啊?”   盛无极头也不回地沿着兰与书消失的方向走去,背对着二人挥挥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送小辣椒回家。” 第4章 不甘心怎么办   现在是春天的尾巴,B市夜晚的气温骤降。   兰与书刚走到玩家俱乐部的楼下就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他拿出手机看时间,还差三分钟就是新的一天。他默默数了一下,他在玩家待了快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漫长到仿佛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他瑟缩着走到玩家俱乐部门口那块巨大的立牌下面,看着牌子上的广告语——玩家,让今夜如此美妙,他笑了笑,今天晚上确实很“美妙”。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公交车和地铁,兰与书思考着是回出租屋还是去派出所。回出租屋要打车,而最近的派出所离他三公里,可以直接走过,但是,去派出所干什么?他问自己。去报警说他把严铠鸣打了还是说严铠鸣马上要来报复他?这两种情况听起来都很神经病。   他想起以前也不是没报过警。严铠鸣把他逼狠了的那段时间,他去报案,警察询问来询问去,给回复都是严铠鸣对他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管不了。   他一直记得最后一次从派出所出来,严铠鸣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堪称神气:“我是封杀你,又不是杀你,把报警的时间拿来跟我求饶,你早就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导演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拥有显赫地位却没有起码的道德观念的人,即使不杀人,也能让人过得生不如死。   严铠鸣封杀他,是专门雇了一个团队来针对他。他投出去的剧本有人感兴趣想投资,没等他高兴两天投资方就委婉地表示他得罪过严铠鸣,合作的事再说;他去剧组找工作,结果严铠鸣让人来剧组闹事,又打又砸好几次后,等他再去面试别人一听是他连连摆手;后来他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广告公司,三天后公司以试用三天不满意为由辞退他,再后来他跑去艺考机构当老师,严铠鸣的人在学生和家长群里造谣他曾经性骚扰过女学生,迫于家长们联合抵制,他只能被迫辞职。有几个大学同学不忍心看他受苦,帮他介绍工作,隔天那几个同学就丢了饭碗。   如此种种,只是这两年里严铠鸣对他做过的事的冰山一角。   兰与书不愿意再去回想,决定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想。他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输入地址后看到预估车费将近200块钱,一边吐槽怎么这么贵一边选择支付,结果银行卡提示余额不足他才想起,就在刚刚,他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玩家的老板。   “……”也就是说,他现在身无分文。   他抬头望望天,现在回玩家让老板仔细核算赔偿金额还来得及吗?但是万一算完还要补钱怎么办?退出打车软件,他苦涩地想,自己短暂的人生没怎么经历过大起,反倒是从毕业那年开始大落落落落落,一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就在他怔愣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人叫他的名字。   “兰与书。”   不过一晚上,他已经熟悉那道声音,是那个叫盛无极的男人。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回头。   有些冷的夜晚,酒吧街闪烁的霓虹灯也变得冷清。在目视盛无极朝自己走来的那段时间里,兰与书认真打量起这个刚刚救了他,然后又说要跟他做交易的人。   他是个年轻且英俊的男人。乌黑的短发,锐利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以及看上去就很无情的薄唇。他穿一件黑色的卫衣,衣服胸口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字母“S”,下面是一条水洗破洞牛仔裤,洞口开在膝盖处,脚上是一双黑白色的耐克鞋。   盛无极走近,对他展露一个和煦的微笑:“走吧,我送你回家,车停在旁边。”   兰与书自动忽略他的自来熟,面不改色地拒绝:“不麻烦盛总了。”   盛无极看了一眼他捏在手里的手机:“你应该连打车钱都没有了吧,不然也不会一直站在这里。”   “……”   虽然确实是因为没有钱,但他能解释他是因为出神才忘记离开的吗?   注意到兰与书的表情,盛无极大概猜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说辞让他心有戒备,于是他先给自己开脱:“我跟严铠鸣不一样,我喜欢你情我愿,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送你是想着既然救了你,好人做到底吧,你不会真的想连夜走回家?”   想到自己确实一分钱也没有,兰与书有点犹豫,他无比希望立刻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躺下,只有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能叫他安心。   盛无极不着急,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示意他往某个方向看:“你看对面那辆灰色的面包车,站在门边抽烟的两个男人是严铠鸣的保镖,我认得,你说要是我晚下来两分钟或者现在就让你自己走,他们会不会立刻把你绑上车连夜拉到深山老林活埋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两棵国槐树底下,果然停了一辆面包车,有两个壮汉蹲在车门边抽烟,冷冷夜里竟然光着膀子,露出刺着青龙白虎的纹身,他们时不时朝盛无极和兰与书这边看一眼。   兰与书瞬间紧张起来,刚刚死里逃生的那股恐惧死灰复燃。他感觉自己又想吐了。   盛无极见兰与书信了,压着得逞的笑意:“所以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恐惧战胜了兰与书,他不再坚持,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那就再麻烦盛总一次。”   他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跟着盛无极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兰与书一眼认出那是一辆银灰色的科尼赛克。他以前的邻居哥哥喜欢买跑车,曾经给他科普过很多跑车品牌,因为科尼赛克被称为“北欧幽灵”,加上它独特的车身设计,兰与书对它的印象尤为深刻。   兰与书本来想坐后座,但盛无极在他行动之前先拉开了副驾驶的剪刀门,一双眼睛盯着他,大有他不坐这里就不开车的架势。没办法,兰与书只好硬着头皮弯腰坐进副驾驶。   车里,盛无极问兰与书家在哪里,兰与书说了个地址,盛无极把名字输进导航,是位于六环附近的小区,路线规划提示全程需要将近一个小时。   “住这么远,为了躲严铠鸣?”盛无极一踩油门上路,顶级超跑的引擎轰鸣声刺破黑夜。   兰与书摇摇头:“没,那边在郊外,房租比较便宜。”   “你好像很缺钱?”盛无极问完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废话,一个全身上下只有两万块的人,连车都打不起的人,不缺钱难道缺心眼吗?   兰与书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腹诽:你一辆车就要三千多万,当然不会缺钱。他对盛无极有些抵抗,不想回答他,于是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盯着车窗外忽闪而过的路灯沉默不语。   见他一副拒绝做任何回应的姿态,盛无极握着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兰与书现在对他还有防备心,说太多反而适得其反,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   “你今天应该很累,”他打开车里的暖气,“先睡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兰与书没说什么,正好装睡着了还能避免和他产生交流。   一开始他没想睡的,毕竟他算不上完全信任盛无极,没想到车厢里被暖风吹了一会儿,身上慢慢感觉到温暖,困意马不停蹄地跑出来。刚开始他还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生怕真睡过去了盛无极要害他怎么办?后来眼皮实在沉重,他自我开解,反正自己就剩条命,他想要就拿去好了。   他和严铠鸣斗智斗勇一晚上,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晚上,哇哇大吐那会儿就已经觉得疲惫不堪,后面又强撑着连喝了三杯威士忌,这会儿被车内的暖气烘着,兰与书破罐子破摔般放任自己跌入梦境。   梦中,他回到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兰国青送给他一辆银色的保时捷911作为成人礼,他亲手剪开绑在车头的巨大的红色蝴蝶结。林芳拉开一束礼花,“砰”的一声,七色的彩纸在空中炸开,然后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头。   他们两人高兴地拍着手,围着他打转:“祝我们的宝贝儿子十八岁生日快乐!”   紧接着,梦境的画面一转,转到他一个人急匆匆地把家里的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部卖掉,兰国青酒窖里的酒,林芳的金饰翡翠,还有他的保时捷。   他潜意识里清楚自己是受盛无极科尼塞克的影响,才会在梦中想起那辆车。那辆对他有着纪念意义的车。在梦中,他有点悲伤地想,如果两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一定不会为了钱去赴严铠鸣的酒局,那么他也就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被严凯明围追堵截到连打车回家的钱都拿不出来。   盛无极安静开着车,最大马力可达2300帕的科尼赛克被他开得堪比宝马mini。在一个90秒的红灯,他停下车去看兰与书——他睡得并不安稳,蜷缩着身体,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目前他还不知道兰与书和严铠鸣发生过什么,对这个人的了解也是刚才张周说的那几句话。他应该早就想到的,兰与书能两次把严铠鸣开瓢,又怎么可能突然答应跟他做交易。   他还是过于自信了,也可以说是以前的交易来得太顺利,以至于让他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只要知道他是盛无极,只要他开出吸引人的条件,所有人都会屁颠屁颠地扒住他不放。   摸出烟和打火机,盛无极给自己点了一根,怕烟雾熏到兰与书,他打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左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等着红灯变绿灯。   红灯进入10秒倒计时,盛无极拿出手机给助理王西奥发微信:去查一个叫兰与书的人,从严铠鸣两年前被人打了开始查兰与书住的是个老小区,小区门口的路又小又窄,还停满了各种夜市小摊贩的手推车以及堆满了没来得及处理的生活垃圾。盛无极的车开不进去,最后只能停在路边。   他看兰与书没有要醒的迹象,索性让他继续睡。   手机提示有新微信,是助理王西奥的回复,说收到,立刻安排下去。盛无极想了想,点开张周的头像,打字:你找人盯着严铠鸣,他要是找兰与书麻烦……   不过一秒钟,他停下打字的动作,问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兰与书已经拒绝了他交易,他上赶着去做没有回报的事吗?   他敲击回车键,删掉对话框里的文字,又想抽烟了。   盛无极烟瘾不算大,平均两天一根,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一天一根,但是今天从见到兰与书开始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抽了多少。他把一支烟叼在嘴里,没点火,嗅着近在咫尺的烟草味道。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转着打火机,盯着兰与书的侧脸看了很久。他估计是梦到了不太好的东西,眉头紧皱,表情有点痛苦。   盛无极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别到耳朵后面,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兰与书,醒醒。”   兰与书睁开疲惫的眼睛,对上盛无极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焦,得有五六秒的时间,眼神才恢复清明。他挺直上半身,坐好,哑着嗓子问:“到了吗?”   “嗯,到了,”盛无极指着车窗外一塌糊涂的路况,“车开不进去,你要下车自己走。”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冷淡,兰与书眨一下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问,点点头,对他笑了笑:“谢谢盛总,虽然今天已经谢了你很多次,但还是想再一次郑重地向你道谢,那我就先走了,盛总回去慢开车,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这四个字像玻璃珠子落进一只瓷盘里,滴滴答答敲着盛无极的心,紧接着他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是安全带卡扣解开的声音。   盛无极的大脑像是被人用橡皮筋弹了一下。刚刚在玩家,严铠鸣将要把兰与书带走时在他脑袋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又跑了出来——如果他们今夜就此分别,他将不会再见到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体先他的大脑做出反应。他伸手扼住兰与书的手腕,叫他的名字。   “兰与书。”   他拉住他了,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兰与书明显被他的动作吓到,身体轻微抖了一下才回头看他。动了动手腕,扯不出来,盛无极很用力,用力到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盛总……”兰与书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兰与书,”盛无极第三次叫他的名字,担心他会逃跑一样,扼住他的那只手力气又加重了两分。盛无极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杂物箱里翻了几下,最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张名片模样的小卡片。   他把名片放进被他紧紧攥着的兰与书的手心里。   “三个月,做我的床伴三个月,我帮你摆平严铠鸣,我知道你已经拒绝过我,但是我还是想说,金钱交易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无耻,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任何时候,只要你给我打电话,你就可以彻彻底底摆脱严铠鸣,做你想做的事。”   兰与书视线落在手心那张蓝色的名片上,他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盛无极”是哪三个字。盛开的盛,而“无极”两个字让他想到了一部老电影——《无极》,也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良久,兰与书慢慢合上手心,名片尖锐的四角硌着皮肉,提醒他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盛无极,”兰与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语气平和冷静:“我知道了。” 第5章 我不是傻逼   破旧的筒子楼没有电梯,楼道的感应灯也像是老了一样有点耳背,兰与书每上一层楼就要重重跺一下脚,昏暗的灯光才会忽闪着亮起来。上到六楼,走廊里的灯已经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照着过道小心避开两边的杂物。   生锈的自行车,一个个黑色塑料袋,矿泉水瓶,纸壳,老式蜂窝炉……破破烂烂的东西几乎堆满了过道。   一直走到最里边的一道暗红色防盗门前,兰与书才停下来。   他摸了摸裤兜,想起自己穿的是新裤子。他的那条脏裤子连着脏掉的衬衫,都被他留在了玩家俱乐部的盥洗室里。   兰与书:“……”   不过没关系,幸好他留了一手。   他弯腰蹲下,扣开靠近门框边的一块大理石墙砖——那后面有一道两指宽的墙缝,大小正好够放一把钥匙。以前曾经发生过他忘带钥匙进不去家门的情况,后来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在这里藏了一把备用钥匙。   他住的这栋楼里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平时走动不多,除了方秦没人会来这里找他,备用钥匙放在墙缝里很久了没丢过。   拿了钥匙进了家门,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兰与书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出租屋很小,不到二十平的一居室。进门左手边是洗手间,大小刚够一个成年人转身;右手边是个灶台,往里走三步是客厅也是卧室。床放在窗户下面,床尾是简易的衣柜,床头边则摆着一张榉木书桌,桌面上除了一台电脑,剩下的地方全堆满了大量的书本和纸稿,书桌上放不下,很多书稿就被他堆在桌腿两侧的地板上,摞起来差不多有半人高。   这就是兰与书出租屋的全部。房间不大,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他最喜欢的就是书桌那一小片天地,他每天在那里读书写稿或是剪一些电影讲解的视频放在网上,日子过得重复但是胜在无人打扰。   兰与书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洗手间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换下来的衬衫和裤子被他叠起来放在洗衣机上,盛无极给他的那张蓝色的名片也被他拿出来放在衣服的最上面。   他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低着头仔细看名片上的烫银字——盛和娱乐执行总裁,盛无极。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名片,特别是看上去很年轻的盛无极,也是稀奇。   过了一会儿,头发快擦干了,他团起衣服连着名片,很快将它们一并扔进洗手间的垃圾桶里。   一夜迷梦,兰与书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严铠鸣的人抓住他,让他下跪道歉,把他绑起来吊在柱子上鞭打,再或者是让人用酒瓶一下一下砸他的脑袋,等他被砸得血肉模糊,严铠鸣狞笑着问他:“你肯求饶了吗?”   他依旧面无表情:“严铠鸣,一起死吧。”   “砰砰砰——与书!兰与书!你在家吗!”   忽然听见一阵强烈的砸门声,还有熟悉的方秦的声音,兰与书从梦中惊醒,盯着天花板上被雨水浸湿而斑驳的墙皮,好半天才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而此刻他正安全地躺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他拖着异常疲惫的身体去给方秦开门。   “兰……与书!”门开了,激动的方秦瞬间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我打你电话没人接,墙砖后面也没有备用钥匙,我都快被吓死了!”   兰与书用手抵着他的胸口他把推开,侧身让他进门:“进来说吧。”   “好好好,进去说。”方秦弯腰拎起脚边一个巨大的超市购物袋,跟着兰与书进了家门,熟门熟路地翻出一张折叠小桌子放到地上,把袋子放在小桌上面,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给你买了药膏,你的膝盖上都是伤,涂一点吧,还有很多吃的,烤鸭饭和炖牛腩,你家没有冰箱,怕坏掉就赶紧吃掉,正好你太瘦了多吃能长肉,还有……”   “方秦学长。”   兰与书突然叫他。   方秦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他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你在紧张。”兰与书斩钉截铁。   “什,什么意思?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当然紧张你啊!如果不是盛无极出手救你,我今天可能都见不到你了,知道你安全到家,我今天起了大早去给你买东西,我是真的很担心你!”方秦着急解释。   在他说话的时候,兰与书走到窗边拉开藏蓝色的窗帘,然后推开半扇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心口的那阵恶心终于被压了下去。做完一切,他没有走回去,而是选择继续站在半开的窗户边,深呼吸两下,冲着方秦缓缓开口。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极力劝说我去给严铠鸣道歉?并且在昨天那种情况下,还在为严铠鸣说话?第二,在我被盛无极救了之后,你消失了,去了哪里?第三,你既然消失了,又从哪里知道我安全到家?”   看着方秦的表情从紧张变为震惊,再到惨白,兰与书知道自己猜对了。   方秦张了张嘴,结果因为紧张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不等他说话,兰与书讥讽地笑起来:“回答不出来吗?不,我想你是不敢回答,那让我来帮你说吧,上周三你突然告诉我严铠鸣愿意放过我,只要我去给他道歉再喝两杯酒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你用我的梦想和身上背着的债来游说我,当时出于对你的信任以及我确实抱有幻想所以答应了,现在仔细回想,你一反常态锲而不舍地劝我赴约,大概是因为严铠鸣答应你,只要我低头道歉,会给你好处?如果我没猜错,好处是给你的新电影投资?”   他每说一句话,方秦脸上的血色便退去一分,等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对方连嘴唇都变成了白色,一张脸因惊恐而白得吓人。   方秦磕磕巴巴:“与书,你……”   “方秦学长,”兰与书的眼神变得锋利无比,“你不会以为我是个傻逼吧。”上周三傍晚。   消失快一个星期的方秦突然来到出租屋,高兴地拉着兰与书的手:“与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兰与书知道他最近正在忙着为自己的新电影拉投资,看他这么高兴,以为是资金的事有了进展,遂问:“你的电影投资有着落了?”   方秦摇摇头:“不是不是,是和你有关的!你先猜一下!”   “我?我能有什么高兴的事。”   “是严铠鸣严老板!你别急着垮起脸,先听我说完嘛。”方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最近不是去了好多个大佬的酒局吗?前天好巧不巧在一个饭局上碰见他,他认出我了,我们简单聊了两句,他主动提起你,说最近这两年他信佛,过去的事不想再斤斤计较,他托我转告你,事虽然可以不计较,但你当初打了他让他在圈子丢了面子,他提出,只要你去给他喝两杯酒道个歉,以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他骗你玩的吧。”兰与书完全不相信。   想了想,他把最近刚刚发生的一件事说给他听。   “学长,你大概不知道,就在昨天,王行告诉我,严铠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在给他写剧本,威胁他不准跟我合作,要不然就像对我一样对他,你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信佛?会突然说恩怨一笔勾销?”   王行是兰与书大学期间认识的朋友,读的戏文。他写作平平,没什么编剧梦,一心只想赚钱,兰与书在圈子里被严铠鸣针对的事传开后他很快找到兰与书说合作——按照一个剧本五万块的价格买他写好的故事,说白了就是想让兰与书给他当枪手,他再以自己的名义卖出去。   他是个做生意的料,这一年靠着中间商赚差价,赚了不少钱和名声。   和王行合作一年多,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最近突然被严铠鸣发现。王行只想赚钱,不想得罪严铠鸣断了自己的财路,最后受不住威胁提出不再合作,兰与书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就此断了。   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会因为信佛而转性,兰与书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真的……吗?!”方秦先是吃惊,后又纠结,“可是我看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挺真诚的!”   兰与书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我还可以靠电影解说的播放量赚点钱,先撑一段时间吧,会想到其他解决办法的。”   他刚说完,方秦突然变得愤怒:“你还能怎么解决?你出去根本找不到工作!”   他又放软了语气,面色有些悲伤:“与书,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吧,你以前可是导演系最优秀的学生!你应该去捧最佳导演的奖杯,而不是像现在,在一间又窄又破的出租屋里,给别人当枪手,在网上做电影讲解,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你说未来有一天你肯定会站上戛纳的颁奖台,捧起属于你的金棕榈奖杯,你会骄傲地告诉全世界,中国导演是有实力讲好一个精彩的故事。”   他越说越难过,说到后面竟然哽咽起来。   他拉起兰与书的一只手:“就算我们不谈论电影的事,你想想你家欠下的钱,那么多钱,仅靠一个故事五万块这样卖,以及那点视频带来的微薄收益,你什么时候才能还完?与书,严老板是百影的大少爷,你要是还想坚持你的电影梦,他不松口你就不会有出头的那一天,我们只是普通人,拿什么跟他对抗?”   “与书,只是低个头的事。”   七个字,像一颗颗子弹一样击中兰与书的心脏,痛得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兰与书很少哭,即使两年前他家遭逢剧变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然而却在两年后,听着方秦提起他的梦想,说着他背负的一切,巨大的悲伤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抹掉泪水,苦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斗不过严铠鸣,我本来想离开B市,不拍电影也好随便找个班上也好,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爸妈的骨灰还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而且就算离开了,严铠鸣也会像疯狗一样死咬着我不放吧,他就是想让我低头求饶,可我并没有错。”   方秦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换个角度想,严老板是高高在上大少爷,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你当初打了他让他丢了面子,生气也是正常,有时候,低头并不意味着你在违背自己的良心,他要你的道歉态度,你要的是可以正常工作和生活,你想想,你那颗爱电影的心,你背着的那些债,只要去道个歉,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你那么厉害,王行把你的故事转手卖了十几二十万,如果那些故事由你亲自去拍,你会赚更多的钱,你家欠的钱很快就能还清,你会拥有更舒服的创作环境,会有更多的投资人看到你,你可以去戛纳,去实现你曾经说过的梦想,真的,与书,只是低个头的事。”   兰与书被他说动了,答应去给严铠鸣道歉,方秦喜出望外。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方秦说得那么简单,严铠鸣他妈的根本就没打算一笔勾销,甚至还想当众羞辱他。   在听见方秦连着两次劝自己再忍一忍时,兰与书已经感觉出不对劲,只是当时情况所迫,他没有时间去细想。   现在和方秦面对面对峙,兰与书回忆起他劝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利用自己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字字句句皆是攻心。   方秦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他想走上前,但立即被兰与书呵斥住:“你别过来,我怕我忍不住把你从六楼扔下去。”   “你听我解释,与书,我真的没有!严铠鸣是说了只要我成功劝你低头认错,他就考虑给我的新电影投资,你知道的,因为你的原因,我这些年也被牵连了,愿意投资的人没多少,资金不够拍出来的电影效果不好市场反响也不好,最后陷入恶性循环,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好好道歉也能有更好的未来啊!”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兰与书气笑了,“为我着想?那你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在我被盛无极救了之后,你消失了,去了哪里?是不是看到我又一次得罪严铠鸣,你慌了,害怕自己又被牵连,于是你匆匆追随严铠鸣离开而忘了我还在玩家俱乐部?在我遭难的时候,我的好学长,一个处处为我考虑为我着想的人,竟然把我抛弃了。”   方秦暗骂:他妈的兰与书在他身上装了监控吗?!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我再帮你回答第三个问题吧,你因为过早离开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严铠鸣告诉你我被盛无极安全送回家,他不确定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让你先来我这里套套话,对不对?看我有没有抓住盛无极这根救命稻草,如果没有的话,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报复我。”   “学长,我不是笨蛋眼睛也不瞎,这两年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坚持,不要妥协,总会有熬过去的那一天,然而上周三却突然劝我去给严铠鸣道歉,你说的那些话,每个字都朝着我心窝子戳,因为你清楚我在意的是什么,你也清楚我对你的信任,所以才会铤而走险,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牺牲我。”   兰与书自嘲般笑了笑:“你刚刚又说漏了嘴,你说因为我的原因,你被牵连了,你看,你其实是怪我的,你大可以远离我,就像我的同学朋友以及亲人们一样,我感激你从我家出事到今天一直陪在我身边,甚至……不想多说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方秦嚅嗫道:“与书……”   “不要这么亲昵地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很恶心,现在,请你立刻从我家离开。”   方秦的脸上背上全是冷汗,这两年兰与书过得太惨,惨状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几乎忘了兰与书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个能从严铠鸣手里逃出来并且默默与之对抗两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方秦不装了,反正都被他猜中了,“人是自私的,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劝你去给严铠鸣道歉顺带为自己捞点好处,劝你是真的为你考虑,结果你昨天又得罪了严老板,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他开始窸窸窣窣把先前拿出来的东西装回巨大的购物袋里:“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严铠鸣昨天去医院,脑袋一共缝了七针,他很生气,这回不仅仅是封杀那么简单了,你要真的想实现你的梦想以及还完你家的债,最快的方法只有去找严铠鸣认错,真心实意的,诚恳的,或许他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兰与书的耐心耗尽,他打断他:“再去道歉?然后继续让他当众羞辱我吗?”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斗不过他的,我们都斗不过他的,你以前还有机会逃走,这次没有了,他有的是时间和金钱像玩一只老鼠一样,直到把你玩死为止。”   “那就死吧。”兰与书面无表情道。   方秦不再开口,拎上巨大购物袋踱步到门口,开门前回头最后看了窗边的兰与书一眼,想了想,就当是自己对他的道歉吧。   他说:“严铠鸣联系了你爸欠钱的高利贷公司,给了对方三千万,下一步是要逼你一周内还完一千三百万,一周内如果你去道歉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不去,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出去。”   该提醒的都提醒了,方秦自知仁至义尽,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6章 借钱,疯狂借钱   严铠鸣的报复来得很快,当天傍晚,兰与书家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对方很有礼貌,敲三下停下来隔着门自报家门:“兰与书,是我,阿刀。”   兰与书打开门,阿刀和他身后的两个黄毛小弟齐齐地对着他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啊,兰哥。”   “好久不见。”   他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询问:“严铠鸣让你们来的吧?”   阿刀挠了挠自己的板寸:“你都知道了。”   两年前,兰家的公司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兰与书的父亲兰国青从朋友那里听说有个高风险但高收益的项目,只要投五千万两个月保守估计能挣三个亿,兰国青当时心急,想走捷径,一狠心向阿刀所在的高利贷公司借了五千万投了那个所谓的高收益项目,结果那就是个巨大的“庞氏骗局”,兰国青没挣到钱,把公司全搭了进去,最后还欠了一屁股债。   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那天,兰与书正在准备自己的毕业大戏,乱哄哄的剧场里,他听见警察问他:“您好,请问是兰与书吗?我们是上东区公安局,可能需要您过来一趟。”   他匆匆赶到公安局,在法医中心见到了已经死亡的兰国青和林芳。他们把车开到郊外,用棉布和胶带堵死缝隙,在车里点燃大量木炭,最后因吸入过量一氧化碳窒息而亡。警察说,初步断定是因为卷入金融诈骗无法承受巨额债务选择烧炭自杀。   一夜之间,兰与书失去了双亲,同时还背上了上亿的巨额债务。他把所有能卖的东西全卖了,空壳公司,家里的别墅,车子,基金等等,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填上父母在外欠下的债。   正当他以为以后的人生不过是从头开始时,阿刀带着五千万的欠款单出现了。   他告诉兰与书,你爸妈在我们公司还有五千万的债,得还。   他和阿刀就是在两年前认识的。父债子还,兰与书不想赖账,跟亲朋好友同学之类的借了三千多万先把一部分高利贷还上,想着剩下的债后面慢慢还。阿刀见他一个人没了父母又背着那么多债,听说还被一个大佬为难挣不到钱,以前光鲜亮丽的小少爷落到这种田地,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他阳奉阴违,兰与书有钱给他他就交给公司,没钱的时候他就装装样子催催债,他们公司那么多债务也没人会紧盯着兰与书,这两年倒也被他糊弄过去了。   阿刀比兰与书大两岁,一头板寸,大花臂,初中辍学就出来混社会,当过服务员送过外卖,打过架蹲过局子,后来进了现在的金融公司,其实是高利贷公司当了个小头头,接的第一个“大客户”就是兰与书。   兰与书问过他为什么帮自己,他说他没什么文化,对读书人有种莫名的崇拜,特别是听说兰与书是学拍电影的,更觉得了不起了。   “我奶奶说人得积德,我时运不好就是因为造孽太多,她死的时候劝我别总做坏事,你一次性还的那三千多万让我拿了一大笔提成,够我胡吃海喝一段时间了,而且我们公司也是正规催收,后面的钱你就慢慢还呗,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   他跟别的小混混不太一样,除了偶尔月底要冲kip的时候,阿刀会直接来找兰与书说演个戏,到他家又翻又砸,录了视频给公司交差就算完事,没有真的伤害他,因此兰与书对他心怀感激。   如果说这两年他没疯,除了有方秦的支持,大概就是阿刀的这点善意让他觉得还可以再熬一熬。   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兰与书不想让他为难:“阿刀,这两年谢谢你了,这周我会去筹钱,至于能筹到多少我没法的保证,但我会尽力而为,不让你难交差。”   阿刀吸溜一口纸杯里的水,不知道是水本身的原因,还是他心里的原因,他觉得水里有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本来兰与书的事没人管,结果今天他老大突然找到他说,有人开了大价钱让他们一周内把兰与书欠的钱收回来。他当时还跟他老大呛了两句,说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不是逼人上绝路吗!   他脑袋挨了他老大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年你偷偷给兰与书打掩护,你管人家什么仇什么怨,去收就完事了,现在兰与书可是被老板重点关照的,要是一周没收上来咱俩都得完蛋!”   放下纸杯,阿刀咂咂嘴,冲着兰与书叹气:“你裤兜子里有几个钱我比你还清楚,你也别着急,大不了一周后我再去帮你拖一拖,总不能逼死你吧。”   兰与书的鼻头有点酸,他深知自己欠了阿刀一个天大的人情。   突然,阿刀身后的一个小黄毛推了推他,提醒他别忘了正事,阿刀这才想起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着兰与书犯难了,犹犹豫豫道:“那啥,你得罪的那个大老板还下了个任务。”   兰与书愣了愣:“什么?”   “他单独开了五百万,让我们下死手揍你一顿,还要专打你脑袋,拍视频,发给他。”阿刀觉得这些有钱人真他妈的变态,什么深仇大恨啊要这样对付一个人。   不算意外,是严铠鸣会干出的事。他以前对付兰与书是这样的,不会自己亲自出面,而是让别人出手,这样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跟他扯上关系。   “你们动手吧,真动手,不用保留,免得被他发现了给你们惹麻烦,”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只是这次身上要挨几个拳头了, 兰与书觉得不把他打死就行,但他还是提醒他们,“别弄乱我书桌,谢谢你们了。”   阿刀抱了抱拳:“哥们儿是个狠人,对不住了,咱也是混口饭吃,你忍一忍。”   他们先是把一居室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然后阿刀让两个小弟把兰与书按在地上拳脚相向。他站在边上拿出手机开始录像:“哎严老板,您可瞧仔细了!你们俩没吃饭啊给我使劲打!对,照着他脑袋给我打!这孙子是真的穷啊,说没钱,不过老板您放心吧,一周之内咱妥妥地给您把钱收回来,我给您拉个近景啊,您听这声响,给您出气了!”   录了一段两分钟的视频,可算是能回去交差了,阿刀瞬间收起手机让两个小弟住手:“停停停!他妈的够了,再打出人命了!”   两个黄毛小弟立刻停下来,演技比当下的某些流量演员还要收放自如。他们边说着兰哥抱歉了,边弯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着床沿。   兰与书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脸上也有青青紫紫。他抹了抹鼻血,喘着开玩笑:“以后我要是真的可以拍戏,一定找你们当演员。”   阿刀啧啧两声:“兰与书,你对自己真的挺狠的,比我都还狠,行了,你先歇着,我回去交个差,一周后再见。”   “嗯,谢谢你们,再见。”   阿刀带着小弟走了,行至筒子楼楼下,他忽然停下来仰头去看兰与书家的窗户,沉思着。小弟顺着他的视线问他:“刀哥,看啥啊,还要回去?”   “回去个屁!今天的事你们两个谁都不准说,要不然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弟:“那他没钱还最后还是会露馅,不可能我们帮他还吧,那老些钱,我一辈子都赚不到。”   “看他的命吧,他这样的人,要是熬不过这一段大概率以后就没这个人了,但是要是熬过去了,那以后估计是要翻身的。”阿刀说。   小弟呆呆地,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翻身?咸鱼啊?”   阿刀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像条咸鱼!走,回公司!”   兰与书靠着床沿发了很久的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了动上半身,痛得他皱起眉毛。阿刀的那两个小弟是完完全全没有手下留情,最重的一脚直接踢在他的心口处,好在阿刀让他们别真的打他脑袋,要不然他这会儿估计是醒不过来了。   他喘着气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摸着黑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房间里总算有了光。他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完好无损的书稿,在心里又感谢了一次阿刀。   等缓过劲,他找到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新进来的微信,都是方秦给他发的。方秦:转账方秦:听说严老板已经让人去找你了,这五万块你拿着,虽然杯水车薪,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方秦:我还是那句话,你去道歉比什么都管用,为了你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吧兰与书看完,没收那五万块钱也没有回消息,点开头像右上方的三个点直接把方秦删了。   他划到通讯录,从字母A开始浏览,每看到一个名字都会思考他们还会不会借他钱,有可能的话他就点开对话框向对方委婉地表示自己最近急需要用钱,可不可以借他一点,日后连着之前借的一起还。   他坐在书桌前发微信回微信,一直到凌晨两点联系完通讯录里的最后一个人。放下手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小心碰到青肿的眼角时他忍不住嘶了一下,然后慢吞吞起身喝了一大杯水。   从昨天进入玩家开始算,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这会儿放松下来感觉饿得不行,于是在乱糟糟的家里翻了翻,翻出一袋红烧牛肉面,起锅烧水给自己煮泡了一包泡面。   他站在灶台边上就着锅吃,一边吃一边点开收到的微信回复。   他昨天再一次打了严铠鸣的事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很多大学同学收到他的微信都会先问他“你跟严老板又起冲突了?”,或者是“听说你又得罪了百影的大少爷?”,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不想解释太多,面对询问都是回一个“嗯”字,然后引用他借钱的对话,问他们能不能救个急。   很多人是愿意给的,但因为两年前他借过一回,到现在大部分人的钱他都还没能力去还,所以很多人表示最多再给他转个三万四万,多的能给个五六万。他不嫌少,一一道谢。   除了同学,兰与书也问了一些亲戚和好友,还是同样的问题,为了还家里欠下的债,他之前向他们借的钱一直没有还上,几乎都是一两百万的大额借款。   有个阿姨给他回了一条60秒的长语音:“小书,不是姨不愿意借你,是你爸妈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了,你家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吧,我们想着你一个人扛这么多债也不容易,这两年没催你,你之前不是说等拍了电影就能赚钱吗?怎么也不见你有作品的呀,你要不再问问其他人,姨这里就先等你把之前的还上了再说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不是。”   兰与书没有说什么,只回复谢谢,您的钱我会尽快还上。   问了一晚上,最后兰与书借到了差不多三百万,比想象中多一点,不算太惨,都是那些还愿意借他钱的人几万几万凑出来的。他看着一笔一笔地转账记录,思考着剩下的一千万要怎么办。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兰与书还在积极地想要解决一千三百万的高利贷。他憋着一口气,不想对严铠鸣低头,不想认输,他想让严铠鸣知道,自己宁愿死都不会向他道歉。   他计划着,明天再去银行问问吧,按照他的情况可不可以贷款,多少都可以。 第7章 两个人的一瞬间   第二天,兰与书因为疲惫醒得晚,快四点才到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信用贷最多八万,想要大额贷款必须有可以抵押的东西,比如房子,车子之类的。他看着笑得很官方的银行柜员,表情很无奈:“要是有这些,我也不会来贷款了。”   从银行出来,他看到路边贴着一些招工的小广告,看介绍都是保姆、后厨洗碗工、家教一对一之类的工作,一个月8k算高的了,对他来说没有用处。   他在银行旁边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蹲在贴满小广告的牌子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一千万,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把自己论斤卖都卖不了这么多钱。他吸了一口烟,看着正对面的那家金店,心想,去抢金店能有一千万吗?   视线一转,金店的旁边是高级红酒庄,门面挺有派头,里面的酒应该挺值钱,但估计还是不够一千万。   视线再一转,他看到一辆科尼赛克Gemra缓缓地停在路边。   他嘀咕道,哦,科尼赛克够了,一辆车三千多万,完全够了,不过,B市什么时候这么多科尼赛克了?   当他看到剪刀门打开,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驾驶室走出来的时,他愣了一下,B市这么小的吗?怎么他在马路边抽根烟的工夫都能看到盛无极。   兰与书继续蹲着,隔着一条街看到一个长相平平,戴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从副驾驶上下来,盛无极走过去揽着对方的肩膀,低头在他的耳朵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黑框眼镜男笑着凑上去亲了一下盛无极的嘴角,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对面的商场。   兰与书蓦然想起前天晚上他给自己塞名片时的样子,觉得有些讽刺。   你们这些大少爷城会玩啊,惹不起。   抽完一根烟,兰与书在药店买了一瓶云南白药,又在路边摊买了一盒炒米粉,拎在手里坐公交车回家了。   他全身上下都是伤,爬楼的速度慢了很多,等喘着气爬到六楼,发现有个女人正在敲他家的门——是他在租房签合同时见过一面的房东刘姐。   “刘姐,好久不见,有事找我么?”兰与书和她打招呼。   “敲门没人应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赶巧碰上了。”刘姐注意到他脸上和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锁紧眉心,“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兰与书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跟朋友闹的时候不小心碰的,刘姐您进来坐。”   “我就不进去了,”刘姐摆摆手,“今天来找你是有个事想说,有人买了我家这套房子,要得急,说这个星期就得把房子腾给他,你看看我退你押金再赔一个月的房租,你收拾收拾换别的地方住成不?”   刚打开门的兰与书僵了一下。随后,他把手里拎着的药和炒米粉放在右手边的灶台上,淡淡地笑着:“好,我尽快,您在电话里说就行,辛苦您跑一趟。”   刘姐视线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关心他:“小兰,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儿了?”   “没有,刘姐放心,不会给您惹麻烦,我尽快把房子腾出来,不耽误您。”兰与书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见他不愿意开口,刘姐也就不再多问。买她房子的人开价很高,几乎是她这套房子当前市场价的三倍,对方给她开了个条件,越快让现在住在房子里的人走她得到的钱越多。   她本来是想让兰与书三天内搬走的,但是兰与书在她这里住了快两年,平时很安静,每个月按时交房租,比以前的任何一个租客都要好,她觉得只给三天太不近人情,最后决定给他一周的时间。   送走刘姐,兰与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突然要卖房一定是严铠鸣在搞鬼。   他没了胃口,也不想给自己涂药了,走到书桌前坐下,视线无意落在书桌上一本墨绿色的记事本上,他翻开,默默地阅读起他不同时间写下的文字。   如果小红帽的外婆一开始就是大灰狼,故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   黑泽清导演的《毛骨悚然》利用光线来影响叙事,影片内运用大量的对话推动故事的进程……   今天给王行发了新的剧本,看着收到的五万块钱,我觉得自己跟那些把孩子生下来就卖掉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我需要钱……   一口气读完徐皓峰的《刀与星辰》*,受益良多。电影故事的本质是反抗生活,获得平庸了, 要看西部片,感受到不平等,需要去电影院看一个爱情。活得龌龊,便需要一个王者的故事。嗯,今天晚上写个故事吧,名字就叫做——一个姓严的人决定以十种方式死去……   隔壁许奶奶的女儿来看她,带了很多吃的用的,在过道碰上她们,许奶奶分了我一盒驴打滚,突然有点想我妈…………   这样的笔记本有很多个,是兰与书的手稿本也是日记本,他习惯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什么,有他对某部电影的看法,有他忽然迸发出的脑洞,还有他乱七八糟的生活。从他家出事,到背上巨额债务,再到得罪严铠鸣被封杀但四处碰壁,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变成文字,留在一个又一个的笔记本里。   拿起黑色的写字笔,翻开新的一页,兰与书盯着空白的纸页出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这两年就像有人不断地往他的肩膀上垒砖块,不知道垒了多少,他感觉肩膀上的砖块摇摇欲坠,而就在刚刚,房东让他搬走变成了加在他肩头的最后一块砖。   此时此刻,他连着那些砖块瞬间轰然倒地。   一滴眼泪掉在米白色的纸张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十几秒的时间里,泪水洇湿了半张纸。   无声中,兰与书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在湿润的纸张上写下一行晕开的文字:我不想挣扎了。   新的电影项目书递到盛无极手上,他看着封皮上“电影”两个大字,他无端想起兰与书。   前天晚上从他家离开后,他还是给张周发了消息,不过他没有让他盯着严铠鸣,而是问:“两年前兰与书为什么打严铠鸣?”   对方估计还在玩家喝酒,没看手机,等盛无极开车回到自己家张周的微信才来。   张周嫌打字麻烦,直接发的语音:“你不是送他回家吗?路上没跟他聊点从前?”   盛无极:“他睡着了,没机会问,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不出三秒,张周的第二条语音来了,语气里满是调笑:“哟~怎么从我们盛大少爷的文字里感受到了一股憋屈味儿,小辣椒让你受挫了?”   正当盛无极犹豫着要不要拉黑他时,张周快速给他发了新的语音:“哈哈哈哈,来,让你无所不知的张爸爸告诉你吧,听说是兰与书为了给自己的电影拉投资,去了严铠鸣的局,严铠鸣看上他说要包养他,兰与书啥性子你今天也感受到了,当然不可能答应啊,严铠鸣就把他绑到酒店,想霸王硬上弓,结果兰与书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打伤了严铠鸣还成功逃跑了,至于后面,我只知道严铠鸣处处针对他吧,不让人投他的电影也不让他正常工作之类的,这两年好像过得挺惨的。”   提取到关键词,盛无极问:“电影投资?兰与书学导演?还是学编剧?”   “好像是导演,据说读书的时候很厉害,长得帅又有实力那种,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来着,要是没遇到严铠鸣,现在估计已经名声大噪了吧,所以我才会觉得可惜嘛。”   “行,知道了。”   想到兰与书拒绝自己,自己还眼巴巴给他塞名片,盛无极莫名觉得有点窝火,但具体火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他晚上也就抿了一小口酒,多抽了几支烟,怎么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他带着那股子火气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完裹着浴袍出来喝了半杯水,躺在沙发上培养睡意。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在暗淡的光线中,兰与书的眼睛、眼睛下那粒小小的泪痣以及他疲惫地睡在车里的样子像海边的浪花一样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脑袋。操。   半个小时后,盛无极骂着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忽然想找人打一炮消消火气。   手机通知栏提醒张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六条新信息,他点开。   张周:知道了是啥意思?   张周:忘记问你,你和他在包间里说什么了?那么快出来,你不行?   张周:不是,兄弟,你不会真被拒绝了吧?   张周:???我操小辣椒这么牛逼?!说话啊不会真伤自尊了?哈哈哈哈哈我们盛大少爷居然也有今天?!   张周:破防了?哎呀要不我说……咱就别管他吧,我可惜他是真的,你给机会也是真的,他不要就算了呗,愿意跟你做交易的人都能从西直门排到门头沟了,重新找一个得了张周:还不回?等着,等爸爸明天酒醒了来开导开导你盛无极本来就烦,看完直接把他的对话框静音。   他烦躁地点开朋友圈,往下滑,很快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冯目。   十分钟前对方发了一条朋友圈:“今晚的夜色很美,风也很温柔,星星都在帮我说想念你。”配图是深夜临窗下拍的一张《夏目漱石全集》。   大半夜的盛无极没注意到有没有星星和月亮,反倒是通过玻璃窗上的倒影注意到冯目的身影。回忆起他樱桃红一样的嘴巴,没作任何犹豫,点开他的头像,打字:“星星想谁我不知道,我倒是挺想你的,在家是吧,我现在过来。”   春宵一夜,盛无极终于把兰与书那张脸从自己的脑袋里挤出去了,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也因此散了个一干二净。和冯目做了两次,他也累了,自顾自卷着被子睡了过去,第二天下午三点才醒。   冯目给他做了早餐,黄油煎吐司和一个太阳蛋,外加一杯手冲咖啡。他洗完澡,只用浴巾围着下半身就走出浴室,坐到餐桌前吃东西。他吃得不快,喝一口咖啡发一会儿呆,再吃一口吐司眼神完全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默默等他吃完,冯目柔声问他:“还要吗?要不我再给你煮几个饺子?”   盛无极摇摇头,抽出两张纸巾擦着嘴巴:“不用了,你收拾收拾,等下带你去附近商场逛逛吧。”   他和冯目的床伴关系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按照他的习惯,一段关系结束后他不会再联系对方。然而昨天临时想打一炮的欲望达到了顶峰,看到冯目的名字他想都没想就联系了,现下他意识到自己破天荒地吃了人生的第一次回头草,心里又有点气了。   他忍不住想骂兰与书,想着想着脑袋里又塞满了那个人。   “……”盛无极轻抚额头,决定周末回盛家老宅找他奶奶用碗装水立筷子驱驱邪吧。   冯目看着盛无极,还在想着他刚刚说话。他原本想回他你能主动找我很开心,就在家里吧,转念一想不出门他估计很快就会离开,于是他改口称好,我去换件衣服。   天知道昨晚收到盛无极微信的时候他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圈子里的人都说和盛无极的关系一旦结束,以后几乎形同陌路。而他突然主动联系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下午快四点,两人坐进车里,冯目看着车,眉眼如波:“盛总又换车了?”   “没有,张周的,”盛无极低头在导航里找附近的商场,点击定位前往,历史记录里还保留着兰与书家的地址,他鬼使神差般地点了一下那个地名,导航路线规划提示从商场前往兰与书家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   “怎么了?商场地址不对吗?”一瞬间,冯目敏锐地察觉到盛无极的心情变得不太好,眼神冷冷的,盯着导航界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事,走吧。”   冯目看中了积家的表,让店员帮他试戴心仪的几个款式,盛无极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有节奏地轻点。冯目看了他一眼,似是无意间的开口:“盛总,这是在等朋友的电话么?要是有事可以先忙,不用陪我的。”   有四个积家的店员正围着他们,闻言纷纷对视一眼,和煦地笑着边讲解边默默吃瓜。   盛无极回神,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下一秒,他站起来,单手插兜,半靠着桌子勾着一抹笑:“选好了吗?”   冯目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波流转假装犯难:“还在纠结这两款,要不你帮我选?”   面对他故作聪明的亲昵,盛无极直接掏出卡递给工作人员:“这两款都给他装起来吧。”   冯目心里一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刷完卡店员先把卡还给盛无极,他捏着卡片的一角拍了拍他的脸:“就到这里吧,你自己回家,我有事先走了。”   他就不应该开玩笑问那句话!冯目惊慌中想,他以为盛无极回头来找他是因为他是特别的,所以刚才会脑子一热大着胆子试探,这一试直接让他原地去世。   顾不得积家店员探究的目光,他匆匆走上去,结结巴巴地挽留:“盛,盛总,那我们以后……”   盛无极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连头都没有不回,大步离开商场。   冯目知道,他们没有以后了。   盛无极走出商场,给王西奥打电话,嘟——的一声,对方立即接通。   “盛总,您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收到兰与书的资料。”走到车边,他没急着坐进去,靠着车门等他的话。   电话那头王西奥丝毫不慌,从容淡定地把私家侦探刚刚发过来的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邮件转到盛无极的邮箱里:“现在已经转到您的邮箱,请盛总过目。”   盛无极点点头:“辛苦了,这个月多领一笔奖金。”   王西奥不卑不亢:“好的,盛总。”   挂了电话,盛无极弯腰从车里拿了烟和打火机,找了个吸烟区边点烟边打开邮件。邮件的附件有点大,花了快一分钟才全部下载下来。   他站在烟蒂桶旁边,一口一口抽着烟,从编号001 的文件开始看起来,一直看到最后一份编号089 文件。他断断续续抽完三支烟,那些文件也被他囫囵看了一遍。   盛无极深吸一口气,重新点上第四根,摁打火机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惧,而是其他的情绪导致的——烦躁、震惊、愤怒以及心口抑制不住冒出来的心疼……短短十分钟,他的情绪被那些黑色的小字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面上不显,沉默着抽了半支烟,然后平静地灭掉剩下最后半支。他想,兰与书能撑到现在,可真他妈的……牛逼。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文件,退出邮箱界面,点开微信,噼里啪啦给张周打字。   盛无极:这是兰与书家的地址,你尽快安排人去守着,估计严铠鸣这几天要对他下手了发完这条,他又给王西奥发:继续查兰与书和严铠鸣,特别是兰家出事的那段时间,严铠鸣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还有,兰与书身边那个叫方秦的人也一起查,这次不着急要,资料越详细越好两秒后王西奥回复:收到,盛总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话是徐皓峰书里的,这本书讲香港电影,很有趣,推荐看一下 第8章 饥饿性酮症   筒子楼六楼只有两扇窗户,分别在过道的一头一尾,外面的光透不进来,加上灯一直坏着,傍晚六点多整个过道就变得很暗了。   兰与书向邻居许奶奶要了一些她攒下来准备卖废品的纸壳。   许奶奶打开自家的大门,让家里的白炽灯光照到过道里,方便兰与书去搬那些堆在地上的纸盒。   “你要搬走了吗?”许奶奶扶着门框,看他蹲在地上用红色的尼龙绳捆好纸壳。   “嗯,这几天收拾好就会走,和您做了快两年的邻居,收了您送的很多吃的,谢谢您。”   “这有啥啊,以后是要搬到大房子里住了吧?”   兰与书把大大小小的纸壳抱起来,“嗯,很大很漂亮,带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还有一个小水池,水池里养了几条锦鲤。”   许奶奶一听,发自内心为他高兴:“哟,厉害了!你去年搬过来我就说你看着不像会一直住在这里的人,你看这不就是要去过好日了嘛,以后继续加油哈,当大老板,住更大的房子!”   “承您吉言。”   回到家里,兰与书把纸壳撑开,用胶带把底部粘牢,然后从自己的衣服开始收拾。   两年前为了能体面地出席一些正式场合,他在变卖东西时,给自己留了一套黑色的阿玛尼高定西装,后来没有用武之地,就被他挂到了衣柜的最里面。   如今翻出来,拉开防尘袋,西装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衣襟上还长出了白色的菌斑。   “把你带到这个房子里,倒是委屈你了。”兰与书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它压在纸箱子的最底部,继续去整理其他的衣服。   他的衣服不多,大部分是休闲宽松的家居服,他一一抚平褶皱,叠好,有规律地码进箱子里。一个箱子很快装满,他用胶带封上,搬到角落放好。   接着是厨房区域和其他零零碎碎的杂物,只用两个箱子就全部收拾好了。他拍拍手站起来,环视一圈空了大半的房子,最后视线落在书桌——那一片才是需要花更多时间整理的地方。   他住的附近有一家旧书店,店里的旧书9元钱一斤,很便宜,他无意间发现后经常到那里淘书,碰到感兴趣的他都会买回来。也有一部分书是他在网上买的,杂七杂八,什么类型的都有。   兰与书盘腿坐在地上,从左边桌子腿的那几堆半人高的书开始收拾,当他拿起第一本书随手翻看,一页接着一页,一时间就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完全沉迷在文字之中。   不知不觉中时间跳过零点,又是新的一天。兰与书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因为脑供血不足导致眼前突然一黑,他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眼睛才恢复光明。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看书。   他拉开椅子坐下,有些悲哀地呢喃:“兰与书,再忍一忍,就快结束了。”   第二天,兰与书依旧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桌,无意间翻到前段时间为电影《芝加哥》和《英国病人》写的讲解稿,他想起这是答应粉丝们的十万粉福利。他算了算时间,离阿刀来收债还有五天,时间完全够用了,赶一赶应该能做出来。   于是,他暂停收书,打开电脑开始做这两部电影的讲解视频。   第六天的傍晚,两个接近一小时的讲解视频做好了。兰与书登录自己的滴哩滴哩账号,点击上传视频。家里的网速很慢,每次上传新视频都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   在等待的时候,兰与书拿出已经关机很多天的手机,充上电开机。   除了方秦在前天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剩下的都是软件推送的消息。   他已经习惯了。这两年除了方秦和王行偶尔主动联系他以外,亲朋好友几乎很少主动找他了,他就像一具腐烂的尸体,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兰与书不再多想,翻找着前几天愿意借他钱的那些人,开始一笔一笔地退还之前收到的转账。微信里的钱转完他又点开银行的app,按照收款记录全部退回去。   在操作的过程中,他的手机渐渐热闹起来,微信新消息的震动提示让他的手发麻。   收到转账的朋友们主动发消息关心:“怎么突然还钱了?你的事情这么快解决了?”   兰与书回复:“嗯,解决了,这两年感谢你们,至于还有一些没还的,我……”他不知道该说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们下辈子还记得的话就下辈子再还吧。   朋友们不清楚他的打算,只道:“没事,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那些钱后面慢慢还,不着急。”   手机叮叮当当响个没完没了,面对几乎一模一样地询问,兰与书都是用同一套说辞应付,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回完最后一条微信,他感觉自己的脸有点潮湿。   他用手摸了一下,是眼泪。   他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直到电脑屏幕上弹出两部电影的讲解视频已经成功上传的提示信息。   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   兰与书擦干净泪水,点开视频的简介开始编辑,他写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他在简介里写道:   【《芝加哥》与《英国病人》为“电影不止24帧”发布的最后两个讲解视频,未来本账号将不再更新新的内容。无论什么时候,电影故事总能超越时间与空间叩开你的心门,带给你喜悦、悲伤、欢笑与泪水,那些故事亦或许给彼时的你安慰与鼓励,而这正是建立本账号的初心——“电影故事的延续,不止于24帧之中”。感谢一年多以来大家对本账号的喜爱与支持。我们后会无期。】   最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将两个视频的发布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八点。   盛和娱乐的会议室里,盛无极正在跟电影事业部的人开会。   一周前,盛和投资的电影——《虚假的繁荣》已经在各大院线上映。按照原先预估的数据,至少要有2个亿的票房进账盛和才不会亏本,但是现在过去一周时间了,实时总票房数据显示刚过八千万,完全达不到当初预估的首周票房标准。   看着大数据基于当前票房增长情况模拟出来的最终票房数,与会的所有人脸色黑得跟煤炭没有什么区别。   气氛有点压抑,盛无极已经两分钟没有说话了。   营销宣传中心的老大杨致斌硬着头皮开口:“盛总,根据市场的反馈来看,不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演员的表现,观众对《虚假》是认可的,除去演员的粉丝效应,还有很多自来水在网上自发安利,但……”他打量着盛无极面无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   盛无极盯着投影上那个惨到不能再惨的数字:“但是什么?”   杨致斌搓了搓脸:“百影国际那边……突然砍掉了将近20%的排片量,并且现在给的都是非常阴间的时间段。”说完,他示意助理打开新的PPT。   听到“百影”两个字,盛无极心里大致猜到怎么回事,等看完PPT的内容,他宽慰大家:“百影啊,那不怪你们了,我就说盛和不可能连投三部电影都这么倒霉吧。”   原来是因为他前几天跟严铠鸣结了梁子。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   盛无极回头,对着众人笑了笑:“这样,发行那边联系除了百影以外的其他影院,给他们加1%到3%浮动空间的分成让利,先把《虚假》黄金时段排片占比提上来,营销那头再加一千万的预算,从自来水安利的方向去推,和各个平台的优质电影博主合作,争取最大限度的正向曝光,引导观众去线下观影,哦,还有,让法务部准备起诉百影吧,我记得合同里针对排片量这一条,明确说过不得大于2%的调整幅度,《虚假》亏的钱,得从他们身上拿回来。”   一个会从十点开到快十二点,盛无极这两天为新电影的事奔波,睡得很少,这会儿困得不行了,正准备先回办公室眯一会儿,结果刚走出会议室大门,王西奥就迎了上来,把一通没有挂断的电话递给他。   “盛总,小张总说打您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打到我这里来了,听语气似乎很着急。”   “张周?”这人昼伏夜出,白天基本联系不到人,今天见鬼了这么着急找他?   他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张周嚎了起来:“我的大少爷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严铠鸣把兰与书逼到自杀!现在正送市医院抢救,你他妈快点过来吧!”   盛无极瞳孔一缩,“你说什么?”那点困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他低声骂了句我操,然后快速问王西奥:“你联系司机在楼下等我,算了他过来还要一会儿,你今天开车来了吗?”   王西奥:“开了,我送您过去。”   盛无极点点头,想起自己用的还是他的电话,于是让张周等一下,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王西奥,又用自己的手机给张周拨回去:“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找人守在他家附近吗?”   他和王西奥并肩走进电梯,信号不好,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了,就是……找……才发现……严……狗日的……他……三百……,喂喂 ,……见吗?!”   出了电梯,终于有了信号,盛无极不想再追问,“净听见你骂严铠鸣狗日的,行了,我马上过来,见面说。”   王西奥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半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市医院。   盛无极带着他赶到急救室门口,正好看见一个女医生大跨步走出来:“谁是兰与书的家属?”   张周和一个陌生的板寸花臂男异口同声往前走举起手:“我,不是,他没家属,我们是他朋友。”   女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无语:“退一下别挤过来,你们的朋友不是自杀啊,他是饥饿性酮症引起的严重昏厥休克,看情况已经晕了很久,再晚一点人不想死都快死了。”   阿刀:“哈?”   张周:“饥饿什么症?!”   来晚不知道事件经过只听到结果的盛无极:“……”   听到不是自杀,盛无极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个“饥饿性酮症”他从没听说过,不知道要不要紧。他走上前关心:“人现在没事吧?”   女医生看了看他,眼神似乎在问你又是谁,盛无极补充:“我也是兰与书的朋友。”   “人没事,已经挂上葡萄糖了,后面需要再输一些营养液,你们谁去交钱?”   不等盛无极开口,王西奥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医生,我来。”   女医生看到又多了“朋友”,离开前没忍住责备了一句:“你们都是他朋友?这么多人平时多关心关心他吧,大小伙饿了这么多天,居然今天才发现。”   “……”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看样子兰与书还要等一会儿才会被推出来。他们一堆人就站在门口等,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盛无极打量着阿刀,看上去跟张周家的保镖们不是一路人——更像是小混混,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黄毛,正警惕地盯着他。   他问张周:“这是?”   不等张周回答,听见声音的阿刀吊着眼睛看着他,有点不耐烦:“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面对他的不耐烦盛无极没说什么,侧身指了指大门:“从那里进来的。”   “……”阿刀道:“兄弟你还挺幽默啊。”   “幽默是一种生活态度,”盛无极用拇指按了一下太阳穴,“所以,你是?” 第9章 崩溃哭了   “他是小……兰与书的朋友。”张周说。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复述起刚刚发生的乌龙事件。   半个多小时前,张周安排守在兰与书家附近的保镖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有三个人把兰与书从家里抬出来了,看样子像绑架。   彼时他刚被厉放拽起来吃了午饭,困觉和发饭晕让他神志不清,他晕晕乎乎地听着电话里的描述:“小张总!兰先生不太对劲,他好像被打晕了,绑架他的人抬着他上了一辆面包车,我们……”   一句直接给张周吓醒了,他瞬间破口大骂:“妈的去拦啊!搁马路牙子行注目礼吗!你们怎么不等兰与书死了再来问我要不要收尸……”   他在电话那头骂声不断,这头保镖们已经冲上去肉身拦住面包车。   一个保镖趁阿刀愣住时迅速把他从驾驶室拽下来,押着让他动弹不得,其余两名保镖三两下制服那两个小弟,之后,拿手机的保镖隔着电话问张周:“小张总,已经拦下来了,现在怎么办?”   没等张周说话,通过手机他听见阿刀求饶:“哪条道上混的兄弟?我现在急着送人去医院没时间算旧账,先放过老子,有什么新仇旧恨以后再说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们了!”   张周愣了一下:“他们不是绑架兰与书吗?送什么医院?”   保镖立刻转达了他的疑问。   阿刀一听,同样有片刻的不理解,这什么情况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激烈地想要从保镖的手里挣脱:“我绑你妈个锤子!神经病啊,兰与书自杀了!赶紧把人送医院!”   保镖一听赶紧去后座探兰与书的鼻息,很弱,他慌了神:“小张总,兰先生好像真的……”   “我日,那赶紧送市医院啊!”张周边骂边抓起车钥匙往家门外面跑。   “……刚刚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也在路上不知道具体情况,”张周瞪了一眼身边的保镖,“你们以后不要乱传消息!”   阿刀呼噜了一把板寸,问他们:“所以你俩到底是谁啊?”   盛无极笑了笑,伸出手:“我是盛无极,兰与书的朋友。”   阿刀讥笑着打开他的手掌:“盛无极,我怎么不知道……”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睁圆了眼,似是不确定地问:“盛和集团的……大少爷?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我还没听说B市有人跟我同名同姓。”   阿刀的脸色一秒阴转晴,毕恭毕敬地把盛无极的手拉回来握着上下晃了两下:“盛总,不好意思没见过您本人刚刚冒犯了,是这样的,我叫阿刀,是兰与书的……朋友,我今天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我看他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慌乱之下才误以为他是自杀。”   盛无极抽回自己的手:“你是严铠鸣的人吧。”   阿刀怔了怔,解释道:“是,但也不是,兰与书的父亲欠了我们公司一大笔钱,他家那什么了,所有的债就落在了他的头上,我是负责收债的,最近严老板花了大价钱让我们逼兰与书一周之内还完剩下的欠款。”   张周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怎么这年头欠债还能继承的?   他先是问:“你们高利贷公司还搞这种?”   阿刀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谁给钱谁就是金主爸爸嘛。”   张周又问:“那他们家欠你们多少钱?”   “……五千万,之前兰与书拼拼凑凑还了三千多万,目前还剩一千三百万。”   “多少?!”张周以为自己幻听了,一下没控制住声音硬生生往上拔高了两个度,“他妈的他都被严铠鸣搞成这样还能欠这么多钱?!”   他们这边人多声音大,惹得护士站的小护士出声让他们保持安静,于是阿刀轻声回答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兰与书没提过。”   盛无极想起兰与书的那份调查报告。因为他要得急,上面只提到兰家破产欠钱,但并未提到是兰与书的父亲欠的以及具体的欠款金额,现在听到这么多钱,他先是愣了一下——这对现下的兰与书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他思量片刻,问阿刀:“严铠鸣有没有说过,如果兰与书还不上钱,要你们怎么对付他?”   “没,只说了先要钱,”阿刀摇摇头,“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打了兰与书很多个电话没人接,担心他出事就直接撬了他家门,还好撬开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阿刀忽然萌生出给兰与书说说好话的念头。   他知道盛和集团是国内有名的资本巨鳄,产业遍布全国,虽然不清楚兰与书什么时候认识的盛无极,但他心里门清——傍上盛和这棵大树兰与书就不用这么苦了。   阿刀想起他奶奶临终前反复叮嘱的让他积德行善,于是道:“兰与书几乎没有朋友,这两年因为债务我跟他接触多,有点心疼他,现在知道他和盛总认识,我就大着胆子帮他说说好话吧。”   阿刀第一次做这种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   “我大概知道他曾经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盛总您有所不知,他家先是破产、父母好像也不在了,后来惹上了严老板,但凡他稍微脆弱点眼睛一闭这辈子就过去了,结果他硬是撑到了现在。”   他带上讨好的笑:“盛总我知道您,也知道盛和集团,您看看……能不能稍微帮他一下?老实讲,我觉得他现在受的这些苦,完全就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他没啥文化,抓耳挠腮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   张周看不下去了,替他补充:“无妄之灾。”   “阿对对对,无妄之灾,还是两位老板有文化。”   阿刀他看盛无极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否定,也不确定帮着说话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兰与书已经够惨了,盛大少爷不帮也没啥损失。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躺在病床上的兰与书被护士推出来。   他紧闭双眼,面色白到几乎看不出一丁点生命的迹象,如果不是连着他手臂的点滴管还在有规律地往下滴着透明的液体,盛无极都快以为他其实已经死了。   “阿刀?”盛无极不太确定这个名字对不对,试着喊他。   等对方疑惑地看过来,他想了想:“你今天回去告诉严铠鸣,兰与书的一千三百万我替他还了,以及,以后想动兰与书,让他先过我这一关。”   站在他旁边的张周一听,瞬间大张嘴巴,脸上的表情堪称震惊。   他先是看了看盛无极,又去看一动不动躺着的兰与书,突然兴奋起来。他贱贱地摸出手机,唯恐天下不乱地在兄弟群里打字。   张周:兄弟们,不吹牛逼,以后有好戏看噜!   兰与书再醒来,落入眼帘的是医院白色的吊顶天花板以及还剩一半液体的吊瓶,他花了几秒钟确认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医院。   明明他睡着前看到的还是他家洇湿的墙皮,怎么一觉醒来就进医院了?   他动了一下想坐起来,然而手脚完全没有力气,很快便跌回去。   “醒了?别动,手回血了。”   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他一跳,他偏过头,这才注意到窗户边的沙发上坐着熟悉的人。   盛无极放下文件走过来,低着头托起他的手背去看针口回血的状况,不是很严重,已经慢慢地倒回血管里。   他把兰与书的手放回被子里,看着对方的表情有点呆,估摸着是刚醒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笑着唬他:“你失忆了,现在是2100年。”   “……”兰与书没有失忆,他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已经醒了,要不然盛无极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医院?咳咳咳——”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痒,毛糙的空气刺激着他咳了好几声,还没咳完,一杯水递到了他眼前。   “……谢谢。”   他用另外一只手撑着床板坐起来,接过水杯边喝水边听见盛无极说:“你的朋友以为你自杀,把你送过来结果发现是饥饿性酮症,说人话就是饿到昏厥了。”   猝不及防听见“自杀”两个字,兰与书“噗——”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喷得被子上满是水渍,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去擦嘴巴,震惊地看向盛无极:“自杀?!我没有啊。”   盛无极抽了纸巾递给他:“他说你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人又直挺挺地睡在空荡荡的床板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   兰与书“啊”了一声,不自在地解释:“我真的没自杀,只是头很重身体很疲惫,想眯一会……”   那天他把视频定时后接着收拾书桌,一直忙活到很晚,等家里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他坐在床板上才感觉到脑袋异常的沉重,并且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头晕,他意识到是因为连续工作并且没有吃东西导致的。   他原本是想找点吃的,结果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后来想下楼买吃的,但他太累了,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程度,于是决定先睡一会儿恢复力气再去。   没想到一睡就睡进了医院,还闹出了自杀的乌龙。   想象着阿刀开门进来看到的画面——收拾整齐的家里和一动不动躺着的他,再结合他正在被追债……会往自杀上联想也是应该的。   兰与书瞅了瞅盛无极,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盛无极认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他又强调一遍:“我是认真的,我并不是自杀。”   盛无极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托你的福,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因为饥饿昏厥休克这么长时间。”   “……”怎么听着像在笑话自己?   不过很快,兰与书似乎想到更重要的事,有些紧张地问盛无极:“今天几号?”   “不用问了,”盛无极猜到他问日期是想问什么,“已经过了严铠鸣逼你还钱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的?”兰与书微怔,他记得自己似乎没有跟盛无极聊过这个话题,甚至他们本来就没聊过多少话题。   盛无极站累了,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你的朋友阿刀说的,昨天就是他去你家收债发现你的异常,说起来你得好好感谢他救了你一命。”   “阿刀呢?”兰与书意识到不对劲,“盛总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阿刀?”   终于反应过来了,盛无极心想。   他看着此时的兰与书,苍白着一张脸,头发没有生气的耷拉着,抓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医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大,看上去呆呆的,傻傻的。   盛无极莫名其妙想到他奶奶养的那只灰色的长毛垂耳兔,兰与书有点像它,戳它一下要过几秒钟才会动。   他好整以暇地坦白:“我安排在你家附近的保镖撞上了你朋友抬着你出来,他们误以为你被绑架冲上去救你,听你朋友说你是‘自杀’于是两伙人连忙把你送医院。”   “……我没有想要自杀,”兰与书皱着眉再一次否认,“不是,你又为什么会安排人在我家附近?”他以为他们在那天晚上之后,已经不会再有交集了。   “好问题,不过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说是问但他并不打算征询兰与书愿不愿意回答,自顾自发问:“在玩家的那天晚上,你选择再次打伤严铠鸣,是不是已经决定和他同归于尽?”   在他收到的那份兰与书的调查报告中,详细罗列了这两年严铠鸣是如何处处针对他。盛无极自认为自己做事已经算是狠绝,但在看完严铠鸣那些龌龊的行径后,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妈的观音菩萨在世,慈悲到不能再慈悲。   他作为一个半道上知道一点真相的人,都觉严铠鸣变态,那么作为一个和严铠鸣对抗了两年的人,兰与书应该清更楚严铠鸣的为人。他并不是一个脆弱人,要不然也不会撑这么久。结合刚刚他一直强调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自杀,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了——从玩家那晚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跟严铠鸣鱼死网破。   还有一件事盛无极没有提,在兰与书昏睡期间,他一个人去了他的出租屋。阿刀撬开的门锁虚虚挂着,他轻轻松松进门。他看到兰与书把收拾好的纸箱整齐地码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他忽然就明白了,兰与书是在跟这个世界体面地道别。   盛无极双腿交叠,手搭在膝盖看着坐靠在床上的人:“兰与书,你太善良了,善良到想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不值得,你要学会恨他,这样才会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让他不好过。”   兰与书没有动。   他手里还握着空掉的水杯,垂着头,眉眼间浮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隔了两分钟,“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兰与书忽然很轻地开口,随后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但笑意有些牵强。   他说:“我恨不得他去死,他死了就没有人再处处针对我,可是恨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甚至还欠着一屁股债,光是为了还债就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哪里还能和有权有势的他正面抗衡。”   “在玩家的那天我其实已经不想活了,但你们救了我,我想要不再挣扎一下,我已经做好了严铠鸣疯狂报复我的心理准备,没意外,严铠鸣逼我一周内还完高利贷,又买下我住的出租屋想要把我赶出去,你是不是以为到这里我就决定要找严铠鸣同归于尽?”   “不,头两天我还在努力地想要解决一千三百万的问题,我把能借钱的人都问了一遍,还去银行问能不能贷款,那天我还看到你了,”他抬眼看了一下盛无极,又重新低下头,“我看到你的车,那辆科尼赛克,心想那么贵,卖掉就可以还钱了。”   盛无极轻微皱眉,那辆车他只开过两回,一次是送兰与书回家,另外一次就是和冯目去商场……他说看到了自己,那就是看到他和冯目了。   他似乎明白兰与书为什么要提这一段——他头天晚上跟他说想做交易,第二天就跟别的男人出双入对,那不就是耍他玩儿吗?说不定他还在心里大骂人渣这样的话。   “……”盛无极有点后悔那天去那个商场了。   这头,兰与书断断续续还在说话,就像是压抑了太久想找个人倾诉一样。   “这些都让我觉得还能撑一撑,熬一熬,而真正让我崩溃的是,某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挣扎没有任何意义了,即使能在一周内凑齐一千三百万,但未来严铠鸣还是会用别的手段对付我,不过又是一场漫长的抗争,大概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放过我。”   “想到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他,那不如跟他同归于尽好了。”   “我原本打算等阿刀来收债的时候让他带我去见严铠鸣,我准备好了一把刀,想要捅死他,捅不死就捅死自己,可是我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又被救了。”   “不如不救,我其实很累,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如果这次直接睡死过去反倒是种解脱。”   他用拇指摩挲着透明的玻璃杯,语气是一如玩家那晚面对严铠鸣时的平静,听起来像是在依照着回忆讲述一段段蒙了尘埃的往事。   盛无极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他说的那些话搞得酸胀无比,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上去抱抱他。但兰与书的模样让他不敢站起来,甚至都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碰到他,一说话,兰与书就会如泡沫般瞬间碎掉。   一时之间病房里只剩下心跳监控仪滴滴的声音,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无极深深呼出一口气:“兰与书,老天爷连着让我救了你两次,”他顿了一下,“以后的你只会越来越好,因为你遇到我了,我们……”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视线里兰与书抬头——露出一双蓄满泪花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盛无极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以至于忘记继续去说后面没说完的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兰与书眨了眨眼睛,用带着哽咽的哭腔问他:“盛无极,你那天说的话还有效吗?”   话音甫一落地,豌豆大小的一粒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掉落,落在他手里的透明玻璃杯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紧接着他的眼睛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连串的泪珠逃出眼眶砸向地面。   已经忍了很长时间的兰与书,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第10章 有效   “有效。”   盛无极的脑子一抽,两个字瞬间脱口而出,而刚刚那句没有说完的“我们不做交易了,我愿意帮你对付严铠鸣”被他咽了回去。   他站起来,还是决定走上去轻轻地把泪流满面的兰与书揽进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膛。他感受着他的哽咽,眼睛竟然也变得酸涩起来——要有多绝望才能让这样固执的兰与书主动说出那句话。   兰与书哭了很久。   他并非嚎啕大哭,而是带着克制与忍耐的哽咽,似乎是要把以前不曾流过的眼泪流干一样,久久无法平息。   盛无极的胸膛被他的泪水濡湿一大片,他没说话,默默感受着泪水浸湿衣服,贴在皮肤上传来的无法忽视的温热与潮湿。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渐渐地兰与书的哽咽声小了,到最后,他吸着鼻子推开盛无极,背过身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后才回头:“盛无极,我答应你,你可不可以让严铠鸣去死?”   不过两秒钟,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孩子气的话,表情变得有些难堪,侧过脸不敢直面盛无极。   从盛无极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眉眼已经恢复了往常不服输的模样,只是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因为难过有点嘶哑。   他的话让盛无极怔了怔,然后失笑:“我让你恨,没让你一上来就这么恨。”兰与书现在情绪崩溃,盛无极清楚这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于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很多天没有吃东西,只靠输营养液也不行,我让人送吃的过来,后面的事等你吃饱了再说。”   他给王西奥打电话,让他去盛和旗下的餐厅订一份清淡的食物送到医院。   半个小时后,兰与书的点滴液打完了,护士来给他拔了针头,同一时间王西奥也拎着外送袋出现在病房里。   兰与书随盛无极在饭桌旁坐下,盛无极把一碗粥和一份白灼生菜推到他面前:“你饿了太长时间,胃很脆弱,先吃点这个。”   兰与书“嗯”了一声,之后不再说话,整个人像在太阳下晒了三天的青菜苔,蔫蔫的,垂着眼默默吃着眼前食物。   盛无极坐在他的对面,有那么几秒钟想继续说点什么,但看兰与书的眼睛还有点红,情绪也不高,他想还是什么都不说最好,于是默默盯着他慢吞吞地吃东西。   虽然是不说话了,但视线过于强烈,兰与书忍着喝完半碗粥,最后没忍住抬起头对上盛无极的目光:“盛总,你一直看着我让我很有压力。”   盛无极:“……”   “你吃吧,”盛无极站起来,叫上病房里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王西奥:“西奥,我们去外面说点事。”   “好的,盛总。”王西奥回答道。   两个人走出病房,顺着走廊来到消防通道。   盛无极先问:“带烟了吗?”   “带了。”王西奥立刻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给他点了一根。   盛无极吸了一口烟,从兰与书开始哭到现在他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终于被压了下去。按理说兰与书主动答应说他应该是高兴的才对,但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自从遇见兰与书,他感觉到自己的一些行为变得莫名其妙。他又抽了一口烟,大概就是张周说的吧,兰与书跟他以前遇到的人不太一样,有脾气又固执,估计是让他有了新鲜感,所以他才会这样反常。   这个解释似乎说服了他自己。他想,再怎么不一样现在兰与书也答应他了,中间虽然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波折,但结果依旧是他想要的,反正不出意外三个月后他就会厌倦这段关系,到时候好聚好散,兰与书还能得到自由,怎么看都是他比较赚。   盛无极又想,自己最后一次免费帮别人做事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这么多年他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再不济也是以物易物——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他就是个市侩的商人,乐于奉献的事留个慈善家去做吧。   一支烟的时间,盛无极便不再被种种情绪影响,他对王西奥下任务:“拟一份合同,就照着冯目的那份写,写完拿来给我看。”   王西奥微微愣了一秒,很快点头称是。   然而下一秒,盛无极皱起了眉。他觉得这样不行,兰与书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跟冯目以及李山河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乱糟糟地想了一圈,他改口:“算了,先不用吧。”   “……好的,盛总。”   王西奥抬了抬眼皮看了盛无极一眼,随后想起一件事:“对了盛总,金鹏的人来电话了,说要沟通兰先生欠款的事,您看……”   “还挺不要脸啊,”盛无极嗤笑:“我可没有兰与书那么好忽悠,你去联系集律师,将兰与书的情况大致跟他们说一下,再跟那个金融公司的老板约个时间,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撒,那就先拿他们开刀吧。”   盛无极和王西奥出去没多久,阿刀来了,一个人来的,来看兰与书的同时也是来给他送手机。他说:“昨天着急救你慌慌张张装进衣服里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   兰与书接过手机道了谢。   阿刀倾身抱了抱他:“看到你人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昨天看见你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差点没给我吓到厥过去!”   兰与书有点不好意思:“听盛总说是你先发现我的,真的很感谢你了。”   听他提起盛无极,阿刀坐下来八卦:“我还想问你呢,你认识盛总怎么不早说?!抱他大腿啊!一定要死死抱住,让那个欺负你的老板给你道歉!”   兰与书:“……”   想到自己刚刚答应了盛无极什么,他有些抵触这方面的对话,于是转移话题:“我想问你,昨天没还钱,严铠鸣有说什么吗?”   阿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盛总说帮你还啊,我日,他昨天好帅!”他兴致勃勃地模仿着盛无极昨天的语气:“他说,‘你今天回去告诉严铠鸣,兰与书的一千三百万我替他还了,以及,以后想动兰与书,让他先过我这一关’,我当场就想跪下来叫他爸爸!”   “……”   兰与书感觉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类似虫子啃咬的痛感。他低头去看,除了之前打吊针留下的针孔,手臂上什么都没有。他在发痛的地方挠了一下,那阵痛感没有减轻反而游动起来——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爬到他的脖子,再从他的脖子向下蔓延至前胸以及后背。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反悔已经没有退路。   兰与书忽然很恶心自己。   所以他这两年的坚持变成一个笑话——那笑话站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你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自己的灵魂卑微地匍匐在地上,痛苦地辩解着: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   是啊,他只是想活下去,这不是他的错啊。   可是,违背本意做下的决定像野兽一样疯狂撕咬着他,他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很痛。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兰与书痛到完全忘记自己在哪里,他看到周遭的一切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看不到尽头的苍白海床,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上面,茫然地望着空无一物的世界。   他听到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一瞬间惊醒,对上阿刀关切的眼神。   “你怎么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兰与书拉住作势要出去的他,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阿刀“嘶”了一声:“能不累嘛,医生说你不吃不喝身体储存的能量都快消耗完了,以后别这样了兰与书,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奶奶说了身体最重要,人一辈子长着呢,身体没了啥也没了。”   兰与书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你奶奶说得对。”   盛无极回到病房,阿刀立刻停下跟兰与书说话,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好:“盛总好。”   看到大佬来了,阿刀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他冲兰与书无声说出“抱大腿”三个字后,就准备撤退了:“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对兰与书做了加油打气的动作,然后一闪身消失在病房门外。   兰与书:“……”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盛无极。   气氛有点闷,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没话找话:“你助理呢?”   “有事先走了,”盛无极走到放水壶的柜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怎么,你要找他啊?”他斜斜靠着立柜,笑着看向兰与书。   彼时兰与书站在窗户边,被他的反问堵了一下,隔了两秒才说:“我找他做什么。”他将手搭在窗台上,微微侧身将视线投向窗外——他看飞过的灰色鸽子,看医院楼下蚂蚁一样的人,就是不敢回头看盛无极。   看着那道身影,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盛无极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不自然。他知道,兰与书刚才点头说答应几乎是违背他一直坚持的行为准则,得给他时间缓冲才行。   盛无极笑了笑,叫他的名字:“兰与书。”   听到他叫自己,兰与书觉得不回头未免表现得太明显了,于是逼自己扭头,看着他的眼睛“嗯”了一声。   盛无极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没有提其他的,只是漫不经心地提起:“过两天带你去出气。” 第11章 出气   盛无极说过两天,就真的是过两天。   兰与书在医院养了两天,精神好了很多,在做完一次全身检查后医生确定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下午,盛无极特意让王西奥送了一套西装到医院,对着兰与书指了指洗手间:“换上看看,等下带你去做坏事。”   兰与书看着防尘袋里的衣服,不太自在地探话:“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盛无极只看一眼便大致明白到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语气揶揄:“你是不是以为让你换衣服是要带你去什么声色犬马的场合?”   见他眼神躲闪,脸上的表情稍显窘迫,盛无极就知道被他说中了,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兰与书有点可爱,忍不住盯着他欣赏了一会儿,把人看得快毛了他才想着解释:“之前说了带你去出气,定好了就在今天晚上,你总不能穿着两天前的衣服过去吧。”   兰与书:“……”   这不能怪他多想。   自从两天前他主动答应盛无极之后,他一直对两人关系的转变感到不自在。这两天他脑袋里总会不自觉想起他以前见过的画面:纸醉金迷的宴会上,穿着西装的年轻演员跟在大腹便便的房地产开发商身边,魅笑着给能当他爸爸的男人敬酒。   他和盛无极现在的关系正处于彼此心知肚明,但尚且没到抬上桌面摊开说的地步。这两天盛无极不主动提,他乐得当缩头乌龟,但只要面对盛无极他又总是胡思乱想。   答应的话是他主动说的没错,他也并非是想反悔,他只是不清楚盛无极对床伴的要求是什么,他怕如果盛无极真的要他像那个演员一样去应酬,他可能需要多做几次心里建设才行。   现在知道自己误会盛无极,兰与书的尴尬多过不自在,于是默默拿上衣服去洗手间换好。   等他出来,盛无极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兰与书,心想,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衣服,怎么穿在他身上会让人挪不开眼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兰与书的脸好看,盛无极觉得他应该去当演员,只做导演倒是浪费了那张皮相。   两人走出病房,搭电梯下楼,王西奥已经把车开到楼下等着他们。   张周也来了,正坐在副驾驶上抽烟,看到兰与书的时候眼前一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哟~几天不见小帅哥这是脱胎换骨啊。”   兰与书:“……”他没说话,怪异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一直到后来他跟张周熟了之后才有答案——张周就是个标准的二世祖,吃喝玩乐,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知道盛无极为兰与书攒了局,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美其名曰“沉浸式”看戏。   等两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王西奥开着车缓缓驶出医院。   过了出口,他对盛无极报告进度:“盛总,金鹏的人已经到盛和了。”   盛无极“嗯”了一声:“律师到了吗?”   “也到了。”   “行。”   从他们简短的对话里,兰与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金鹏。它的全名叫“金鹏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两年前兰国青就是向他们借的钱。兰与书想起阿刀提到过盛无极说帮他还钱,那现在找金鹏,应该是为了那一千三百万的事了。   事关自己,兰与书主动询问:“等下是跟金鹏的人见面吗?”   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盛无极点点头,紧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奇般发问:“兰与书,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兰与书扭头看着他:“什么?”   盛无极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无奈:“金鹏的人来找你要钱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咨询一下律师吗?”   “……”   他这样问,兰与书立刻明白等下他要做什么了——盛无极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对他有利的东西,请律师就是想通过法律的手段了结这件事。所以从一开始盛无极就没打算给金鹏那一千三百万,对阿刀说的话也是为了敷衍严铠鸣。   忽然之间,兰与书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多跳了一拍。比起直接帮他还钱,这样的方式让他感觉到……被尊重。他想,盛无极其实算是个好人吧。   兰与书偏头看了一眼盛无极,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很快把头扭回去,背对着他,沉默了两秒才出声:“律师能解决吗?”   “能。”   虽然盛无极只说了一个字,但兰与书相信了。   那之后两个人不再说话。   坐在副驾驶的张周察觉到车里突然一下安静,他“嗐”了一声:“都法治社会了他们金鹏还搞‘父债子还’那一套,也就欺负你老实,等一会儿看老盛帮你收拾他们!”   盛无极用脚尖踢了一下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你倒是会给我拉活儿。”   “那可不,好久没见我们盛大少爷摆霸道总裁的谱了,竟然十分想念,等会儿我在微信群里给兄弟们直播,他们不来现场真是太可惜了!”   盛无极:“你没事干吗?要不来盛和当保安吧,六险一金包吃包住。”   张周哼哼唧唧:“不好意思啊,厉放说他养我一辈子,你们盛和怕是不能拥有我了。”   “少给我趁机秀啊,再多说一句我就给厉放打电话说你上个月跟赵二出去喝酒的事。”……   他们两个熟稔地聊着天,兰与书默默地听着。   他忽然有点羡慕,一个人能有这样一个可以肆意说话的好朋友是很难得的事。   蓦然间,他想起方秦。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曾像盛无极和张周一样插科打诨,无话不说,聊学习生活、聊文学电影、聊理想人生,可惜……兰与书本来觉得可惜,但是下一秒又觉得趁机看清一个人也挺好的。   半个小时后,车开到了盛和娱乐楼下。   盛和娱乐是盛和集团去年刚成立的子公司,主要做电影、电视剧、艺人经纪等业务。公司很新,目前还在快速发展阶段,虽然电视剧业务线已经趋于成熟,但电影业务线却表现平平,甚至可以说是点背——去年盛和娱乐甫一成立便大手笔投资了两部电影,结果第一部导演被爆吸毒,第二部导演家暴出轨,两部电影最后都亏得血本无归。   这些兰与书都是知道的,因为他关注过其中一部电影,顺带着了解过盛和。那时候他觉得故事写得不错,为此还计划做一期电影视频讲解,后来导演被爆吸毒,他对那个故事的喜好程度直线下降,视频也就永久搁置了。   现下跟着盛无极走进盛和娱乐的大门,联想到那两部倒霉电影,兰与书的心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   前台的接待看到盛无极,立刻恭敬地叫“盛总好”:“金鹏的金总和两位律师都在一号会议室里。”   兰与书注意到盛无极瞬间换了一种气场——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似刚才的自然随和,而是冷着一张脸,微微皱着眉头,周身散发着凛然的气息。甚至是走在他身边的张周,也收起了玩世不恭,展露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张周瞧了一眼兰与书,微微倾身靠近他:“小帅哥,一会儿干他娘的!”   兰与书:“……”   他们一群人行至会议室门口,走在最前面的盛无极没做任何犹豫,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一共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是金鹏的老板金冠玉,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助理。剩下的两个男人是盛和的律师,看到盛无极出现率先站起来叫“盛总好”。   金冠玉也跟着站起来,主动走上前,边自我介绍“盛总您好,我是金冠玉”边伸出手想握手。盛无极就像没看到一样绕过他走到主位坐下,顺手拉开左手边第一张椅子,示意兰与书:“坐这里。”   兰与书微怔,一时间忘了继续往前走,和他稍稍错身的张周用手轻轻把他往前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走过去坐下,紧接着张周也跟着坐到兰与书的右手边,王西奥站在盛无极的身后。   盛无极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会议桌上,从容不迫地盯着金冠玉:“客套话不用说,金老板,直接把合同拿出来吧。”   金冠玉高兴地笑了两声:“盛总爽快。”然后他示意身后的助理,助理很快从公文包里翻出合同,放到桌面上。   盛无极扬了扬下巴:“梁律师,陈律师,辛苦两位看一下合同。”   “好的,盛总。”   “律师”两个字让金冠玉瞬间脸色巨变,他突然紧张起来,视线在律师和盛无极之间来回打转,并且止不住地咽口水,不多时额头开始冒汗——约他的时候只说要还钱,没说还有律师啊!   在他紧张之际,其中一位律师越过会议桌,把合同接过来,和另外一位律师研读起来。   会议室就此只剩律师翻动纸张以及偶尔低声讨论两句的声音,其他人都默默等待着他们。   过了快有十分钟的样子,合同翻完了,那位姓梁的律师职业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开口:“盛总,根据合同的内容以及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目前有两个地方可以肯定,第一,这位兰先生并不是该份贷款合同的共同借贷人或担保人,因此法律意义上并无偿还的义务,不过还有一种情况需要考虑,兰先生,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兰与书的表情有些迷茫,刚才律师说的话他觉得似乎听懂了但似乎又没懂,听到律师要问他问题,他愣愣地点了点头:“您问。”   梁律师:“您的父母是否只有您一个孩子?”   “是,我是独生子。”   “在他们,”梁律师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用词,“离世前,您是否知晓他们借贷的事?”   “我不知道。”   梁律师:“嗯,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了,是这样的,这里面涉及到兰先生父母遗产的继承问题,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兰先生继承了父母的遗产,那这份合同属于兰先生的债务范围,但也得根据继承遗产的范围来进行还款,据我了解,兰先生的父母离世时留下的债务数额较大,这又涉及到分配还款,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兰先生继承父母的遗产数额为500万,在总和兰先生父母所欠的债务后,只需要还500万即可,至于超过遗产实际价值的部分,兰先生可以选择自愿偿还或者不偿还。”   “第二,是关于这份金融贷款合同的,”梁律师翻开合同的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某个地方说:“这里的借贷利率超过了司法保护的利率上限,我国的民间借贷利率不能超过当时金融机构同期、同档次贷款的利率数的四倍,刚才我和陈律师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里的利率已经超过四倍了,而这也意味着,这份合同将可能不受法律保护,当然,受不受法律保护还需要具体对合同条款进行分析。”   他说完一大堆专业术语,整个会议室里听懂的听不懂的都沉默了。   十来秒后,消化完梁律师所述内容的兰与书带着强烈的不确定问:“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根据我们目前看到的内容是这样的,或者可以问一下金先生,”梁律师视线落在已经汗流浃背的金冠玉身上:“金先生作为甲方,应该更清楚这份合同的内容。”   被突然点名的金冠玉已经被律师说的那些话吓到面如菜色,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明显是不敢说任何话,怕被抓住把柄。   这时,张周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冷着脸大吼:“你他妈哑了,给老子说!”   这一吼让金冠玉慌了神,他立刻磕磕巴巴倒豆子:“这份、份合同确实有、有问题,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一直不说话的盛无极站了起来。   盛无极一动,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他的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蹙着眉:“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兰与书并不需要还钱,而你还是揣着明白逼他?!”   他身上的气场太有压迫性,金冠玉腿一软,差点跪下了。   “盛盛盛总!不不是的,我没有逼他,不信你问兰与书,我派去收债的小弟收多少我拿多少,我们公司借出去的钱也不能说没有就没有吧……”   兰与书:“……”   听他这么一讲,阿刀来收债居然还能帮打他掩护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究其原因是因为金冠玉什么都知道。之前兰与书还觉得在这件事上算是他的幸运,幸运遇到阿刀,幸运遇到不把他打断手脚往死里逼债的“神仙”高利贷公司。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够蠢的。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所有的事情都在同时爆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在看完兰国青签合时的录像,以及确认合同上的签名是兰国青的之后,他没有深入思考就答应了还钱。   怪不得刚才在车上盛无极会问他为什么不找律师咨询,盛无极估计是觉得他怎么会这么蠢吧。   好几分钟,兰与书从迟来的真相带来的震惊中平复下来。他看着金冠玉想,对方说的也没有错,那是金鹏借出去的钱,不能因为兰国青死了就不了了之,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在他这里,他的良心不允许他不还。   于是,兰与书还是做出了决定——自愿偿还,毕竟,那笔钱是兰国青为了兰家的公司,间接的也是为了兰家才借的。   兰与书叹了一口气,对金冠玉说:“金总,剩下的一千三百万我还是会还,这是我自愿的,自愿替我的父亲还给金鹏,但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以后就不要让阿刀来催了。”   “你疯了?!”张周推了一下兰与书,很不理解:“那又不是你欠的!”   甚至金冠玉自己都没想到兰与书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你这是……”   和其他人的惊讶不同,盛无极站直身体,微微垂着眼皮打量兰与书——他坐着,手平放在桌面上,表情很平静,也很坚定。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看上去很软,都说头发软的人性格同样会很软,但兰与书不是。他是个会把酒瓶往别人脑袋上砸的人,很倔强,很固执。   他忽然觉得他是懂兰与书的。他想,即使时间倒退两年,兰与书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用还这五千万,盛无极相信,他也一定会做出跟今天一样的决定。   因为他是兰与书,勇敢、善良,又有责任心。   有那么一刻,盛无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法律知识部分来自我的朋友,如果有不够严谨的地方可以指出哦 第12章 换一种交易方式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看着兰与书,盛无极的心情很好,好到他又看了一眼兰与书,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收敛了气场,笑着对上金冠玉:“金老板,既然兰与书选择自愿还钱我也不插手了,但是,你收了严铠鸣的钱帮着他逼兰与书这件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金冠玉抖着嘴唇:“盛总,您想……?”   盛无极用食指点了点桌面:“西奥,把纸和笔给他。”   站在他身后的王西奥立刻从包里拿出纸笔,走过去放到金冠玉的面前。   “?”金冠玉不解地看向盛无极。   “写吧,把严铠鸣给你三千万让你用合同逼兰与书的全过程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盛无极不慌不忙道:写完按手印,还要录像,对着镜头读出来,承诺你说的句句属实,”他像抓住猎物的猎人:“你们金鹏不是喜欢录像吗?流程你应该很熟悉,就不用我找人教你了吧。”   听到这里,兰与书没忍住歪头很快地看了盛无极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金冠玉突然决定硬气一把:“盛总,要是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也没事啊,”盛无极浑不在意的样子:“你既然敢在兰与书他爸的合同里做手脚,你们金鹏保不齐还有其他这样的合同吧?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两个月前你们公司在催债过程中打断了一个男人的腿……”   “我写,盛总,我马上写!”   明明是已经被压下来的事,金冠玉不知道盛无极是从哪里挖出来的,立马怂了。以前有人说过盛和的大少爷心思极深,他还不信,心想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大本事,结果今天可算是领教到了。   半个小时后,金冠玉写完了,律师看过内容无争议后就让他按了手印,之后就到录视频的环节。当听到盛无极让王西奥带金冠玉去专业摄影棚时,兰与书才知道盛无极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让他录,还是高清无码那种。   兰与书忽然意识到盛无极今天的安排并不单单是给他出气那么简单。他把见面的地点选在盛和娱乐,又带了两个律师,最终的目的应该是要金冠玉的那份文字描述和视频留存——他在收集一切可以用来对付严铠鸣的有利信息。   “……”兰与书想,这个人是马蜂窝转世吧。   王西奥带着金冠玉走后,律师完成任务也很快离开了。   盛无极在桌子底下踢了张周一脚:“你去盯着金冠玉。”   “不是有王西奥吗?我去……”他想说我去干什么,对上盛无极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跟兰与书单独说话才赶他出去。他嘿嘿一笑:“我去,我去。”   最后,会议室里只剩兰与书和盛无极。   盛无极左手搭着右肩活动着肩骨,抻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装逼,有点生疏了。”   “……”兰与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几天你不装也挺牛逼的。   捕捉到兰与书看自己的眼神,盛无极笑道:“今天带你出了气,怎么着得感谢我吧?”   兰与书从善如流,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谢谢盛总”,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盛无极就在等他这句话。   他扬了扬眉毛:“既然要感谢,那我们就来聊聊之前答应的交易吧。”   兰与书一僵,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心理上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抗拒,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打从玩家那天晚上开始,这就是他们应该走的路,现在挑明了摊开说反倒是直接点。   反正三个月,只要过了三个月,他和盛无极就会桥归桥路归路。   “嗯,聊吧。”他稍稍挺直背,冷静地面对盛无极。   盛无极对他态度的转变一点也不意外,他安排今天这场见面恰恰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他通过金冠玉告诉兰与书,你看世界就是如此的糟糕,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而那天他在悲伤之下做出的,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兰与书。”盛无极叫他。   “嗯。”兰与书的一双眼睛沉静如水。   “我们换种交易方式。”   兰与书愣住了:“什么样的?”   “今天带你来这里,除了帮你出气,还想让你了解一下盛和娱乐,”盛无极冲着会议室的玻璃窗抬了下下巴,让兰与书看,“这外面都是盛和娱乐,虽然去年刚成立,很年轻,但它不缺资金和资源,缺的只是……人才,所以,你有没有兴趣成为盛和的第一个签约导演?”   这是盛无极思考了两天后,想出来的最有可能被兰与书接受的交易方式。   在他意识到兰与书跟冯目他们不一样后,他就不打算用对待他们的方式对待兰与书了。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兰与书哭着答应的模样一直盘旋在他的脑袋里,无论他怎么想要转移注意力,不过一两秒他的脑袋里就又全部是兰与书。   他很肯定,如果按照对待冯目他们的方式对待兰与书,兰与书一定会难过到哭。   一想到他会哭,盛无极就觉得烦躁。他更想看到的是兰与书拿酒瓶给人开瓢的勇敢无畏,而不是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样子。最后,大概是他觉烦了,于是做出了让步。   他想,自从遇到兰与书之后他就跟得了病一样,好几件事做得莫名其妙,那这次继续莫名奇妙地换种交易方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三个月,只要过了三个月,他和兰与书就会桥归桥路归路。   兰与书本以为盛无极会提出一些他不能接受的要求,然而他的话明明白白就是告诉他——成为盛和的导演,以后他会投资他的电影?!比起帮他对付严铠鸣,这种交易方式对他更有吸引力,兰与书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是很快他又犹豫了,他们一开始说的,是对付严铠鸣啊,那之后盛无极是不打算帮他了吗?这样想着,他有些着急地问:“严铠鸣的事……你不帮我了吗?”   盛无极愣了一下,兰与书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单线程思维还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之前在玩家误会他们要钱,以及不咨询律师被金冠玉忽悠……盛无极真的很好奇他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既聪明又单纯。   盛无极低低笑出声:“你成了盛和的导演我还能让他欺负你啊。”   兰与书“啊”了一个字,心想是哦,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他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有些不确定了:“那我……需要给你什么?”   他这样问其实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交易方式的改变也能带来支付报酬方式上的变化,就算是要他免费给盛和拍电影他也愿意。   结果,盛无极在这点上根本没想着改变,他坏笑:“还能是什么,和我睡觉啊。”   “……”他说得过分直白,一时之间兰与书竟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盛无极想的其实很简单,自己为他考虑那么多,最后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又是帮他对付严铠鸣又是签他做导演支持他拍戏,要是连最后这点福利都要让步,那他真成慈善家了。   再说了,他一开始就说做床伴,都走到这一步了不睡觉那是要干什么,两个人盖着棉被纯聊天?还是说躲在被子里看夜光手表?   盛无极看着兰与书,感觉到他还残留着最后一点不自在的心理,于是现编了一套歪理:“来,兰与书我们捋一捋,你想想,其实是你比较赚的,对付严铠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吧,拍电影也需要钱吧,我还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我既出钱又出力,你总不能什么也不给我吧,况且我今天还帮你解决了一千三百万的问题,你自己说要还的,得赶紧拍电影赚钱才行啊。”   “……”兰与书觉得盛无极说的话是对的,但隐约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纠结了,这样的方式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让他舒服了很多。   人不能贪心,他觉得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于是,兰与书对上他的眼睛:“我答应你。”   今天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到了,盛无极心情大好,他站起来,招呼兰与书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听他这么一提,兰与书才想起来,从进医院到现在他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回筒子楼了,也不知道刘姐是不是已经把他的东西清理出去了,那个地方还能是他的“家”吗?   盛无极看出了他的担忧,敲了敲桌子让他回神:“你住的地方没事,你还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跟房东谈妥了,你可以一直住到合同期结束。”   兰与书抬头看着他,有片刻的哑然。他觉得盛无极的大脑堪比高速运算的单片机,所有事情到了他这里处理起来都变得游刃有余。他突然意识到,盛无极这样的人其实比严铠鸣更危险——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他的掌控之中,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只能说,庆幸盛无极是个有道德观念的人,如果没有……那就是严铠鸣2.0了。   兰与书推开椅子站起来,向他道谢:“感谢盛总。”   盛无极没说什么:“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穿过办公区域,中途遇到一个女人迎面走来,一头棕色的大波浪,穿着黑色的吊带裙,踩着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健步如飞。   她看到盛无极,一口烟嗓响起:“你在公司啊,正好,上次咱们聊过的那个新电影的项目书你再看看呗?哟,这是公司新签的艺人?”   苏然的视线被盛无极身后的兰与书吸引,她性格直来直往,好奇之下想都不想就问了。   盛无极侧身,看到和他隔了半步远的兰与书,轻皱了一下眉头介绍:“碰上了就都认识一下吧,这是兰与书,盛和新签的导演,这是电影事业部的总监,苏然。”   兰与书听到他用“导演”介绍自己,心跳竟然不自觉加快,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这么叫自己,一颗心微微发热。他走上去半握苏然的手,很快放开:“你好,我是兰与书。”   苏然的表情有点惊讶:“啊,居然是导演啊,”说着扭头去问盛无极:“你从哪儿淘到的宝贝?”   盛无极看了一眼兰与书,神秘一笑:“大街上捡的。”   兰与书:“……”   “少贫嘴,”苏然用高跟鞋的鞋尖踢了一下盛无极的小腿,把手里的文件塞进他的怀里:“行了,你记得看,我有事要找孙姐,不跟你们说了,回见。”说完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   盛无极拿好文件夹,等人走远了,才想着凑到兰与书的耳边,低声道:“你以后不用走在我的后面,我们之间虽然是交易,但你不必觉得低人一等,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都可以像刚才一样,自信大方地介绍自己,说你叫兰与书,是个导演。”   兰与书愣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过了几秒后,他点头:“我知道了。”   盛无极不再说什么,和兰与书并肩走出盛和,搭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盛无极停在车库里的车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XC90,兰与书有点意外他这种大少爷会开这么低调车,站在车边前忍不住看了两眼。之后他想去开后车门,已经坐进驾驶位的盛无极却落了后座的车锁:“坐前面,以后坐我的车不准坐后面。”   兰与书:“……”行吧,这大概是盛无极对床伴的特殊要求了。他来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等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盛无极看着路况把车开上高架,刚准备跟兰与书聊点什么,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他靠着车窗睡着了。前后不到两分钟,这个人倒是不像第一回那样防备着他。   他们出来的时候正是B市的晚高峰,从盛和到兰与书家的路原本需要四十分钟,最后盛无极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依旧是上次那个路口,盛无极等下还要回盛家老宅,没时间等兰与书自己醒,于是他叫醒兰与书:“到了。”   兰与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嗯”了一声就准备推门下车。   盛无极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他:“等一下,”他从储物盒里摸出一把新的钥匙,放进他手里:“之前你家的门锁被阿刀撬了,我让人换了新的,这是钥匙。”   兰与书觉得这场景跟上次他拉住自己递名片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是递钥匙而已。兜兜转转,折腾了一个多星期,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接了钥匙,他道了谢,盛无极没有放开他,而是拿出手机,解了锁调出微信扫码添加好友的界面,递到他眼前,戏谑道:“兰导上次不愿意要我的名片,今天总该赏脸加我一个微信吧。”   “……”听到他用“兰导”称呼自己,兰与书的脸有点热。他摸出自己手机扫了码加了微信,盛无极才肯放开他。   他打开车门,半边身体已经站到外面,结果下一秒又坐了回来,扭头看盛无极,满脸的不确定:“盛总,我可以问拍电影的事吗?”   盛无极莫名笑了一下:“没骗你,已经计划以你的名义开工作室,具体的内容还在做策划,我这几天会有点忙,你先在家里休息,等我找你。”   兰与书点点头,正准备下车——他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阿刀打来的,他挂断,想等到家了再打回去,没想到刚挂断阿刀迅速打回来,他再一次挂断,阿刀又追了过来。   盛无极看到了:“接吧,等你讲完我再走。”   既然他都开口了,兰与书也就不客气,在车里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阿刀激动大吼:   “兰与书,别下车!!”   【作者有话说】   最强助攻上线 第13章 同居   “你家附近有严铠鸣的人,对方身上带了刀!”   阿刀的声音太大,直接透过手机的话筒传到了盛无极的耳朵里。   盛无极面色一冷,手直接伸到兰与书的耳边把手机接过来:“让我跟他说,喂,我是盛无极,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阿刀听见他的声音,心想兰与书怎么会和盛无极待在一起,不过他也顾不上了:“盛总,严铠鸣找了个身上背着命案的逃犯,想要报复兰与书!那个人已经在他家楼下蹲了一下午!”   盛无极一听,迅速从他这边的控台把前后左右的车门反锁。   兰与书听见“嗒哒”一声轻响,心跟着紧张起来,无措地看着讲电话的盛无极。   “你怎么发现的?”盛无极问。   “我混过社会啊!那男人我见过一面,叫贾成,以前在B市做拉皮条的生意,后来背上人命跑了,我下午在筒子楼附近收债,想起兰与书家的锁被我撬了,就想绕过去给他修锁,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已经修好了,我就下楼准备打道回府,结果在楼梯口碰到贾成,他问我14栋610号是不是在这里,好家伙,他说的那个门牌号就是兰与书家!”   “还好他没见过我要不然我也没命给你们通风报信了,我躲在附近一直盯着他,他哪里也没去,一下午都在兰与书家楼下蹲着,就在刚才他突然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我跟到小区门口人跟丢了,现在我还在附近,没看到他但是看到了你们,盛总您可千万别让兰与书下车啊!”   他说的还算清晰,盛无极听明白了。   现在最恨兰与书的除了严铠鸣也没别人,他之前并没有表现出这么极端,那么只可能是严铠鸣已经知道兰与书跟他做了交易——一直得不到的人主动跟了自己的死对头,估计已经气到神志不清。   盛无极把手机还给兰与书:“你们继续聊,我出去打个电话。”他拿上自己手机,下车前叮嘱:“你就在车里,别出去。”   兰与书接过手机,目送他推门离开,没走太远,就在车头的位置,握着手机低头讲电话。   阿刀在电话里叫了他好几声他回神去听,兰与问他:“你没危险吧?”   “安全着呢,倒是你,一天天的怎么回事,要不是我下午想着去你家看看,你今天得交代在这里了。”   “嗯,谢谢你,阿刀,”兰与书叫他的名字,等对方啊了一声后说:“真的很幸运认识你。”   “哎呀有缘千里来相会呗,”阿刀表示,“我也高兴能认识你。”   “对了,我以后可以拍电影了。”兰与书换了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阿刀“呜呼”了一声:“那可太好了!盛总帮忙的吧,背靠大树好乘凉,抱紧他这条大腿你以后就不用再怕严铠鸣了,我草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毒!”   兰与书笑笑:“今天也得谢谢你,说起来你是不是救了我两次了?”   “好像是哦!”阿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等你以后成了大导演,一定不要忘记我啊,多的不要,请我吃顿饭就行。”   “光请吃饭也不行,给你包个大红包吧。”   “那也可以,记得包厚一点!”……   他们又聊了两句,眼见盛无极挂了电话往回走,兰与书立刻跟阿刀约了改天见面再聊,收了线。   盛无极拉开车门坐回车里,边系安全带边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住我家。”   兰与书怔愣片刻,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拒绝,而是想,盛无极跟他之前的那些床伴们也会住在一起吗?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问完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感觉挺冒犯的,住不住在一起都跟他没有关系吧。   盛无极倒是觉得没什么,他看了兰与书一眼,勾着唇角:“对啊,不住在一起叫什么床伴。”   兰与书:“……”   盛无极想了想,应付兰与书还是找个正经理由才行,于是他给了个更加紧迫的说辞:“你也看到了,你现在住在外面太危险,指不定哪天我的人没看住你你就被严铠鸣带走了。”   他露出自信的微笑:“说了要保护你,就要做到,我这个人诚信买卖,童叟无欺。”   兰与书心想,只要严铠鸣一天不解决,他住哪里都一样。他也没再纠结住不住一起了,看了盛无极一眼,点点头:“那就麻烦盛总了。”   因为盛无极要回盛宅老家,他先把兰与书送到自己的公寓,领着他上楼刷脸开门放他进去:“家里的东西随便用,你的东西我明天让人送过来。”   待兰与书说好,盛无极关上门就走了。   盛无极家很大,光客厅就可以骑自行车,外面还有个环形的大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俯瞰B市的万家灯火。整体的装修风格是简单的黑白灰,中规中矩,没什么也特别亮眼的地方。   出于尊重隐私,兰与书只逛了客厅、厨房和浴室,其他大大小小的房间他没有看。   他洗完澡感觉有点饿,于是去厨房找吃的,只在冰箱里找到半袋速冻饺子,他没看到日期一开始还担心过期,后来实在是太饿了就给自己煮了一碗,坐在餐桌旁边一边吃一边翻盛无极的朋友圈。   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不算高,一个月一两条的样子,并且内容跟兰与书列表里的富二代朋友们有些不太一样。比如他拍开会时画满一整页笔记本的正字,配文“下次汇报麻烦你们讲重点”,比如去某个餐厅吃饭他拍了结账单,配文“他妈的南新仓的这家XXX服务费收我六千八,投诉了”,再比如他去了某个晚宴拍了张红酒的照片,配文“哪个傻逼选的酒?我家灰球的洗澡水都比这个好喝”……   实在好奇“灰球”是什么,兰与书不断往下翻,终于翻到了——一只灰白色的长毛兔,那条朋友圈的配文是:“灰球今天在我身上拉屎,现征集热门的兔肉菜谱”。   视奸完未来三个月都要朝夕相对的人的朋友圈后,兰与书的一碗饺子也吃完了。   他把碗洗干净放好,踱步回到客厅拿了一张毯子将自己裹好躺在沙发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思考一些问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平静,没有喧闹,没有担忧,没有高利贷,甚至可以不用害怕严铠鸣,此时他躺在干净宽敞的房间里,空气里有一点点很淡的香薰味道,有点像林芳曾经养过的米兰花。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这两年竟然没有选择像兰国青和林芳一样懦弱地自杀。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脆弱胆小的人,毕竟他小时候会因为水池里的锦鲤死了而伤心难过大半个月,然而他居然从两年前的巨变一直走到了今天,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昏暗的客厅里,兰与书久违地对明天有了期待。他想,现在入睡明天就可以早点醒来,他可以先去买一个新的笔记本,然后先写一些新的故事。   盛无极回到盛家老宅,刚踏进一楼客厅就看到他爸盛荣把一个男的压在沙发上,两个人的裤子都快脱到膝盖了。他脚步不停地朝二楼走,边走边讽刺:“你们俩还真是干柴烈火啊。”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到了沙发上的两个人,慌乱中盛荣迅速勾起沙发上的毛毯盖住两个人的下半身,扭头黑着脸骂他:“狗东西就知道阴阳怪气!”   盛无极瞄了一眼躺在盛荣底下的那个男人,很快认出他是某个影视公司的男演员,似乎爆出过群P的丑闻。他好心提醒:“你这次找的这个估计有X病,明天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亲爱的爸爸。”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不再理身后的两个人。   他上至二楼,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在走廊尽头的一间黄花梨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三下,等隔着门板听见一个“进”字,他才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书房,暗绿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往前延伸直至铺满整个房间,书房的四周围了一圈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和古玩字画,书架下面还摆了两口青花瓷大缸,里面养着碗莲和金鱼,而书房中间则放了一张两臂长的黄花梨木桌,此时上面已经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宣纸。   站在木桌后面正在练字的盛振山,他专注地握着笔正在写一个“静”字,写到最后一笔时手不小心抖了一下,那一勾直接劈叉了,他遗憾般啧啧两声:“可惜,本来可以一气呵成的。”   他放下笔,似是才想起盛无极一样:“今天怎么来晚了?”   盛无极进来后抓了半把鱼食去喂金鱼,此刻像逗狗一样对着鱼缸“嘬嘬嘬”,等撒了一小撮鱼食后他说:“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你知道我爸在楼下吗?”   “他回来了?”盛振华蹙起眉。   听语气那就是不知道了,盛无极把手里剩下的一点鱼食全扔进水里,拍着手走到木桌旁翻看他爷爷写的那些字,太抽象了,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赞美:“比上个星期强了点,活到老学到老,继续加油。”   盛振山气笑:“没大没小,今天叫你回来是因为你奶奶想你了,还有,听说你最近为了个男人跟严家的小儿子闹得不可开交?”   “原来是为了这个,”盛无极撇撇嘴:“我跟严铠鸣针锋相对十几二十年了,以前怎么不见你关心?”   “……”盛振山被他堵了一下,咬着后槽牙有点想动手打他。   他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怎么玩我不管,但你得记得你是要跟女人结婚的。”   知道他又要开始自己的那一套说辞,盛无极连忙制止:“得了吧,每次回来你都要叨叨一遍,别拿对付我爸那一套对付我啊,你看我,我爸还有我妈,我们一家三口都喜欢男的,这就是你当年净出馊主意换来的报应,反正你要不甘心,就劝我妈再生一个呗,你看她跟不跟你拼命。”   说完这段话,他把胳膊搭在盛振山的肩膀上:“爷爷,你看你儿子这些年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咱们老盛家以后还得指望我,你要是一直逼我跟女人结婚生孩子,等你再老一点你就把盛和交给你儿子管吧,我可不管啊。”   盛振山笑着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学会威胁我了?”   盛无极摸了一下被打的地方,赔笑:“我怎么敢啊。”   “真一点不喜欢女人?”盛振山问。   “你孙子只对男的才能硬起来。”盛无极堵回去。   “臭小子!”盛振山也不再多说,他想着盛无极还小,过几年玩腻了转性之后就喜欢女的了,现在说多了给他搞烦了又要闹事。   于是,他转头问起盛和娱乐的情况。   “盛和娱乐那边怎么样了?我听说严铠鸣给你使袢子?”   盛无极说:“是吃了一点小亏,但是没关系,先让他再嚣张一段时间,后面慢慢讨回来。”   盛振山点点头:“严家的百影国际入行早盘子铺得大,咱们的盛和娱乐刚进行业,比不过他们,我知道你有野心,但商场上的事慢慢来,不急。”   对于商场上的事盛无极比任何人都要自信,他拿起毛笔在洒金宣上随便写了个严,然后左右交叉划了个大大的叉:“盘子再大也有砸了的一天,这么跟你说吧,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百影的六百家电影院全部都要改姓盛。”   和盛振山聊完,盛无极拐到他奶奶的房间去看她。   大概是知道他要来,袁若芸一直撑着没睡,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本书,膝盖上趴着长毛兔灰球。看到他推门进来,袁若芸放下书笑着对他招招手:“来了,过来坐。”   盛无极在她身边坐下,把灰球从她腿上抱起来,拎到眼前看了一眼,觉得兰与书是有点像它。他把它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毛,问袁若芸:“最近在家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养养花看看书晒晒太阳,老年人的生活嘛简简单单。”   盛无极一副别骗我了的表情:“你是不是又跟我爷爷吵架了?他书房写过的纸堆起来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袁若芸捶了他的膝盖一下:“你跟严家的小儿子怎么回事?听说打起来了?”   盛无极心想,怎么都知道了,他笑着问:“你听谁说的?”   “和周周他奶奶一起打麻将,她在牌桌上说的。”   “你以后少听八卦,我跟严铠鸣没有打起来。”张周那个憋不住屁的性格,回家之后肯定是在他奶奶面前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袁若芸:“你们年轻人火气大,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遇到问题有千百种解法,和气生财,不过也不能让他欺负你,做人不可以懦弱,他要是真欺负你你必须欺负回去。”   盛无极哈哈大笑:“知道,他想欺负我也得看我给不给机会。”   袁若芸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关心起另外一件事:“听说你还救了个男的?”   盛无极失笑:“你怎么跟我爷爷问的一模一样,是,救了。”   “嗯,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我知道你有分寸,”袁若芸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喜欢男女都没关系,只是不管是对人对事,人都要保持最基本的善良,人不善良是会出大乱子的。”   盛无极示意她放心:“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两人又挨在一起说了一些家常,最后袁若芸老人家精神不济,连连打哈欠,盛无极就说要走了。   袁若芸问:“今天不在家里住?”   盛无极把灰球还给她:“不了,最近盛和的新电影刚上映,还有好多事要忙,等忙完我再回来看你,你记得去哄哄老头子,别再让他嚯嚯那些纸了。”   “知道了,开车注意安全。”   盛无极下楼,盛荣和那个男演员已经不见了,盛无极想了想,叫来管家:“以后我爸再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回来,你就让保镖把他们全部扔出去,就说是我说的。”   管家点头记下:“好的,大少爷。”   盛无极不再说什么,走出老宅取了车返回自己的公寓。   家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心想兰与书不会是趁他不在跑了吧,等他三两步穿过门廊步入客厅,看到沙发上把自己裹成蝉蛹的人影时,他笑了一下,是他多虑了——兰与书的适应程度比他想象中要快。   昏暗中他走到兰与书的身边,微微弯下腰去看他——兰与书闭着眼睛,睫毛又黑又密,呼吸很轻,像羽毛的飘落。他两只手抓着毛毯的边缘,挡在脖子的位置,很安静的睡相。   盛无极看着他眼下那一粒小小的痣,心忽然有点痒。   于是,恶劣如他,把兰与书推醒,在对方尚且迷糊之际,勾着唇坏笑:“现在真的要带你去做坏事了。” 第14章 读一本书   兰与书还处于睡与醒之间,思考能力直接为零,他没注意听盛无极说了什么,看到是他咕哝了一句“这么快回来了”,然后手往后撑想要从沙发上坐起来。   结果还没等他坐好,盛无极突然弯下腰单手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搂进怀里,径直穿过客厅往卧室的方向走去。他用空着的手推开房门走进去,又用脚踢上房门,然后将兰与书放到床尾。   他正准备说话,已经清醒的兰与书仰着头看着他,先他一步开口:“这么快的吗盛总?”   兰与书的头发有些乱,看着他的眼睛很明亮,像忽闪的星星,没有扭捏,没有挣扎,而是带着清醒的平静。他身上还裹着毛毯,毛毯里的浴袍领口敞开了一些,露出一小片胸膛。   这场景让盛无极觉得有趣,他双手抱胸自上而下看着乖乖坐着的兰与书,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像月下劲松。   “兰导,你说按照电影情节的发展,你是不是应该小小的慌乱一下?”   兰与书虽然面上看着镇静,但心里确实是有点慌的。倒不是说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既然答应了盛无极那就不会在临门一脚突然装起贞洁。他慌只是因为他——没有实战经验。   他不是没看过给片,但看到里面演员痛苦的表情后他就没再打开过任何一部。他没跟人谈过恋爱,除了自己DIY,X经验基本为0。   他仰着头看着盛无极,脸上忽然浮出一层薄红,他有些尴尬地小声嘟囔:“我没跟别人那什么过……”他想表达的是我是第一次比不上你经验丰富等下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结果盛无极根本没听清楚:“你没什么?”   兰与书深呼吸一口气,不要脸般豁出去一样突然很大声地冲他吼:“我说我没跟别人搞过这种事你等下可不可以轻一点!”   盛无极被他猝不及防的勇猛吓得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以后瞬间抖着肩膀放声笑了起来——他想这个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辣椒啊。   过了两分钟,他终于笑完了,开始解衬衫的纽扣,再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推兰与书的肩膀,一把把人直接推得摔躺在床上。他笑着说:“这种事轻不得,不过不会痛的,相信我,等下你就知道了会很快乐。”   盛无极认为这个晚上自己读了一本有趣的书。   这本书的封面印着一张好看的面孔,他觉得很漂亮,漂亮到他控制不住地去亲那张面孔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等到封面上的面孔被水渍浸湿,他才想起翻开封面进入扉页。   扉页的纸张很白,上面什么都没有,他用手指的指腹感受着纸张的纹路,赞叹出版社选的材质很细腻。他想在洁白的扉页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记号,于是用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道过了多久,扉页上留下一道道粉色的红痕。   他继续往下翻,是概括总结的两个点,他不着急去翻正文,而是慢慢品味着那两点总结性的精华。他觉得自己的视力有点差,低着头认真去看那两点概括,他想到读书需要细嚼慢咽,他是好学的学生,就算只是两个点也要好好品读,于是他将那两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果然没有骗他,很有滋味。   等那两点品尝够了,他继续往下翻,哦,到正文了。正文第一章 描写的是一只睡着了松鼠,躺在草丛里。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人,亲了它的头一下,松鼠微微颤抖着从梦中醒来。那个人和松鼠头挨着头靠在一起说话,一开始只是那个人说,说到后面,松鼠变得生龙活虎,开始咿咿呀呀地也说了起来。   盛无极继续去翻第二章 ,书页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皱巴巴的。他有点心疼,于是用手指打开褶皱,慢慢地抚平折痕,直到那一页书变得平滑。他开始阅读文字,故事还在继续,那个人说要带松鼠出去冒险,松鼠说它没有试过冒险,很害怕。那个人一边给它一颗大松果,一边安慰它说,不怕,相信我。   松果太大了,松鼠抱了几下抱不动,有点难受。那个人就扶着松鼠的手掌说再试试。果然,试了两次后,松鼠抱住了松果。它不再难受了,抱着松果和那个人走上了探险的道路。   盛无极很想知道松鼠和那个人是怎么探险的,接着往下看第三章 。松鼠和那个人路过一条小溪,彼此都被溪水浸湿,又走了一段路,他们遇到了一座很高的山,松鼠就和那个人一起往上爬,爬到一半松鼠觉得很累,嗯嗯啊啊地抱怨说不想再爬了,那个人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   松鼠信了他,继续跟着那个人往最顶峰攀爬,可是,那段上山的路怎么爬都爬不完,松鼠觉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它累得眼冒白光,就在它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个人紧紧地抱着它快速走向顶峰。   然后松鼠看到了金色的夕阳,那些温暖的阳光洒在它的身上,让它忍不住颤栗起来。   那个人告诉松鼠,你看,探险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寻找快乐和美好。   盛无极觉得读书不能只读一遍,所以他又倒回去从头开始读,一晚上都在回味松鼠和那个人的探险之旅。   天光大亮时,眼看盛无极还想再来一轮,崩溃之下的兰与书不得不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向他求饶。而盛无极听着,满足了,终于舍得放过他。   那张床的床单、被子和衣服乱糟糟地裹成一团,根本没法睡觉。盛无极只好先抱兰与书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直接拐进客卧,搂着他沉沉睡过去。   下午三点,盛无极最先醒过来。   兰与书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皮肤上是……再往下视线被被子挡住,但他知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才是重灾区。他想起昨天晚上的很多片段——兰与书承受不住时的泪眼婆娑,被X欲蒸腾得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脸,以及他最后喑哑的求饶……   他以为自己会再次冲动,然后像从前习惯的一样,在睡饱醒来后拉着对方再来一次,但现在,他只是盯着兰与书有些红的脸,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亲了一下兰与书眼睛下面那粒小小的痣,起身离开。   他去衣帽间换了一身居家服,回主卧拿手机,看到狼藉的房间没忍住“啧”了一声,然后给家政阿姨打电话让她现在过来收拾一下。   挂了电话他给王西奥发微信:你找人去兰与书家,把他的东西搬到我这里来,再把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一起送过来吧王西奥:好的,盛总兰与书睡了很长一觉,再睁眼天已经全黑。   他刚醒思绪过于混乱,看到漆黑一片以为天还没亮,嘀咕今天晚上怎么这么漫长。他感觉有点口渴,想去找水喝,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人拆下来又重新拼上的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会是睡着的时候他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吧?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猛然间,他的思绪回拢,脑袋里开始一帧接着一帧闪过很多个……的画面,而画面的主角是他和盛无极。   “……”兰与书想,这哪里是跟自己打架,明明是跟盛无极打了一晚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晰地感受到某个地方面残留着的强烈异物感。他蜗牛一样慢吞吞掀开被子……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没有参照物,并不清楚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盛无极是这样,不对,他应该思考要是以后的每一次盛无极都这样,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兰与书如临大敌,不行,得跟盛无极沟通一下!这么想他就立刻龇牙咧嘴地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一裹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盛无极!”   他想也不想穿过长廊走进客厅,然后猝不及防看到三个男人正坐在客厅里吞云吐雾——他瞬间呆在原地……三秒钟后他顶着一张爆红的脸一边说“打扰了”一边迅速转身退回客卧。   客厅里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厉放清了清嗓子:“无极你下手挺狠啊。”   “我操!”张周惊恐大叫,“小辣椒什么时候住到你家了?!盛无极你这个狗东西他妈的这就得手了?!”   张周和厉放是两个小时前来的,盛无极以为顶多聊上一两个小时他俩就走了,于是没提家里还有个兰与书,没想到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最主要的是,盛无极自己也没料到兰与书会突然出来。   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淡定地掐灭了烟站起来:“我去看一下,回来再说。”   他拐到衣帽间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推开客房的门。   听到开门声兰与书毫无反应,他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看不见的被子下面,他正在给自己扣魔仙堡。   盛无极走到床边,顺手把睡衣搭在被子上,忍俊不禁:“醒了啊,急着找我想说什么?”   兰与书面无表情,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盛无极知道他这是觉得尴尬社死了,笑着开解他:“张周你又不是不认识,另外一个是我的好兄弟厉放,我们这些大少爷都是一烂烂一窝,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   “……”第一次听到骂人把自己同时骂进去的。   兰与书:“没事,你们聊吧,让我缓一缓就行。”   盛无极还是忍不住想笑,但他怕笑得太明显兰与书更觉得社死,想逗他,于是压着笑意:“你的东西已经搬过来了,放在对面的房间,你醒了没事做去看看也行,饿了的话要等一会儿阿姨来做饭。”   临走前,看着兰与书还是刚刚的表情,盛无极又忍不住继续逗他:“这里和客厅隔着长廊,你刚才要是不主动跑出去,他们其实还不知道你在家里。”   兰与书:“……”   盛无极再度回到客厅,张周已经端好了审问的架子。   “想问什么就问。”盛无极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张周像鹈鹕一样怪笑两声:“啥时候成的?”   盛无极看了他一眼:“昨天。”   张周啧啧他:“小辣椒居然答应了,你是不是上手段了?”   “什么话啊,你情我愿的事,别乱给我扣帽子啊。”盛无极望着他,表情有些得意。   张周翻了个白眼:“还是三个月呗?”   “那不然?”   一提时间盛无极突然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于是扭头去问厉放:“贾成抓到了吗?”   厉放抖抖烟灰:“没,不过已经在找了,人应该还躲在B市,跑不了的。”   盛无极点点头,吸了一口烟后安排:“等人抓到了把举报的功劳算到那个叫阿刀的头上,我记得奖励有个二十万吧,算是替兰与书谢谢他。”   张周听了,连续“哟哟哟”了三声:“这就帮小辣椒感谢上了?”   刚说完,他感觉不太对劲给,看了一眼盛无极,紧接着又看了一眼,从盛无极刚才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中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瞬间恍然大悟了。   他冲盛无极神神秘秘一笑,心想,看来三个月后有更好看的戏看咯。   “你又在憋什么坏?”盛无极见他笑得别有深意,忍不住问。   张周收敛笑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没什么,只是想说,未来三个月盛大少爷勇敢去闯!去闹!去帮兰与书!答应我你们一定要携手并肩,乘风破浪,在B市搞出一段属于你们的传奇!”   盛无极不清楚这人怎么突然开始诗朗诵,骂了一句:“傻逼。”   这时,厉放开口道:“别骂他了,我今天过来还有个事要说,你之前托我查的小明星陈可可,消息断了。”   “断了?”盛无极皱起眉头,“是严铠鸣发现了吧?”   “对,”厉放点了一下头:“你之前在玩家提陈可可让他起了疑心,这几天我的人说已经查不到任何消息,甚至整个陈家都不见了。”   盛无极想起那晚在玩家为了救兰与书,是他没沉住气,低着头沉思片刻:“你的人先停一阵,等我给严铠鸣找点事做,这样陈可可那边或许有可能露出点蛛丝马迹。”   厉放说:“行,你自己也注意点,最近严铠鸣被你气得跟条疯狗一样。”   盛无极自信一笑:“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就容易犯错,他不疯我还没机会对付他呢。”   【作者有话说】   已经很隐晦地写了个直白的童话故事,凑合看吧意识流还是写得差一点,等我再修炼修炼 第15章 胶片吊坠   知道家里有个兰与书,厉放和张周没聊多久就先走了。   盛无极收好文件放进书房后去客卧找人——房间里不见人影,于是他回身推开对面房间的门,一眼看见穿着他睡衣的兰与书正背对着门跪坐在地上拆箱子,各种图书衣服杂物之类的堆在他的周围。大概是不舒服,他用几件衣服团成垫子垫在屁股下面。   “你有没有发烧?”盛无极没有进去,靠在门边问他。   兰与书的背微微一僵,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温热的,很正常:“还行,我没有那么脆弱。”   他身上穿着的是墨绿色的丝绸睡衣,衬得一截脖颈瓷白细腻,上面还有昨天晚上留下几道青紫的咬痕。盛无极回想起昨天晚上抱他的那些画面——他外表虽然看着瘦,但其实胳膊和腰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而且屁股很软,捏上去的手感像Q弹的解压玩具……   盛无极不敢再往下想,用转移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阿姨过来了,弄完出来吃饭。”   兰与书点点头,背对着问他:“这间房间可以给我用吗?”   “嗯,可以。”   等脚步声走远了,兰与书继续拆他的东西。他撕开一个小箱子的胶带,一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把干花、一条项链、两个相框以及三座奖杯。   他先拿起那把干花。这是他从以前家里的花园里剪下来的米兰花,绿色的叶片和淡黄色的花苞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鲜活。记不清是哪一年,好像是他要去参加什么活动,有点胆怯,林芳就把一支米兰花别在他的胸口:“以前的勇士在出征之前都会佩戴这种花,你戴上它也会一样勇敢。”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以至于家里的房子卖掉后,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这束花。放下干花,他拾起项链——项链是得知他顺利考上导演系的那天他父母送他的礼物,银色的链子上串着一枚用铂金做成的胶片吊坠,那天兰国庆高兴地摸着他的脑袋:“我们小书以后一定会是大导演。”他从收到项链就一直戴着,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以后他就摘下来了。   现下,项链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被他的体温捂得微热。   兰与书微微低下头,重新把它戴回脖子上。   他接着去拿相框。一个相框里装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他站在兰国青和林芳的身后,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三个人同时笑着看向镜头;而另一个相框里的照片则是他的大学毕业照,拍照的时候他家已经出事了,他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站在电影学院的大门前,脸上表情没有毕业的喜悦,只有隐忍的悲伤。   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好像是在想,赶紧拍完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所以等拍完照片后他匆匆离开,连毕业的散伙饭都没有去。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但兰与书却觉得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他笑了一下,放下相框捧起他的奖杯——一座大学生电影节的艺术创新奖、一座“HOPE”青年影展的最佳青年导演奖以及一座“NEW FILM”的最佳原创故事奖,这些都是他在大学期间拿到的,虽然含金量比不上华语电影的五大奖项,却是他付出很多努力才得到的奖杯。   决定和严铠鸣同归于尽后,兰与书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拍电影,这些东西就被他封存起来,现在看着它们,他的一颗心变得柔软。他想,还好自己坚持下来了。   兰与书走出房间,穿过长廊。看到新来的阿姨正在厨房里做饭,岛台上摆满了各种蔬菜水果鸡鸭鱼肉。   盛无极坐在餐桌旁喝一碗玉米浓汤,见他终于出来了,挑了挑眉:“你再不出来我都快以为你其实是在害羞。”   兰与书:“……”   “钱姨,给他先来碗汤。”   兰与书拉开盛无极对面的椅子坐下,很快一碗玉米浓汤放到了面前,金黄的玉米粒裹在奶香四溢的汤头里,兰与书这才觉得饿得难受。钱姨和蔼地笑着:“饭马上好,先喝汤暖暖胃。”   “谢谢阿姨。”   他昨天只吃了一碗速冻饺子,又被盛无极折腾了一晚上,刚才没闻着香味不觉得,现在被萦绕的食物香气一勾,什么都不想思考了,端起碗咕嘟咕嘟两口就把一碗汤喝完。在这期间钱姨陆陆续续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兰与书完全不管盛无极,捧起饭碗低头闷声吃饭。   他吃得又快又急,嘴里包着米饭,两颊微微鼓起,像屯粮的仓鼠。看着他,盛无极忽然想抽烟,但考虑到饭桌上点烟影响胃口,就忍了下来。   眼见兰与书惊人地连吃三碗饭,盛无极提醒他:“你饭量倒是大,吃慢点,管够的。”   “你不饿?”兰与书咽下一口饭后回他。   “我是机器人,”盛无极说,“充电就行。”   兰与书盯着他面前那碗喝了一半的玉米浓汤,没说话。   盛无极忍不住又想逗他了,他带着点隐晦的笑意:“你太瘦了,抱起来硌手,是该多吃点。”   兰与书:“……”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钱姨,对方背对着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大概率是听见了。但他一想,这位钱阿姨估计是他们盛家的人,大风大浪的见多了,对这种事情应该见怪不怪。   这么揣测着,兰与书脑袋里莫名蹦出一句话——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乎,他放下碗,在心底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嫌硌手么,但我看你昨天晚上抱得挺开心的。”   当看到盛无极怔愣片刻的表情时,兰与书确实不尴尬了,心里甚至生出小小胜了他一回的成就感。   “兰导还挺要强。”盛无极没料到他会回击,倒是小瞧他了。盛无极说话的时候带了两声笑,笑声像是从吉他的共鸣箱中传出来的,震得兰与书的耳朵有点痒。   此刻的兰与书有些许的膨胀:“就当是盛总对我的夸奖了。”   他伸手去给自己盛汤,动作的时候睡衣领子往旁边开了一些,露出脖子里那枚胶片吊坠。   昨天晚上两个人翻云覆雨时他的脖子还是光秃秃一片,现在莫名多了个东西,很快引起盛无极的注意力:“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兰与书低头,把坠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哦,我爸妈送我的礼物,十八岁的时候庆祝我考上导演系。”他平静地提起从前,脸上并没有悲伤——因为他的悲伤时刻早已过去,这两年他悟到了很多道理,其中就有:沉湎于悲伤之中对他没有任何帮助,还不如多写几个故事,多做几个视频来得实际。   “聊聊你的父母吧,或者聊一下你家?”即使盛无极已经看过兰与书的调查报告,但上面对他的家庭着墨不多,因此现在无意间提到了,他忽然好奇兰与书自己会怎么说。   兰与书没有拒绝他,微微仰着下巴似乎是在回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关系和谐,大学毕业前我也没遇到过太大的挫折,顺风顺水二十来年,后来也就那样了。”他笑起来,眼睛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不过前面没吃过的苦,在后面这两年倒是吃了个遍。”   “但你挺厉害的,我身边好多富家子弟估计还不如你,碰到点小伤小痛就哭得要死要活。”盛无极怕兰与书以为自己在说客套话,强调道:“是真的觉得你厉害,连续两次打了严铠鸣,不说别人,换做是我在动手前都会犹豫个几分钟。”   兰与书有些意外,他们接触到现在,时间不算长,但也能看出盛无极是个骄傲自信的人,显赫的家世和庞大商业帝国给了他骄傲自信的底气,兰与书还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出现犹豫或害怕这样的情绪。   “居然还有盛总不敢做的事?”兰与书这话倒不是讽刺,是打心底生出的意外。   “也不是不敢,”盛无极靠着椅背姿态放松,嘴角露出狡黠的笑:“直接动手无非就是给对方造成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这个人心很黑,要真想对付一个人,更期待看到的是对方从高处坠落,摔得面目模糊。”   兰与书:“……”   怎么办,感觉被他装到了?   “所以,你昨天收集金冠玉的文字描述和视频证明,是在为对付严铠鸣做准备。”兰与书看着盛无极,语气万分肯定。   “不错,挺敏锐啊。”盛无极赞叹道。   对上他的眼睛,兰与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所以你想怎么对付严铠鸣?”   盛无极拖长音调“啊”了一声:“这个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他停了两秒钟,盯着兰与书的眼睛满是认真:“兰与书,你只要知道在我和你的这段关系中,至少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你大可放心去拍你的电影,其他的事,交给我。”   兰与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手肘搭在餐桌上,像好学生问问题一样端正态度:“盛总,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恨严铠鸣?”   盛无极看了他一眼,几秒钟后用猜不出真假的语气卖关子:“这个啊,因为他小时候抢过我的棒棒糖。”   “……”兰与书心想,我信你才有鬼。   一餐饭吃到最后,兰与书觉得有点撑,挪到客厅里发饭晕。他屁股还是痛的,不敢直接坐直身体只好歪着靠在沙发上,靠着靠着人就变得有点迷迷瞪瞪。   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打完一通电话的盛无极回到客厅,看到的就是他一副快睡过去的样子。他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人推醒:“醒醒,你的工作室确定了,跟我去看协议。”   迷迷糊糊的兰与书听到工作室眼神瞬间清明,他迅速坐起来跟着盛无极去了书房。   盛无极把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他:“你先看看,工作室隶属于盛和娱乐,但你拥有全部的管理权,盛和除了提供资金和后期制作,不会干涉你的工作,而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拍出好电影,给盛和带来收益。”   接过那份文件,兰与书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有些抖,两次张嘴想说什么但很快又合上,好像在这一刻语言变得苍白无力。兰与书清楚地看到文件的封面写着——盛和娱乐集团有限公司X兰与书电影工作室项目协议。他每在心里默念一个字,脑袋里便会亮起一盏灯,等到他默念完那排黑色的字,他感觉自己终于有种被照亮了的错觉。   他没有立即打开文件,先是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胶片吊坠,被体温时刻熨着的吊坠是温热的。他用类似于小心翼翼的语气问盛无极:“我可以慢慢看吗?”   他的小心翼翼莫名让盛无极鼻头有点酸,他默默点了一支烟,笑着“嗯”了一声。   那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了,兰与书低着头看文件,而盛无极在烟雾缭绕中注视着他。   盛无极想,自己没有用对待冯目的方式对待兰与书是完全正确的决定。这个人——在面对自己追求的东西时表现出来的是绝对的虔诚,让人看了就会想要一直看着他这样。他又想,这样的兰与书应该站到更高的领奖台上才对——亦或许那本来就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兰与书看得很慢,再细微的条款都没有马虎。不过他看这么认真并非因为不信任盛无极,而是他想到——如果没有家庭的变故以及严铠鸣的封杀,在拍电影这条路上他不会走得如此艰难。正是因为知道这两年的艰难,在捧着这份协议时,他表现得像是得到圣经的信徒。   夜色渐渐深了,兰与书看完最后一个字,神采奕奕地抬起头去看盛无极,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看完了?”盛无极问。   “嗯,”兰与书雀跃着问:“我可以直接签字是吧?”   盛无极笑着点了下头:“可以。”他用食指将签字笔抵到兰与书的眼前,“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说兰与书拿起书桌上的笔,刷刷刷在需要签名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相信我做的每个决定。”   他把签好的协议推到盛无极面前,眼睛在桌面上扫了一番,随后认真地问:“我们另外的一个交易呢?应该也要签合同吧?”   盛无极有一瞬的哑然,看来电影工作室的协议真的让他很高兴,他才会以“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的架势主动提起,想到几天前他还在因为两个人的交易难堪、不自在,盛无极觉得此刻的兰与书有种想大干一场的冲劲儿,过于有些可爱了。   盛无极掐了烟,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抽屉——另外一份合同正安静躺在里面,他只要勾一下把手就能把它从抽屉里拿出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此时此刻感受着兰与书散发出来的开心愉悦,他忽然不想把它拿出来扫兴。   “我这个人怕麻烦,和床伴的关系都是口头约定,”盛无极为自己的又一次怪异做法无奈,但话都说了,他也不想变了,“成年人嘛,时间一到就自动散了,直接点,别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兰与书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吗?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那就盛无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正好这样他心里的负罪感也能少一些——他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真的变成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好了兰导,以后要拼命为我赚钱了。”   盛无极边说边站起来,从书桌的一侧走到兰与书身边,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停下。   兰与书正视他,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动人的自信:“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赚很多很多钱。”   盛无极盯着他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正当兰与书想问他在看什么时,盛无极忽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推着他往后直接把人抵在书桌边缘,然后涩气地诱惑着:“我的钱已经够多了,你先给我点别的吧。”   说完,他以不容拒绝地姿态亲上兰与书柔软的嘴唇。 第16章 我要拍电影了   第二天,兰与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盛无极不在,应该是去公司了。   连续两天的高强度X爱让兰与书觉得自己跟残了没有什么区别,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床去浴室洗脸刷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上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他想要是盛无极每天都要这的话,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他说沟通沟通。   嗯,至少不要这么频繁……   他收拾好以后走出房间,闻到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他有些讶异,难道盛无极没走吗?等他穿过长廊来到厨房,才发现是钱姨正在做午饭。   他笑了笑,走上和钱姨打招呼:“中午好啊钱阿姨。”   “中午好,兰先生。”钱姨戴着隔热手套把一份水蒸蛋从蒸锅里拿出来,和其他菜一齐放到餐桌上:“可以吃饭了。”   兰与书在餐桌旁坐好,对她昨天出现和离开的时间充满好奇:“昨天看您做完晚饭就走了,您不住这里是吧?”   钱姨点点头:“是的,大少爷不喜欢家里有人,我一般是当天做完晚饭就走,第二天早上再过来,以后兰先生有什么想吃的菜,可以提前一天告诉我。”   兰与书沉吟片刻问:“盛总都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钱姨是胖胖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有两个酒窝,很温柔,“工作后就一直一个人住。”   “从来没有带过人回来?”   “没有的,兰先生您是大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兰与书:“……”   他想起盛无极说和床伴都是住在一起……这不是大骗子是什么!   但很快兰与书又觉得不能说盛无极是骗子,他是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吧——毕竟要是坚持住在外面的话,严铠鸣能找一个贾成,就会再找第二个乙成。   于是乎,所有的症结归到了严铠鸣身上。   兰与书忍不住阴暗地想,严铠鸣到底什么时候死!来道晴天霹雳或者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也好啊,这样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在脑袋里把所有能想到的死法都安排在严铠鸣身上之后,兰与书的心情好了很多。   盛无极说要学会恨严铠鸣,兰与书觉得这些恨意应该足够了。   吃完饭,兰与书想出去,于是拿了手机给盛无极发微信。   兰与书:我可以出门吗过了一会儿盛无极回他:你又不是在坐牢,想出去就出去兰与书:……   兰与书:那我出去了这次盛无极回得很快——是一笔微信转账——两万块钱,下面是他的文字:盛无极:我记得你好像没钱,先用着吧,赚了钱再还我兰与书:……   从他把所有的借款退回去,到闹乌龙进医院,再到住进盛无极家,这期间他竟然没有花过一分钱——因为全部由盛大少爷一手包办了,如果不是今天想出门,他都快忘了,他真的是个一分钱没有的穷光蛋……   他抱着手机盯着那笔橙色的转账想,出门光是坐公交车就要花钱,但是他又不想接受如此直接的转账,即使盛无极说可以赚了钱再还他。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暗骂自己真是傻逼了,他还有一笔隐形的“巨款”啊!   他快速打开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上去看过的嘀哩嘀哩APP,略过99+的私信提示,直接点开创作中心的那一页,页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目前他的账户总收益有12364.8块钱。   有那么一瞬间,兰与书有点想哭,他觉得这一万多块钱像强力胶一样,把他那颗几近支离破碎的自尊心给粘了回来。   他截图,有些骄傲地把图片发给盛无极。兰与书:图片兰与书:谁说我没有钱,我还有这么多彼时盛无极正在跟极光的副总柯瑞商量合作的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来点开,随之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骄傲的,于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柯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这么开心?”   盛无极手指不停,按照兰与书发来的图片上的数字重新给他转了一笔钱,一边打字一边回柯瑞:“没什么,一只兔子而已。”   兰与书收到第二笔转账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他看到盛无极说:盛无极:我记得嘀哩嘀哩单笔提现超过2000需要等待七个工作日,就算不超过2000也要24小时,让我替平台先给你吧盛无极:你还真是一生要强啊兰与书兰与书:……   最终,兰与书接受了第二笔转账,退还了第一笔。   兰与书:我拿到钱立马还给你盛无极:那当然要还,对了,出门开我的车,钥匙在门口的立柜上,你自己选一辆,最近严铠鸣有点疯,开我的车方便保镖跟着你,放心,他们不会打扰到你兰与书:……我知道了兰与书从一排车钥匙里面选了一辆玛莎拉蒂——这是盛无极所有车里面相对便宜的了,哦,便宜的还有那辆沃尔沃,但沃尔沃的车钥匙不在家里。   他乘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很快找到那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grancabrio,他已经很久没开过车,坐进车里熟悉了一阵才敢上路。   B市十几年如一日的堵车,兰与书小心看着路况,生怕一分心就把盛无极的车给撞了。三个小时后,他顺利抵达B市远郊的永孝陵园。兰与书停好车,心想下次还是不要开这么贵的车出门才行。   兰与书抬头看了一眼陵园的大门,他上次来这里还是去年中秋,现在大半年过去,这里还是跟从前一样冷清。现在也不是节假日,几乎没什么人来,除了门口的保安就剩他。   他在保安亭登了记,然后跨进陵园的大门,一路沿着石板路往里走,绕过一片树林,一直走到安放骨灰的“灵清堂”——他父母的骨灰就安放在这里。   兰与书穿过一排排装骨灰方格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子找到他的父母——他们两个的骨灰罐子被放在一个格子里,这是当初兰与书特别要求的。那一方小小的格子里,除了两小罐骨灰,还摆着兰国青和林芳年轻时候的合照,照片里两个人都笑着。   而在照片的旁边,放着兰与书上次带过来的两支白色的菊花,已经枯萎了,棕褐色的枝叶和花瓣一碰就碎。兰与书把碎屑扫进手里,没有地方扔就塞进了裤子的口袋。   兰与书拍了拍手,用手指抹干净照片上的灰尘,对着照片喃喃自语:“爸妈,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一直很想跟你们说,”他把相框摆正,手指悬在林芳的面容上,“但是现在站在这里,我突然觉得说不说也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可以分享一下,我以后再也不怕拍不了电影了,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虽然很无耻地和他做了某些交易,但至少可以实现我的梦想,我想人偶尔为了自己应该不会被人看不起吧。”   “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恨你们的,你们那么懦弱,当初不管不顾地抛下我就走了,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事,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我都快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但你们看现在又到了夏天,我熬过来了,是不是比你们强一点?”   说着说着,兰与书微微红了眼眶,他吸了一下鼻子,把眼泪压回去:“没事,都过去了, 等我拍了电影,拿了奖,到时候再放给你们看,你们一定要好好夸我,就像小时候一样。”……   兰与书刚到陵园的时候盛无极这边就收到了保镖的实时消息,保镖隔很远拍了一张他站在永孝陵园门口的照片——照片中兰与书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盛无极本以为他是想出去走走,没想到居然是去陵园——应该是他父母在那里。他想,兰与书去看看也好,毕竟一个人扛了这么多,扛了那么久,最近又出了那么多事,他心里估计憋了好多话要找人说一说。   盛无极保存了照片,叮嘱保镖:“注意跟好他。”   保镖很快回复:“一定的,大少爷。”   兰与书在陵园逗留到天快黑才出来。   他坐回车里,驱车回市区。车开到市中心,路过一家书店,他想了想把车停在路边,进书店逛了两圈,买了两本新书才想着真的要回去了。   等回到公寓,因为他一直没有录人脸进不去,只能发微信给盛无极。   兰与书:……你回家了吗他靠在门边等对方回消息,看对方不回,以为还没回来,正想把新买的书拿出来看,结果门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盛无极单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叉着腰:“你不会直接按门铃或者打电话吗?如果我没看到微信你就一直在外面等啊?”   兰与书:“……我这不是怕家里没人或者你在忙。”   盛无极没再说什么,点开安全系统把兰与书的脸录进去。   进了家门,兰与书听见客厅的立体音响里传出声音,听着像是电影的独白,但当他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感觉不对劲——根本不是电影独白,分明是电影的解说,而且……   那个声音怎么越听越像他自己的??   他往客厅一瞧,不是,盛无极竟然把他做的视频投影了!   兰与书心想——这跟在大街上裸奔有什么区别啊?! 第17章 刻意安排的聚会   “盛总……你怎么会有我的账号?”   兰与书社死到最后,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他。   盛无极大笑:“你自己发给我的。”他拿出手机,找到他们的微信对话框,找到早上兰与书发来的那张截图,最上面赫然写着账号的名称——【电影不止24帧】。   兰与书:“……”是他大意了。   盛无极还在笑,并且不打算关掉投影和音响,在不急不缓地解说背景声中,盛无极当着本人点评:“你说话的声音还挺好听,就是设备不咋样,经常听到电流音,以后你想录,可以用盛和专业的录音棚。”   “……”   兰与书并不打算再做了:“以后拍电影,哪还有时间做视频。”   “也是,”盛无极点点头,都是盛和的导演了,还继续视频那简直就是浪费兰与书宝贵的时间,“说到这个,明天晚上有个聚会,除了投资商还有一些知名的制片、编剧以及演员会来,你跟我一起去,在国内拍电影,没有资源没有人脉不行啊兰导。”   听到有演员要来,兰与书瞬间忘记自己上一秒还在社死中,他迫不及待地问:“叶准昂会来吗?我没毕业的时候就想进他的组拍电影,演员的话我想和连声还有郗至南合作,我很喜欢他们两个在镜头下的表现。”   “挺敢想啊,一开口就是双影帝,”盛无极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嘴角扬了起来,“你也不怕人家拒绝你。”   兰与书拨了一下自己的短发,一张脸兴冲冲:“先去试,被拒绝了再说。”   “那你有故事吗?别明天到现场了人家问你要你拿不出来。”盛无极笑问。   “怎么可能没有?”兰与书的脸上浮现出一些骄傲,“这两年我写了很多故事,在你问我要不要做盛和的签约导演时,我就已经想好第一部要拍什么了!”   盛无极楞楞地看着他,这样的兰与书很生动——仿佛只要提到自己喜欢的事,他的快乐就会变得如此简单,亦或许,这其实才是兰与书原来的模样——在他家没有出事之前,家庭和睦,父母恩爱,被教育得很好,没有经济上的烦恼,肆意地追求自己喜爱的东西……   如果不是突如起来的变故,他应该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盛无极又开始觉得庆幸,庆幸在玩家那天就救了他,庆幸自己和他签的是电影工作室的协议,这样即使三个月后他们结束这段关系,但兰与书还会拥有他喜欢的电影事业——而他也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如果当初只是答应帮他对付严铠鸣,兰与书还要自己去拉投资,还要去看别人脸色,说不定还会有人继续为难他……这样想着,盛无极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绝世大好人,好到恨不得立刻把自己供起来的程度!   盛无极突然有点手痒,他想捏一下兰与书的脸。   但兰与书还在问会有哪些演员来,他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絮絮叨叨分享自己心仪的好几个演员,想给他们递本子,分析哪个人适合什么角色,哪个角色可以叫谁来试镜,要是遇上了正好可以聊聊。   盛无极不太想打断他说话,因为他在说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表现出之前没有表现出来的热爱,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偌大的公寓也因他的絮叨变得有些热闹。   兰与书嘴巴不带停,盛无极把捏他脸的动作改为勾住他的肩膀,半揽着他往餐厅走,“边吃饭边说吧兰大导演,电影还没立项,明天就算见了也干不了什么,聊聊就行。”   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前,钱姨做好的菜有点凉了,不过不妨碍兰与书吃得津津有味。他快速吃了一碗饭:“盛总,你说连声和郗至南会来吗?我真的很想跟他们合作。”   一个是三金影帝,一个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新科影帝,兰与书还真是一点都不想给他省钱啊。盛无极双手抱胸看着他:“先不说他们会不会来,你知道这两个人光片酬加起来要多少钱吗?”   兰与书学着他以前挑眉的动作:“盛和缺钱?”   “……”   那确实是不缺钱,盛无极被他噎得笑了一下:“你倒是清楚得很。”   第二天傍晚,王西奥来公寓给兰与书送西装,并且肩负着等会儿送他去聚会的重任。   兰与书换好衣服出来,问王西奥:“聚会地点在哪里,我需要注意什么吗?”他想这种重要场合,提前了解也能以防万一。   王西奥:“不用,盛总说让我带您过去就行。”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半个小时后,王西奥稳稳将车停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   兰与书刚下车还没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跑车的轰鸣声,他扶着车门扭头看,由远及近来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透过车窗,兰与书很看清开车的人是张周,副驾驶坐着的是盛无极。   红色的法拉利贴在王西奥的车屁股后面停下,张周率先下车,他把钥匙抛给门童,走到兰与书身边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痞痞地笑道:“好久不见啊兰与书~”   也就三天没见……兰与书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还是温和:“好久不见小张总。”   盛无极晚下车一步,说话间人也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他伸手掀开张周搭在兰与书肩膀上的手:“厉放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等着回去屁股开花吧。”   张周:“……”   妈的小气鬼盛无极!张周在心里大骂,不就是碰了一下小辣椒嘛!他刚想阴阳怪气两句,不过眨眼之间又憋了回去,他在心里“哼”了一声,等着吧,等三个月以后你哭的时候爸爸一定狠狠地嘲笑回去!   张周撇了一下嘴,嘟囔了一句:“小心眼。”   盛无极听到了,不理他,拿眼看兰与书。他今天穿的是深灰色双排扣西装,领口扎着黑色的领结,正式中带着点活泼,不会过于死板。人靠衣装马靠鞍,不久前兰与书还狼狈不堪,现在已经有了贵气,本来兰与书以前的家庭环境也不差,气质这种东西只是被灰暗的两年掩盖了而已。他很满意。   盛无极收回目光,抬腿走在前头,“进去吧。”   在盛无极看自己的同时,兰与书也在看他。认识他到现在,兰与书第一次见到他穿整套的西装——黑色西装和白色的衬衫,没有花里花哨,只在上衣领口放了一张白色的手帕,连领带都没打,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系,表情正经又带着点漫不经心,兰与书悄悄多看了他两眼,小声说“好。”   聚会的地点设在酒店三楼的大宴会厅。   兰与书跟着盛无极以及张周走进去,偌大的宴会厅里已经站满了几十来号人,男男女女都有,或举着香槟说话,或肢体夸张地说笑,热闹得很。   盛无极一出现,全场人的焦点不约而同地落到他们这边。兰与书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多道视线,有点想逃,但他还逼着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盛无极。   张周是朵交际花,进了会场看到熟悉的人后就先跑过去说话了。   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走上来,顺道从侍应生的手里拿了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送到盛无极的眼前:“盛大少爷可算来了!让我们好等。”   兰与书看到他那张脸笑得像见到太阳的向日葵,觉得有些好笑,那阵紧张感也消散了两分。   盛无极接过香槟,只是拿在手里晃着:“梁总这话说的,我可没有迟到啊。”   梁关笑得更灿烂了:“还不是因为难得收到盛总的邀请,大家都想着早道一会儿。”   盛无极淡笑了一下,抬眼往会场的一角扫了一眼,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后,不再听梁关拍马屁,扭头看着兰与书,突然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用略带宠溺的声音对兰与书说:“你想见的人都来了。”   “?!”   兰与书震惊地看着他,盛无极是突然疯了吗?   感受着脑袋上残留的轻揉头发的触感,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   盛无极朝某个方向偏了一下头,示意兰与书去看。   ——那个方向站着连声和郗至南,两个人正在跟其他人聊天。   “!”   兰与书也不管盛无极是不是疯了,此刻脑袋里只剩下——他想合作的演员居然真的来了!   “拿你没办法,”盛无极眼睛里眷念的目光追随着兰与书,一回头对上梁关,宠溺般摇头:“那梁总,失陪,我带他过去见见人。”   他们刚才一进门梁关就注意到了兰与书,但他忙着跟盛无极阿谀奉承没留意身后的人,现在目睹盛无极对这个人的宠溺,他有点惊讶,于是认真又猥琐地上下打量起对方。   仔细看了两眼,他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啊,摸着下巴回忆一番后,梁关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心想,这不是兰与书吗?!   盛无极带着兰与书走到连声和郗至南的面前,和他们熟稔地拥抱后:“不是说有工作来不了吗?”   连声指着郗至南:“工作临时改时间,至南在家觉得无聊,拉着我来的。”   说着,他的视线看向兰与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导演吧?”   “嗯,介绍一下,”盛无极让出兰与书:“这是盛和新签的导演兰与书,是你们两个的粉丝,想跟你们聊聊。”   兰与书压着一颗雀跃的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静:“两位老师好,我是兰与书。”   盛无极把人带到了,就说:“行吧,你们先聊,我去找柯瑞说点事。”他拍了一下连声的肩膀,冲兰与书安抚性质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王西奥离开。   他一走,现场大部分的目光一同跟随着移动。   兰与书深呼吸,瞬间觉得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他完全不怯场,大胆对连声开口:“连老师,我很喜欢您的《断指》和《三伏天》。”   连声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啊,这两部是我刚出道的作品,很多人说演技不太好,好像大多数人更喜欢我的《退信》。”   《断指》和《三伏天》都是烧脑悬疑片,而《退信》是文艺片。连声在前两部电影里的表现确实有瑕疵,但兰与书却反复观看了很多遍,觉得瑕不掩瑜。   兰与书说:“其实都喜欢,不过我个人更偏爱您在《断指》里面自己切自己手指的那一段,太精彩了。”   连声觉得这个人还挺有趣,眼睛亮亮的,不像是演出来的为了讨好他而表现出的喜欢。他想到盛无极昨天给他打电话说的,于是主动问:“好了,听盛总说你有本子想给我们看?”   兰与书微愣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想跟两位老师合作。”   旁边没怎么说话的郗至南这时候说:“啊,那给我们看看你的剧本?应该有准备的吧?”   “当然!”兰与书求之不得,欣喜地拿出手机:“两位老师的邮箱是多少,我给您们发过去。”   郗至南歪着头想——这个叫兰与书的怎么这么笨,要什么邮箱,不是应该直接要微信吗?他忍不住了,自己提出来:“加微信吧,直接发到微信上。”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加了微信,兰与书一一把文件发给他们:“忘了说这是故事,还没来得及改成剧本,应该没关系吧?”   连声和郗至南人表示没关系,接收文件后没当场点开,而是和兰与书聊起了其他的电影话题。   聊了十来分钟,忽然一个人影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站在兰与书一步开外,似是不确定般叫了一声:“兰与书?”   兰与书回头一看,是王行。 第18章 王行的忠告   兰与书没料到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他,有些惊喜地叫他:“王行。”   王行先冲兰与书点点头,然后越过他走上前和连声他们笑着打招呼:“连老师,郗老师,我是前行的编剧王行。”说着,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名片递给他们。   那两人大概对这种情况见多了,没表现出太强的兴趣,连声接过名片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既然兰导遇到朋友了,那你们先聊,我们过去说点别的。”   兰与书看着王行一套动作做下来,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居然只是客套了两句,连名片都没有准备,聊了两句还直接加了微信把剧本发过去……   自己没被拒绝完全是沾了盛无极的光啊,如果没有盛无极,他估计也会像王行这样被委婉地无视吧。   王行对这种事情倒也见怪不怪,大明星嘛,有点架子是正常的。他得到消息混进这场聚会本来只是想为自己的工作室拉拉资源,没想到意外发现来了两尊大佛,并且还看到许久不见的兰与书跟他们在一起说话,来都来了,他怎么都要趁机刷一下存在感。   王行问兰与书:“你怎么会认识他们两个?刚刚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兰与书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因为不会撒谎,最后老实承认:“我现在在盛和拍电影。”   “盛和娱乐?”王行瞄着了一眼远处正跟别人说话的盛无极,“盛总带你来的吧?”   “嗯。”兰与书点了一下头,半晌没说话。   王行又问:“那你跟严铠鸣的事解决了吗?前几天还听说你又把他……”他话还没说完自己愣住了。他看了看兰与书,又去看盛无极,一瞬间脸上浮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兰与书知道他应该猜到了自己和盛无极之间不单纯,更觉得尴尬。   王行确实猜到了。   他好歹比兰与书在圈子里多混了两年,什么花样没见过。当初兰与书第一次打了严铠鸣就被整得走投无路,前段时间听说他又打了第二次,那时候他还在想兰与书这回可咋整。   结果今天不光撞见了兰与书,还看到他跟两个影帝聊电影,他还说去了盛和……现在看着兰与书的表情——这不就是明摆着了吗!   能快速解决严铠鸣这个大麻烦,那不就是跟盛无极达成了某些PY交易?!   但王行又想最终确认,他犹豫着问:“你跟盛总……是那啥吧。”   兰与书实在不会撒谎,再加上他想到自己和盛无极确实是这样,于是“嗯”了一声:“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从宴会厅走到角落的小偏厅,里面是用来堆杂物的,没有人。   “在这里说吧。”兰与书道。   王行看着他欲言又止。他跟兰与书大学就认识,知道这个人其实挺有傲气的——如果不是真的逼到无路可走,兰与书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唉……你这样,”王行有些于心不忍,“当初还不如别跟严铠鸣作对,白遭那么多罪。”   兰与书:“……”   是,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严铠鸣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并不会发生,他不会被封杀两年,不用跟盛无极做交易,即使他家没有钱了,但他可以像普通导演一样去见投资方,为自己的电影梦努力。   所以归根结底,不该是他反思当初应该怎么样,而是该让严铠鸣反思他怎么这么狠毒。   看他不说话,王行又叹了一口气:“唉,我只是想提醒你,盛无极换床伴的速度太快了,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都是一样的烂,玩腻了就丢,后面哪里还会管你的死活。”   “去年我遇到一个小演员,跟你情况差不多,得罪金主被封杀,后来被另外一个金主救了,结果那个救他的金主玩了两个月就抛弃了他,最后那个小演员被前一个金主抓到直接打成残废。”   兰与书猛然抬头看着王行,表情明显像是在问,你骗我的吧?   “真事,不是编来吓你的。”王行第三次叹气,“我不清楚你跟盛无极具体怎么聊的,不外乎就是给你资源罩着你,但看他以往的做派,你要提前为自己找好退路啊,要么在这段时间内迅速解决严铠鸣,要么你得拼命抓住盛无极这根救命稻草,你不会还想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吧?”   “兰与书,人一旦从污泥潭里爬出来,就不会再想要跌回去。”   兰与书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的胶片吊坠,心想,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在没有遇到盛无极之前,他觉得面对严铠鸣百般刁难完全可以忍受,但是在遇到盛无极之后,他变得有点“怯弱”了——怯弱到会担忧如果真的再跌回那片污泥潭,他已经不能确保自己还有没有对抗严铠鸣的决心。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厌恶和盛无极做交易的同时,也在无耻地享受着交易为自己带来的“安全感”——没有恐慌的生活、轻而易举得到的工作室以及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就能投出去电影故事。   他自私地想,他确实不愿意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过了一会儿,兰与书对王行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盛无极正在和柯瑞说话,一回头发现兰与书不在宴会厅里,于是招手叫来王西奥问人呢。   王西奥:“遇到认识的人,两个人在小偏厅说话。”   什么话还要躲起来说?盛无极皱着眉问起今天要做的另外一件事:“另外那头有消息了吗?”   “刚刚看梁关已经出去,应该是去打电话了。”王西奥低声道。   盛无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跟柯瑞聊刚才没说完的合作的话题。   柯瑞却打趣地问他:“你今天组这个局不仅仅只是让大家聚聚这么简单吧?”   盛无极:“真这么简单。”   柯瑞:“我不信。”   盛无极:“不需要你相信。”   柯瑞:“……”   兰与书和王行走出小偏厅,王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走了,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是在颁奖台上。”   目送他离开,兰与书发现连声他们已经走了,其他人他也不认识,最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会场中间的盛无极,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乖乖地在他身边站好,叫了一声“盛总。”   盛无极看了他一眼,他刚才见到郗至南他们还挺高兴的,怎么跟他的朋友见个面回来变得心事重重了?   “怎么?没给你请来叶老师不高兴?”   兰与书愣了一下:“你居然还请了叶老师?”   “不是你自己提的吗?”盛无极看他呆愣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不过叶老师跟周沛导演去云南为新电影堪景了,不在B市,你想也没机会。”   站在两人对面的柯瑞看着盛无极无意识的动作,心里有点怪异,但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注意力很快转到这上面:“盛和这是要拍新电影了?”   “嗯,”盛无极点点头,介绍身边人:“这是兰与书,盛和下一部电影的导演。”   柯瑞伸出手:“你好,我是极光视频的柯瑞。”   兰与书摸了摸被盛无极捏过的地方,礼貌地握了一下柯瑞的手掌,回了句“你好”后就不再说话了。他脑子被王行的话搅得一团乱,也没有心思再去堆着笑脸客套。   就在这时,王西奥走上来在盛无极耳语:“盛总,对方已经开车出门了。”   “嗯,知道了,”盛无极跟柯瑞道别,“好了,我有事要先走一步,合作的事改天聊。”   柯瑞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就说你今天搞这个聚会没这么简单!”   盛无极没再说什么,伸手勾着兰与书的肩膀,一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叫还在哄小明星开心的张周:“张周,走了。”   张周一听,兴奋地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出来了吗?”   兰与书抬头看着像在打哑谜的两个人,忽然想起不久前他们对付金冠玉,一瞬间生出相似的预感,于是他问:“盛总,小张总,你们不会又要去装逼吧?”   张周:“……”   盛无极挑了一下眉,说:“今天不装逼,带你去速度与激情。” 第19章 速度与激情   四个人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旋转扶梯走下去。   走到门口,张周的红色法拉利已经被泊车小弟开过来,他接过钥匙递给盛无极,抱怨:“我说开科尼赛克你不要,非要选法拉利。”   盛无极接了钥匙没上车,而是站在法拉利的边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你那辆科尼赛克赶紧给我卖了,看着碍眼。”   兰与书看了他一眼,原来车是张周的。   抽了一口烟,盛无极让王西奥先离开:“你先回去,如果有人跟着你立刻联系保镖。”   王西奥:“好的,那盛总,小张总,兰先生,我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兰与书没理解他走之前一闪而过的担忧,于是问盛无极:“等下要干什么?”   盛无极夹着烟看着他,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兰与书,你晕车吗?”   “不知道,没晕过。”兰与书说。   张周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安慰他:“晕也没事,因为晕着晕着就习惯了。”   兰与书:“……所以等下你们两个要玩飙车?”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们和严铠鸣。”张周贱兮兮说着话,胳膊忍不住搭上兰与书肩膀,被盛无极扬手掀开,他不管,继续搭上去,“等下跟严铠鸣比划比划。”   “……”兰与书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就要跟严铠鸣飙车了。   这时,盛无极已经抽完一支烟,他弯下腰肩膀抵着兰与书的肩膀,然后凑到他的耳朵,低声笑着问:“兰与书,你相信我吗?”   兰与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信你不如信妈祖。   他们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很快盛无极接到一个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就挂了。   随即,他勾着兰与书的肩膀带着他走到车门边,拉开门把他推进去:“好了,系好安全带。”做完一切,他自己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张周撇了一下嘴,不知道在后面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自动坐进后座。   夜色中,红色的法拉利从二环一路往西开到四环。因为还在市区,车比较多,车速还算正常。也就是这个时候,兰与书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有些古怪的车——似乎从三环的某个路口开始,它就一直跟着他们了。   兰与书心下一惊,提醒盛无极:“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盛无极无所畏惧:“是严铠鸣。”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对方似乎是没接,他又打了一个,响了两声后被挂断,盛无极“啧”了一声,锲而不舍地继续打第三个——这次终于通了。   “严铠鸣。”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盛无极脱口而出三个字,兰与书呼吸一滞,歪着头看着他。   “下水道的老鼠终于敢出来见人了?”盛无极对着电话贴脸嘲讽:“你不是总是想赢我吗?今天给你个机会,我们来比赛怎么样?谁先到狼山的山顶就算谁赢,要是我赢了送你一份礼物,要是你赢了,我把兰与书送给你。”   “……”   兰与书蓦然想起王行说的那些话,他们这些有钱人果然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盛无极笑了笑,很快挂了电话。   察觉到兰与书不太对劲,盛无极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脑子转得快,前后回想了一番就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把你送给严铠鸣吧?”他笑着问兰与书,“你是笨蛋吗兰与书,你跟我签的又不是卖身契,也就只有严铠鸣这种傻逼才会信这样的鬼话。”   兰与书:“……”   盛无极开始踩油门,法拉利粗重的引擎声一浪高过一浪,车速越来越快。在惊险地超了一辆车后,盛无极又说了一句:“那句话是我瞎说骗严铠鸣的,你不要信。”   因为他这句话,兰与书突然就不再郁闷了。他把头扭向窗外,很轻很轻地“嗯”一声。   出了五环,车流量变小,法拉利的速度更快了,到最后盛无极几乎是将油门一踩到底。车窗外的景物变幻极快,快到就像是一幅幅长曝慢门拍摄下的影像——兰与书终于知道盛无极为什么会问他晕不晕车,这玩意看着能不晕吗!   巨大的眩晕下,兰与书书死死抓着安全带想,要是再快一点他估计就要穿越了。然而,就在他因晕车想吐时,他居然听到后座的张周在激动地猴叫!   肾上腺素地急剧飙升让兰与书心脏加快,手心里也渗出汗水,他觉得自己不光想吐了,他快缺氧了!身体的本能保护机制促使他想开口让盛无极慢一点,但当他艰难地半睁着眼睛看到——专注、从容、仿佛胜券在握的盛无极时,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狼山从山脚通向山顶的路有连续多个急转弯道,因此又被称做“小秋名山”,是B市有名的飙车圣地。红色的法拉利率先抵达山脚,严铠鸣黑色的车紧随其后,盛无极看了一眼后视镜,神色凌然:“坐好,进山了。”   没有任何停顿——法拉利“咻”地如红色的箭矢冲进墨绿色的山林。   张周大喊大叫起来!   “呜呼冲啊!”   “压弯压弯!”   “我操小心前轮!”   “这就是狼山最强B王的实力!”……   跑车的轰鸣声响彻整座整个狼山,连续过了五个弯道后,兰与书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摇成浆糊了。终于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把呕吐物咽回去后,盛无极一脚油门踩到底,伴随着车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法拉利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横停在狼山山顶的道路中央。   在腾起的淡蓝色烟雾中,盛无极握着方向盘,降下车窗,侧头盯着窗外黑黢黢的山顶,静静等待着姗姗来迟的严铠鸣。   ——几乎是碾压性的胜利。   严铠鸣的车从最后一道弯口拐上来,一瞬间巨大车灯照进法拉利的车厢里,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中,兰与书惊恐地大喊:“他不会是要撞上来吧?!!!”   盛无极却很淡定:“他不敢。”   就像是为了印证盛无极没说错一样——那辆黑色的车最终在距离法拉利一米位置的地方急急刹住车。盛无极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你在车里别下来。”   话说完他推开车门下去,张周也迅速地跟着下了车,与他并肩站成一排。   兰与书的视线被他们挡住了,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只听见盛无极似笑非笑的说话声:“严铠鸣,你下面不行,开个车也不行,你的人生真是孬得不行。”   严铠鸣气急败坏地声音传来:“兰与书呢?!他怎么不敢下来了?!当初装得跟贞洁烈女一样,现在一扭头就答应给你上了,好好好!真是好样的!这么跟我玩是吧!”   “你他妈说话怎么跟吃了屎一样臭?!”张周大骂。   严铠鸣已经气疯了,整个人处于暴戾的边缘:“我严铠鸣还没被一个人这么耍过!老子等着兰与书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   盛无极懒得听他发癫,自顾自提起刚才的“赌约”:“我说我赢了送你一份礼物。”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严铠鸣笑得阴森:“礼物?你是想给我找不痛快吧?”   “很了解我嘛。”盛无极说着,摸出手机,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当着严铠鸣的面点了播放。   视频正中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没有露脸,只露出脖子和胸膛。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一样,下一秒忽然开口:“大家好,我叫陈可可,今天录这个视频,是为了揭发百影国际……”   视频时间很短,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盛无极迅速收起手机:“这个声音你应该很熟悉了吧?”   严铠鸣怔愣了两秒,表情明显是不相信,他鼓着因愤怒发红的双眼:“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到他的!”   “呵呵,”张周冷笑两声,“你不信就去确定一下咯,严铠鸣,别以为只有你有手段。”   “不可能!”严铠鸣嘴上是这么说,但却还是起疑心了,他骂了一句“我操”,想到了什么,瞬间大跨步拉开车门坐回车里,一打方向盘流畅地掉头,抵死油门迅速往山下去。他的车灯在黑夜的狼山忽隐忽现,很快就开到了山脚下。   时间差不多了,盛无极和张周先后拉开车门弯腰坐进来。   盛无极拿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对方很快接通:“阿放,严铠鸣的车已经下山,可以让人跟上去了,嗯,他?他比谁都兴奋,等下把人给你安全送过去。”   似是不放心,盛无极表情有些严肃地强调:“等严铠鸣发现视频是假的他一定会再次转移陈可可,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这次不能再跟丢,你的人看到陈可可先不用救,只要确保他没有生命危险就行。”   对方又说了什么,盛无极嗯了一声后就把电话挂了。   回市区的路上,盛无极开车开得很慢,兰与书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像是在跳桑巴舞。   在某个路口的时候,盛无极忽然将车停在路边,下一秒张周推开车门下车。   张周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扒着车窗,先是对盛无极交代:“车明天还我啊。”说完又笑着冲兰与书挥手道别:“兰与书,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兰与书看到他朝前面跑一小段路——不远处停了一辆宾利,一个男人靠着驾驶室的车门正在抽烟,张周目标明确,跑至那个男人的跟前,从他嘴里拿下烟然后稍稍垫着脚尖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巴,然后自己叼着那根烟坐进了宾利车的驾驶室。   “……?!”那个男人兰与书认识——盛无极的好兄弟,他记得叫厉放。   世界原来是个巨大的给圈……   被夺了烟的厉放也不生气,道别一样朝他们这头挥了挥手,才绕到副驾驶上了车,随后宾利车的尾灯亮起,之后就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兰与书:“小张总和你兄弟……”   盛无极重新启动法拉利,等汇入车流他才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竹马竹马的感情,很意外啊?”   “是有点。”不只是意外,更是震惊。兰与书对张周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玩家初见,这样的张周能有一段竹马竹马的感情……果然了解一个人不能只靠第一印象。   到公寓还要一段时间,这次兰与书没睡着也没想装睡。   他瞥了盛无极一眼:“今天的聚会其实是为了严铠鸣才安排的吧?”就像之前安排和金冠玉那次见面一样,帮他出气是真的,但为了要金冠玉的文字说明也是真的。换成这次,帮他联系喜欢的演员是真的,引严铠鸣入套也是真的。   盛无极不无意外地点了一下头,忽然笑着问兰与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利用你?”   说着,他换成左手单握着方向盘,用空着的右手从烟盒里给抖了一支烟出来,叼进嘴里点燃。猩红的一点火光在没有开灯的车厢里显得异常的清晰,烟雾腾起,他降下车窗,让烟飘出去,让外面的路灯灯光落进来。   “不是觉得,”兰与书说,“这本来就是利用,但是我觉得没什么。”   盛无极微愣,他以为兰与书知道自己利用他会生气,他扭头看兰与书,神色饶有兴趣:“你不生气?”   兰与书坦然:“生气啊,毕竟是个人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多少都会有点气吧,但是,”他顿了顿,回头迎上的盛无极的眼睛里带着一点亮光:“但是,你帮我联系了我想要合作的演员,我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一切都是巧合,这样一想,只是利用我引来严铠鸣的那点气完全不值一提。”   盛无极觉得这个时候的兰与书又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有些温柔。   后半段路程盛无极突然不说话了,兰与书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于是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到公寓。   从地下车库搭电梯上楼,盛无极走在前面,刷脸开门,打开家里的灯后,他忽然扭头看向身后正在低头换鞋的兰与书——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和西裤,外套搭在手臂里,头发因为不久前的那场飙车显得有些凌乱。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盛无极忽然想就今天的事再说点什么,哪怕简单说两句也好。   “兰与书。”盛无极叫他。   “嗯?”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兰与书抬起头,对上盛无极的眼睛。他微微诧异,因为他在盛无极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一时间难以解读的情绪,他想,这人闷了这么久现在是想跟他说什么吗?   就在盛无极刚开口说了“我今天”三个字——兰与书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兰与书:“……”   盛无极:“……”   兰与书尴尬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本来是想瞄一眼看是谁就挂掉,然而就是那一眼让他瞬间“卧槽”出声。他震惊地把手机的屏幕翻转对着盛无极,盛无极看了一眼——是郗至南打过来的微信语音电话。   兰与书显得很激动:“是郗老师!” 第20章 三个月以后我就会搬走   看到他的名字时,兰与书已经预感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果然,当他接通后,对方直接开门见山:“兰导,我是郗至南,你写的故事我已经看完了,我很喜欢,迫不及待想跟你聊一些情节,因为没有你的手机号,只能打你的微信了。”   那句“我很喜欢”几乎让兰与书的一颗心快蹦出嗓子眼,他没想到郗至南会看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及时地给他反馈。   他正想说什么,站在一步开外的盛无极很不爽地“啧”了一声,稍稍提高说话的声音确保以确保电话那头的人能听到:“郗至南,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盛无极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到电话那头郗至南的耳朵里,他先是“咦”了一下然后问:“兰导,这么晚你还跟盛总待在一起啊?”大概是觉得怪异,他似乎是回头问谁,声音听起来有点淡:“声哥,你不是说兰与书看上去很会熬夜,可以给他打电话吗?但是他现在和盛无极在一起诶。”   兰与书:“……”   声哥……不会是连声吧?!   兰与书心想:不是吧,他喜欢的新料影帝和三金影帝居然是……情侣?世界终于要大同了吗?   电话那头听声音像是换了一个人来接,连声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响起:“兰与书,我是连声,至南从回来的路上就在看你写的故事,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喜欢的东西会直接表现出来,因此没注意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应该没有打扰你吧?”   兰与书看了一眼面色不悦的盛无极,尬笑两声:“应该不算打扰……吧。”   盛无极一听,直接走过来拿走兰与书的手机,蹙着眉对着电话不耐烦:“快凌晨一点了,你说打不打扰?”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盛无极冷笑出声:“你猜,猜出来我给你和郗至南的片酬各加五百万。”   紧接着对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盛无极这次不冷笑了,而是有些许的得意:“用你说,我挑的人我会不知道……嗯,看出来了,明天你们再跟兰与书聊,还有,你别再纵容郗至南大晚上给别人打电话。”   说完,盛无极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把手机还给兰与书:“以后超过十二点别理郗至南那个疯子,他曾经因为太喜欢一个剧本,连着一个星期凌晨不睡觉打电话和导演沟通故事情节。”他边说话边转身脱衣服朝浴室走去。   兰与书“啊”了一声,私底下的郗至南原来是这样的吗?他完全没看出来啊。   他想起郗至南那句“我很喜欢”,似乎是想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于是跟在盛无极的屁股后面有些着急地追问:“等下,郗至南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就是我想的那样?!”   盛无极脱完上半身的衣服,听到他这么问,停下来转身看他,“就是你想的那样,不仅是他,连声也想和你聊聊这个故事。”   他抄起手,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你有点本事啊兰与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俩同时对一个故事产生兴趣。”   “真的吗?!”   眨眼之间,兰与书的脸上尽是兴奋,那兴奋衬得他本就好看的脸更加的蛊惑人。   盛无极忽然很想亲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他伸出一只手从兰与书的耳朵边穿过,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用力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然后寻着对方柔软的嘴唇亲上去,亲着亲着,一路半推半带地将人搡进浴室里。   “唔——盛总,这是要干——唔——”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翌日早上,兰与书是被盛无极推醒的。   盛无极洗完澡换好衣服踱步到床边,低头打量着攥紧被子边边的兰与书。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的电影故事被认可,兰与书在*爱上表现得有些兴奋,比起第一次的僵硬和不适,多了一些主动,这点细微的变化让盛无极没忍住下手又狠了一些。   他想,兰与书眉眼顺从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   盛无极盯着安静睡着的兰与书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随后搭着他的肩膀推了好几下:“起床了,兰与书。”   等兰与书抖着长睫毛睁开眼睛,盛无极催他:“郗至南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约你去盛和见面。”   “!”   原本还在迷糊中的兰与书瞬间清醒,他快速撑着床坐起来,被子滑下去,露出满身旖旎的风光。他完全没留意自己的状况,一边说好一边翻身下床冲进浴室。   “……”盛无极盯着那道什么都没穿就跑向浴室的身影,笑了笑,先一步走出卧室去吃早餐。   兰与书快速冲了澡,裹着浴袍拐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等他推开门后意外地发现,这间留给他使用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重新整理过,并且添置了很多东西。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了一张新的可升降写字桌,书桌上摆好了护眼台灯和一体机电脑;而书桌的旁边立着三个巨大的实木书架,他攒了两年的书稿已经按照高矮顺序整齐地码在书架上;然后房间里还多了四个新的衣柜,他原来的衣服已经被人熨好挂了进去,同时还多了很多新的衣服,西装、衬衫、日常居家服……通通按照衣服的颜色深浅依次排开;至于从出租屋一同带过的杂物,还放在纸箱里没有动,估计是整理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分类,只好把纸箱顺在墙角等他自己来处理。   兰与书觉得盛无极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按理说三个月时间一到他就该搬走了,毕竟都不是床伴了也没有必要住在一起,那他现在让人精心整理这个房间就显得多余。   他也不懂盛无极怎么想的,或许对之前的床伴也是这样的?算了,盛无极有钱没地方花,随他开心吧。   兰与书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一套日常的衣服换上后就去找盛无极。   看到他在餐桌旁,兰与书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想了想他也是好意让人帮自己整理房间,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新衣服,怎么都要感谢一下的。   于是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道谢:“盛总,房间我看到了,谢谢。”   盛无极抬眼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以后要是还有想买的东西可以告诉钱姨,都是她负责。”   兰与书高声对正在厨房忙碌的钱姨说了句“谢谢钱阿姨。”等咽下一口面包,他想了想,觉得这样有点多此一举了,“已经够了,其实我想说,三个月以后我就会搬走,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盛无极:“……”   三个月以后就会搬走……盛无极忽然觉得有点不爽,兰与书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吗?他想起在以前的那些关系中,到最后对方都是明里暗里问他可不可以继续。现在反观兰与书,自己什么都还没说,他倒是已经计划好了。   盛无极盯着对面安静吃早餐的兰与书,莫名地觉得烦躁。   他一烦,下一秒放下咖啡杯推开椅子站起来往门口走,边走边说:“别吃了,快点去给我赚钱。”语气听起来很是不美妙。   兰与书:“……”   这人上一秒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咖啡里有毒啊?   去盛和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等进了盛和娱乐的大门,王西奥迎上来:“盛总,连老师和郗老师已经到了,在兰先生的工作室。”   盛无极点点头,朝兰与书点了扬了扬下巴:“你带兰与书过去,然后通知《虚假》项目组的人到会议室开会。”说完他自己抬腿迈开步子先走了。   兰与书根本没注意到盛无极临走前表情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他只顾着高兴地跟在王西奥的身后穿过格子间,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大会议室前停下,透过玻璃门兰与书已经看到了连声和郗至南。他们看到兰与书,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王西奥站在门口不打算进去,他指着门上挂着的牌子介绍:“这是盛和最大的会议室,以后作为兰先生的工作室使用,盛总说等未来工作室规模扩大,会从盛和独立出去。”   兰与书看着白底的门牌上黑色的“兰与书工作室”六个大字,感觉眼睛有点涩涩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谢过王西奥后推开会议室的门走进去。   和连声以及郗至南的第一次聊天很顺利。   兰与书发给他们的电影故事叫做《硬币》——白岸是A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在调查一起富商谋杀案时意外发现自己曾经的恋人,当下最火的电影明星林彧卷入其中。白岸不相信林彧是杀人凶手,决定追查到底还林彧一个清白。在调查过程中,当初林彧不辞而别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同时两个人发现彼此都还爱着对方。但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白岸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林彧,是继续追求真相还是选择保护心爱的人,白岸需要掷出最后的那枚硬币……   在创作的最初,兰与书就想要通过爱情和真相之间的抉择,揭示人性复杂的一面,同时也探讨信任、责任和爱情的深层意义,在故事的高-潮部分,白岸确定林彧凶手的身份后更加深了整个故事的张力和道德的冲突。   “我对白岸这个角色非常感兴趣,”郗至南说着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他是那么的爱林彧,为了证明林彧不是杀人凶手反复寻找证据反复质疑自己,又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林彧时陷入情感与道德的巨大拉扯,我很喜欢林彧坦白自己就是凶手后白岸带着他短暂逃亡的那段戏,那是白岸在整个故事中最富有诗意的一刻。”   自己的故事被喜欢的演员深入剖析,对兰与书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认可,他的眼睛因为激动有些红:“是,白岸的警察身份注定他会选择正义的结局,但他对林彧的爱又让他想要做一个自私的人,他想要真相就要亲手将深爱的人送进监狱,但他要爱人就要违背自己的良心,所以那场逃亡是他对自我的短暂放逐。”   连声笑等他们两个一来一回地说完,才开口:“整个故事中我更喜欢林彧在不辞而别之前送给白岸的那枚硬币,这个设置很巧妙,像是一根宿命的引线,很有意思。”   兰与书点点头,笑道:“也是因为这一点,我在想了很多个故事的名字后,最终确定它就叫《硬币》。”……   三个人聊得投入,直到连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他和郗至南下午还会有工作,也就不耽搁时间了。   “今天我们两个是抽空过来的,因为至南很喜欢,闹着要先见你当面聊。”连声的话里带着轻易察觉的宠溺,郗至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连声:“至于后面的合作,我和至南下半年都没有工作,本来是想好好休假的,但现在,一个好的故事值得我们推迟假期,等我回去跟公司沟通一下,但我想应该不会有意外。”   “过两天我让经纪人联系盛和,”连声站起来对兰与书伸出手,“兰导,合作愉快。”   兰与书一听,知道他们这是确定接这部电影了!他连忙跟着站起来兴奋地握住连声的手,脸上的表情很诚恳,很正式:“能得到两位老师的认可我很高兴,我会拍好每一条的。”   连声懂这种被人肯定的会生出怎样的情感。像是为了鼓励兰与书,他主动提到:“说到这个,其实我们昨天已经看过你大学时期获奖的那几部短片,镜头语言很特别,叙事性很强,这也是我们今天会过来的原因之一,你是个潜力无限的青年导演,未来可期,以后放心大胆地拍。”   郗至南在旁边也跟着补充:“声哥已经很久不接青年导演的戏了,兰导,你是这几年来的第一个哦~”言外之意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   意外的夸赞让兰与书的心跟着滚烫起来,那灼人的温度由内至外烧着他,他微微红着脸:“真的……很谢谢两位老师! ”   “好了,我们等会儿还有工作要先走一步,后面等电影立了项制片建组,该走的流程我们都会配合,本质上我们只是演员,不用顾忌我们拿过多少奖有多少光环。”   兰与书连连点头,心想,怪不得连声和郗至南能长红不衰——真的是温柔敬业人品好一点不端架子。为了不辜负他们的认可,后面自己要更用心地拍好《硬币》这个故事才行。   见兰与书想送他们出去,连声表示不用,和郗至南戴好棒球帽以及口罩后就低调地离开了。   人走了以后,兰与书一个人在偌大的工作室里坐了一会儿,平复自己的心情。   盛无极开完会出来被告知连声和郗至南已经走了,他问兰与书在哪儿,王西奥说还在工作室里坐着。于是盛无极绕到工作室,透过玻璃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发呆的兰与书。   他推开工作室的门,抱着手倚着门问兰与书:“聊完了?”   兰与书回神,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点点泪光。   盛无极愣了愣,这是没聊成?不至于啊,连声和郗至南他是知道的,一般像今天这种情况基本稳了,只等后面让制片组去跟对方公司谈合作聊片酬确定档期,难道出了意外?   他正准备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却听见兰与书忽然叫他的名字:“盛无极。”   兰与书开了个口,觉得有些哽咽,等咽了咽喉咙后,他对着盛无极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连老师和郗老师答应了,我觉得……我想谢谢你。”   兰与书有些语无伦次:“盛总,谢谢你给了我那份导演协议,然后带我去见连声和郗至南,还让我拥有了工作室,曾经我以为这条路很难走下去了,但现在居然变得这样的顺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感谢你。”   听完他的话,盛无极忽然想起他们签协议的那个晚上,兰与书捧着那份文件虔诚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盛无极觉得自己是心疼他的,而这样的心疼在看完兰与书的调查报告时也曾经出现过。   此刻看着兰与书,盛无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能得到连声和郗至南的认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身的实力,不用谢我,兰与书,谢你自己。”   兰与书一愣,随后听见盛无极清朗而明亮地说道:“你要谢你自己大学用功读书,要谢你自己不断创作,更要谢你自己,在面对万般困难时一直没有放弃你的电影梦。”   兰与书突然觉得,盛无极真的跟他认识的那些只知道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大少爷们不一样。   他骄傲自信却不嚣张跋扈,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含蓄深沉,除了爱玩男人以及城府深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恶劣行径了——甚至在此刻,他表现出兰与书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善良。   兰与书原本以为,盛无极会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在做的交易,但他没有。   他说不用谢他,要谢自己。   兰与书莫名地想,说这句话的盛无极好像变成了古代凿壁偷光的匡衡,他砰砰砰地在自己坚硬的心墙上凿出了一小条细缝,不过不是为了偷自己这边的光,而是——而是让他那边的光透过来。那一小束光让身处黑暗太久的兰与书觉得温暖而明亮。   盛无极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兰与书忍不住想。   盛无极不知道兰与书沉默的这段时间想了什么,他挺直腰放下抱着的手,“好了,未来的兰大导演,”他打断还在晃神的兰与书,“到点该吃饭了,下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   兰与书脑袋里幻想出来的那个还在凿墙的盛无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门边等他的盛无极。他眉眼深沉,眼睛和嘴角都带着让人舒爽的笑意。   “啊,好,吃饭。”   兰与书站起来,看着背对他走在前面的盛无极,很快地摸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故事的高潮部分……”   不通过……我恨! 第21章 你凭什么愤怒   经过盛和制片部门对《硬币》整体故事的质量评估后,不无意外电影《硬币》正式立项。盛无极直接让苏然做总制片,管整个电影项目的事。   制片组建组后,兰与书和苏然的接触渐渐变多,他们两个人都是外向的性格,一周的时间下来两个人倒是有些一见如故。   这天晚上,制片组开会开累了,苏然就让大家休息十分钟。   兰与书没动,坐在位置上继续看文件,苏然就在他旁边,伸手拿走他的文件:“休息一下嘛,不差这几分钟。”   手上一空,兰与书顺势揉了揉用眼过度后又干又涩的眼睛。   苏然想起他已经提前跟两个大影帝沟通过的事,她扒着他的肩膀左右晃晃:“兰与书你好牛逼啊,连声之前还推过我们盛和的电影来着,哦,就是那部导演吸毒的电影。”   兰与书心想,还好推了,要不大影帝电影生涯唯一的污点就要出现了。   “连老师为什么没答应?”他很好奇连声为什么会推,因为那部电影虽然导演吸毒,但故事写得很好,还是原创的,这在IP改编盛行的当下很难得。   苏然看工作室里还有其他人,不好光明正大地聊八卦,她就凑到兰与书耳朵边小声说原因:“因为去年连声忙着追郗至南,恋爱脑上头不想接戏。”   说到这里她感叹:“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三金影帝是个恋爱脑啊。”   兰与书:“……”   那确实没想到,但他回忆起之前几次和连声以及郗至南的接触,也能看出点猫腻,连声挺宠郗至南的。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的私事,兰与书也不好说什么,继而问苏然和他们公司接洽的事。   苏然:“在聊片酬预算了,还好你们已经提前沟通好并且下半年他们没安排工作,要不然还要来回拉扯一段时间。”   兰与书:“辛苦然姐了。”   “都是工作,说什么辛苦,”苏然很喜欢他,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和编剧把剧本改出来差不多就要组摄制组了,你自己有没有可以用的灯光摄影美术?有的话推给我我来聊,没有的话制片组给你物色好的人选。”   兰与书想到曾经和他一起拿奖的那几个人:“美术和摄影有,不过不知道他们的档期,我先问问。”   苏然:“ok,后面剧本还要拿去审批报备,等拍摄许可证下来也要一段时间,不急。”   自从《硬币》立项后,有好几家知名的影视公司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连声和郗至南接了这个本子,立刻派人来联系盛无极表示想跟盛和合作——连声和郗至南的搭配,用屁股想都知道只要故事不差导演正常发挥,未来一定大爆。   盛无极不傻,清楚他们是想来分这块诱人的蛋糕。盛无极本来是想拒绝的,因为盛和完全可以独资做出品方,不用跟他们分享红利,但之前全资投拍的两部电影亏得血本无归,以及现在正在上映的《虚假的繁荣》的票房情况也不是很理想。   这三部电影的教训让盛无极意识到,还是需要跟头部影视公司合作,共同承担风险。   并且,盛和娱乐太年轻了,电视剧事业线尚且还能自负盈亏,但电影事业线从公司初建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到现在还在依附集团提供资金运作,如果未来盛和娱乐想要成为行业top,那就需要更多的资源与合作——而这次《硬币》就是天选的好时机,虽然会因此让出一部分利益,但这份利益可以让盛和在未来赚到更多的利益。   于是乎,盛无极没有拒绝,前两天去了上海和影视公司的人见面,今天傍晚刚回B市。   他原本想直接从机场回盛和,结果人刚下飞机就被他发小卫东路一个电话叫走了——今天是卫东路的生日,盛无极给忙忘了。   盛无极是七点多到的生日派对现场,寿星卫东路带头灌他酒,张周和其他朋友们在旁边跟着起哄,说什么好兄弟的生日都忘了,得罚,再说什么半个月不见关系都生疏了,得喝酒找回感情……   盛无极一边笑骂傻逼一边任由他们灌,最后喝多了就歪进沙发里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慢抽。   卫东路问他:“还在忙着你那个破娱乐公司呢?”   “你才破公司。”盛无极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卫东路踹回去,随后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包养了一个小导演?”   “半个月前的事了你居然现在才知道?”盛无极晕晕乎乎地看了一眼正在跟别人划酒拳的张周,不用猜就知道是他说的。   提到兰与书,盛无极想起两天前的早上他从家里离开时,告诉对方自己要去上海两天,对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无极突然觉得有点气,这人一有了电影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消失了两天吗?连一条询问的微信都没有。   盛无极忍不住“啧”了一下,叼着烟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先是看到99+聊天消息的电影《硬币》工作群。他点进去,一分钟前苏然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中会议桌上摆满了奶茶和烧烤。   苏然在图片下面发文字:你们兰导给大家买的宵夜到了,尿尿的抽烟的赶紧滚回来炫!   下面迅速刷了一排:“兰导[赞]!”   你倒是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了,盛无极想着,点开兰与书的微信头像。   他们最后的对话内容还停留在兰与书把12364.8块钱转给他,他接收后回了一句:“兰导不给个利息?”过了两分钟兰与书给他又转了5.2毛钱,和之前的加起来正好凑了个整。   盛无极回味着这次的对话,莫名觉得兰与书有点可爱,然后就想见他了,虽然待会儿回家也能见到,但他想现在就见。他笑着想了想,先给兰与书发了自己所在的地址,然后在对话框里输入新的内容——兰导,开完会接私活儿吗?我需要找个代驾。   晚上十点,制片组的会终于开完了,兰与书和苏然以及制片组的其他成员道别,前往地下车库取车。盛无极这两天不在B市,那辆低调的沃尔沃没有人开,于是钥匙就到了兰与书手里。   他也不清楚盛无极有那么多豪车为什么偏爱这一辆,在他们相识的大半个月里,盛无极开这辆车的频率最高。   哦,仔细算一下时间,原来他们已经认识快一个月了,兰与书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后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时间过得挺快的,再有两个月他们就会结束这段交易关系,兰与书不由地想起王行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为自己找退路吗?要赶紧解决严铠鸣或者是抓牢盛无极吗?   兰与书笑了笑,不,根本不用找,因为他已经发现第三条路了——盛无极自己给他的。   他拿出手机准备导航回公寓,解锁屏幕后就看到了盛无极给他发的微信,兰与书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给他回:“你回B市了?”   过了十分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兰与书叹了一口气,大少爷都开口了,不去也不好。   于是他一边启动沃尔沃一边在手机里导航九星公馆。   B市夜晚的路况没有白天那么糟糕,半个小时后黑色的沃尔沃稳稳地停在九星公馆楼下。   兰与书拿手机给盛无极打电话,第一个电话对方没接,再打第二个电话很快接了,但听声音不是盛无极的,而是张周。   电话那头有人在放重金属摇滚乐,太吵了,兰与书听见张周几乎是用吼在说话:“小辣椒啊,盛无极这个狗东西喝醉了,你找他有事?”   那句“小辣椒”让兰与书愣了两秒,所以张周私底下是这样叫自己的?他倒是没觉得冒犯,只是好奇张周是因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   张周见兰与书不回话,以为是没听到,他也不想费劲了,回头大力摇醒盛无极,然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你家小辣椒找你。”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卫东路好奇地问:“你家?小辣椒?谁啊?无极不是刚找了个小导演吗?哪里来的小辣椒?”   盛无极给兰与书发完微信就靠着沙发睡了一觉,现在已经精神了很多。他握着手机站起来,摁了一下张周的头:“以后别这么叫他,他有名字。”说完他冲卫东路挥挥手:“我先回了,生日快乐东子,下回再聚。”   “不是,就这么走了?还没到下半夜啊。”   盛无极不理他,和在场的其他人寒暄两句后推开门出去了。   卫东路问张周:“这人看着怎么有点反常?”   张周把他拉回酒桌,表情神神秘秘:“哎呀你不懂,他啊,植兰草于室,夜夜春风~”   “什么玩意儿?!”   电话没挂,那头的对话稀稀拉拉地落在兰与书的耳朵里,他笑了一下,没说话。过了得有半分钟的样子,背景音里的重金属摇滚乐消失了,紧接着是盛无极的说话声:“今天朋友生日多喝了两杯睡着了,你到了吗?”   “嗯,在楼下了。”兰与书说。   “行,我现在下来。”   五分钟后,穿着黑色休闲外套和水洗牛仔裤的盛无极出现在兰与书的视野里——他应该不止多喝了两杯,脸色带着明显的醉酒后的疲倦,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鬓角几缕头发都翘起来了,看着有种潦草的帅气。   盛无极一出九星公馆的大门就看到正对面站在沃尔沃门边抽烟的兰与书——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兰与书抽烟。兰与书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一股细长的烟雾盘旋着上升,像古书画里袅袅的云纹,眨眼间就消散在空气里。   最近快六月中了,B市的气温渐渐变高,夜晚也没有从前那样冷,兰与书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半袖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白色圆领T恤,裤子穿的是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   明明第一眼看过去像个阳光清澈的大学生,但再看第二眼就会发现他的身上其实有着很矛盾的内敛与沉稳——那是他过往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   恍惚间盛无极想起,兰与书今年不过24岁,却已经经历了很多人不曾经历过的人生。   盛无极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没想到你会抽烟。”   “不经常抽,一年也就三四根。”他边说边往旁边走了两步,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怼了两下,火星子灭了才扔进垃圾桶里。他走回来发现盛无极一直在看着他,他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主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盛无极上车。   盛无极笑了笑,弯腰坐进去。   回公寓的路上兰与书开得很慢,他担心盛无极喝了酒不舒服,后面又把车窗降下来。盛无极吹着风,心口那阵喝多了想吐的欲望减轻了不少。   盛无极被带着点暖意的夜风吹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想睡觉,但他又不想睡,想和兰与书聊点什么,于是,他用右手撑着脑袋,以半睁着眼要睡不睡的模样和兰与书聊起这两天《硬币》的工作进度。   兰与书挑了重点讲,做电影预算,剧本的修改,主创团队的搭建等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兰与书说话的过程中,盛无极的思绪渐渐散了,他觉得兰与书的声音很柔和,柔和中又带着点力量,不像是在讲工作,倒像是在念一段睡前故事。意识到对方似乎讲完了,盛无极反应有些慢地点了一下头,正想说我困了先睡一会儿,到家了叫我,结果下一秒兰与书的电话就响了。   兰与书看着那串没有名字但他已经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陷入沉默。他不打算接,就放着等对方自己挂断。屏幕亮了片刻后随着戛然而止的铃声一同熄灭,不过五秒钟,屏幕又亮起来了,还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铃声让盛无极的睡意全无,他看了眼不接电话的兰与书,怪异道:“怎么不接?”   兰与书想了一下:“是方秦。”他想起盛无极不知道方秦,“我的学长。”其他的话,他再没有多说。   盛无极早就知道这个人了——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兰与书带到玩家。盛无极怕兰与书察觉到自己其实知道方秦,假装天真:“学长啊,那怎么不接?或许有事找你。”   兰与书叹了一口气,有些抗拒:“我不是很想接。”   盛无极理解兰与书的抗拒,但他又好奇方秦今天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什么,等方秦锲而不舍打来第三个电话时,他自动拿了兰与书放在导航架上的手机:“你在怕什么?他会吃人吗?我帮你接吧。”   说着直接滑开接听键。   “与书,你竟然跟盛无极做交易!”   方秦略显愤怒地声音瞬间响起。   兰与书:“……”   盛无极:“……”   兰与书看了一眼盛无极,冷静地将车先停在路边后才回答他:“你是在质问我吗?”   方秦说:“是,既然你愿意跟盛无极做交易,当初在严老板的饭局上就应该跟了他!大费周章折腾两年只是为了你那点自尊心吗?你现在还不是……”   “够了。”兰与书的气场瞬间冷下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缩紧。   “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你来质疑,如果你今天打电话来只是想说这件事,那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方秦的语气很激动,“亏我还千方百计帮你在严老板面前讨好求情!结果你扭头就跟盛无极好上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说到最后,方秦几乎快破音了。   一直握着手机的盛无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皱着眉把手机拿到自己的嘴边,“不是,你凭什么这么愤怒?”   电话那头瞬间跟被捏住脖子的尖叫鸡,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方秦结结巴巴:“与,与书,你跟盛,盛无极在,在一起?”   不等兰与书开口,盛无极火力全开,讽刺意味十足:“你是兰与书的学长,他受苦受难你不帮他就算了,什么叫做‘当初就该跟了严铠鸣’,什么又叫做‘让你以后怎么办’?不对吧,这些话听起来倒像是你跟严铠鸣做了交易啊?”   盛无极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王西奥发消息,问他关于兰与书的第二份调查报告什么时候有。   他发完消息回头再看兰与书的手机,方秦已经把电话挂了。   “哟,这么快破防了?”   盛无极把电话还给兰与书,他没接。他看起来很平静,低着头看着方向盘不说话,像是陷在某段回忆里。盛无极戳了他一下,“你还好吧?”   兰与书回神,接过手机:“我没事。”   他重新启动车开上路,盛无极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才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学长今天这么破防,似乎跟两年前你去严铠鸣的局脱不了关系啊,”他顿了顿,“兰与书,回家跟我聊聊方秦吧,让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后面捣鬼。”   【作者有话说】   正常的电影制作是先购买剧本立项建组,制片人找导演找团队等等,这里把顺序换了一下,如果有不严谨的地方可以指出 第22章 充满算计的过去   兰与书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中,盛无极因为早前喝了很多酒,受不了满身酒气先去洗澡,等洗完出来,发现兰与书在阳台上打电话。   盛无极想,深夜聊天怎么得有酒吧,于是去酒柜里拿了一瓶路易十三和两个酒杯摸到阳台,在兰与书不远处的悬浮桌前坐下,静静地等他打完电话。   “……嗯,这场戏可以按照你的建议删去,明天见面我们再讨论另外两场新增的情节,好,没问题,那就这样,嗯,辛苦了,早点睡,你也晚安。”   挂掉电话,兰与书在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待他再转身时,就看到盛无极坐在不远处的高椅上,面前的桌面摆着酒和酒杯,正淡笑着看自己。   “你刚刚不是喝了很多酒吗?”兰与书看了一眼那瓶酒。   盛无极:“那点酒早醒了。”   “真要聊啊?”兰与书有些无奈。   “这个露天吧台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盛无极敲敲桌面,“兰导今天给个面子吧。”   看他表情很坚持,挣扎了几秒钟后兰与书轻叹一口气,妥协一般走过去,在他旁边空着的另一张高椅上坐下。   “聊聊吧。”倒好酒,盛无极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兰与书想到了什么,半开玩笑地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盛总跟以前的床伴也会这样聊天吗?”   他语气听上去像是随口问问而已,盛无极却很快坦诚:“哦,到没有,我们一般不聊天。”   兰与书也猜不出真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开心,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望着阳台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他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相反,在他家出事之前,他其实很喜欢跟陌生人聊天——因为聊天能让他快速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家庭,背后有什么故事,这对创作者来说,是最好的素材积累方式。   但这两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聊天的方式逐渐改为在纸上自己跟自己对话,如今盛无极突然说让他聊聊方秦,也就意味着要聊点过去,可他居然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盛无极耐心地等着他,他知道兰与书会说的,只是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其实在玩家的那天晚上,我已经猜到方秦和严铠鸣做了交易。”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与书微微仰着头开口,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星星,不过今夜没有星星,眼前只有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以及城市忽闪着的点点灯光,他想,姑且将那些灯光算作星星吧。   “第二天他来我家找我,我和他对峙,他也承认了,很简单,严铠鸣承诺只要他成功劝我去道歉,就会给他的电影投资,他答应了。”   这些盛无极都知道。所以那天兰与书才会出现在玩家,被羞辱,被针对,然后被他救了,再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你这么信任他,你们的关系很好?”盛无极问。   “嗯,”兰与书抿了一口有些烈的酒,“我们同专业,我入学的时候他大三,已经拍过两部反响不错的微电影,在网上有不少追随者,我因此很崇拜他,所以想方设法地跟他成为朋友,但他其实一开始挺瞧不上我的。”   那个时候的方秦,是耀眼的,有个性,有才华,老师们对他赞不绝口。兰与书性格上有点慕强,看到那么耀眼的人就想要靠近,于是他主动去跟方秦做朋友。不过最开始方秦确实不愿意理他,后来他自己说过原因,因为他初认为,像兰与书这种富家子弟,没有经历过苦难,拍不出好电影,不值得深交。   兰与书听到的时候觉得挺好笑,为此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说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谁说富家子弟拍不出好电影。   “或许是我在电影上有些天赋,也或许是我为了证明他说的话不对,当大二那年我拿着第一个奖杯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对我的偏见,和我成为了朋友,那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聊电影,聊文学,到最后我们变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盛无极听着“好朋友”三个字,咂摸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一针见血:“别好朋友了,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被人一眼看透,兰与书只是笑:“盛总什么都看得明白。”   “是,不过我也没打算摊开讲,”兰与书把胳膊搭在高椅的椅背上,姿态放松。他在提起这段往事时到不觉得有多难受,反而更像是一种释怀,“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我其实很慌,人在面对未知事物时总会忍不住先恐惧,我不确定方秦是不是直男,害怕他因我的情感而疏远我,再加上那段时间他毕业了,一心扑在自己的电影上面,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这份感情就被我藏起来了。”   盛无极喝了一口酒,带着刻板印象插话:“暂停一下,我跟你打个赌,像你们搞艺术的,十男九gay,还有一个恐同即深柜,方秦直不到哪里去的。”   兰与书:“……”   他被盛无极的话逗笑,弯着眼睛看着他,“你们不搞艺术的也半斤八两吧,比如说你的两个兄弟,比如说你。”话里话外多少带着点明显的不服气。   夜色中,盛无极看着兰与书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喝下去的酒像是被体温煮沸了一样,顺着血液窜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很热。   他看着兰与书:“讲故事呢,兰导就别想着要强了,继续说,在你们不联系了之后呢?”   兰与书继续:“那之后一直到我大四快毕业,家里就出事了,我忙着处理父母的后事,忙着处理债务,还要忙着毕业,现在想想,那个夏天兵荒马乱,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后来好不容易还完了债毕了业,又得知我爸妈还有五千万的高利贷,所以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找律师咨询吗?因为那段时间我已经累到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想赶紧结束一切彻底解脱。”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也或许是意识到盛无极是个很好的人,更或许是因为今晚的夜色正正好,兰与书把堆在自己心里的一些话统统说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其实挺孤独的,一个人住在小小的出租屋,像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读书,写稿,日复一日,很多想法很多想说的话没有人可以说,如今突然有了人可以倾诉,那些话就跟开闸泄洪一般,很顺畅地就说出来了。   盛无极往他空掉的酒杯里添了半杯酒:“那你为什么会去严铠鸣的酒局?”   “因为缺钱啊,”兰与书睨了他一眼,“那笔高利贷只还了三千多万,还有一千多万没还,也就是这个时候,方秦找到我说有个投资人欣赏我,愿意跟我聊,我想能拍电影还能赚钱,于是就去了。”   话音刚落地,兰与书自己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心想,对啊,当初就是方秦带自己去了严铠鸣的酒局。   兰与书兀自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有些悲伤:“原来真的有问题啊。”   “我就说嘛,”盛无极也很快意识到了,一脸的“我就知道”表情,“他刚才给你打电话这么愤怒,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洗头的时候脑袋进水了突然发癫,所以,你第二次去给严铠鸣道歉也是他劝你的?”   “嗯。”兰与书点头,“他说只要我去道歉,严铠鸣愿意放过我。”   “你居然信了。”盛无极想,就是信了才会去玩家。   兰与书干笑两声:“嗯,信了。”   盛无极往后靠,将自己的背完全靠在椅背上,表情自大又散漫:“你信他会放过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马上要重建大秦。”   兰与书:“盛总,你网上冲浪的速度还挺快。”   盛无极挑了挑眉:“行了,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们盛和的导演居然被人下了连环套,说出去丢我的脸,等我找人查一查,帮你报仇啊。”   兰与书愣了一下,看着盛无极,没有说话。   他倒还没有圣母到察觉两年前方秦有意带他去酒局还会原谅他,但他也没想过报仇。现下他只是有点难过,有点难过方秦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自认为都是在用真心对待方秦。   但他想,不外乎就是利益的关系,就像他和盛无极现在一样,都是利益。   兰与书闷头喝完酒杯里的酒,回头看盛无极。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还是说阳台后面客厅里的灯太亮,他觉得在逆光区里,自己看不太清盛无极的脸。他忽然回忆起这近一个月的点点滴滴,觉得有点飘忽,像是在做一场梦。   太快了,他想,那天盛无极对他说要谢自己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对这个人已经产生了好感,今天和他坐在这里聊天,也是基于这些急速膨胀的情绪。   他又想,其实有好感也不意外,盛无极长得帅,有钱,有能力,有手腕,又没有什么恶习,自己喜欢男人,又是在走投无路时遇见他——一个强大自信的男人,总是能轻易地吸引落难者的目光。   但兰与书还是决定,这样的好感就到此为止吧,因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自己只是太孤独了而已,等到三个月结束,这样的好感就会变成掉进水里的棉花糖,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想着,兰与书从高椅上下来,平静地说:“盛总,今天的聊天就到此为止吧。”   盛无极没有察觉到兰与书的情绪变化,跟着从高椅跳下来,一边说“好啊,进去吧。”一边把手搭上他的肩上,揽着他走回家里。   王西奥的微信回复是在第二天早上,他说:“盛总,资料内容太多,私家侦探直接给了硬盘,是要我送到家里还是?”   盛无极想了一下:“我待会儿去公司看吧。”   到了公司后,兰与书直接去了工作室。盛无极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想还是等自己先看了具体的内容后再告诉他。   盛无极带着王西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者很快将巴掌大的一块黑色硬盘放到桌面上:“这次的内容很详细,除了兰先生的家庭,您特别交代的方秦也做了重点调查,相关的人和事都有对应的照片和语音记录。”   盛无极拿过硬盘:“你给私家侦探多汇一百万,这段时间他们辛苦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王西奥走后,盛无极将硬盘插上电脑,读取很快,几秒钟后文件夹弹出来。盛无极点开,里面已经按名字列好了四个文件夹。   盛无极从“方秦”的那个文件夹开始看,内容很全,从他的出生地开始,家庭背景,亲友关系,学习生涯,每一份文件都做了命名,而里面的重点文字也做了标记。   盛无极一页一页地看,半个小时后很快看完。看完后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后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方秦这个人比他预想中的坏多了。   方秦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离婚,都不要他,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小学和初中读的都是很普通的学校,初中爷爷奶奶过世后他辍学了一段时间,但是高一的时候却突然进了他们市的市重点高中读书,甚至走上了艺术生的路。   文档里有一段标黄的文字描述:方秦在高中期间跟一个夜总会老板走得很近,每个星期两个人都会见两到三次面,经夜总会员工证实,两人为情人关系。   盛无极想,这个方秦果然不是直的,并且小小年纪已经玩得这么花,高中时期还是未成年啊!要是兰与书知道这些,怕是要后悔当初想跟他做朋友,后面还喜欢他吧。   不过该说不说,方秦天赋还不错,居然考上了电影学院导演系,来B市读书,大学期间成绩不错,好几个学期都是专业课第一,大二开始拍微电影,有了自己的追随者,这些都跟昨天兰与书说的对上了。   甚至在方秦毕业一年后,他拍的电影还拿了奖。按照这样的发展,方秦应该不愁没有制片投资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他突然干起了一个下作的勾当——靠给不同的投资人介绍电影学院的学生来换取资源。   盛无极翻看那些受害者人员名单,根据大部分人的描述都是很快发现然后及时脱身,只有少数几个人上当受骗,其中包括兰与书,但庆幸兰与书最后逃跑了。   同时,盛无极意外地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可可。   原来方秦的“业务范围”不仅仅只针对导演系,还包括表演系、播音系等等,畜生啊,盛无极骂了一句。盛无极想,方秦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不难猜——他在高中时期走捷径尝到了甜头,才会在多年之后又一次选择走捷径。   太畜生了,盛无极又骂了一句。   他想,把兰与书昨天说的话和今天的资料结合起来看,当初方秦应该是趁兰家出事之际,利用兰与书想拍电影以及想赚钱的心,再加上对他的信任,骗兰与书去了严铠鸣布好的酒局,但是没想到兰与书逃跑了。   于是他将计就计一直以好学长的人设留在兰与书身边,等着以后有别的机会可以利用?也有可能是严铠鸣让他留在兰与书身边,目的就是为了随时知晓兰与书被一次次针对后的反应?   按照自己对严铠鸣的了解,盛无极觉得第二种假设的可能性比较大。两个畜生。   盛无极第三次骂人。   看完方秦的资料,盛无极缓了缓才点开兰与书的文件夹,里面大部分内容跟他之前看过大差不差,但多了很多他读书时候的照片,从小学到大学,应该都是从学校官网下载下来的,还带着水印。   盛无极一张一张地翻看,像是在偷窥兰与书的成长轨迹。   兰与书从小就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一粒痣,在小学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那些照片多是他领奖时拍下来的,学校运动会、校园诗歌大赛、英文阅读沙龙、创意写作会等等,而这些都是高中以前的,关于高中时期的就比较少了,零星只有几张。   到了大学,他的照片开始跟电影有关,学校的校内微电影大赛、电影嘉年华、大学生电影节、各类影展等等。   这十几年间,他从小兰与书变成大兰与书,同时也从很小的领奖台站到很大的领奖台上。   当盛无极看到兰与书捧着名为【“HOPE”青年影展最佳青年导演奖】奖杯的照片时,他突然感觉很遗憾,遗憾自己从未亲眼见过这样的兰与书——照片上,兰与书拿着奖杯,抱着一束鲜花,对着镜头灿烂地微笑,他的身后是一幅巨大的电子海报,海报上是一部短片的封面,名字叫做《逆转时间》,封面的右下角写着兰与书的名字与个人介绍。   照片上的兰与书是自信、阳光以及明亮的,盛无极想,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纵使现在的他保留着乐观与开朗,因为那是他从小生活环境铺成的底色,但在经历了两年间的种种后,他已经不会再回到从前。   他原来的人生剧本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盛无极开始幻想,应该是顺利从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然后进入电影行业。他都不需要去拉投资,他的家庭完全可以给他提供经济支持,这样他不会受资本干扰,用心打磨自己第一部电影,并且因自身拥有的实力,很快声名鹊起,然后会有更多的制片人看中他,跟他合作,等再过两年,他会站在更大的舞台,先是国内,再是国外,去戛纳,去柏林。   但是,这样的人生剧本戛然而止于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赖以依靠的家庭,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坚持着,结果还遇到了方秦和严铠鸣这两个畜生。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没有去玩家,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兰与书了。   而他居然还傲慢地提出和兰与书做交易,盛无极觉得,自己可真他妈是个混蛋。   不过他又想,还好他们只有三个月的交易,还好那天他没有把那份合约拿出来,还好……他签了兰与书做盛和的导演。   以后盛和可以成为兰与书的依靠,盛无极肯定道,只要兰与书在盛和一天,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拍电影一天,不会再有人打扰,他继续走他以前要走的路,去拿属于他的奖杯。 第23章 流放海岛   盛无极是在晚上回家之后才给兰与书看了方秦的资料。   彼时他们吃完饭,兰与书回自己房间继续处理工作,盛无极拿了笔记本电脑,单独导了一份关于方秦的资料放进新的U盘后去敲他房门。   埋在书桌前的兰与书抬头看他:“怎么了?”   盛无极走过去,把U盘放到他面前:“这里面是方秦的资料,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快查到了啊?”兰与书意外盛无极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盛无极面不改色地笑道:“盛和办事情历来讲究高效率。”   兰与书心说我才不信,按照盛无极的做事风格,大概是早就让人去查了。他看着那枚小小的银色U盘,“里面的内容你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盛无极说。   兰与书清楚这里面装着的东西会像臭水沟里的稀泥一样让人恶心。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看的。”   盛无极有点担心兰与书无法接受里面的内容,离开房间前忍不住提醒:“如果你看完了觉得难受,我会一直在外面,你随时可以出来。”   他想,这些都是兰与书该知道的真相,即使有些残忍。   “放心吧,盛总,”兰与书抬起头,冲他笑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待盛无极带上门离开,兰与书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那枚U盘,沉思几秒,将它插进电脑的USB接口。   昨天和盛无极聊完以后,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现在不过是做最终的确定——确定方秦是不是真的对他做过不可原谅的事。   文件夹里的资料罗列很清晰,兰与书看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他看着那些文字描述和不同的图片、视频以及录音证明文件,觉得自己像是在了解一个完全陌生的方秦。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方秦说他家境不太好,能上电影学院是遇到好心人支持;他说兰与书我觉得我们是伯牙和子期,在电影上居然能有这么多话题;他说他想成为中国有名的电影导演,拍出能赚钱的电影;他说兰与书不要怕,我还在你身边……   然后,直到有一天他说:“我认识一个投资人,他看过你拿奖的那部短片,很欣赏你,想投资你的本子,过几天有个酒局,你想去看看吗?”   那时候自己迫切想要还钱,不加思考就答应去了。   兰与书看着调查资料里,方秦不断为形形色色的投资人介绍学生,男的女的,学表演,学播音,学导演,学舞蹈,只要投资人有需要,他就担起‘介绍人’的角色。在那些受害者自述文件中,有很多他们和方秦沟通的聊天截图——截图里面,方秦使用的微信头像还是自己大二那年给他拍的。   兰与书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当天没有专业课,他拿了相机准备外出拍拍照随便逛一逛,方秦恰巧来找他,两个人就一起出去了。   他们从西土城出发,一边走一边拍,一路拍到什刹海。   走累了,他们就在公园找了个位置坐下,聊着天,看游客来来往往。后来到了傍晚,那天什刹海的落日很美,橙红色的晚霞浸染整片天空,连什刹海的湖水都是橙色的。   兰与书带着点小心思提议:“学长,我给你拍张照吧。”   方秦很爽快地答应,他就以漫天的晚霞当背景,给方秦拍了一张照片。晚上回学校后,他导出照片发给方秦,方秦当即把它用作了头像,没想到一用就用了很多年。   此刻,兰与书看着那个头像,心里只剩下如海浪般不断翻涌的恶心。   兰与书继续往后翻资料,很快看到自己的名字。   ——第23号受害者,兰与书,时电影学院导演系大四学生。无本人自述文件。根据新生万象会馆一名保洁与一名保安自述,曾亲眼目睹兰与书在无意识状态下被带走【附第23号保安自述语音文件】,并有视频一则【附第23号保洁拍摄视频文件】,从视频内容看,严铠鸣、方秦均与该事件有关。   强烈的恶心感攻击着兰与书的胃袋,他忍着,找到第23号视频文件,深呼吸一口气后打开。   视频内容看上去像是从某个狭小的空间里透过门缝对着外面偷拍的,画质有点糊有点抖,但是已经足够兰与书看清楚方秦唯唯诺诺地站在严铠鸣的面前,绿头苍蝇般搓了两下手,“严老板,你真的要把他带走吗?”   严铠鸣拍了拍他的脸:“不然带你走?行了,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方秦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两个高大的男人抬着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自己出现在画面中,他们对严铠鸣颔首:“老板,可以走了。”   这时方秦想去拉自己的手,结果被严铠鸣一脚踢开。严铠鸣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骂他:“你把人带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犹豫?现在玩起深情了?立马给我滚,要不然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最后,方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出画面外。   视频的结尾,方秦已经走了,但偷拍的人说了句话,听口音像是个四川女人,语气里带着点惋惜:“造孽哦,也不晓得啷个就惹到了只些大老板噻。”   时隔两年,意外看到第三视角下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兰与书的心脏陡然痛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往他心房里灌了一瓶浓硫酸,痛得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突然想抽根烟,但是他的烟放在车里,昨天去接盛无极的时候忘记带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得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抽烟也好,和盛无极说说话也好,只要不是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就什么都好。   于是他起身离开书桌,几乎是连滚带爬走到门口,大力拉开房门。   然后,他猝不及防看到门外靠着墙站立的盛无极——他边抽烟边举着手机在打斗地主。   “你这个表情……”盛无极还没说完话,就看到兰与书突然走上前抽走他手里夹着的烟,塞到自己的嘴里狠狠吸了一大口。   因为吸得太猛了,下一秒他猛地咳嗽起来,还没等咳完,又突然弯下腰开始呕吐。   “操!”   惊慌中盛无极顾不上脏了,弯腰抱着兰与书飞速冲进洗手间。兰与书趴在马桶上天昏地暗地呕吐起来,盛无极就跪在他的身边给他拍背顺气。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通过手心感受着兰与书嶙峋的脊骨以及起伏的后背。他想,虽然最近正常吃饭了,兰与书的背摸着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瘦,但还是不够,太单薄,单薄到能透过背脊就能摸到他的心脏一样。   兰与书吐得头晕眼花,耳朵里都是蜂鸣声,恍惚间他想起,上一次在玩家俱乐部大吐特吐,盛无极在现场,现在在他家又吐了,盛无极还是在现场,这算不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特别的“家呕天成”?   胃里的东西吐完了兰与书开始干呕,他红着眼睛抱着马桶,抽空看了一眼盛无极,对方的衣服上全部是散发着酸味的黏腻呕吐物。兰与书觉得有些不好意:“你要不先去洗洗,好脏。”   盛无极看他缓过来了,安抚性质地拍了两下他的背:“好点了吗?”   兰与书说没事了。   “那行,”盛无极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可以自己洗澡吗?将就在这里冲一下,你比我脏多了。”   兰与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地点点头,说好。   趁兰与书洗澡的时候,盛无极给家政阿姨打电话,麻烦她过来清理一下现场。打完电话他去主卧的浴室洗澡换衣服,出来后见外面洗手间的门还关着,于是到厨房给兰与书热了一杯牛奶。   家政阿姨来了开始清理了兰与书才出来,两个人在长廊上碰面,兰与书对她说了句这么晚辛苦了,阿姨连忙摆手,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吐成这样,年轻人别喝那么多酒。”   兰与书没说什么,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她,随后绕过她去找盛无极。   客厅里盛无极正在和张周打电话,看见兰与书后下巴朝着茶几上扬了扬:“把它喝了。”说完回到还在继续的电话上:“没跟你说话,你管他喝什么,再阴阳怪气我找厉放聊聊你上上次跟那个谁出去的事啊,行了,继续说正事,你家旗下的会所……”   兰与书没打扰他,走过去端起茶几上的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坐进单人沙发里发呆。他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恶心反胃,但那杯温热的牛奶让他的胃舒服了很多,所以也还能忍受。   五分后,盛无极挂断电话,对兰与书说:“张周闹着要去斐济玩,你有护照吗?”   “什么?”兰与书神游天外,只听到最后三个字:“护照吗?当然有,要去哪里?”   “去斐济。”盛无极看了眼已经被喝光的牛奶杯,“张周招呼了我们这堆朋友一起去,你也去吧,他出钱,不去白不去。”   兰与书心想,你们一群大少爷去度假我跟着去干什么,而且他去了盛无极要以什么身份介绍他,床伴?还是盛和的导演?不管是哪个,都太尴尬了。   于是他拒绝道:“我就不去了,《硬币》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要给你赚钱啊盛总。”   盛无极清楚他在顾忌什么,不过他知道该怎么说服兰与书。他说:“《硬币》少你几天黄不了,那么大一个制片组不是摆设。”   说完话锋一转:“兰与书,这两年你太累了,出去玩玩吧,就当是把自己流放海岛,什么都不用想,彻底放空,和方秦,和过去的两年做个告别,等再回来,其他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交给我,你只需要心无旁骛地拍《硬币》。”   兰与书发现自己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盛无极的这番话,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变成一块掉在太阳底下的冰,慢慢化掉,然后蒸发。他想起刚刚冲出门看到盛无极的一瞬间,想到那杯带着温度的牛奶,以及这番话,他想盛无极又开始哐哐哐地凿墙了,这次比上一次力道大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有点抵抗不了。   兰与书对上盛无极目光——他始终在看自己,目光如炬。   过了半晌,兰与书觉得那目光太灼人,他偏过头,“那就去吧。”   兰与书躺在床上给苏然发消息,说自己要离开B市几天,有事可以先线上联系,对方没回,应该是睡了。他刚准备退出对话框,微信就突然开始疯狂震动,左上角圆圆的新消息数提示不断在增加。   他切出去一看——就在几秒钟前,他被盛无极邀请进了一个叫做【斐济激情四射七天游】的微信群,那个“激”用的还是鸡的图标代替,不光如此,每隔一个字还加上辣椒、焰火以及一个小人辣到吐舌头的符号。   兰与书想这个群名一定是张周取的。   群里此刻聊得火热,他默默窥了一会儿屏。   你张周爸爸:警告你们这几个逼,明天早上十点南苑见,谁敢迟到都给爹死!   一条东路:哎呀我们张张难得这么大方,必须不可能迟到你张周爸爸:呕!别他妈叫我张张!   奇峰世纪小李:你俩要不明天见面先打一架吧,爱看Dennis Wu:嚯,老盛邀请的是谁?不是共同好友啊你张周爸爸: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大帅哥一个,这次跟我们一起去玩热心市民许某:你的朋友为什么是老盛拉进来的?   你张周爸爸:问就是你猜你张周爸爸:好了,再强调一遍啊,这次的行程已经提前半个月排好了,再敢临时放鸽子的,自己找棵树吊死吧,免得老子亲手砍死你奇峰世纪小李:@厉这么横,不管管?   一条东路:@厉这么横,不管管?   盛无极:@厉这么横,不管管?   Dennis Wu:@厉这么横,不管管?   热心市民许某:@厉这么横,不管管?……   兰与书:“……”   好多人,好热闹。兰与书看着群名字后面的数字“8”,心想盛无极的朋友还挺多啊,而且看他们聊天的样子关系应该都很好。他莫名想到盛无极之前说的他们大少爷都是一烂烂一窝,既然他们关系这么好,自己和盛无极那点交易关系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于是,兰与书又开始破罐子破摔,既然他们都知道也没什么好尴尬的,那就这样吧。   他放下手机想睡觉,躺在他身边的盛无极一把捞过他抱进怀里,灼热的呼吸落在脖子上:“你同意一下张周的好友申请。”   “……好。”   就着被抱的姿势,兰与书重新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通知。   刚点了通过,张周就给他发:终于加上了!盛无极那个狗东西一直不给我你的微信!兰与书:……   对方有十来分钟没发新消息,兰与书正想是不是省略号让张周不知道回什么,下一秒张周就突然发了张照片过来。兰与书点开一看——是他十八岁去巴塞罗那毕业旅行时林芳给他拍的。   原来这人不说话是去翻他的朋友圈去了。   张周:哦哟!你这张照片看着好嫩,啥时候拍的?   兰与书的朋友圈是全部可见的,不过他发得很少,一年中只有零星一两条,并且他很少发自己照片,而张周翻到的那张照片正好是他为数不多的几张露脸照片之一。   那时他站在巴特罗之家的花窗玻璃下,正好有一束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肩膀上。林芳叫住他:“小书别动!你肩膀上有一只鸽子诶!好,不要动啊,给你拍下来了!”   林芳把拍好的照片给他看——落在他肩膀上那一小片光影,很像一只拍翅起飞的鸽子。他觉得拍得很好,当时就发了朋友圈,配的文字是:一只蓝色的鸽子。   身后贴着他的盛无极也看到了这张照片,低声问他:“你这张照什么时候拍的?”   兰与书回神,“18岁的时候”,他边说边把这句话打成文字发给张周。   “好小的年纪。”盛无极的前胸贴着兰与书的后背,说这句话时胸腔的震颤通过骨头穿给他,他感觉后背有点痒。   这之后盛无极不说话了,抱着他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手机里张周还在震惊:靠!那你今年不是才24?!突然觉得自己好老啊兰与书:小张总多大啊张周:28了,淦,我居然28 了!   张周:你别叫我小张总,叫我张周就行,当然嘛,叫张周哥哥我也不介意~兰与书:……还是叫小张总吧张周:……行吧,对了,老盛说你心情不好?因为严铠鸣啊?别管那个棒槌了,这次你就开开心心跟我们去玩,我还挺喜欢你的,以后你就是我张周的朋友!   张周:还有啊,我们这几个好兄弟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没什么架子,你就当新朋友处,别有心理负担兰与书愣了愣,然后笑着想,张周其实也挺善良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是不善良不友好,应该也不可能跟盛无极成为朋友。   想到朋友,兰与书忽然审视起自己以前的人际关系——那么多人里面,他竟然找不出一个像盛无极与张周这种关系的。   不过仔细回想,导致这样的局面并非无迹可寻。   上高中以前,兰与书其实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比如邻居家的大哥,兰国青朋友的儿子等等。但似乎是从上了高中他喜欢上电影以后,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了,也因此疏于维护友情。   回想整个高中,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看电影,一看就是一整天。他这样倒不是因为青春期自闭忧郁,他只是很享受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通过影像去感受不同的故事,看爱恨情仇,看人间冷暖。   还有一件事也不得不提,高中以后,兰与书发现身边的大部分同龄人都在不同程度地“装大人”——白天是学生,晚上就到酒吧喝酒打牌,吞云吐雾。他去过两次后觉得很没意思,还不如回家看电影,之后再有人邀请他一律拒绝,于是乎渐渐地也就淡出了同龄人的圈子。   等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关系不再纯粹,兰与书对朋友的看法就变成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聊得来的就聊两句,聊不来的他也不会强迫自己。后来他家出事,他硬着头皮向几个他自认为关系还行的朋友借了几次钱之后,对方委婉的拒绝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这样看,他真正意义上交心的,似乎只有方秦。   但方秦……兰与书心想算了,想他干嘛,这心交了相当于白交。   他告诉自己,从斐济回来,就让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吧。   【作者有话说】   09.04已修 第24章 斐济游   盛无极连夜叫人收拾好两个人去度假的行李,第二天早上让司机送他们去南苑机场。   当看到那架喷有“ZHANGZHOUPAPA”字样的湾流私人飞机时,兰与书没忍住捏了一下眉心,然后问盛无极:“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问吧。”   “小张总真的有28吗?”   盛无极煞有介事般点头:“他其实只有8岁。”   兰与书:“……”   两个人上了飞机,张周和其他人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张周看到兰与书出现,热情地扑上来抱住他:“兰与书你可算是来了!看到我的大飞机了吗?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兰与书环视一圈装饰奢华的机舱,玩笑道:“你家是不是有很多印钞机?能不能借我两台?”   张周瞬间理解了兰与书的脑回路,哈哈大笑两声后凑到兰与书的耳边耳语:“要是以后盛无极没钱了可以找我投资你的电影,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兰与书,想跟你做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我的。”   他那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差在前面加上盛无极的名字了。兰与书看了一眼已经自动落座跟其他人聊起来的盛无极:“好啊,那就先谢谢小张总了。”   “来了来了,认识一下,”张周拉着兰与书走到众人面前,叉着腰介绍,“这是兰与书,这是李盎然,卫东路,吴池,许歇,厉放你已经见过,我就不多说了。”   “你们好,我是兰与书。”   四个人见到本尊了都是眼前一亮,寒暄了几句,嘴里热情地说着“你好你好”“兰与书啊,好名字”“果然是大帅哥”之类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话。之后卫东路好奇地问厉放:“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厉放和盛无极对视一眼,眼神暗示他,记得你欠我个人情。看盛无极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了,他才说:“前段时间他们去狼山飙车,我去接张周回家的时候打过照面。”   爱玩车的许歇一听,来了兴趣:“想起来了,听说那天晚上老盛也在是不是?我说呢怎么刚才两个人一起上来的,感情是你们几个自己先认识了。”   他说完了,又兴致勃勃地问兰与书:“看不出来啊这位新朋友,喜欢玩车?不过狼山那条路没意思,下次直接去齐子峰,比狼山有挑战多了,找时间我们跑两回?”   兰与书:“……”   看这四个人对他的反应和说话的语气,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盛无极的关系,真的只当他是张周新认识的朋友。   兰与书往盛无极的方向看,陡然间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一直在看自己,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带着明显的恣意与洒脱。   盛无极把目光从兰与书的身上收回来,对着许歇说起飙车的事:“你上次差点死在齐子峰,欢姨竟然没有收了你的车?”   提到这个,许歇显得有点激动,也不管兰与书了,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他怎么跟他妈斗智斗勇抢他宝贝爱车的事。   兰与书反应过来,盛无极这是在帮他转移话题,不自觉暗暗松了一口气。后面张周拉着他去参观他的飞机,自我介绍这环节就算是过去了。   到斐济直飞需要将近十个小时,兰与书和张周他们打了几个小时的斗地主,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看了半本《夜航西飞》,终于在斐济当地时间零点抵达位于斐济北部的COMO Laucala Island。   因为到的时间比较晚,几个人又刚经历长途飞行,撑着走完隆重的上岛仪式后大家都表示累了先休息,明天再开始活动。分别墅的时候兰与书本来还在想他是不是得跟盛无极住一起,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除了厉放和张周同住,其他人都是自己单独一间。   临分别前,盛无极对有点呆的兰与书笑道:“好好睡一觉,明天见。”然后就跟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兰与书再看不出来盛无极是有意照顾他他就是傻子——先是张周说自己是他的朋友、再是厉放有意引导他们是在狼山认识的,以及从上飞机开始盛无极对他就没做过任何亲密的举动……一切看起来就像,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一样。   可是为什么?兰与书不理解,盛无极明明可以直接讲他们的关系,但是他没有。   兰与书自己都做好心理建设了,结果盛无极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被人卡住脖子吊在悬崖上,只要一松手他就死了。   这样还不如一上来直接伸头一刀坦白他和盛无极关系不纯洁。   “神经病!”兰与书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盛无极,反正两个都一起骂了吧。   在床上来回翻了两圈后,兰与书直接大字摊在床上,决定先睡觉。   他想,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包括盛无极。   翌日,当斐济的第一缕阳光升起,兰与书醒了,他冲了澡后裹着浴袍开始逛别墅。   不愧是全球海岛顶奢酒店,他的这间住宅别墅位于岩石的上方,四周环绕着青山和碧绿的海洋,可以220度欣赏广阔的海景,别墅还带一个日光露台和私人泳池,泳池下面是一片私人海滩。   逛了一圈,兰与书不免想,太奢侈了。如果放在他家出事之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感叹,但是贫穷了两年,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心想回去之后得更努力工作赚钱才行,然后把之前欠的那些债还完,存一些钱,这样以后不拍电影的时候可以去相对便宜的小岛度假。   这样的岛屿,走狗屎运白嫖来一次就够了,人还是要靠自己。   坐在露台上欣赏了一会儿斐济明媚的早晨,兰与书联系私人管家送来早餐。国内现在还在深夜,没有工作需要对接,他就随手找了部电影一边看一边吃。   吃完早餐,兰与书看时间还早,微信群里也没有人说话,他决定自己先出去逛逛。行李箱里准备的衣服鞋子很多,除此之外竟然还放了一台全新的尼康D6——用来拍风光正好,兰与书心想整理行李的人考虑挺周全,这都能想到。   他换上白色T恤和黑色的短裤,戴上墨镜拎上相机趿拉着拖鞋就出门了。   整个度假村建在热带雨林之中,森林蓬勃充满生命力,蓝色的潟湖纯粹而深邃……刚开始他拍得很多,后来发现沉溺于拍照反而忘记欣赏真实的美景,于是他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慢慢逛慢慢看。   他从早上逛到中午,逛累了就在海岸边的海滨酒吧休息。酒吧里服务的员工比客人还要多,而客人除了他,就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人,看样子像是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兰与书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份午餐。在等待的时间随意翻看相机里拍的照片,没翻几张,他无意间抬头,就看见酒吧外海滩上,由远及近走过来几张熟悉的面孔——是盛无极他们。   兰与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盛无极的身上。   他戴着一副黑超,裸着上半身,大方展示自己健康的肌肉和腹部的人鱼线,下半身则穿了条印着日落椰树图案的浅蓝色沙滩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一只手拿着跟裤子同样颜色与花纹的沙滩衬衫,边走边笑着和身边的厉放说话。   恍惚间,兰与书觉得时间的流动在某一刻变得缓慢起来,灿烂的阳光、金色的沙滩以及湛蓝的大海都变成虚化的画面,而整个画面的中心只剩下盛无极这个无比清晰的焦点。兰与书脑袋里突然响起《Mondo Bongo》的旋律——他觉得此时此刻的画面配上这首歌再合适不过了。   张周一路小跑冲在最前面,边跑边喊兰与书的名字。   “兰与书,你怎么出门不带手机啊?!”   霎那间兰与书回神,“啊”了一声,低头摸了一下裤子的两个口袋,才发现手机落在房间里了。待张周跑到他对面坐下,兰与书解释:“抱歉,手机落在房间里没带出来。”   张周:“还好这里工作人员多,告诉我们你在这里,你这一早上忙什么了?”   兰与书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拍照去了。”   “好家伙,让我来欣赏一下兰导的大作!”   两人说话间,剩余的六个人前后走进酒吧各自找位置坐下。盛无极极其自然地坐到兰与书的左手边,先是穿上花衬衫,再摘下黑超架到脑袋上,扭头看了兰与书一眼:“早上几点醒的?”   “不到六点。”兰与书说。   盛无极点点头,这个时候管家正好带着主厨过来说话,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兰与书离他很近,近到放在桌上的胳膊只要挪动半厘米就可以贴上他的胳膊。明明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但兰与书还是因这半厘米的距离而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他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一行人在海滨酒吧吃完午饭后,就说要去打高尔夫,张周觉得这个运动很无聊,于是问兰与书要不要去海边骑马。虽然在兰与书看来骑马也挺无聊的,但为了避免跟盛无极待在一块,他还是答应了。   后面两个人骑着马沿着海岸走了一圈,张周终于也觉得无聊,就想回去找其他人。兰与书想回房间歇会儿,就没跟着去:“你去吧,我今天走了一天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一下。”   张周见他确实有点疲倦的样子,也不强求:“行,那晚饭我给你打电话,记得看手机啊。”   “嗯,好。”   兰与书说累不是骗张周的,他让管家开观光车送自己回别墅,冲了个澡后打算先睡一觉。刚躺进床里突然想起自己一天没有看手机,担心苏然有事找他,于是又爬起来满房间找手机。   等找到后他解锁屏幕,发现微信新消息提示99+,同时还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他有点诧异,一边想居然有这么多人找自己吗,一边先去查看未接来电。   然后,他就看到熟悉的电话号码——方秦的。   兰与书:“……”   那天晚上挂了他的电话后兰与书忘记把他拉黑,现在他打过来又想说什么?   兰与书不打算回,并且顺手把那个电话号码拖进黑名单,然后点开微信。   他以为这么多条微信应该是张周或者是盛无极早上联系他。然而,当他看到整个列表全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新消息后,他忽然意识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他点开最新一条微信,只见对方发来一条微博的链接以及一句话:你跟方秦关系这么好,他这事儿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张周的私人飞机参考湾流G700*COMO laucala Island 的资料参考官网屑作者没有坐过湾流、也没去过斐济,有一些私设,不要骂作者:)   09.04已修 第25章 试探与确定   疑惑中,兰与书点开那条微博链接,是一个名字叫做“任姿羽”的账号主页,账号没有认证,只在简介写着“十八线女演员”,粉丝数很少,不到一万粉。   两个小时前,任姿羽发布了一条视频,现在光转发数已经有五万多。   兰与书已经有了些预感,犹豫了两秒后点击视频播放,听她缓缓开口。   任姿羽在视频中控诉导演方秦以介绍资源为由,诱骗她参加投资人的饭局,并且试图往她的酒里下药。在视频中,她还放上大两人大量的聊天截图、对话录音以及事发当天会所的监控录像等。   方秦大学时期因两部微电影在网上小有名气,毕业一年后又凭借处女作《失落的城市》拿到千花奖的最佳导演奖提名,一时间名声大噪,虽然后面拍的两部电影作品质量不行了,但也算得上电影圈里有头有脸的青年导演。   这条视频一经发布,立刻被各大营销号转发,带的都是#曾千花奖导演被爆当“鸡头”#、#惊!千花奖提名导演酒局下药#、#《失落的城市》导演诱骗女演员#这种指向性极强的话题。   经过两个小时的发酵,此刻话题下面已经骂声不断。   “方秦吗?我天,我还挺喜欢他的《失落的城市》,救命居然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后面拍的电影都是一坨狗屎,原来是干这种歪门邪道的事去了。”   “你们一定要去听录音,方秦居然说是在为这个演员姐姐的未来考虑?这是人话吗?!”   “卧槽,还下药,能不能直接报警啊!”……   兰与书不懂微博营销,但他知道那么多营销号转发加上这样高热度的讨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忽然想起盛无极说过要帮他报仇的话。   不会真的是盛无极找人做的吧……   兰与书心情有些复杂,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微博转发给了盛无极,问他:盛总,你让人做的吧发完之后,他看到微信里还有很多消息没回,于是挨个回复“我不清楚”,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提。没过多久,收到他回复的人或感叹或疑惑地说:啊,你们关系这么好,居然不知道啊。   一次次读着那三个字,兰与书觉得太讽刺了——关系好,关系好方秦就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他推向深渊吗?他突然想,盛无极今天做的还不够狠,应该把方秦做过的事全都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是个多么恶心的人!   倏忽之间,一股巨大的悲哀兜头落下,兰与书觉得自己像是溺了水一样喘不上气,并且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兰与书不断地暗示自己,没事的,现在只是太难过了而已,深呼吸,想点开心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刻意回避那些伤痛的过往,不断地回想自己幸福的童年、父母的呵护、大学获奖的瞬间……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想开心,心口那阵窒息感就越来越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兰与书悲伤地想,要是——要是盛无极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傍晚,斐济的天空红霞漫天,盛无极一行人走出高尔夫球场。   管家说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已经在植物园餐厅准备好了中式主题晚宴,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张周想起兰与书在睡觉,就给他打电话,结果没人接,他骂骂咧咧:“兰与书怎么又不接电话了?不会又是什么酮症吧?!”   盛无极一怔,想起什么似的,让管家把他的手机给他,他拿过来一看,兰与书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他立即给兰与书拨电话,同样没有人接。   “你们先过去,我去看看他。”他无端心慌了一瞬,抬腿往高尔夫球场门口的观光小车走,边走边让管家送他去兰与书的别墅。   到了地点,管家知道他们是朋友,到了地方就放盛无极进去了。   盛无极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只在房间的大床上看到兰与书的手机,他走到露台上刚准备给管家打电话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找,然后就看到露台下面的沙滩上躺着一个人影。   不是兰与书还能是谁!   盛无极没察觉到自己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沿着木梯往下走,一直走到兰与书的身边,从正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沙滩上的人大字躺着,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连他靠近都没有感觉。   “怎么睡在这里?”盛无极说话的声音带点颤抖,刚才没找着他,他是心慌的,怕兰与书又因为那个破酮症饿晕,也怕他在看到方秦的新闻生出什么自己猜不到的想法。   闻言,思绪正在游弋的兰与书睁开眼睛。   远处潮汐的声音扑进兰与书的耳朵,刚刚还绚丽的晚霞颜色也已减淡。此时此刻,看着突然出现的盛无极,兰与书认为自己正介于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世界里。   高大的盛无极背对着落日余晖,像一棵长久在海边伫立的树,树影投在他的眼睛里,让他无端想起《加缪手记》里的一段话。   ——利古里亚海岸线上的蓝色夜晚。我的疲倦和这股想哭的冲动。这种孤单和这份想要爱的渴望。   莫名地,他突然生出一些委屈,然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声线里有他自己没有察觉的哭腔。   盛无极不知道兰与书在沙滩上躺了多久,只觉得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像是吸饱了海洋的水汽,湿湿的,咸咸的,黏黏的。   “打高尔夫碍事,把手机给管家了。”解释完,盛无极蹲下来打量他:“表情这么难过,是因为我让人曝光方秦?”   兰与书愣了一下,以仰视的姿态注视着他的眼睛,很快地笑了一下:“不是。”   盛无极看到他的头发沾上了细小的沙子,想也没有想,探出手将那些沙子轻轻拂掉。他没有立即挪开手,而是选择摩挲着兰与书柔软的头发,他把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轻轻压着他的脑袋:“那你为什么难过?”   刚才还是委屈,现下感受着脑袋上的抚摸,以及盛无极手指间传来的温度。听到他这样问自己,兰与书觉得自己的眼睛莫名变得有点酸涩。他咽了咽喉咙,没有回答盛无极,而是叫他的名字。   “盛无极。”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盛无极放在他脑袋上的手顿了一下,下一秒顺势收回来。   他笑道:“你是盛和的导演,我不帮你谁帮你。”   头上的温度与力度撤离,让兰与书生出一种灵魂的某一片被抽离了。他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心想,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这个答案会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在他们说话时,海边的霞光完全散去,天空渐渐进入蓝调时刻,整个世界呈现一种静谧的蓝色。兰与书用手肘撑着沙滩坐起来,低头拍自己衣服和裤子上的沙子,拍了两下后发现怎么都拍不干净,他放弃了,索性盘腿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不远处的海面:“盛总,你知道现在叫做什么吗?”   盛无极在他的身边坐下,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打算说自己知道,因为他想听兰与书会说什么,于是他问:“叫什么?”   “Blue hour,蓝调时刻。”   “这是一天中最美的二十分钟。”兰与书的目光放远,远至整个南太平洋。他的眼睛像是要从海面上汲取什么,带着点湿润的晶亮,然后盛无极听见他小小的叹息:“我们——好好欣赏吧。”   盛无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兰与书,他似乎变得很轻,像弥散的海雾,仿佛下一秒就会盘旋着上升,变成咸湿的海风,或是变成一场南太平洋的暴雨,落进海里,与这片蓝色的世界融为一体。   盛无极“嗯”了一声,和兰与书并肩坐着,那之后的二十分钟里,两个人不再言语。   蓝调时刻结束后,斐济进入真正的黑夜,他们身后岩石上的别墅自动亮起灯,照亮岩石下的两个人。不远处的海面很安静,也很暗,反而衬托出悬崖上的光源变得深远悠长。   盛无极撑着沙滩边站起来,边说餐厅准备了主题晚宴,先过去吃饭,结果人还没完全站稳,一旁的兰与书毫无预警地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回来,跌倒在沙滩上,然后迅速翻身跨坐在他的小腹上。   轮到兰与书居高临下看着表情惊讶的盛无极——借着泄下来的光线,兰与书俯身,双手撑在盛无极的耳边,仔细地打量他片刻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盛总,你知道蓝调时刻之后要做什么吗?”   兰与书的一双眼睛里带着完全不加掩饰的qing潮,那股情潮将他眼下的那粒泪痣渲染得无比的绮丽。   盛无极已经猜到兰与书想做什么了——他想,那粒泪痣就是兰与书抛出来的鱼钩,而他是一尾心甘情愿上钩的海鱼。   盛无极压着几次想要上扬的嘴角,装出很冷静的样子:“做什么?”   兰与书动情地笑了笑,低头在他的颈侧啄了一下,然后勇敢大胆地说出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的两个字。   兰与书学着盛无极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捧着他的脸,从亲吻眼睛开始,一点点往下,亲吻着他鼻骨、脸颊、嘴角,然后是嘴唇,最后,他们接了一个长吻。   两个人的呼吸渐重渐急,兰与书吞咽了一下,稍稍离开盛无极的嘴巴,认真地看着盛无极。   这一刻,兰与书的脑海里冒出一首诗*。   ——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兰与书撩起自己的衣角往上提,白色的T恤很快掉落在沙滩上。腥咸的海风拂过他的皮肤,他愣愣地望着一副随便他怎么样的盛无极,而后笑着去剥他的花衬衫。   ——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时,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兰与书牵起盛无极的手,捏着他的食指和中指放进自己的嘴里,等再拿出来就一路往下……他蛊惑着盛无极:“这里交给你了……你可以让它……像大海一样潮湿。”   ——从我的窗户中我已然看见,在遥远的山顶上落日的祭典盛无极被蛊惑着听从兰与书的话开始动作。   ——有时候一片太阳,在我的双掌间如硬币燃烧兰与书的手也跟着伸进蓝色的印着椰树、日落以及沙滩的裤子里……   ——在你熟知的我的悲伤中,我忆及了你,灵魂肃敛兰与书完全放任自己沉溺于如多重曝光式的幻光中,当盛无极带着他攀上顶峰时,他忍不住想:当一个人开始诗化另一个人时,那便是爱的开始*。   而他现在,突然想给这个叫做盛无极的人写一首诗。   盛无极考虑到没有*,带着兰与书*后就不打算继续了。兰与书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刻意重重地呼吸着,呼出的热气喷在盛无极的颈窝里:“盛总,这个夜晚还很漫长。”   盛无极沉声骂了句脏话,捞起衣服裹住他,抱起人大步流星往别墅走。   他边走边往上掂了掂抱着的人:“兰导,在这种事情上要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场意料之外发生的*以兰与书主动开始,后面却完全变为盛无极掌控全局。一整晚,他们用完了房间里的*,直到汗津津的兰与书哭红一双眼睛,被逼着承认盛无极很行才结束。   第二天,盛无极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盛无极抱着兰与书陷在大床里,迷迷糊糊用手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最后极其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寻着声音才发现手机在床下面。他把胳膊从兰与书的肩膀下抽出来,掀开被子下床去捡一直在响的手机。   “你最好是有紧急的事要说。”盛无极边说边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兰与书,自动走到露台外面。   电话那头张周听出盛无极的语气不善,嘁了一嗓子:“盛大少爷,你不看看几点了,哥几个都在等着你和兰与书呐!”   盛无极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回耳边:“你们去吧,兰与书还在睡。”   “啧啧啧,”张周坏笑道:“你俩昨天没出现我就猜到了,哦对了,昨天晚上东子他们问起来了,我看也不好隐瞒,就坦白了,不过只说了个大概。”   盛无极“啧”了一声,随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己让兰与书来斐济是真想他好好散散心,完全没想过在这期间跟他发生点什么。他还很难得地考虑到兰与书对他们的交易关系不自在,于是就没主动往外说,心想这样兰与书能玩得开心点。   结果昨天兰与书猝不及防地主动,导致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挂了张周的电话,盛无极想了想,点开他们兄弟几个自己的微信群,打字。   盛无极:兰与书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以后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啊,回B市找个时间喝两杯,算我不坦诚的赔罪东子:哟,大少爷终于醒了盎然: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么照顾,挺好的盛无极:他是盛和的导演,盛和未来的金字招牌,我不照顾他谁照顾张周:真的吗?我不信老许:真的吗?我不信阿池:照顾都照顾到床上去了,挺好的盛无极:……   东子:之前周儿说的那个小导演就是他吧,看着挺好的一个人,听周儿说是惹上了严铠鸣被你救下来的?   盛无极:别在咱们度假的时候提姓严的,听到名字都觉得晦气盛无极:行了,你们去玩吧,记住别在兰与书面前乱说话啊张周:老盛,我都懂盎然:老盛,我都懂老许:老盛,我都懂阿池:老盛,我都懂东子: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在发这个,但是我也跟一条吧,老盛,我都懂盛无极:?@厉 死了吗,别他妈让张周在群里发癫厉放:注意你的措辞,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盛无极:……   【作者有话说】   *出自聂鲁达《我们甚至遗失了黄昏》*出自米兰昆德拉——“爱始于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开始诗化的那一刻。”这里为了避免直接使用,做了一点改写我真的尽力了,改得我羊尾(滑跪道歉)   09.04已修 第26章 晨昏线   兰与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正是斐济阳光最热烈的时候。   大床外是一个巨大的露台,兰与书一睁眼就看到睡在露台外面晒太阳的盛无极——他躺在室外沙发上,戴着墨镜手枕在脑后,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白色的沙滩裤,手边的茶几上放着咖啡和平板电脑,而此时平板电脑里正在播放某部电影的解说视频。   “……在亨利的世界里,短暂的关系才更安全,只有抽离才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兰与书听出那是自己在讲电影《超脱》的某个片段,一瞬间他有点无语,当初就不该给盛无极发那张截图,暴露自己的账号。   因为墨镜挡住盛无极的眼睛,兰与书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兰与书拥着被子坐起来,没有说话,盯着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出于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盛无极,昨天晚上兰与书几乎没有保留,完全放任自己沉迷于和他的欢愉之中——盛无极抚摸他的皮肤带起的电流、他在炫目的白光中狠狠亲吻盛无极的嘴唇以及他渴望着被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拥抱……   然后他也确定了,是喜欢这个人的。   他之前还觉得太快了,因为满打满算他和盛无极才认识一个月。他试图用时间来衡量对于一个人的“喜欢”,却忽略了“喜欢”本身就不受时间控制。兰与书想,喜欢不就是一瞬间的事。   兰与书想起盛无极在医院抱着哭泣的自己,想起他说帮自己出气,然后要自己做盛和的导演,还有他们深夜飙车,在露台上喝酒……最后兰与书想到盛无极说的那句“兰与书,不用谢我,要谢你自己”。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的开始的吧,他想——即使在玩家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盛无极的表现完全就是个混蛋,但在后面的相处之中,他一直给予自己足够的呵护与关心,尊重与理解。   兰与书又忽然在意起这样的喜欢来自于他和盛无极上不了台面的交易。但他很快就想,盛无极确实耍了心机用对付严铠鸣和拍电影来诱惑自己,可说到底自己也是心甘情愿上钩的。   这样看,他其实跟盛无极一样,也是个混蛋。   喜欢就喜欢吧,兰与书对自己说,这没什么的。就像他之前已经意识到的一样,在自己落难的时候遇到盛无极这样的人,很容易就喜欢上了。   意识到自己喜欢盛无极,然后呢?   兰与书想,还是先等这段交易关系结束吧——三个月后易结束后,他还是会离开。   他更希望以一个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身份来审视这份喜欢,如果交易结束后他还喜欢盛无极的话,他们或许可以从朋友做起,前提是盛无极这个狗东西不再去找别的男人;如果到时候他意识到这份喜欢不过是因为交易带来的依赖,那他们就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他努力给盛和拍电影,盛无极理所应当帮他对付严铠鸣,这样的关系就很正常了。他也不用焦虑如果三个月解决不了严铠鸣是不是真的像王行说的:抓住盛无极这根救命稻而继续和盛无极做交易。   他一定,不可能再做这样的事。   认真思考完后,兰与书豁然开朗了许多,他从思绪中抽身,看了一眼姿势一直没换过的盛无极,然后下床去浴室。   冲水的时候,兰与书看着目光所及的皮肤上,都是盛无极或咬或捏或啃弄出来的青青紫紫,他骂了一句真的是狗,收起那点旖旎的心思,快速洗完澡披上浴袍走回卧室。   盛无极已经醒了,正懒洋洋地握着手机说话,茶几上放着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早餐,不,看时间应该算是下午茶了。   看到兰与书,他说了句“过来吃了”,然后继续对着手机讲:“……那几条热搜不用买到前面,挂在中间的位置就行,多买点水军带带节奏,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嗯,继续说《虚假》吧……”   兰与书找到自己的手机后才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边吃盘子里的食物边安静地处理微信上的信息,其中零星有几个人晚看到方秦热搜给他发微信,他直接选择了无视。   十分钟后,盛无极挂了电话,兰与书看了他一眼:“你刚说的热搜是关于方秦吗?”   盛无极点点头,观察了一下兰与书的表情,然后叫他:“兰与书。”   “嗯?”兰与书放下叉子,看着他等他说话。   “你不会又开始难过了吧?”   兰与书想到他们昨天晚上在海边的对话,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已经说了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盛无极盯着他,确定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后才说:“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后面还会继续针对他,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兰与书打断他,“你不是说要帮我报仇吗?光让他在热搜上挂着可不行。”   “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盛无极欣赏般点点头,心想这样才是兰与书,连严铠鸣都敢打的人,怎么会为了个方秦要死要活,“这样才对嘛。”   “我为什么会舍不得,因为我曾经喜欢他吗?”兰与书很冷静:“那点喜欢早在知道他劝我去玩家的时候就没了,再说,他都这样对我了我还要替他考虑,我疯了?”   盛无极用食指勾着墨镜中间往下拉,露出一双眼睛,在明艳的阳光下看着兰与书:“那你昨天为什么会难过?”   兰与书想这人怎么还在关心这个问题,他昨天都跳过去了,他难不难过的原因很重要吗?   他看着盛无极,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难过的原因是因为你没有回我消息委屈吧,。他不自在地挠了一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后找了个别的理由:“昨天很多大学同学看到热搜来问我,他们都说我和方秦关系好,我觉得很讽刺。”   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了盛无极,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是挺讽刺的,你以后要是喜欢上谁,记得把眼睛擦亮一点,遇到黑心的人赶紧跑。”   兰与书:“……”   兰与书撩起眼皮,飞快地瞅了瞅他,没有说话。   盛无极翻身从躺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兰导,先去吃饭吧,这点面包鸡蛋塞牙缝都不够,要吃肉才行。”   兰与书松了一口气,淡笑着说好。   那天之后,兰与书没再问过盛无极关于方秦,他也没有再打开过微博看热搜,甚至每天只有在晚上睡觉前处理一下工作消息,其他时间很少拿手机。《硬币》的筹备工作一直在顺利进行中,苏然让他好好休假,回来再聊。   兰与书完完全全让自己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管。他跟着其他人去浮潜,玩尾波冲浪,深海海钓,到塔沃罗瀑布徒步等等,完全敞开了玩。真的做到了盛无极说的什么都不要想。   时间眨眼间就到了第七天晚上,一行八个人收拾收拾坐上了回国的私人飞机。   飞机上,张周看着虽然晒黑了不少,但人看上去精神很多的兰与书感叹:“人果然还是要多出来玩啊,你比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看着健康多了,我这次的安排玩得开心吧?等下次我还叫你!”   兰与书跟张周道谢,至于他说下次,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飞机到国内预计是在明天早上七点,吃过晚餐后,兰与书拒绝了张周打牌的邀请,回到前排的位置放平座椅,裹着毛毯拿出那本读到一半的《夜航西飞》接着看。   机舱里不算安静,有飞机的引擎声,有空乘整理酒杯餐具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众人打牌时的嬉闹声,同时还有……盛无极和厉放说话的声音——兰与书选的位置正好在沙发的背面,他们一坐下开始说话他就听见了。   听内容是在说工作,后来话题一度绕到了厉放的医疗公司上……   兰与书没回头,一开始还想专心看书,后来总是被盛无极的声音勾过去,于是索性合上书,听着两人的交谈声,没多久就沉沉睡过去。   “老子一个王炸收尾!给钱给钱!你们这几个逼太菜了!”   后排六人座那头的张周突然激动地吼了一嗓子,盛无极蹙着眉停下说话,扭头看了一眼挨着沙发蜷缩在座位上睡着了的兰与书,对厉放示意:“等我一下。”   他起身,走过去弯腰,左手穿过兰与书的膝盖,右手穿过他肩膀把胳膊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双手用力把人整个抱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兰与书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机舱里的其他人看见了,刚想起哄就被盛无极一个眼神压回去,然后在大家刻意压低的起啧啧声中穿过机舱,把人放到飞机尾部起居室的大床上,给他盖好毛毯才退出来,合上隔音的电控门。   盛无极回头,对上兄弟几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他解释:“你们太吵了,让他好好睡吧。”   几个人中神经最大条的卫东路感觉他俩不太对劲,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张周马上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对盛无极打哈哈:“好好好,盛大少爷都嫌弃我们了,那我们小声点,保证不吵到兰与书。”   等盛无极回到厉放身边,卫东路掀开张周的手,不理解地问他:“你捂我干什么!他俩这状态……”   “啧,你嗓门能不能小声点!兰与书睡觉呢!”张周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卫东路。   不同于卫东路的粗线条,坐在一起的其他三个人这几天早就已经看明白了。李盎然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盛无极,笑得像个老母亲:“除了尤鸿轻,是真的没见过无极对谁这么上心过,我看有戏。”   卫东路一听这话,瞬间懂了!他“卧槽”了一声,刚想激动地大吼,立刻被张周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瞪了回去,他瞬间噤声,随后小声问:“真的吗?!但我看老盛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意识到啊!”   许歇同样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重新跟厉放说起工作的盛无极:“不是有句话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东子你他妈别咋咋呼呼地跑去问啊,让他俩顺其自然发展,戳破了就没意思了。”   吴池跟着在旁边踢了卫东路一脚:“就是,我们几个属你话多,还是个大聪明,给老子憋住!”   卫东路:“……”   “行了,让老盛自己琢磨吧,”李盎然招呼着洗扑克牌,“来,继续决战到天亮!刚刚谁赢了我的牌?周儿是吧,下一把高低给你整个春天。”   兰与书是被尿憋醒的。   整个机舱已经安静下来,昏暗中只亮着一圈淡黄的氛围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到大床上的,动了一下,发现盛无极正和衣躺在他的身边——依旧是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肩膀下面,手掌从后面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前,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   从他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开始,盛无极一直很喜欢用这个姿势抱着他睡觉。   兰与书在盛无极的怀里静默片刻后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的对方睡得很沉,没反应,他又去捏他的脸,还是没反应。兰与书笑了笑,放心地轻轻推开他,翻身坐起来越过对方下床去上厕所。   出来后他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在床对面的榻榻米上坐下,打开舷窗的遮光板往外看——平流层之上天气晴朗,世界被分割成黑、橙、蓝三种颜色,云层平铺在飞机下面的,远方的天际线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橙色。   飞机快要飞过晨昏线了。   兰与书回头,盯着侧躺着的盛无极看了两秒,然后倾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叫他:“盛无极,醒醒。”   盛无极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循着声音翻了个身体抓住他的手,把另外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醒了?”   兰与书不答,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起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盛无极似是笑了,那笑声沉沉地,敲在兰与书的心鼓上。兰与书看到他放下手臂,露出已经睁开的眼睛,然后撑着床坐起来,五指插进短发里拨了两下:“看什么?”   “坐过来吧。”兰与书莞尔一笑,往后挪了一下,让出位置。   等盛无极依言坐过去,兰与书指着舷窗外说:“你看,晨昏线。”   盛无极双手撑着榻榻米,微微弯腰看出去——短短两分钟时间,已经由淡橙色变成橙红色的晨昏线分割了两个世界,下面是墨色的云海,上面是渐变的蓝色天际。此时小小的舷窗仿佛变成了一个画框,框住了这幅宇宙送给人类最震撼的风景。   “这样的景色光睡觉太浪费了。”昏暗而静谧的机舱里,兰与书说话的声音像羽毛拂过盛无极的心尖尖,痒痒的。   盛无极挺直腰坐好,看着兰与书:“那我得感谢兰导把我叫醒。”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给人安全感,兰与书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他忽然笑着问:“盛总,你有没有听过一首关于晨昏线的诗?”   盛无极笑了一下:“我可没兰导这么浪漫还会背诗,不过你既然提到了就念来听听呗。”   兰与书面对着他,不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才缓慢而有力地念了一首短诗。   ——光明与黑暗交汇的界限,一只蓝色的鸽子在跳舞。当世界于晨昏线中长眠,我看见一朵盛开的玫瑰。   明明只是一首诗,盛无极突然觉得,那只鸽子好像不是在晨昏线上跳舞,而是飞到了自己的心脏上,尖利的爪子踩着他,可能是不小心抓了一下,让他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有点痒。   他想,原来兰与书读诗和他讲电影一样,声音很好听。   不过他不太理解这首诗想表达的是什么,于是他语气认真地问:“虽然我理解这是文学,但我还是想问,这是哪个诗人写的?鸽子不都是白色的吗?而且,玫瑰一般晚上不开,那这首诗要表达什么?”   兰与书:“……”   自己难得给人写诗,想着不露痕迹地念给他听,结果……瞬间垮掉。   兰与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傻逼!   他深吸一口气,从榻榻米上坐起来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没表达什么,大概是写诗的人在无病呻吟,睡觉吧盛总,困了。”   盛无极:“……”   怎么感觉兰与书对他的提问有点无语?   【作者有话说】   修文修到这里,发现我这个笨蛋过于注重推剧情而省略了两个人在斐济互动的情节,后期完结后会把斐济游写成番外放出来,算是补足两个人情感的转变。这里就不再补充了(谢谢收藏我文章的小伙伴,你们的收藏让我很有动力修文写文,我会对看文的你们负责的!)   09.04已修 第27章 又危险了   回到B市后,兰与书全身心投入到《硬币》的筹备工作中。一周内和孙茹茹把剧本改好拿去送审,同时跟大学时期合作拿了奖的美术姜珊珊以及摄影魏子豪联系。大概是运气比较好,这两个人都表示正好最近刚刚杀青,完全有时间。   兰与书喜出望外,立即约了他们到B市见面,于是等不及的姜珊珊和魏子豪连夜从各自的家里飞往B市。   第二天早上,兰与书在盛和楼下接他们。在见到兰与书的那一刻,两个人根本忍不到上楼进工作室,冲上去紧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兰哥!”姜姗姗一抱着他就哭了出来,“知道你还能拍电影,我太高兴了!”   魏子豪也跟着抹了把眼泪,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兰与书的肩膀,红着眼睛止不住地哽咽:“我也是,这两年……一直没能帮到你什么,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   姜珊珊和魏子豪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一个学美术一个学摄影,和兰与书同级。兰与书大三那年筹拍短片《逆转时间》时,在校内论坛发布剧组招募信息,三人因此结缘,有过三个月一起工作的情谊。   当初得知兰与书需要钱,两个人想都不想各转了二十万,转账的附言还写着:一点心意,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后来兰与书被严铠鸣封杀的事在圈子里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想帮却无能为力。兰与书理解的,并不怪他们,相反,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是很好的人,并且很感谢他们当初的施予援手,所以这次拍《硬币》,他第一个想到了他们。   “怎么没帮到,你跟珊珊借了我四十万,已经是帮大忙了,”兰与书怀里抱着个哭成泪人的姜姗姗,旁边又是个低头抹眼泪的,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至于后面发生的事,还好你们没有被我牵连,要不然该是我过意不去了。”   姜珊珊本来止住了哭声,听他这样说哭得更大声,兰与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去再哭吧,旁边好多人看着你呢,正好带你们去见制片。”   三人这才边哭边上楼。   虽然是兰与书推荐的人选,但还是得让作为制片的苏然确定,毕竟聘用合同是制片方拍板。好在兰与书知道姜姗姗和魏子豪的实力,和苏然见面详聊两个小时后,确认他们能胜任这份工作就算定下来了,之后只等拟好合同签字。   中午简单吃过饭,兰与书又带着两个人和几个主创团队的人见面——和孙茹茹聊剧本,堪景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姜姗姗刚刚哭得太惨,这会儿红着眼睛捧着剧本惨兮兮地感叹:“这应该是我职业生涯最快一次‘进组’了,本来想着好久没见兰哥先来B市见见面,没想到现在直接给我剧本开始工作了,我行李都没带!”   魏子豪:“俺也一样啊,前天刚从剧组回家,行李箱还在家里摊着呢,不过也好,回去不用整理了,拉上就能来B市。”   “制片组半个月前已经开始准备,我那段时间有点忙,一直想联系你们结果忘记了,”兰与书解释着,想起他俩的安排,问了一嘴:“对了,你们晚上几点的飞机?”   因为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带,要先返家一趟,等过几天制片那头出了合同就可以正式参与到电影的筹备工作中。   姜姗姗说:“晚上十点。”   魏子豪跟着表示:“我也差不多这个时候。”   兰与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想着跟他们也有两年没见,怎么着都得叙叙旧。于是他说:“现在还有点时间,我请你们吃顿饭吧,算是先感谢你们之前的帮助,吃完我再送你们去机场。”   “好啊好啊!”姜姗姗想起他们之前拍《逆转时间》,收工后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吃饭,索性建议:“好久没跟兰哥喝酒了,要不晚上喝点酒吧?到时候叫代驾就行。”   兰与书点点头,说行。   然后,他由“代驾”两个字想到之前盛无极给他发的微信,他忍不住笑着想,要是等下喝醉了是不是也可以找盛大少爷来当司机?后来转念之间,考虑到盛无极今天去见合作方了,大概率也是要喝酒的,那还是算了吧。   但是,在兰与书开着沃尔沃载着姜姗姗和魏子豪离开盛和前,他还是忍不住给盛无极发了一条微信。   兰与书:今天朋友来B市,我和他们出去吃个饭,你等下要我接吗?不要我直接开车回家了从斐济回来后,他们每天都是开同一辆车上下班,有时候是盛无极开,有时候是兰与书开。想到这个,兰与书也没想躲着盛和的员工,他清楚越是刻意隐瞒反而越容易引别人的注意,反正再怎么躲他和盛无极现阶段的关系摆在这里的,要是有人察觉了那察觉吧,顶多就是背后议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一直到三个人进了餐厅,盛无极的微信才回过来。   盛无极:兰导这是当代驾上瘾了?既然朋友来了就好好跟他们吃饭,一会儿我让司机来接就行兰与书笑着收起手机,没再回他。   在柯瑞的牵头下,盛和娱乐和极光视频的合作顺利进行到下一阶段,盛无极今天见的人除了柯瑞,还有极光视频的首席CEO杜锋——一个眼光毒辣的投资人。   极光视频最开始只是一个以分享、交流和学习为宗旨的影视独立论坛,后来一度因涉嫌盗版等问题为而被迫关站。杜锋看中了它积累的大量原始用户,直接大手笔注资,将论坛改为线上视频网站的运营模式,并且一路靠着烧钱拿下海内外各种电影电视剧的版权,迅速发展壮大。   期间也正好赶上了中国影视市场从野蛮生长到枝繁叶茂的十年,如今极光视频已经是国内流媒体平台三大巨头之一。盛和娱乐的电视剧业务线发展得还不错,但一直没有大的突破,近两个月盛无极一直在跟极光接触,今天终于有了一个让他比较满意的结果。   打了一下午的高尔夫,晚饭时间盛无极做东请杜锋和柯瑞吃饭。   席间,杜锋笑着问盛无极:“听说小盛总最近投拍了一部电影?连声和郗至南双男主?”   盛无极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之前一直沟通的电视剧业务,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提电影的事,现下,他忽然意识到杜锋似乎是有兴趣了解这部电影,大好时机啊!   要是极光愿意投资,那可比跟其他影视公司合作强上好几倍!于是盛无极直接言明:“是,片酬谈得差不多了,以他俩的票房号召力,这部电影不出意外应该能大爆。”   杜锋:“你挺厉害啊,能把这两个不对付的人凑到一块,后面电影营销,话题不就有了吗?”   连声和郗至南在一起之前一直不对付,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对方,郗至南甚至曾经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最不喜欢的人就是连声,觉得他太装了,两家粉丝为此掐架掐到电影圈中人尽皆知。   盛无极暗自憋笑,看样子杜锋应该是还不知道连声和郗至南已经暗度陈仓。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想到了兰与书,忍不住夸赞:“不是我厉害,是导演厉害,导演给他们递本子,两个人看了都很喜欢,就接了。”   “嚯,这么厉害?”杜锋讶异,他知道连声和郗至南对剧本都很挑剔,不好不会接的,他有了兴趣,“这样,你抽时间把剧本发给柯瑞,回头跟极光这边的制片人交流交流,如果可以的话,极光和盛和的合作,再追加一部电影怎么样?”   能怎么样,盛无极高兴得都想当场签合同得了!但他面上端着镇静的模样:“能跟极光深入合作,那是盛和的荣幸。”   和极光的饭吃到快九点的时候,一直安静候在外面的王西奥突然敲门走了进来,他抱歉地对在场的三个人说:“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有个紧急的电话需要盛总接一下。”   盛无极一怔,王西奥是有分寸的人,一般不会这样唐突。他注视着王西奥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把手机递过来,贴着耳朵说:“盛总,兰先生出事了。”   “什么?!”   盛无极“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太大力直接把椅子给掼倒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侍应生立刻过来关心需不需要帮助。   意识到自己失态,盛无极稳了稳心神,对杜锋和和柯瑞颔首道歉:“抱歉,杜总,我出去接个电话。”   杜锋见他神色大变,以为出了重要的事,抬手示意他快去电话是一直跟着兰与书的保镖打来的,对方说:“大少爷,方秦伙同其他三个人想要对兰先生实施绑架,已经被我们扣下来了,您看怎么处理?”   盛无极听到绑架两个人心猛跳了一下,“兰与书受伤了吗?”   保镖:“打斗中胳膊被划了一刀,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   盛无极呼出一口气,心想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他问:“兰与书现在在哪儿?”   “在车里,阿聪正在给兰先生处理伤口,您要跟他通电话吗?”   “不用。”盛无极说:“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现在过去。”   “是,大少爷。”   回到房间,盛无极往自己的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对着杜锋举起来赔礼:“杜总,不好意思,发生了一点意外,我要先走一步,下次设宴,我给杜总赔个不是。”   杜锋连忙摆手:“我不讲究着这些,你有事就快去,别耽误了。”   他不要但礼数该做的得做,盛无极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冲杜锋和柯瑞微微颔首,拿上西装外套大步离开。   兰与书没想到,吃个饭能遇到方秦,不,他事后分析,方秦应该是一直在跟踪他。   他和姜珊珊以及魏子豪吃完饭后,看时间差不多就要送他们去机场了,因为三个人都喝了不少酒,没人能开车,兰与书就准备按照事先说好的叫代驾。   就在他们站在餐厅门口,兰与书刚拿出手机,方秦出现了。   他看上去很糟糕,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米白色T恤,头发杂乱,脸色苍白,眼睛下面都是青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他走到兰与书面前,用鸭子一样的声音叫他:“与书。”   三个人一齐回头。   姜珊珊和魏子豪一眼认出他,毕竟大学时候方秦在学校挺有名气的,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因此称不上熟络。再加上上周的微博热搜两个人看到了,此时看着他,表情或多或少带上海点鄙夷。   他们并不清楚兰与书跟方秦发生过什么,心想着要赶飞机,两人就主动说自己打车去机场。兰与书看这个样子是送不了了,分别拥抱了两个人:“行,本来还想在车上跟你们聊一会儿,那就过几天见面了再聊,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嗯嗯,兰哥我们先走了啊。”   “到机场了说一声。”   “好的,兰哥。”   目送两个人上了车,兰与书才不紧不慢地回头看向被他刻意无视的方秦。   一个月后再见,兰与书不自觉皱起眉,垂着的手渐渐捏成拳,他此刻生出来的念头是想走过去照着他的脑袋来两拳。   兰与书冷眼冷声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秦的表情有些讨好的意味:“我……我一直想联系你,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去你家你已经不住那里了,只好在盛和楼下等你,今天看到你出来,就跟上来了。”   “联系我?是想再次把我送到严铠鸣手里吗?”兰与书完全没有一丁点想跟他说话的欲望,迈开长腿想要越过他走下楼梯,却不想被方秦一把拉住。   “与书,我有话想跟你说!”   “放开!”兰与书反应迅速地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方秦,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及,请连名带姓叫我。”   方秦收回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兰与书看了几秒后,一瞬间眼泪奔涌而出,并且用愈演愈烈的哭腔哭诉:“与书,我是来给你道歉的!真的,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兰与书:“……”   这个戏精,当什么导演,直接改行去当演员吧!   他哭得太过悲伤,又幽怨地看着兰与书,仿佛在上演一出撕心裂肺的渣男挽留记一样,餐厅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纷纷停下来看着他俩,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喝酒的缘故,兰与书有些烦躁,他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然后不耐烦地说:“那就在这里道吧,道完我们两清。”   方秦还在哭哭啼啼:“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吗?那边有个公园,可以去哪里说吗?除了道歉,我还有很多话想讲,给我一个机会吧与书。”   身边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眼见有人拿出手机要拍照录视频了,兰与书脑袋胀痛得厉害,他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当成猴子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又想不如趁今天把话跟方秦挑明——从今天晚上开始,以后他们都不要再联系了。   多方原因下,兰与书最终答应跟方秦去了公园。   兰与书跟着方秦走进公园,路上方秦一直滔滔不绝地回忆着他们的从前,从第一次见面说到他毕业拍《失落的城市》,兰与书忽然心生警觉——方秦在紧张的时候会说很多话,并且他似乎是在把自己往没有路灯的小路上引。   当小路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三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高大男人时,兰与书立刻停下脚步,很笃定地打断方秦:“你今天不是来道歉的,你是来帮严铠鸣来抓我的。”   兰与书骂自己怎么这么傻逼,又被方秦给骗了!   走在前面的方秦背影一顿,停下来,转身看着兰与书。他已经不似刚才哭哭啼啼的模样,表情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兰与书从他周身散发的森冷气息能想象出,他应该是在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方秦阴恻恻地笑起来:“好不容易被我蹲到盛无极不在你身边,这次别想跑了!你们赶紧给我抓住他!”他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对他身后那三个男人说的。   昏暗的小道上,那三个男人瞬间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   “!!”   兰与书登时扭头沿着小路拔腿飞奔出去!他刚才喝了酒,蓦地剧烈奔跑导致脑袋和肺部直发疼,结果快跑到路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入口处又多了四个男人!   不是吧?!前后包围吗?!   兰与书刚想掉头往旁边的树林里跑,就被一个从身后飞扑上了的男人按在了地上!兰与书的肋骨砸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痛得他眼冒金星,来不及了,他吃着痛突然爆发,背着背上的人往旁边一翻,再一手肘扽在钳住他的人的下巴上,然后趁着对方痛呼时迅速爬起来。   结果他刚弓着背踉跄着站稳,就听见路口那四个人中的一个人惊慌大叫:“兰先生,小心刀!”   霎那间,兰与书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歪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一把锋利的刀堪堪错过他右手的上臂,刀刃割破皮肤,鲜血瞬间渗出来。在兰与书还没反应过来时,盛无极安排的保镖之一飞起来一脚把那个拿刀的人踢出一米远,紧接着另外一个保镖快速跑过来扶起兰与书,剩下两个人冲上去和方秦带来的人打作一团。   方秦没想到盛无极居然让人保护兰与书,大惊失色下就要逃跑,兰与书瞳孔骤缩,对扶他的保镖说:“方秦要跑!快帮我按住他!” 第28章 老子的人你都敢动   盛无极赶到公园时,民警已经到现场了,公园的小路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阿聪发现盛无极,迎上去,毕恭毕敬地说:“大少爷,兰先生在跟民警说话。”   “谁报的警?”盛无极皱着眉问,视线在人群中搜索,很快看到背对着他正在跟民警说话的兰与书。他的右手手臂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绷带中间渗出一片血迹。   “路人,方秦想引兰先生走到没人的地方动手,我们本来打算将计就计反抓他们一波,但兰先生没走多远自己察觉到了往回跑,为了救兰先生我们没想太多,打斗的时候引起外面的人注意,有人报警了。”   “方秦呢?”盛无极眯着眼找了一圈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那里。”阿聪指了指花坛边被绑着手蹲着的四个人说。   盛无极见民警和兰与书没注意到这边,于是快步走过去,把衬衫的袖子往上撸,叉着腰站在方秦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盛,盛总……”方秦脸上挂了彩,面对脸色阴沉得快赶上暴雨天的盛无极控制不住结巴。   盛无极闭上眼睛,下一秒猛然抬腿朝着方秦的肩膀就是重重的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到花坛里。   “老子的人你都敢动!”话音未落,他又往前跨了一步,跨上花坛边,对着方秦的心窝又是狠狠一脚。   他想做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   围观的人群看到他突然踹人,大叫着“警察同志打人了”,民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才才注意到盛无极做了什么,立马掏出警棍小跑着过来制止:“诶诶诶!这位先生你怎么打人!”   看到是盛无极,兰与书惊讶地跟着跑过去,一把拉住还想继续踹的他:“别踹了盛无极!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   盛无极作势还想冲上去,兰与书赶紧抱住他,“别打了盛无极!”   民警用身体挡在方秦面前:“朋友也不能踹人!现在是法治社会,有什么问题交给警察!你们现在全部跟着去派出所做笔录!”   派出所里,方秦捂着发痛的心口一口咬定他们是因酒后争吵产生了摩擦,并不是兰与书说的绑架。他表情很是坦荡:“我和他是朋友,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喝了酒冲动了,民警同志,我们今天最开始见面是在御景轩餐厅的门口,兰与书全程都是主动跟我走的,在公园我也没有胁迫他,你们大可以去调附近的监控,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兰与书:“……”   他是真的没想到方秦能这么无耻。   盛无极抱着手,冷笑一声:“呵呵,看来我刚刚踹得不够狠,你还有脑子给自己开脱,要不要我再赏你几脚?”   民警:“……盛先生,这里是派出所,不能再打架啊。”   盛无极瞬间变脸,冲民警春风满面:“好的,没问题。”   他想,不在派出所总可以吧。   因为双方各执一词,兰与书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方秦今天的真实目的,最后派出所判定双方为互殴,教育一番后就放他们走了。   兰与书原本想趁此机会,让方秦在派出所蹲几天,结果最后只能憋着气看他扬长而去。   盛无极安慰他:“没事,今天先放过他,以后我会连本带利帮你讨回来。”   从派出所回到家已是深夜,盛无极翻箱倒柜找出医疗箱,不容拒绝地提出给兰与书重新处理伤口。他们靠着岛台,准备齐全的医疗箱摊开在台面上,盛无极垂着眼皮小心地揭开兰与书手臂上的纱布。   兰与书看着他的眉眼,心里有点软:“盛总,小伤口而已。”   盛无极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纱布很快被拆下来,露出一道大概有七厘米长半厘米深的伤口。确实不算深,只是口子长了一点,以及渗出的血迹吓人了点,盛无极总算放心了。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双氧水拧开盖子:“我给你冲双氧水消毒,忍着,冲完重新包扎。”   说着抬起兰与书的手臂放到岛台水池的上方,将双氧水直接淋在了伤口上。一瞬间伤口冒起大量白色的泡沫,灼烧般的刺痛感几乎是同时传到兰与书的大脑,痛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痛是不是?”盛无极抬起头看着他,表情有些严肃:“知道痛下次遇见方秦能不能绕远点?吃过一次亏你居然还会吃第二次,我都想骂你两句了。”   兰与书忍着痛解释:“我是想最后跟他说清楚,做个了断。”   盛无极低下头,拿镊子夹着纱布吸干伤口上残留的双氧水,拆了一卷新的医用纱布绕着他伤口绑,一圈又一圈:“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应该学我,见到他上去不是一脚就是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想到他刚才踹方秦的那两脚,兰与书觉得有点解气。   盛无极还在说:“看样子方秦应该已经完全投靠严铠鸣了,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他叹了一口气:“我不过一天没看着你,你就差点被绑,兰与书,你说以后是不是得把你做成挂件随身带着才行?”   他这句话乍听像是责备,可细品之下又像是带着一丝丝无奈的纵容。兰与书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有那么两秒钟竟然产生了盛无极似乎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但在第三秒的时候,他就清醒了。   会有这样的错觉还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对盛无极的非分之想,不过是内心情感的映射,更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罢了。人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盛无极对他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因为他们的交易以及他是盛和的导演,而已。   兰与书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挂件就不用了,不是有保镖吗?盛总,我有点好奇,那些保镖每天都跟着我吗?”   “那当然,我先申明不是监视你,只是因为我太清楚严铠鸣的为人,不得不防,你看,今天不就防住了吗?”盛无极在绑好的绷带上又贴了一层透明的医用防水膜,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可以了,洗澡应该不会进水。”   兰与书抬起左手摸了摸被仔细包扎好的伤口,对他说了句“谢谢你,盛总。”   盛无极拧开岛台水池的水龙头,边洗手边说:“别谢了,去洗澡睡觉吧。”   兰与书依言去洗了澡,等躺进被子里却没有任何睡意。   他脑袋里幻灯片一样播放着公园发生的一切。他忍不住骂自己,明明已经清楚方秦做过什么,居然还抱着一丝幻想想要跟方秦说清楚,要不是盛无极一直有安排人暗中保护他,他今天大概率是跑不掉的。   直至此时此刻,他终于对方秦这个人彻底地失望。他一直以为,人再坏也应该会保留一点善意的,更何况自己和方秦曾经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方秦,已经不念及他们之间的情谊。   盛无极在外面的浴室洗完澡走进主卧,看到的就是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的兰与书。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随后把卧室的灯光调至入睡模式,很快整个房间暗下来,只留墙角两盏暗淡的睡眠灯。   盛无极扭头看着始终睁着眼睛的兰与书:“睡不着?”   “嗯,在想公园里发生的事。”   还有一些跟方秦的过去,兰与书在心里补了一句。   “想方秦?”虽然是疑问句,但盛无极的语气确实笃定的。   兰与书心想这人身上是不是装了探测仪或者是雷达,怎么什么都能探查到。他轻声叹气:“是,我在想以前那么温和善良的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人嘛,不都这样,”盛无极说,“我小学还扶老奶奶过马路呢,现在不也变成了满身心眼只知道利益至上的混球。”   兰与书:“……”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骂自己,但怎么觉得盛无极还挺骄傲的。   兰与书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避开手臂上的伤翻了个身面朝盛无极,状似无意般提起:“说起来盛总估计已经把我查得一干二净,但我还没了解过你,左右睡不着,要不来聊聊你吧?”   盛无极同样翻身,侧对着他,一只手搭在被子上一只手撑起脑袋,勾唇笑:“你这是想把我当睡前故事读?”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兰与书好笑地回应。   “来吧,兰导想听什么?”   兰与书本以为还要再拉扯一下,没想到他这么配合。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于是兰与书问:“你和严铠鸣结怨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我不信你之前说的他抢了你的棒棒糖。”   盛无极有些好奇了:“你居然关心的是这个。”   兰与书点点头:“嗯,一直关心,可以说吗?”   “可以,但是要说这个的话,有点复杂。”   “那往简单了说。”兰与书没有让步。   “真想听?”盛无极说。   “真的。”   盛无极心想,兰与书今天差点被方秦绑架,都吓到睡不着了,那就权当是真的给他讲个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吧。这样想着,盛无极在脑袋里翻出那段尘封的回忆:“我八岁那年,严铠鸣让人把我绑起来扔进他家的地下室关了一晚上,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兰与书猛地睁大双眼,眼睛里满是震惊。似乎是想在昏暗的房间里确认他说的话是真的一样,他稍稍往盛无极靠了一下,两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他将信将疑:“不会是你现编来骗我的吧?!”   “啧,你要听故事,我说了你又不信。”盛无极躺平,大有不想说了的架势。   兰与书像蝉蛹一样又朝他那边挪了挪,胸膛贴着他的手臂:“真不是编的?”   不是他不信,主要是盛无极真真假假的话混着说,他根本分辨不出来他这回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又不是拍电影的,编这种故事做什么?你要不信可以摸我这里。”盛无极在被子下面摸索着牵住兰与书的手,放到自己右耳的耳朵后面。兰与书的指尖很快摸到一小块凸起,手感像是皮肤下藏了一粒米。   “这是一枚追踪定位的芯片,就是在那次事件之后植入的。”   兰与书呆呆地问:“……不会跟肉长在一起吗?”   盛无极笑了:“你关注的点还真是奇怪,当然不会,每年都会做检查,看它有没有失效以及有没有跟肉长在一起。”   “那严铠鸣为什么会关你?你又怎么逃出来的?你家的人居然没有发现?”兰与书忍不住追问。盛无极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会被严铠鸣关起来?! 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还能是什么,严铠鸣从小就是个变态啊,那时候我家还住在栖山别墅,跟他家就隔一条马路,他喜欢在院子里虐待猫狗,大概是虐待猫狗满足不了他了吧,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八岁那会儿还不是混蛋,又单纯又善良,结果就被骗去他家了。”   盛无极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完全没有因为提起以前的事而悲伤或难过,但兰与书越听越紧张,他接着问:“严铠鸣虐待你了?所以你怎么逃出来的?!”   “那倒没有,他那时候胆子还没那么大,只是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吃饭喝水上厕所之类的,至于我怎么逃出来的,是因为我邀请一个朋友第二天到家里玩,他来了之后问管家,管家才发现我一整晚都没回家,后面调了监控看到我被严铠鸣带走,马上带着家里的保镖把我救出来了。”   这是什么豪门八点档狗血绑架连续剧?!兰与书根本不敢想象,八岁的盛无极一个人被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过了一整夜!他愣愣地望着他,一瞬间冒出很多心疼和难过,以至于很久都不敢说话。   盛无极以为他是太过于震惊,翻过来对着他:“兰导,我这段经历是不是可以改成电影啊,你拍完《硬币》要不也拍拍我吧,现成的真实素材,记得把我的人设写得牛逼一点。”   暗淡的柔光中,他们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房间里很安静,兰与书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盛无极正想问至于这么震惊么,猝不及防就被兰与书整个人抱住——他的手心贴着自己的后背,温热感瞬间传递到大脑皮层,盛无极莫名地愣了一下。   兰与书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父母……都没发现吗?”   盛无极埋在他的怀抱里,笑着转移话题:“这个故事比严铠鸣的更复杂了,兰导,你还不困吗?”   兰与书知道他这是不想继续了,怕继续问下去盛无极难过,于是见好就收:“嗯,是有点困了。”   盛无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反抱着他,在他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了才道:“那就睡觉。”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七夕,下一章提前更!!   提前祝小盛和小兰七夕快乐! 第29章 不对劲   自从和兰与书聊过小时候,盛无极发现自己对兰与书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连着两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兰与书。   比如说吃早餐的时候,他会先用果酱刀从瓶子里挑一点果酱出来,认真地涂抹在烤得焦脆的吐司上,然后从一个角开始吃,嚼两下就会抿一口咖啡或者牛奶。开车的时候,他握方向盘习惯是左手放在9点,右手放在3点,除了换挡,两只手基本放在方向盘上。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兰与书喜欢走在右手边,如果进入电梯,他会选择站在右后方的角落。开会的时候,陷入思考时他会无意识地用笔头抵着下巴,遇到别人说话再抬起头看着对方……   甚至还有,他在疑惑或苦恼时会摸自己脖子上的胶片吊坠,然后微微蹙起眉头冥思苦想,想出来之后表情就会变得豁然开朗,而这个时候的他是最生动的。   “盛总,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很久,有话要说吗?”   彼时已经进入夜晚,阳台的玻璃门大开,夏夜的晚风吹进客厅,扬起遮阳的薄纱。   兰与书和盛无极各自占据两张沙发处理手里的工作。兰与书仰着头看投影上的电影片段,盛无极则是抱着电脑在敲键盘,敲着敲着视线就落在了兰与书的身上。   “没什么话要说,只是看你连着换了好几部电影,在找什么?”盛无极放下笔记本电脑,揉着眉心问。   “我在改《硬币》里白岸和林彧逃亡时在月下跳舞的那场戏,我跟孙茹茹磨了两天,还是不太满意,就想看看其他电影中跳舞的片段找找灵感。”   从七点多回到家吃完饭,兰与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枯坐两小时无果,于是带着剧本到客厅,用客厅的影音设备放电影。   现在投影上放的是《新桥恋人》,正好放到烟花下米歇尔和诶里克斯在新桥上跳舞,客厅里充斥着烟花声以及音乐声,兰与书把声音调小了一点,埋头去看剧本上的片段,五分钟过去脑袋里始终空空如也。   盛无极走到他身边盘腿坐在地板上,稍稍勾着腰拖过茶几上摊开的剧本:“你的眉头从出现在客厅就没松开过,来对对戏吧兰导,或许两个人顺一下就有头绪了,哪一段?这里?”   兰与书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作为电影出品人,盛无极已经看过两遍剧本,对故事情节还算熟悉,他以为照着台词念就行,也没多想,张嘴就来:“林彧,你看夜晚的森林多寂静。”   结果语调平直得就像人死了心跳监测仪上跳出来的那条直线。   “……”兰与书笑了,这样念台词连听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不过盛无极不是演员也不是专门做电影的,没感情也正常。   “盛总,声音太直了入不了戏啊,”他把投影上的电影按了暂停,然后对盛无极说:“我先给你讲讲戏,你试着代入一下?”   “你讲。”盛无极遇到自己不熟悉的专业领域,倒是虚心求教。   “看过前面的情节你应该记得吧,这个时候白岸查到的证据已经指明凶手就是林彧,而林彧也承认了,两个人都明白这次逃跑无济于事,只是暴雨来临前最后的一次疯狂,他们心中装着悲戚、挣扎以及对爱的难以割舍,所以这场戏的整体基调应该是苍凉的,你的声音可以悲伤一点,像这样……”   兰与书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哀愁,但嘴角却是挂着一丝笑:“林彧,你看夜晚的森林多寂静。”他直接念出了白岸的台词。   只是很简单的两种表情,兰与书一瞬间却像是真的变成了白岸一样。   恍惚间盛无极被带着,主动瞄了一眼剧本,接着后面林彧的台词,像是回忆般:“嗯,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你也是这样开着车载着我穿过一片森林。”   兰与书眼神变得有些痛苦:“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林思也在车上。”   盛无极的声音不自觉跟着痛苦起来:“我记得她睡着了,蜷缩在后座发出很轻的鼾声,你说她像一只小猫。”   “是很像一只小猫。”   “可是小猫……不在了。”   “白岸……停车吧,我想下车。”   最后这句话是林彧忆起死去的妹妹,声音瞬间变得悲怆,但又带着一些克制,而盛无极竟然完全表现出来了。   兰与书愣在这里,表情有些惊讶地赞叹:“盛总,不错嘛,这么快就领悟了。”   盛无极挑眉,信口道:“这种东西比合同好理解。”   兰与书不禁想到圈中有些演员连剧本都读不懂,心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好了,电影到这里,他们就要下车了。”兰与书从沙发上站起来,接着讲下面的剧情:“白岸会把车停在森林公路边,说到这个,你去过墨尔本的Black Spur Drive吗?两边都是高大的白蜡树和各种植物,我想要的就是这种场景,然后林彧在这里下车,因巨大的痛苦弯着腰在路边大口喘气……”   “不是吧兰导,要我演啊?”盛无极从下往上仰视他,生怕兰与书真要让他演,他念念台词还行,演是一点不会。   “不,不是要你演。”兰与书好笑地看着他,“唔……我是在给你描述我脑袋里的画面,他们从这里就要进入跳舞的剧情,现在剧本里写的是他们下车后,明亮的月光照进森林里,白岸为了分散林彧的注意力,就聊起了月亮的话题,之后就聊到一首他们都很喜欢的歌,白岸一边哼着歌一边带着林彧跳舞,可是我总觉这里的设计有点生硬,怎么看都没有逻辑。”   在原本的剧情里是没有月下共舞的情节,但兰与书想要加点片段,用来宣泄白岸和林彧意外重逢后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他和孙茹茹讨论了很久,孙茹茹一度建议不加,可是兰与书作为导演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两个人磨了两天根本没有满意的结果。   兰与书摸着下巴,无意识地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陷入冥思苦想的状态。   盛无极看了他一眼,往后翻了翻剧本,指着其中一句原台词说:“这一场戏的最后,林彧主动对白岸说,‘天亮以后,请把我送到警察局’,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那不如改成,是林彧主动想要跳一支舞?”   “嗯?”兰与书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前面写了铺垫啊,兰导。”盛无极说话时带着点笑意。   他把剧本翻到最前面两个主角初遇那场戏:“你安排了白岸和林彧第一次相遇是在中秋,那时候身份还是小偷的林彧偷了白岸的钱包被当场抓住,白岸没有把他带回派出所,而是在路边摊给他和林彧各买了一碗粉坐着吃,两个孤独的人缘分从这里开始。”   “从相遇来看这场几乎可以视为结局的戏,你要不要试试,让林彧触景生情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最后做出让白岸把他送到警察局自首的决定,正是因为这个的决定,他拉着白岸在月光下共舞,第一次见面的月亮和最后告别的月亮形成回环,为这场逃亡,这桩谋杀案以及他们两个人的爱情画上句号。”   兰与书沉吟片刻,提出自己一直想不通点:“可是林彧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跳舞呢?”   盛无极合上剧本,朝客厅投影上《新桥恋人》的电影画面抬了抬下巴:“他们两个人在新桥上跳舞,导演也没硬加一个理由,林彧是演员,演过那么多戏,有些浪漫情怀在身上也能说得通,再说,这场戏本来就属于艺术化的表现,要什么逻辑?林彧和白岸之间的爱就是逻辑。”   兰与书如拨云见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啊!兰与书右手成拳头锤在自己的左手手掌心里。是自己把情节想得太复杂了,一直局限在一定要让白岸带着林彧跳这支舞上,倒是忘了完全可以从林彧的视角出发——林彧是故意杀人,知道自首意味着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这支舞是对自己的告别,也是对白岸的告别,两个人无法圆满的情感都尽数宣泄在这支舞里。爱就是逻辑。   盛无极说得没错,林彧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爱白岸——不想再让白岸因为自己杀人而痛苦,所以才会主动提出自首,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果然对戏还是有用的!兰与书心想,怎么和孙茹茹开会的时候老是钻牛角尖呢?!   他走回到茶几前,捡起自己的剧本就想回房间修改。盛无极始终盘腿坐在地板,后背靠着沙发看着他,笑着没有说话。   兰与书已经走出去两步,突然又折回来,在盛无极始料未及之下,弯腰抱了一下他,高兴地说:“谢谢盛总给我方向!”   他的语气很轻快,离开的步伐像只兔子,小跑着穿过客厅,拖鞋踩得啪啪作响。   盛无极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硬控十秒。   空气里残留着兰与书身上的味道,很淡的雪松香,是家里洗发水和沐浴露带来的香味。这些东西一直都是钱姨在置办,盛无极从来没有留意过,可是就在此刻,他清晰地感知着这个香味,并且觉得很适合兰与书。   清冽的木质感,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文尔雅,带着一点书卷气。   盛无极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从地板上坐起来,找到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   吸了一口后,他的视线落在兰与书没有放完的《新桥恋人》上面。这部电影他很早看过,法国导演卡拉克斯拍的爱情文艺片,讲的是富家千金和流浪汉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他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挺扯的,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怎么相爱?   直至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他开始仔细地回忆起从玩家第一次遇见兰与书,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其间发生的种种。   他想起很多关于兰与书的画面。   跪在地上仰着头一脸的不服输。   疲惫地睡在副驾驶眉头紧锁。   医院病床上没有生气的面容。   绝望地哭着问他说过的话还有效吗。   捧着工作室合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他们在斐济的海边,兰与书说现在是蓝调时刻。   以及那条深夜的晨昏线……   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发出嫩芽顶开头上的土一样,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面对兰与书就表现得莫名其妙——自己是喜欢兰与书的。   怪不得,被兰与书拒绝了还要送他回家,得知严铠鸣要报复他就安排人暗中保护他,听到他“自杀”想都不想就冲到医院,以及至今还躺在抽屉里的那份交易合同,怕他难过带他去斐济散心……   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原来就是这样喜欢上的。   太多事情了,遇到兰与书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以前不会做的。   比如说在乎一个人会不会难过,耐心地听一个人讲述从前,很仔细地观察一个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对一个人,袒露自己的童年。   “喜欢”两个字,让这几天的不对劲以及从前的莫名其妙都有了解释。   同时,“喜欢”两个字也让他想起一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人。尤鸿轻。   盛无极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尤鸿轻的名字点开,他们的对话框一片空白。再点进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内容是三天前尤鸿轻和他的老公手牵手在海边散步,看附带的定位是在美国西海岸,照片上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爱意溢出屏幕。   五年前尤鸿轻宣布结婚的当天,盛无极就把他的朋友圈屏蔽了。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查看他的近况。   这么多年,他将自己的这一行为解释为是因为“喜欢”他,不想看他秀恩爱。甚至在打开他的朋友圈的前一秒,盛无极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是嫉妒,可是他没有,他还心平气和地点了一个赞。   在兰与书出现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始终是放在尤鸿轻的那里的,所以这么多年他总是把喜欢和性分开,认为喜欢对应的就是尤鸿轻,至于性,则是每一任床伴。   他退出尤鸿轻的朋友圈,脑袋里开始如潮水般涌现出和兰与书相处的点点滴滴,无疑,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对自己是独特的。   而此刻,盛无极的视线又回到眼前投影的电影《新桥恋人》上——他记得电影里有一句经典的台词: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盛无极想,他不用做梦就能见到的人,正在隔着几道墙壁的房间里改剧本,他只要站起来,穿过客厅和长廊,推开那扇房间的门,就可以见到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   这样的感觉让盛无极的内心感到异常的满足。   抽完一支烟,盛无极摁灭烟头,重新播放兰与书没有看完的电影。   画面中烟花和舞蹈还在继续,而盛无极想,他需要好好花时间,认真思考他对兰与书的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今天发刚刚好!在这里埋了彩蛋,关于小盛对兰与书的情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另:祝小盛和小兰七夕快乐~也祝看文的姐妹们节日快乐~(写了七夕番外的,但是发布的话会跟正文冲突,等完结了再放出叭) 第30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意识到自己喜欢兰与书,盛无极花了三天的时间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他先思考自己对尤鸿轻的情感,为此还专门找张周出来喝酒聊天。   两个人坐在酒吧里,在盛无极拒绝第四个端着酒杯过来示好的男人后,张周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抬腕看了眼手表算了算时间,然后狐疑问道:“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你除了闷头喝酒居然半个屁没放,怎么,和兰与书吵架了?”   盛无极摇晃着酒杯里的冰块,瞪了他一眼:“我跟他能吵什么架?”   张周翻了个白眼:“那你今天吃错药了来这里装深沉?”   “周儿,你还记得尤鸿轻吗?”盛无极问。   “谁?啊,哦,尤鸿轻啊,你以前的邻居,冷不丁你提他干什么?”   盛无极琢磨着:“没,最近因为一点事想起他,我在想,我对他到底是不是喜欢?”   张周含了一口酒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被他这句话吓到喷了出来,他抽了两张纸擦干净喷在桌面的酒渍,见鬼一样看向盛无极,心想不是吧,前几天跟兰与书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反思起喜不喜欢尤鸿轻?   自己的好兄弟要走上渣男的路?!那可不行!   张周立刻激情开麦。不留面子地大骂:“你喜欢他妈个锤子啊!按照你五年前不管不顾的混蛋性子,你要是真喜欢他,不等他结婚早就把人关起来搞强制爱了,你有吗?你没有!”   “……那我那会儿怎么对他念念不忘?”   “不是,你对他有想过亲近吗?我是指想跟他做不能描述的事?”   “没有。”   “那你想过未来跟他在一起吗?比如说我跟厉放,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想给他一个家。”   这个傻逼,又见缝插针地秀恩爱。盛无极嫌弃地看着他:“也没有。”   张周猖狂地笑了起来:“那不就得了,这些都没有还说喜欢他?你喜欢钱都比喜欢他要多,你不是说你八岁离家出走十分钟就被他捡回家吗?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遇到有人给两块饼干一瓶牛奶,会记住很正常。”   盛无极无语:“谁是小白菜?”   张周憨笑一声,搭上他的肩膀,笑得像古代青楼里的妈妈:“你和兰与书最近是不是发生了点啥?”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盛无极不打算说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兰与书。他想再等等,至少要等他们之间那层隐形的交易关系结束,等他和兰与书变成……正常的关系。   他有片刻没搭话,张周倒是自己悟出了点东西,看自己好兄弟的样子,明显就是有点什么!盛无极哪儿都聪明,就是在感情上有点降智,现在大概率是一朝发现苗头给cpu干烧了。   想到兰与书挺好一个人,张周决定给他俩助攻一波。   “要我说,你对尤鸿轻就是小时候那点感激而已,少自己脑补,连亲近一个人的想法都没有,算哪门子喜欢,盛大少爷,给我交学费吧,张老师在线开班恋爱教学。”   盛无极:“……”   张周的话点醒了盛无极,他确实从未想过亲近尤鸿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连牵手的念头都没有生出过。但是对于兰与书,他总是想亲吻他的眼睛,还有他眼下的痣。他们翻云覆雨之后,他会不厌其烦地舔舐他的每一寸皮肤,会想把他彻底地融进自己的身体里,甚至有很多次,他只是看着认真工作的兰与书,心脏就会发热,然后想去碰碰他的手,捏捏他的脸。   就像猫薄荷之于猫,兰与书身上有一种他看不见的,但是让他上瘾的东西。   最后,他得出结论——确实是喜欢兰与书的。   而喜欢兰与书,就像地球公引起的四季更迭,自转引起的太阳东升西落,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因为。他本身就值得去喜欢。   面对严铠鸣的勇敢无畏,对电影的热爱与执着,他对所爱的专注,自身拥有的浪漫情怀,哦,还有,他的单纯,善良,聪明,都在吸引着人去喜欢他。   盛无极不由得想起去斐济的前一天,他在看完私家侦探发来的新资料后产生的很多想法,那天他想的是,盛和未来可以成为兰与书的依靠,可是经过几天的思考后,他的想法已经有了变化,他想,自己可不可以成为兰与书的依靠?   兰与书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了,一个人踽踽独行的两年,盛无极不希望他以后再是一个人——盛无极想要成为未来和他并肩走下去的人。   然而转念之间他又想到,目前有个问题不得不重视:兰与书很介意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毕竟是他混蛋在先,用交易诱惑兰与书上钩,这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在遇到兰与书之前,他也确实就是一个混蛋,不断换床伴,游戏人间,他不会为自己找借口。   本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三个月就会厌倦这样的关系,现在盛无极却不满足于三个月了,他想要更多的东西。   盛无极喝着酒沉默着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决定,等三个月的交易结束,他会以正常的关系追求兰与书。   至于现在嘛,要对兰与书好一点,再好一点,为自己多赚点印象分。   《硬币》的选角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兰与书和苏然以及选角导演齐凡初筛了大量的演员后,齐凡拿着新鲜出炉的初选名单去跟演员的经纪公司联系,很快就安排了第一批角色试镜。   试镜的地点选在盛和的摄影棚里,摄像机已经架好,工作人员也已就位。最先到的是连声和郗至南——兰与书特别要求的。   兰与书笑着说:“辛苦两位老师,很期待你们的试镜。”   连声拍拍他的肩膀:“之前就说过不用顾虑,该走的流程我们都会配合。”   “等下要试哪场戏呀?”郗至南迫不及待地问。   站在兰与书身边的齐凡看了一眼平板上的安排:“是白岸带着监控视频第一次去见林彧的那场戏。”   连声一听,这场戏是白岸和林彧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比单人的试镜难度高。他笑问:“谁选的?一来就是这么拉扯的戏?”   “我选的。”刚结束另一部新电影立项会的盛无极赶过来,碰巧听到这么一句,如是说。他各抱了一下连声和郗至南,揶揄道:“谁让你上次推了盛和的电影,给你上点难度。”   连声笑着骂他:“嘶,这件事你都记了一年多了,不过还好我没答应,你看你找的什么导演。”   现场的人都知道他在cue导演吸毒的事,齐齐地低笑出声。   盛无极往他肩头上锤了一拳:“别揭伤疤了,开始试镜吧,要是兰导对你和郗至南的表现不满意,立马现场解约啊。”   郗至南有点天然呆,以为盛无极说的是真,很认真地保证:“不可能的,我和声哥很厉害,而且兰导很喜欢我们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有实力又有偶像光环,解约,门都没有。   盛无极:“……”什么叫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郗至南现在就是这副嘴脸。   难得看到盛无极在别人那里吃亏,兰与书忍笑道:“我们试镜吧。”   影棚后面坐了一排工作人员,前方的场地中间放了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是等下会用到的道具。连声和郗至南要了五分钟准备时间。趁还没开始,盛无极贴着兰与书的耳朵低声问他:“你吃饭了吗?”   兰与书愣了愣,有点心虚地左右看了一下,确认大家没注意到这边才答:“吃了啊,不是你让王助理从餐厅订了饭送过来吗?”   兰与书觉得最近几天盛无极的表现有点奇怪,在公司会挨他很近地说话,问他吃饭没,开会吗,回家再工作之类的话,明明两个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话说起来完全显得多余。在公司,兰与书虽然不怕被别人发现,但这样会多少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毕竟他现在可是有点喜欢这个混蛋啊。   拿着剧本稍稍往旁边挪了一下,兰与书扬声问连声和郗至南:“连老师,郗老师,准备好了吗?”   等他们比了个OK,齐凡拿了场记板放到摄像机前面:“连声、郗至南,《硬币》试镜,第一遍。”   饰演白岸的郗至南走进镜头下,对饰演林彧的连声说:“你好,我是A市上城区公安局的警察,白岸。”   林彧双手抱胸靠在门边,嘴角噙着笑打招呼:“你好啊,白—警—官。”   白岸:“看林先生的反应,应该已经知道我这次为什么登门拜访。”   林彧看着他三秒钟,随后微微侧身:“进来说话吧白警官。”   白岸点点头,走进家里,在桌子前坐下。林彧不紧不慢地坐到他对面,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白岸不说话。   白岸开门见山,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放到桌面上,冷静地问:“10月24日,监控拍到你曾经出现在李威的生日宴会上。”   林彧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白警官,出席李威生日宴会的人有很多,拍到我很正常。”   白岸:“但邀请名单里并没有你的名字。”   林彧把手搭在桌面上,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他说:“口头邀请的当然没有。”   白岸右眉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监控显示,李威死亡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林彧大笑两声:“就因为这个,白警官怀疑我是凶手吗?”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白岸似是在观察林彧的表情,一分钟后,白岸说:“林彧,你跟以前一样,紧张的时候会用笑声掩饰,并且,不敢看我的眼睛。”   林彧慢慢收起自己的笑意,换成一种痞笑:“没想到白警官还记得我的小习惯,这么爱我?”   白岸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继续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威的生日宴会上?”   林彧表现出放松的姿态:“都说了是他邀请我去的,白警官,监控算不得什么,你应该怀疑在场的所有人,而不是只怀疑我一个人,啧,我明白了,你今天是借机来见我的?都分手五年了,你还对我念念不忘啊。”   白岸深呼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手机站起来:“林彧,你最好是跟这桩案子没有关系,如果有……”   林彧双手抱胸:“如果有你会怎么样?亲手把我送去枪决吗?哦,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还挺浪漫的。”   白岸不想再说什么,他抬腿往门口走,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他背对着林彧,突然问:“五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几乎是同时,林彧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带着一丝痛苦:“你为什么会接这件案子?”   白岸的回答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而他身后的林彧只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场试戏到这里落下帷幕,摄影棚里登时响起长达半分钟的掌声。   除了桌子和两把椅子,其他场景化的东西连声和郗至南几乎是无实物表演。他们把白岸和林彧从一开始装不熟到最后压抑着的试探都演出来了,每一句台词的情感转变处理得很好,并没有因为是试镜而敷衍对待。   兰与书鼓着掌站起来,朗声对走过来的两个人说:“两位老师对剧情的理解很好,不过有两个小细节我觉得可以处理得更好,怎么办,我巴不得明天就开始拍。”   “嗯,我也感觉到有两个地方没有处理好,开拍以后会调整。”连声说完,看了一眼盛无极说,很是神气:“怎么样啊盛总,兰导满意了您满不满意?”   盛无极笑着回应他:“兰导满意我哪敢不满意,行了连大影帝,以后《硬币》靠你们两个了。”   两个人对手戏试完,后面又拍了单人角色试镜,兰与书对他们的表现很认可,完全贴合他脑海里对白岸和林彧的角色想象。   连声和郗至南的试镜结束后,接下来的安排就是其他角色试镜了。盛无极没兴趣再看,就低声对兰与书耳语:“你们继续,我跟连声他们先出去,试镜结束别乱跑,等我找你一起回家。”   他说话时气息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吹进兰与书的耳朵里一路烫到他的心脏,兰与书的脸变得有点热,他不敢回头看盛无极,假装忙着看剧本,答了一句:“知道了。”   盛无极看到他耳朵上的一点点绯红,一颗心被熨得服服帖帖。   【作者有话说】   小盛和小兰结婚张周不上桌都不准吃饭(bushi 第31章 盛无极的过去   连声和郗至南到盛和娱乐试镜的路透信息当天晚上就被推上了热搜,不过不是盛和在背后推波助澜,完全是他俩的站姐跟拍发出来后,双方粉丝互撕带来的惊人讨论度。   苏然眼尖得很,一看这泼天的流量不要是傻子,立马联系营销部趁热打铁开通电影《硬币》的微博,并且发了一张概念海报,但什么文字都没配。   在这条微博下面,网友评论:   “谁还记得,盛和娱乐之前投资的两部电影都翻车了……”   “不止,最近刚下线的《虚假的繁荣》票房也挺那什么的。”   “这个导演什么来路啊?不会最后又是吸毒又是家暴?”   “要拖我南下水吗?!他为什么要接盛和的电影啊!”   “盛和娱乐,新的行业冥灯……”   “楼上不要怕!已经搜过这个兰与书,大学时候拿过几个奖项,是个新到不能再新的导演,应该是盛和自己也害怕了吧hhh。”……   苏然把几条评论的截图发到《硬币》的工作群里,愤愤道:“他们说我们是新的行业冥灯,忍不了一点啊,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做项目!给我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兰与书到微博上围观了一会儿,被网友的各种发言逗得直发笑,他问盛无极:“《硬币》现在就开始营销吗?”   盛无极点头:“嗯,苏然有分寸,忘了跟你说,极光影视已经决定投资《硬币》,以后相关的热搜只会更多,你的名字免不了会一起出现,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们说话的时候正坐在阳台上喝酒,盛无极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端起酒杯和兰与书的碰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表情很认真地承诺:“兰与书,你未来一定会成为名导,我保证。”   兰与书轻声嗯了一下,自信道:“我也觉得我可以。”   仿佛有星星落在兰与书的眼睛里,正在忽闪着,引得盛无极喉头一紧,他不由得问:“兰与书,我可以亲你吗?”   兰与书不明白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盛无极怎么突然变得矜持了,他笑着说:“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盛无极立即放下酒杯,收紧勾着他肩膀的手,让他撞进自己怀里,紧接着快速地在兰与书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哼”了一声:“不可以我也亲了。”   兰与书:“……那不就得了。”   如此过了两天,《硬币》的选角工作还在继续。   兰与书正低头看下一个试镜演员的资料,猝不及防听见一个女生大叫出声:   “妈呀!老板的父母上热搜了!!”   他抬起头,一时之间就看到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掏出手机。   闻言,坐在兰与书旁边的苏然也跟着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点开微博。兰与书凑过去,看到文娱榜热搜第一条写着:盛和集团盛荣夫妇双玩咖 同性骗婚石锤!后面还飘着一个“爆”字。   【影圈二三事:速来吃瓜!还记得前几天某二字影帝与某三字新科影帝去某和娱乐试镜吗?今天小圈就来放个关于某和娱乐的大瓜!大家都知道某和娱乐的母公司为国内著名集团,小圈本来想蹭热度写一篇某和娱乐和其母公司的起底文章,然而却在收集资料时意外发现,某和娱乐老板swj自己是个gay不说,他的父母,竟然是同性骗婚!并且夫妻俩互相攀比玩男人,豪门婚姻真肮脏!话不多说,点击图片看小圈抽丝剥茧】   配图是九章长图文,但苏然没点开。她站起来拍了两下桌子,冷着脸高声呵斥:“你们还记得现在是工作时间吗?”   摄影棚里的众人立即噤声,连忙收起手机。   这时公关部的人急匆匆赶到摄影棚,推开门高声喊:“然姐,出事了,盛总找。”   苏然对兰与书说:“你继续盯试镜,我出去一下。”   兰与书点点头,等人走了,看大家按捺不住又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他笑道:“知道你们想吃瓜,但先把工作做完,后面你们也能吃得也开心。”   众人连声说好。   兰与书想给盛无极发条微信关心一下,但想起自己刚说完别人怎么都要以身作则,要表现得专业一点,于是他只好压下担忧,继续工作。   等到傍晚结束试镜,兰与书才敢看自己的手机。而盛无极已经在两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说这两天他会去集团处理舆论危机,让兰与书出门注意安全,如果方秦趁着他不在出来搞事,不要再傻傻上当受骗。   “……”自己倒也没有这么蠢了。   关于盛和集团的热搜已经被撤干净,但是一条名为#盛和娱乐 电影《硬币》的却挤上了热搜榜前十,广场里的人都在刷“老男人骗婚”“玩咖夫妇”“骗人同妻不得好死”“一家人都好恶心”,甚至还有人在刷“抵制盛和新电影《硬币》”,看样子根本就是有水军在带节奏。   不过没过多久,这条热搜也被撤了,兰与书猜应该是盛和的公关及时做了处理。   盛无极连着两天没有出现在盛和娱乐,甚至连公寓也没有回。一直到第三天傍晚,兰与书从盛和回到家,走到客厅就看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盛无极,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皱巴巴的。   钱姨正在厨房里做饭,看见兰与书,擦着手走出来,刻意放低声音问候了一声“兰先生”。   “盛总什么时候回来的?”兰与书问她。   “半个小时前。”   兰与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走到盛无极身边蹲下,看着睡着的人。这人眼睑下有一层浅浅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胡茬,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眉头微微皱着,全身上下散发着疲惫不堪的气息。   完全不似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兰与书拿了个抱枕垫到他的脸下面,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应该是累狠了,盛无极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兰与书又拿了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做完一切,兰与书才回卧室洗澡换衣服。   钱姨做好晚饭就离开了,兰与书把家里的灯全部关掉,只留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他捧着笔记本电脑,靠坐在盛无极躺着的那张沙发前工作。   家里一度很安静,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他身后盛无极平稳的呼吸声。   电脑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九点二十四分时,身后有了动静。   盛无极“唔”了一声,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很快就注意到坐在地板上的兰与书,他晃了晃脑袋,哑着嗓子问兰与书:“几点了?”   “九点二十四。”兰与书用遥控器调亮家里的灯光,“你去洗澡换衣服?我把晚饭加热一下,洗完先吃饭吧。”   “嗯。”盛无极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兰与书穿着米色的家居服,背对着他露出柔软的一截脖颈,头发很软,皮肤不算白,上次去斐济晒出的健康小麦色,微微凸起的脊骨像几座小小的山峰。   他觉得现在跟兰与书的对话好像老夫老妻,这感觉让他浑身舒爽。他忍不住想,要是以后追到了兰与书,要是兰与书也喜欢他……   盛无极人生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时间走快一点,不是有个词叫“白驹过隙”吗,怎么时间的马没饭吃啊?跑这么慢!   餐厅里,兰与书和盛无极对坐。兰与书吃得慢,倒是盛无极表现得有点饿,一句话不说,十分钟解决了两碗饭,兰与书想到之前他开玩笑说自己是机器人,忍不住打趣:“盛总这个机器人原来也会饿。”   盛无极喝了一口汤把饭顺下去,解释:“今天一直忙着处理集团的事,没顾得上吃饭。”   他的胡茬已经刮干净了,洗过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带着点湿润,软软地伏在脑袋上,看上去人畜无害,像只顺毛的金毛,叫人莫名有点心软。兰与书把碗往前推了一下,胳膊搭在桌面上,问他:“都解决了吗?”   “嗯,差不多。”盛无极感觉八分饱,也放下碗筷,对上兰与书的眼睛,“你竟然不问我那个热搜是不是真的?”   兰与书笑了笑,没藏着掖着:“前两天是想问的,但是怕你不想说。”   “豪门八卦嘛,大家都有猎奇心理。”盛无极跟着笑起来:“以后只要是你想问的,我都会说,那个热搜是真的。”   说到这里,盛无极脑袋里突然心生一计。   他清了一下嗓子,下一秒脸上就浮出一抹淡淡的忧伤,长叹一口气:“我爸是gay,我妈被同妻,生了我之后两个人就离婚了各玩各的,只是好的婚姻关系能助益集团,所以消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早几年一些重要的场合他们还会合体出现,我逐渐接手集团事务后他们就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盛无极心念电转,换上受了天大委屈般的音调:“他们从小对我就没什么爱,你看,其实我挺惨的。”他心想,我都这么惨了,兰与书你心疼心疼我吧。   没想到兰与书表情完全看不到心疼,反而是拧着眉毛不解地问:“你父亲……怎么这样啊?!那不是欺负你妈妈!”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里有些许的愤怒,他刻意缓和了一下,关心道:“你妈妈在这段恶心的婚姻里没有受到伤害吧?”   这一瞬间盛无极的心有点触动,兰与书竟然在关心他妈妈有没有受到伤害!太善良了,看看,自己果然没有喜欢错人。有了上次说起自己童年的经验,这次盛无极毫无压力地讲起自己父母的婚姻。   盛无极的声音不自觉柔了一些:“没有,当年的始作俑者是我爷爷,我爷爷知道我爸是gay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求我爸得有个孩子,你知道,他们那代人的思想传宗接代比什么都重要,我爸那人纯贱又没脑子,被我爷爷的馊主意一激,不知道打哪儿骗来我妈,后来我爷爷还算有点良心,自知这是盛家欠我妈的,离婚了每年都会给她很多钱,这些年她过得挺开心的,全球到处飞到处玩,只是最近回国,跟她男朋友外出吃饭的时候被拍到了。”   被同性骗婚生子对女性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盛无极的妈妈即使离婚了,但在这段婚姻关系上始终是承受伤害的一方。听到盛无极说她过得开心,兰与书松了一口气。   兰与书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张开嘴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那这次的热搜是严铠鸣搞的鬼吗?”   “是他,”盛无极点了一下,“其实我父母的关系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严铠鸣应该也知道,营销号的资料一定是他提供的,他这么做无非就两个目的,上次在御景轩救了你他气不过拿这件事来恶心我,另外,大家都在商场上混,打再多嘴炮动不如让对方损失真金白银来得实际。”   “所以……这次的新闻是不是让盛和损失了很多钱?”   “嗯,同性骗婚是很严重的负面新闻,直接导致盛和股票大跌,两天时间,盛和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了二十个亿。”盛无极心眼一跳,又趁机装可怜:“为了处理这件事,这两天我都快累成狗了。”   想到进门看到他疲惫睡着的样子,这回兰与书是真的心疼他了。   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模样,两天蒸发二十亿已经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还要处理负面新闻,一定是很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他的家庭环境还真是意外的糟糕……兰与书想,盛无极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没长歪,大概是盛家的祖坟埋得好。   兰与书看着对面的人,盛无极的脸上还带着些疲惫,眉眼间都是倦色,提到自己父母的婚姻时还有委屈和一些些痛苦。他第一次看到盛无极这个样子。   兰与书想抱抱他,但是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主要是怕盛无极察觉到自己那点心思。他想了想,往盛无极的碗里夹了一块鸡翅:“盛总,累了就多吃点,补充体力吧。”   以前兰国青在生意上遇到事,饭桌上林芳也是这样安慰他的,看上去很稀松平常的方式,但兰国青每次都会很受用。   盛无极:“……”   演了半天得来一块鸡翅,盛无极咬咬牙。   忍忍吧,眼睛一闭一个月就过去了。   当天晚上,补充完体力的盛无极没当人,在床上把兰与书从头到脚欺负了个遍。   末了,盛无极抱着兰与书,摸着他的眼睛,随后低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兰与书,再过一个月,我们结束交易关系吧。”语气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结束了我就可以追你了。   这句话他没说,因为他想起兰与书之前说过的三个月就会搬走,如果现在说想追他,他又不喜欢自己,万一把人吓得提前跑了怎么办?!   他以为兰与书睡着了,没想到怀里的人小幅度颤抖了一下,很快回他:“这不是之前就说好的吗?”说完,兰与书推开他,翻身下床进浴室洗澡。   盛无极心想,看吧,只是提交易关系几个字兰与书就不开心,他果然很介意。   而兰与书进了浴室后,摸着肩膀上盛无极咬出的牙印想,为了救自己,盛无极损失了二十个亿,而且他父母的事还被挂上了热搜,让网友们指指点点,他刚刚咬牙切齿是不是觉得救自己的成本太高了吗?   兰与书笑了一下,告诉自己,算了,以后要努力给盛和拍电影,把钱赚回来,至于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后面的事遇到了再想。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不聪明都不会这样 第32章 野火烧不尽   盛和集团的负面新闻很快被新的八卦新闻替代,兰与书没有时间再去管别的。选角工作完成后,电影的拍摄许可证也下来了,这意味着《硬币》可以按照计划进行拍摄。   兰与书的工作量与日俱增——剧本有的地方还要继续调整,电影场景概念图要沟通,服化道的工作也需要他的意见。没办法,他是故事的创造者,又是执导者,很多东西都需要他满意才行。   他和主创团队的其他人留在公司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连着三天都是工作到凌晨一两点。盛无极没说什么,到点下班,然后坐进车里等兰与书收工,再一起回家。   他像往常一样贴心地为兰与书考虑——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关系过于亲密而让兰与书为难。   这种事盛无极人生第一次做,让他感觉上头。他自觉自己像个刚恋爱的毛头小子,哦,尽管现在只算他“单恋”,不过没关系,他自信,很快就不是了。   晚上十点的时候,看今天的工作量,兰与书估算应该又是个大夜,他想起盛无极还在地下停车场,于是趁着休息的时间给他发微信。   兰与书:盛总,你要不先回去吧,今天不到一点大概是走不了的过了一会儿,盛无极回他:上次我离开半天你就差点被绑架,大晚上的你要我先走,后半夜是不是得去火葬场捞你?兰与书:……   盛无极:电影还没拍啊,作为导演可不能出岔子兰与书:……那你等着吧兰与书不由地联想到他们刚答应交易时盛无极说过的那句“说了要保护你,就要做到,我这个人诚信买卖,童叟无欺”,不自觉笑出声,盛无极这个金主,当得太尽职尽责。   姜姗姗坐在他身边,听到他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我的场景图画得太差了么,兰哥?”   兰与书回过神,有些疑惑:“没有啊,怎么突然就自卑了?”   “我看你笑,以为是我画得太好笑了。”   这两年姜姗姗在剧组做现场美术居多,还是第一次担任这么大电影的美术指导,虽然兰与书认可她,她也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但抵不住还是会慌啊。如果说摄影指导是导演的眼睛,那么美术指导则是导演“眼睛中的眼睛”,姜姗姗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电影最后的呈现效果不好。   坐在姜姗姗旁边的是魏子豪和灯爷赵弘文,他们俩正在讨论某个场景灯光的设置及摄影机的角度,闻言,魏子豪扭过头来安慰她:“哎呀,别给自己上压力,以前和与书拍《逆转时间》那会儿你还什么都不懂,不也拿奖了吗?”   赵弘文听他们提起《逆转时间》,惊讶地问:“这部短片居然是你们一起拍的?”   “对啊!你竟然知道?!”魏子豪回头,高兴地自报家门,“这是我们仨,大三时候的作品!兰导,导演,珊珊,美术,我,摄影。”   赵弘文是苏然找来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此时他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惊喜:“我关注过那年的‘HOPE’青年影展,对这部片子记忆犹新,之前苏然姐找到我,我看到是兰导当导演就来了,没想到摄影和美术也是那部片子的人。”   姜姗姗瞬间忘了自卑忐忑,欣喜若狂:“哇,缘分啊!”   赵弘文狂点头:“哈哈哈,那确实,太有缘分了。”   几个人又聊了几分钟关于《逆转时间》,兰与书看休息得差不多了,不再浪费时间,招呼工作室里的大家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   预估的时间是到凌晨一点,结果一直到快两点才结束工作。其他人没有开车,最后全部打车走人了,只剩兰与书一个人下到地下停车场,找到停在角落车位的沃尔沃,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盛无极盯着人上车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车,驶出地下车库。   出了车库才发现,不久前竟然下了场雨。现在雨已经停了,车窗外的世界湿漉漉的,道路两旁商店的霓虹灯混着路面上残留的雨水氤成一团又一团的光圈。兰与书降下车窗,让凉爽的晚风吹进车里,然后心情很好地轻轻哼起一首歌。   他哼唱的声音放得很轻,调子断断续续地传到盛无极的耳朵里。   盛无极眼睛盯着车前方,笑着问他:“你前两天可是累到上车倒头就睡,今天没睡觉不说,看心情还不错?”   兰与书回头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因为刚才得知赵老师看过我大学时拍的短片,就是那部《逆转时间》,让我感觉有点高兴,又有点奇妙。”   赵老师是指《硬币》的灯光师,盛无极知道。他问:“高兴我理解,奇妙怎么说?”   兰与书想了几秒钟之后开口:“赵老师说对那部短片记忆犹新,还说是因为看到我是《硬币》的导演才接了这份工作,在此之前,我们完全不认识,他却因为一部甚至都称不上电影的短片而认可我,选择我,是不是很奇妙?”   “嗯,奇妙的缘分。”盛无极已经理解了兰与书此刻的情绪,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于是说:“我想起,你的嘀哩嘀哩账号‘电影不止24帧’的简介写着,‘电影故事的延续,不止于24帧之中’,你看,虽然《逆转时间》按时长来算属于短片,但其实也可以说成是电影,而你和赵弘文的这段奇妙的缘分,不就是24帧之外的延续吗?”   “砰”——有一朵烟花在兰与书的脑袋里迅速炸开。   他扭头去看盛无极,眸光闪动。那种思想上突然被人理解的感觉,就像是一粒火星子,落在他心口的干草地,瞬间燎起一片野火,烧着他,让他的心口又烫又痛。   在下过雨的深夜,他想借着灌进车厢的凉风吹灭它,然而心火却风的加持下,愈演愈烈。   兰与书突然想抽烟。   他在扶手箱里翻出盛无极的烟和打火机后才想着问:“我能抽根烟吗,盛总?”   盛无极笑道:“抽吧,顺带给我也来一根。”   兰与书先是从烟盒里抖出一根叼进嘴里,歪着头拢着火苗点燃后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车厢里瞬间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他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又抖出一根新的,倾身往盛无极的那边靠了靠,把烟递到了他的嘴边。   盛无极微愣了两秒才咬住烟蒂,含糊着说:“我还以为你会递到我手里。”   兰与书看着盛无极,攥着打火机不说话,也没有要去给他点烟的动作。一直等到车遇到红灯慢下来,盛无极才得空回头看他,眼神戏谑:“兰导给烟不给火?”   他说完,下一秒兰与书就按开了打火机,举着小小的一簇火苗,拖长尾音语气散漫道:“火在这里,自己来点。”   盛无极的心跟着那簇火苗跳了两下。   这个人还真是,点个火都要争一下……他闲闲地笑了笑,咬着烟解开安全带,单手撑着扶手箱大半个身体越过去,直接将脸怼到兰与书的眼前,两人的额头一度要碰到一起了。他垂着眼,把烟凑到火焰上,点燃,然后退开。   “这不就点上了吗?”盛无极吸了一口烟,语气听起来像是胜利般的骄傲,眼睛里的笑意也快盛不下了。   他凑过来的那两秒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兰与书能清晰地看到火光映衬下他颤动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抿着烟蒂的薄唇。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那团小小的火光里。   兰与书松开打火机,车厢里的光线因此暗了一点,这个暗度刚好遮住了他正快速发烫变红的脸颊。他用轻哼掩饰自己的不冷静,小声说:“这次算你赢。”   次日,兰与书和盛无极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下午盛无极跟着王西奥出去不在公司。   兰与书一直忙到傍晚饭点,刚准备跟主创团队外出吃饭,结果前脚刚迈出工作室的大门,突然就听到拿着手机的姜姗姗破口大骂:“妈的,兰哥,这个热搜是啥意思?!!!”   “怎么了?”兰与书和其他人纷纷看向她。   姜姗姗面色惊恐,想把手机递给兰与书看,然而没等兰与书接过她的手机,苏然的办公室大门被她很大力地拉开,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苏然冷着脸走出来,用近乎破音的嗓子对着公关部办公的方向怒吼:“公关部的人呢!!!我让你们盯热搜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新闻!!”   她吼完,一抬头看到兰与书,火速穿过格子间,把手机怼到兰与书眼下,压着自己的怒气:“兰与书,视频里的人真的是你吗?!”   兰与书微怔,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一边接过她的手机点开界面——他只看了两秒,脸色“唰——”的一下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这个视频里发生的内容,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他匆匆抬起头,发现已经在各自手机上看到那条“电影《硬币》导演兰与书 钱色交易”的众人,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   姜姗姗急红了眼,激动地辩解:“兰哥才不是这种人!”   魏子豪也加入了:“我信兰导,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苏然自知自己情绪有点激动,缓了一下,当务之急是确定视频内容是不是真的,她好赶紧处理。她放缓了语调问:“与书,这个视频应该不是真的吧?”   一瞬间,很多两年前去见严铠鸣的那个夜晚的记忆涌上心头,黏稠的红酒、迷药带来的眩晕、假意的奉承、严铠鸣猥琐的目光……   兰与书闭着眼睛深吸一口,再睁开时,他努力维持平静:   “视频里的人是我,那些话也是我说的,但是,”兰与书掐着自己手心,“这个视频不是完整的,因为,后面我把拍视频的人打晕逃跑了。” 第33章 视频是真的   那条热搜只挂了十分钟,就被紧急撤了下来,但晚饭时间正是大家吃饭玩手机的高峰期,依旧被很多网友刷到。   “哦莫,我亲眼见证了撤热搜,一分钟前还在第三的位置!”   “盛和娱乐还真是新的行业冥灯啊,吸毒家暴现在又来个钱色交易,害怕。”   “前几天某和娱乐的新闻还记得吗?跟swj是gay结合起来看,吐了。”   “我就说,一个只拍过几部短片的小导演第一部电影竟然就能拿下连声和郗至南两个大影帝,原来是金主的钱到位了啊。”   “这年头是个公众人物都会塌房,这个导演还没成名就塌了,嘻嘻。”   “……但是,就没有人发现视频后半段像是被掐了吗?是不是有苦衷啊?”   “你看,水军来了,后半段掐了是因为播不了啊妹妹。”   “啧啧啧,这个导演说的话好恶心,果然娱乐圈好脏!”   “这种人电影别看了,大家一起抵制盛和的新电影《硬币》。”……   在外接到消息的盛无极赶回盛和娱乐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兰与书和苏然以及公关部的人全部坐在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在忙着打着电话。   联系删除视频、应付各路记者、消除负面危机……   兰与书的手机从自己上热搜开始,来电提醒和微信新消息就没断过,后面他开了勿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极其冷静地盯着手机,不说话。   “公关好了吗?”盛无极走进会议室问,兰与书闻声抬头看向他。   他走到兰与书身边坐下,把手搭在兰与书的肩膀上拍了拍,很快收回去,笑着安抚他:“不要怕,相信盛和。”他顿了顿,“也要相信我。”   苏然快速扫了一眼当前的舆论:“热搜已经全部撤下来了,视频也在加急让人删,但是背后的推手还在买水军,现在的风向除了往与书身上泼脏水,同时还在往我们的新电影上带节奏,我们已经买了新的通稿,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发酵。”   “连着两次让严铠鸣用这种方式尝到甜头,真是让人难堪。”盛无极很是不爽,他把兰与书保护得太好严铠鸣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找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想了想,对苏然说:“保不准他还会有第三次,公关部以后要更仔细地留意各类新闻,你们都辛苦了。”   苏然:“嗯,我知道的。”   一直不说话的兰与书这个时候抬起头,他先是看了一眼苏然和其他正在忙碌的公关部同事,再对上盛无极的目光,一开口先道歉:“盛总,苏然姐,抱歉因为这种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两个人皆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兰与书继续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如果我提前告知有这个视频的存在,大家应该不会这么措手不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   “视频的内容是真的,但希望你们相信我,那全程都是我演的,我没有和严铠鸣发生过任何……交易,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讲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盛无极的心脏猛地刺痛,“兰与书,不用说,我知道你不会做。”他皱着眉,想去拉他的手,但会议室里还有其他人,他怕兰与书不喜欢,只好硬生生忍住。   “不,”兰与书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是一段我一直不敢回想的经历,但今天我想把它讲出来,所以盛总,让我说吧,说出来或许也能对这次的危机公关有帮助。”   苏然张了张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把电话挂了,需要让他们出去吗?”   兰与书看着他们:“不用,我不介意。”   兰与书去赴约之前有多高兴,从酒店房间逃出来后就有多痛苦。   他一直记得,整件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控制,就是从那杯方秦递过来的红酒开始。   新生万象会馆的那场酒局,人很多,房间里摆七八张圆桌,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有男有女,大家言笑晏晏,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简单聚会。兰与书还看见很多张在电视里见过的熟悉面孔。因此,他觉得他们都在这里,这个聚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方秦带着他和不同的投资方、制片人等认识聊天,他们对他的剧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他聊了很多电影方面的话题。   直到,严铠鸣出现。   “方秦带我走过去,把我安排坐在他的身边,方秦说,‘这就是欣赏你的那个投资人,姓严,叫严老板’,然后他给我递了一杯红酒,让我敬严铠鸣,我敬了,酒喝了。”   “大概是药效的发挥需要一段时间,我没有很快不舒服,这个时候严铠鸣和我聊起了我拍的短片,那十分钟的时间里,我是的真的相信他欣赏我,愿意给我投资。”   然后,兰与书渐渐感觉自己的脑袋变重,思维也变得迟缓。他以为是自己很久没有喝酒的原因,就想找侍应生要杯蜂蜜水,方秦按住他,说我去,你跟严老板多聊点东西,争取拿下投资。   他的反应力很差,没多想就点头同意。方秦走后,严铠鸣开始断断续续跟他喝酒,考虑到电影投资,兰与书再难受也硬撑着喝了。   在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严铠鸣忽然凑到他的眼前,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你的意志力还真是强大,这都不倒?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混沌中兰与书望着他,大着舌头问:“严老板,你说什么?”   严铠鸣仿佛失去了耐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表情下流猥琐:“兰与书,我想包养你,你跟我睡觉,我给你投资电影好不好?我有六百家电影院,以后你的电影上映档期全给你。”   兰与书瞬间站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他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用了,严老板再见。”   他撞开凳子,摇摇晃晃往外走,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本热闹非凡的酒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安静,此刻所有人都在漠然地看着他。他不由得大骂,蛇鼠一窝!正当他想赶紧跑出去找方秦时,没想到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我再醒来人已经被带到酒店,大概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逃跑的机会,严铠鸣表示他对跟昏迷的人做那档子事没兴趣,所以我在昏迷期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为了逃跑,我假装顺从他,说了很多我愿意跟他的话。”   “这就是视频开始他拍我的内容,那些谄媚的对话,是我为了让他信任我说的,后来他信了我,要求我主动给他……我将计就计,把他推到床上,压着他,趁他放松的时候,捞起床头的水晶台灯砸晕了他,然后跑了。”   “所以,视频全程是严铠鸣录的,我要是没猜错,后面应该不小心录到了我打他的内容,如果有机会得到源文件,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兰与书说完了,黑色的瞳仁中浮出一丝害怕,但很快就被内心的平静所抚平。他想自己有所成长了,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法承受,可以直面曾经的恐惧,清晰地还原整个事件。   这一刻他是轻松的,就像久雨初晴一样。   苏然红着眼睛给兰与书道歉:“与书,对不起,我刚刚着急才以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杀了严铠鸣!”   公关部的两个小姑娘跟着啜泣起来,声音呜呜的。其中一个女生哭得很悲伤:“兰导,你怎么会这么惨啊。”   兰与书被她们的反应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叹着气安慰他们:“不用心疼我,特别是苏然姐,你也不用道歉,反倒是我觉得有些抱歉,麻烦大家了。”   他看着苏然:“苏然姐,我说这些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你觉得愧疚或难过,就像我刚刚说的,这是我一直不敢提及的经历,但是我今天居然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感觉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而且,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严铠鸣以后再用这个视频做文章,我们都不会被动。”   苏然吸了一下鼻子,突然从悲伤转为愤怒:“嗯,没做过的事咱不怕他!他严铠鸣真当我们盛和的人好欺负啊!等我抓到他的把柄,我要买八百个热搜黑他!”公关部的其他人跟着点头。   “你们都别哭了,”盛无极看他们一副马上要冲到百影找严铠鸣干架的样子,忍不住笑,“往好了想,公司的新电影还没拍就这么腥风血雨,等上映了这些全部都是话题,那不就是老天爷赏脸给的天降流量,学学你们兰导的心态吧。”   兰与书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挺会安慰人。   “好了好了。”盛无极站起来,拍拍手,“我们盛和不是好惹的,这几天从他们百影的电影里挖挖黑料先黑回去出口气,至于其他的,下半年你们公关部辛苦一点,盯紧各种新闻,等《硬币》顺利上映大卖,我给你们一人买个爱马仕行不行?”   至此,会议室里的人终于放松地笑出声。   有个女生举手,大胆问:“盛总,我不要包,可以折现吗?”   盛无极微笑,但是拒绝:“当然不可以。”   女生:“……”   从会议室出来,兰与书准备回工作室,结果盛无极拉住的手腕把他往另外一边没有人的会议室里带,一进去就把人抵在门背后的死角紧紧地抱住他。   “兰与书……”盛无极叫他的名字。   在他缓缓描述两年前逃跑的经历时,盛无极就已经很想抱他了。即使兰与书表现出很冷静的模样,盛无极还是想跟他说,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可真的把人揽在怀里,他却的因为过于心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兰与书有片刻的失神,随后双手从盛无极的胳膊下穿过,回抱着这个人,拍拍宽阔的背,“盛总,我没事的。”   “兰与书,那个晚上很难捱吧?”盛无极问他。   兰与书后背抵着墙,任由盛无极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很难捱,”他不否认,“不过不是因为严铠鸣,是走回家的那段路太长了,不是那栋筒子楼,是我曾经的那个家,我走了很久,到小区门口发现进不去,因为那已经不是我的家。”   这件事,刚才兰与书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可现在和盛无极躲在无人的会议室,他发现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他不想让盛无极心疼自己,于是他双手抵开盛无极的肩膀,迎着他深沉的目光,笑着活络气氛:“我真的没事,盛无极,人总是要在一些事情里成长,比如说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比如说现在,你看我都能跟你说这些,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嗯,”盛无极伸出手帮他整理被自己蹭乱的衣领,“没事,以后在盛和,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兰与书微微张嘴,有片刻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下头。   盛无极拍拍他的脑袋,“有件事得做,需要你录个视频,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再陈述一次。”他其实不想让兰与书再去回忆这段经历,但没有办法,还是得做。   “用来对付严铠鸣吗?”兰与书很快想到为什么。   “嗯,不过不是现在用,目前视频的源文件还在严铠鸣手上,如果我们回应这件事只会陷入自证的陷阱,所以针对今天的新闻,盛和暂时不会作任何回应,需要委屈你挨几天骂,”盛无极的语气有些心疼:“让你录视频是想要多一把击穿严铠鸣的剑,只要等所有的剑就位,我保证,他不会再有翻身的那一天,你以前和现在受的委屈都会统统还给他。”   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维护,兰与书主动中带着点忐忑地轻轻抱了一下他,推开后灿烂一笑:“嗯,没事,我会录视频,我也相信你。”   听到他说相信自己,盛无极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兰与书信任他,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他很想抱着兰与书亲一口,不,多亲两口,但他害怕突然亲他会吓到他?毕竟在公司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除了今天隐秘在角落里的拥抱——盛无极苦笑,离光明正大还要走一段时间的路啊。   “盛总,我要去工作了。”兰与书看着他浅笑。   盛无极实在忍不住,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他手腕上凸起的那块骨头,才舍不得似的放开:“耽误了这么久晚饭也没吃,等下我让西奥叫人送餐过来,你们吃了再工作。”他弯腰凑近兰与书:“我在老地方等你……”   他回正上身站好,扬了一下眉毛:“下班。”   将前后两句话连起来,是说在车里等他下班。   兰与书看了他几秒钟,而后笑道:“好,我替他们先谢过盛总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比较恶心的一章,但已经尽量写得不恶心了QAQ09.04已修 第34章 一场烟花   视频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中午,连声和郗至南双双发了微博。   【连声:昨天忙,没看微博,今天才被告知好多网友竟然质疑我是为了钱接的《硬币》?你们是第一天认识我?好的本子我可以免费拍,不好的本子就算开天价我一个字也不会看,兰与书导演虽然年轻,但他很有才华,网络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希望大家都有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不要人云亦云,离网络世界远一点,离现实生活近一点。】   【郗至南:昨天的视频是假的!兰与书人很好,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他,另外,应制片方要求,顺手给《硬币》打个广告,等上映请去电影院看我,谢谢大家[图片]。】   这两个人的粉丝数庞大,两条微博一发,《硬币》跟着他们的名字不无意外地又霸榜了。   粉丝疯狂刷屏:   “郗老师的广告打得好生硬但我吃了哈哈哈,我会去看的。”   “最近不是AI换脸很火吗?那个视频一看就是换脸的。”   “我昨天看完视频就说后面突然被掐断,一定有问题!”   “竟然还有人质疑连老师?出来挨打。”   “楼上+1,连老师当年拍《雨中歌》就是零片酬!而且他的第一座影帝奖杯就是靠《雨中歌》拿的!”   “歪个楼,郗至南和连声演对手戏啊,他俩不会在片场打起来吧?”   “所以我南为什么要和连声这个老男人接同一部戏?!就没有其他人选吗?!”   “ID叫XXX的这位粉丝,麻烦嘴巴放尊重点,能跟连老师搭戏,是你家郗至南高攀了懂吗?”……   一时之间双方粉丝又掐起来,兰与书不禁想,要是有一天他们的粉丝知道两个人私下正在谈恋爱……那场面简直可以看作是彗星撞地球,要毁灭了吧。   兰与书把两人的微博截图,分别发给他们,感谢他们帮自己说话。两人回得很快, 并且内容都是一样的——不用谢,兰与书,我们相信你。兰与书忍不住耸耸鼻子,又用手指碰了碰鼻尖,把因为感动冒出来的一阵酸涩压下去。   下午,兰与书和主创团队最后确定了明天开始,为期十天的实地堪景日程后,《硬币》的筹备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近两个月的时间,不光是主创团队,苏然带的制片组也是忙得人仰马翻。   兰与书看了一下后面的工作安排,和苏然一商量,决定让连续加班很多天的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直接按照约定时间机场见。   不到四点,众人欢天喜地散了。兰与书和苏然还要对拍摄计划,因此晚走了一会儿。两人正专心地聊着计划,突然兰与书的手机响了。   瞄了一眼,是从斐济回来后,有一阵没联系的张周打来的。兰与书担心他有急事,对苏然说了句抱歉,然后接通。   “摩西摩西,小兰导演!”   一段时间不见还整上了日语,兰与书笑着问他:“小张总,有什么事吗?”   张周一点不卖关子:“没事,就是想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今天是我和厉放在一起十周年纪念日!我搞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你来吗?!”   好家伙,十周年啊,兰与书有点惊讶,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张周居然这么深情。   电话里张周嘴皮子停不下来:“来嘛来嘛,今天真的很特别,你是我的朋友诶,我想邀请你来一起玩,你不会拒绝我吧?”   他这通电话打得还真是时候,兰与书刚给大家放假,今天不用加班。   兰与书想这种重要的活动估计会很闹腾,有点想拒绝,但他忽然想起明天就要出差,未来将有十天见不到盛无极,而张周的纪念日盛无极必定会去……   如果是跟盛无极待在一起,闹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于是兰与书答应:“行,我去。”   张周立刻笑嘻嘻:“那就说好了!晚点你跟老盛一起过来啊!”   “嗯,好。”   挂了电话,张周马不停蹄地给盛无极发微信:搞定了,打钱!   过了半分钟,他的手机网银弹出一笔十万块实时转账的提示,随之而来的还有盛无极的消息:晚上不准问他热搜的事啊张周:那必须,兰与书也是我的朋友好不好!我也想他开心时间拨回半个小时前。   张周昨天因为做错事被厉放关小黑屋,刚放出来,结果看到连声和郗至南的微博,立马给盛无极打电话了解情况,得知严铠鸣做了什么后瞬间气得要死,他就想给兰与书打电话安慰他。   盛无极拦住他:“别给他打电话,他虽然表现得没那么脆弱,但这件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伤,只要有人提一次就是把伤口又撕开一次,最好的做法什么都不要问,让伤口慢慢愈合,结痂,脱落。”   “你今天不是准备了很多活动吗?”盛无极话锋一转:“就当是我拜托你,你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兰与书参加吧,让他出来开心开心,也算是不露痕迹地安慰他了。”   原本张周没想过邀请兰与书的,因为往年他和厉放的纪念日都是和几个好兄弟们庆祝,今年他策划纪念活动的时候还没有认识兰与书,所以一切照旧。   但现在盛无极开口说拜托他诶!   并且张周突然意识到,按照盛无极和兰与书现在的情况,只要盛无极不犯浑,后面加把油把兰与书追到手,那兰与书以后大概率是要融入他们的圈子的。   卧槽,嫂子啊!!   念及此,那只要是关于兰与书的事,盛无极不就随便他拿捏!想到盛无极经常在厉放面前告自己的状,今天怎么都要趁机报个仇!   于是膨胀如张周,故作很为难的样子:“啧,邀请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叫我一声爸爸,叫了我就给兰与书打电话。”   盛无极嗤笑一声:“我看你是又不信邪了,不打电话也行,我自己带兰与书过去,我突然想给厉放再发几条消息。”   妈的小人盛无极!气焰嚣张的张周瞬间蔫了,他撇撇嘴:“那像上次去斐济打掩护一样,明码标价,十万块。”玩不过他要点钱总行吧!   盛无极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行,兰与书同意了我就给你转钱。”   张周立刻狗腿子状:“得嘞,盛大少爷,小的这就去给兰大导演打电话。”   盛无极为什么不直接带兰与书过去呢?他想起上次让兰与书去斐济,勉强有个彻底放下过去作为说服他的理由,但这次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合理的借口带兰与书去参加张周的纪念日活动——他害怕理由不充分导致兰与书拒绝他。   虽然不问兰与书的意见直接强制性带他过去也不是不行,但盛无极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兰与书大概率不会发自内心地快乐。所以他直接选择让张周开口——作为主人邀请,总比他来开这个口成功率要高。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小心翼翼。会小心地顾忌着他的情绪,会担心反复提及那段经历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会希望他是真正的开心快乐……盛无极心想,这样的小心翼翼还真是让人……心甘情愿。   兰与书告别苏然,收拾好东西走到盛无极的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就是正在沉思的盛无极。他敲了三下门,等对方回神看过来,他才推开门说:“盛总,小张总晚上邀请我参加他的纪念日活动,他让我跟你一起。”   脑袋里一直在想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兰与书一只手搭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撑着门框,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倾,探头探脑的,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很可爱的一个人。   “嗯,你今天不用加班?”盛无极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拿自己的外套。   兰与书:“小张总的邀请真是时候,明天要去堪景,我和苏然姐放大家回去休息了,晚上没有安排工作。”   等盛无极走过来,他笑吟吟:“既然是小张总的十周年纪念日,空手去不好,我想先去给他们挑一份礼物。”   “走吧,我也忘记给他们准备了。”   他们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盛无极随便买了两块劳力士,到兰与书,他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折中地选了两副Prada的墨镜——自己付的钱。   盛无极看着他爽快扫码付钱的样子,一阵无名的醋意窜了出来。张周和厉放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在兰与书不富裕的时候还能收到几千块的墨镜做礼物,自己都还什么都没有!   导演没有月工资的说法,在兰与书单独签的《硬币》的合同里只有保底片酬和票房分红,但这些都是要拍完电影和电影票房结算后才能拿到的钱,而这近两个月兰与书没有开口问盛无极要过一分钱。   因此,他清楚目前兰与书手里的钱是依靠嘀哩嘀哩的视频播放收益攒的,好像每个月能有个五六千。兰与书每天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辛苦攒下来的钱今天全搭在礼物上了。   想到兰与书只有一万却给他俩花八千,作为一个正常的、小心眼的且喜欢兰与书的男人,能不醋吗?!而且还是不能说出口的闷醋!   或许是他散发出的醋意有点强烈,兰与书接过店员打包好的袋子道了谢,看了他一眼,很奇怪:“盛总,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是在……生气?谁突然惹你了?”   盛无极:“……”这个笨蛋!   “没生气,走了。”   两人开车前往郊外的一处私人庄园。张周豪横地包下了整个庄园,从进庄园的大门开始,道路两边飘满了蓝白色的气球,写着“L&Z十周年快乐”的彩旗铺了一路,并且几乎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夹着两人合照的星星灯……   “……”兰与书觉得有种直接但土到极致的诡异浪漫感……   然而,当看到庄园中央巨大的湖泊上飘着两个热气球,热气球的下方垂着两条巨大的竖幅以及竖幅上的字时,兰与书竟然觉得一路开过来看到的那些气球、彩旗、星星灯什么的都变得顺眼起来。   兰与书下车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巨大的热气球,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张总的审美……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盛无极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已经免疫:“你要是看过他五周年的策划,估计会想把自己的眼睛扣下来用水冲干净,今年已经算能看。”   兰与书:“……”所以到底有多离谱盛无极才会这么说?   他们说着话走进晚宴所在宴会厅。   还是去斐济的那群人,大家算是熟悉了,寒暄两句后兰与书把自己的礼物递给张周:“小张总,祝你和厉总十周年快乐,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张周惊喜至极,高兴得哇哇大叫:“呜呜呜兰与书居然给我准备礼物!你人来就可以了!”他马上当着兰与书的面拆开礼盒:“哇靠,Prada的墨镜!还是两幅!放哥你也有!”   对张周来说,这份礼物和他收到的其他礼物相比,算是最便宜的,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兰与书的真诚,因为他知道对现在的兰与书来说,这份礼物已经是的很贵重的,而且他甚至还贴心准备了厉放的。   “兰与书你真的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哦!”张周用力抱了抱兰与书,直接而热烈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兰与书愣了愣,接触多了他发现张周像个小太阳一样。   他微笑着开玩笑:“别吧,厉总还在这里呢。”   都是玩笑话,厉放也没当真,不过他倒是没料到兰与书这么细致,因为按道理来说,兰与书和他接触得不多,一般只要照顾到张周就可以了。他看了一眼盛无极,对兰与书说了句“谢谢你的礼物”。   他暗想,遇到兰与书这样一个,不卑不亢,温柔细心有教养的人,也不知道老盛这个狗东西上哪儿踩到的狗屎运。   盛无极接收到厉放的目光,心情莫名很好,他笑着把手搭在兰与书的椅背上,没说什么。   吃完饭,还有一刻钟就要晚上十点了,张周激动地宣布:“好了,现在进入激动人心的环节!走走走,去湖边!”   众人跟着去了湖边,兰与书站在盛无极的身旁,环顾四周,发现庄园里的灯光比他们来的那会儿调暗了很多,他好奇地问:“什么环节这么神秘?”张周的想法太独特了,他完全猜不出。   盛无极卖关子:“马上你就知道了。”   另一头,张周牵着厉放的手走到众人的正前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他咳了一嗓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封信,打开,开始一字一句地念:“亲爱的放哥,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十八年,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年……”   兰与书微微睁大眼睛,张周竟然在念一封情书!   所有人瞬间吹着口哨欢呼起来!   当张周深情款款地念完最后一句“我希望未来无数个十年,都能跟你在一起”时,他亲吻了厉放的嘴唇。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只听见“咻——”的一道声响,一条橙色的小尾巴摇摆着快速腾空而上,“砰——”的一声在夜空里绚丽绽放,昏暗的夜晚瞬间华光溢彩,下坠的拖尾消失,紧接着是一发接着一发的巨响和无数朵烟花。   喧哗与骚动中,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湖面上,落在在场所有人头上、肩上以及脸上,即使是老套的纪念方式,但没人会否定这一刻烟花的美好。   世界像是变成一个绮丽的梦境,兰与书在光影中突然扭头看向盛无极。他单手插兜,也在仰着头看着梦幻的夜空,那些璀璨的光斑掉进了他的眼睛里,闪耀如繁星。   兰与书悄悄往他的身边迈了一步,衣摆不小心擦到盛无极垂下来的那只手的手背。盛无极似有所觉,回头看着他——兰与书原本就好看的脸在烟花的加持下,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更显得清丽俊逸。   此时此刻,盛无极心动异常,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吼:去他妈的三个月!去他妈的交易!管他喜不喜欢自己,他现在立刻马上只想不管不顾地亲吻兰与书!他想告诉兰与书,自己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然而,他刚想冲动一把——手都抬起来准备去牵兰与书了,结果烟花好死不死在这一秒钟消失,世界瞬间进入寂静。兰与书扭头仰望着寂静的夜空,轻叹一声:“啊,烟花结束了。”   不等盛无极开口接话,就听见张周那个大喇叭突然喊:“兄弟们上热气球了,老子要给你们看个更浪漫的!兰与书盛无极你俩玩干瞪眼呢!快点过来!”   盛无极:“……”   所有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盛无极再想做什么也随之冷静。   “哦,好,走了盛总。”兰与书不想耽误大家,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盛无极看着张周好朋友似的挽着兰与书,心想,算了,再等等,反正快了,不急在现在。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可以配合Silence—Before You Exit食用写烟花场景的时候一直在循环这首歌09.04小修 第35章 小别   从庄园回到公寓,兰与书抓紧时间收拾明天出差的行李。   盛无极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集团的事以及盛和娱乐的工作排满了,他再怎么想也还是清楚工作更重要,于是最后决定让阿聪以兰与书助理的身份跟着一起去。   兰与书正在往行李箱里装换洗的衣服,盛无极站在旁边看他,叮嘱:“还是得防着严铠鸣,有阿聪跟着比较好。”   兰与书认真地点点头:“放心,所有的地点走一遍我们就回来了。”   “嗯。”盛无极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发生任何事都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兰与书看了他一眼,笑道:“盛总,这种话最好不要说,容易立flag。”   盛无极:“……”   第二天早上,盛无极让司机送兰与书和阿聪送去机场。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盛和娱乐,下车前他盯着看空空如也的副驾驶,心里莫名跟着空荡荡的。   明明兰与书刚走没多久,他却已经开始想念了。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才上楼。   前台接待正常跟他打招呼,王西奥如常向他汇报今天有哪些工作,上班的员工见到他笑呵呵地闲聊两句……盛无极忍不住看向兰与书的工作室。   今天那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在过去两个月时间里,那间盛和最大的会议室从只有兰与书和苏然两个人,到逐渐变成坐满了人——制片主任、统筹、编剧、美术、摄影、灯光、选角导演,副导演……兰与书会站在黑板前跟大家一起梳理电影的剧情,或是坐着看投影上不断滚动的图片,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   盛无极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想起这么多画面,而每个画面几乎都跟兰与书有关。   “啧——”盛无极小小地不耐烦了一下,兰与书你以后最好是能快点喜欢我,要不然发疯的就是我了。   兰与书一行人先去了内蒙古阿尔山——去墨尔本的成本太高,苏然否定了,于是最后选定了阿尔山。未来将有四个月在这里拍摄电影里白岸和林彧五年前的故事以及最后逃亡的那一部分戏。   行程安排比较密集,他们入住酒店休整片刻后就跟已经提前联系好的当地负责人开始堪景的工作。兰与书几乎没时间想起盛无极,每天需要做的工作很多,到达一处实地不仅是拍照存档那么简单,还要就重要戏份跟摄影灯光讨论镜头的位置,走位等等,晚上回酒店开完导演组会议基本上都是凌晨三四点了。   头两天盛无极给兰与书发过两次微信,很官方地问他堪景工作怎么样,兰与书两次都是回:“在忙,晚点回你”,但一直都没回。后来盛无极直接找上阿聪,让他随时汇报兰与书在做什么。   那之后,兰与书和一群人在前面走走停停,拍拍写写,阿聪就在旁边悄悄拍兰与书,发给盛无极,还贴心地打上文字描述。   ——[图片]兰先生在讲听不懂的内容,好像是说灯光怎么进入——[图片]应该是兰先生不太满意,让美术回去调整画面——[图片]晚饭时间,当地旅游局的领导来了,兰先生和苏小姐去敬酒——[图片]今天走了很多地方,兰先生有点累,在休息——[图片]刚开完会导演组的会,和大家告别休息了——[图片]今天飞上海,兰先生正在收拾行李——[图片]一天都在走街串巷,兰先生请大家吃雪糕……   阿聪基本维持半个小时更新一张的频率,从阿尔山到上海,盛无极通过照片几乎是跟着兰与书走完堪景的全程。十天的时间,盛无极的手机里保存了大量兰与书的照片,有专注看着场地的,有和其他人聊天的,也有坐在车里累到睡着的……   盛无极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反复看着那些照片嘴角老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在电脑里建了个文件夹,把兰与书的照片全部存进去,工作间隙有事没事就点开看一看,然后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想以后要对他更好,非常好。   他不清楚其他人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跟他一样的症状,反正盛无极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无可救药。   返回B市前一天晚上,堪景工作顺利完成。因为返程航班定在明天早上,所以大家有了一晚上自由活动的时间。   兰与书本来想待在酒店接着工作的,但苏然不让:“工作也要张弛有度啊,回B市再做!走,陪我去买包!”说着也不管兰与书同不同意,拉着人打车去了恒隆。   当然,阿聪一直跟着。   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放松,兰与书也就随她去了。   苏然目标明确,进了恒隆直奔FENDI,很快和店员沟通起自己想要的几款包包。兰与书对女生的东西没有研究,就在店里随便转转看看其他的。阿聪找了个角落坐下,不打扰他们并且给盛无拍照片。   看到墨镜时,兰与书突然忆起和盛无极给张周挑礼物的那天,然后才后知后觉盛无极之前给他发过两次微信,而他因为忙一直忘记回。   兰与书笑着摸出手机,找到已经被各种消息刷到下面的盛无极,给他发:盛总,我们明天回B市与此同时,发到盛无极手机上的还有阿聪的新微信:——[图片]陪苏小姐在奢侈品店买包,兰先生在玩手机盛无极正和张周他们聚在一起喝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想应该是阿聪发来了兰与书的新图片,于是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然后惊喜地看到兰与书也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不容易啊,沉迷工作的兰大导演终于想起他了。   他先看兰与书发来的内容,又去看阿聪发的——兰与书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站在柜台前,眉眼温和,穿着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低着头捧着手机,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的皮肤看着黑了一点。大概是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太阳暴晒的缘故,有点像刚从斐济回来那会儿。   盛无极笑着给兰与书回:兰导终于想起我了兰与书:前几天确实忙盛无极:所以这几天景堪得怎样?   兰与书:初堪顺利完成,二次复堪可以交给副导演和其他制片来,不出意外下个月中旬所有的筹备工作将会收尾,《硬币》应该能按计划开拍下个月中旬,那就是他们交易结束的时候。盛无极抿着嘴,把这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把那阵想放声大笑的欲望压下去。张周离他近,感觉到他一直在颤抖,骂他:“你尿急就去厕所,抖什么抖!”   盛无极:“……别在我高兴的时候逼我骂你。”   他坐到安静一点的角落,继续给兰与书回:兰导好好拍啊,我会去剧组探班,拍不好可是要骂你的借探班的名义行追人之实,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兰与书:我一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这时,张周和卫东路走过来强硬地抽走盛无极的手机,并且卫东路把他的手机塞到自己的屁股兜里,一左一右把想骂人的盛无极架回酒桌上,卫东路说:“酒没喝多少就在那里鼓捣手机,给老子回来喝吧你!兄弟们今天不准放过他!”   盛无极无法,他的确有段时间没出来跟他们喝酒了,想着把几个人放倒了再找兰与书吧。   “行啊,一起来,我看今天是谁被丢脸地抬回家。”   过了两分钟没有收到盛无极的回复,兰与书就猜他估计在忙。收起手机,兰与书的视线回到装着墨镜的陈列柜,有一瞬间他想,要不给盛无极买个礼物吧。   姑且放一放自己那点心思,从认识到现在,盛无极前前后后救了自己那么多次,单从救人这一条,送一份礼物也是应该的。要是盛无极问起来的话,就说是感谢他让阿聪保护自己。   这个理由好像能说得过去,那就这么决定了!   兰与书挑了很久,太贵的不敢看,便宜的……这里面就没有便宜的。到最后他相中一只黑皮小狗钥匙扣,小狗的脖子上戴着黄色项圈,看到它的第一眼兰与书就想到了盛无极,觉得很可爱。   但是付款的时候就不太可爱了——一个钥匙扣居然要5100!兰与书看了一眼银行卡的余额,闭了闭眼,还好,刚好够买。   反正现在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而且嘀哩嘀哩的账号还有持续收益,攒个把月又会有钱了。谁能想到,当初做这个账号是为了多个还债的渠道,现在竟然成了自己唯一的收入来源,好在《硬币》快开拍了,再努力一段时间,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付了钱,苏然那边还在纠结买哪个包。看到兰与书手里已经拎上购物袋,笑道:“说是陪我,你自己先买上了,我看看,买的啥?”   她扒着袋子看了一眼,评价道:“这玩意就是个挂件,也不实用啊。”   兰与书:“买来送人的,意义大于实用。”   “也是哈,”苏然点点头:“诶,你帮我看看这个包哪个好看?我已经纠结半个小时了。”……   犹犹豫豫一小时,苏然终于买好了包,三个人离开恒隆,苏然看时间还早,就提议吃个宵夜再回去。又在外面逛逛吃吃,等回到酒店,快到零点了。   兰与书洗了澡,拿手机看微信,盛无极还是没有回。   奇怪,以往他们聊天,他或者是盛无极都会给出明确的结束语,比如说“OK”“知道了”“先去忙”之类的,但今天明显聊天还没结束。   他想给盛无极发明天见,可是距离他最后发出去那句话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现在莫名其妙突然发过去这么一句会显得很奇怪吧。最后兰与书什么都没发,关了手机睡觉。   一夜无梦,七点的闹钟一响兰与书就醒了。他顺手点开微信,除了苏然让他半个小时后在酒店大堂集合,和盛无极的对话依旧停留在“我一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人一旦喜欢另外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意这种小事。兰与书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无奈,他笑了笑,拖上行李箱下楼了。   十二点,飞机正点抵达大兴机场,等行李时兰与书又看了一眼微信,忍不住“啧”了一声,都中午了盛无极还没看到微信吗? 还是说手机被偷了?不应该啊。   阿聪接了个电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隐隐的笑意。他小声对兰与书说:“兰先生,司机在P3停车场等我们了。”   都通知司机来接人,却不给他回消息,兰与书气笑。   很快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不回就不回了吧,盛无极又不知道自己心思,自己这么在意也没用。   苏然说今天大家都不用去公司,各自回家休息,明天再准时上班,众人就取了行李就分散走了。   P3停车场比较大,兰与书和阿聪找了十分钟才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古思特,以及……   穿着黑色睡衣抱着手靠着车门哈欠连天的盛无极——盛无极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浮肿,双目疲惫,一张脸写满了“宿醉”两个大字。   十天不见,盛大少爷这是上哪儿学的出街穿搭?!   兰与书先是惊喜,再是惊讶,他忍不住问:“……盛总你这是?”   阿聪自觉推了两人的行李去后备箱,尽量让自己变成隐形人。   盛无极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生理性泪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解释:“昨天和张周他们喝酒喝太晚,凌晨六点多才回家睡觉,中途想起你今天回来就想来接你,出门晚了怕赶不上就这么过来了。”   兰与书的心跳突然加快,这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酒竟然还想着来接他,所以一直不回消息是因为喝醉了,睡到一半急匆匆出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不是光鲜靓丽的盛无极,是称得上蓬头垢面的盛无极,而这个人这样做,只是因为想来接自己。   “盛无极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念头突然又一次跑了出来,兰与书心擂如鼓,他微微张开嘴,欲言又止:“盛总,你是不是……”   “是不是醉驾?”盛无极毫不在乎形象地又打了个哈欠:“放心吧兰导,我可不敢醉驾,主要是怕死,所以让司机送我过来的,他有事先走了,等下让阿聪开。”   兰与书:“……”   有片刻兰与书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刚刚那点莫名的念头也在盛无极连天的哈欠连天中像海浪推沙一般散了。之前他每天晚上在楼下等自己回家时不是说过吗?电影还没有开始拍,导演不能出事,那这次大概也是习惯性地怕自己出事才来的。   “别罚站了兰导,”盛无极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拉开车门:“快点上车。”   眼看盛无极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哪里看得出半点喜欢自己的样子,兰与书更加确定应该就是自己想的这样。   盛无极听不到兰与书的心声,推着人上车,迫不及待地抱住他,狠狠嗅他身上的味道,可惜他身上的雪松香味没有了,变成酒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洗护用品的味道。盛无极很不喜欢,决定到家就把兰与书抓进浴室由上到下由里到外用洗发水沐浴露腌上半个小时。   再顺道把人翻来覆去好好疼爱一遍,最后还要把自己的东西全洒在他身上才行!   想着想着盛无极下面有点冲动了,他忍下来。蜷缩着躺在后座,抱着兰与书滑下去,脸埋在他肚子上,瓮声瓮气道:“你们这十天走得可真他妈的长。”   兰与书:“什么?”肚子上传来的痒意让他分了心,这句话钻进耳朵里就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哝。   盛无极狗一样用头蹭了蹭他的小腹:“我说赶紧回家睡觉!”   兰与书自动理解他是真的喝多了,面露苦笑,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他拍了拍盛无极的脑袋:“盛总你先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盛无极在路上囫囵睡了一觉,到家就来劲了,兰与书还在低头换鞋,他直接把人捞起来去浴室,身体力行把兰与书由里到外洗了个遍,中途忍不住了拉着他双双沉进装满水的浴缸里,水波在巨大的晃动中荡漾出去……   浴室里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   “你……不是困……吗?!”   半个小时后:“盛无极,轻,轻一点……”   又半个小时后:“……停一下……”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最后一回,等下一起睡觉。”……   把人捞出来又用沐浴露搓了一遍,闻着熟悉的雪松香盛无极才算是真的满足了,抱着已经迷迷糊糊的兰与书回到卧室,盛无极终于睡了十天来第一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有一颗想要开豪车的心,但只能偷偷摸摸擦两句(举头望天)   09.04小修 第36章 一个神经病   小睡了几个小时,两人最后在晚饭时间醒来。   兰与书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挂好,很快看到在FENDI买那只黑皮黄项圈小狗钥匙扣,他想在盛无极尚不喜欢自己的时间里送出一份礼物,似乎会显得有些一厢情愿。   犹犹豫豫间,他还是把盒子放回手提袋,塞到衣柜的最下面。   他决定,剩下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先冷静冷静吧。   而兰与书的冷静方式是,带着《硬币》的主创团队疯狂加班,从原来凌晨一两点走直接变成凌晨四五点才从盛和离开。作为司机的盛无极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于是强制性不让他和主创团队的人加班了,兰与书笑笑,默默把工作带回家做。   盛无极无奈:“兰与书,倒也不必为了盛和这么拼命。”   兰与书埋首在书桌前,头都不抬一下:“不光是为了盛和,也是为了我喜欢的东西,我想把《硬币》做好,是对盛和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不得不承认,盛无极被他这句话打动了,后面也就由着他去了。   终于,在团队连续高强度的工作下,制片组对剧本、场景、场地、设备、演员、拍摄人员以及拍摄周期等做了最终确认后,苏然发出了进组通知——一周后,八月二十号,电影《硬币》将举行开机发布会,结束后导演组成员与电影主演直接飞往阿尔山。   在苏然发出通知的当天,盛无极算了算时间,他和兰与书口头承诺的三个月交易在电影开拍前的这几天就算是结束了。他想,那就趁这两天跟兰与书表白吧——结束这段关系,正式追求他。   于是,十八号这天晚上,正常下班回到家吃饭时,盛无极盯着对面专心喝汤的兰与书说:“兰导,明天晚上跟我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见谁?”兰与书咽下嘴里的半口汤,舔了舔嘴巴,表情有些疑惑。   盛无极撒谎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之前极光的杜总说要见你,一直没时间,现在约了明天晚上,毕竟他是第二大投资方,不能不去。”   “那确实是要去的,”兰与书正襟危坐:“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穿正式一点,”盛无极隐晦笑道:“为了发布会不是给你定做了几套西装吗?明天你穿一套去。   “也行。”兰与书点点头,望着浅笑着的盛无极,忽然想到马上就要进组了,是时候做他一直计划好的事。他想了想,不如就趁明天吧。   “盛总,明天见完杜总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什么?”盛无极有些意外,这还是他们认识到现在,兰与书头一回表情如此认真。   兰与书抽纸巾擦了擦嘴,笑笑:“明天再讲。”   他眼睛微微弯着,嘴角噙着笑。这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笑着,落在盛无极的心里瞬间变成一汪澄澈的湖水,让他从灵魂开始湿润。   盛无极没有再追问,心想等明天就知道了。   当天临睡前,兰与书隐隐觉得头痛,自己从药箱里翻了两片布洛芬吃了回卧室睡觉。盛无极为了空出明天的时间,在书房处理紧急的工作,凌晨回到房间竟然发现兰与书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到面色酡红,意识混沌。   吓得他立刻打电话给盛家的家庭医生唐晃。   唐晃过来最快要二十分钟,盛无极先给兰与书测体温,39.2度。   妈的怎么会烧这么高?!他边骂边用湿毛巾给兰与书擦身体物理降温,来来回回擦了十几遍,唐晃终于赶到了。   “他最近有没有感冒?”唐晃问盛无极,手上动作迅速地给兰与书做检查。   “没有,不过几乎连着一个月都在高强度工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盛无极问。   唐晃查看兰与书的瞳孔,又测了一次耳温,随后点头:“应该是这个原因,过度疲劳会导致免疫力下降,病毒入侵引起的高烧不退,我先给他打退烧针。”   他扶着兰与书的手臂,把针头刺进血管,一管透明的液体很快推到底。抽出针头,唐晃用棉签按着针眼,抬头对盛无极说:“别担心,烧退下来就好了。”   盛无极长舒一口气,望着床上烧到昏迷不醒的兰与书,满眼都是心疼。   “这个人是谁?”唐晃把污染的棉签用一次性塑料袋装好,玩笑似地问盛无极:“你刚才给我打电话的语气可是很慌啊。”   盛无极用手摸了摸兰与书的额头,还是很烫:“还能是谁?我老婆。”   不过是没追到手的老婆。   唐晃:“……”   唐晃比盛无极大三岁,做盛家的家庭医生已经快有五年了,平时主要负责盛振山和袁若芸的健康管理,当然,盛无极每年的全身体检也是他在负责,因此他跟盛无极的关系还算不错。   刚刚盛无极给他打电话让他觉得意外,因为盛无极很少主动联系他,现下又看到盛无极眼里止不住地心疼,唐晃更觉得意外了。在他的记忆中,盛无极从来没有如此紧张和心疼过一个人。   唐晃:“你认真的?盛老爷子知道吗?”   当了这么久的家庭医生,唐晃对盛家当年做过的事略知一二,同时也知道盛老爷子一直想要盛无极跟女人结婚生孩子,他刚成为盛家家庭医生那会儿,盛老爷子还私底下问过他,有没有药可以治同性恋,让唐晃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要是盛无极真对床上躺着的这个人认真了,那盛老爷子那边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盛无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冷笑一声:“管他知不知道,我不可能让我父母的悲剧在我身上发生,他要真想要孩子,你作为盛家的医生,帮他自己生一个吧。”   唐晃:“……”   盛无极这张嘴,一如既往地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退烧针的药效发挥要等一会儿,两个人就移到客厅抽烟闲聊,过了十五分钟,唐晃重新测了兰与书的体温,已经降到三十八度。他开了抗生素交给盛无极,叮嘱人醒了后吃,以后要多运动之类的话,就拎着药箱告辞。   昏暗的卧室里,兰与书睁开烧得有些痛的眼睛,感觉浑身疲软,嘴巴也因高烧失水干涩不已。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巴,翘起来的死皮顶着他的舌尖,无力地尝试了三次才从床上坐起来。   兰与书晕乎乎地下床,鞋还没穿好,洗完澡的盛无极正好从浴室出来。   “终于醒了。”他走到兰与书面前,一只手掌盖在兰与书的额头:“嗯,烧退了。”   说完,拿了床头柜上早已准备好的水和抗生素递给表情呆呆的人:“吃掉。”   兰与书正好渴得厉害,就着水吞了药片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全部喝光。他抬头看着盛无极,有气无力地问:“几点了?”   “凌晨三点。”盛无极看着兰与书沾着水渍的嘴巴,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擦了一下。指尖接触到湿润的嘴唇,让他的心痒痒的。   高烧消耗了兰与书大部分的体力,连带着思维都变得有点迟钝,他任由盛无极的手指蹭着自己的嘴唇,半晌才无奈道:“盛总,我现在做不了啊。”   盛无极语塞,哑然失笑。又眷念地最后蹭了一下,他收回手:“我不至于这么禽兽,你饿不饿?”   闻言,兰与书摸了摸胃:“有点。”   “你出了一身汗,去洗澡,我去给你煮鸡蛋面。”盛无极的手掌向上落在兰与书的头顶, 揉着他的脑袋,“我只会这个,将就吃啊。”   头顶上的触感有点痒,兰与书想起斐济的那个夜晚,盛无极也是像现在这样摩挲着他的头发。他脸上浮出点笑意,说:“好。”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兰与书人也清醒了很多。   步入餐厅,盛无极已经煮好了一碗鸡蛋面——面煮过了糊成一团,鸡蛋也被搅得很碎,整碗面不像面,更像一碗鸡蛋面糊。   “……”兰与书盯着那碗面,表情视死如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盛无极抱着手,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忘了说我上一次煮面还是在十五岁,兰与书,你赴死的表情收一收,给我个面子。”   兰与书笑着捡起筷子,挑着碎得不行的面放进嘴里,还行,有点盐味。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吃一个看。兰与书穿着淡黄色的棉质睡衣,领口和袖口有些微的潮湿,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让兰与书像他面前那碗面一样软,让人更想疼爱他。   盛无极觉得,如果以后的每个夜晚都跟兰与书待在一起,也像是个家的样子。   家——这个字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一直以为这个字离他很遥远,只因他父母可笑的婚姻让他从未设想过——与一个陌生的人组建一个家庭。但对面乖乖坐着的人是兰与书。   只要是他,好像家就自然有了概念。   盛无极忽然理解张周说,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想给厉放一个家,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想时时刻刻看到他,无论白天或黑夜,生病或健康,似乎只要这人安静地待在这一方屋檐下,陪伴着,照顾着,这个空间就会莫名地被填满。   盛无极想,明天再写封情书吧,怎么着都得让兰与书知道自己想给他一个家——从此以后,他将不会再是一个人。   考虑到兰与书的折腾了一晚上,盛无极说:“你突然发烧,明天就别去公司,在家休息吧,晚上我让西奥提前来接你。”   兰与书垂头想了几秒,同意了,毕竟要去见杜总,精神不好显得很不礼貌。   盛无极难得失眠——人生第一次要跟人表白,历来镇静从容的大少爷竟然有些紧张到失眠。他盯着安静睡在自己怀里的兰与书,感受着轻浅的、微微发热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肋骨上。他用手描摹这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心在深夜泛起一阵阵温热的涟漪。   不到早上六点,一夜没睡的盛无极轻手轻脚地放开兰与书,快速收拾好后出门。   兰与书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盛无极的怀里醒来,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盛无极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要忙吗?这么早走?   疑惑着洗漱好,兰与书拿着手机边给苏然发微信说昨天发烧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公司了,边如常去餐厅吃早餐。   钱姨把一碗雪梨汤放到他面前:“大少爷说您昨天晚上发烧,喝这个可以清肺热。”   盛无极说的……   兰与书谢过钱姨,端着白色的炖盅小口喝起来。汤色清亮,带着一点甜味和雪梨的清香,顺着他的喉管,一路滑进胃里,很温暖。   整个上午兰与书在家里处理一些零碎的工作,中午按点吃完午饭后,他犯困就躺在沙发上打算眯一会儿,正在迷蒙中,突然听见一阵规律的门铃声。   对方很有礼貌,按三下,等几秒钟,没人应就再按三下,似乎是笃定家里有人一样,坚持不懈。昏昏沉沉中兰与书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钱姨不在,难怪没人开门。   可能是王西奥过来了,这样想着兰与书去开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不是王西奥,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嗨,你好。”对方微笑着打招呼。   他比兰与书要稍矮半个头,身形是不健康的瘦,皮肤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苍白,白到能看见他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明显的灰黑,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   兰与书礼貌地询问:“请问你找谁?”   “我找无极,”男人笑得灿烂,颇有些风情万种,“哦,也找你,兰与书。”   听到对方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兰与书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人来者不善。他直言:“盛无极不在。”他只捡了这个回答,也不问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   “我知道啊,”陌生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不让我进去?有很多年没有回这里了,挺想念的。”   话音落在这里,男人很粗鲁地扬手打开兰与书的手臂,自顾自走进家中。   兰与书:“……”   哪里来的神经病?   兰与书把门带上,看到对方熟门熟路地里里外外在家里逛了一圈,回到客厅像主人一样坐下,评头论足:“跟我走的时候没有变化,无极这个人虽然花心了一点,但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   他似是意有所指,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盛无极的了如指掌。   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兰与书感觉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兰与书继续维持着礼貌:“你是盛无极朋友?要是有事直接给他打电话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了,竟然让对方的脸上瞬间挂起了类似得意的表情:“我不是盛无极的朋友,我是他的初恋,忘了说,我叫尤鸿轻。”   “?”   怎么听起来像是刻意提自己的身份?可初恋怎么了?这年头有初恋不奇怪,初恋是个神经病才奇怪吧。   兰与书双手抱胸,眉毛拧成了麻花,盯着挺直背坐在沙发上一副稳操胜券的尤鸿轻,认真思考这人会不会是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正当他在想要不要报警时,对面的尤鸿轻兀自道:“兰与书,我知道你和无极是包养关系,他给你电影拍,你给他睡,对吧?”   兰与书怔愣两秒,随后笑起来,但是眼睛却是冷的:“你怎么知道的?”   尤鸿轻用手在面颊前扇了扇,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和他的视频上了热搜,我眼睛又不瞎,说起来那个视频是你自己曝光的吧,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想靠这种下贱的手段绑住男人,行不通的。”   “???”   兰与书非常确定,这个人的脑子就是不太正常。   不想再跟他废话,兰与书直接问:“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尤鸿轻意外他这么直截了当,笑了一下:“你识相一点,离开盛无极吧,他心里一直装着的是我,你想攀高枝儿,不会有好结果的。”   兰与书:“……”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忍不住翻白眼,兰与书就忍不住翻了一个。   这个人摆出正宫来打小三的架势怎么有点好笑?先不说盛无极和他还没结婚,他们是不是初恋都不一定,还有就盛无极那个样子,会喜欢人才怪。   不过尤鸿轻的话倒是提醒了兰与书,他今天本来就是要跟盛无极摊牌的——他们三个月的交易关系结束了,从明天发布会进组开始,他们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但自己主动离开和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赶”着离开根本就是两回事。   不愿意再跟一个神经病进行没有结果的交流,兰与书迈步到茶几前拿起自己的手机,转身走向大门。   手搭在门把手上,兰与书突然想到,这个神经病刚刚是不是讽刺自己下贱来着?!   一阵无名火窜上兰与书的心头,盛无极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于是,气不过的兰与书,回头对尤鸿轻冷笑道:“尤先生,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看看脑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作者有话说】   不要慌问题不大,给两个人的感情助力来的 第37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西奥按照盛无极要求的时间,晚上七点准时到公寓接兰与书。   然而,当看到来给他开门的人是尤鸿轻时,王西奥因太过震惊而表情有点裂开——尤鸿轻怎么会出现在老板家里?!   尤鸿轻娇嗔:“原来是王助理啊,我还以为是无极回来了,无极人呢?”   王西奥暗暗调整了一下心绪,收敛表情挂上微笑:“尤先生,好久不见,盛总在公司加班,需要我帮您联系他吗?”   尤鸿轻摆手:“不用不用,给他个惊喜吧,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惊吓还差不多,王西奥不动声色地顺着半开的门往里看了两眼,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想了下,询问:“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我来帮盛总拿文件的,尤先生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啦,进来吧。”尤鸿轻愉悦着往旁边侧身,给他让路。   王西奥快步穿过长廊,边往书房走边找兰与书,结果连人影都没有。   他不敢问尤鸿轻,也不敢暴露自己来的目的,在书房拿了一份文件后就走了。走之前尤鸿轻叮嘱他:“不要告诉无极我在家里哦,谢谢王助理了。”   王西奥嘴上应着好的,等搭电梯下到地下车库立刻给盛无极打电话。   盛无极正在跟餐厅经理确认今天晚上所有仪式的流程,看到王西奥的来电,接通后笑问:“接到了?”   “盛总,兰先生不在家里,还有,尤先生回来了。”   “谁?”盛无极迟疑一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尤鸿轻?”   “是,尤鸿轻尤先生,他现在在家里,并且似乎是有意瞒着您的,我感觉有点奇怪……”   王西奥大学毕业一进盛和集团就做了盛无极的助理,关于尤鸿轻他是知道的。五年前,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盛无极经常带他跟朋友们一起吃饭喝酒。后面过了一个月,尤鸿轻突然宣布和一个男人在拉斯维加斯闪婚,那之后盛无极再没提过这个人。   一个五年前结婚并移民美国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还表现出对盛无极的期待与亲昵,作为跟了盛无极很长时间的助理,王西奥敏锐地提醒:“盛总,尤先生的表现有点奇怪。”   “发生了什么?”   “我形容不出来,按道理说尤先生已经结婚,他刚才却表现得很希望见到你,说话的语气也让我觉得有点越界,而且,兰先生应该在家里等我的,可是家里没有人。”   他想到的,盛无极也想到了。   家里的门禁系统没有录入尤鸿轻的脸,他靠自己不可能进得去,那就是兰与书或者钱姨给他开的门。平时钱姨连兰与书多吃一口西芹炒百合都要向他汇报,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却没有提前来消息,大概是事发时她恰巧不在,那最后一定是兰与书给他开的。   这个时候尤鸿轻不是应该在美国吗?突然一声不吭回来,还没有提前通知他就去了自己的公寓,见过兰与书却假装没见过,再根据王西奥的描述,这么多点叠在一起就不得不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当下要紧的不是尤鸿轻,而是兰与书上哪儿去了。   盛无极示意餐厅经理先按照确定好的内容准备着,然后问王西奥:“你现在在哪里?”   王西奥:“还在公寓楼下。”   “嗯,这样,你先去找物业调监控看今天所有的进出记录,然后让人去查尤鸿轻为什么回国,他五年没联系过我,现在突然回国还直接奔我来,我不信他没问题。”   挂了王西奥的电话,盛无极又给兰与书打,对方没接。他蹙起眉,看来尤鸿轻不光跟兰与书见过面,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不然兰与不会不接自己的电话。   他转而联系阿聪:“兰与书现在在哪儿?”   “在亮马河这边,跟苏小姐在一起,”电话里阿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大少爷,兰先生和苏小姐喝醉了……”   盛无极:“?”   兰与书低头看着脚上的居家拖鞋,刚才下楼太着急竟然忘记换了。他动了动脚趾,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大概是不想跟那个叫尤鸿轻的人待在一起吧。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有那么几秒钟他想给盛无极打电话说,自称是他初恋的人来找他。   点开历史通话界面,盛无极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兰与书却没有按下去。   万一真的是初恋怎么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在家里面对尤鸿轻的冷静,就此溃散。   回想对方从头到尾的傲慢,还真像那么回事。初恋这种东西等同于白月光,多少能在一个人的心里称出点分量。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兰与书头疼,往下滑着屏幕,找到苏然的名字,给她拨过去:“你现在在公司吗?”   苏然反问:“你要来公司?发烧了不好好休息过来干什么?”   想到盛无极,又想到家里的尤鸿轻,兰与书不知道怎么心情变得烦乱。他莫名其妙地迁怒,晚上的杜总也不想见了!让盛无极自己去见!   于是他对苏然撒谎:“明天的发布会有事想跟你聊。”   “你还真是闲不了一点,”苏然笑笑,只当他是对流程有别的想法,“我不在公司,在亮马河附近,微信给你地址,过来吧,正好,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苏然发来的地址是亮马河畔的一间露台餐吧,工作日的下午人不多,零星几桌客人在喝下午茶。兰与书走进来苏然一眼看到,她高声扬手:“与书,这里。”   兰与书见她对面坐着个男人,走过礼貌地点头示意,在苏然身边的位置坐下。   苏然介绍道:“认识一下,这就是我们《硬币》的导演兰与书,这是剧照老师闻沙,之前就想让你们见面的,碰巧闻沙度假去了,不过今天也不算晚。”   闻沙的名字兰与书听过,他是电影圈里有名的剧照老师,拍过很多出圈的剧照,兰与书知道的就有连声的那部《雨中歌》。听说他几乎都是跟大导演合作,没想到苏然把他请来了。   兰与书和他握手:“久仰闻老师大名。”   闻沙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兰与书脚上的拖鞋,开口第一句话带着些逗趣:“第一次见面,兰导的鞋有点意思。”   苏然歪着往桌下看了一眼:“我也没让你立马飞过来啊。”   “出门忘记换了。”兰与书解释。   闻沙没再说什么,主动和兰与书聊起剧本。这一聊,两个人虽是初见,竟然聊得很投机,话题渐渐从《硬币》发散到国内外的其他电影上面。   遇到能跟自己同频的人,兰与书很开心,因此短暂地忘记了盛无极和尤鸿轻的事。   两个小时后,闻沙表示有事,先走一步。   苏然这才想起问兰与书:“你刚才打电话说要聊发布会,发布会怎么了?”   她一提,兰与书想起那是烦乱之下随便找的借口,不自觉摸摸鼻尖又撒了个蹩脚的谎:“没什么,是我记错了流程,来的路上已经理清楚了。”……我想给你来两拳,”苏然作势站起来,“那走吧,回公司还是回家?”   回公司会遇到盛无极,回家会遇到尤鸿轻,而兰与书现在两个人都不想见。他拉住起身的苏然:“苏然姐,来都来了,要不喝两杯再走吧。”   苏然坐回原位,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兰与书的表情,很快察觉到兰与书的反常:“你不太对劲啊与书,先是穿拖鞋出门,刚刚说记错流程,现在又想喝酒,你平时可没有这么马虎,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电影的?还是生活上的?”   不愧是制片人,眼光犀利,自己都没太表现出来苏然就一眼洞悉。   兰与书不置可否:“是有一些,突然想喝点酒,借酒消消愁。”   接触三个月,苏然大致了解兰与书是个怎样的人——内心世界强大,自信不自负,也因此不常会出现情绪内耗,若不是真的遇到苦恼的事,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招来侍应生:“来,那就边喝边说,让我听听什么个事把我们兰导给整郁闷了。”   亮马河畔周围的建筑不高,视野还算开阔,能看到连片的流云。今天天气不错,带着点微风,拂着河畔两岸的柳枝。兰与书喝了一口鸡尾酒,柑橘的清香盈满口腔,他回味着,目光放远至整条碧绿的亮马河。   “苏然姐,你说喜欢盛总的结果是什么?”   “哈?!!”蓦然间苏然吞了一大口空气,给自己噎住了。   她拍着胸口顺气,瞠目结舌道:“你喜欢男的?!不对,你今天郁闷是因为这个?!”   “一部分原因。”兰与书又喝了一口酒。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苏然犹疑着说了句“你对盛总……”后竟然不知道往下该接什么,话题就此尬住。苏然做制片工作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还是头一回接不住话茬。   她回想兰与书和盛无极在公司相处的点滴,很正常的老板和员工的相处方式,完全看不出猫腻啊,那这喜欢从哪儿跑出来的?   过了半晌,苏然讷讷问:“你怎么突然喜欢他了?”说完她又自顾自道:“不过嘛,会喜欢盛无极也正常。”   兰与书目光微微闪动:“有什么说法?”   “嗐,能有啥说法啊,不就是有钱,长得帅,家世好,没有不良嗜好,哦,除了爱抽烟,他比我接触的那些自大傲慢,目中无人的富哥们正常不止一点,虽然他有时候也挺傲慢的,但是他该有的教养还是有啊,如果硬要说出大缺点,大概是换男人换得太勤,我觉得有点渣,不过跟我也没关系,他爱怎么怎么样呗。”   苏然“诶”了一声,皱起眉:“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但然姐想提醒你,他曾经说过男人就是玩玩而已,一般不会在某个人身上投入感情,嫌麻烦,你要不换个人喜欢吧,别自己往火坑里跳。”   “……”兰与书欲言又止,他当初坦荡不避讳,心想他们的关系被盛和的人知道就知道,完全没想到苏然到现在都没发现。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   之后苏然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噼里啪啦吐槽起盛无极的过往“情史”,最后得出结论:“从上下级的关系来讲,盛总作为老板挺好的,但是从我和你的朋友关系来讲,别喜欢他,真的,不值得。”   太阳西斜,夜色四起,当盛无极出现时,亮马河畔沿岸的灯陆陆续续亮起。这是B市最近推出的“灯光秀夜游”活动,在亮马河沿岸搭了很多灯光装置,一入夜就会上演各种酷炫的七彩跑马灯特效。   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的兰与书晕头转向地想,穿西装迈着大长腿走过来的盛无极很帅,他今天似乎还打了发蜡,做了造型,不过出场的画面怎么一点电影的美感都没有?姜珊珊的场景设计不行,回去得让她重做。   盛无极对上他不大聪明的眼神,扫了一眼桌面上堆着的空酒杯,捏着眉心问阿聪:“他们两个喝了多少?”   “一人九杯46度的落日橘子海……”   上次御景轩出事之后,盛无极私下叮嘱保镖们留意,如果兰与书以后出去跟朋友喝酒,看着他别让他喝太多。今天一开始,阿聪以为几杯果味鸡尾酒应该没事,躲在暗处没想出来制止,直到发现两个人越喝越不对劲,他连忙跑去问餐吧酒有多少度。   但问也于事无补,因为他们俩已经醉了。   苏然醉是醉,只是没兰与书那严重。她大着舌头冲盛无极咋咋呼呼:“盛总,你怎么来了?有事要找兰与书啊?他在这里……诶不是,几杯鸡尾酒就干趴下了?!”   盛无极对阿聪说:“你把苏然送回家。”   阿聪去扶苏然,苏然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哎呀,兰导的助理也来了,”她歪歪斜斜地睨了一眼盛无极,又去看兰与书,忽然想就刚才兰与书说喜欢他这件事讲两句,可转念想,万一自己多嘴画蛇添足,搞得兰与书进退两难怎么办?   况且她私心还是坚持盛无极不值得兰与书的喜欢,所以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佯装客套:“那就麻烦盛总送兰与书回家了。”   盛无极单手往后撩起一侧西装下摆,插进裤兜,往前弯腰凑近兰与书,闻到浓烈的酒精味,混着柑橘的清香。这个笨蛋,不知道鸡尾酒也能喝醉人么,居然喝这么多。   他轻轻吹了一下兰与书的睫毛:“兰与书,你还记得今天晚上要跟我去见杜总吗?”   兰与书眨眨眼,头晕得厉害。从盛无极出现他就趴着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听到他这样问,破罐子破摔道:“喝醉了,不记得。”   盛无极笑得很宠溺,一向严谨自持的兰与书开始耍小性子,看来是真的醉了。   “兰与书,你长脾气了。”盛无极想长脾气自己也喜欢。   眩晕中,兰与书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在玩家的门口,也是像今天一样,盛无极在斑斓的霓虹灯下朝自己走来。   三个月,挺快的。   兰与书撑着有点重的眼皮,打了个柑橘味的酒嗝,叫他:“盛无极。”   “嗯?”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交易结束吧。”   “我是指,”他认真补充:“就到这里了,你说过,成年人,直接点,别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到时间就自动散了,明天电影发布会结束,我进组,未来我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盛无极:告白进度99%苏然:不好意思,清零重来 第38章 交易结束   上一秒盛无极还在笑,下一秒就垮起脸。   曾经说过的话竟然变成了一记回旋镖,一镖镖中了三个月后的自己。盛无极人生头一次如此悔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那么几秒钟,他想要不就在这里跟兰与书表白吧,说我喜欢你,交易结束了我可不可以追你?即使没有精心安排的场面,没有鲜花和精致的晚餐,周围的灯光也很土。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时,趴在桌面上的兰与书摇摇晃晃站起来,盛无极伸手去扶他,被他用胳膊挡住,用力推开。   一个有些残忍的拒绝动作,瞬间让盛无极噤声。   兰与书抓起手机,昏头昏脑中不忘保持客套与疏离:“盛总,我今天住外面,明天直接去发布会现场。”   他绕开盛无极,打着摆子往餐吧出口走。   盛无极:“……”   “你要穿着拖鞋去?”盛无极拉住他,又被兰与书不留情面地甩开。   走在前面的人只是一顿,没回头:“明天我会回去换衣服,再收拾行李,等发布会结束直接进组,至于其他的,来不及搬了,可能得先寄放在盛总家里一段时间。”   兰与书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怄气一般,他今天晚上就是不想回盛无极的公寓。说完这些话,他微微有些泄气,原本是打定主意要说的话,说出来却让自己浑身不自在,变得不像他自己。   他叹气,自顾自往外走。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盛无极就从被兰与书的拒绝中回过神,想都不想抬腿追上去。   笑话,刚认识那会儿又不是没有被兰与书拒绝过,还连着被拒绝了两次,那时候自己没现在这么喜欢他都知道要千方百计把人留在身边,现在不过是被小小拒绝了一下,还能因为这点挫折就让老婆跑了不成。   本来今天应该是由自己来说结束交易的话,再顺道表白。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变成兰与书先开口,先顺着他吧——因为他这会儿喝了酒,跟小醉鬼说再多他肯定听不进去。   再说了,结束的是交易关系,人总归还是盛和的导演,明天是进组,又不是进棺材,以后有大把追老婆的时间。   想到这里,盛无极忍不住夸自己,他当初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和兰与书签电影工作室的合同?真他娘的无意间自己救了自己,要不然兰与书怕是要跑没影了。   兰与书只想当老板和员工,他可不想。   盛无极勾唇笑着,走在兰与书身边,没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一副听兰与书话的好老板模样:“行,你酒店订哪里?我送你过去。”   兰与书不说话,侧头拿带着醉意的眼睛瞧他,自己主动提出结束交易,这个人竟然没有生气?果然,王行说得对,苏然说得也对,男人之于盛无极,不过是玩玩而已。可自己为什么会期待他生气?或许是因为生气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盛无极……其实不想自己走?   头晕恶心,兰与书不想再思考了,边走边拿手机在X程上看附近的酒店,很快挑了一家环境还行,价格合适,走过去只需要十分钟的立即预订,然后打开导航跟着走,不理身边的盛无极。   全程目睹他做完所有的盛无极,只觉得兰与书怎么会这么可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跟他较劲儿。   到酒店,两个人一前一后推门进去,兰与书去前台办理入住。盛无极打量大厅环境,一家中档连锁酒店,凑合能住。盛无极想,来日方长,兰与书今天不想回家没关系,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前台让兰与书出示身份证,兰与书顿住,他今天出门只拿了手机。盛无极暗喜,这不是老天爷给他机会让他把兰与书带回家么!   他憋着笑:“兰导,今天先跟我回去吧,都住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天。”   这时,酒店前台贴心且专业地给出另外一条路:“先生,我们酒店支持电子身份证办理入住。”   盛无极:“……”   老天爷撤回一个机会是吧。   兰与书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他打开支付宝找到电子身份证,等待前台录入信息时,扭头看向盛无极。鸡尾酒的酒劲儿散了些许,他的一双眼睛变得清明很多,想到要是再跟盛无极回去,估计还要面对家里的尤鸿轻,兰与书实在不想看他们拉拉扯扯,最后铁了心从今天晚上就跟盛无极划清界限。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盛总,请回吧。”   他坚决的表情让盛无极回想起第一次被拒绝的场景,在心里说了一句,笨蛋兰与书,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走了谁保护你?严铠鸣要是找你怎么办?”   “你自己说过,我是盛和的导演还能让他欺负我不成?盛总要砸了自己的口碑?”兰与书不紧不慢:“再说,我要是出事,《硬币》就找别人拍吧。”   又是一记迟来的回旋镖……盛无极面露些许苦笑,自己以前怎么给兰与书递了这么多话头。   大概是因为结束交易关系,也或许因为喝多了,兰与书变得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的他浑身散发出更加致命的吸引力——自信,从容,还有点算不上威胁的小得意。   看着如此熟悉的、要强的兰与书,盛无极好想上去抱他,亲他,甚至想把他抓回家,关起来,关一辈子!但是兰与书会不开心。   盛无极微微叹气,自己现在拿这个人真的没办法。   前台提醒兰与书看一下摄像头做人脸识别,两个人不再说话。   确定好入住后接待把手机还给兰与书:“兰先生,欢迎入住X酒店,您的房间在八楼,进电梯刷卡就可以直接上去。”   “好的,谢谢。”   兰与书回头见盛无极还不走,对上他的眼睛:“盛总,回吧,明天再见。”语气里完全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   盛无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OK,那兰导好好休息,晚安。”   兰与书点头,捏着房卡走向电梯。   强忍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盛无极超前台走两步,掏出银行卡递给过去:“今天晚上酒店所有的空房间我都订了。”   前台瞬间瞪大眼睛:“?!”   这两位客人是在玩什么新奇的有钱人游戏吗?!   在酒店进行锁房操作时,盛无极打电话把外面的保镖叫进来,吩咐道:“今天晚上多叫一些人来守着酒店,看好兰与书,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少。”   保镖正色:“是,大少爷。”   觉得还是不够,盛无极又给阿聪去了个电话:“苏然送到家了吗?嗯,兰与书现在住在亮马河X酒店,今天晚上你住到他对面,有你我比较放心。”   “……好的,大少爷。”   阿聪刚从苏然家出来,接到电话直接愣了两秒,他家老板这是和兰先生吵架吵到住酒店分房睡?这么严重?疑惑地挠挠脑袋,他不敢问啊,只得打方向盘朝着亮马河去了。   交代完一切,等阿聪到了盛无极才硬逼自己离开——他担心留下来或者再多待一会儿,就会控制不住想要强制把兰与书抓回家关起来的欲望,电影也别拍了!   可这样做就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场景,甚至他直接变成了跟严铠鸣一样的人,而兰与书最恨的,就是严铠鸣。   他跟严铠鸣不可能一样,他想要的不是一只金丝雀,而是自由展翅的白鸽。   盛无极坐进车里,一脚油门回公寓。   现在,要先会会尤鸿轻了。   门禁系统识别人到脸“滴哒——”一声电子锁开了,盛无极手抬到一半,大门就从里面被推开。   眼前一花,已经等了一天的尤鸿轻笑盈盈地扑上来,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死死地抱住他,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浆糊:“无极,surprise!”   盛无极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看清眼前人时他有点吃惊,尤鸿轻跟他印象中的完全判若两人,瘦,且病态。盛无极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像谁,但一时间没想不起来。   他假装惊讶:“鸿轻?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到的,”尤鸿轻牵住他的手,“五年没见,有没有想我呀?”   “你回来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哦,你怎么进来的?”盛无极皱着眉抽回自己的手,走进灯火通明的家里,脱掉西装解开领带。   尤鸿轻跟在他身旁,语气天真:“兰与书帮我开的,他没跟你说吗?”   盛无极抬了抬眼皮,把领带搭在沙发背上,“哦”了一声,抓起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自己坐下后示意尤鸿轻也坐:“我不跟你绕弯子,你直接说吧,这次回来找我想做什么?”   尤鸿轻一滞,弓着背睁大了眼睛看向盛无极,半个屁股悬在空中,差两厘米就要挨到沙发了。他半张着嘴不敢说话。   等他完全坐下,小心翼翼观察盛无极的表情。对方只是淡笑着抽烟,没有表现出其他信息的情绪。他用右手搓了搓左手的手背,喏喏道:“无极,是这样的,我离婚了。”   盛无极抖烟灰的手顿了顿,瞅着尤鸿轻迅速变红的眼睛,生出质疑:“你离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一个月前我还看到你发了跟你老公的度假照片,你这……速度挺快的啊。”   那次他还点赞了,照片上尤鸿轻和他老公笑得比太阳还要灿烂,这不过一个月就婚变,芒果台晚间八点档的狗血爱情剧几百年前都不敢这么写了,盛无极没那么好糊弄。   “是,就是那几天发现Ade出轨,”尤鸿轻垂着眼,缴着手指头,声音听上去要哭不哭的样子,“然后我们迅速离婚了。”   盛无极没拆穿他,问:“那你离婚了来找我,是?”   尤鸿轻看着他:“这个月我发现……我一直忘不掉你,无极,我想问,你还喜欢我吗?”   “???”饶是淡定从容,见过大风大浪如盛无极,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整懵逼。   五年不见尤鸿轻,这人的脑子怎么变得有点不正常?!   盛无极连烟都不抽了,眯着眼:“五年前我和李盎然说的话你听到了?”   关于喜欢尤鸿轻这个话题,盛无极只跟两个人提过,一个是不久前跟张周,另一个在五年前跟李盎然。   五年前,盛无极和尤鸿轻在一次聚会上意外重逢。   在这之前,他其实跟尤鸿轻有十几年不曾见过面,只因为他被严铠鸣关了一夜后,得到消息赶回家的袁若芸心疼得不行,立即决定从栖山别墅搬走——远离严铠鸣这个变态。   多年后再次见到尤鸿轻,盛无极很高兴,把他当朋友,连着好几次主动邀请他参加兄弟之间的聚会。一次众人在李盎然家搞泳池派对,盛无极和李盎然喝多了就找了个不闹腾的角落抽烟吹水。   李盎然玩笑问他:“你最近对这个尤鸿轻有点上心哦,这么多年头次见你把外人带进来,怎么,花花公子要收心了?”   “根本就没想过这档子事,单纯拉他一起玩而已。”   为此盛无极还简单跟李盎然提了八岁发生的事,当时李盎然很惊讶:“嚯,如果不是他来找你,你不就折在严铠鸣手里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是因为这点喜欢他?”   “这就是喜欢啊?”   彼时盛无极自己也不确定,他觉得像是,但又觉得不是,直到最近兰与书的出现,让他有了参照物,盛无极才百分百肯定,他当初对尤鸿轻不是喜欢,只是感激而已。   五年前自己看不清,加上受到李盎然那番话的影响,盛无极间接以为那是喜欢。   从回忆里抽身,盛无极若有所思盯着尤鸿轻片刻,斩钉截铁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但是我现在很清楚,五年前,不,甚至是八岁那年,我对你一直都是感谢。”   他往沙发上靠,右腿搭上左腿,手掌放在膝盖上:“鸿轻,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给了机会你不说的,等我查出来就不是好言相待了。   尤鸿轻舔了一下上牙膛,表情看似陷入了挣扎,许久才干巴巴道:“无极,我不光离婚了,还被Ade骗光了所有钱,现在倒欠银行三百万美刀。”   盛无极:“……”   一时间盛无极没太搞明白喜不喜欢他和他离婚被骗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所以,你问我喜不喜欢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忽然,尤鸿轻从对面站起来,走到盛无极的跟前,跪坐在地板上拉起他的手,眼神慌张:“这么多年你包养那么多人,可不可以看看我?你喜欢我的话,不是刚刚好吗?我也会试着喜欢你的,我只有一个需求,只要帮我还完三百万美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这是什么逆天发言啊,他说的话都能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变成了加密文件?盛无极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原子弹炸过一样疼,他快速抽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冷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尤鸿轻往前膝盖行半步,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有些癫狂,他抱树一样抱住盛无极的小腿:“兰与书可以,你之前找的那些人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你知道三百万美刀是多少钱吗?我走投无路了无极!我爸妈已经不管我了,我找不到人可以帮我处理这笔债务!只有你了,我认识的有钱人只有你了!”   盛无极站起来,大跨步抬腿走到一边,尤鸿轻因此失去支撑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撑着地,不说话,肩膀抖着,像是在哭,但没有哭声。   他居高临下看着地板上的人,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喜欢你的话,就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喜欢,心甘情愿帮你处理掉这三百万?”   尤鸿轻抬起头,露出一双失神的眼睛,没说话。   “你要钱,念及你曾经算是间接救了我,我可以借你,你不用这样。”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严铠鸣又在作妖,没想到就因为这个,毁了自己今天的告白。盛无极本就不爽的心情现在更加不爽了——明明今天可以抱着兰与书美美睡觉,大战三百个回合!   好半天,尤鸿轻撑着地板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自嘲道:“借钱需要还啊,但如果你喜欢我或者包养我,自愿赠与,我就不用还了。”   盛无极无语:“……”   是不是因为美国的空气里面太多大麻了?尤鸿轻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想到兰与书,那个笨蛋家里欠的高利贷不用他还他都要自己还,怎么到了有手有脚的尤鸿轻一张嘴就想坐享其成?况且尤鸿轻还没经历过兰与书的那些糟心事。   这样一对比,盛无极脑袋里自动滚动一篇八百字的彩虹屁小作文夸兰与书——世界上就没有比兰与书更好的人了。   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后,盛无极闭上眼按着太阳穴:“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包养你,出于以前的情分,如果你想借钱,我会借你,但自愿赠与你三百万,还是美刀,想都不要想,就算我感激你也不会这么感激。”   他的话让尤鸿轻僵在原地,眼睛里装着难以置信,许久,尤鸿轻失魂一样:“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你还在跟兰与书做交易吗?我已经让他离开你了。”   “你不提兰与书还好,”盛无极气笑,“一提我倒想问问你,你今天跟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马上了,表白要来力!! 第39章 有些话让我来说   尤鸿轻就像没听见,只执着于:“如果没有他,你是不是会考虑我?”   见他不愿意沟通,说话还跟神经病一样,盛无极不想再跟他鸡同鸭讲,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酒店找兰与书。   “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不会考虑你,你走吧,你要是还想借钱,可以联系我,如果不需要,那以后不用再见,祝你好运。”   尤鸿轻站在原地不动,盯着盛无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当盛无极想说话,只听见他语气忽然间带上憎恶:“希望以后你不会后悔把我撵走。”   盛无极微愣,迷眼瞧着他:“也希望这不是你的威胁,不过是也没关系,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人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下来。盛无极解开衬衫摘下袖扣,打算洗个澡再回亮马河找兰与书,这时餐厅的经理给他打电话:“盛总,今天的所有环节还保留吗?”   差点忘了这茬,盛无极把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收了吧,今天不过去了。”   跨进浴室,盛无极给阿聪发微信:兰与书有没有做什么等他冲完澡出来看手机,阿聪回了:刚刚出来拿了外卖,吃的和用的,现在已经回房间盛无极:OK,把兰与书旁边的房间清出来,我今天过去睡当天晚上,盛无极拖出行李箱,亲手给兰与书收拾进组要用的东西,这种事他从来没操心过上手有点没头绪,不过他擅长使用搜索软件,查着阿尔山和上海秋冬的天气照着网上的攻略一点点把行李箱填满,然后拎上一套给兰与书定做好的西装,住进了兰与书隔壁的房间。   明天早上等兰与书酒醒了就跟他告白,虽然时间紧凑,也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和精心布置的各个环节,但是明天发布会后就要进组了,兰与书工作起来根本想不起他,避免夜长梦多——这个白明天是非表不可!   兰与书外卖买了一次性内裤和手机充电器,觉得有点饿又点了一份黄焖鸡。他有三个月没吃过任何外卖或者路边的小摊,扒了两口竟然开始想念钱姨做的饭。   由奢入俭难,没遇到盛无极之前的那两年他每天习惯了随便吃点对付,没想到不过三个月就变得这样娇气。他嚼着僵尸鸡肉,心里想着盛无极和尤鸿轻现在会做些什么?会聊什么内容?明天自己回去换衣服拿行李会不会碰见他们亲密地抱着躺在床上?   要是碰见……那就碰见吧,反正他已经跟盛无极说清楚了,就算尤鸿轻真的是盛无极的初恋,两个人想要……想要旧情复燃,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   暂时想通了,兰与书快速解决剩下的饭,洗了澡躺进被子里。   结果整晚没睡着——而睡不着的原因,有开机发布会的期待,有电影即将开拍的兴奋……同时也有盛无极以及他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初恋”。   睁着眼睛一直到晨光熹微,对于某个自己执着的问题,兰与书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都不用等到进组后再审视,他对盛无极的喜欢根本就不是交易带来的依赖。   在面对尤鸿轻时的烦乱,赌气般任性地鸽了杜总,郁闷地拉着苏然喝酒,并且胡思乱想如果尤鸿轻真的是盛无极的初恋,他们旧情复燃了自己该怎么办,甚至期待自己主动提出结束交易后盛无极会挽留自己……   如果只是依赖的话,在提出结束关系后自己不可能在意到整夜睡不着。   兰与书想,喜欢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和盛无极之间始于一场交易,却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在他们的相处过程中,他被盛无极的强大、自信以及果断所吸引,又沦陷在盛无极对自己的尊重和理解之中。   他不断回忆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要找出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盛无极的呢?可能是他帮自己解决一千三百万,也可能带着他去狼山飙车,甚至是那次深夜的聊天,抑或许是工作室里那句“要感谢你自己”。   这里应该就是他对盛无极情感的分界点了,在这之前或许是依赖,而在这之后,就是喜欢。   失眠让兰与书身体感觉疲惫,但想清楚这件事又让他在精神上有些亢奋。   他想,明天,不,是今天,或许可以套一套盛无极的话,关心关心他和尤鸿轻之间有没有可能?然后根据试探到的信息,决定是要及时止损还是等拍完电影后怎么让盛无极也喜欢自己。   兰与书一扫心底那点烦闷,心情舒畅后看时间还早,决定抓紧睡上几个小时补充体力,今天要做的事情好多,电影发布会,套盛无极的话,还要赶去阿尔山,体力不支可不行。   他这几个小时睡得实在扎实,反倒是在他隔壁的盛无极是眼睛都没合过——纯粹是没有兰与书睡不着,于是不得不听了一晚上兰与书的电影讲解视频。   早上刚过七点,盛无极想去叫醒兰与书,后来心疼他昨天喝了酒,索性让他多睡会儿,盘算着等隔壁有了动静自己再装作恰巧出现。   结果这一等,眼看快十一点了隔壁房间依旧安静如鸡。   盛无极坐不住了,去敲门。   昏昏沉沉中兰与书以为是客房服务,高声喊了句“不用打扫”就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然而敲门声还在继续,并且伴随着盛无极的声音:“兰与书,开门。”   兰与书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捞起手机一看,居然十一点零五分了!手机上有十几通苏然和其他人打来的电话,微信也塞满了各种问他在哪儿的信息。   完蛋,下午两点的发布会他现在才醒!顾不上回电话微信,兰与书急急忙忙爬起来给盛无极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人,他慌张道:“盛总,电影发布会要来不及了!”   “兰与书你真的是……”盛无极深吸一口气,想说他两句又舍不得,最后只剩下无奈:“跟我过来,洗脸刷牙换衣服。”   兰与书:“啊?你都准备好了?”   盛无极无比庆幸,昨晚考虑到今天给人表白完直接去发布会现场,把他的行李和西装带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傻瓜,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表白估计得放在发布会之后了。   也怪自己太为他考虑了,没想着早点叫醒他。   盛无极牵起他的手回到隔壁房间,推着他去洗漱,把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挂在防尘袋里的西装递给他:“换吧,换完先去发布会。”   “啊……还有我的行李,没准备……”   兰与书当着盛无极的面脱衣服换衣服,就像在家里一样自然而然,嘴里嘀嘀咕咕。   “我看你以后还喝不喝酒,”盛无极笑着,“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车子的后备箱。”   兰与书才后知后觉:“盛总,你这是……”   盛无极接过他手里没来得及打的银灰色领带,绕过他的脖子,手指灵活地打着亚伯特王子结:“兰与书,我今天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我本来想现在直接说,可我怕现在说我自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所以发布会结束后你不要着急去机场,给我半个小时。”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兰与书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变成一口钟,盛无极的这番话变成有形钟杵,一下又一下,锤在钟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深沉而悠远回响。   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兰与书很怕自己又感觉错,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正在给他打领带的人,叫了一声“盛无极”后缄默。   盛无极把他白色衬衫的领子翻下来折好,抚平肩膀上的细小褶皱,摸着他的脑袋:“你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他牵起兰与书的手,十指紧扣,把人带着出门下楼。   “与书,有些话让我来说。”   他平时都是叫兰导或者是连名带姓叫兰与书,现在省略姓氏,独独叫了一声“与书”,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兰与书的心脏咚咚跳,而他那点怀疑也在跳动中彻底消失。   兰与书笑了起来,眉眼灵动如夏日艳阳。   “好,我等你。”   《硬币》的开机发布会在东方君悦酒店举行,从亮马河过去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车程,但因为B市闻名全国的堵车盛况,他们将近十二点半才到。   酒店正门已经架起了巨大的KV板,板面正中是一条墨绿色的森林公路,公路的左边是郗至南低着亲吻一枚硬币,右边是连声仰头凝望着月亮,左上角用金色的行书竖向写着——兰与书导演作品《硬币》。   没有入场券的粉丝被保安拦在车道两旁,从酒店的入口排到出口,长长一条,兰与书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连声和郗至南的粉丝数量,有点打怵,手扣着车门把手一时间不敢下去。   穿着红色鱼尾礼裙的苏然站在KV板前面,正在和两个认识的记者朋友聊天,看到熟悉的车出现,她对记者说等下再聊,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敲副驾驶的车窗。   看他不动,盛无极笑问:“害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歪到副驾驶帮兰与书解他的安全带,嗒哒一声:“紧张到安全带都忘记解了。”   “我才没有。”兰与书不承认,推开车门下去。   苏然咬着牙:“我的兰大导演,你倒是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兰与书尴尬笑笑,“这不是赶来了嘛。”   盛无极从驾驶室下来,把钥匙递给门童去泊车,苏然打了声招呼,凑到兰与书耳朵边,声如细蚊:“你怎么和盛总一起过来的?”   “嗯……”兰与书盯着盛无极,“说来话长,先进去吧,不是还要化妆吗?”   盛无极没有跟着去后台,而是作为制片方负责人直接进入会场,坐进第一排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王西奥的位置在他的旁边,已经提早等在这里了。周围的媒体人都认识他,见他露面纷纷走上来跟他搭话聊天。   今天的发布会月初就开始预热,开放两百个线下参与名额,现场邀请的媒体数量也是盛和投资电影以来最多的一次,盛和还跟极光视频联合开通了线上直播,几十台机器齐齐对着舞台,现场热闹非凡。   时间逼近两点,主持人上场串词热场,随着那句“让我们掌声欢迎《硬币》导演、编剧及各位演员老师们上台与大家见面”,后台入口处兰与书被郗至南推着第一个走了出来。   当现场的粉丝都在欢呼叫着连声和郗至南的名字时,盛无极的目光始终落在兰与书的身上。兰与书穿的是他专门找人定制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带是他刚才打的,亚伯特王子结,略微倾斜,正式又带着点浪漫,不会像温莎结死板严肃。   他脸上没带浓妆,很淡地铺了一层粉底液,化妆师用发胶给他固定了头发,额前的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完全摈弃了平时的随性,变得……锋芒毕露。   盛无极的心变得很软,他想,这个样子的兰与书,迟来了好几年。   兰与书上台前其实有点慌,大家非要让他走第一个,他差点同手同脚,但当他迈上台子一眼看到坐在第一排正中的盛无极时,他奇异般平静下来。只要这个人在,好像什么都可以不用害怕。   导演、编剧、两大主演加上男二女二在舞台上坐下,主持人开始走流程,先是让每个人自我介绍,第一个就是作为导演的兰与书。   他握着话筒,笑着打招呼:“大家好,我是《硬币》的导演兰与书。”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导演你好帅啊!”现场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纷纷笑出声。   “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兰与书耸了耸肩膀,“开玩笑的,希望电影上映后你不会骂我长得好帅但是拍得好烂。”   一句玩笑话,让大家笑得更开心,气氛轻松了不少。   之后是演员编剧依次介绍,然后进入下一环节,每个演员对各自角色的理解,偶尔兰与书会被cue作为导演在创作这个角色的初衷,从人物的性格,生活环境,甚至是专门设计的小癖好,他的发言清晰流畅,从容淡定。   主持人:“关于白岸和林彧这两个角色,为什么会将他们五年前的故事背景放在一个北方小镇?”   “我想要有一个冷和暖、寂静与喧哗的对比,”兰与书单手插在裤兜里,舞台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像覆盖了一层柔光:“遥远的北方小镇藏着属于他们不为人知的五年,山川、森林、湖泊……一切自然的东西都和后来的城市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太多的内容我现在不剧透了,希望影片上映后大家可以在电影院找到答案。”   主持人大笑控场:“兰导这个广告打得很流畅,那下个问题要问到我们的连老师,众所周知您近两年都是和固定的导演合作,那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选择了兰导以及《硬币》呢?”   “之前有网友说,是因为盛总给得太多了。”笑声中,连声往台下盛无极的方向挑了挑眉,线上直播的导播顺着话给了他一个镜头。盛无极突然被cue,笑着没说话。   “当然这句是玩笑话,你们别在网上带我节奏啊,”连声笑笑:“说回契机,大概是因为兰导很真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带着还没改成剧本的故事就来了,跟我说是我的粉丝,很喜欢我拍的那部《断指》,希望跟我合作,当时兰导的目光很真诚。”   兰与书适时插了一句:“啊……原来那天我是这样的。”   “是的,后来我连夜读完故事,并很快决定接下这个故事,涉及剧透我也不多说,上映后我们电影院见吧。”   之后每个问题紧紧围绕电影展开,电影的主题、部分对手戏,筹备阶段遇到的问题,现场还放了当初连声和郗至南试镜的片段。   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快门声此起彼伏。   主持人:“倒数第二个问题想问兰导,《硬币》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什么?”   “谈不上灵感,只是……”兰与书停顿两秒,小小地卖了个关子。   “只是源于两年前的一个深夜,我很饿,下楼去买宵夜吃,我住的地方比较偏,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湖南米粉店,那时候我全身上下只有十块钱,就要了一碗十块钱的米粉,吃完粉,当我走出那家店,在门口意外踩到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那时候我在想,可不可以写一个跟硬币有关的故事,这就是电影里白岸和林彧在粉面摊吃粉,林彧送给白岸一枚硬币的雏形,后面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在此基础上展开的。”   主持人:“哇,只是踩到一枚硬币就写出这样一个故事,果然是导演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了,请问连老师和郗老师首次合作有什么感想?”   这个问题是刻意安排的,为的是给开机发布会制造热门话题,连声和郗至南已经提前被告知,这会儿两个人风平浪静地在台上飙戏。   连声:“兰导除了是我的粉丝,也是郗老师的粉丝,剧本写得好,跟谁合作都一样。”   郗至南:“希望连老师不会借着演戏对我公报私仇。”   知道真相的兰与书:“……”他们两个,能拿影帝不是没有原因。   发布会就在两大影帝精湛的演技中落幕。   主持人:“……好了,今天关于《硬币》所有的问题都已经结束,来,几位老师我们站在一起,面对现场的影迷以及线上正在收看的直播的观众朋友,让我们一起祝电影《硬币》——开机大吉!”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故意拖进度(滑跪只是想让他们感情再稳固一些!   下一章表白!(肯定) 第40章 告白   微博上关于《硬币》电影开机发布会的讨论话题直接霸占文娱榜前十,除了盛和专门针对电影的营销,另外有几条是网友自发水出来的关于兰与书的讨论。   “导演说话不疾不徐,好感直接up!”   “太年轻了!听说才24岁,他说两年前因为一枚硬币想出这个故事,那不就是22岁的时候?!大佬,跪下膜拜!”   “看完连声和郗至南那段试镜的片段,妈妈,我已经期待进电影院了!”   “能让这两个不对付的人同时接下这部戏,电影上映把花絮一起端上来吧!想看!”……   兰与书和其他人跟现场的影迷们合了影后,随着大家回到休息室,盛无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等在房间里。兰与书还在想这人怎么这么快跑过来了,抬手刚准备打招呼,只见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盛无极大跨步上前,直愣愣地停他眼前,两人的距离近到只剩半步。   “怎么……”两个字刚从兰与书的嘴里蹦出来,已经忍到极限的盛无极再也控制不住,也不管现在在哪里,不管周围有哪些人,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兰与书揽进怀里,手托着他的脑袋,不管不顾地亲上他的嘴唇。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兰与书的大脑瞬间空白,周围的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三秒后,休息室爆发出尖锐爆鸣。   “我靠!!!”   “盛总?!兰导?!”   “啊?!!!!老大你们!”   “妈呀苏然姐快来!老板亲兰导的嘴!”   连声第一个回神,他带头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大笑着张开手把一群还陷在震惊中的人赶出休息室,贴心带上门,并且拉着郗至南自发做起了爱情保安。   郗至南呆呆地问连声:“声哥,他们两个怎么突然亲起来了?”   “笨蛋,”连声捏了一下他的脸:“他俩老早就不对劲了。”   郗至南:“啊?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不怪你,他们自己都没看出来。”   房间里,盛无极凶狠地把兰与书抵到墙上,中途撞翻了茶几,茶几上摆着的矿泉水瓶翻滚了一地,他视而不见,一心和兰与书唇舌纠缠,追着他,咬着他,就像他的嘴巴里藏着诱人的糖果一样,汲取着甜味,久久不愿意放开手心里的人。   不知道亲了多久,兰与书的嘴皮被重重咬了一口,铁锈味瞬间弥漫开,他“呜”了一声,轻呼一句“盛无极,痛”,面上发了疯似的人才不情不愿稍稍离开一点。   盛无极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一下一下啄着正在往外渗血的小口子,盯着兰与书的目光烫得吓人。   “兰与书,我喜欢你。”   听到兰与书在台上提起创作《硬币》的初衷时,他再也不想等了。   盛无极亲他煽动的睫毛:“你什么都不要问,接下来我会讲很多话,”他低头,蜻蜓点水一样又亲了亲兰与书的嘴角,“你认真听我说完。”   “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不,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交易,你从来没有在我这里得到过一分钱,电影工作室的合同是你凭自己的实力拿到的,你如果是个绣花枕头,我不可能给你建工作室,至于严铠鸣,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在着手针对他,即使没有遇见你,我还是会对付他,所以,我和你之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交易。”   “是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你大概不知道,每次只要想起那天晚上你面对严铠鸣不服输的样子,我的心脏都会疯狂打鼓,是我,千方百计用交易作为借口,只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在医院你对着我崩溃大哭的时候,我早就想说不做交易我也会帮你,可那时候我对自己的反常感到奇怪,想要回到所谓的‘正轨’上,才会脱口而出‘有效’两个字,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稀释我遇到你之后各种怪异的想法和举动。”   “后来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你是那么的自信,勇敢,固执,认真,又善良,就算是偶尔的迷糊也让我着迷,兰与书,我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让我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看他哭,只想他开心快乐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实现他一直想实现的梦想。”   “你太好了,好到我舍不得放你离开,这些话我昨天就想跟你说,为了这个还准备很隆重的表白仪式,可惜出了一些意外,变成了现在这样仓促的告白,不过还好,虽然现在的场合不算浪漫,至少我说过的这些话足够认真。”   “兰与书,救你是一场意外,爱你却是我的本能,从今天开始,让我追你好不好?”   “可能我们的开始不太愉快,我以前的种种事迹也让你暂时无法信任我,你可以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你尽管往后看,我会对你好,很好,非常好。”   “我会像对待我的生命一样,会像你对待喜欢的电影一样,虔诚的,炽热的。”   听见那句“我喜欢你”,一时之间兰与书的心脏就像掉进了柠檬味的碳酸饮料里面,又酸又甜,后面盛无极这段长长的告白,每一个字都幻化成轻盈的气泡托着他上升,让他陷入不真实的眩晕感。当他说完会像对待喜欢电影一样对自己时,兰与书再也抑制不住。   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兰与书想说点什么,嗓子却紧得厉害,他眼泪汪汪地看着盛无极,哽咽不止。   盛无极捧着他的脸,嘬着他脸上的泪水,咸湿感在嘴里化开。兰与书偏头,像猫一样将脸蹭在他的手掌心,似眷念,似不舍,最后,他把整张湿漉漉的脸埋在盛无极的颈窝,双手穿过他的腰侧,环住,原本的哽咽瞬间变成放声大哭。   “嘿,怎么越哭越惨了?”盛无极回抱他,抚着他的背,“你哭得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兰与书摇了摇头,喷了发胶的头发蹭在盛无极的皮肤上,有点硬,有点痒。   哭泣中,兰与书想到了很多东西,他想起他的父母,想起他这两年难挨的日日夜夜,想起他曾经一度的绝望,想起和盛无极的第一次见面,到住进同一个屋檐下,然后是每一天的相处……   在自己动心的时候,这个人也动心了,原来那两次错觉不是错觉,只是自己在面对喜欢的人,表现出的一丝丝不自信。   “盛无极,”兰与书把脸上的泪水蹭在盛无极的颈窝里,濡湿了一大片。他抬起头,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我很高兴,你喜欢我,我,我其实也有话想跟你说。”   盛无极有些意外,他用手拨了拨兰与书散开的短发,拇指擦着他的眼泪忐忑笑问:“不会是拒绝我吧?”   兰与书又哭又笑地摇摇头,“不是,我也要说很长一段话……”   他刚起了个头,休息室的大门外响起苏然不怕死的声音:“盛总,兰导,我知道你们两个正在关键时刻,但是,要去赶飞机!!!!!大家都在等着兰导啊!!!!!”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们两个听见了!!!!”   房间里话说到一半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几秒钟后,却不约而同扑哧笑了。   盛无极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兰与书,我发现,每次只要我想跟你好好说会儿话,总会有人出来打岔。”   外面苏然还在头铁:“兰导!!!六点的飞机!!!再不走等下堵车根本赶不过去!!”   “给我把机票改签了!”盛无极终于忍不住回应她,苏然一听,声音硬生生拔高一个度,“不可能!那么大一个剧组所有的工作已经安排好,耽搁一天就是在烧钱!老娘做制片的组不允许任何人任性!你是老板也不行!赶紧给我把兰与书放出来!”   盛无极:“……”   兰与书脸上还带着泪痕,听到这里朗声道:“苏然姐,我马上出来。”   他踮起脚主动亲了一下盛无极的嘴唇,带着安抚意味:“剧组的人在等我,我,我不能任性,这个吻是我的态度,至于我想说的话,无极,等电影拍完,我会好好跟你说的。”   盛无极知道刚才是自己不理智了。在休息室的仓促表白本来就不是个好时机,好地点,他之前已经考虑过会被人打扰。可他真的忍不住了。   兰与书站在舞台上的样子,说着从前的样子,都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把这个人彻底绑在身边。   庆幸兰与书的态度明显是接受他的,思来想去,也算先把人抓在手里了。盛无极太阳穴一鼓一鼓的,那是他在让自己忍耐。   最后,他叹气,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刚走一步,他气不过,抓着兰与书箍在胸前又接了一个长长的吻,把人亲到喘不上气涨红一张脸才牵着他的手出了休息室。   苏然双手抱胸站在门前,她的身后站了一排等着吃瓜的群众,全都眉飞色舞地盯着休息室的大门。门一开,看到盛无极和兰与书十指紧扣的手,几乎是同时,休息室外面的过道上响起热烈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姜姗姗:“兰哥,你竟然连我们都瞒!”   魏子豪:“真的,我服了,我们居然都没看出来。”   孙茹茹:“你们不顾我们单身狗的死活啊!”   齐凡:“以后就是老板和老板娘了。”   连声:“盛无极,啧啧啧,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郗至南:“兰与书,你的脸好红哦。……   兰与书红着脸和耳朵,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手,生硬地转移话题:“好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们,我们走吧。”   刚刚还头铁无比的苏然能屈能伸,此刻已经换上讨好的笑:“嘿嘿,盛总,我得为整个剧组负责哈,先说好,不准扣我工资!你跟兰导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咱们盛和的电影重要,非常重要!”   “知道你负责,”盛无极挑眉,“但偶尔可以不用这么负责。”   苏然知道他这是没往心里去,也就不说什么了,招呼大家收拾收拾上车去机场。   路上,盛无极叮嘱兰与书:“最近严铠鸣没动静,我总觉得他在憋个大的,剧组进进出出人太杂,阿聪会跟你们同一趟航班去阿尔山,还是当你的助理,有他在我安心,明天我再派几个人过去,你不用管,专心拍戏。”   “嗯。”想到刚表白完就要分开大半年,兰与书心里生出舍不得,从上车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盛无极。   “兰导,你不要一直看我,”盛无极感受到他强烈的目光,很是无奈,“再看下去我都不想让你去阿尔山了。”   兰与书红着脸挪开视线,过了几秒钟,他带着点期待问盛无极:“你会来剧组吗?”   他问得委婉,盛无极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会,说了要追你,不去怎么追?不过得过一段时间,昨天尤鸿轻突然出现,应该没那么简单,等处理完他的事我就去探班。”   提到他,盛无极顺口问:“忘记问你,昨天尤鸿轻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兰与书看了一眼盛无极,“他说是你的初恋,让我离开你。”   “所以你这个笨蛋就走了?”盛无极笑了,“你信方秦说的话我还能理解,现在连一个陌生人的话都信?明天要是有个其他的男的来说两句你也要跟着走啊?”   “有原因的……”兰与书小声说。   “能有什么原因?”盛无极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扬起来:“他说是我的初恋你就走,你这是吃醋吗?兰与书,你是不是……”   “盛总,有些话等我自己说!”兰与书快速打断他,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又有一点害羞:“今天时间太仓促,说起来没完没了,等下苏然姐又要发飙了,等电影拍完好不好?或者……等你来剧组?”   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盛无极被他勾得七荤八素,哪里还能说不好。他换成左手单手把着方向盘,空出右手伸向兰与书,“手给我。”   兰与书:“干什么?”   “让我牵一下。”   兰与书笑着,把自己左手放上去,一路上都没有放开过。   他们干燥的掌心贴着掌心,体温很快融成同一温度,兰与书看着单手开车的盛无极,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原来,只是和喜欢的人牵手,就能让整个人得到满足。   车到了大兴机场,盛无极没有下车,朝兰与书勾勾手,等人靠过来,捏着他的脖子接了个濡湿黏腻的吻,“我不下去了,免得舍不得放你走,从现在开始,我的电话要接,微信要回,在剧组要按时吃饭,好好工作,有事找阿聪或者直接找我,你以后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不要怕,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兰与书又有点想哭了,他用一个主动的亲吻压住心口冒出来的酸涩,“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下车从后备箱取了行李,转回副驾驶微微弯着腰隔着车窗和盛无极挥手再见。   盛无极看着外面兔子一样灵动的人,忍着冲动:“去找苏然他们吧,等我来看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说出口了!! 第41章 我老婆送的   前往阿尔山的飞机上,兰与书的位置挨着苏然,其他人坐得比较分散。苏然等不及,拉着兰与书八卦关于他和盛无极坐火箭般飞速进展的关系。   苏然压低声音,尽量不吵到旁边的人休息:“昨天喝酒你还在问我喜欢他的结局是什么,结果今天你俩直接当众拥吻,还是他主动的,说,我走以后你俩干什么了!”   她虽然没第一时间目击,但听其他人激动地转述也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如果我说我们什么都没干,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你信吗?”   离地飞行,高空之上让大脑产生持续的轻微晕眩,兰与书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不要说苏然了,自己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看到你们十指紧扣走出来,你知道对我的冲击力有多大吗?”她瞄了眼坐在前排的连声和郗至南,“比知道他俩那什么的时候还震惊。”   兰与书想了想,简单说起自己和严铠鸣的恩怨,和盛无极的相遇,以及后面一直住在他家的事,“我其实没有想隐瞒,包括我和盛总的那层关系,心想你们发现就发现了吧,本来就是事实,我没想到的是,大家竟然到今天才发现。”   苏然翻了个白眼:“你俩在公司连点亲密的举动都没有,我看得出来才有鬼,而且我刚见你那会儿盛无极说你是新签的导演,谁会往哪方面想啊。”   她说完,拍了拍他肩膀:“看他今天的架势,应该是真的喜欢你才会说出改签机票这种不理智的话,他平时可不是这种人,昨天我说他不值得的那些话……当没说过吧,既然你也喜欢他,那暂时信他浪子收心,不过要是以后他辜负你了,听然姐的,立马一脚踹了他!”   兰与书回想在公司跟盛无极相处的日常,工作,吃饭,开会,加班,除了每天一起上下班会待在一起,他们确实没做过出格的事。   难道……盛无极是在有意维护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他又想到去斐济时面对他的朋友,在公司克制的交流、等他加班时把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   很多小事情现在连起来看,都像是盛无极在有意为之。而原因兰与书大胆猜测,估计是盛无极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自己对交易关系的不自在?   怪不得——盛无极表白一开始,就在强调他们之间并不算是交易。   这个人还真是……   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处处为自己考虑。   晚上九点十五分,飞机降落在伊尔施机场。   夜晚温差大,冷风将兰与书的皮肤吹起一层鸡皮疙瘩。进了机场大厅兰与书才哈着气打开手机,没多久,盛无极的电话就进来了。几个小时前,在大兴国内出发,这个人叮嘱他的电话要接,微信要回,饭要正常吃,电影好好拍。   兰与书和其他人错开两步,走在后面,笑着划开接听键:“喂?”   “落地了?”盛无极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上,边看文件边继续跟兰与书说话,“到酒店告诉我,去了先吃饭。”   “好。”   听到打火机按开的声音,兰与书想象着他抽烟的样子,应该是稍稍偏头拢着火焰,一点猩红燃起来,袅袅的烟雾升起,他会慢慢吸一口,呼出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隐在烟雾后面。   “盛无极,”兰与书忽然想到一个东西,叫他的名字,等到对方“嗯”了一声,他说,“在我房间衣柜的下面有个袋子,是去上海堪景时给你买的礼物,我想,放在今天送给你刚刚好。”   盛无极叼着烟,身体里的有股压抑了一天的冲动像疯了一样撞着他,撞得他又痛又爽:“兰与书,你说我连夜跑到阿尔山把你抓回来怎么样?”   兰与书知道他的意思,隔着电话见不到他反倒肆无忌惮起来:“盛总好好工作吧,盛和那么大个公司,没有你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兰与书从玻璃窗往外看,停机坪上是阿尔山带着点点星光的夜空,“我很期待你来阿尔山。”   收到兰与书顺利抵达剧组酒店的微信,盛无极才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公司。   快零点了还有其他项目组的人在加班,他春风满面地往格子间一站:“辛苦了,等下组长给大家点宵夜,找我报销。”   说完他又在对应的工作群里发了个数额巨大的拼手气红包,然后听着一堆“感谢老板”“老板大气”的欢呼声里进了电梯。   他驱车回家,直接进了兰与书的房间,花了点时间在衣柜底下翻出被塞到最里面的黄色FENDI纸袋。他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黑皮黄项圈小狗,还有一张兰与书手写的卡片,俊逸有力的字迹,写着一句话——为了买它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不喜欢的话不要告诉我。   想象着兰与书在写这句话时害怕被拒绝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样子,盛无极只觉得,他的兰与书怎么会这么可爱。   盛无极当即拍了照片现发给兰与书:兰导,喜欢的话,是不是可以告诉你过了两分钟,兰与书回:嗯,你的喜欢我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盛无极想要炫耀的欲望达到了顶峰,他立马拍了十八图发到兄弟群,@所有人,不说话,等着他们发问。   东子:你没事吧?买个钥匙扣有什么好炫耀的,又不是买车盛无极:我老婆给我买的,怎么不能炫耀?   张周:你他妈什么时候结婚的?!   张周:不对,你哪里来的老婆?   张周:也不对,我擦!!!!你和兰与书?!老许:啊?!盎然:啊……   阿池:老盛你不会是?   对于他们反应盛无极很满意,他噘着嘴回群消息:今天简单做了件小事,我跟兰与书表白来着,看他的态度,我老婆,跑不了的兄弟群静了一瞬,紧接着某一秒:张周:我屮艸芔茻!!!   老许:你行啊,上次去斐济还在装不熟,这次老婆已经叫上了盎然:我就说了有戏,瞧瞧,这速度,怕不是再过俩月直接发结婚喜帖了盛无极:好主意,但兰大导演在阿尔山拍戏呢,可能要晚一段时间阿池:你秀到我了姓盛的东子:啊?!!!不是,你咋跟兰与书就好上了?!不行,半个小时后九星公馆见,你给哥几个老实交代!   老许:你这个反射弧,都够我去齐子峰跑十圈张周:狗东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必须来交代!不来老子杀到你家去!   盛无极现在正迫切地想要到处找人炫耀他的兰与书,这几个人上赶着吃狗粮,他怎么可能不去,于是半个小时后几个人齐聚九星公馆,就连不怎么喜欢闹腾的厉放都被张周抓过来。   酒过三巡,盛无极该交代的交代完,该炫耀的炫耀完,“等兰与书拍完电影回来,我再正式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张周呜呜假哭两声:“我之前还等着三个月后你找我痛哭流涕,没想到给你爽到了!早知道不给你当狗头军师,让你自己再琢磨一段时间!”   许歇疑惑问:“你老早就知道?”   “这个b,前段时间找我恋爱咨询来着,”张周对着盛无极指指点点,“他以为他喜欢尤鸿轻,我把他臭骂一顿,给人骂醒的,要不然现在早就哭哭啼啼追到阿尔山去了。”   提到尤鸿轻这个名字,盛无极懒得理他,只道:“忘了跟你们说,尤鸿轻昨天回国了,直接到家里来找我。”   “啊?他不是结婚了吗?”张周瞪大眼睛,“找你做什么?”   “他说他已经离婚,让我包养他。”   平地一声惊雷,在座的所有人:“什么鬼东西?!”   “他在美国欠了三百万美刀,把歪主意打到我身上,”盛无极讥笑着,“认为我包养他的话会免费帮他还债。”想起来都觉得离谱,他忍不住补了句:“神经病。”   张周撇着嘴:“他哪里来的自信?”   盛无极一笑,朝着李盎然扬扬下巴:“五年前他听到我跟盎然说过的话,就是有一回大家一起玩的时候,盎然以为我喜欢他,简单聊了两句。”   李盎然很快想到是什么话,他摸了下鼻尖,“我那时候只是猜测,你也没有肯定,他竟然记了五年?”   “谁知道,提醒你们,他这次回来变化很大,”盛无极回忆着,“好像是有在吸毒,盛和娱乐去年不是投了一部电影吗?导演被爆吸毒的那个,你们记得吧,尤鸿轻现在的样子跟他有点像,不过我还不确定,他要是为了钱找你们,你们留意点。”   所有人一听是瘾君子,不淡定了。他们这群公子哥抽烟喝酒飙车泡吧,但是这种东西从来敬而远之,因为都知道碰了就是个死字。   卫东路他爷爷他爸爸都是警察,从小最见不得搞这种。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重重一放:“老子他妈最恨毒虫!他还在国内吧?我让我爸找人查他。”   许歇说:“我记得他已经移民美国,不是中国人,在国内不吸没有证据,你拿他没办法。”   卫东路:“那咋办?总不能这么放过他?”   盛无极扭头问厉放:“严铠鸣那边怎么样?我吃不准尤鸿轻这次突然回来跟严铠鸣有没有关系。”   “已经成功接近陈可可,但情况不太乐观,”厉放神色有些严肃,“陈可可患上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严铠鸣很依赖,我的人正在尝试心理干预,因为不敢做得太明显,还需要一段时间。”   “严铠鸣和方秦最近太安静,又突然蹦出一个尤鸿轻,”盛无极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猜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东西,阿放,你那边慢一点没关系,一定不能再让严铠鸣产生怀疑,从头再来一次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嗯,”厉放答应着,关心起兰与书,“话说,你放兰与书去外地拍戏,安排人跟过去了吗?”   “那当然,我让阿聪以他助理的名义跟着过去了,有他在我放心。”   厉放惊讶,关于阿聪,他不知道盛无极是从哪里找来的,只知道阿聪从小学的是泰拳,人看着瘦小,但下手又狠又毒,从盛无极十八岁开始就一直贴身跟着当保镖,十年时间,从来没有离开过盛无极。   现在他让阿聪跟着兰与书,看样子是真的认定了对方。   厉放忍不住问:“无极,你对兰与书是认真的?”   想到唐晃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盛无极看了厉放一眼,笑着反问:“多年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又不是拎不清的人,就兰与书这个笨蛋吧,以后时间长着呢,我跟兰与书说让他慢慢看,你们也慢慢看我对他是不是认真的。”   “那很好,”厉放笑着端起酒杯敬他:“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人定下来,现在遇到了兰与书,他人挺好的,别辜负他。”   盛无极回敬他,咽下一口酒:“连你都知道他好,我不可能眼瞎。”   为了方便阿聪跟着自己,兰与书还是跟苏然说了他的真实身份。   苏然满脸紧张:“我还以为是盛总给你安排的普通助理,严铠鸣这个死变态,不会真追到内蒙古来吧?”   兰与书自己也不清楚:“盛总说他最近反常的安静,小心点总是好的,麻烦把阿聪的房间换到我对面,谢谢了。”   “唉,你这完全是被疯狗追着咬,”苏然心疼地抱住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应该快了,”他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也想做个了断,恢复正常的生活。”   “兰与书,你这两年辛苦了,”苏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抱着他的手紧了一些,“不得不说,对付严铠鸣只能靠盛总,我们哪有那个能力啊。”   想到盛无极,兰与书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他拍拍苏然的背:“好了苏然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再抱我我要哭的。”   “哭什么哭,都给我笑!”苏然推开他,微微红着眼睛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主创团队进组后,接下来三天其他的剧组人员陆陆续续来到阿尔山,兰与书开启了剧组生活,同时也开启了和盛无极微信和电话沟通的生活。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再加上兰与书忙起来回消息会有延迟,导致他们每天聊的内容算不上多,都是很日常的话题,诸如:——今天做了什么——一整天都在剧本围读——按时吃饭了吗?   ——没有,不过现在正在吃苏然姐买的宵夜——你是不是在公司加班?   ——你不在家,家里太安静,只能留在公司——阿尔山的晚上有肉眼可见的银河——等我过去亲眼看……   盛无极看着发过来的照片里星星点点,想起从斐济回来的那个晚上,兰与书把他叫醒看晨昏线。兰与书分享的东西跟他的人一样,简单的纯粹但很浪漫。盛无极叹气,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又他妈的想炫耀了。   作为行动派,盛无极完全不会委屈自己——这张照片下一秒就出现在他朋友圈。   他暗戳戳配文:老婆拍的简简单单四个字,直接引爆他的朋友圈以及微信列表,所有人不是评论就是来私聊。   “卧槽你什么情况?”   “你这个狗东西在群里秀还不够是吧?”   “盛大少爷什么时候有老婆的?!”   “瞒着我们搞波大的啊?”   “盛总收心了?”   “活了这么久竟然看到你秀恩爱?我现在去买张彩票。”   “嫂子谁啊?干什么的?搞摄影的?”……   盛无极一条条点开一条条看。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张周那么喜欢秀恩爱,这玩意能让人爽到天灵盖都快掀开了。他好心情地回着评论区的各种留言。   过了一会儿,兰与书的名字跳出来——他在评论区打了个:……?   已经没有任何顾虑的盛无极嚣张回他:难道不是吗?兰导?   【作者有话说】   先来甜甜!我再憋一波大的(bushi 第42章 你有没有想我   盛无极的朋友圈历来不分组全公开,包括他的父母。他和他们一年到头连过年过节的寒暄都懒得说上一句,更不要说关心朋友圈这种事。   然而,昨天晚上的那条朋友圈竟然让盛荣和蔡韵姿破天荒地给他发了微信。   蔡韵姿:你说的老婆,是男孩子吧?   盛荣:呵,喜欢女的了?   盛无极先回蔡韵姿:是,是个人很好的男生,你要不觉得恶心,等以后我带他去看你,怎么说你也是我妈,要是觉得没必要就算了,不给你添堵回完她,他又冷笑着回盛荣:一把年纪不想被停信用卡就少犯贱来惹我对蔡韵姿,盛无极懂事后是理解和心疼她的,即使她对他没有母爱,他偶尔也会去看看她。至于烂泥一滩的盛荣,知道这玩意儿活着就行。   刚回完他俩,手机一响,是盛振山的电话。   盛无极接起:“嚯,您老人家消息灵通啊?”   电话里盛振山的声音听起来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我就知道你玩够了会转性喜欢女人,既然喜欢,过几天带回家里来见见,没问题挑个日子结婚吧。”   不过是“老婆”两个字,就让盛振山的算盘又打了起来。盛无极直接在电话里打碎他的青天白日梦:“您别光学写毛笔字,有时间上网冲冲浪,男的也能叫老婆,都让您趁早死心,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生孩子。”   “……你!”盛振山那点高兴全散了:“你不结婚生孩子你想干什么?让盛家绝后吗?!”   盛无极不气反笑:“有了后代然后呢?让一个无辜的女性像我妈一样心郁多年?还是让我变成像我爸一样每天只知道玩男人?更或者,让又一个像我一样不幸的小孩出生,没法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   “爷爷,你知道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我为什么没有心理扭曲没有变坏吗?”这么多年盛无极第一次向盛振山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因为奶奶,如果没有她一直耐心地规劝我,教导我,让我觉得有她的爱就足够,八岁那年我早就把你们全杀了。”   “我今天一次性把话跟您说清楚,”盛无极决定将所有不该有的苗头全都摁死在胚胎尚未形成的时候,“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男生,我很喜欢他,不,很爱他,如果您不想我跟您拼命,就别在挂了电话之后动心思去找他麻烦。”   “我爸当年愿意听您的是他自己贱,窝囊,我跟他不一样,您那些手段对我没有用,您老了,盛和现在也是我在管,您威胁不到我,您只需要知道,把我逼疯了,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他冷静地说完这些话,也不想听他爷爷会说什么,直接撂了电话撂。他的兰与书在遇到他之前已经遍体鳞伤,他不可能再让这个人因为自己的原因面对潜在的危险。   和盛振山通完电话,蔡韵姿发来新消息:不用带来,今天给你发消息只是想说,有喜欢的人就好好对他,不要做盛荣做过的事盛无极怔住片刻,很快懂了蔡韵姿话里的意思,他打字:妈,我知道的之后对方没有再回一个字。   一周后,时间进入九月。   针对尤鸿轻的调查,由于跨国的原因进度缓慢,盛无极也不急,把工作重心放在挖百影国际的漏洞上——以防万一陈可可这条线无法彻底让严铠鸣倒台,他要尽可能多的找出捅严铠鸣的刀子,然后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他和他家的百影国际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在这期间,电影《硬币》的官博在晚上八点先后发布了演员剧照以及第一支先导版预告片,都不用盛和和极光的营销部门出手,十分钟后,#《硬币》先导版预告片绝了#登顶热搜第一。   预告片以白岸的一句“林彧,五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开启,下一秒镜头跳转,配合着林彧的几句台词,不同的画面浮现。   “我厌倦了山麓镇连片的森林。”——林彧的手搭着白岸的肩膀并肩走在森林里。   “我讨厌新暮巷那盏闪烁的路灯。”——林彧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牵起白岸的手。   “我听腻了火车压着铁轨行驶的哐当声。”——林彧和白岸牵手在废弃的铁轨上散步。   “以及,我不喜欢你了。”——在洒满月光的湖边,林彧亲吻了白岸的眼睛。   连声的声音低沉缓慢,台词的内容说着不喜欢,但展现的场景却处处都是喜欢。画面的最后,又以白岸的一句“林彧,你有没有杀人”结束,留足了悬念。   半个小时,这条时常仅三十秒的预告片转发已达到八万次,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我的妈呀!郗至南明明比连声小,在里面却比连声还要成熟性感!”   “这突破屏幕的破碎感,结合之前开机发布会上提到的各种细节,已虐到。”   “新导演这么猛吗?看他的风格有点像赖特,画面美,叙事不空洞。”   “推荐你们去看导演大学的作品《逆转时间》,动态镜头和静态镜头的切换给我看麻了,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太绝了,连声和郗至南在一起拍戏居然是这种化学反应,导演能不能明天拍完全片放出来啊!”……   盛无极和杜锋从极光大厦出来。杜锋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临上车前,他拍了拍盛无极的肩膀:“没想到你野心这么大,百影那头我会尽快让人去接触,你放心,我盯它这块肥肉也盯了很久。”   “辛苦杜总,”盛无极冲他微笑点头示意,“那就等您的消息。”   送走杜锋,盛无极拿出手机边看边朝着自己的车走,他看到盛和娱乐的工作群里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硬币》的预告片,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水的夸赞。   他花一分多钟看了两遍预告片,为这是兰与书拍出来的,被这么多人认可而感觉很自豪。他的兰与书就是这么厉害。   他给很厉害的人发消息:预告片看到了,很多人都在夸你啊兰导兰与书专注地盯着监视器。   穿着警服的郗至南把吊儿郎当的连声反手压在墙上,冷眼蹙眉:“不是让你不要再偷东西吗?”   连声的一只胳膊被钳制,露出半边脸,表情没有被抓的紧张,反而是得逞的笑:“不偷东西你怎么会来见我?”   郗至南用力往后扯了一下他的肩膀,痛得连声嘶了一声:“白警官,轻点,你这是虐待犯人。”   “老实点,”郗至南膝盖顶着连声的腿弯,“说,你为什么又开始偷东西?”   连声漫不经心:“还能为什么,林思要上大学,得给她攒学费。”   郗至南松开他:“攒学费有很多种方式,偷不行,你明天老老实实找个班上。”   兰与书喊了一声“卡”,觉得不满意,站起来讲戏:“郗老师,你把连老师按到墙上的那个动作再狠一点,你现在还不喜欢他不要心疼他,松开之前可以试试加个情绪的递进,连老师头发太整齐太干净,化妆师改一下,往他脸上加点擦伤看看。”   这个镜头后面又反复拍了几条,兰与书终于满意,今天的所有拍摄工作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场务拿着大喇叭在旁边招呼大家有序收工,兰与书正在和副导演一起回看几条镜头,手机响了。   看到名字,兰与书严肃的表情柔和下来:“喂?怎么了?”   盛无极回到家,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脱外套一边换鞋:“给你发微信不回,只能打电话了,收工了吗?”   “刚收,忙了一晚上没看手机,”兰与书停下来,捂着电话对副导演说:“今天的内容可以,让珊珊和魏老师回酒店后来找我,谢谢,我先走回去。”   兰与书往片场外走,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回家了还是在公司?”   今天剧组取景的点就在阿尔山市中心,市区不算大,回酒店步行差不多半个小时。这个季节来旅游的游客比较多。兰与书在人群里穿梭,听到盛无极说“刚到家”,紧接着下一秒来了句:“兰与书,你有没有想我?”   他问得猝不及防,一阵酥麻从兰与书握着手机的手指尖一直传到胸腔,他用另外一只手摸着发热的脸颊,没有半分犹豫,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是想的。”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盛无极像忽然掉进了离心机,高速旋转让他的身体和灵魂迅速分离,他的身体还在B市,而灵魂已经被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勾到了阿尔山。   “兰与书,如果有一天我疯了,一定是因为你。”   兰与书在路边遇到一个向他兜售鹿茸粉的商贩,在他礼貌拒绝时正好听见盛无极的这句话,没忍住笑,“盛总,只是说想你你就受不了,等我再说点什么其他的话,你会怎么样?”   “比如说?”盛无极走进兰与书的房间,见不到人,只能待着这里解想念的苦。他拿起书桌上兰与书的全家福,照片上青涩的兰与书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盛无极计划,以后他会跟兰与书拍很多照片,摆在家里。   “比如说——”兰与书拖长了说话的调子。   夜幕下的阿尔山空气稀薄,星星静止于头顶,小城市的灯光没有B市那样辉煌,游客虽多但处于恰到好处的喧闹与寂静。   “在阿尔山下第一场雪之前,”兰与书望着高而阔的夜空,“你会不会来看我?”   【作者有话说】   继续憋大(结局) 第43章 钓鱼执法   盛无极一直等到九月中,尤鸿轻的资料才送到他的手中——果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   他联系卫东路:“东子,跟你爸说,过几天给他们分局送个KPI。”   卫东路:“什么情况?”   “尤鸿轻有两年吸毒史,难怪精神不正常,”盛无极翻着手上的资料,“这东西有瘾,他现在还在国内,不可能不吸,我安排一下,咱们来个钓鱼执法。”   “还真被你说中了!”卫东路暴躁道,“干他娘!亏得我当初还跟他称兄道弟,你安排好了告诉我,抓起来,统统给老子抓起来!”   再见尤鸿轻,是在九星公馆里。   他还是那副病态又神经质的样子,一进包厢笑着挨到盛无极的身边,骨头软如蛇,声音腻到让盛无极反胃:“无极,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你看,果然等到你了。”   “嗯,是,”盛无极觑了他一眼,“坐,上次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跟你说了重话,几年不见,我们好好喝一杯。”他给尤鸿轻倒酒,猩红的液体盛在玻璃杯里,“等下东路张周他们都会过来,挺想你的,大家见一见。”   尤鸿轻大喜,黏盛无极黏得更紧,“当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毕竟我救了你嘛。”   他强调着救人,贴上去想抓盛无极手,被盛无极用酒杯挡了一下,“来,我们先喝。”   尤鸿轻不疑有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无极,我上次说话太直接,三百万你给不给都行,我会自己想办法,找份工作努力赚钱,不靠你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以后我们慢慢相处好吗?”   世界上两种人的话不能信——赌鬼和毒鬼。   盛无极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鼓一鼓地跳,有要炸了的趋势,他心想尤鸿轻还学会以退为进了。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想要把他甩出去的冲动,“继续喝,我这几天也想通了,离了也好,以后我会珍惜你。”   面对盛无极好话一套又一套,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他。   尤鸿已经要被那三百万逼疯,接到盛无极的电话喜出望外,现在只能抓住盛无极这根救命稻草,加上他这两年脑子磕坏了思维逻辑混乱,只当盛无极是真的回心转意,欢欢喜喜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眼见对方的眼神开始迷离,盛无极知道差不多了,抬手把他推到一边,站起来松了松衬衫的扣子,如恶魔般低语:“尤鸿轻,我们来玩个大的。”   他从西裤的口袋里掏出两小包东西,放在手心里掂了掂,“你应该也吸这玩意吧?”   尤鸿轻睁大眼:“也?你是说,你……”   盛无极弯腰靠近他:“那天你来,我就感觉到了,你跟我是一路人,今天叫你过来除了叙旧,还想跟你玩点爽的。”   尤鸿轻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酒精让他的脑子反应力下降。他看到盛无极拆开包装,亮出里面的一小堆白色粉末,快速举到鼻子底下吸了一大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欲仙欲死。   “来点?”过了半分钟,盛无极把那玩意儿递给他。   尤鸿轻忽然大笑起来,推开他的手,“不要。”   盛无极微不可察地愣了两秒,尤鸿轻这是不上钩吗?正当他准备转变思路走PlanB时,就看到对方站起来,攀上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你这个太没劲儿,我带你去玩更爽的。”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了。   盛无极挂上微笑,“哦?有多爽?”   尤鸿轻对他说了三个字,“走吗?去我那里,我保证你尝过一次就会爱上。”   果然回国不可能不吸,这么快就找到了买货的渠道。他似笑非笑,“好啊,走吧。”   盛无极让司机开车,按着尤鸿轻提供的地址到了城郊一处不起眼单身公寓,两人上楼进了房间。盛无极耸着鼻子嗅了嗅,空气里有一股烧焦的酸臭味,熏得他眼花,站在门口不愿意再往里面走。   “尤鸿轻,”盛无极有点不耐烦,“你确定你有?不会是骗我的?”   “没骗你。”尤鸿轻在角落的柜子前面蹲下,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方盒,反身冲盛无极晃了晃:“在这儿呢。”   “真好,没骗我。”确定真的有,盛无极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当着尤鸿轻的面说:“上来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   “?”尤鸿轻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对谁说话?”   “卫东路啊,”盛无极反手拉开大门,笑得像只狐狸:“刚刚不是说了,大家好久没见,叙叙旧”   “你什么意思!”尤鸿轻感觉出不对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慌张,把手上的盒子往柜子里一锁,“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在骗我?!”   这时,过道响起几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卫东路冲在最前面,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周走在第二,两个人身后还有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妈的给老子好等!”卫东路大马金刀往房间门口一站,冲着房间里恐白了一张死人脸的尤鸿轻,手一指:“就是他,给老子抓起来!”   兰与书晚上收工回到酒店,洗了澡才看见半个小时前张周给他发了十多张照片。   照片里盛无极臭着脸抱着手不说话,也不看镜头,周围的环境像是待在审讯室模样的地方,黑色的木桌上摆着两台电脑,铁栏杆,蓝色的墙,一张不锈钢座椅。   他以为他们是在玩剧本杀,遂问:你们的夜间活动从喝酒改玩剧本杀了?   “……”张周无语,兰与书的脑回路怎么不太一样,他直接拨了电话过来:“你老公因为‘吸毒’被抓了!现在在等毒检结果呢!”   “啊?”‘老公’两个字让兰与书脸红心跳,“啊……吸什么毒?他应该不会搞这种东西的。”   “啧啧啧,你就这么信他?!”张周羡慕得牙痒痒,盛无极上辈子到底上哪儿烧的高香遇到兰与书这么个宝贝疙瘩。   兰与书笑笑:“说吧,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张周幸灾乐祸:“买了两包头痛粉装k粉去钓鱼执法,把自己钓进去的,办案的警察为了保险起见,让他也做检查,真在局子里关着呢,手机都被收了。”   “钓谁的鱼?”兰与书愣愣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玩的什么游戏。   “尤鸿轻,”电话那头张周似乎是朝某个方向呸了一口,“他找你的事老盛跟我们说了,简直就是磕多了变成神经病,你知道在他住的地方搜出多少海洛因吗?15g!刚才还一直嚷嚷说他拿的美国护照不能抓他,我可去他妈的,拿外星人的护照来中国都得遵守中国的法律!”   兰与书被他的说辞逗得眉开眼笑,积累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回想着当时见到尤鸿轻的样子,确实是不正常的瘦弱和苍白,如果吸毒的话,他的人和那天说的话都还挺正常的。   “无极要关多久?”   “看样子得过零点了,”张周想了想,老妈子般操心,“兰与书,以后遇到不明不白的人说话不要信,老盛是不是没跟你提过尤鸿轻的事?所以你才会误会啊,来来来,让张周爸爸跟你好好唠唠。”   不等兰与书说好还是不好,张周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起盛无极的从前。   “老盛家以前住在栖山别墅,他家对门是严铠鸣,尤鸿轻家也在附近,八岁那会儿有一天吧,他先后目睹他爹妈带着男人在家里乱搞,你没听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虽然无极从小知道他们之间就是个悲剧,但他一个小孩儿再成熟哪儿能承受得了这种事,无极后来开玩笑说是想离家出走,跑出去没几分钟就碰到了尤鸿轻。”   “尤鸿轻看他哭就带他回家,给了一些吃的喝的,把人哄好后送回去,因为爹妈的原因,无极在栖山基本没有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跟他玩的人,高兴坏了,于是就跟尤鸿轻约定第二天到家里来,要感谢他巴拉巴拉之类的,结果当天晚上严铠鸣那个瘪犊子打上了无极的主意,他被抓起来关了一晚上。”   “说起来盛家那个管家也该死,无极一晚上没人影他都不知道,第二天尤鸿轻按约上门才发现人没了,赶紧调监控去找人,确实,要是尤鸿轻不来无极估计凶多吉少,因为这点无极一直感激他。”   “后来无极去外地参加活动的爷爷奶奶接到消息赶回家,立即报了警,但无济于事,严铠鸣的父母简直就是!”张周有些愤怒,停下来深呼吸了好几次,“他们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做错,花钱托关系再加上那什么保护法,给了严铠鸣一道免死金牌,为此无极的奶奶就搬家了,搬到我们这儿来,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无极跟尤鸿轻再没见过面。”   “他俩再见是五年前,偶然遇见的,老盛估计是念着他小时候那点好,那段时间经常拉他跟我们一起玩,大概是中间产生了一点误会,导致尤鸿轻以为老盛喜欢他,这次回来也是仗着这一点不要脸,上门想让无极帮他还钱,三百万美刀。”   原来都是真的。张周说的这些话和盛无极当初简单提及的过去都对上了,兰与书那时候还在想他是不是骗人来着。   “他其实有单说过,不过没你这么详细,”兰与书开口,“尤鸿轻被抓了会怎么样?”   “吸毒跑不了的,看警察那边怎么说,拘留,罚款,强制戒毒,再联系大使馆,情节严重会判刑吧,”张周嗤了一声,“美国人也不好使。”   “别提他了,”张周语气带着点激动:“兰与书,我跟你说个事啊,想不想听?”   话是这样说,但明摆着就是让自己一定要听。“说吧,我听着。”兰与书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一会儿。   “之前老盛发现喜欢你,郁闷得哟,”张周大笑,“拉着我喝酒呢。”   这个兰与书还真不知道,他来了兴趣,停下敲键盘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忘了,好像是斐济回来没多久吧,欸,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哦,”张周那头听着有点小忧伤,“老盛家的情况你之前看热搜也知道吧,爹不疼娘不爱,这么多年要是没他奶奶早就反社会了,看到他还能喜欢人作为老父亲的我倍感欣慰,我是说以后啊,你试着喜欢喜欢他呗?他这人其实也没啥坏的,给他一点爱吧。”   “哎我不是搞道德绑架啊,”张周真诚发言,“老盛和我们都很喜欢你,真的,希望你和他……能有个好结果。”   兰与书盯着电脑屏幕看了许久,才回应:“小张总,谢谢你们喜欢我,我想我和他,会有好结果的。”   张周明白了,也不多说了其他的,“那就好,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找我!哼哼,我帮你锤他。”   “张周哥,谢谢你。”   兰与书这声哥叫得顺口,张周兴奋大叫,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呜呜兰与书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要罩着你,老盛嫁得好啊嫁得好……   兰与书开心地笑起来。   他想这段时间不光遇见了盛无极,还遇到了真心对他的朋友,张周,苏然,连声、郗至南,还有珊珊,魏子豪……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也有了新的朋友,每个人都让他对明天充满了期待,他想,这应该算是老天爷对他坚持两年的奖励了。   快凌晨一点,兰与书的手机响了,是盛无极的电话,他笑着接起来:“被放出来了?”   “都知道了啊?”盛无极坐进卫东路的车里,看了眼张周。张周满脸骄傲,没错就是我说的。   “小张总给我发了你被关的照片,”兰与书说,“所以尤鸿轻的事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折腾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盛无极松了一口气,“也确定他跟严铠鸣不是一伙儿的,纯纯就是吸嗨了犯蠢,浪费我的时间。”   盛无极抽空对卫东路说:“东子,跟你爸说一声,尤鸿轻该怎么办怎么办,最好是送到社区戒毒,再吸下去要没命了,去了也有人能看着他。”   卫东路点头:“知道,一切照着法律走。”   说完,他回到跟兰与书的电话上:“兰导,阿尔山下雪了吗?”   “还没有。”兰与书的心跳瞬间加快。   “好,”盛无极的笑声低沉,带着些性感,“那是时候去看你了。”   【作者有话说】   解决完阻碍安心去见兰导! 第44章 月光下共舞   盛无极抵达阿尔山时正值中午,为了给兰与书惊喜,他没有说提前说他哪天会来,瞒得很好。把行李箱寄存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前台,叫了辆车直奔片场。   他看过通告单,剧组今天的取景地在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已经征得景区的同意,晚上会有两场大夜戏,要在里面拍很久,如果在酒店等太熬人了。   秋意浓,白桦林落叶松金黄一片,盛无极看了一路美丽的风景,摇摇晃晃一个小时才到森林公园的西门停车场。他自己买了门票进去,向开游览车的小哥打听剧组在哪块拍戏。   “哦,你是剧组的人吗?”见盛无极点头,小哥很热情,“他们在不冻河附近,我送你去天池服务区,很近,你从那里走过去就能找到。”   等盛无极跋山涉水找到剧组,一眼看到的就是金秋时节,油画般的草原林海间一条蜿蜒的不冻河两岸,忙忙碌碌的剧组工作人员中,认真盯着监视器的兰与书。   这会儿阳光有点烈,为了方便看监视器,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回看完一条,他拿起对讲机:“有游客不小心入镜了,场务老师去清场,跟他们解释一下,副导让连老师再沿着河岸跑一次。”   一小拨工作人员在不冻河的河对岸,那里面有连声有郗至南,还有饰演林思的女演员,看样子应该是在拍一个远景。   有几个工作人员最先认出盛无极,刚想惊呼老板来了,被盛无极一把拉住,食指竖在嘴巴中间示意看到他的人都不要说话。他噙着笑,沿着这头的河岸走过去,静静站到兰与书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兰与书注意力都在监视器上,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整个片场几百来号人的视线忍不住往导演的位置瞟,多是好奇与探究。   坐在兰与书旁边的姜姗姗已经看到了盛无极,她忍着尖叫不敢说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热吗?”兰与书注意到她的脸,“不行找生活制片问有没有伞。”   “没有没有。”姜珊珊头摇出残影,兰与书不管她了,“场务老师那边清完了吗?”对讲机里传来一句清完了,兰与书说:“好,镜头准备,等连老师站到定点,从左往右再推一条,场记老师准备打板。”   兰与书指挥着,随着一声“Action”,前面不远处的滑轨上扛着斯坦尼康的掌机跟着连声的跑动快速移动。   “cut!”兰与书抬起头,满意笑道:“很好,这条可以了,让郗老师准备下一条。”   这时,河对岸的郗至南眼尖,注意到兰与书身后的盛无极,手搭在眉骨处张望。隔着河距离有点远,他以为看错了,疑惑着拿走副导的对讲机:“兰导,你后面站着的人好像盛总哦。”   “什么?”   兰与书瞬间回头,入眼便是眉眼间的笑意如阿尔山灿烂秋色的盛无极。   憋不住的姜姗姗激动站起来:“盛总好!兰导你终于发现了!”周围的工作人员刚刚被示意噤声,现在噤声状态被打破,大家纷纷热情地跟最大的投资人打招呼。   苏然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从临时搭的帐篷里走出来,看到自家老板挺拔的身影,边走过去边惊讶道:“哇,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盛无极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不说话的兰与书,用手背轻轻抬了一下他的帽檐,让那双满是震惊、欣喜、激动的眼睛完全亮出来,“给兰导一个惊喜,看兰导的样子,应该是惊喜到了。”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兰与书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的耳朵里充斥着砰砰砰的心跳声,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是被炽火烤着一样——自己竟然很想这个人。   兰与书轻咳了一下,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嘴角扬起的弧度太大,“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来。”   苏然受不了他俩黏糊糊的视线,咳了一嗓子,挤到他们中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干什么干什么!还在拍戏啊,大家可都看着啊,”话是这么说,但她面上挂着姨母笑,“有什么话拍完再说啊。”   盛无极视线落到她身上,眉毛一挑:“来,我正好有其他事跟你说。”   他回头去看兰与书,心痒难耐,很想亲这个人。但他还记得现在在片场,为了不打扰兰与书和其他人工作只能压着心口的冲动,“兰导先拍戏,我在旁边等你。”   没想到,他忍住了,兰与书却终究没忍住。   兰与书也不管其他人知不知道他和盛无极的关系,拉开导演的椅子往前跨了一大步,给了盛无极一个大大的拥抱,下巴在盛无极的肩颈侧蹭了蹭,退开。   在明亮的秋光中,迎着盛无极炽热的目光,兰与书声音清脆:“欢迎盛总来探班。”   姜姗姗内心已经化身尖叫鸡了!她环顾一圈,周围不知道内幕的人没有多大反应,看表情只当是导演和投资人的友好拥抱,她却生出磕地下CP的兴奋感。她的兰哥真的好主动啊!   苏然啧啧有声,这两个人啊!   她扬手拍了拍兰与书的肩膀,“兰导,努力工作啊,走吧,盛总,让我们聊别的工作。”   盛无极等兰与书从白天等到深夜。   傍晚那会儿,粉橘的夕阳铺了漫天,搭着金黄一片的森林公园和一条银色丝带般的不冻河,剧组抢天光拍了一场落日戏份,他在兰与书旁边观摩了一阵。   兰与书工作的时候很认真没说什么,却在拍完一场戏的间隙小声对他讲“你在我旁边我会分心”,他又高兴又无奈,最后老老实实回到帐篷里不出去扰乱大导演的心。   入夜后,阿尔山的气温骤降,盛无极从市区过来时没带外套,冷到不得不穿上剧组准备的绿色军大衣。他和得空休息的连声站在帐篷外边抽烟聊天,眺望远处正在专心工作的兰与书。   现场提前架好的四盏照明用大灯已经打开,空旷的黑夜中这一片亮如白昼。穿上冲锋衣的兰与书跟摄影组的人在不冻河河边面对河面比比划划。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歪头和赵弘文说了句什么话,对方点点头,招呼组员开始布光。   “等下拍哪场戏?”盛无极问。   “白岸和林彧在月光下因为争吵大打出手掉进河里的那场,”连声也看了看头顶,“今天晚上有月亮,不过自然的月光不太够,得人为补一部分光。”   术业有专攻,盛无极虽然是投资人,但对于电影拍摄上的话题始终是个门外汉,于是乎两个人的对话说着说着就绕到了兰与书身上。   连声:“兰与书年纪不大,做导演却足够专业和认真,待人也彬彬有礼,剧组的人都很喜欢他,”他看了盛无极一眼,“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啊。”   喜欢的人被夸,任谁都会忍不住骄傲。盛无极盯着那道背影,神色自豪带着笑:“我最近在想,遇见兰与书就像是和命运做了一次以物易物的交易,我用一生得不到父母正常的爱换来一个他,老实说,我曾经以为喜欢和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遥远,直到他的出现,你懂那种由内心深处自然而然迸发出来的想要爱他的冲动吗?就像现在黑夜里的光一样。”   “这样的冲动会让你自发为他做很多你从来不会做的事,会忍不住心疼他,会想要照顾他,会默默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只为了他可以大步往前走。”   连声有些感慨:“上次你为了他专门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就隐约猜到了,你以前哪儿会操心这种事,你那时候还没意识到吧?”   “是,你不知道,他说想跟你们合作时充满期待的眼神,”盛无极抽着烟,笑笑,“我恨不得连夜把你和郗至南捆起来扔到他面前。”   “啧啧啧,盛无极,”连声呛他,“你瞧瞧你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你当初追郗至南恋爱脑上头的样子我就不提了吧。”盛无极嘴上不饶人。   连声小气地把烟灰往他身上抖:“爱情啊,真让人目眩神迷。”   月上中天,随着兰与书喊出最后一声卡,当天的拍摄全部完成,静谧的夜色下,剧组人员抓紧时间收拾器材道具,争取早点回酒店躺下。   盛无极裹紧军大衣,踱到跟副导演说话的兰与书身边,表情淡淡问道:“拍完了吧?”   因为室外气温低,他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团团白气,被镝灯的光映成暖黄色。兰与书清楚他已经克制着等了一天,立刻心领神会,合上分镜本,“副导,明天再讲吧,辛苦了,今天先回去休息。”   发布会当天副导也目睹了他俩的惊天一吻,此刻他带着一脸我懂的表情跟他们告别,快速开溜。   就着还没撤的照明用灯,兰与书上下打量盛无极身上的衣服,憋不住笑:“你穿这个……有点帅又有点土。”   “着急来找你,忘了阿尔山昼夜温差太大,没拿外套。”盛无极不觉得这衣服有什么,为了不被冻死他没想那么多。   兰与书看着他,和从前一样,浓眉深目,年轻帅气;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眼睛里装着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怎么,”盛无极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还是衣服的问题,“太丑了啊?”   盛无极一句话刚说出口,眼前的兰与书突然毫无预兆地自然牵起他的手往外走,还在收拾机器的剧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面露惊诧,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卧槽。   连锁反应一样,声音引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   兰与书不管,用空着的手掏出手机给苏然打电话:“然姐,我和盛总今天不跟车回市区,在景区住,做什么……”他笑了一下,“不告诉你,明天你们过来我可以直接开工,放心,不可能耽误工作。”   盛无极听着电话内容,一颗心跟着他往前走的步子咚咚咚敲起鼓——他已经猜到兰与书要带他去做什么事情了。   挂了电话,兰与书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握紧盛无极的手,在寒冷的深夜里一步步远离嘈杂的人群,上了公路。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们顺着公路一直往前走,整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兰与书一点也不怕,他脚步越走越急,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他拉着盛无极在黑夜中奔跑起来,呼呼的冷风从他的鬓角穿过,吹得皮肤有些刺痛。可他全然不在意,紧紧地拉着盛无极,一直跑到跑不动,跑到气喘吁吁,才不得不降下速度。   所有的人造光源全部消失了,他们置身在完全寂静的天地间,头顶是一轮清冷的月,如霜的月光铺满了整个世界,公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桦林,夹在这层霜色中,增添了一片低饱和的金黄。   兰与书喘着气,呼出的气体遇冷变成一团又一团的冷气盘旋着上升,又很快消失。   “无极。”   他轻轻叫他的名字。   盛无极微喘着,在月光下看着他:“我在这里。”   兰与书仰着头,下一秒他往前一步,用力地、紧紧地抱住盛无极,力度大到像是要将自己撞进他的胸腔里一样。盛无极被撞得往后趔趄两步,迅速搂住他的腰让两个人站稳。   “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家里讨论过的那场月下共舞吗?”   “嗯,记得。”   “现在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兰与书用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蹭着他的颈窝,“没有观众,没有小提琴,没有精心装饰的舞池,只有一条无人的公路,一轮明月,一世界的月光,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月光。”   “好。”盛无极不知道怎么了,眼眶蓦然变得有些湿润。   他们跳的不是正式的舞步,兰与书两只手搭着盛无极的肩膀,盛无极的双手圈住他的腰,两人交颈相拥,在月光下轻轻摇晃。   兰与书轻声哼着一首歌*。   ——If you dance I'll dance——And if you don't I'll dance anyway——Give peace a chance——Let the fear you have fall away——I've got my eye on you……   “盛无极,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认真听我讲完。”兰与书没有离开他的怀抱,下巴抵在肩头,声音萦绕在盛无极的耳侧。   “我22岁以前的人生一帆风顺,童年无忧,家庭幸福,大学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自己坚持的电影梦想。直到两年前,命运让我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我的父母,和我的生活。”   “庆幸我从小在爱里长大,性格上足够勇敢和坚强,并且保有对电影的热爱与执着,是它们支撑着我走过人生最晦涩的两年,然后让我遇见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春天的尾巴,而现在已经进入了秋天,一粒无意间掉进土里的种子发芽了,快速生长,结出果实,我对你的感情也从初见时想要踹你两脚变成了现在的把你紧紧拥入怀中。”   “在我们同床共枕三个月的时间里,我曾经为‘交易关系’感到内疚与自责,又为喜欢上你纠结不已。我以为那不过是我对你提供的庇护产生的依赖,却在面对尤鸿轻时害怕你们旧情复燃而我没有机会得到你。”   “在斐济海边的一夜,我认为自己喜欢你太快了,于是告诉自己,三个月后我会离开你,在没有利益的关系下审视对你的喜欢,如果还是喜欢你的话,我会追你,让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今天来兑现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我从来不怕面对自己的感情,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我认真思考了很多,我很确定以及肯定,我是喜欢你的,无关我们最初的相遇。”   “你给予我尊重、理解、照顾以及坦诚,你会耐心倾听我的想法,帮我解决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仅是严铠鸣,还包括思想上的,比如说你让我感谢自己,比如说你跟我一起梳理剧本,我想要的东西不多,这些已经足够了。”   “前天,小张总跟我说了一些你的过去,关于你八岁的那场绑架,他提到了你父母,也提到让我给你一点爱吧,现在我想对你说,遗憾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对于你,对于我,都有一些遗憾,不过,庆幸我们遇见彼此,那些你父母从来没有给过你的爱,以后让我来给你好不好?不是一点,是很多点,点连成线,线连成面,到最后每一面都会是我对你的爱。”   “现在的我孑然一身,我想能给你的,只有爱了。”   八岁以后再没有哭过的盛无极,在二十年后的这个夜晚,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他想他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个兰与书,用温柔的暴烈,摧枯拉朽般让他缴械投降。他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兰与书的颈窝,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兰与书对他的爱。他觉得自己还是做得太少,少到够不上兰与书这样郑重的告白。   看他一直不说话,兰与书轻轻推了他两次才推开他,然后发现这个人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兰与书的心口腾起一阵酸胀,但看他又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好笑——盛无极穿着土气的绿色军大衣,红着眼,泪水糊了一脸,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哭,别扭地侧着脸,表情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这么感动啊?”兰与书去吻盛无极脸上的眼泪,捧着他的一张泪脸又感动又想笑,“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见你哭,好想拍下来以后挂在家里。”   盛无极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兰与书,很快蹭过去咬了一口他的嘴巴,声音带着点哭腔,“你把我搞成这样的。”说完他抱住眼前人,“兰与书,我二十年没哭过,你可真有本事。”   “盛大少爷哭起来的样子很新奇,”兰与书拍着他的背逗他,“以后找机会再惹你哭几次好不好?”   盛无极掐着他的脖子,“就今天,以后想都别想。”   兰与书:“所以,盛总,以后我们这就算在一起了吗?”   “不是以后,”盛无极捧起兰与书的脸,“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睛上,“是从这一秒开始。”   盛无极的嘴唇被夜风吹得冰凉,但兰与书却觉得自己的眼皮很烫,像一块灼烧的热铁烙印在他的心上。   当天晚上,兰与书和盛无极住在天池服务区的一家民宿里。   两个人在公路上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冷风,浪漫是浪漫了,但人也快冻傻了。他们挤在民宿狭小的浴室里,一起冲热水澡,然后*爱。   热水温暖他们冰凉的皮肤,盛无极在腾起的浓浓白气里跪在兰与书身下,第一次和小兰与书亲密接触。他活了二十八年,人生头一遭给人做这种事——给喜欢的人,心中那些泛滥的爱意如洪水般来势汹汹,怎么都挡不住。   兰与书的手扶着他前后快速吞咽的脑袋,因害怕民宿隔音不好而不敢*,所有*的叫声都被他死死地压在喉咙处,变成一道道痛苦但是又充满快乐的呜咽。   “盛无极……”   兰与书仰着脖子,在大脑产生白光的那一刻叫出跪在水里的人的名字。   盛无极没嘴回应,一心托着他的屁股,用实际行动深入了解小兰与书,很久不愿意离开。   “无极……”头顶上传来重重的闷哼声,盛无极的手里是兰与书停不下来的战栗。   盛无极退出来一点,从下往上抬眼看他,“老婆,你现在好漂亮。”   那两个字让本就躁动无比的兰与书更躁动了,像架在火上烤一样,全身上下的皮肤变成曾经斐济的粉色晚霞。盛无极站起来,把人抵在挂满水珠的墙上,低头在失神的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抓着还没缓过来的人开始新的征程……   漫长而又折磨人的情事结束之后,他们相拥着躺在被窝下面,盛无极一下一下抚摸着兰与书光洁的后背。怀里的人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他抬起兰与书的下巴,如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亲吻着。   “兰与书。”   “嗯……怎么了?”被叫的人很想睡,但还是撑着仅存的一点清明回应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的锁骨处。   “没什么,睡吧。”盛无极把人揉进怀里,兰与书反倒是明白了他吞没在字眼里欲言又止的情绪。他在被子底下摸到盛无极的手,和他十指紧扣,叫他的名字:“盛无极。”   “嗯。”   “安心睡吧,明天醒来我还会在的。”   “好。”盛无极低头在他的发旋上亲了一下,收紧抱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Say Yes To Heaven——Lana Del Rey*“遗憾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这句话有很多种说法,具体溯源不可考,如果有可考来源可以告诉我~ 第45章 开诚布公   即使昨天晚上折腾到精疲力尽,兰与书进组后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准时在早上六点醒来。   盛无极双手双脚跟个树袋熊一样从背后卷着他,脑袋塞在他的颈窝处,呼出的热气落在皮肤上带着像火焰一样的烫。兰与书深呼吸两下,告诉自己不要耽误工作,压下心口想跟他厮磨一会儿的*望,狠心掰开树袋熊的手脚下床洗漱。   两分钟后跟着醒来的盛无极挤进洗手间,粘人精一样从身后贴上来抱住正在刷牙的兰与书,一颗脑毛茸茸的袋挤在兰与书颈边,哼唧着,动*地吮吸着他luo露在外面的皮肤,在上面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别来了,”兰与书咬着牙刷推开他的脑袋,给出一个让盛无极又气又恨的理由,“会耽误工作。”   被推开的盛无极浑身散出强烈的不满,凑过去报复一样把人翻过来,“啧,不准推开我。”说完在兰与书的锁骨胸膛上为非作歹,又亲又咬,在快刹不住车之前恶狠狠地将头埋在他的心口上,委委屈屈吐出一句:“这电影是非拍不可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兰与书被他亲得有点喘,双手插入他的头发里抱着他的脑袋轻轻地揉,深呼吸无数次才把他的脑袋拉起来。   兰与书拆了民宿的一次性牙刷挤上牙膏,塞进他的手里:“盛总,别撒娇了,洗脸刷牙去吃早餐,今天真的有很多工作要做。”   盛无极抓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目光跟着兰与书漱完口洗完脸走出去。他把气撒在牙刷上,用力刷着牙口齿不清地表达自己对这个人更重视电影的吃味:“谁家老婆表白完的第二天一心扑在工作上?哦,是我家的。”   兰与书红着脸不搭话,穿上昨天的衣服出房间去找吃的了。   民宿的老板娘昨天在不冻河围观过剧组拍戏,知道兰与书是电影的导演,刚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就碰上他问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于是热情地把自家包的两个大肉包以及蒸的糯苞米塞到他手里,拉着他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边吃边聊天。   秋天的阿尔山清晨的气温有点凉,空气中带着晨露的水汽。民宿所在的位置能眺望不远处的不冻河,此时河上正冒着雾气,雾蒙蒙的一片和森林公园的秋色混在一起,像静默的油画。   老板娘问他:“……咱们阿尔山的秋天就是美哈,别的地儿可看不到这样金灿灿一片,你们要在这里拍多久呀?”   “今天再拍一天明天就转场去别的地方。”兰与书咬开包子,酸菜猪肉馅儿的,不腻人。他想到房间里的盛无极,问老板娘:“包子还有吗?我想再拿两个,您算算多少钱,我给您转。”   “吃俩包子算啥钱啊,别埋汰人了。”   老板娘是个豪爽的东北大姐,笑呵呵地去厨房,过了一会又端了一盘热乎乎的包子。这期间盛无极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找到兰与书在他旁边坐下,老板娘看到他打招呼,“你朋友也醒了啊,来一起吃点。”   盛无极还在为不能跟兰大导演腻歪而心情不佳,听到“朋友”两个字,眼珠子一转,在接盘子时顺道为自己正名:“姐,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再豪爽的东北老板娘都被他这句话整不会了:“额……”   兰与书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这个人……他脸皮有点热,咬着糯玉米瞪盛无极,半天说不出话。   盛无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点也不害臊:“难道不是吗?还是说要我叫你老……”最后一个字被兰与书快速拿起一个包子堵住。   “男朋友啊……”老板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换上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在他俩旁边坐下,“怪不得我看你俩挺配,长得贼拉俊,要我说哈,新时代嘛跟谁不都是处对象,我还知道两个女生也可以啊,姐看你们的面相都是有福气的人,以后两个人和和气气把日子过好哈。”   不愧是开门做生意的人,看出盛无极对“朋友”两个字有意见,三两句就把人给说得心热了。盛无极确实听爽了,吃着包子用手杵了杵兰与书腰,“听见没有啊兰导,过好日子啊。”   兰与书瞪他:“……你别说话。”   两个人吃完早餐,再一抬头兰与书远远瞧见河岸边已经有剧组的人到了,正在陆陆续续装各种机器,于是带着盛无极退了房和老板娘告别。   当兰与书和盛无极并肩一起出现时,现场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哈着热气跟他们热情地打招呼,看向他们的表情皆是吃了大瓜又不敢向当事人确认的躁动难耐。兰与书暗叹,看来昨天晚上他跟盛无极手牵手离开的新闻已经传遍整个剧组。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倾身给了跟屁虫盛无极一个拥抱,说了句“好了,盛总,我要开始工作了”,就拿着剧本去找副导演。   盛无极盯着兰与书的后脑勺,知道这是兰与书用不言说来向众人肯定他的身份。他滚烫着一颗心伸手,什么也没说,自动进了帐篷不打扰他,也开始线上处理自己工作。   今天的通告没有夜戏,下午快六点最后一场戏拍完剧组就收工了。   盛无极跟个独守了一天空闺的新媳妇,卡着时间出现,安静地走到兰与书的身边,一双眼睛带着点怨念。   作为总制片的苏然看到他,工作结束后没有要顾虑的,坏笑着用一嗓子“兰导昨晚把我们盛总带到哪片小树林了?”撕开大家憋了一天蠢蠢欲动想要八卦的口子。紧接着更有大影帝连声在旁边带头起哄:“兰导晚上不请吃饭说不过去”。   整个片场的气氛瞬间堪比茶话会。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全无忌惮地说着“昨天我们都看到啦”“盛总原来是家属啊”“剧组的生活太苦了,兰导让孩子吃口甜甜的狗粮吧”……一时间周围洋溢着欢声笑语。   兰与书已经接收到盛无极的目光,现在见大家起哄也没想藏着掖着,知道他们每天都在苦兮兮忙拍戏,不是真的想八卦,只是想借着这点由头蹭顿饭来调剂剧组枯燥的生活,他盯着盛无极片刻后收起剧本从容笑着开口:“回市区,我请全剧组吃饭。”   一句话,直接将“剧组茶话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都到这个份上了,盛无极不再克制保留,光明正大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搭在兰与书的肩上,笑得比阿尔山的秋天还要绚烂:“怎么可能让你们兰导请,今天我来买单。”   晚上的饭安排在剧组入住的酒店,光烤全羊就要了六只,所有人吃得异常满足,话赶着话聊着天啤酒瓶子很快堆满桌。考虑到第二天还要继续工作大家没追求烂醉,过了十一点各自散了回房间休息。   因为盛无极,兰与书把每天晚上的导演组例会改到明天早上,他在一堆人的“哟~兰导”中跟着盛无极去大堂刷卡结账。   盛无极在pos机打出来的单子上签字,兰与书挨着他,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你被制片组的人灌得有点狠,要不要问服务员要醒酒药?”   制片组都是盛和娱乐的人,他们不用去现场只要在酒店的临时办公室坐班,平时在公司跟盛无极很熟,刚才在苏然的带领下大着胆子灌了自家老板不少酒。盛无极高兴,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没事,跟张周他们喝了这么多年酒不是白喝的,”盛无极把签好的账单交给前台,回头看着他片刻,然后牵起他的手,“回房间吧,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们回到兰与书的房间,盛无极反手关上门,不等兰与书走两步,他从身后抱住人,“从发布会到现在,终于有时间单独跟你待在一起了。”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抱怨。   大半个月前仓促的表白,剧组忙碌的工作,他要解决尤鸿轻,即使每天都有微信电话联系但总是缺少了点什么,昨天来阿尔山又是一整天的工作,晚上兰与书表白后两个人沉溺于*爱没顾得上说话,现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他们两个。   兰与书拖着背上的无尾熊走到床边,想到了什么,给他打预防针:“等下万一又有人来打扰怎么办?”   盛无极笑得很地痞流氓:“那直接让阿聪绑了扔到阿尔山森林公园吧。”   他带着兰与书躺进柔软的被子里,面对面看眼前的这个人,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细小的电流从指尖传到心房。   许久后他开口:“兰与书,我们互相了解彼此吧,不是通过那些调查报告,是开诚布公的,聊我们没有相遇的那些年。”   兰与书往他那边挪了一下,头抵着头,膝盖抵着膝盖,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好啊,那你先来?毕竟你知道我比我知道你多。”   盛无极轻笑两声,开始说起关于自己。   “我这个人的人生其实挺无聊的,普通大少爷的成长路线,好像长到现在除了喜欢赚钱没什么特别沉迷的东西,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父母了,他们的事你也知道,我从小跟他们没什么感情,不过跟我爷爷和奶奶的关系不错,特别是我奶奶,她是个温柔善良的老太太,因为有她在我不算很缺爱,等回B市我带你去见她,她应该会喜欢你。”   “我八岁前住在栖山别墅,那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后来因为严铠鸣那件事搬过家,认识了张周他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之后就是按部就班地读书学习,进盛和接手家里的生意,早几年还年轻的时候爱玩,玩车、玩表以及玩男人,后来某天觉得挺没意思的,就不怎么热衷了。”   说到这里,兰与书笑着打断他:“玩男人这点没放弃吧……所以盛总有多少个床伴?”   盛无极想起自己那些年的做派,咳了一嗓子,不正面回应,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保证:“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你,我保证,以后都只有你了。”   兰与书不是翻旧账的人,他说:“不管以前怎么样,盛无极,昨天晚上我的心已经朝你摊开,以后你要是看上别人,我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希望的感情是纯粹的,就像我父母一样。”   盛无极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等了这么久才遇到你,喜欢你喜欢到都想把你锁起来关在家里,疯了去喜欢别人?”   兰与书的心被他搞得像是放进沸水里大火煮着一样,他摸了一下盛无极的眼睛,小声倾诉自己的心声:“盛无极,我爸二十来岁的时候对我妈一见钟情,后面从来没有变过心,很恩爱,是四十多岁了还会牵手在花园里散步的那种,甚至两年前他们懦弱地选择离开也是结伴去的。”   盛无极鼻子一酸,伸手把用力把他揽进怀里,“很难过吧?那时候。”   “嗯,一开始有大概半年的时间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抛下我,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东西,逝者已逝,再想不通我也没有办法追问,后来自我开解,应该是太爱我了不舍得我跟着他们死在二十来岁的年纪,你看,其实我心态挺好的。”   兰与书揪着他衣服的前襟,“提起他们不是想要倾诉悲伤,是想要告诉你和我自己,我想要的就是像他们一样的感情,我们既然能互相坦诚对对方的喜欢,那以后就不要再放开彼此,让三个月变成三年,再到三十年,嗯……等死了骨灰也要埋在一起三百年。”   盛无极正在难过心酸,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没忍住笑出声,“兰与书,你这是邀请我跟你埋在一个坟里吗?”   见悲伤的气氛被冲淡,兰与书的目的达到了。   他从盛无极的怀里挣脱,半撑着上半身看着他,“盛总,我父母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不在了,剩下的远方表亲我也没有往来,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啊,我们不仅仅是喜欢,还是家人,是要互相陪伴的关系。”   他表情认真得就像是在宣布人生大事一样。   “我们不是在互相了解吗?”盛无极躺平,笑着把他拉下来靠着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你在跟我宣示了,这样的誓言,你让给我说吧。”   “这也算互相了解的一种,了解我对你的想法,”兰与书的耳朵贴着他的肋骨,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那我给你讲讲我为什么会喜欢电影?你之前调查我的报告里一定没有。”   盛无极哑然失笑,摸他的脑袋:“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   兰与书:“大概是我高一的时候……”……   这天晚上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你一回我一回地聊着自己的过去。盛无极说自己跟许歇去玩飙车,兰与书就说参加电影沙龙活动,盛无极提起自己在期货市场赚到第一个一亿,兰与书就说自己拿到的第一个奖,后来盛无极故意说有个人追了他很久但他没感觉,兰与书不服气地说大学里也有很多人对他示好……   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和家庭朋友有关的话题怎么都说不完。   他们一直说到天蒙蒙亮,兰与书困得不行,他抱着盛无极迷迷糊糊没有气势地警告:“盛无极,你以后只能有我。”   “嗯,”盛无极低头亲他眼下的那一粒小痣,“以后我的世界,全部都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46章 杀青   盛无极的生活变成B市、阿尔山两头飞,一个星期里至少有两天留在阿尔山跟兰与书待在一块。兰与书的房间塞满了他的东西,衣服鞋子笔记本电脑等等,大有要在阿尔山安家落户的架势。   起初剧组的人还顾忌着他大老板的身份不敢多说话,后来时间长了习惯他的存在还会打趣一句“哟,盛总又来看兰导了”,甚至偶尔在片场搭机器做置景缺人手时,几个胆子大的都敢开口叫他帮忙。   兰与书觉得这样有点幸福又有些苦恼,因为盛无极在剧组的时候多少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委婉地提了两次让盛无极留在B市等杀青,被拉着在床上教训了两次后乖乖接受。   盛无极在他胸口上狠狠咬了一口:“让我半年不见你,你不如现在杀了我吧。”   兰与书心想太黏人了,但又无法,最后只能由着他继续两头飞。   十一月底,白雪取代了金秋,阿尔山完全进入深冬。   由于冬季的极端天气,剧组拍摄的进度放缓,每天安排的戏份不多,基本上到下午四点左右就要收工,因为再晚气温太低,机器和人都受不了。   “再来一条吧。”兰与书里面裹着厚羊绒呢子大衣,怕冷又在外面套了剧组的军大衣,戴着一顶狐狸毛的帽子,从监视器后面抬起头。副导演得了指令,招呼着郗至南和连声往回走。   今天的取景地在阿尔山的白狼峰景区,一条雾凇长廊上。银霜铺了一世界,茫茫一片,天空是纯粹的蓝色,空中零星飘着一点雪花,太阳光正好,落在雾凇上像细碎的钻石。   盛无极从阿尔山市区给全剧组叫了几百份热姜茶,用保温箱装好,找了一辆卡车拉到片场,静静等着兰与书拍完一条才让生活制片分下去。   兰与书听到一阵感谢声回头,才知道盛无极来了。   他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站起来走到盛无极身边,盛无极把专门准备的保温杯递给他,“休息一下吧我的兰导,热姜茶,托酒店餐厅煮好带过来的。”   这时连声和郗至南也过来了,领了自己的那份姜茶揶揄道:“盛大少爷谈恋爱原来是这种画风,是我们沾了兰导的光。”   盛无极:“赶紧喝吧你。”   对他们的调侃兰与书已经习以为常,不慌不忙地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姜茶,问盛无极:“你等会儿不是要赶飞机回B市吗?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公司有几项紧急的工作等着盛无极处理,昨天晚上就说了今天要走,兰与书以为他醒了会直接去伊尔施机场,没想到还抽空过来了。   “算着时间的。”想到这一走又是好几天见不到人,盛无极忍不住拉起他的手,“过来,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他牵着人往雾凇长廊的另一头走,一直走到没人影才停下来。两个人站在路边,盛无极双手把他的狐狸毛帽子往后扒了扒,让他的脸露出来,摘了自己黑色皮手套,用温暖的手掌捧着他冰凉的脸凝视。   “每次和你分开都像是要我的命一样。”   “我都说了你不用来回这样飞。”兰与书手里还拿着保温杯,没办法抱他,只好往前一步,踮起脚尖凑上去,用带着凉意的鼻尖蹭了蹭盛无极的鼻尖,然后和他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接了个吻。   小小的雪粒子落在他们的头上,盛无极按着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许久后才分开。   “下次过来应该是一周后,”盛无极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嘬了一下,“你要记得想我,我的大导演。”   “知道了。”兰与书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那些洒在雾凇上的阳光。   两个人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听到一连串相机的快门声。   盛无极警觉地循着声音回头,然后就看到从树后面走出来的,一脸无辜的剧照老师闻沙。   “抱歉啊盛总,兰导,雪地里快门声显得有点大,”闻沙脸色有些尴尬,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解释,“我早你们几分钟过来拍点素材,你们……说着话我不好意思出声音打扰。”   “……”兰与书碰了一下自己脸,凉的,但是他感觉怎么有点烫。   “没事,我们说完了,”兰与书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你,你继续拍吧。”   闻沙呼着一团又一团的热气,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刚才不小心拍了你们几张照片,要不要瞅一眼?”   “这样吧,”盛无极生出一个念头,“闻老师,麻烦你跟我和兰导拍张合照。”   “好啊,没问题。”闻沙爽快答应,他看了一眼兰与书身上的军大衣,严谨地提出要求,“兰导,拍照的时候外面的军大衣先脱了吧,有点丑,拍出来画面不好看。”   兰与书把被闻沙嫌弃的绿色军大衣脱下来,搭在路障栏上,想了下又把狐狸毛帽子摘了,他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盛无极并肩站到一起。   他和盛无极今天穿的是同款的羊绒呢子大衣,他是灰色的,而盛无极的是黑色,刚好是两组和谐的颜色,再配着身后纯净的雪色和天空的钻石蓝,一切仿佛巧合一样刚刚好。   站在他们对面的闻沙笑起来:“还是情侣装哦,你们……很配。”   盛无极牵起兰与书的手,“就在这里拍吧,麻烦闻老师了。”   “ok,来,看我这里,”闻沙指挥着他们,“兰导可以再挨近一点,不要紧张,笑一笑,好了,三、二、一——”   随着快门声响起,盛无极和兰与书拍下了他们相遇后的第一张正式的合照——他们只是牵着手,肩膀挨着肩膀,并肩站在一起,没有其他过分亲昵的动作,在皑皑白雪中微笑看向镜头。   这张照片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新年钟声响起后分别出现在兰与书和盛无极的朋友圈。   这个时候剧组已经从阿尔山转场到上海,盛无极原本计划好来上海跟兰与书一起跨年,但临近年底盛和集团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加上袁若芸因为一场感冒引发心肌炎住进了医院,两个人只好在收工后打视频电话。   “外婆身体还好吗?”   兰与书临窗而坐,把手机架在一边,看着视频里的人。盛无极的身后是盛和集团三十楼的繁华夜景,他刚从一场晚宴回来,办公桌上堆了一摞待处理的文件。   “情况稳定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盛无极扯松束了一晚上的领带,挽着衬衫的袖子凑近摄像头,一张帅脸放大,“剧组今天这么早收工?”   “今年的最后一天,没有安排夜戏,给大家一点时间出去跨年,放松放松。”   盛无极以前没在意过这种节日,也没过过,倒是张周年年都会跟厉放跑到狼山山顶放烟花,今天也不例外,几个小时前张周还给他单独发了几十张照片,附带一条语音:“是谁跨年没老婆陪我不说”。   想到这里他有点牙痒痒,于是对着画面里的兰与书吐露委屈:“怎么办啊兰导,张周跟厉放跑狼山放烟花去了,还专门给我发照片,我们得做点什么嫉妒死他们。”   这都要比,兰与书让他逗笑了,“你们的攀比心还挺强,上海也不让放烟花啊。”   “不用放烟花,”盛无极勾起唇角,挑着眉看他,“新年的时候,把闻沙帮我们拍的照片发朋友圈吧。”   “……你想这件事想多久了?”兰与书轻笑一声,拿起手机,小框从相册里翻出之前闻沙发来的照片。照片上两个人头发上落了些许白雪,脸上的笑容和冬日的阳光一样明亮。   闻沙说没怎么后期,基本上算是原图直出,末了还补了句,定格的那一刻光线很偏爱你们。   “兰与书,你不想给我个名分吗?”盛无极开始在电话里胡搅蛮缠,他也拿起手机,找到那张照片,“我不管啊,零点一过我就要发,还要专门提醒张周看。”   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提示还有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兰与书点开朋友圈添加照片,嘴里说着:“发吧,我也发,新的一年给你个名分吧盛大少爷。”   “新年快乐,兰与书。”   “新年快乐,盛无极。”   零点的钟声敲响,两个人在互相说着祝福的同时,按下了朋友圈的发送键。   ——在隆冬,我终于知道,在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这个人,是我的两个人的这张合照,十分钟后被人连着朋友圈截图发到了严铠鸣的手机上。   “严老板,兰与书这是跟盛无极……”   严铠鸣点开照片,脸色瞬间阴沉,下一秒手机被狠狠摔了出去,“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缩在角落的陈可可,他如受惊的兔子般,颤抖着不敢发出声音。严铠鸣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对着他的脸开始扇巴掌……   “都给我去死吧!”   电影《硬币》杀青的最后一场戏在三月初的一个晚上。   苏然激动地对全剧组宣布:“已经订好了餐厅准备了杀青宴,拍完最后一场戏大伙儿都去吃饭,今天晚上给我敞开了喝,不醉都不准备走啊!”   现场的人瞬间打了鸡血,激动地喊着快拍快拍!终于要杀青了。   兰与书笑着坐回监视器后面,拿起对讲机:“好了,准备就位,让我们把最后一场戏拍好。”   光线昏暗的巷子里,林彧脱了精致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他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下面。   他停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说了句:“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白岸从巷子的阴影里走出来,盯着他的背影沉默。   林彧转身,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颁奖典礼出来你就跟着我,白警官办案都是这样步步紧逼吗?”   他头顶的路灯时亮时暗,白岸走过去,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抬头望了一眼路灯,“在山麓镇,也有这样一盏路灯。”   林彧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原来不是办案啊,是来叙旧的。”他把西装外放拿下来放到手臂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靠着电线杆给自己点燃一根烟。   “白警官,”他吸了一口,叫对面的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查你的案子,该找的证据继续找,最后是我的话,就把我抓了吧。”   白岸的双手渐渐捏紧,他就着明明灭灭的灯光看向林彧。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杀李威?”   林彧不回答他,只是抽烟。   忽然之间,白岸大跨步逼近他,用力揪起他衬衫的前襟。林彧手上的半截烟掉在地上,白岸红着眼睛崩溃地逼问:“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你手上的证据指向我了吧,那我承认了,人是我杀的,所以白警官,”林彧伸出手,“来,抓我吧。”   白岸狠狠一拳打在林的脸上,把他的脸打偏到一侧,“你个混蛋,我不信!”   林彧吐出嘴里的血沫,笑起来:“我说是我你又不信,那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白岸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变得痛苦不堪。   “林彧。”白岸的声音开始颤抖,他张了张嘴,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让自己开口。   他们头上的那盏路灯终于坚持不住,快速闪动了好几次,有要完全熄灭的架势。   就在灯光彻底熄灭的那一刻,白岸突然发力,流着泪双手拽过林彧,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   “林彧,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让我亲手把你送进去?”   “咔——”   兰与书喊出了电影《硬币》的最后一声指令,他拍着手站起来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宣布:“杀青了!”长达半年的拍摄就此宣告正式结束。   在现场吵吵闹闹的庆祝声中,苏然带着制片组的人把准备好的花束分别递给两大主演和导演,苏然拥抱了兰与书:“兰与书,兰导,恭喜杀青!”   “谢谢。”兰与书捧着花,接着和纷纷走上来的人拥抱,有姜姗姗、魏子豪、孙茹茹……连声和郗至南也从镜头下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拥抱。   连声说:“恭喜杀青啊,兰导,这半年辛苦了。”   郗至南左右看了看,好奇地问兰与书:“盛总那么黏你,今天杀青了居然不来哦?”   兰与书笑着解释:“B市有暴雨改坐高铁过来的,在路上了。”   前天,盛无极接到厉放的电话说陈可可被救出来了,这是对付严铠鸣最关键的人物,为了保险起见,他当天就飞回B市,本来想着杀青这天再回来,但B市从今天早上开始下起暴雨,他的航班一再延误改签,候补了很久才候补到一张高铁票,现在人在高铁上,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虹桥。   兰与书觉得人生不必事事都要圆满,盛无极能惦记着他,千方百计从暴雨中赶来就很好。   苏然招呼着大家抓紧时间收工,兰与书和几个人又说了一些话后,看了眼时间,打算回酒店换件衣服再去虹桥接盛无极,然后一起去杀青宴。   兰与书换好干净的衬衫,正把衣服塞进腰间,这时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剧组的人来找他,应着来了,就去开门。   门甫一打开,不等兰与书看清门外的人,他眼前突然一黑,黑色的麻袋从天而降,兜住他的脑袋,紧接着他的胸口上挨了重重一脚,巨大的惯性让他摔倒在地,脑袋砸到地板上痛得他瞬间眼冒金星!   有两个人欺身上来压住他的身体,然后他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捂住他的嘴别让他叫!赶紧带走!”是方秦!   兰与书胸口痛得呕出一口血沫,他憋着疼痛剧烈地挣扎着大吼:“方秦!你——唔——”   下一秒他的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瞬间昏死过去。   阿聪在酒店大堂等了二十分钟都不见兰与书下来,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风一般冲到九楼兰与书的房间,房门大敞,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妈的,大意了!”他以为酒店进进出出都是人,只要在大堂守着应该没事,没想到严铠鸣竟然胆子大到直接在他的眼皮底下实施绑架!   他掏手机联系酒店周围的其他保镖,“有没有看到兰先生出去?”   保镖:“没看到,怎么了聪哥?”   阿聪抖着手按着太阳穴:“兰先生不见了,现在立即去调酒店的监控!”   高铁的还要半个小时才进站,忽然有一刻,盛无极的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他刚拿出手机准备给兰与书打电话,阿聪的电话跳了出来。他心口莫名痛起来,接通后就听到对方说:“大少爷,兰先生被方秦带走了。”   “你说什么?!”盛无极呼吸一滞,瞬间到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是我失职,他们走疏散楼梯下楼,从酒店运货的后门离开,我们正在看监控查他们离开的方向……”   “报警了吗?”盛无极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问。   “报了,警察过来要一段时间,对不起,大少爷,我……”阿聪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自责。   “不用道歉,他们既然敢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一定是筹划好了,你继续看监控,找个人半个小时后到虹桥接我。”   吩咐完,盛无极给厉放打电话:“阿放,兰与书被方秦带走了,不用猜一定是严铠鸣安排的,他人现在应该在上海,让医生跟陈可可好好沟通,务必让陈可可尽快把严铠鸣对他做过的事全盘托出,我等不了了。”   挂了他的电话,盛无极想了想,给杜锋也打了个电话:“杜总,百影国际这块蛋糕该吃了,嗯,那些黑料现在就放,严铠鸣的父母纵容他们的好儿子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是时候为此付出代价。”   盛无极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拨给严铠鸣。   这一回,嘟声响了一下对方就接通了。   盛无极冷笑:“严铠鸣,来,给个地址吧,二十年前的那笔账,以及你欺负兰与书的账,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好好算算。”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   *加缪《夏天集》 第47章 雨过天晴   兰与书从昏迷中醒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着手脚吊在一个铁架上,周围的环境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里很暗,只有他的头顶上亮着一盏白炽灯。灯光晃着他的眼睛,被锤了一拳的脑袋胀痛,胸口的肋骨因为刚才酒店进门的那一脚也在隐隐发痛。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吊绳摇晃,带动着铁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绳子绑得很紧,无法受力,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思考要怎么逃出去。   就在这时,他正对面的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一道人影吹着口哨逆着房间外的光走进来。   兰与书眯起眼睛,待人稍稍靠近,才看清是狼山那晚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严铠鸣。   严铠鸣慢吞吞地接近兰与书,手里上下抛着一把插着刀鞘的小刀。   “一别数月,又见面了兰与书。”   他说话的声音像裹满鼻涕一样,黏稠又恶心,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上下打量着兰与书。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鼻尖几乎抵着兰与书的下巴,忽然间抬手,将刀鞘抵上兰与书的胸口,然后以兰与书为中心开始绕圈,刀鞘跟着他一路划过前胸,左侧腋下,后背,右侧腋下,回到胸口处。   “你也就这点手段。”恐惧爬上心口,兰与书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但尽量逼自己冷静,再冷静,不要让严铠鸣察觉到自己再怕他。   严铠鸣发出黏腻的笑声:“这点手段对付你足够了,你看,你今天还是落在我手里了。”他绕了一圈,重新站到兰与书的面前,将刀从刀鞘里拔出来,银色的刀尖上移,挑断兰与书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白色的纽扣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滚着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兰与书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但声音还是冷静的:“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你觉得把我绑过来,我就会害怕你吗?”   “我还真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啊,兰与书。”严铠鸣挥舞着刀尖,挑断第二颗扣子,左右拨了两下衣领,露出兰与书一片白皙的胸膛——以及盛无极之前留下的还没消失的长短不一的痕迹。   刹那间,严铠鸣的目光染上浓浓的嫉妒。他突然将手里的刀抵着其中一道痕迹,手腕用力下压,让刀尖刺破皮肤,血珠瞬间溢了出来。   痛感传到大脑皮层,兰与书闷头“唔”了一声,下一秒刀尖又往里推了一小截,兰与书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把痛苦全部压在喉咙里。   严铠鸣抽出刀,汩汩鲜血顺着伤口不住地往外淌,很快染红了白色衬衫的前襟。   “两年前在新生万象汇,你就是这样,不服输,死扛着,倔强的样子让我就想当场把你压在身下*。”   兰与书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冲着一阵阵传来的痛感,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冷笑:“两年前在新生万象汇,我就应该直接打死你。”   “不不不,”严铠鸣用带着血的刀背拍了拍兰与书的脸,“打死我,你半年前就没机会遇到盛无极了,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给你们牵红线。”   兰与书将脸朝旁边一歪,躲过那把刀。   严铠鸣啧啧两声,伸手掐着兰与书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兰与书抵抗着,下巴被掐得生痛,像是要被他捏碎一样。只听恶狠狠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是吧?!”   “没有盛无极,半年前你早就像条狗一样对着我献媚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跟我抵抗吗?!”   兰与书还在挣扎,想要从他的手里扯出自己的下巴,换来的是严铠鸣更用力地钳制着他。他突然卸力迎上严铠鸣的视线,冷冷地勾起唇角:“没有盛无极,半年前我还是会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   “果然是你的性格。”严铠鸣蓦然松开他,怜惜似的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抚摸着他的脸颊,“兰与书,怎么办啊,得不到的东西我就想毁掉,你说,等下盛无极来了,我当着他的面*你,他会不会发疯?”   盛无极按照严铠鸣提供的地址,进了一家酒店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严铠鸣,也没有兰与书,只有两个奉命行事的保镖。   保镖:“盛总,跟我们走吧。”   盛无极讥讽地笑起来:“敢光明正大绑架人,倒是知道躲起来,怂货就是怂货。”   保镖不回应他的话,往房间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盛无极没说什么,走到外面朝暗处的阿聪示意先别动,淡定地跟着严铠鸣的保镖下楼,上了一辆别克。   车开出去两分钟,一个保镖拿出一顶黑色的头套,另一个拿出白色的扎带,“盛总,配合一下吧,不然我们不能带你过去。”   盛无极心想严铠鸣倒是不算憨,知道要控制住他。当务之急是找到兰与书的位置,只能配合他们的要求。于是他自动伸出手,嘴上放着狠话:“你们跟你们的老板,都给我等着啊。”   两个保镖只是笑笑,将头套罩上,反绑了他的手,之后突然说了句“得罪了,盛总”,然后摸走了他的手机。   “哟,严铠鸣变聪明了。”盛无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不慌不忙地嘲讽。   保镖不说话,车厢安静下来。   盛无极眼睛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车似乎一直在绕圈,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他被两个保镖挎着手腕跌跌撞撞带着往前走,像是进了一条小路,脚底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接着是台阶,然后是门开的声音,后面的路变成了柔软的地毯,走路没有声音,又下了一段台阶,最后停住不动了。   保镖敲了敲门:“老板,人带来了。”   “吱呀”一声门响,盛无极被推着进到一个房间,皮肤上感觉到一阵阴冷。他侧着耳朵去听,周围很安静,没有什么声响,但他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儿。   他正准备开口,就听到严铠鸣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跟着他的人甩开了吗?”   “甩开了。”   “出去,在外面守着。”   盛无极活动了着被扎带勒了一路有点麻的手腕,冲着自己的正前方发笑:“严铠鸣,你以为这样大费周折就能置我于死地吗?”   他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下一秒他头上的黑色头套被扯开。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背后散发出来的一点光源,就着那束光他看到严铠鸣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恶心反胃的脸。   “我知道你报警了,不过等警察找过来你和兰与书已经是两具尸体,而我会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继续过我潇洒的生活。”   盛无极紧握双拳,眉宇间染上一丝不安,他沉声问:“是吗?兰与书在哪里?”   严铠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朝他身后抬抬下巴:“在你后面呢。”   话音刚落地,盛无极猛然回头,视线穿过昏暗,定格在一盏孤灯之下——兰与书垂着头被吊在铁架上,上半身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刀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血水滴落,在他的脚下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花。   “我操你大爷严铠鸣!”   盛无极脱口而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咒骂!他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坍塌了,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剥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一样不能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看到兰与书的那一刹那骤然停滞,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口,整个人仿佛掉进了阴冷寒湿的深渊。   “满意吗?我送你的如花般的礼物?”严铠鸣的声音带着得意与挑衅,让盛无极陡然找回一缕清明。   他屏住呼吸,两条腿在颤抖,踉踉跄跄朝着兰与书奔过去,每靠近一步,血腥味就越浓。盛无极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快速剥离。终于,当他颤抖着站在兰与书面前,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恐惧,抖着嗓子轻声地叫着兰与书的名字。   “兰与书……”   “兰与书……”   “与书……”   “与书……你回应一下我,好不好?”   他带着绝望凑上去,绝望般碰了一下兰与书带着血渍的嘴唇,铁锈味在他的嘴里弥散开来。他开始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他哽咽着继续叫他,“兰与书,我来带你回家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还真是深情啊盛无极。”严铠鸣的声音带着寒刺,他大步上前,趁着盛无极失神之际揪起他的头发使出全身力气把人拉开,拖到一边,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让他单膝跪地,阴沉着脸按着盛无极的脑袋就往地板上砸。   “砰砰”两声,严铠鸣拉起他的头,舔着牙齿:“放心吧,没死,只是失血多晕过去而已。”   严铠鸣带着阴狠的笑意拍了拍盛无极的脸:“你在他身上留了多少痕迹我就在他身上划了多少刀,现在,轮到我来玩玩你了。”   他松手放开盛无极,撑着膝盖站起来。盛无极还陷在巨大的绝望之中,瘫在地上,眼睛盯着没有一点生气的兰与书。严铠鸣抬脚,猛地踩上盛无极的脸,用力捻了两下:“盛无极,这地方是不是很熟悉?像不像二十年前你被关的那间地下室?”   听到兰与书只是晕过去,被砸得耳朵嗡嗡作响的盛无极慢慢聚拢自己的思绪,许久,他从失神中抽离,视线还是落在兰与书的身上,却忽然低声笑起来,渐渐地变成放声大笑。   “严铠鸣,二十年前你爸妈为了保护你,又是托关系又是砸钱让你侥幸没有受到惩罚,加上那时候你才十岁,判不了你刑,你是不是以为二十年后你还会如此幸运?”   严铠鸣挪开脚,凶狠残暴地往盛无极的脸上重重踢了两下,把人踢得滑出去。   “都这个时候了,少打点嘴炮,”他走过去,一脚踹在盛无极的心口上,痛得盛无极闷哼出声。   “反正我已经知道,你要让陈可可揭发我对他做过的事,等我今天晚上玩死你们两个,跑路到美国,你们也没命抓我。”   盛无极咳出一口血水,手掌抵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被严铠鸣发现了又是一脚踹回去,他剧烈地咳起来,索性躺在地上,上挑着眼尾看着严铠鸣:“你尽管试试,有没有命跑出去。”   严铠鸣吹了一声口哨,“哇哦,你刚刚不是说要算账吗?那就来吧,二十年前就想对你做的事,今天应该能做个全套了。”   他走到墙边,按开房间里的大灯,房间里瞬间被红色的灯光填满,严铠鸣像揭开帷幕一样,撩起墙上的一面黑色吸光布——黑布后面,是一整面墙的施虐工具。   绳子、手铐、枷锁、老虎钳、粗细不同的马鞭……   “我舍不得把这些东西用在兰与书身上,毕竟他太美好了不是吗?”严铠鸣的手指在不同的工具上划过,最后挑了一把最小的手术刀,拿在手里走向盛无极。   “我七岁开始沉迷剥兔子的毛,一个月至少要买四只兔子回家,八岁开始收养流浪猫狗,听着它们痛苦的尖叫声会让我无比的兴奋,九岁,我喜欢在人的身上做些奇妙的实验,比如用蜡烛烫我的保姆,把家庭教师扔进泳池,十岁那年,我突然幻想把你抓起来,一刀刀割开你的皮肤,会是怎样的画面……”   严铠微笑着握着手术刀的刀把,将薄薄的刀刃抵着盛无极的喉咙,“盛无极,这么多年你处处跟我作对,就是想要报二十年前的仇是吧?可惜,最后还是我赢了。”   刀尖下滑,在盛无极的胸口正中划出一道口子,剧痛袭来,盛无极却在想,刚刚兰与书承受的就是这样的折磨吗?   盛无极呼出一口气,不管自己身上正在流血,对上严铠鸣的视线,挑眉笑起来:“严铠鸣,你猜我今天为什么敢主动送上门,还不还手吗?”   严铠鸣下刀的手顿了一下,迷眼看着他不出声。   盛无极在心里预估了一下时间,阿聪他们应该快到了,于是他不再跟严铠鸣浪费口舌。   “第一,因为兰与书在你手里,我不敢不来。”   “第二,你和你们严家,差不多快玩完了。”   “第三,少他妈看点脑残绑架电影,你以为你甩了警察是吧?”   严铠鸣握刀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大变,像被人无形中锤了一拳给痛醒了,他暗道不好!惊慌之下他站起来急匆匆往房间外面走,手刚碰上门把手,一股巨大的推力“砰——”地破开房门,严铠鸣躲闪不及,直接被连人带门撞飞出去,砸在他那一墙的施虐工具上。   举着盾牌架着枪,全副武装的特警人员破门而入,房间里瞬间涌进来十几个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两个特警小心翼翼地把兰与书从铁架上解开放下,另外两个扶起盛无极。   “嫌犯已控制,有两名伤员,医务进!”   阿聪跟着医护人员冲房间,看到盛无极和兰与书煞白了脸大叫:“大少爷!兰先生!”   盛无极顾不上自己了,跌跌撞撞朝兰与书靠过去,哑着嗓子着急大喊:“快救与书!他已经失血很长时间了!”   兰与书感觉自己正在下坠,四周的冷风如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身体,痛得他无法呼吸。下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一片冰冷的海域,咸湿的海水泡着他被风刃割得遍体鳞伤的身体,火辣辣地疼,冰火两重天。   然后他忽然看到了兰国青和林芳,他们站在海岸边冷眼旁观着他在海里扑腾,他大声喊着他们,“爸妈,可不可以救救我?”但他们就像听不见一样,只是木然地望着他。   他开始尝试自救,拼了命一样往岸边游,可是明明看着很近的距离,他却怎么游也游不到,一直游到精疲力竭,游不动了。他的身体慢慢下沉,海水越来越逼近他的鼻腔,他不得不奋力地仰着头去够海面上的空气。   就在绝望的他即将被海水淹没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兰与书,我在这里。”   声音低沉,性感,莫名熟悉,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瞬间让他四肢恢复了一些力量,他往上浮,探出头,在茫茫海域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那道熟悉的声音继续说:“与书,电影杀青了,大家都在等你醒来重新举办杀青宴,有苏然,副导演,编剧,有你喜欢的连声和郗至南,还有张周,他已经哭了三天,你再不醒他要哭断气儿了。”   杀青宴……对,自己好像是要去参加杀青宴,因为电影拍完了;张周……他喜欢笑呵呵地叫自己兰与书,怎么会突然哭了?   “与书,我在家里给你藏了一份礼物,等你醒了自己找好不好?我把我的未来一生都融进了它里面,你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喜欢的话,我相信你不会不喜欢。”礼物……   他好像曾经给某个人买过礼物,是一只黑皮的小狗,脖子上戴着黄色的项圈,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像……盛无极。   兰与书的脑袋变成了显影罐里,他在里面捞到了一卷记忆的底片,一张张底片在他的脑海里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关于盛无极的面容逐渐清晰,深邃的眉眼,锐利的目光,骄傲自信的笑容。   “兰与书,我送你回家。”   “兰与书,我们换种交易方式。”   “兰与书,你是笨蛋吗?”   “兰与书,我喜欢你。”……   四周的冰冷海水仿佛感应到了海神无声的召唤,渐渐收敛它的寒意,悄无声息地褪去,直至某一刻完完全全变成陆地。   兰与书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在一片柔和的暖黄光线中,看到了盛无极那双温柔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吞咽两下,微微张开一条唇缝,发出一声如春雨般柔软的呼唤:“无极。”   盛无极低头,半合着湿润的双眼,用带着温热的嘴唇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欢迎回家,我的与书。”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结局,大家可以猜猜小盛会送什么 第48章 以物易物   兰与书身上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二十多处刀割导致的失血也让他元气大伤,醒来后在床上又躺了一个星期,才可以由盛无极搀着下床慢慢走动,到阳台上晒太阳,帮助伤口愈合。   养伤期间,张周第一个来看他。   钱姨刚打开门,张周跟拉响的应急防空警报一样长鸣着冲进来,“兰与书——我好想你啊!”他在洒满阳光的弧形阳台找到盖着薄羊绒毯晒太阳的兰与书。   眼见着他不由分说就想抱自己,兰与书伸出手抵住人,“张周哥,别,我身上的口子刚结痂,太用力会裂开!”   张周硬生生刹住车,撇着嘴回头捞了张藤椅坐到他身边,伸长脖子往他半敞开的居家服里看了一眼,看到锁骨处一道道浅棕色的凸起,立刻红了眼睛气愤开骂:“狗日的严铠鸣,老子杀了他!”   “呜呜呜,我辣么好看一朵小兰花,很痛吧?”张周想伸手摸摸那些伤口,但怕弄疼兰与书只好作罢。   自己无端又多了个绰号,兰与书无奈地笑着摇头,宽慰他:“不是很痛了,养个把月新肉长出来就好了。”   “气死老子!等我给老盛打个电话,”张周横眉瞪眼拿出手机,“我要让他爆锤严铠鸣,给你解气!”   “啊……无极去见严铠鸣了吗?”   一个小时前盛无极陪他吃完午饭就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兰与书并不知道他具体去做什么。   “哦,他没跟你说啊?”张周放下手机,以为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挠着头解释:“老盛今天约了东子一起去见严铠鸣,说是有话要跟他说,然后提到你一个人在家,让我来陪陪你。”   “没关系,”兰与书说:“他不提应该是有他的考虑。”   兰与书已经从新闻上得知,在他被绑架的当天晚上,严家的百影国际被爆利用电影投资进行洗钱活动,涉案金额高达数亿人民币,并且涉嫌逼迫多位女性艺人从事*情服务。盛无极从半年前一直在追查的陈可可成为关键证人,不光出镜揭发严铠鸣对他实行长达一年多的囚禁、虐待,还向警方提供了多个严铠鸣对其他人的虐待视频证据。   百影国际的股票一夜之间暴跌,全线崩盘。严铠鸣的父母早已逃之夭夭。   兰与书想,这应该就是盛无极对付严铠鸣想要的最终结果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让严铠鸣和他们严家彻彻底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自从自己醒了以后,盛无极害怕他无法承受那天晚上的遭遇,对整件事只字不提,并且没收了他的手机和家里的所有电子设备,不准他看新闻,让他好好养伤。   直到昨天,兰与书实在好奇严铠鸣发生了什么,趁盛无极跟王西奥在书房处理工作时,悄悄问钱姨要了她的手机上网一搜才知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兰与书抱着盛无极,亲了亲他的下巴说:“其实那天晚上一开始我真的很慌很害怕,但后来有一瞬间想到你突然就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   盛无极想起兰与书住进家里的那个夜晚,自己说过的要保护他的话。   在怀里人头发上落下一个吻,盛无极道:“说了要保护你,你看我说到做到,只是还是来晚了一点让你受折磨了。”   兰与书表现得太坚强,反倒是盛无极,每每想到那天晚上兰与书浑身是血的样子,就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反复确定怀里的人已经完好无损才敢放心。   “男人流点血更像勇士!”兰与书轻轻哼了一声,“严铠鸣一直想听我开口求饶,我偏不!我骂他变态,骂他养胃,骂他不得好死,可惜后来血流太多晕过去了,不然我还要多骂几句!”   盛无极揪着心听他激动地描述着,生出些欣慰,不愧是他的兰与书。他收紧双臂,把人更紧地抱进怀里,“以后我们的生活里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嗯,以后提都不要提,让他烂在过去,呜……轻点抱我啊盛总,压到伤口了有点疼……”   只要一回想起兰与书血淋淋吊着模样,盛无极看着眼前还在死撑着一脸硬气的严铠鸣,就忍不住想将他千刀万剐,扔进油锅里炸成人干再碾成粉扬了。   “严铠鸣,”盛无极双腿交叠,右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期待你父母能来捞你?”   严铠鸣被铐在审讯椅上,动了一下,冷笑着放狠话:“等我出去了,你和兰与书都得给我死!”   盛无极挑眉:“你们严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母现在因为洗钱和逼迫艺人卖*,现在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哪还有空管你的死活,别硬气了,你们一家三口以后在监狱里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你说什么?!”   严铠鸣鼓起一双牛眼,表情如遭雷劈,瞬间剧烈地挣扎起来,手铐划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癫狂地朝盛无极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让他们防着你调查!你不可能查到!”   失去赖以依靠的家庭让他彻底没了底气,发疯一样拼了命想要从审讯椅上站起来,手腕很快磨出血,顺着手臂滴落在他的裤子上。   盛无极冷漠地看着他从不要命地挣扎,到渐渐恢复平静,像接受事实了倒回座椅里,大喘着气用眼神剜着盛无极的肉。   这时,盛无极抖了抖细西装外套起身,往前走两步靠近他:“你们百影确实瞒得很严,导致我一直没发现端倪,庆幸在医生给陈可可做心理疏导时他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让我抓住了把柄。”   “不过,我让盛和的人去接触很多次都被挡了回来,后来我转变了思路,让极光的人去钓了个鱼,你父母一听要洗三个亿,脸都笑僵了,哪还有脑子分辨真假。”   “你卑鄙无耻!”严铠鸣气急了开始乱骂人。   “我卑鄙?”盛无极挠了挠眼尾,佝偻着腰悬在严铠鸣正上方,“去年在玩家我就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跟我斗,就不要让我抓到把柄,陈可可是,你们严家在背地里做的勾当也是。”   严铠鸣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堪称绝望。   盛无极笑了笑,开始摘自己左手手腕上的腕表,放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然后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刚才坐的椅子的扶手上,继续解衬衫的两只袖扣,挽到手肘处。   做完一切,他双手的虎口掐着腰,抬头看了眼审讯室的监控,刚刚还在闪烁的红点已经消失。   “给你三秒钟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严铠鸣动了一下,给了盛无极一个邪气的笑,“这里是公安局,你总不至于杀了我。”   “我又不是你,对虐待杀人不感兴趣。”   盛无极突然伸出左手,狠狠揪住严铠鸣的头发,眼神变得凌厉而危险。   下一秒,他抬手对着严铠鸣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亮异常,打得严铠鸣的脸瞬皮下出血,他反手手背冲着另外半张脸又是一巴掌,揪着头发的手往后一松一推,把严铠鸣的头砸在椅背上。   “去年在玩家,你打了兰与书两巴掌,我现在帮他还给你。”盛无极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安全距离之外。他再抬头,监控的红点亮了起来。   严铠鸣缩着嘴巴往盛无极的脚下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狂笑不止:“当初就应该把你们两个全部杀了,不,当年就应该让你死在栖山的地下室!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盛无极放下袖子,扣好,又捡起外套穿上,理好领子,从口袋里把手表拿出来戴上。扣表扣的时候他瞟了眼严铠鸣,笑道:“严大少爷,别打嘴炮了,囚禁、虐待、绑架以及对他人实行精神控制,这么多年你做过的事够你吃一辈子国家饭了。”   “乖乖坐牢,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出去。”   严铠鸣突然开口:“让我跟兰与书见一面!”   盛无极迈步往审讯室外走,没回头:“少做梦,你到死都不可能再见到他。”   “姓盛的!我不理解,那天晚上警察为什么会那么快到?!”严铠鸣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明明已经甩开他们了!”   盛无极轻蔑地笑了笑:“啊,这个可以告诉你,因为我身上有追踪器,”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后面,“从八岁被你绑之后再也没有取下来,我等了二十年,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大步流星离开审讯室。   出了公安局,卫东路还有些气不过,拉住想要上车的盛无极:“不行!再回去打一顿!我还是让人……想到你跟兰与书被他搞成那样,两巴掌太便宜他了!”   “不用,”盛无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上车,“我想做的比你狠多了,但就到这里吧,我现在只希望,让这些人彻底远离与书,最好的办法是关一辈子,你爸那边……拜托了。”   卫东路都懂,也不多说什么,“嗯,那当然,一定让他们严家和那个姓方的能多判就判,行了,解气了,让我去看看兰与书啊?你都捂多久了?”   盛无极启动车子上路,笑道:“行,正好我也叫了其他人过去,今天就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两个人回到家,刚推了门跨进玄关才发现,家里的人……似乎有点多。   十几号人把平时安静的公寓塞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盛无极的好兄弟,李盎然、许歇、吴池、厉放,剩下的就是苏然带过来的,连声和郗至南,副导演,孙茹茹、齐凡、姜姗姗、魏子豪、赵弘文,甚至阿刀和阿聪都出现了。   盛无极笑问:“出去一趟,家里进人贩子了?这么多人。”   兰与书背对着大门,正跟姜姗姗站在影音设备前面研究找什么电影看,听到声音回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边朝盛无极走,边解释:“刚刚苏然姐带着大家来看我,凑巧你的朋友们也来了,我想既然都在,就把阿刀和阿聪都叫过来,今天我们在家里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盛无极旁若无人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你开心怎么都可以。”   苏然和张周两个人凑在一起客厅的茶几旁吃着钱姨准备的水果,同时啧啧出声,像演相声一样——张周:“苏然啊,这俩人嘴巴恨不得黏在一起哦。”   苏然:“哎呀,我怎么觉得你嘴里的葡萄有点酸?钱姨有没有蜂蜜!给张周来一罐!”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盛无极对兰与书宠到没边,于是跟着瞎起哄,一时间热烈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公寓。   因为家里一下来了很多人,钱姨不得不叫了两个帮手准备晚餐。在她们忙碌的时候,其他人就聊天说话玩主机游戏打麻将打泰拳。   张周之前在医院和阿刀见过面,这会儿自来熟地拉着他一起玩双人成行,兰与书身上有伤就和苏然坐在旁边看——主要是瞎指挥。   连声带着郗至南和姜姗姗孙茹茹在阳台开了一桌麻将,郗至南最近刚学会,正是兴趣正浓的时候,很兴奋地碰牌放炮。   阿聪和魏子豪一见如故,又拉着无所事事的副导演、齐凡以及赵弘文教他们泰拳……   今天的阳光太明媚,照得整个公寓春意盎然。   自从盛无极买下这间公寓住进来后,家里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这么多人,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热闹过。   他和几个兄弟坐在沙发这头,目光落在满脸兴奋指挥着张周的兰与书身上——估计是怕崩开身上的伤口,兰与书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像只淘气的小猫挥舞着手,笑得眉眼弯弯,在通关后高兴地拍了两下手掌夸赞张周厉害。   盛无极不由地想起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兰与书孤零零一个人离开玩家时落寞寡淡的身影。   “自从遇到兰与书,好像世界都变得热闹了。”盛无极感叹道。   兰与书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好像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盛无极的目光就会自动落在他的身上。   李盎然也跟着感叹:“你刚才还没回来,你家兰与书见到我们直接喊哥的样子太温顺,像化开的春水,柔得我的心都要跟着化开一样。”   盛无极哼笑着吃醋:“倒是便宜你们几个,他都没叫过我哥,不是连名带姓叫我就是喊我盛总。”   许歇踹了他一脚:“人都是你的了犯得着吃这种飞醋吗盛大少爷?还没问你,严铠鸣和方秦这两个人应该不会再闹幺蛾子了吧?”说完冲着兰与书示意,“我和吴池进门看到他身上的伤,俩大老爷们没绷住眼睛都红了,我都想去给严铠鸣来两刀。”   “已经和东子打过招呼,他俩后半辈子老老实实给我蹲监狱,以前做过的坏事,都交给法律来严惩。”   卫东路笑了笑:“遵纪守法啊盛无极。”   盛无极:“我有时候也不想守法的,人没有道德底线多爽,但想想还要跟兰与书过一辈子,不守法容易被抓,为了兰与书还是做个有道德的人吧。”   众人:“啧啧啧!你他妈的别秀了!”   盛无极盯着兰与书,突然扬声叫他:“与书,过来一下。”   兰与书听到,回头朝他们这边走,他现在对盛无极的朋友们已经很自然了,笑着问:“怎么了?”   盛无极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我在家里藏了一份礼物,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去找吧,找到了我正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说几句话。”   “卧槽!”张周听了一耳朵,立刻扔了手柄站起来,指着盛无极:“怪不得你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好家伙你要干什么!”   同样的,苏然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尖叫着在客厅来回跑了两圈:“盛总你要干什么!我就说嘛怎么我的第六感一定要让我今天带着大伙儿过来!原来是真的有大事!与书,快快快!姐姐帮你一起找!”   兰与书有些惊讶,他依稀记得昏迷中似乎听到过这句话,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盛无极真的有准备东西。   他笃定地笑起来:“不用你们帮忙,我知道在哪里。”   趁兰与书去拿礼物的时间,盛无极站起来,拍拍手:“那边打麻将的停一停,都进来,听我说,等兰与书出来,你们都不要说话,听我说完再起哄啊。”   厉放问他:“你不会是要求婚吧?”   盛无极嗤笑:“这种老土的情节张周才会搞,我嘛,当然要与众不同。”   “喂!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张周咋咋呼呼完又羡慕地咬着牙:“盛狗,你真的……老子甘拜下风!”   兰与书回到刚住进公寓时给他使用的那间客房——这里在他外出拍戏期间已经搬空了,盛无极让人重新置办了一间属于他的新书房,他的那些书以及书桌都搬了过去,衣服鞋子也相应地挪到了盛无极的衣帽间,和他的衣服放在一起,而这个房间里还剩下的就只有几个空荡荡的衣柜。   在衣柜的下面,曾经放小狗钥匙扣的位置,兰与书轻易看到了一个方形的蓝丝绒礼盒。盛无极说是藏,其实就是明晃晃地摆着,生怕自己找不到一样。   兰与书笑着拿起盒子,掂了一下,感觉不出里面是什么。他想了想,左手托着盒子底部,右手掀开盖子——一条银色的项链静静地躺在黑色底托之上,在项链的正中,挂着一枚造型独特的吊坠。   吊坠的形状被做成两条黑色的菲林胶片,像DNA双螺旋一样缠绕在一起,其中一条刻着字母“SWJ”,另外一条则刻着“LYS”,在两条胶片的中间,还连着一只张着翅膀、嘴里衔着一支蓝色玫瑰的白鸽。   盛无极都知道了。   兰与书瞬间红了眼眶,那首关于晨昏线的小诗!   他捧着蓝丝绒礼盒匆匆走出房间,一路穿过长廊,然后就看到偌大的客厅里,被所有人簇拥着站在最前面的盛无极,就连在准备晚餐的钱姨和她的两个帮手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站在了人群的边缘。   十几双眼睛含着笑意盯着兰与书,大家都约好了笑着不说话。   “无极……”兰与书哽咽着,看了一眼手里的盒子,又抬头看盛无极,叫了他的名字,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慢点走,我又不会跑了。”   盛无极笑着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兰与书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蓝丝绒礼盒,掀开,取下那条项链,轻声说:“兰与书,今天,在你和我的朋友们的见证下,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他解开项链的搭扣,微微倾身,双手穿过兰与书的脖子,给他戴上。冰凉的项链和吊坠很快被兰与书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无声地流下眼泪,望着盛无极久久无言。   “兰与书,盛无极想用他的一生跟你做一笔交易,他希望在剩下的人生里,成为你的挚爱,你的家人,你的依靠,不管未来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他都会托着一只名叫‘兰与书’的小鸽子往更高的地方飞,去追逐它的梦想,它的希望。”   “盛无极想用一颗真心,换兰与书的一句‘我愿意’,如果你的答案是愿意,那么……我会在大家的倒数声结束的那一刻,亲吻你的眼睛。”   盛无极伸手擦兰与书汩汩流下来的眼泪:“好了兰与书,现在你有十秒钟的时间思考愿不愿意跟我做这笔交易,大家都看着呢,你一定要慎重思考。”   话音刚落,所有人笑得合不拢嘴,纷纷默契地开始倒数。   “十。”   “九。“”八。“”七。”   “六。”   “五。”……   在第四秒的时候,兰与书主动踮起脚尖,轻轻在盛无极的右眼落下一个吻。   他泪眼婆娑笑着回应:“盛无极,我愿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辛苦大家久等,正文完结啦!谢谢看文的小伙伴,谢谢你们!收到的每一条评论、每一个收藏都让我很开心,至少在我写这篇文章之前,自卑的我认为不会有人看哈哈哈。会给小盛和小兰写多多的番外,我们下一本《徽影重重》再见。 第49章 番外一《七夕》   兰与书和盛无极正式在一起的第二年,两个人迎来了第一个七夕。   但好巧不巧,兰与书因为新电影筹备带着主创团队去了云南雨崩堪景,七夕的头天晚上一行人已经到了雨崩。   而盛无极因为要跟极光影视的人开会,工作为大,没办法跟过去,心里面有点不太爽,于是隔着电话无赖道:“兰与书,你们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七夕的前一天去,苏然是不是故意的?”   七夕当天早上,兰与书刚和苏然他们吃完早餐就接到了盛无极的这个电话。   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巍峨的雪山以及森林,大家不着急动身,聚在咖啡厅里聊天发呆,欣赏着雨崩的美景。   自从兰与书跟这个人谈恋爱后,他黏自己就像电线杆上永远铲不掉的小广告,除了处理盛和的工作,基本上是兰与书在哪儿他就在哪儿。这次堪景需要在云南待几乎半个月,算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兰与书对着电话安抚盛无极:“堪景的行程两个月前就定好了,新电影比较重要嘛。”   盛无极哼哼唧唧:“意思是我不重要?果然在你心里电影永远排第一。”   那股酸味隔着手机都能闻到,兰与书无奈地笑了笑:“盛总,你和电影对我来说一样重要,”坐在他对面的苏然听到这句话,像loppy那个经典的阴阳怪气表情包一样无声重复了一遍兰与书说的话。   兰与书好笑地把她的咖啡杯塞进她的手里,继续对着电话道:“不说了,我们马上要外出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背过身压低声音:“好了,我很爱你的,晚上回酒店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回头,就看到大家正玩味地看着他,嘴里齐齐起哄着“哇哦,恋爱的酸臭味啊——”。   苏然啧啧两声,表情很是嫌弃:“不就是七夕没在一起,老男人谈恋爱还要人哄,他盛无极要点脸吧!”说完,她又警告其他人:“今天有伴的都不准秀恩爱啊,不然统统扔进雨崩的山咔咔角落里活埋了!”   兰与书笑着站起来:“我们出发吧。”   B市那头,盛无极和极光的人开会,盛和娱乐最近又有几部电视剧要开拍了,极光这头打算再加一些投资。盛和娱乐和极光影视现在已经算是深度合作的关系。   休息间隙,柯瑞递给他一只烟,真诚发问:“今天七夕,你跟兰导咋过?给我参考参考。”柯瑞最近也恋爱了,急需一些恋爱心得。   但他不知道兰与书今天不在B市,无心提起这茬简直就是戳盛无极的心窝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无极抽了一口烟:“大导演现在在云南,过什么过,跟工作过。”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怎么开会你全程黑着脸,原来是老婆不在身边啊。”柯瑞完全不留情面地嘲笑,“那不好意思了,今天这个七夕我先过为敬。”   不光柯瑞,下午那会儿张周也来烦盛无极。   张周哐哐往兄弟群里发了18张图,炫耀厉放给他新买的粉色兰博基尼。   张周:看到没有,放哥送我的七夕礼物!就问你们骚不骚,还有更骚的,我们今天晚上决定在车里没羞没臊,你们羡慕去吧!   三秒钟后,群主盛无极把张周踢出了群聊。   五秒钟后,厉放把张周重新邀请进群聊。   张周:你妈的盛无极!你就是因为兰与书不在没人过七夕你嫉妒我!   盛无极:再逼逼,@厉,上次张周跟赵二去……   张周:爸爸我错了!   厉放:嗯?小周,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下李盎然:完噜,有人屁股要遭殃咯卫东路:你说你惹老盛干嘛,本来老婆不在身边就烦……   盛无极不再理会群里的消息,想了想,给王西奥发微信:帮我订一张今天最快去香格里拉的机票,越快越好。   七夕的当天晚上,时间刚过十一点,兰与书和苏然以及副导演在他的房间里聊工作,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哦,应该是珊珊他们有事找,我去开。”苏然主动请缨,然而门一开看到的是本该待在B市的盛无极。   “盛总?!”苏然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兰与书听到苏然的声音了,他惊喜站起来往外走,没走两步就一眼看到——早上还在电话里哼哼唧唧的男人此刻活生生地站在房间门口。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个人为了过七夕真的是……   苏然看他俩视线已经不顾旁人地黏在一起了,于是狠狠咬着牙瞪他们:“得嘞,我多余问!副导,溜了溜了!”   两个人一走,盛无极反手关上房门。   他靠着门板,盯着兰与书,委委屈屈得像小狗:“兰导,为了来雨崩,我今天又是飞机又是包车的,累死了。”   兰与书走上前,攀着他的手臂摸着他的脑袋,想想觉得不够,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巴:“辛苦了,我想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七夕礼物。”   盛无极眯起眼睛,揽着兰与书的腰让他撞进自己怀里,然后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地亲回去。   他把*伸进兰与书的嘴里,嬉闹一般不断追逐着对方,两个人的口水很快混在一起,发出黏稠的水*声。   气氛迅速升温,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兰与书热情地回应着,嘴里时不时*咛两声,嘴里盛不下的水液顺着两人纠缠的唇缝溢出。   没过多久,盛无极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亲吻。他发现兰与书在衣服了藏了两只气球,于是为了把气球拿出来,他把手顺着兰与书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收拢掌心松松紧紧地捏着气球,又用指腹时重时轻地扣气球的尾巴,最后终于抓住了。   “唔——”兰与书往前挺了一下胸膛,“好痒。”   他皮肤上像铺了一张通了微电流的网,他被电得思绪渐渐飘忽起来。   盛无极笑着离开他的嘴巴,沿着下巴斜斜往上亲到耳朵,咬着兰与书的耳垂,用性感低沉的声音说:“等下还会更痒。”   这句话让兰与书彻底烧起来。他想主动,带着盛无极躺进柔软的被子里,准备读书。   “今天兰导这么主动?”盛无极一伸手在书上的两座山峰拍了两个巴掌。   只是简单的掌击,却无端地充满了莫名的意味,读书的兰与书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两巴掌痛了起来,但很快那阵痛意带来的是更加恐怖的痒。   已经被体温焐热的松果送到得兰与书手里,他红了脸“唔”了一声:“慌什么,今天一整晚我都是你的。”   盛无极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咬牙切齿道:“兰导,别乱撩拨,你明天还要工作。”   兰与书在对方心脏的位置落下一个吻,撩着眼皮往上看着他:“盛总坐一天飞机来雨崩,竟然还惦记着我的工作,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他啄吻着从心房的位置一路往上,一直亲到盛无极的颈侧,然后哑着嗓子蛊惑着眼前的人:“无极,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你就不想把*我的全身吗?”   一瞬间兰与书感觉天旋地转,盛无极骂着脏话把他压在自己的下方:“老婆。明天别怪我不心疼你!”   兰与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怕死地放狠话:“不要让我明天心疼你不行。”   很快,两个人彻底坦诚相见。盛无极压着一本书,报复性开始品尝这本书的精华的两点。   与此同时,兰与书和盛无极一起捧起松果,两个人头抵着头一起研究。   盛无极跪坐在床上,两棵树之间的松果*大*起,看得兰与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盛无极注意到了,蔫坏问:“想尝尝松果的味道吗?”   不等兰与书说话,他抵开兰与书两棵树,将特调的水撒在树中间,兰与书登时像掉进溪水里一样浑身湿淋淋。盛无极还在坏笑:“这里有没有想我?”   “想了。”   兰与书被*支配着,满脸是胭脂般的酡红,因为盛无极的动作以及说的话,他全身上下的皮肤像是有蚂蚁在咬。他自动抱着自己的两棵树,方便盛无极在中间的松鼠洞里找水源。兰与书随着盛无极的动作,一下一下往前和他心连心沟通。   “这里呢?”盛无极的另一只手往后,用食指绕着松鼠洞的外围打圈试探,很快刺进去一个指节。*麻的*瞬间传到兰与书的大脑皮层,他极快地*了一下,止不住撒娇:“很想,无极,筷一点。”   盛无极将他抱了满怀:“慌什么,今天一整晚你都是我的。”   那天的后半夜,两个人在落地窗、沙发上以及浴室里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天刚蒙蒙亮时,盛无极要赶去香格里拉搭最早的一班飞机回B市,临走前,又精力充沛地拉着兰与书读了一次,之后才餍足的离开。   而七夕第二天,兰与书因为走不动路,不得不丢脸地请假一天。   而盛无极把一张和兰与书手牵手读书的背影照,发在了兄弟群,艾特了张周。   【作者有话说】   之前七夕写的番外,本来是一辆6k字的豪车,但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能这样发出来(还是改了5遍的结果,谁懂不通过三个字的含金量)   作者精神状态堪忧,*号大家做一下完形填空,又开始抽象读书了:) 第50章 《以物易物》后记   哈喽大家好,我是木三四。   笔名源于成语“入木三分”,因为对自己文章的期望是多一分,所以加了一个“四”字,警醒自己未来多读书、多练笔,争取有一天能对得起自己的期望。   《以物易物》是我的第一个正式完结的故事。   关于盛无极和兰与书的灵感来源,是因为我朋友一番话:“为什么现在的包养文都是金主和演员,有没有什么其他职业?而且里面的人物不是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就是太卑微,不长嘴,攻的原生家庭还一堆烂毛病。”   于是我说:“要不我来写个什么都没有的,‘爱先于交易之前到达’的故事?”然后就有了这个故事的雏形。   “兰与书”的人设出自“疾风知劲草”,从一开始我就想要这个人物在经历万般后还能保有一颗努力向上的心,勇敢、善良、真挚、坦诚……在构建第一版大纲时的我又不免俗套地在某个环节为他加上了“自卑”的标签,比如说他得知盛无极有一个“白月光”时,觉得自己无法得到盛无极的爱而自卑。   后来我想,一个能从家庭巨变以及不公对待中走过来的人,首先要拥有的就是强大精神世界,所以“自卑”就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我很喜欢兰与书这个角色,至少在我创作“他”的过程中,我有被他鼓励到——像他一样的面对生活。   对于“盛无极”,他的人设来自于“万物无极”,从无到有的世界,包罗万象,所以有任何无限的可能。虽然他同样有个糟糕的家庭,但并没有变得阴暗、扭曲等等,反而是在善良的袁若芸的教导下,有正常的成长经历。我在故事里写到盛无极八岁第一次被严铠鸣抓走后,袁若芸立即决定搬家,类似于“孟母三迁”,就是想写出盛无极的健康的成长正是受到这个角色的影响。   我也同样很喜欢盛无极这个角色,有教养,有野心,目标坚定,善于言辞。   整体的故事基本上按照我的大纲完成了,给自己鼓一下掌。   同时,我在写作的过程中一直反思很多问题,文笔、用词、情节的设置等等……可能跟其他文章比起来少了很多攻受之间暧昧的互动描述,也少了很多伏笔,这确实是我欠缺的。不过我想写的,恰恰是一个“尊重与理解”的故事。   庆幸,我似乎写出来了。其他的地方还有非常多的不足,我也会时不时回看修文,从中不断学习。   从《以物易物》的故事中,我和小盛小兰一起成长了。比如说我已然意识到在环境的描写,互动设置等上面还有很大进步空间,不过好像对话写得还行,但也知道了自己的阅读量、词汇量不堪入目。   絮絮叨叨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小伙伴会不会看完,后记也是自己对这个故事总结了,希望大家不会嫌弃我怎么话这么多。故事的完结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沟通结束,对于盛无极和兰与书的故事,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评论告诉我。   目前我的笔力有限,文笔用词一塌糊涂,写出的东西灾梨祸枣,不过还是很感谢收藏了我文章的所有小伙伴,以及在评论区给我评论,在弹幕里回复的每一个可爱的读者。   花椰菜子、小猪佩奇、惹我姐妹就别惹我、上旋钮x赫兹、hyunmee、胖胖是最可爱的小猫咪、漫长岁月以及两条可爱的青花鱼……还有很多很多,谢谢你们(鞠躬)。   我跟兰与书一样,也认识了一群可爱的人了,再次感谢大家对《以物易物》这个故事的喜爱,让写文这条路不算孤单,新人作者有很多不足之处都得到了你们的包容,谢谢你们(鞠躬),未来我会继续创作,争取写出好的故事。   下一篇故事是讲徽剧的,在后记里悄默默打个广告嘿嘿。   2024.09.20-《徽影重重》让苍台破瓦里的徽剧开出绚丽的花。   善于外耗创亖他人的音乐剧导演X喜欢内耗平静发疯的纪录片导演位于徽州西溪南的徽剧戏院——石中戏院濒临破产。因为一个赌约,讨厌徽剧的音乐剧导演程瞰被迫走上拯救戏院的道路。在这里,他遇到了想拍纪录片赚百万英镑的导演徐木宁。——徐木宁对程瞰的形容:偏见鬼、自大狂,喜欢在早上八点对着自家萨摩耶唱《歌剧魅影》;喝醉了会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没有灵感的人生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的顶级神金。   程瞰对徐木宁的形容:衣服一三五穿白色,二四六穿黑色,星期天按照彩虹颜色轮流穿;走路不能踩线,拍照人物必须站中间的强迫症晚期患者。   “中国传统戏曲改革的历程,也是中国人在审美境界上重新找回自己的过程。”   ——余秋雨《中国戏剧史》*两个成年人的双向攻略,喜欢就去爱。   *背景故事是安徽,但有一些私设 第51章 番外二 《日常二三事》   兰与书一直惦记着电影《硬币》的工作,在家养伤半个月就坐不住了要回盛和娱乐上班。   盛无极让唐晃从头到脚仔细给他检查一遍,确定身上的伤口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上不影响工作就松口放他去。   拍戏半年,后来被绑架又大半个月没出现在公司,兰与书刚踏进盛和娱乐,苏然带着电影事业部的人站在大门口列队欢迎他,还郑重地给他递上一大束米兰花。   兰与书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盛无极,捧着花笑着感谢苏然:“大家有心了。”   苏然走上前抱了抱他:“欢迎兰导回归工作!”   之后兰与书又恢复了忙碌的工作,全程紧盯电影后期剪辑与制作。不过到没有之前筹备期加班那么严重——他身体怎么都还有伤,盛无极不让。   而现在盛无极也不用到地下停车场等兰与书,两个人每天准时准点打卡下班,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   电影制作到一半时,B市又进入了夏天。严铠鸣和方秦的判决也出来了。   严铠鸣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并处以罚金或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方秦则是十年有期,缓期两年执行。在宣判当天,两个人均通过自己的律师联系到兰与书,提出想和他见一面。   兰与书思考之后,拒绝了严铠鸣,答应去见方秦。   盛无极亲自开车载他去看守所,在门口时问他:“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兰与书摇头:“不用,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很快出来。”   “嗯,我在车里等你。”盛无极伸手压了压他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去吧。”   对方的代理律师已经等在看守所门口,兰与书和他点头示意,跟着走进去。   在接见室等了十分钟,剃了短寸、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方秦才被两个狱警左右带着进来。大概是看守所生活作息规律,他气色看上红润了很多,也长了一些肉,没有最后一次在御景轩见面时憔悴狼狈。   隔着玻璃,兰与书率先拿起电话,对面的方秦盯着兰与书看了很久才慢悠悠地拿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兰与书先开了口:“方秦学长。”   这个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明显让方秦愣了一下,他嘴唇抖了两下才说:“你竟然还愿意这样叫我。”   “这是最后一次。”   兰与书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都是关于他和方秦的过去,有好有坏,然后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上海杀青那天的绑架。   “方秦。”兰与书叫他的名字,“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严铠鸣要把我带走时,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拉我?”   方秦眨了两下眼睛,握着电话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的血管渐渐鼓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语气极淡地吐出四个字:“因为后悔。”   “有三秒钟的时间,我在后悔。”方秦轻笑着,眉眼低垂,像是陷入某段回忆里,“那三秒里我想起,你第一次来跟我搭话时,满脸明媚地叫我‘方秦学长’。”   “我知道了。”兰与书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你最后还是任由严铠鸣把我带走,但那三秒的犹豫让我知道,至少你不是从认识我就满怀恨意。”   “方秦,没有你,我不会遇到严铠鸣。”兰与书说,“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未来十年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我不会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事,但也不会恨你,只希望十年后你再出来,能换一种人生生活。”   说完这些话,兰与书就想撂下电话。方秦看出他的动作,往前蹭了一下,着急叫住他:“等等,与书!”   兰与书盯着他,沉默不语。   “与书……”   方秦忍不住嚅嗫,兰与书不想磨叽浪费时间,直接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以后你要还想说什么,我不会来见你的。”   “……我想问你,”方秦忽然红了眼睛,似是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曾经喜欢过我?”   兰与书抿着嘴,两秒后回答他。   “没有,从来没有。”   他将听筒放回原处,起身对方秦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意,转身离开接见室。   兰与书走出看守所的大门,盛无极正靠在车门边抽烟,一双长腿交叠,烟夹在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初夏的风吹过他的短发,发梢飞扬,上一秒目光还显得锐利,下一秒在看到兰与书的那一刻立马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盛无极不问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内容,只问:“说完了?”   “嗯,说完了。”兰与书拿过他指尖的半支烟,叼进嘴里,抽了一口后笑道:“盛总,回家吧,突然想吃片皮烤鸭,我知道有一家小店,回去顺路买一只?”   “好。”   盛无极低头在他嘴巴上轻轻印了一下,“兰大导演连我的烟都要抢,等下买鸭子你付钱。”   “小心眼,”兰与书嘴角的弧度加深,“我付就我付。”   6月底,电影《硬币》的剪辑工作完成,成片拿去送审。在等待的时间里,盛和娱乐和极光影视也联合完成了对百影国际的收购工作,正式更名为“和光影视”,旗下的六百家电影院全部冠上新的名字——“和光影院”。   盛无极完成了当初对盛振山放下的豪言,往他爷爷跟前贴脸放话:“你看,我说了姓盛就要姓盛,没骗你,所以,你孙子这么厉害,别再让我结婚生孩子,要不然你找不到这么厉害的人守护你打下的江山了。”   “那不是还有一半是姓杜吗?!”盛振山对盛无极又气又爱,最后还想挣扎一下。   “啧,现在盛和娱乐和极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后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有一半姓盛也是姓,你就别犟了爷爷,”盛无极笑着问:“过几天带兰与书回来给你看看啊?很好的一个人,除了不能生孩子完全满足你对孙媳妇的各种要求。”   上次听完盛无极在电话里的那些话盛振山其实已经有一半的妥协了,只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观念一时间要放下倒是让他觉得有点别扭,并且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盛无极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盛振山思考了很久,想到盛无极以前爱玩,遇到这个叫做兰与书的人之后反而从头到尾都是坚持。最后,他松了口:“你让我缓缓,先带他见你奶奶吧。”   得知要去见袁若芸的头天晚上,兰与书紧张到在家里踱来踱去,焦虑到不行。   “我这辈子没怎么跟长辈打过交道,她会不会不喜欢我?怎么办啊盛无极,你让我见你爸我还会想骂他两句!见你奶奶……不行,比上台领奖还要紧张。”   盛无极快被兰与书可爱死了,“见我爸干什么,你就当他这个人死了,我奶奶一直说要见见你,她跟你一样都是心善的人,放心,不会刁难你。”   “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啊,我要是表现不好给你丢脸怎么办?万一不喜欢我,给我五百万离开你怎么办?”兰与书咬着下唇胡思乱想,和盛无极谈恋爱是一回事,见家长又是另外一回事,没人教过他这种事,自己平时挺勇敢的,但很怕盛无极的奶奶不喜欢他啊。   盛无极笑得不行,“大导演也看狗血偶像剧?少脑补了,要真给你你就收着,然后我们平分。”   兰与书:“……”   在止不住的焦虑中,第二天兰与书被盛无极半哄半骗带回了盛家老宅。   当听到袁若芸开口就是一句“看面相果然是个好孩子,难为你看上无极这个混小子”,兰与书堆积了一晚上的紧张和焦虑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袁若芸拉着他的手,亲密道:“听无极提过你家的情况,小可怜儿,来跟我说说委屈,这几年很辛苦吧?”   人真是奇怪,在经历中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面对一个刚见面,但很和蔼亲切的老人家简单的一句话,兰与书的心里真的觉得有些委屈了。   他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聊天,兰与书没有把自己说得太惨,只是捡一些日常生活说。袁若芸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过他的手,时不时点头,拍拍他的手背,说“辛苦了”“都过去了”。   盛无极回家里把灰球抱出来,坐在他们身边默默地听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说话,哦,还有一个,他回头看了眼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帘背后——正在别扭不肯下来。   “以后啊,无极要是欺负你你就找我告状,我帮你骂他。”袁若芸笑道。   盛无极这时开口:“我都快把他宠上天了,您老人家可没有机会骂我。”   兰与书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视线落到盛无极怀里的灰球上,刚刚盛无极抱它出来他就注意到了。   “灰球!”兰与书看它真兔比照片可爱,忍不住说:“能给我抱抱吗?”   盛无极把兔子递给他边问:“你怎么知道它叫灰球?”   手里多了个毛茸茸的活物,而且灰球还耸着湿润的红鼻子嗅他身上的味道,加上手心里的柔软兔毛瞬间让兰与书的心化了。他顾不上思考,脱口而出:“刚跟你住一起的时候翻过你的朋友圈。”   “这样啊……”盛无极想起他朋友圈发过的关于灰球的照片都要追溯到五六年前了,他没脸没皮地当着袁若芸揶揄,“原来兰导这么早就关注我,喜欢得要命?”   当着老人的面兰与书实在不好反击,只能脸上挂起绯红看着他说不出话。   袁若芸看他们相处这么自然很欣慰,她笑着推了一下盛无极:“混小子,别逗人了,去,把你爷爷叫下来,他躲在楼上也该把人看够了。”   盛无极笑笑:“行,我去叫他。”   有袁若芸在先,兰与书以为盛振山也是个和蔼的人,结果见到一脸不太情愿并且有点冷淡的盛振山时,兰与书又生出紧张和局促,他想,难道这才是会给他递五百万的终极BOSS?!   兰与书抱着灰球僵硬地打招呼:“爷爷好。”   袁若芸用力拉了一下盛振山的衣袖,揭他老底:“少拿乔,昨天晚上还紧张得要死说见到人该说点什么,现在人到了又摆脸色。”   兰与书:“……”   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盛振山拄着拐杖,看兰与书一眼收回去,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过了片刻清清嗓子,故作云淡风轻:“叫兰与书是吧?”   “嗯……”   气氛有点尴尬,兰与书鼻腔里发出一个音后就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他能感觉到盛振山似乎不太喜欢他。   盛无极啧他爷爷:“老头子你再这样我去把你心爱的盛和炸了啊。”   即使知道他故意这样说,盛振山还是瞪他:“你去!”说着,他在袁若芸身边坐下,看向兰与书,瘪着嘴,但表情比刚才和缓了不少。   袁若芸让兰与书坐下说话:“别理他,我们继续说,新电影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上映?”   那天晚上,兰与书和盛无极留在老宅陪两位老人吃了晚饭,袁若芸依旧对兰与书无微不至,盛振山虽然依旧臭着脸,不过没说什么了。   临走前,袁若芸竟然真的塞给兰与书一张银行卡:“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给你一个大红包,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无极以前就喜欢买车啊买表什么的,随便花,”她靠近兰与书,耳语道:“是我给无极准备的聘礼,以后你就是我们盛家的人了。”   塞进手里的银行卡像烧红的铁,兰与书想还回去,袁若芸捂住他的手推回来:“奶奶很喜欢你,不拿我要哭了。”   盛无极看他们俩推推拉拉,笑道:“拿着吧,不是说给你卡就拿着,回去平分吗?”   兰与书盯着手里的卡,好半天后才妥协了,抱住袁若芸:“谢谢奶奶。”   袁若芸拍着他的背:“好孩子。”   盛无极撞了一下他爷爷:“你也说两句表示表示。”   盛振山心里还有点别扭,憋了半天说了句“以后好好拍电影”就扭头走了,盛无极啧他,袁若芸也跟着不爽,回头安慰兰与书:“不用管他,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回去吧,以后多过来哈。”   回到家,兰与书问盛无极关于他爷爷,盛无极简单提了两句,然后总结:“他的思想这么多年没变过,现在要改得给他时间,别管他,我奶奶会给他做思想工作。”   盛无极从后面抱住兰与书,在他的颈侧亲了一下,“兰导,收了我奶奶的聘礼,以后就真的是我老婆了。”   提起这个,兰与书把银行卡拿出来,正反翻了两下后就想把卡还给盛无极,他说:“等电影分红到了,是我要给你下聘礼!这个钱我不能收。”   盛无极是不可能让他把卡还给自己,一把把人扛起来往房间走:“好,等你的聘礼,那这个就是我的嫁妆,好了,新婚夜,先把洞房花烛的事做了。”   那张银行卡最后还是留在了兰与书的手里,某天盛无极说:“你不好奇里面有多少钱吗?”   兰与书本来不好奇,但被盛无极一说就好奇了,他就去柜台查了一下,然后被后面的零惊到瞪大了眼睛。   盛无极笑道:“兰导,医生说我胃不好适合吃软饭,以后你要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各种梗大乱炖,大家明天醒来吃得开心!   后续还有兰与书还钱以及斐济游的几个番外,有想看的可以告诉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