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作者:巫哲   文案:   濒临倒闭的旅游小镇,已然倒闭的民宿。   一个接手“鬼屋”的民宿老板和他为钱所迫的助理。   内容标签: 强强 轻松   主角 单羽 陈涧   一句话简介:爱是万能药   立意:人间自有真情在 第01章   单羽斜靠在车后座上,脑袋在车窗和靠背之间来回颠着,仿佛一颗富有弹性的乒乓球。   这路开了一个多小时,就没有平整的时候,车里放着震天响的音乐,外面还下着暴雨,连撞带吵的人都快恍惚了,他已经懒得再固定自己的头,脖子都酸透了。   前面开车的刘悟回头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   “嗯?”单羽晃着脑袋应了一声。   刘悟拿过副驾上扔着的卡拉OK话筒喊了一嗓子:“接一下电话吧亲爱的表哥!”   单羽摸了半天,从车座缝里抠出了自己的手机,一个被标记为骚扰电话的号码,已经挂断了。   他把手机塞回车座缝里:“耳朵不错啊,这都能听见。”   “我年轻。”刘悟还是拿着话筒。   “把那玩意儿放下,”单羽皱皱眉,“这破路加这破雨的,开车认真点儿。”   “是我想拿着吗?”刘悟继续举着话筒。   “行了我能听见了!”单羽叹了口气,搬起打着外固定支架的左腿,艰难地坐正了身体,看了看车窗外面一片白色的雨雾,“你是不是告诉我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雨?”   “你现在看也还是小雨呢,这叫局部暴雨。”刘悟说。   “还多久到?”单羽问。   “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刘悟说。   “钱宇这是在什么荒郊野岭开了个民宿啊……”单羽说。   “早说了让你别接手。”刘悟说。   “是我想接手吗!”单羽抬起右腿往前面蹬了一脚。   “我知道,”刘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别发火啊,这几年还没给你教育好么……”   单羽眯缝了一下眼睛没出声,只是盯着他后脑勺。   刘悟抬手摸了摸头,又换了套词儿:“其实那儿也挺好的,我去过,是个什么主题小镇……还是古镇之类的,以后滑雪场开业了,生意肯定好。”   “我们刚经过的那个小镇子,不就写着什么古镇么。”单羽说。   “嗯,”刘悟点点头,“那个是真古镇。”   “所以钱老板开民宿的地儿是个人造古镇是吧?”单羽问。   “搞旅游弄的嘛,设施更齐全。”刘悟说。   “行吧,”单羽有点儿想笑,“管他妈的。”   又开了差不多半小时,雨小了不少,能看清布满泥泞的破碎路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能看清路面之后,车颠得更厉害了。   “你腿还好吗?”刘悟问。   “不好,需要你背着我飞。”单羽说。   “……要不这回就看看,”刘悟叹了口气,“你这腿就算想重新开业也什么都干不成,一堆事儿呢,到时还要回医院复查啊,拆架子啊。”   “我自己拆。”单羽说。   刘悟顿了顿,竖起拇指:“您牛逼。”   单羽没说话,看着窗外。   “其实你要不想让我姑知道你在哪儿也不难,”刘悟说,“你住我那儿去就行了,我新租的房子有两个屋呢。”   “开你的车。”单羽说。   刘悟看得见他脸上的不爽,闭了嘴,闭了没到三秒像是鼓起勇气再补充点儿什么,吸了口气刚要开口,车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嗯?”单羽抬了抬眼。   “哎操!”刘悟吓了一跳,踩下了刹车,车身在泥泞中立马斜着往前推去。   “这种时候你他妈急刹个屁!不想活了后头有刀,拿去抹吧!”单羽手撑着前面的椅背才没让自己的伤腿怼过去。   “什么声儿?”刘悟在车停下之后才缓过劲问了一句。   “我在你坟头放炮的声儿。”单羽艰难地重新坐好。   刘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疑惑。   “车胎扎了呗。”单羽一肚子火都让他看没了,伸头到窗外看了看车胎,“这胎用多久了?”   “不知道,怎么办?”刘悟顿时有些惊慌,扒着车窗伸头出去看了看,“我操!真的瘪了,怎么这么快?”   “换备胎。”单羽说。   “没备胎,”刘悟有些绝望,“这个好像就已经是备胎了。”   “这车哪儿来的?”单羽叹了口气,“你废车场偷的吗?”   “借我朋友的,我一个大一的学生,能弄个车给你送这儿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刘悟也叹了口气,关好车窗,“怎么办哥?”   “就这么开。”单羽说。   “能行吗?”刘悟犹豫着没有发动车子。   “有拖车绳吗?”单羽问。   “有,这个有,怎么弄?”刘悟转身看着他。   “套保险杠上,你去前头拉。”单羽说。   刘悟瞪了他两秒,转身发动了车子。   “锐哥。”陈涧走进店里叫了一声,踢开脚下乱七八糟的零件和工具,伸脚勾了张椅子过来。   “他一会儿才回来呢,跟小潘去镇上了,”陈小湖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块抹布,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你淋着雨过来的?”   “嫂子,”陈涧打了个招呼,“走半道突然下大了,我伞吹飞了。”   “衣服脱了吧我给你烘干。”陈小湖说。   陈涧坐到椅子上,低头扒拉了一下头发:“给我拿条毛巾吧,我擦下头。”   陈小湖进去拿了条毛巾给他。   陈涧接过毛巾看了看。   “干净的!”陈小湖说,“知道你讲究,不会拿你锐哥用过的给你。”   陈涧笑了笑,把毛巾搭到脑袋上。   “衣服湿着穿啊?”陈小湖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   “神经病,这还不好意思上了,”陈小湖嫌弃地看着他,“我儿子要没死也就小你一岁,赶紧的,一会儿感冒了!”   陈涧抬手把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   外面小路上颠三倒四地开过来一辆车,店门口搭着个棚子,车开不过来,停在了路边。   陈涧一眼就看到了这车左后轮已经瘪了,轮毂都有些变形,不知道这一路怎么开过来的。   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跑进了店里,看着陈涧:“师傅,补个胎。”   “轮毂都变形了,光补个胎不行吧。”陈涧说。   “那你们这儿有胎吗?换一个。”司机环顾了一下四周。   陈涧没出声,司机这一眼应该已经能看出来,这个店对汽车轮胎的操作基本只限于补一下,这店里但凡能有一个胎,也只能是摩托车的。   “……哥,”司机回身走进雨里,走回到车旁边,“怎么办,他们这儿好像换不了胎。”   过了几秒司机又转身走了回来,这一趟下来脸上头上全湿了:“那要不就还是先补上,能开就行。”   陈涧看着那边车后座上的人,车窗关着,看不清,不过谱挺大,开个八手破车,司机淋着雨来回传话。   “这会儿补不了。”陈涧说。   “怎么补不了又?”司机顿时提高了声音,有些着急,“你不也没别的活儿吗?”   “干活儿的人没在呢!”陈小湖从里屋走了出来,“去镇上了,大概还得二十分钟回来吧,你们要能等就等一下。”   “他不是干活儿的?”司机不死心,指着陈涧坚持着又问了一遍。   “他不会,”陈小湖说,“他是我们家客人。”   “……哦。”司机死心了。   “坐会儿吧?”陈小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司机大概是有些尴尬,杵在原地没动,看了一眼陈涧。   “怎么,相中我这张了?”陈涧站了起来,“让给你?”   “不是,”司机摆摆手,“我回车上等吧。”   刘悟裹着一身雨水回到车里,一回头的时候头发上的水甩了单羽一脸:“他们说修车的师傅得二十分钟才能回来,要等吗,你腿是不是充血挺厉害了?”   “等一会儿吧,这车再往前开估计开不了了,”单羽把腿抬到车座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你就在屋里等着不行么,淋着雨一趟趟跑。”   “我哥还挺关心人啊!”刘悟感动地笑了。   “甩我这一脸水!”单羽说。   “你刚还说口渴了呢。”刘悟说。   “别恶心我,”单羽隔着车窗看向修车店里,“店里有没有水卖?我看有个冰柜。”   “我去问问,我也渴得不行。”刘悟准备下车。   “淋雨有瘾啊,车上待着。”单羽伸手拉了他一下,放下了自己这边的窗户,雨立马洒了进来,他快速地冲那边吹了一声口哨,短促而响亮,比喊一嗓子效率高多了。   那边顶着毛巾坐在店里的人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没等单羽说话,他又转开了头。   “是不是不太礼貌?”刘悟问。   单羽看着他。   “不是吗?”刘悟问。   单羽叹了口气,重新转头,清了清嗓子,看着那人前额搭下来的一绺头发,就着雨声吼了一嗓子:“那个卷毛!”   顶着毛巾的人再次看了过来。   “有水吗?”单羽问。   卷毛跟他对视了几秒,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在他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卷毛开了口。   “刚五分钟!急什么急!”   单羽沉默地关上了车窗,看着刘悟:“要不还是你过去一趟吧。”   “水啊?有的,”陈小湖指了指冰柜,“自己拿了扫码吧。”   “师傅十五分钟能回来吗?”司机拿了水,一边扫码一边问。   “告诉你二十分钟。”陈涧说。   “不是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吗?”司机说。   “……没那么准确,”陈涧看着他,“就是个大概时间。”   “你们很急吗?”陈小湖问。   “急。”司机往车那边看了一眼,“我哥……”   “要不陈涧你先帮他们把轮子卸下来吧,别等他们几个回来了再现卸了。”陈小湖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司机抱着水跑回车边,从车窗把水递了进去。   “怕人等不了跑了吗?”陈涧问,“他们车这样子跑不了。”   “也不是,”陈小湖说,“就看这小孩儿来回跑得费劲,跟你差不多大吧?就给人开车了。”   “这活儿不比我赚得多?”陈涧笑了笑,起身拿起了千斤顶,往车那边走过去。   “先把轮子卸下来。”司机跟里面的人交待。   “人得下来。”陈涧说。   “不差这点儿重量。”车里的人开口。   陈涧还没见过谱这么大的人,手撑着车窗弯腰往里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靠在后座,正偏过头也看着他,脖子侧面几条细细的黑线文身延伸到耳后。   “人在车里没法保证安全,”陈涧看着他,“要修就下来。”   年轻男人没说话。   “腿不方便?用不用背你下来?”陈涧有些不耐烦。   男人没回答,只是伸手打开了车门。   “哥们儿让让,让让,”司机挤了过来,伸手扶住了男人的胳膊。   陈涧看着男人有些吃力地把右腿伸了出来,接着司机小心地托着他的左腿,他慢慢地下了车。   然后陈涧就看到了他裤腿下露出来的一段金属支架,顿时愣住了,紧跟着就有些手足无措,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坐在车里的人是真的腿不方便。   “要不……”他赶紧也扶了一下男人的胳膊,“你就跟车里坐着吧。”   男人回手从车上抽出一根折叠拐杖,啪的一声甩开撑住地面,直起身体跟他面对面地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口:“玩我呢?”   “……没。”陈涧回答。   两人进了屋坐下,陈涧很熟练地把车胎卸了下来,拖到了门口的棚子下边儿。   “是扎哪儿了?”司机凑了过来。   陈涧找了找,在车胎花纹里拔出了一颗三角钉。   “我操!”司机吃惊地喊了起来,“这是谁故意扔的吧?”   “谁故意啊!”陈小湖凑过去看了一眼,也喊了起来,“这可不是我们扔的啊,我们不干那事儿!”   “这玩意儿也不可能是不小心掉那儿的吧,平时也用不上这个啊。”司机有些生气,捏着那颗三角钉递到了男人面前,“哥,你看。”   单羽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三角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老板娘:“扔了吧,拿着要做纪念么?”   刘悟犹豫着没动。   “那你拿回去玩吧。”单羽说。   刘悟回过神来,把钉子扔到了旁边的水泥地上。   这会儿就指着这个店补轮胎呢,实在不合适跟人争论这个。   轮胎卸下来了,爆胎的原因也找着了,四个人坐在了屋里,沉默地一块儿看着外面的雨,等着修车师傅回来。   陈涧不知道那俩人是什么感觉,反正他是有些尴尬。   还是陈小湖打破了沉默:“你们是去里面小镇玩的吗?”   “不是玩,”那个司机说,“我哥接手了一个民宿,今天进去看看。”   “民宿?”陈小湖看了陈涧一眼,又转头问,“哪家啊?”   “叫……叫……叫什么来着?”司机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哦,叫枕溪。”   “枕溪啊?钱老板的那个吗?”陈小湖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男人马上问了一句。   “没什么,”陈涧说,“那个民宿空了快半年了,没想到会有人接手。”   “是有什么问题吗?”司机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也追了一句。   “没,我们也不清楚,”陈小湖笑了笑,“我们住得离那边远呢,二位贵姓啊?”   “刘悟,”司机说,又看了看他哥,“我哥姓单,单羽。”   “我们都姓陈,”陈小湖指指陈涧,“陈涧,我们这边姓陈的多。”   单羽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你们都住小镇上吗?”刘悟问。   “我们是两边跑,老镇上也住,”老板娘笑着说,“陈涧一般在小镇,以后你们应该会经常见面的。”   “哦。”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第02章   雨还在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门外的棚子顶上接满了水,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塌了。   刘悟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指了指:“那个东西是能自动排水的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   “啊?”刘悟愣了,“真是自动的啊?”   “声控的。”陈涧说。   “啊?”刘悟更迷茫了。   单羽叹了口气,把头转开了。   陈涧站起身,从门边拿了个叉子,走到棚子下面,往顶上怼了两下,积满的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顶棚恢复了正常。   “你一说,它就排水了,”陈涧坐回椅子上,“声控。”   “这么个声控法啊?”刘悟愣了两秒,往椅背上一靠,笑得很响亮,“哎呦你还挺逗。”   陈涧看着笑得跟欢乐豆似的刘悟:“你多大啊?”   “十八满了,”刘悟说,“驾照都拿了。”   “哦。”陈涧应了一声。   “你这样子可不像十八,像初中的。”陈小湖在旁边也笑了。   “我长得小。”刘悟说。   单羽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上学了吗?”陈小湖笑着问,“过来这边跟你哥一块儿干事业啊?”   “我上学呢,刚上大学,”刘悟说,“我就是送我哥过来,他接手了那个民宿嘛,准备收拾收拾开业,不过我估计也还得过一阵儿,他主要就是不想……”   “有雪糕吗?”单羽打断了他的话,问了一句。   “有吧,”陈涧起身打开冰柜看了看,拿出了一个雪糕,“四个圈儿。”   “行。”单羽点头。   “过期了得有仨月了吧。”陈涧又说。   单羽沉默了。   陈涧也沉默地看着他。   “就这一根儿?”单羽难以置信,“没别的了?”   “没,”陈涧说,“就这一根儿还是我之前买了放这儿没吃完的。”   “……算了,”单羽摆了摆手,“这条路前后几公里就你们这一个店能买点儿吃喝,都不做这个生意吗?”   “做不着。”陈涧笑笑,撕开雪糕包装袋啃了一口。   “还能吃吗?”刘悟问。   “能,”陈涧说,“过期又不代表变质。”   刘悟转过头看向单羽,小声问:“吃吗?”   “吃什……就那一根儿我吃什么吃?”单羽实在有些扛不住,“你这个一本是不是找人代考的?”   陈涧在一边儿啃着雪糕笑出了声。   “这傻孩子。”陈小湖也没忍住笑了。   比二十分钟晚了十分钟,唐锐和他的徒弟小潘开着车从镇上回来了。   “锐哥。”陈涧打了个招呼。   “下这么大雨还过来啊?”小潘说。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呢。”陈涧说。   “正好,一会儿打两把?”小潘凑了过来。   “补胎。”陈涧指了指门口的轮胎。   “是师傅回来了吧?”刘悟急切地问。   “是,”唐锐点点头,走到轮胎跟前儿,“扎了?”   “嗯,”刘悟比划着强调了一下,“一个三角钉,三角,钉。”   唐锐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叫过小潘就开始干活儿,陈涧帮不上什么忙,起身走进了后面的屋里。   这个屋子算是个厨房,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不少。   “你不回去?”陈小湖低声问他,“一会儿人家车胎补好就直接去鬼屋了。”   “我等着锐哥把我车弄好了再走。”陈涧说。   “那人家都住进去了你还怎么好办?”陈小湖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单老板看着挺斯文,但那个劲儿……可能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他们今儿晚上大概率也不会住那儿,”陈涧说,“腿给他吓瘸了。”   “他腿不是已经瘸了吗,”陈小湖压低声音,“他那条腿是不是假的啊?”   “不知道,断了吧,假腿不至于行动这么不方便,”陈涧啃着雪糕,“人家装了假腿还能哐哐跑呢。”   “你在这儿吃饭不?”陈小湖又问。   “不吃,”陈涧说,“我昨天的菜都没吃完呢。”   “那行,”陈小湖说,“一会儿你也赶着点儿回去,别撞上了尴尬,以后都老得见面的。”   “见不了几面,光出不进的营生,”陈涧转身往外走,“能干得了几天啊。”   老板大概只干补胎这一个工种,很熟练,没多大会儿就把胎给补好了,车轮装回去,他拍了拍车顶:“可以了,能开到小镇。”   “然后呢?”刘悟问。   “你这轮胎得换,”老板说,“太旧了,现在给你补好了过不多久说不定还得爆胎。”   “老板哥,你不这么咒我们这车坏了我们也会来你这儿修的。”刘悟说。   “我这儿换不了车胎,你这车我也修不了,”老板说,“得到我们镇上修车厂。”   “前面小镇吗?”单羽问了一句,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老镇子,”老板说,“小镇哪儿有地方修车,破地方屁也没有。”   刘悟扶着单羽慢慢地坐进车里,把他的腿安置好,又冲店里几个人挥了挥手:“走了,谢谢啊。”   “不客气,路上开慢点儿,”老板说,“你这车胎再颠几下压块儿碎石头真的要爆。”   “好。”刘悟点点头上了车。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一直没怎么提速度,刘悟还是很听劝的,保持着不到四十的车速。   “哥,”他回头看了看单羽,“你说那个钉子是不是他们扔的?”   “不知道,就那个快磨穿了的备胎,人不放钉子它也未必能撑到地方,还不如让人扎了顺便补一下呢,”单羽说,“老琢磨这个干嘛。”   “可疑啊!”刘悟皱着眉,“不然琢磨什么?那你说你在琢磨什么呢一直也不说话。”   “琢磨那个民宿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单羽说。   “嗯?什么意思?”刘悟马上点点头,“刚那个陈涧和老板娘的反应是有点儿奇怪。”   “钱宇大概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单羽按了按额角,腿也疼脑袋也跟着疼。   “打个电话问问他。”刘悟说。   “问屁,”单羽把腿架到后座上靠着,“他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自己拿眼睛看。”   “也对,眼见为实。”刘悟点头。   眼见不光为实,还为之震撼。   车开到小镇附近的时候,隔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块小镇的指示牌,写着什么山野度假小镇,设计得挺不错,看得想吸引年轻人。   不过车开进小镇之后,单羽就有些没底了。   之前他问为什么不卖点儿饮料的时候,陈涧说这生意“做不着”,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明白了。   没人。   从进镇子到现在,顺着路开了十分钟了,统共也没见着十个人,这不到十个人里还包括旁边那些店铺自己的人。   “你之前来过?”单羽看着外面寂寥的街道,以及店铺里盯着他们看的老板们。   “来过,还住了两晚呢。”刘悟点头。   “你管这个叫‘生意肯定好’?”单羽看着他后脑勺。   “我是说以后雪场开了,生意肯定好。”刘悟说,声音听着有些中气不足。   “所以雪场什么时候开?”单羽从座椅缝里抠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了,旁边的几个餐厅无论中西东南亚,里头都没什么人。   “听说快了。”刘悟说。   “什么时候听说的?”单羽又问。   “就……”刘悟犹豫着,“我上回来的时候。”   “上回什么时候来的?”单羽继续问。   刘悟没说话,往前又开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一句:“我高二的时候。”   单羽有些无语,笑了笑。   “都说了让你别接手!”刘悟被他笑得有些尴尬,拍了一下方向盘。   “是他妈我想接手吗!”单羽对着椅背蹬了一脚。   “又绕回去了。”刘悟叹了口气。   “先去民宿看了再说,”单羽闭上眼睛仰头靠着,“生意好不好都是它了,现在也没得选。”   “哥你就是心态好,干大事儿的人都这样。”刘悟马上说。   “抽空买本马屁的技巧看看吧大一新生。”单羽说。   “有吗?还有这种书呢?”刘悟说。   “你要不再复读一年的,”单羽说,“我都怕你这状态去上大学被人欺负。”   “不可能,他们都说大学生很愚蠢。”刘悟很自信地回答。   民宿就在路尽头,柏油路开到头之后还有一段碎石路,看得出来是专门铺成这样的,配合路边的植物花镜,还是有点儿风情的。   但也能看得出来很久没打理了,有些破败。   这个路面对于他们这辆同样破败的车来说,有些残忍。   刘悟整个人都快趴到方向盘上了,就怕前面碎石路上来一块儿大点儿的把车胎给戳爆了。   车胎还算争气,开进了枕溪的院子里都没爆。   刘悟没停车,来回一把一把又进又倒的折腾着。   “干嘛呢?”单羽看着他。   “停车位里啊,”刘悟说,“划了车位的线呢。”   “车位你个坟头啊,”单羽打开了车门,“你就把车拆了铺这儿你看除了鬼还有没有第二个玩意儿理你!”   刘悟叹了口气,把车停下了,小跑着到后备箱把轮椅拿了出来。   这个民宿钱宇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四层的白色小楼,挺有设计感,但就跟外面的景色一样,满眼破败,杂草丛生。   “里面设计也不错,有壁炉什么的,还有健身房,”刘悟拿出钥匙打开了民宿一楼的大门,推着单羽往里走,“还有个图书室呢,边喝咖啡边看书。”   门窗都关着,里面还算干净,但也能闻到些许捂了半年的陈旧气息。   刘悟把他推到电梯前:“电梯停了。”   “废话么不是,”单羽说,“进门你开灯都没亮,这儿现在没有电。”   “哥,”刘悟有些沉痛,“晚上咱们不住这儿吧?”   “上楼看看。”单羽没回答他。   “我背你吗?”刘悟问。   “我背你。”单羽说。   刘悟脑子不好使,但体力管够,把单羽背上二楼转了一圈,又背上了三楼。   单羽举着个手电筒,一间间屋子大致看着。   民宿的内部的确装修得不错,估计也是想做高端民宿,结果估计本儿都没收回来。   转上三楼,先看到了健身房,设备还挺齐,准备往走廊里去的时候,刘悟突然停下了。   “哥,”他声音里突然带上了犹豫的惊恐,“我是不是眼花了?”   “见鬼了?”单羽拿着手电筒往对面的一个屋里晃了晃,客房的采光都还行,只是都拉着窗帘,这会儿外面光线不足,就有些模糊。   “走廊那边儿,”刘悟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迈步,还退了两步,压着声音偷感十足地小声说,“怎么还拉着警戒线?”   “嗯?”这句话让单羽顿时有些不安,手电筒迅速往走廊那边照了过去。   刘悟没看错,走廊最顶头的那间房的门口,拉着黄色的警戒线。   虽然已经脱落,但的确是警戒线。   “我操,”刘悟声音都抖了,“这怎么回事儿?”   “过去看看。”单羽说。   “什么?”刘悟哆嗦着提高了声音,“过去?还过去?你没事儿吧哥!”   “去看看,”单羽说,“就算是杀了人,现在也结案了。”   “不是,”刘悟都快哭出来了,“这是结不结案的事儿吗……”   “放我下来吧,”单羽说着反手把后腰上插着的折叠拐杖抽了出来,往下一甩,“你在这儿先哭着,我过去看看。”   刘悟毕竟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表弟,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坚强地没把他放下来,背着他一步一步蹭到了那间屋子门口。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单羽拿手电往里晃了晃,没看出什么问题,“安全的,没鬼也没死人,地上也没血。”   “别说了别说了……”刘悟把他放了下来,转身背对着门靠在走廊墙边。   单羽撑着拐杖单腿蹦进了屋里,蹦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   屋里一下亮了不少,本来模糊的陈设也能看个大概了。   这是个大床房,一个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架子,窗前有张茶桌,一套茶具都还放在桌上,地上还有些碎片,像是摔了杯子。   除了外面的那几根脱落的警戒线,这里跟别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单羽?”刘悟在门外探了一下脑袋,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你没事儿吧?用我进去吗?”   “嗯,”单羽感觉没什么问题,正转过身想叫门外的刘悟进来看看消解一下恐惧,突然看到了堆放在床上的被子下面有一角黑色污渍,赶紧补了一句,“不用进来了。”   “哦。”刘悟似乎松了口气。   单羽蹦到床头,皱着眉掀开被子又仔细看了看,确定这是一块血渍。   牛逼,死了人的屋子,完事儿之后钱宇甚至没找人收拾一下就这么扔着不管了。   “行了,”唐锐拍了拍摩托车座,“都弄好了,现在它就跟新的一样。”   “本来就是新的,”陈涧说,“开春才买的。”   “你现在回小镇?”唐锐点了根烟。   “嗯,”陈涧点点头,跨上车子,“我还得去鬼屋拿我东西。”   “不是什么重要的就别拿了,”唐锐说,“撞上那个新来的老板拿你当贼。”   “我包扔那儿了,”陈涧不太在乎,“没事儿,他俩晚上不敢住那儿,而且也没通电,不连夜跑了就算胆儿大了。”   “那人叫什么?”小潘叼着烟蹲在一边,“是老钱的朋友吗?”   “谁知道呢,没问。”陈涧说。   “看着挺有钱。”小潘啧了一声,“车挺破的,身上衣服挺高级。”   “你看谁都挺有钱,钱宇你也觉得他有钱,最后水电费都欠着呢。”陈涧发动了车子。   “他看着是不是挺有钱,那派头!而且他都姓钱了!”小潘喊。   “是呢,还是老钱儿呢,”陈涧把车开了出去,回头又冲小潘喊了一句,“让你们那帮人这两天先别过去惹事儿!”   “知道,”小潘摆摆手,“先摸摸底的。”   陈涧吃完饭才去的鬼屋。   摩托车停在了路口,顺着小路走进去的,虽然他笃定单羽那俩不会住在这儿,但谨慎起见还是动静越小越好。   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时,陈涧的脚步顿了顿,一个瘸子,没开车出去?   他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口,黑洞洞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估计推了个轮椅走的吧,屋里肯定是没人,要不蜡烛光也得闪几下才对。   陈涧绕到楼后,看准了二楼的一个小平台,退后两步,猛地冲了过去,右腿往旁边的花坛边上一蹬跃起,手攀到小平台边缘时左脚在粗糙的墙面上蹭了一下,借着惯性悄无声息地上到了二楼,从半掩着的一扇窗户那儿翻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单羽:腿断了打的支架不是义肢﹁_﹁。 第03章   这个民宿开了差不多三年,陈涧看着盖起来的,那会儿小镇刚开始弄,不同风格和定位的民宿开了不少,陈涧眼看着倒的也不少,枕溪算是撑得久的了。   要不是三楼半年前死了人,估计还能再撑一阵儿。   虽然就是定了性的自杀案,但传得还是很邪乎,这楼方圆五百米没人愿意靠近。   钱宇跑的时候还欠了陈涧工资,让他自己进来拿东西。   但没给他钥匙。   非常欠。   陈涧倒是经常来,但没拿过这里头的东西,门打不开,值钱玩意儿都是大件儿,他也拿不出去,但凡把门弄开了拿了出去,钱宇转头就能告他个盗窃。   他进来是因为这儿的床垫很舒服,他来睡觉。   鬼楼传言越邪乎,就越清净。   特别是三楼。   陈涧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在自杀那个屋斜对面这间,就是他收拾过用来睡觉的,昨天把包还扔这儿了。   就跟每次来的时候一样,翻进二楼,楼梯上三楼,打开这个没锁的房间,然后开灯,这是整个楼里唯一能开灯的房间,他从外头接了线过来。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具体说不上来,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但只犹豫了半秒,陈涧还是拧开了门锁。   别的房间没水没电没收拾住不了人,就算单羽他俩敢住,也不会选个跟命案现场对门的房间。   进屋,随手关门。   传言是传言,他也还是担心鬼会跟进屋的。   下一秒他就停在了原地。   房间里的空气一直带着淡淡灰尘味,今天的灰尘味里却夹杂着隐约的海水的气息。   香水?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房间里的灯紧跟着就亮了。   单羽正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这是陈涧从未设想过的场面。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住下就算了,居然还挑了这个屋!   他僵在进门两步的位置,不知道是该打个招呼还是转头就走还是跳窗还是说声对不起迷路了再跳窗……   直到他看见了单羽轮椅旁边斜靠着的一根棒球棍。   人是等在这儿准备打贼呢。   陈涧没再犹豫,往后错了半步,伸手去开门的时候防着单羽偷袭都没敢转身。   但单羽的动作比他快,抄起棒球棍的时候陈涧手都还没碰到门把儿,就看见单羽拿着棍子猛地往他这边一甩,棒球棍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向他抡了过来,听风声就能判断出这玩意儿是金属的。   完了。   这要砸脸上怎么不得瘪一块儿进去……   不过球棍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的地方落地,一声清亮的金属撞击声过后,又反向旋转着回到了单羽手里。   前后不超过一秒。   陈涧手还悬在空中向着门把儿的方向。   操。   挺牛啊?   “还带遥控呢,”单羽把棒球棍放回轮椅旁,低头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电灯遥控器,“挺先进。”   “三十块包邮。”陈涧说。   单羽抬眼看了看他。   “我……”陈涧看了一眼窗户。   “一会儿拿了包从门走,”单羽说,“跳窗不至于。”   “我是想从房门走呢,”陈涧看着那根棒球棍,“有个棍儿它不让啊。”   “我说一会儿。”单羽仰头靠在轮椅上。   “行。”陈涧也没再说别的,靠着旁边的椅背,放弃了逃跑计划。   “你跟钱宇熟吗?”单羽问。   “不熟,”陈涧说,“只是认识,这小镇上本地的做生意的,就那些人,大家相互都算认识。”   “哦,”单羽转着遥控器,“里头那屋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一对情侣在里头自杀了。”陈涧说得很干脆。   “自杀不是吃药之类的么,怎么一床血。”单羽看着他。   “吃了,然后也割了腕,”陈涧说,“血都渗床垫里去了,可能怨气挺大的,有人听见这儿晚上有人说话,还有人哭。”   “这样啊。”单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听到没?”陈涧问。   “没,”单羽打了个呵欠,“可能得再晚点儿吧。”   陈涧没再说别的,这个单羽胆子的确挺大的。   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问没问完,反正看这样子没有让他拿包走人的意思。   于是他也问了一句:“你是专门在这儿守着的么,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就这间有电线拉进来,”单羽笑了笑,“我只是猜有人住这儿,不知道是你。”   “我也不住这儿,”陈涧别的可以不解释,这一点还是想说清楚,“我只是偶尔会进来……睡个觉。”   “嗯,”单羽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包,“走吧。”   陈涧看了一眼棒球棍。   单羽没看他,但双手交叉着握在了一起。   陈涧过去拿了包,转身快步过去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要关门的时候,单羽又叫了他一声:“卷毛。”   说实话陈涧非常想装没听到,你有本事开着您的轮椅追过来啊……但他今天理亏,所以还是停下了,看着屋里:“嗯?”   “这个帮我带给刘悟。”单羽扬手把一团东西扔了过来。   陈涧接住了,是一个充电器,他愣了愣:“带哪儿去给他?他没住这儿么?”   “路口过去点儿那个民宿吧,具体不清楚,”单羽说,“你不是跟这儿所有的老板和本地人都认识么,打听一下吧。”   “……行。”陈涧把充电器塞包里转身走了。   刘悟就在路口那家小民宿,距离鬼楼太近了,生意最近也不行,今天估计就刘悟一个客人。   陈涧都不用打听,看灯光就知道。   “罗姐,”他走到前台,“我进去拿东西给那个小孩儿。”   “去吧,”罗姐拿着手机正刷视频,眼睛都没抬,“你跟那个新来的单老板熟吗?”   “不认识,怎么了。”陈涧问。   “没,那小孩儿说他跟钱宇是朋友,我就想着会不会你也认识呢。”罗姐说。   “不认识。”陈涧往一楼的走廊走,这个刘悟还真是一点心眼儿都没有,什么都往出说。   “你来了太好了!”刘悟一开门看到他跟见了亲人似的,就差上来拥抱一下了。   “单羽让把这个拿给你,”陈涧拿出充电器递给他,“你怎么没跟他一块儿住鬼……枕溪那边?”   “谁敢啊!”刘悟脸都皱起来了,“三楼那个命案现场你知道吧!那儿能住人吗!我都快吓死了,修车的时候你跟那个老板娘都不说,太不够意思了。”   “他不是你哥么,”陈涧笑了,“胆儿怎么差这么多。”   “表哥,”刘悟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你去找他了?”   “我去拿点儿东西碰上他了。”陈涧说。   “我靠,”刘悟看着他,“你大晚上去那儿拿东西,你胆子也不小啊。”   “一般大,”陈涧说,“我走了,你赶紧充电吧。”   “别走啊,”刘悟跟在他身后,“聊会儿呗,那个房间是不是……”   “你确定大晚上的要听这个吗?”陈涧回过头。   刘悟沉默了,看得出内心在激烈地交战,过了一会儿他转了身:“算了,白天再听吧。”   白天其实他也不敢听。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刘悟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老板娘在店门口跟人聊天儿,这时候打听一下枕溪的事儿就挺方便的。   但他没有。   他不太敢。   他直接去了枕溪。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单羽肯定是没起床的,不过好像那边水电都没有,他得过去看看单羽要不要搬出来。   打开门看到单羽居然坐在轮椅上在一楼转悠,他眼睛都圆了:“你怎么下来的?”   “轮椅先扔下来,”单羽说,“人再单腿蹦下来呗。”   “你叫我啊,”刘悟过去检查了一下轮椅,“这玩意儿挺贵的,没摔坏吧?”   “那下回让轮椅扔我,我不值钱。”单羽说。   “哎,”刘悟笑了起来,“我还真不是太担心你会摔,你什么身手啊。”   “昨儿晚上睡得好吗?”单羽问他。   “不好,”刘悟皱着眉,“晚上窗外总有动静,动物叫,还有唏里哗拉不知道是动物打架还是什么的……你这边儿怎么样?”   “挺好的,我睡得实,有动静也听不见。”单羽说。   “你是真的胆儿大,”刘悟看了看一楼的吧台,洗手池里是湿的,“你洗漱了?这儿不是停水了吗?”   “还有桶装水。”单羽指了指旁边。   刘悟看过去,吧台旁边有个隐形门,里头是个像仓库一样的空间,有不少水和各种卫浴用品,还有成箱的纸。   “水没过期吗?”刘悟问。   “过期又不是变质,”单羽说,“小时候山里的牛粪水你喝了也没事儿呢。”   “那不是牛粪水!那是溪水!只是上游有牛拉了屎而已!”刘悟纠正他。   “嗯,反正是能喝出味儿来。”单羽笑着说。   “你还好意思笑,”刘悟说,“你就说你喝了没吧。”   “喝了。”单羽说。   两个人顿了顿同时笑了起来,刘悟边笑边看了看楼梯那边,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屋里的陈设都已经能看清,除了有些灰尘,还有些凌乱,倒是没有了昨天晚上的恐怖。   但他还是推着轮椅往外走:“去吃早点吧,昨天我住的那家有早点,味道不行,我们往街里走一点儿找找有没有别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你今天回去吗?”   刘悟没说话。   “就请了两天假吧?”单羽说,“下午回去吧,刚开学就缺课不行啊。”   “我可以延两天,”刘悟说,“主要是我请假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地方现在是这样的,你一个人怎么弄得了。”   “找人弄就行,不麻烦,”单羽倒是没太所谓的样子,“你今天上午跑一趟把水电开通了就行,下午回去。”   “你怎么走路?起码没人给你推轮椅了你费劲吧?”刘悟说。   “这轮椅电动的。”单羽说。   “……是啊,”刘悟站下了,愣了两秒,“我靠,你把电动轮椅从楼梯上扔下去?你是不怕炸了啊!”   “那不是没炸么。”单羽说。   刘悟聊天愣点儿,办事能力还是强的,吃完早点,在一条街老板们的注视下,把单羽推回枕溪,他就开着车出去了,补水电费之类的。   只要不聊天,是个有办事能力的好孩子。   单羽坐在吧台后头,翻着一本册子,是在仓库里找到的员工登记和工作记录什么的。   水电通了之后就得收拾,这么一栋楼,收拾起来得不少人手。   他得有个掌握当地“人脉”的人。   翻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对着册子上的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来回转着手里的一张身份证。   “喂,”电话被接了起来,那头的人明显是还没起床,带着不爽的鼻音,“谁。”   “卷毛。”单羽说。   “你他妈再叫一个……”那边陈涧停了停,“你哪儿弄的我电话?”   “陈涧,”单羽翻了翻册子,“我看你之前上班每天都起挺早的,这会儿还没起么?”   陈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听声音是清醒了:“你跟钱宇联系了?”   “没。”单羽简单地回答。   陈涧等了几秒又追了一句:“说完啊,你没你是怎么有我电话的?”   “钱老板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单羽说,“三月七日,酒水入库BLABLABLA……经办,陈涧……”   “你牛逼。”陈涧说。   “也不牛逼,这玩意儿就放仓库里呢。”单羽说。   “什么事儿说吧。”陈涧说。   “过来帮点儿忙吧。”单羽说。   “没空。”陈涧拒绝得很干脆。   “好的。”单羽接受得也很干脆,挂掉了电话。   过了没到五分钟,陈涧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哪位。”单羽接起电话。   “装什么不知道呢,号码都存好了吧。”陈涧说。   没来得及呢。   单羽没出声。   “我陈涧。”陈涧只能又说了一句。   “小卷毛啊。”单羽说。   “我身份证是不是你拿了?”陈涧问。   单羽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我拿你身份证干嘛?”   “那你捡没捡着我身份证?”陈涧又换了个方式问。   “没。”单羽说。   “行。”陈涧挂掉了电话。   “去哪儿啊?”小豆儿蹲在院子门边问。   “瞎转,”陈涧跨上摩托车,“看好你奶奶,别让她又跑出去了。”   “嗯。”小豆儿点头。   “有想吃的吗?”陈涧问,“回来给你带。”   “辣条。”小豆儿说。   “行。”陈涧拧了拧油门,摩托车冲了出去。   顺着小路往前没一会儿就开上了小镇的水泥路,这片都是出租的房子,现在小镇生意不行,不少也都空着,跟小镇上差不多萧瑟。   单羽感觉挺精明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接手枕溪,到这么个地方来。   院子里停着的车没在,估计刘悟开走了。   陈涧把摩托车怼着大门停下,走了进去。   单羽坐着轮椅,在面对外头小花园的落地窗前看着。   “没人打理,都废了。”陈涧走过去也看了一眼,当初这个花园还是有点儿好看的。   “吧台上。”单羽还是看着外面。   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吧台,上面放着一张身份证,过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   “你还说你没拿?”他有些无语。   “捡的。”单羽说。   “那我问你捡没捡着的时候你不也说没捡着吗?”陈涧说。   “你还说你跟你老板不熟呢。”单羽说。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儿,我也不能你问什么就都老实回答,”陈涧说,“万一钱宇那个不地道的给我下绊儿呢。”   “那我也一样。”单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行吧,”陈涧把身份证放进兜里,“你弟呢?”   “去镇上折腾水电了。”单羽说。   “你还……你真……”陈涧看着他,“三楼没出事儿的时候这儿的生意也不太行,你是真一点儿都没了解吗?”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傻啊?”陈涧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要不你给我说说,我现在了解一下。”单羽说。 第04章   说什么呢,昨天刘悟让聊聊,今天单羽又让说说,陈涧是真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刘悟那意思,再看单羽这架式,这鬼屋他肯定是已经接手了,现在说这儿挺好,是骗人,说这儿不好,又似乎太打击人。   人还是个瘸子。   “你……”想到这儿,陈涧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个腿是断了吗?”   “不然呢,”单羽把轮椅转了过来,“没断,我的爱好就是打个支架在腿上让自己行动不便。”   陈涧笑了笑:“也不用答得这么仔细,我就随便问问。”   “你卷毛是自然卷还是烫的?”单羽问。   “别叫我卷毛。”陈涧说。   “我没叫你卷毛。”单羽说。   陈涧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没叫:“反正别叫我卷毛。”   “为什么,小毛。”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卷儿?”单羽换了个称呼。   “走了。”陈涧一拍桌子,转身往大门走过去。   “陈涧。”单羽终于换回了正确答案。   但陈涧没停,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你缺钱吗?”单羽问。   陈涧停下了,钱的确是缺的。   谁能不缺钱呢,只有钱永远是缺的。   陈涧回过头。   “先在这儿帮我两个月,”单羽说,“我给你原来三倍的工资。”   为了不让自己立马走回去,陈涧伸手扳住了门框,看着单羽:“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样的人,”单羽搬着左腿调整了一下坐姿,“所以你是么?”   “……今天是。”陈涧松开了门框,走了回来,“但是有条件。”   “嗯,说。”单羽笑笑。   “别叫我卷毛,小卷毛,卷儿,小毛,阿毛……”陈涧说,“总之卷和毛别提,我不乐意听。”   “行,”单羽看着他前额垂下来的一绺头发,“那你这个……弯曲的头发,是自然弯曲还是烫的?”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自然卷,然后烫过。”   “双标了啊。”单羽说。   “你知道那个意思就行,别装傻,”陈涧坐到吧台上,“先说一下具体工资和工作内容……”   “下来。”单羽说。   老板谱这就摆上了。   陈涧很配合地又下来了,靠在吧台上,人毕竟现在是真·老板。   “以前钱宇给你多少工资?”单羽问。   “三千一百五。”陈涧回答。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   “三倍就是九千四百五,九千就行。”陈涧说。   “你看我像刘悟吗?”单羽问。   陈涧没吭声。   “我是不是说了钱宇什么东西都没拿走?”单羽说。   “两千。”陈涧叹了口气,“知道你还问。”   “就想看看你有多缺钱,”单羽说,“六千一个月,我的衣食住行,以及联系人来进行店里的修整准备工作。”   “有点儿多了吧?”陈涧盘算着。   “钱么?”单羽偏了偏头。   “活儿!”陈涧提高了声音。   “联系人来就行,没让你自己干。”单羽说。   “请个保姆光伺候你一个人都得五六千。”陈涧打算奋力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那你两千,我再请个保姆。”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你……”陈涧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竖起拇指冲他晃了晃,“牛逼。”   “你缺钱么不是,”单羽说,“我也缺钱,相互体谅吧。”   缺钱你还接手这么个赔本儿买卖。   这话陈涧没说出口,怕把那六千块再次说没了。   “哪天开始上班?”陈涧问。   “现在。”单羽说,“我要出去转一圈,你跟着就行,顺便给我介绍一下这个镇子。”   “开车吗?”陈涧问,“等刘悟回来?”   “我坐着,你走着。”单羽说。   “我先提醒你啊老板,”陈涧看着单羽和他的轮椅,“游客少的时候,这儿的人特别爱看热闹,就你这样出去,他们能围观到你脸上来。”   “我脸也不是什么不能围观的玩意儿。”单羽握着轮椅的控制把手扳了一下,轮椅往大门那边开了过去。   “行吧。”陈涧跟上。   也许是今天是个晴天,又或者这会儿是上午,小镇的人明显比前一晚多了不少,路上有车,人行道上也三三两两地走着人。   “比我早上出来吃早点的时候热闹,”单羽说,“之前出来的时候店都没开门。”   “现在也有半条街没开门,不过今天周末,”陈涧说,“人会多点儿,短途度假的,今天来明天走的那种。”   “一般都住哪儿呢?”单羽问。   “现在天还不冷,很多是带着帐篷露营来的。”陈涧委婉地回答。   “不怕鬼么?”单羽回头看了一眼通往枕溪的那条路。   “露营地离这儿三公里呢,”陈涧说,“鬼一般不乐意走那么远,鬼没有车,也没有电动轮椅。”   单羽笑着叹了口气。   “枕溪离雪场方向近一些,”陈涧感觉也不能太泼冷水,起码得让老板坚持赔本儿干够俩月的,于是又安慰了一下,“以后雪场要能开了,住的人就多了。”   “那人家为什么不直接住雪场的酒店。”单羽说。   “……你也知道啊?”陈涧实在没忍住。   单羽笑了起来。   “轮椅老板!”旁边传来一声招呼,“吃早点了没?”   单羽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胖胖的大姐乐呵呵地站在自家店门口嗑着瓜子,上方的门头上写着“小胖面馆”。   “瞎喊什么?”陈涧说。   “面馆还有羊肉粉啊?”单羽随口说了一句。   “有!”胖大姐一听这话立马把手里的瓜子往围裙兜里一放。   “我……”单羽话还没说完,胖大姐已经大步走过来了,一把抄过轮椅后头的把手就往台阶上拽。   轮椅往前一倾,差点儿把单羽扇出去。   “电动的!”陈涧边说边赶紧想把她手拉开,他感觉自己最近是缺少实战,昨天捉贼现场没单羽快,今天拉客现场甚至没有胡大姐手快了。   “我给拉上来不是能省点儿电么,”胡大姐没撒手,两把就把轮椅拉上了台阶,顺手还拽着单羽的衣领往后拉了拉,防止他被颠出去,“鬼屋那儿电都断了,轮椅也充不了电吧。”   “鬼屋?”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可不鬼屋么,我老公前两天经过那儿还听到里头有女人唱歌呢,吓死个人,”胡大姐把他安顿在门边的小桌前,“我家羊肉粉份量挺大的,你吃小份的就行。”   “……行,”单羽说,“给他也……”   “他早上吃过了。”胡大姐很利索地把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放到了桌上,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我真……我早上也吃过了啊……”单羽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撑着轮椅往后挪了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要不我一会儿还是拄个拐吧。”   “没用,”陈涧给他倒了杯水,“拄拐她也能直接给你扛进来。”   “……这儿的老板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单羽问。   “就她,比较热情。”陈涧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你吃过了?”单羽问。   “嗯,就隔壁店里抓了俩包子,”陈涧说,“没在她这儿吃面,不高兴了。”   “你跟这些老板都挺熟?”单羽又问。   “这几家老板都是里头村子的,我就住村子那边,”陈涧说,“这个胖姐姐姓胡。”   “你是本地人?”单羽继续问。   “怎么我不像本地人吗?”陈涧反问。   “不像。”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都管枕溪叫鬼屋是吧?”单羽拿起杯子,握在手里转了转,又放下了。   “嗯,”陈涧点点头,这名号单羽早晚都得知道,“生意闲就爱传鬼故事。”   “她老公听到有人唱歌,”单羽看着他,“是你吗?”   “听到女人唱歌,我出不来那动静。”陈涧说。   “那听到男人唱歌才是你。”单羽点头。   陈涧没说话,看着他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对。”   胡大姐把一碗羊肉粉放在了桌上:“调料都有,想加什么就自己加。”   “嗯。”单羽低头闻了闻,很重的羊膻味。   “吃不完就打包出去再扔,”陈涧低声说,“你要敢在这儿就不吃她骂你啊。”   “嗯。”单羽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粉,低头开始吃。   说实话,陈涧觉得这家面馆的面都不好吃,比面更不好吃的是他家的粉,这个羊肉粉他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单羽估计更吃不惯,没准儿还会……   “不好吃也别说。”陈涧小声交代。   单羽嗦了一口粉,转头看了看他。   “看什么,”陈涧说,“你那个嘴你是第一天认识它么。”   单羽把嘴里的粉咽了,往轮椅上一靠,笑了好半天。   “赶紧的,能吃吃,不能吃打包,”陈涧说,“这镇子不算小,都转完得花点儿时间呢。”   单羽没再说话,埋头继续吃粉。   陈涧看着他,有些意外。   单羽吃得很认真,除了偶尔会挑起来吹一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就没停过,自己饿三天对着这碗粉都吃不出这效果来。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吃饭?”陈涧问。   “食不言。”单羽百忙之中空出嘴答了一句。   “你有说这仨字儿的时间都答完了。”陈涧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话。   单羽吃得很快,一碗粉没几分钟就捞光了,然后又端起碗把汤都喝掉了。   “哟,”胡大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眼里的惊喜都闪出来了,“吃这么干净?好吃吧!”   “嗯。”单羽应着,拿出手机扫码。   “二十。”胡大姐说。   单羽转头看了她一眼。   “羊肉新鲜着呢,可不是别家那种冻了好久的。”胡大姐说。   单羽把钱付了,陈涧为了防止他忍不住要开口,起身推起他轮椅就往外走。   “电动的。”单羽说。   “我知道。”陈涧还是飞快地把他推了出去,“走了啊胡大姐。”   “下次想着点儿来我家吃面,吃俩破包子算怎么个事儿!”胡大姐在店里喊。   走出去十多米了,单羽才又说了一句:“昨天晚上吃的仓库里的泡面。”   “嗯?”陈涧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之前的问题,“泡面还行,那批泡面是钱宇跑路之前刚进的货……你刚吃得那么猛,我以为你饿了两天呢。”   “不会,我不睡觉也得吃饭。”单羽说。   “那羊肉粉那么好吃吗?”陈涧有些好奇。   “不好吃,太膻了。”单羽说。   “……那你还吃成那样,我以为你觉得好吃呢。”陈涧很震惊。   “好不好吃都一样。”单羽说。   陈涧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条街就是主街了对吗?”单羽开着轮椅,跟陈涧把这条街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各种店铺种类还挺齐全。   大到超市,小到杂货铺,衣食住行都能解决,还有各种装修很有旅游小镇特色的小店,批发来的旅游产品,不知真假的山货……   正如陈涧说的,游客不多的时候老板们不少都坐在店门口,他和他的轮椅经过时,每一个人都会盯着他看上好半天。   “嗯,游客进来都走这儿,”陈涧说,“还有两条街,都比这条街长,更生活化一些,北边还有个灯光喷泉广场,晚上有夜市。”   “去看看。”单羽下达指令。   “前面右转小路穿过去。”陈涧说着又看了他轮椅后面。   “怎么,能翻墙上二楼的腿走这么一会儿就累了?”单羽偏了偏头。   后脑勺长眼睛啊!   “我就研究一下。”陈涧说。   “那个踏板可以站人,”单羽说,“要不你站上去给老板们开开眼。”   “……不了。”陈涧看了看,的确有个能站人的板子,就是不知道承重是多少,别被单羽诓上去踩塌了再从工资里扣。   第二条街逛了一半的时候,单羽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也没看就接了,这号码现在知道的人只有刘悟。   “你在哪儿了?”刘悟的压低了的声音传了出来。   “街上,怎么,”单羽问,“白天也见着鬼了?”   “我刚回来,院子里有好多人,”刘悟说,“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什么人?”单羽停下了轮椅。   “看着都是飞车党,五个人六辆车,车都长一样,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刘悟说,“还有一个不知道去哪儿了……”   “还一个在我边儿上呢。”单羽看了旁边的陈涧一眼。   “什么玩意儿?”陈涧问。   “什么?我没听懂……怎么办啊哥。”刘悟听声音有些慌。   “他们说了要干什么吗?”单羽问。   “没说,”刘悟说,“也不理我,就在院子里打牌……”   “斗地主啊?”单羽把轮椅掉了个头,准备往回走。   “我不知道我没敢看我也不会斗地主啊这是重点吗哥!”刘悟说。   “你先出来,回路口那个民宿待着去,他们要不让你走你就躺地上装死,”单羽说,“我马上回去了。”   “他们好像不拦我,你要不就也去那儿找我,等他们走了咱俩再回去。”刘悟说。   “想什么呢,你出来就行。”单羽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陈涧跟在他旁边问了一句,“要回去的话往前走,掉头走绕路了。”   “你们这儿对新来的人是有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吗?”单羽又掉了个头沿着刚才的路线往前。   “没有。”陈涧其实已经能听出来大概是出什么事儿了,但他这会儿当着单羽的面也不好打电话去问,有点儿愁得慌。   “院子里有几个客人,开着跟你一样的摩托车。”单羽说。   “我们这儿差不多都开那个款的摩托。”陈涧说。   “你觉得他们是来干嘛的?本地人。”单羽问。   “找麻烦的,”陈涧皱了皱眉,“你要不先不要回去,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他们会杀人吗?”单羽又问。   “不会,疯了吗杀人。”陈涧说。   “那怕什么。”单羽说。 第05章   陈涧跟在单羽身后,看着他后脑勺,有点儿摸不透这个人。   他从小到大经过的事儿,见过的人不算少,就单羽这人连大致归个类都只能单立一个门派。   不用想,枕溪那边去的是小潘的某几个哥们儿,陈涧差不多能猜得出来是哪几个,整个小镇包括老镇子那边都烦得不行,但大多时候只能忍着。   单羽这明显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状况的行事风格让他有些担忧,万一惹毛了那帮人,别说几个月,有些人可能几周都扛不下去。   不,没有万一,陈涧感觉只要单羽开了口,这万一就没了。   “你上前头去。”单羽突然偏过头说了一句。   “就一条直道,”陈涧快走几步到了他前面,“还用带路啊。”   “怕你通风报信。”单羽说得很直接。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就把我划到他们一伙儿了?”   “那倒没,”单羽说,“我很谨慎的,你怕起冲突打个电话劝离也不是没可能。”   “你哪块儿表现出来你很谨慎了?”陈涧其实劝不动那边那几位,但他想再劝劝单羽,六千一个月,好歹让他拿完俩月的啊,他诚恳地看着单羽,“你知道要了解一下小镇的商业状态,为什么不也了解一下人的状态?”   “小镇一眼能看差不多,人一辈子未必看得透。”单羽说,“懒得了解。”   “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在这儿长干?”陈涧问。   “担心你那个三倍工资啊?”单羽也问。   “两千工资我都能干大半年,六千我要说不担心那也说不过去。”陈涧干脆也如实回答了。   “一会儿给你。”单羽说。   刘悟很听话,站在路口等着他们。   老远扫见他们就跑了过来,看到陈涧的时候他反应过来:“哥你说的第六个人就是陈涧吧?你说还有一个在你旁边!”   “别瞎归类啊!”陈涧说。   “人还在吗?”单羽问。   “在,”刘悟说,“没看到他们出来,我本来想跟昨天住店那个老板娘打听一下那都什么人,没找着她。”   “在这儿等着。”单羽转了转手柄,往小路开过去。   “我跟你进去。”刘悟没犹豫。   单羽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刘悟停下了脚步。   “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单羽说。   陈涧的摩托车停在院子的墙边,很规矩。   院子中间乱七八糟地停着另外五辆摩托,几个人正叼着烟围坐在小石桌旁打牌。   天儿已经不热了,早晚还会有些凉,但有两个人还光着膀子。   大概是为了露出后背有些糊了的意义不明的文身。   看到坐着轮椅出现的单羽,他们都没有动,依旧是盯着手上的牌。   单羽也没吭声,静静地看着他们。   就在陈涧想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开了口:“这牌打的,挺高端,都走意念呢。”   假装风清云淡被人一语道破对于出来混的人来说是很伤面子的。   对着门坐的那位有些绷不住,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摔,抬眼看了过来。   另外几个也跟着,有的摔牌有的把牌往上一扔,撒了一地。   陈涧一看这局面就有些后悔进来之前没把单羽的嘴给粘上,他拽着轮椅把手想把他拉出院子,但没拽动。   轮子被单羽给锁定了。   说实话,陈涧不愿意掺和这种事,要不是想着那一万二,他大概率是会跟刘悟一块儿在路口等着了。   但这会儿陈二虎已经看到他陪着单羽一块儿进来,这麻烦多少都得沾上点儿了。   正常情况下,陈二虎是来收保护费的,形式一般是连恐吓带骚扰,主要还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长期工作,但陈二虎他哥跟钱宇好像还有点儿金钱纠纷,如果一块儿算在单羽头上,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操作了。   “二虎。”陈涧开口打破了此刻紧绷的气氛,想先探探口风。   “不关你事儿啊,”陈二虎马上找到了突破口,指着陈涧就骂上了,“你是厉害,这人头天过来,你今天就当上跟班儿了……”   陈涧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走了半步,从陈二虎的“指程”中走开了。   “都为赚钱,”单羽说,“我要给你那个价你也厉害。”   陈涧十分想捂住单羽的嘴,这人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这一刻我爽了,下一秒是死是活另说。   “这位老板倒是挺能说,”陈二虎盯着单羽,“你知道我是谁吗?”   “二虎,你知道我是谁吗?”单羽不急不慢地在轮椅扶手的侧兜里掏着。   一帮人死死盯着他的手,虽然都知道他不可能掏出什么有杀伤力的东西来,但单羽这个淡定中透着随你大爷便的状态,掏出个大号摔炮来吓人一蹦也不是没可能。   一个钱包。   陈涧感觉陈二虎跟自己一块儿松了口气。   “这是我的名片。”单羽还是不急不慢,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卡片,往陈二虎那边递了过去。   陈二虎冲旁边的三饼摆了摆头,三饼走了过去。   在三饼伸手接名片的时候,单羽手指一松,名片掉了下去。   三饼一愣,还没在直接开骂还是回头请示过陈二虎再骂之间做出选择,手腕就被单羽一把扣住了,接着就是猛地一拽。   这把的力量是直接往下的,三饼被拽得一个踉跄跪在了单羽腿边,而后续的惯性让他脑袋继续往前,磕在了轮椅的金属扶手上。   “操!”三饼捂着脑门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陈涧看得出来,单羽手上是有巧劲儿的,之前玩棒球棍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会儿三饼如果不是一个饼,而是一个棍儿,就会旋转着飞出去砸一下地再旋转回来。   为了防止三饼起身就进攻,陈涧赶紧过去扶起了三饼。   三饼指缝里有血渗了出来,撞得不轻,他都没有挣开陈涧的搀扶,陈涧顺着就给他带开了两步。   但那边并不是没人了,陈二虎对这几个跟着他混的人摆谱是摆谱,但也是仗义的,这会儿亲自就冲了过来。   接着陈涧就看到单羽的折叠拐杖,一抽一甩,啪。   折叠拐杖旋转着往陈二虎脸上抽了过去,但只在他胸口上点了一下,又回到了单羽手上。   不得不说,这一套连招陈二虎是肯定没见过的,在原地停下了。   陈涧趁这个机会迅速站到了两人中间,压低了声音:“别冲动,他不是一般人。”   那他是几般人?陈涧并没有想好,反正不是一般人这一点陈二虎自己也能看得出来,现在得有人给他个台阶下。   “上来就伤我一个兄弟!”陈二虎从陈涧肩膀上方看着单羽,“这事儿怎么算!”   “收保护费就要有个收保护费的样子,”单羽的右手垂在身侧,一下下慢慢转着拐杖,“上来就跟我耍横的,就是这结果。”   陈二虎应该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反馈,一时没能做出回答。   “你要搞清楚,是你从我这儿收钱,然后提供保护服务,”单羽说,“这是个长期供求关系,不是么?”   “什么玩意儿?”三饼从脑袋的震荡中回过神,问了一句。   “这儿我也不是非干不可。”单羽又补充。   “能谈的事儿,”陈涧听出了单羽的意思,低声劝陈二虎,“不用动手。”   “我们可不是流氓,”陈二虎提高声音,指着单羽,“我们动手了吗!动手的是他!”   “好说。”单羽转了转手柄,轮椅往石桌那边开了过去。   几个人下意识给他让开了路。   “来。”单羽停在石桌旁边,指了指石桌,又指了指自己脑门儿,看着陈二虎,“让你兄弟找回去。”   服了。   陈涧抢在陈二虎之前瞪着他:“你别犯诨啊!二虎哥说了!他们不是流氓!他们不动手!”   陈二虎是不是流氓动不动手不好说,反正被陈涧架起来了,只能说了一句:“你少他妈来这套。”   “嗯,那收现金吗?”单羽从钱包里又抽出了一张一百块,往三饼那边递了过去,“去看看伤,应该不用缝针,需要的话拿收费单过来报销。”   陈涧只觉得今天自己头都快炸了,他哪边儿都不想得罪,但哪边儿也都不是很好惹。   他只能再次抢在陈二虎之前从单羽手里一把抽出钱,过去塞到了三饼手里。   好在陈二虎今天也是遭遇了他混混生涯里的第一次迷茫,留给了陈涧足够的打岔时间,怒气值始终没能攒够。   “二虎,你……”陈涧想劝陈二虎先离开,要来也挑个他不在的时候再来。   “要谈谈保护费的业务吗?”单羽问。   “什么?”陈涧和陈二虎同时发出了震惊的疑问。   “费用,业务范围,服务时间,结算方式什么的。”单羽说。   陈二虎彻底没了声音,这玩意儿要怎么回答。   “这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陈涧艰难地想要圆场。   “那倒是,”单羽说,“谈的话改个时间吧,我这儿这几天要收拾,下周可以约个时间。”   陈二虎还是没说话。   单羽收起拐杖,控制着轮椅开到了陈二虎面前,伸出了手:“幸会。”   陈二虎愣了能有三秒,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约时间的话跟陈涧联系就可以。”单羽留下这句话就开着轮椅进了屋。   “我……操?”三饼走了过来,“这什么意思?”   “挺会攀靠山啊,陈涧?”陈二虎像是此时此刻才回了神,把剩下的那点儿火气冲着陈涧发了出来。   “我跟你们不一样,”陈涧叹了口气,“我得活,得赚钱。”   “这人什么意思?”三饼还是没有想明白。   “意思就是他可以给你们钱,你们给他提供安全服务呗。”陈涧说。   “保安?”三饼问。   “脑子是他妈磕坏了吧!”陈二虎看着他。   “保镖吧。”陈涧说,“要不二虎你真想想,这也不是不行,他也说了,这儿不是非干不可,人要跑了一分没得赚。”   陈二虎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跨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几个人跟着他都跨上了车。   “你小子,”陈二虎指了指陈涧,“算你会混,你等着。”   几辆摩托车轰鸣着离开了院子,在外面的小路上扬起一阵灰尘。   陈涧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蹲到了地上:“操。”   这事儿也不知道最后能发展成什么样,自己这一万二挣得也太他妈刀尖舔血了。   他看到了旁边地上单羽刚才扔下的名片,伸手捡了起来。   刚看了一眼就骂了一句:“妈的。”   是他妈钱宇的名片。   他把名片摔到地上,起身走进了屋里。   单羽正倒了杯橙汁坐在窗边慢慢喝着。   “单老板……”陈涧走了过去,没等继续说,屋里突然猛地明亮起来。   “哟,”单羽抬头看了看,“有电了。”   “我们得谈谈。”陈涧说。   “谈什么?”单羽放下杯子。   “你自己怎么折腾我不管,”陈涧拖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但我就是个打工的对吧?我就拿六千一个月,管你衣食住行还要负责联系人弄这么大栋房子,这就已经算黑心老板了吧?”   “黑。”单羽点头。   “要还算上刚才那种事儿,”陈涧说,“我这是不是有点儿……”   “你可以走的。”单羽说。   “什么?”陈涧看着他。   “我让刘悟在路口等着的时候,你可以跟他一块儿留在那儿的,”单羽说,“为什么跟进来?”   陈涧没出声。   “加点儿钱,或者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躲开,”单羽说,“选吧。”   陈涧叹了口气,往后靠在了椅子上,不想说话了。   “加一千吧,”单羽说,“每月。”   陈涧看了他一眼。   “不加反正你也不会躲开,”单羽说,“加点儿是点儿。”   陈涧拿过旁边的橙汁瓶子,仰头灌了两口,抹了抹嘴,然后看着他:“单老板,你知道你刚才是在惹麻烦吗?”   “几个小孩儿,”单羽笑了笑,“算不上麻烦。”   “也不小了。”陈涧说。   “跟你差不了多少吧,二十?”单羽说。   “您多大啊,”陈涧说,“管二十岁叫小孩儿。”   “大你半轮。”单羽说。   这个“轮”一出来,就显得很气派,陈涧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大六岁啊。”   “你要觉得不划算我大你六十也行,”单羽说,“叫声爷爷也不会少块儿肉。”   陈涧叹了口气,觉得说不下去了。   “哥!单羽!”外面传来了刘悟的喊声,大概是不知道这儿的情况,为了给自己壮胆儿,一路喊着进的院子,“哥!单羽!单羽——”   “哎呦,在在在在在!”单羽提高声音,“闭嘴吧头疼。”   “你没事儿吧?”刘悟跑了进来,看到明亮的电灯时顿了顿,“有电了啊?挺快啊,水可能要下午。”   “嗯。”单羽点点头,“你的工作完成了,一会儿回去吧,走晚了开到那边天都黑了不安全。”   “我明天走,”刘悟说,“明天下午,我跟辅导员请假了。”   单羽闭了闭眼睛。   “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我是送你来这儿了,”刘悟说,“我请假我妈都不知道。”   “你已经没什么用了,可以走了。”单羽说。   “我不放心,刚那帮是什么人?”刘悟拿起橙汁瓶子,也直接仰头喝了两口。   “那是我……”陈涧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什么?”刘悟看着他。   “没什么。”陈涧说。   “你们一个团伙的是吧?”刘悟顿时有些嫉恶如仇地站到了一步开外。   “不是。”陈涧回答。   “反正我明天再走,”刘悟转身往外走,“我先把我行李拿进来。”   “你呢?”单羽问陈涧。   “我什么?”陈涧问。   “住哪儿?”单羽说,“员工宿舍吗?”   “我回去住。”陈涧说。   “租的房子吗?”单羽问。   “不是。”陈涧回答。   “哦……”单羽看着他,“我以为就你一个人呢。”   “什么一个人?”陈涧没听明白。   “我以为你孤儿呢。”单羽说。 第06章   陈涧看着单羽,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珍惜你剩下那条好腿啊。”   “怎么了?”单羽问。   “有这么问的吗?”陈涧说。   “太直接了?”单羽从旁边的箱子里又拿出一瓶橙汁拧开了倒进杯子里,“我委婉了你不是没听懂么。”   “你委……”陈涧思索了一下,好像是。   他叹了口气:“我是一个人住着,但不算孤儿。”   “嗯。”单羽喝了口橙汁,陈涧这个用词相当微妙。   不算。   起码也是直系亲属聊胜于无的状态吧。   他没再问下去。   “这儿还有呢,”陈涧也没给他问下去的机会,拿过旁边还剩了半瓶的橙汁晃了晃,“又开一瓶干嘛,这些都没过期,是库存不是天上掉的馅饼。”   “你俩轮流往里吐唾沫,谁还能喝得下去那玩意儿。”单羽说。   “我真……”陈涧看了看手里的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刘悟拎着他的背包回到了大厅里:“咱们今天不住三楼吧哥?”   “随便你。”单羽说。   “我在二楼收拾间房……一楼吧,我在一楼……”刘悟很纠结。   “二楼离鬼太近了害怕,一楼离你哥太远了也害怕,”陈涧说,“你要不就回罗姐那个民宿再续一晚去。”   “不了,”刘悟说,“人多的话我也没那么害怕。”   “也没多少人,就你俩。”陈涧说。   “你不住这儿?”刘悟愣了愣,“我哥说你入职了啊。”   “我入职了我晚上还不下班啊!”陈涧提高了声音,“你俩真是兄弟,黑一块儿去了是吧!”   “下班了回宿舍啊,我看四楼还有两间员工宿舍呢。”刘悟说。   “员工宿舍是给员工提供的福利,不是让员工住那儿方便你二十四小时支使啊。”陈涧说。   “我知道,没支使你啊,就是晚上有个伴儿。”刘悟说。   “……那你收拾啊?”陈涧有些无奈。   “我收拾,”刘悟说,“我从小就自己收拾屋子。”   “你就把床单被罩换了地板灰扫扫就行,”陈涧说,“别收拾多余的,能睡觉就可以,我会联系做卫生的人来收拾。”   “好!大床房还是标间?”刘悟放下包就准备去收拾。   “标间!”陈涧说。   有电了有些活儿就可以开始干了。   单羽拿着钱宇留下的几个册子在一楼窗边慢慢翻着,刘悟开始埋头收拾一楼最靠近大门的一间客房,陈涧上了四楼。   这楼里的各种设备半年都没用过了,得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断了短路了之类的,从四楼一路往下,顺便大致估计一下做基本卫生的工作量,还有各种需要清洗的床单被罩窗帘……   这些事想着似乎没多少,但从楼上到楼下一间间检查完,他感觉自己肚子都饿了,再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你吃饭吗?”陈涧走到窗边问单羽。   “不吃,”单羽说,“我修仙呢。”   “……你饿了可以跟我说啊!”陈涧说。   “员工干活干得饭都忘了吃,”单羽说,“这种奴役人的事儿黑心老板怎么可能打断。”   陈涧叹了口气,把手里记录下了房间大致情况的本子放到吧台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除了羊肉粉的一切。”单羽说。   “还给你吃应激了啊,”陈涧笑了笑,往门口走过去,“那我看着买吧。”   “去哪儿?”单羽问。   “买午饭啊。”陈涧停下。   “点几个外卖就行了啊。”单羽说。   “单老板,这个小镇没有外卖,”陈涧说,“想让人送餐只能打电话,人要有空就过来给你送,没空就不鸟你,并且……”   “那你打电话问。”单羽说。   “我没说完,并且这儿没人送。”陈涧说。   单羽愣了愣,过了两秒笑了笑:“鬼屋不送是吧。”   “嗯,我买回来就行。”陈涧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补了一句,“你刚是不是说工资今天发?”   “是,”单羽说,“买饭的钱一会儿你回来一块儿都给你。”   “不用,今天发工资的话,这顿我请。”陈涧很轻快地走了出去。   小镇生意是有些萧条,但吃饭的地方还是不少的,二街那边还有几家味道不错的小馆子,有一家挺熟的,老板就住村里。   不过到那儿都快两点了,这个时间对于小镇来说吃午饭有点儿晚……   陈涧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想吃的菜,骑着摩托车开出民宿的小路,转上去二街的近路,这边过去能快个五六分钟。   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这条路是陈二虎他们平时聚会最喜欢的地方,旧路走的人少。   而这会儿大概是刚被单羽收拾了,陈二虎和他哥陈大虎正在路边的一个荒弃旧猪圈外头说着话,三饼他们几个都跨着车横在路当中等着。   陈涧很果断地刹车,准备掉头,但陈大虎已经看到了他。   “陈涧!”   陈涧停下了,一条腿撑地,转头看着陈大虎。   “挺长时间没见了,这么生分了?见了我就跑?”陈大虎从猪圈坏了的围栏里跨了出来,笑着几步走到了他身边,对着他肩膀拍了一掌,一副很亲热的样子,“不够意思!”   的确挺长时间没见了,陈大虎一般不到小镇这边来,在旧镇子和市里来回混,时而打工,时而打人,人生飘忽不定。   “大虎哥,”陈涧打了个招呼,“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混了个好差事?”陈大虎一把攀住他的肩。   “正常打工而已,”陈涧回答,“跟以前一样。”   “这么快就能到鬼屋打上工,”陈大虎攀着他的肩晃了晃,“跟新老板挺熟?怎么认识的?”   “他来之前不认识。”陈涧很简单地回答,有点儿担心再晚些去二街那边该买不着饭了。   “这人跟钱宇什么关系?”陈大虎问。   “不知道。”陈涧说。   “陈涧。”陈大虎看着他。   “嗯。”陈涧也转头看着他。   “别给自己找麻烦。”陈大虎说。   “我会不会找麻烦大家心里有数,”陈涧说,“现在是麻烦找我呢。”   “操,”陈大虎松开了他,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盯着他,“还是这么硬,真他妈烦啊,不能友善一些吗?”   “大虎哥不需要我这样的人的友善,”陈涧说,“害怕就可以了。”   “真他妈会说话,”陈大虎说,“都不知道你说的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应该是正话,”三饼在旁边搭腔,“反正大家都怕你。”   陈大虎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挺满意,又转回头重新看着陈涧:“没事儿,我也不为难你,这个单羽什么来头,你帮我弄清就行。”   让你弟带着人去当几天保安就能弄清了。   认识陈大虎这些年,陈涧一直不能理解他把各种事情化简为繁的智商,也不怪陈大虎在老镇横着走都费劲,只能斜着走,去了市里更是只能卑微打零工。   “大虎哥,我就赚点儿工资,”陈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哪儿有钱赚我在哪儿,哪儿赚得多我在哪儿,别的我不想管。”   “你说什么?”陈大虎眯了一下眼睛。   “我只想踏实赚钱,这之外的事儿我不想管。”陈涧给他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   陈大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行。”   气氛略微有些干,陈涧没再说话,也没再继续掉头,拧了一下油门,摩托车往前窜了窜。   陈大虎没有拦他,于是陈涧从三饼他们几个人的车阵中间穿了过去。   一路往前慢慢加速,开出旧路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要早知道陈大虎在这儿,他肯定不会走这条路。   只是陈二虎他们几个在还好说,混几句差不多也能混过去了。但对上陈大虎这种派出所办个年卡都吃不了亏的,虽然陈涧极度不愿意,但也就只能硬碰硬。   有些人服软没用,毕竟陈大虎是个连自己亲爹都能打进医院好几回的祸害。   陈二虎和他哥的难缠程度一比,就跟刘悟和单羽的智力程度相比差不多。   好在没耽误太多时间,赶到饭店的时候,店里虽然没人了,椅子都掀到桌上了,但后厨还没收拾,老板还能给炒菜。   陈涧要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   “这么多,几个人吃啊?”老板娘一边扫地一边问他。   “三个。”陈涧坐到了收银台里。   “是给鬼屋那个瘫痪老板带的吗?”老板娘挺好奇,“鬼屋要重新开业了?”   就这一天时间,瘸子老板都升级到瘫痪了,陈涧衷心地希望单羽的腿能快些好,再过几个月,他说不定会变成僵尸老板,跟鬼屋更般配。   “嗯,”陈涧点点头,“还得收拾一阵儿,我找人呢。”   “谁敢去啊……”老板娘一脸惊恐,“听说白天都闹鬼。”   “白天不闹,”陈涧说,“白天闹鬼这都不符合一般鬼的行事风格了吧。”   “你住那儿吗?你不怕啊?”老板娘问。   “他怕什么,”老板在灶台边把菜铲进外卖盒里,“他可是睡棺材都没所谓的……那会儿才多大?”   “他那是胆儿大吗!他那是没办法!”老板娘白了老板一眼。   “不怕。”陈涧笑笑。   打包好拿了手机准备结账的时候,单羽的电话打了过来:“带一件啤酒。”   “多少?”陈涧把手机听筒音量调大,“一件?”   “嗯,一件。”单羽说。   “单老板,”陈涧沉默了两秒,“我是请客,不是进货。”   “酒算我的。”单羽笑了。   “你俩喝得完一件吗?”陈涧问。   “你不喝?”单羽似乎有些意外。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啊?”陈涧说。   “不服气可以一直喝到晚上。”单羽说。   “……没那么大瘾,”陈涧叹了口气,看了看对街的小超市,“牌子有要求吗?”   “这小破地方啤酒还有牌子能选?”单羽听着挺愉快,“都有什么?”   “只有一个本地牌子,”陈涧说,“我的意思是你有要求,就买不成,你要没要求,我就带那个回去。”   “就它吧。”单羽说。   陈涧带着一件啤酒和饭菜回到了枕溪,刘悟正在院子里清理地上撒了一堆的牌。   “不说了不用管么,我要找人来收拾的。”陈涧说。   “看着难受,”刘悟放下扫把,过来从他手上接过了啤酒箱子,“收拾的人什么时候来啊?”   陈涧没答话,拎着饭菜进了屋。   谁知道。   可能没人来呢。   “什么时候来啊?”刘悟跟在他身后又问。   “你很急吗?”陈涧说。   “不急,”刘悟说,“那三楼那间房,也让他们收拾吗?”   “他们不收拾,”单羽说,“你收拾。”   刘悟抱着啤酒顿时愣在了原地,瞪着他。   陈涧赶紧把手里的打包盒扔到桌上,过去伸手先托了一把箱子,然后接了过来,怕刘悟一绝望把酒给砸地上了。   这酒单羽还没给钱。   “收现金吗?”单羽已经开着他的轮椅坐到了一楼咖啡厅的桌子旁。   桌子上还全都是灰,刘悟拿了块抹布过去准备擦。   “不擦了,你这抹布用得不比桌子干净,留着给做卫生的人干吧,”陈涧把饭菜拿过去,袋子一铺,饭盒放上,只要不趴桌上舔,灰尘基本不影响吃饭,他在单羽对面坐下,“收。”   单羽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挺厚的,陈涧几乎没有一次性往回拿这么多钱的经历,只有往外数的时候数过。   他也没装一下矜持,打开信封把钱抽了出来,飞快地数了一遍。   一万四千元整。   单老板说话算数,在工作的第一天支付了他两个月的工资,还是承诺的涨薪之后的价格。   但啤酒的钱没给呢。   “刘悟把啤酒钱转给陈涧,我这儿没零钱了。”单羽说。   “嗯。”刘悟点点头,跟陈涧加了好友,把钱转给他了。   “我也加上你吧。”陈涧拿着手机。   “他不用那个,”刘悟说,“我找他都打电话。”   陈涧愣了愣,什么原始人啊?   刘悟搬了张椅子放在单羽边儿上,帮他把左腿抬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陈涧看着他这细致的照顾动作,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果然,没等他开口,刘悟就说话了:“有时候他坐时间长了腿会充血,要放平了才舒服。”   “我……”陈涧捏了捏手里的筷子,换了一个隐晦些的问法,“这腿还有多久能拆支架?”   “俩月起步,”单羽说,“完整覆盖你的工作时间。”   陈涧看着他。   “差不多,”刘悟把餐盒都打开了,拿了一盒饭递给单羽,“这才刚打上一个月,医生说三个月之后拍个片子看情况要不要拆。”   “怎么伤的啊?连石膏都打不了,得上外固定。”陈涧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一向对他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刘悟这回居然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看了单羽一眼,然后开始吃饭。   “被打的。”单羽说。   这么真诚实在的回答,让陈涧一时之间无法判断真假。   但他选择相信。   就这个嘴,两条腿都断了感觉也能理解。   陈涧没喝酒,单羽喝了两罐。   让陈涧没想到的是,刘悟一个人喝了七八罐,似乎还不怎么够。   看来单羽这啤酒是给刘悟要的。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单羽还是食不言,每一个菜都吃得一视同仁,都很认真,看不出喜恶,刘悟倒不是完全不言,但言得不多,嘴不吃饭的时候都用来喝啤酒了。   饭吃完的时候吧台那边传来水声。   “水来了水来了!”刘悟很欢乐地跳起来跑了过去。   单羽往后一靠,有水了比有电了更让他期待。   “我得洗个澡。”他说。   “现在有没有热水?”刘悟问陈涧。   “一楼都是即热的热水器,”陈涧突然想到,跟洗澡相比,搬个腿放到椅子上根本不算什么,“你这腿能洗澡?”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这腿怎么洗?”陈涧问。   “拆下来放旁边,洗完再装上,”单羽说,“人水洗,腿棉签消毒。”   这半真半假的,陈涧顿了两秒才听明白,总之就是腿不能见水,要另外用棉签消毒。   “也要……帮你洗吗?”他问。   “伤口包一下就行了,”刘悟说,“他自己能洗。”   “哦。”陈涧松了口气。 第07章   同样是半年没人打理,三四楼的房间其实是比一楼要干净的,特别是陈涧精挑细选收拾好的那间,浴室虽然不能用,但看得出来收拾过。   所以在刘悟提出在一楼他准备睡的那个房间洗澡时,单羽拒绝了。   “我要去307洗,我行李也都在那屋呢。”他说。   “三楼啊。”刘悟皱着脸。   “有电了,”单羽转头看着陈涧,“电梯能用了吧?”   “别,”陈涧动作很快,从水台下面摸出来一卷胶带,嘶拉一下扯出来一条,贴在了电梯门口,“太久没用了,等人来维护了再用,统共就还有一条好腿,爱惜些吧。”   单羽看着那条胶带,又看了刘悟一眼。   果然就听到了刘悟带着惊恐的声音:“我靠,我没看错吧?你哪来的这个?”   “怎么了?”陈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不是三楼那个……那个……那个屋门口贴的警戒线吗!”刘悟指着胶带,“你把那个拿下来了?”   “你认字儿吗?”陈涧问,非常佩服刘悟因为恐惧而飞涨的想象力。   “嗯?”刘悟愣了愣。   “你要不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陈涧把手里剩的胶带卷扔到了他身上。   刘悟手忙脚乱地接住看了看:“注意……施工?”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陈涧叹了口气。   “我胆子不小,你会有这个错觉是因为你胆子大得不正常。”刘悟说。   没有电梯,上楼大概就得单羽自己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蹭上去了,然后刘悟再把轮椅扛上去……   陈涧站在楼梯边儿上,看着单羽。   “得背他上去。”刘悟突然开口。   哟,刘悟看着挺斯文,还能把单羽背上三楼呢,那轮椅就得自己来扛了吧……陈涧琢磨到一半,发现刘悟并没有动,而是看着他。   “嗯?”陈涧反应过来,“我背?”   “你不是私人助理了吗?”刘悟说。   衣食住行。   这大概属于“行”的范围。   但面对单羽这样的人,一开始背了他,陈涧担心从此以后他别说拄拐走路,怕是轮椅都不会坐了。   “呃其实吧……”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电梯门前,抬手把刚贴的胶带撕掉了,飞快地小声说着,“以前是一个月一检,但装上起就没有出过问题,这半年也没人进来搞过破坏……就这么跑个一两趟应该也……”   “没出过问题是因为使用率太低吗?”单羽问。   “大概吧。”陈涧回忆了一下,其实三楼出事之前,枕溪的生意在小镇上相对高档的几家民宿里,不是最差的,只是入住的客人大多在一楼就够住了。   这么一算起来,生意的确差点儿意思。   电梯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门打开也挺顺畅。   陈涧探进去上下看了看,连灰都不算多,照明什么的全都正常。   单羽甩开他的折叠拐杖走了进去,然后回过头:“都进来。”   “你不是自己能洗澡吗?”陈涧问。   “进来分担一下风险,”单羽不紧不慢,“我统共就一条好腿了,你俩进来拉低一下报废率。”   陈涧和刘悟一块儿走了进去。   电梯还是争气的,一路到三楼,没出任何问题。   不过走出电梯,就看到三楼的一个顶灯在闪。   “那灯怎么了?”刘悟停在了楼梯口。   “接触不良了,”陈涧在墙边的开关上按了几下,灯还是在闪,“毕竟半年没开过了。”   “它还在闪。”刘悟说。   单羽叹了口气,抬手用拐杖往开关上一戳,啪的一声把灯关掉了:“不闪了吧。”   陈涧从三楼的健身房里按单羽的要求拎了张塑料椅子放进307的浴室里,然后又试了一下浴室的喷头什么的,都是好的,洗护用品也都是新的,贴着枕溪的贴纸,一看就是从三楼储物间里拿的。   单羽虽然是个瘫痪老板,但身残志坚的他估计已经把这个楼转遍了。   陈涧准备下楼,已经退回楼梯口的刘悟看着他:“去哪儿?”   “下楼啊,”陈涧说,“歇一会儿下午我还得联系人干活儿呢。”   “你不等我哥洗完澡吗?”刘悟说。   “怎么还得给他擦干吗?”陈涧问。   “他腿要消毒,”刘悟说,“他自己弄不了,我教你,我明天一走,之后俩月都得是你帮他消毒啊。”   “来,”陈涧冲他招招手,打开储物间的门走了进去,“给你个东西。”   “什么?”刘悟在门外没进来,只是探头看着。   陈涧打开屋里的灯,指着门边的一个架子上一字排开正在充电的几个对讲机:“每层都有,频道都调好的不用动,一会儿找我的时候过来拿一个就行。”   “现在给我吧,应该充了一会儿了吧?”刘悟伸手。   陈涧叹了口气,拿了一个拔掉充电线,放到了他手里。   不知道单羽洗澡要多长时间,陈涧昨天晚上没睡好,一早被单羽叫起来就是一通忙到现在,这会儿就想往桌上趴着眯一会儿。   但趴下没几分钟,刚感觉睡意上来,四周慢慢暗下去,他手机在兜里响了。   “哎,”陈涧有些烦躁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名字显示的是赵芳芳,他接起了电话,“赵姐?”   “哎是我,”那边是赵芳芳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枕溪。”陈涧说,他知道赵芳芳打电话来的原因,所以问了一句,“你没在化肥厂了吗?”   “不干了,身体实在吃不消,卸货太累了,味儿也大,”赵芳芳说,“新来的老板人怎么样啊?”   不知道人怎么样。   就知道嘴不怎么样。   “还行,刚接触我也不了解。”陈涧说。   “要重新开业吗?”赵芳芳又问,“招人吗还?”   “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弄,现在是在找人收拾呢,”陈涧顺手拿过今天他检查房间的本子翻着,“收拾吸尘,床单被罩什么的清洗……”   “我能行啊,我以前不就是打扫卫生嘛。”赵芳芳说。   “那你过来吧,”陈涧说,“空了半年的房,活儿不轻松,你那儿要有人就再叫俩。”   “我先过去的。”赵芳芳说。   陈涧估计是她不想跟人分钱,也没多说,人来了看老板安排吧。   单羽应该是行动不便,过了快一小时刘悟才从对讲机里叫陈涧上楼。   刘悟已经把一个医药包摊在了房间的茶几上,单羽靠在床头,穿了条宽松的麻料裤子,左腿平放在床上,裤腿拉到了大腿,陈涧这才看清了他左腿的伤情。   本来以为只是有个外固定的支架,现在腿露出来了,才知道为什么要用外固定,因为还有开放伤。   “我……操。”他小声说着,走了过去。   “吓人吧?”刘悟一扬脸。   “怎么你还骄傲上了。”单羽说。   “支架腿儿是戳肉里头的吗?”陈涧凑近了看着。   “嗯,要不怎么固定骨头,”刘悟语气里的确带着“原来你也会被吓着”的骄傲,“所以才要消毒啊。”   “怎么消?”陈涧看着刘悟手里的棉签,“戳眼儿里吗?”   “要不先杀了我然后再消。”单羽说。   “我教他,你不要打岔。”刘悟突然开启了严肃的学霸状态。   单羽抬手在自己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再出声。   “先消毒针眼和四周皮肤,然后是钢针,钢针顺序是这样,你看……”刘悟给他示范着,“从靠近针眼这边开始往外擦,每个步骤都得换一根棉签,不能来回蹭……懂了吗?”   “懂了。”陈涧说。   “你来试一下吧。”刘悟起身站到旁边。   陈涧拿过旁边的酒精棉片擦了擦手,心里回忆着步骤,然后换棉签换棉签换棉签……   “手还挺稳的。”刘悟表扬他。   “又不是穿针眼,也不至于手就抖了。”陈涧放下最后一根棉签,“这就行了吧?”   “嗯,可以了。”刘悟点头。   说实话,这伤陈涧看着都觉得疼,特别是小腿侧面能看到一个刀口,是往后下方延伸过去的。   “打你的人是奔着挑脚筋去的啊?”陈涧说。   “哟,”单羽一边把裤腿放下来,一边扫了他一眼,“挺有经验?挑过还是被挑过啊?”   “一会儿有个大姐过来,打扫卫生的,马上就可以开始干活,”陈涧说,“你跟她说一下工钱吧。”   “嗯。”单羽从床边慢慢站了起来,衬衣扣子没扣全,转身的时候陈涧看到了他腰上还有伤,甚至新伤旧伤不止一处。   等到单羽撑着拐杖走出了房间,陈涧才看着在旁边收拾医药包的刘悟小声问了一句:“你哥,之前是在哪儿混的么?”   刘悟不知道是不是被单羽教育过了,今天嘴一直挺严,甚至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嘴是损点儿,但是人挺好的,仗义。”   “哦。”陈涧点点头。   无论刘悟说不说,其实差不多也能判断出来,单羽不是什么很良的民,起码以前不是。   枕溪除了陈涧之外的第二个员工半小时后进了门,是个穿得很朴素甚至是有些破旧的精瘦大姐。   陈涧只来得及介绍了一下她叫赵芳芳。   “我以前就在这儿打扫卫生,上上下下都我打扫的,”赵芳芳人瘦但嗓门很壮,“东西什么的在哪我都熟,房间有什么卫生死角的也都知道……”   “嗯,那你……”单羽想插话但插不进去。   “陈涧知道的,我做事麻利,眼睛里有活儿!”赵芳芳说,“我在这儿干了快一年从来没出过错……”   “好的那你……”单羽再次插话失败。   “直接说钱。”陈涧在他身后低声提醒。   “钱。”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   插话的方式很离奇,但效果居然也达到了,赵芳芳停下了急切的自我介绍。   “我这儿挺急的,三天之内要全部做完,你的工作就是擦干净落灰,拆换床品以及地面清洁这些,清洗不用你做,”单羽说,“先从一楼做着,后面有人来了再往上安排,费用的话……”   “我都能做,做得了,”赵芳芳说,“善人老板,不用再找别人,一个房间我不到两小时就能做完,三十二个房间,我三天能做完。”   “单老板,”陈涧不知道赵芳芳是不是故意的,“姓单,不姓善人。”   单羽没说话。   “费用就按以前的保洁费用给多点就行,毕竟比平时要脏嘛,以前一个房是算我五十的。”赵芳芳说。   陈涧想提醒赵芳芳,这么干有点儿太累了,但没等他开口,单羽已经拍了板:“行,一个房间一百二,走廊和非客房按二百算。”   “好的。”赵芳芳点了点头,“谢谢单老板。”   “三楼那个房间,”单羽看着她,“加点钱你能做吗?”   “……能做。”赵芳芳犹豫了不到半秒就点了点头。   这边单羽同意了,那边赵芳芳熟练地从清洁间里翻出了之前的保洁用品,噌噌地就跑上楼去了。   “能干得完么?”单羽看着她的背影,偏过头问陈涧。   “我怎么知道啊?”陈涧也看着他,“我以为你知道呢?”   “你俩以前不是同事么?”单羽问。   “她保洁,我就负责库房和厨房打杂还有各种跑腿儿,我也不知道她的工作是怎么弄的啊。”陈涧小声说。   “那怎么办?”单羽也小声说。   “你刘悟呢?”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没事儿,干吧,她干不了肯定会找人来帮忙的,给人少分点儿,她能拿大头就行。”   “她大概以后也想留下来长期做,表现一下自己能力,”陈涧说,“毕竟小地方,找活儿干不容易。”   “你呢?”单羽问。   “我什么?”陈涧看着他。   “来这儿之前,”单羽问,“这半年在干什么?”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闲了快俩月了,去修理铺那边帮帮忙,混个饭吃,之前在镇上一个饭店做着。”   “饭都得混了吗?”单羽想了想,“你一点儿存款都没有?”   “没有。”陈涧回答得很干脆。   “都烫头去了吗?”单羽又问。   “你这怎么想的……”陈涧让他问笑了,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我自己烫的。”   “你父母呢?”单羽接着问。   陈涧顿了顿,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问:“问这个干嘛?”   “我招人总得了解一下背景,”单羽说,“你们这地方,我从过来就没碰到几个正常人,谨慎点儿也正常。”   “刚赵姐你怎么不问?”陈涧说。   “反应挺快,她一开口我都感觉要被扫射死了,哪有机会问,”单羽说,“要不你介绍一下。”   “老公残疾,还有个女儿,”陈涧说,“反正过得挺辛苦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你呢?”   “我妈死了,我爸在外面打工。”陈涧很简单地回答。   “留守青年啊。”单羽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没再说话。   “还要问什么吗?”陈涧起身,“我还得联系床品清洁和打理院子的人……”   “再找几个人弄弄外墙,把那个枕溪的招牌抠下来重新弄一个。”单羽说。   “招牌也要换?”陈涧愣住了。   “换,不吉利。”单羽说。   “换成什么?”陈涧往外看了一眼。   “先空着,没想好呢,”单羽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服务员什么的也可以先不招,反正没生意。”   知道没生意上来就先花两万块。   陈涧看着他:“单老板,我有个问题。”   “嗯?”单羽转过头,上上下下扫了他两眼,“看着挺正常,哪儿有问题?”   “……虽然咱们刚认识,”陈涧说,“但是毕竟得在一块儿工作……”   “是你要工作。”单羽说。   “是,毕竟我得在这儿工作,”陈涧说,“也想着能干得踏实些,您说对吧。”   “突然这么有礼貌,”单羽说,“您是想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虽然的确是想问这个,但单羽直接猜到了,反倒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觉得这问题好像是有点儿唐突了。   “找个地方待着养伤。”单羽说。   行吧。   答了跟没问似的。   “哦。”陈涧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钱老板欠了我的钱,”单羽说,“拿了这个赔本儿买卖给我抵债。”   “你还能被他这么坑?”陈涧震惊地转过身。   “怎么,我不能体验一下傻逼的人生吗。”单羽说。 第08章   托善人老板傻逼人生的福,陈涧能在两个月里赚到一万多,虽然活儿又多又杂,但要换成钱宇,活儿也少不了多少,钱还少。   还他妈拖欠。   同样托了傻逼人生福的,还有赵姐,三天赚个大几千,几年也碰不到一回。   确切说,陈涧反正是活了二十年一次也没碰到过。   今天忙忙乱乱,大概是中午吃得晚,所以晚饭点儿都过了,单羽才想起来大家没吃饭,然后他还非常想吃西餐。   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食物来源基本就只剩了烧烤,陈涧从小镇北边一直跑到最南头才买到了俩汉堡。   “你就说它是不是中餐?”陈涧说。   “不是。”单羽回答。   “那它就是西餐。”陈涧很果断地下了结论。   单羽倒是也不争辩,吃起来那个认真程度让陈涧觉得其实就在外面小超市买俩面包估计也没问题。   吃完晚餐,除了赵芳芳,他们三个人都没什么事儿了,单羽看上去有些疲惫,先回了房间,赵芳芳已经在第一时间把307打扫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床品。   陈涧准备回去一趟,拿了摩托车钥匙正准备走的时候,被一手提着箱啤酒的刘悟拦住了:“陈涧你不守信用?”   “我一会儿就过来。”陈涧说。   “拿换洗衣服吗?”刘悟问。   “嗯。”陈涧点头。   “半小时?”刘悟追问。   “你这样,”陈涧指了指楼上,“你要害怕,就去三楼找你哥待会儿,他要是撵你,你就去找赵姐,她话多嗓门儿大,鬼来了都找不着空隙吓你,你就跟着她。”   “不合适吧,”刘悟很犹豫,“你要回来得太晚,她都下班了。”   “她今天后半夜才会下班,”陈涧说,“要不活儿干不完。”   “这么……拼吗?”刘悟愣了愣。   “都是钱啊,弟弟。”陈涧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可能因为明天还要下雨,这会儿天上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车开出小镇之后,路灯就没了,照亮前路的就只有摩托车的车灯。   陈涧挺习惯这样的黑暗,莫名地会感觉到安心,有种躲起来了的安全感。   车接近村的时候才重新有了亮光,陈涧放慢了车速。   他就住在村子最边上的小院里,很旧,是小豆儿爷爷家的房子,不过他也没骗单羽,他不用出房租。   小豆儿才是真正的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城里打工,两年都没回来了,陈涧住这儿还能帮着照应一下这两老一小。   “回来啦?”院子里没有开灯,小豆儿坐在门口。   “嗯,”陈涧停好车,从车把上拿下一个塑料袋递给她,“辣条,还有奶酪棒,底下的两包香肠给你奶奶。”   “这么多?”小豆儿接过袋子很惊喜地往里看着。   “今天发工资了,”陈涧说,“你爷爷奶奶睡了吗?”   “奶奶看了会儿电视就睡了,”小豆儿点点头,“爷爷去看打牌了。”   “你奶奶今天有没有出去捡垃圾?”陈涧走进自己屋里,开了灯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   “没有,就喂猪看电视了。”小豆儿跟在他后头吃着辣条。   “你也去睡觉了,”陈涧说,“我今天晚上去鬼屋住,你锁好门,手机充上电,有事儿打我电话。”   “知道,不用每次都说。”小豆儿点点头。   陈涧在她脑袋上轻轻戳了戳,走出了屋子。   回枕溪的时候,陈涧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近路,走的大路,车开过岔路口的时候他往里扫了一眼,没看到人,但第六感却觉得陈二虎他们应该在。   这帮人一定还会再去枕溪,至于是去应聘保安还是二次找茬,就不清楚了。   车开回枕溪院子,老远就能看到亮着不少灯。   有些是赵姐做卫生开的,而一楼那一大排灯火通明的,连小花园的氛围灯都打开了应该是刘悟驱鬼用的。   陈涧还没走进前厅,就听到了刘悟的声音:“回来啦!”   “你是怕电费用得太慢吧?”陈涧进门顺手先在总开关那儿把院子里的灯关掉了。   “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了!”刘悟说。   “外面要真有什么东西,你当场能吓疯,”陈涧说,“怕就拉窗帘。”   刘悟拎着那半箱啤酒跟着他进了屋,过去拉上了窗帘。   “驱鬼吗?”陈涧看着他手里的啤酒,“一直拎着这玩意儿干嘛啊?”   “喝点儿,”刘悟把箱子往桌上一放,拿了一瓶出来起开了递给他。   “大学生酒瘾不小啊。”陈涧接过酒。   “你不懂,”刘悟给自己也开了一瓶,仰头灌了半瓶下去,“喝点儿睡得实,我昨天没睡在这儿都一直梦到杀人,简直了。”   “你今儿晚上别尿床就行。”陈涧说。   “你这一开口也不饶人啊。”刘悟笑着坐到茶桌旁边。   “比不了你哥。”陈涧说。   “我哥就那样,你不用介意他说话,”刘悟笑着边喝边说,“习惯了就好了。”   碰上个习惯不了的他腿就断了是吧。   陈涧笑笑,靠到床头,拿出手机扒拉着。   “他人真挺好的……”刘悟拿着瓶子,仰着头叹了口气。   陈涧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着刘悟,之前还觉得刘悟酒量应该挺好,这会儿一瓶啤酒就开始抒情了。   但在陈涧等着他抒点儿单羽的秘闻时,他却突然换了话题:“哎陈涧,听赵姐说你是个苦孩子。”   等秘闻突然等到自己头上,这猝不及防的,陈涧愣了愣:“你还打听上我了?”   “没,”刘悟摆摆手,“别误会,我刚害怕嘛,去找她聊天,说起你胆儿大什么的,她就说吃过苦的孩子胆子都大,我说那也不一定,我哥就没吃过什么苦,从小胆儿也特别大,我妈说他肚子里没有别的器官,就一个胆,他就是一个胆人!”   “什么玩意儿。”陈涧乐了,本来还想着刘悟要是直愣愣地追着问他吃过什么苦,他要怎么答,结果刘悟一下蹦到了这上头。   虽然感觉有点儿傻,但刘悟一看就是那种美好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挺有意思的。   刘悟应该是被单羽警告过了不能把他的事儿随便往出倒,但毕竟是喝了酒,加上单羽估计没说他自己的事儿不能说,所以他就开始絮叨自己从小到大的事。   在陈涧听来,刘悟的这些事无聊且幸福,里头能听出来的信息也不少,单羽的确不是良民,打架还留过级,大学也没上,跟朋友一块儿做过生意……   说到这个一块儿做生意的朋友,刘悟就很生气:“不是个东西!坑人!要不是他,我哥……”   陈涧竖起了耳朵,眼睛也往刘悟那边看了过去。   但只听到了几声“miamianianiania”的呓语,刘悟躺床上睡着了。   “多说一句能困死你啊?”陈涧踢了他一脚。   大概是能的,刘悟毕竟开了一路车过来,到这儿两天又是惊又是吓的还没睡好,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十点多。   还没有尿床。   陈涧推门进屋的时候他正在检查床单。   “看尿没尿床吗?”陈涧问,“摸摸裤子不就知道了,你还能脱裤子尿床单上啊?”   “我找我手串呢!”刘悟晃了晃手腕。   “昨儿晚上慷慨陈词的时候摘下来搁茶桌上了,”陈涧说,“单羽让你去吃早点,吃完了赶紧走,晚了又要下雨了,山里雨大。”   “哦,”刘悟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还真是又阴天了。”   早餐不是买的,早餐是赵姐做的。   为了给善人老板留个好印象,早上陈涧去买早餐的时候,赵芳芳让他去市场直接买的菜和面条,做了一顿牛肉汤面,味道很好。   陈涧记得赵芳芳以前在工地卖过盒饭,虽然只是盒饭,但从面条的技术上看,做菜应该也还不错,所以在她直接包揽了中午和晚餐让陈涧不用再出去买的时候,单羽并没有反对。   刘悟吃完早餐,单羽就催着他走,刘悟上了车,想想又把脑袋伸出了车窗:“那我要把这车开走了,你就没车用了啊?”   “我用不着。”单羽说。   “那你去个哪儿也不方便啊。”刘悟说。   “我开轮椅。”单羽说。   “可是……”刘悟皱着眉。   “那你下来,”单羽拉开了车门,“车留给我,你走回去,赶紧的,现在出发下周能腿儿到学校了。”   陈涧在后头坐摩托上乐出了声。   “不是不是不是,”刘悟把车门又关上了,“我意思是你要不去买一辆车?”   “……快滚,”单羽看着他,退开两步,冲他挥了挥手,“快。”   刘悟是个很能解闷的人,在眼前晃着的时候觉得很烦,但人一走吧,整个楼里似乎一下就安静了。   陈涧去联系人洗窗帘床单什么的,赵芳芳还在拼命收拾,能听得到动静,但这动静越显得四周更加空荡荡。   医生让单羽每天要活动一下腿,有助恢复,他坐着电梯从一楼到四楼转了一圈,最后进了四楼钱宇之前的办公室兼卧室。   这里赵姐还没收拾,说是怕有贵重物品,让单羽检查过了她再进来收。   也没什么贵重物品,最贵的可能就是那套桌椅,单羽过去敲了敲,也可能就是贴个红木皮,各种瓶瓶罐罐也不少,很有艺术气质,看起来也挺值钱,但单羽拿了两个起来看,下面还贴着价签。   一个三百二,一个一百七十五。   卧室里也没什么东西,还专门弄了个小衣帽间,也是空的。   太无聊了这人。   单羽正想下楼,听到窗外传来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接着就听到了赵芳芳的喊声,四楼走廊上的对讲机里也传来了她惊慌的声音,不过喊的什么单羽听不清。   但听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人是没事儿的。   那就行了。   等他拄个拐慢吞吞地遛达到走廊,赵芳芳已经跑了上来:“老板啊!单老板——”   “在在在。”单羽赶紧应了一声。   “二楼窗户让人砸了!”赵芳芳指着窗外,“从这边砸的!”   “看到人了吗?”单羽往走廊窗户走过去。   赵芳芳很急,看他移动的速度大概更着急,过来一只手搀住他胳膊另一只手往他咯吱窝一杵,架着他就往窗边过去了。   “这么急……”单羽有些无奈地被拖到了窗户旁。   “玻璃被砸了啊!”赵芳芳说。   “这儿能看到被砸的玻璃吗?”单羽问。   “看不到。”赵芳芳凑到窗边往下瞅了瞅。   “能看到砸玻璃的人吗?”单羽又问。   “那还不早跑了,”赵芳芳说,“我听到动静跑过去看的时候外面就没人了!”   “那你拖着我过来看什么?”单羽叹了口气。   赵芳芳看着他,似乎一时之间也没有找到答案,最后一挥手,一边往楼下跑一边说:“你真是……我打个电话叫陈涧回来吧。”   203房间里有一块石头,拳头大小,直接把房间对着院墙那扇窗给砸了个大洞。   用石头砸玻璃是一个很大众的选择,石头在院子外面就能捡着,但这块石头稍微有点儿不一样。   它有味儿。   陈涧闻了闻,旁边站着的单羽啧了一声。   他转头看了单羽一眼:“怎么?”   “饿了让赵姐给你煮碗面。”单羽说。   “是陈二虎他们。”陈涧说。   “我不用闻也知道,”单羽说,“你闻这一下的意义是什么?”   “确认,”陈涧说,“这镇上也不是只有一个陈二虎,说不准儿还有没有谁不喜欢你或者不喜欢这个民宿。”   毕竟你这嘴比你这人能惹事儿。   “怎么确认?”单羽有点儿兴趣。   “这石头是从猪圈带过来的,”陈涧说,“有猪屎味儿。”   “陈二虎住猪圈里吗?”单羽皱了皱眉。   “不至于,他们喜欢在那儿聚会,平时走那条路的人少,”陈涧扬手把石头从窗口的破洞里又扔了出去,“估计还会再来的。”   单羽看着玻璃上的洞:“这准头可以啊。”   “怎么办?”陈涧想问问老板的意见。   “把窗户都打开吧。”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   “打开就砸不着玻璃了,省点儿玻璃钱,”单羽说,“屋里也没什么怕砸的,他们要有那个臂力把墙砸穿了,我上门找他们签合同去。”   “保安合同。”陈涧说。   “卖艺合同。”单羽说。   不过单羽是一个谨慎的人,开了窗户之后他让陈涧先去院子外面试着扔了一块石头进来。   石头直接砸到了走廊上。   “借机报复呢?”单羽站在窗口看着下面的陈涧。   “我还没使劲呢。”陈涧说。   “保险起见,”单羽伸手拉过了窗帘,“用窗帘兜一下吧,反正还没拿去洗。”   于是窗户全都打开了,但窗帘全拉上了。   不确定陈二虎他们会不会再来,也不确定他们什么时间会再来。   但单羽吃过晚饭之后就很有耐心地坐在了餐厅里,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发呆。   已经下班了,按说陈涧可以回去,但他毕竟还兼职着“助理”的活儿,所以打算等单羽休息了再走。   这会儿没什么事,他打开侧门准备去院子里看看。   “干嘛去?”单羽叫住了他。   “外面转一圈儿,”陈涧说,“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提防点儿。”   “别去,人看到你该不来了。”单羽说。   “不是,”陈涧有些不能理解,“你还盼着他们来啊?”   “这事儿总得解决。”单羽说。   “怎么解决?”陈涧一下警惕起来,就算单羽挺能打的,他俩加起来也就一个半人三条腿,陈二虎他们光数腿儿都赢了。   “让他们砸。”单羽说。   陈涧等了一会儿,确定单羽后面没话了,才问了一句:“然后呢?完事了我去给他们寄个感谢信。”   “然后你给陈二虎打个电话,就说瘫痪老板觉得这里果然危险,约他们来谈一下安保事宜。”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他一时半会儿没太能理解这个操作:“你确定他们会来?”   “试试吧,”单羽说,“也没别的办法,就算想给他们打服了也得俩月以后我拆了支架的。”   “别别别,”陈涧赶紧拦了一句,“别打,他们今天晚上要不来,我自己出去砸石头然后明天给他们打电话。” 第09章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一早开始天就阴沉沉的,不过一直也没憋出雨来。   天都黑透了,风才刮了起来。   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穿堂风就没停过,陈涧站在水台后头也挡不了风,他已经开始期待陈二虎快点儿来扔石头,甚至想着要不晚点儿就给陈二虎打个电话。   你再去砸一次,瘫痪老板一害怕就会主动来找你们合作了。   “单老板!”赵芳芳并不清楚他俩的计划,非常不高兴地皱着眉拿着一块抹布下了楼,拉着窗帘晃了晃,“这窗户都开着是要干什么啊?风这么大,灰都吹进来了,我刚做完的房间啊!而且从外面看着跟鬼屋似的!”   这倒是实话,枕溪整体的设计是偏复古的,窗户用的都是全开的复古平开窗,加上飘忽的窗帘……   “别是太吓人了人都不敢来扔石头了吧?”陈涧小声说。   “胆子这么小的吗?”单羽就站在门边的一扇窗前。   “怕鬼是基因里带的。”陈涧说。   “你基因里好像没带?”单羽回头看了他一眼。   “带了的,”陈涧说,“只是有很多东西排这个前头,我倒是感觉你好像没……”   “关窗户啊!”赵芳芳喊。   “关关关关,”单羽指了指陈涧,“你去帮赵姐关一下窗。”   “……就多余打开。”陈涧往房间那边走过去。   还没走到走廊,前厅左边的一片纱帘突然高高扬起,拧成一束直指陈涧。   在赵芳芳惊恐的尖叫声里,绷直了的纱帘里裹着的一块石头擦着脸落到了他脚面前。   这他妈是冲着砸人来的。   而且还不是随机砸的,砸的就是陈涧。   “狗东西。”陈涧只愣了半秒,捡起石头就往门口冲了出去。   “哎!”单羽喊了一声,“别去!”   但为时已晚,陈涧的速度仿佛他的棒球棍,只是没能转回来,他“别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陈涧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操。”单羽有些无奈,平时看着挺沉稳的一个卷儿,关键时刻突然炸了。   陈涧冲出去的决定是一瞬间做出的,陈二虎如果不冲着人砸这块石头,他就会按着单羽的计划走。   但这石头要没被纱帘裹那一下,是会直接砸到自己头上的。   这就得另说了。   他会退让,很多时候他都会尽量避开冲突,平和地处理矛盾,他会周旋,也会服软,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是怕事的,因为他的生活经不起除了生活本身之外任何多余的波折。   但如果退让不能让对方满意,他也会硬碰。   他现在就是要让陈二虎知道,不管砸石头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一块儿冲着他脑袋就是不行。   一冲出门外,就能听到风声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就在正前方的围墙外面,要从院门绕出去,可能会追不上。   陈涧没有停下,直接对着围墙冲了过去,围墙也就不到两米,蹬一下就能翻出去。   翻上围墙的时候他看到了跑在中间的陈二虎,直接跳下去就能砸到陈二虎的脸。   但他稍微顿了顿,选择了靠后一些的三饼。   不能动陈二虎,还是得给他留点儿面子。   陈涧跃下墙头,落在了三饼身边,起身的时候往上跟着就是一拳,打在了正好转头看过来的三饼的下巴上。   三饼骄傲地一扬头,往后飞了出去,重重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陈二虎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停了脚步,他是仗义的二虎哥,立马就转头瞪着眼过来了,压着声音骂了一句:“是他妈谁敢!”   “二虎。”陈涧转过头看着陈二虎的眼睛,把手里的石头扔到了他的脚边。   陈二虎在跟他目光对上的时候不受控制地闪躲了一下,陈涧这眼神不常见,但陈二虎是见过的。   这是他生气了。   上次见到陈涧这样的眼神,还是前年,被大虎几个手下围攻的时候,在几根铁条的乱抡中他用拳头砸断了其中一个人的小臂,一肘子往墙上砸碎了另一个的掌骨。   大虎这两年都没再找过陈涧麻烦。   “看着跟土狗似的,逼急了张嘴咬的是喉咙。”   陈二虎拦了一下准备往前的跟班儿,看着陈涧:“怎么是你?”   “差点儿砸到我了。”陈涧说话的时候,之前的眼神已经消失,看上去就像是正常地来解决一下误会。   “砸什么?”陈二虎必不能承认。   “二楼玻璃也是你干的吧。”陈涧说。   “瞎他妈说什么呢。”陈二虎坚持着不能承认的原则。   “这两天有空过来一趟,”陈涧说,“单羽正想请你们过来呢。”   “什么?”陈二虎愣了。   “没打起来吧?”赵芳芳站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想听围墙外面的声音。   “能听着么?”单羽问。   “听不着。”赵芳芳摇头。   “听不着还听,练功夫呢,”单羽说,“先去关窗户吧。”   “你说非打开个窗户干什么,”赵芳芳一边小跑着去房间里关窗一边抱怨,“一会儿下雨了屋里都得湿……”   单羽起身,坐到轮椅上,拿过一边的棒球棍,控制着轮椅往门口开了过去,棒球棍在地砖上拖出一串清脆的金属音。   陈涧走进院门,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的烟。   看到坐在门口的单羽时,他停了下来。   单羽整个人都在逆光里,只有一个他和他棒球棍的剪影,看不清表情。   陈涧有些拿不准他这会儿的情绪。   “走了?”单羽开口问了一句。   “嗯。”陈涧把手里那根烟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单羽没说话,手指捏着棒球棍握把顶端轻轻一转,棒球棍旋转着靠到了墙边:“给我说一下您这一趟的心路历程。”   “陈二虎明天会过来,”陈涧先把这趟的结果说了,毕竟现在单羽这个剪影看上去让人有那么一点儿压迫感,“不用我打电话了。”   “嗯。”单羽的轮椅转了个身,回了屋里。   一楼的窗都关好了,赵芳芳看他没事儿,又跑着回二楼收拾去了。   单羽打开了吧台的冰箱,拿出了一罐可乐,陈涧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空着的冰箱已经被放满了饮料,估计都是单羽从库房拿的。   “那石头是要砸我呢。”陈涧说。   “看出来了,”单羽把可乐倒进杯子里,“差点儿就要开瓢,镇上有医院吗?”   “有个社区诊所。”陈涧说。   “远吗?”单羽又问。   “在一街,不远。”陈涧指了指方向。   “明天带我去认个门儿。”单羽点点头。   “……不至于。”陈涧叹了口气。   “谁砸的啊?”单羽喝了口可乐。   “应该是老四,”陈涧说,“他劲儿大,准头好。”   “你揍他了?”单羽看着他。   “我打了三饼一拳,就是被你磕了一下脑门儿那个。”陈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为三饼感到无语。   单羽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些人就是这样,软的硬的都得有。”陈涧说。   “软的给陈二虎,硬的三饼扛。”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   “你想过没有,你是我助理,”单羽看着他,“我一个瘫痪的,你就这么冲出去了。”   陈涧没说话。   “他们要是进来了怎么办?”单羽问。   陈涧没有马上回答,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这个。   这个应该是保镖想的吧。   他也真没担心单羽,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就感觉只要愿意,单羽无论是凭嘴还是靠手,都是能自保的。   如果真有人冲进来了……   “下手别太重。”陈涧说。   “这牛逼替我吹的。”单羽往后靠在椅背上。   “以后我会注意的,主要是怕他们没完没了,”陈涧说,“真要留他们的人在这儿,我和陈二虎之间就不能有这个没完没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我没怪你,就是问问。”   之前是能看得出来陈涧不想惹麻烦,甚至能很熟练地避免冲突升级,这会儿听陈涧这简单的几句,他突然对陈涧的成长环境有些好奇。   “你那个腿,”陈涧说,“是每天都消毒吗?”   “着急下班啊?”单羽问。   “现在没什么事儿嘛,”陈涧说,“你昨天不是睡挺早的。”   “一会儿叫你。”单羽控制着轮椅往电梯那边去了。   陈涧跟了过去,跟他一块儿走进了电梯。   “怎么?”单羽问,“分担风险啊?”   “怕你按不着楼层。”陈涧帮他按了下了三楼的按钮。   “我问你,”单羽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刚如果砸的是我……”   “不可能。”陈涧回答得很果断。   “如果。”单羽说。   “好吧。”陈涧说。   “你还会冲出去吗?”单羽问。   电梯门开了,陈涧走出电梯,看着单羽的轮椅出来,没有说话。   “会吗?”单羽问。   “单老板。”陈涧叹了口气。   “真诚点儿。”单羽说。   “不会,”陈涧说,“砸到了我会马上送你去社区诊所,没砸到就给陈二虎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谈合作。”   单羽啧了一声。   “我不是保镖啊单老板,”陈涧提醒他,“我在你私人这块儿,算护工吧?”   单羽笑了起来,没再说话。   跟钱宇相比,单羽是个很不错的老板,给钱痛快,也不故意找茬儿扣钱,就算要他负责衣食住行,但也没什么太多的事儿。   给单羽的腿消完毒之后,单羽就在房间里没再出来了。   陈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想去敲门问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儿,走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单羽的声音:“陈涧。”   “在呢。”陈涧过去回了一句。   “下班了。”单羽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拿了包往外走,看着手机里的备忘录。   明天事还挺多的,他虽然以前也在这儿干,但没管这么多事,现在整个民宿的准备工作全都得他来联系,备忘录上写得密密麻麻的……   如果俩月之后这个民宿单羽还打算做,他倒是挺想继续干下去的,只要工资能按时发,就算两千也行。   只要单羽不是真的只为体验傻逼人生,入秋之后生意会慢慢好一些,一直到雪化都会有游客。   第二天一早,陈二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那个单羽,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陈涧强忍着困意和骂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六点半。   估计陈二虎是打了一晚上牌这会儿刚出来。   这个时间整个镇子的老板,怕是只有早点铺老板是起来了的,陈涧拿开手机打了个呵欠。   “怎么也得九点多吧,”陈涧说,“你十点半左右过去合适的,早了显得急,晚了又没诚意。”   “我要什么诚意。”陈二虎说。   “表面上总是要展现一下。”陈涧说。   被陈二虎吵醒之后,陈涧也睡不着了,起来去村里的水泥路上跑了几个来回,再回去换了衣服准备去上班。   小豆爷爷从外面遛早回来,看到他,从兜里掏了一把枣出来放到他手里:“这个枣特别甜。”   “今天去看打牌吗?”陈涧吃了一颗枣。   “晚点儿再去,昨天坐得腰疼,”小豆爷爷撑着腰,“一会儿让陈按摩给我拔个罐儿去。”   “我给你拔,他拔还要花钱。”陈涧说。   “你现在是回鬼屋上班了是吧?”小豆爷爷说,“忙你的,有空再说。”   “嗯。”陈涧笑笑。   “赚钱了别瞎给我们买东西,”小豆爷爷拍拍他肩膀,“留着点儿,不往出拿的也自己多留点儿。”   “嗯。”陈涧点点头。   他其实挺省的,今天专门到枕溪吃早餐,没有在外面自己买。   赵芳芳给做的是五花肉烙饼,很香。   “单羽已经吃了,这些都是你的,”赵芳芳说,“爱吃就都吃了吧。”   陈涧把剩下的五个烙饼都吃掉了。   站在吧台后头擦手的时候,单羽拄着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刚那个烙饼……”   然后看到桌上已经空了的盘子,他愣了愣:“没了啊?”   “我刚吃完。”陈涧说。   “五个啊?”单羽看着他。   “啊。”陈涧摸了摸肚子。   “……你去外面给我再买俩回来,烧饼烙饼千层饼酱香饼,都可以。”单羽说。   陈涧正想往外走,突然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看一眼时间,都没到十点,陈二虎也太沉不住气了。   “合作方来了。”他看着单羽。   “带他到办公室见我。”单羽转头就蹦进了电梯里,用拐杖头点了一下按钮。   “办公室?”陈涧愣了愣,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钱宇的那个办公室,很少有员工进去,他跟人说事儿一般都在餐厅,单羽见个陈二虎居然要在办公室?   陈二虎也配这么正式的待遇吗?   但很快他就知道单羽为什么要把陈二虎叫到办公室了。   听到“办公室”三个字的时候,陈二虎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身边的老四和三饼顿时也有些同手同脚,三饼进门的时候拉了一下门把手才把自己调整成了左手右脚。   对于几个平时在废猪圈聚会的混混来说,一个老板的办公室,有着无形的压力。   别说陈二虎他们,就连陈涧,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都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到了吗?”单羽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杯茶正喝着。   “到了,”陈涧看着他,居然有一瞬间的陌生感,他回头给陈二虎介绍了一下,“这是单羽单老板……”   然后再给单羽介绍了一下:“这是陈二虎……陈……老板。”   “坐。”单羽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了,“喝点儿茶吗?”   “……好。”突然变成了陈老板的陈二虎走到沙发前,突然有些端庄起来,拉了拉衣服才坐下了。   老四和三饼跟过去一边一个挨着他也坐下了。   单羽看着陈涧:“泡茶。”   什么茶?哪儿来的茶?拿什么泡?   单羽虽然不知道上哪儿拿了杯茶,但没给他任何提示,他只得走到单羽身后的架子前找了找,发现有几个茶叶筒子。   拧开看了看,一筒长毛了,还有一盒没毛,但也没什么香气了。   去他妈的就你了,陈二虎他们也喝不出什么好坏来,估计除了冰红茶就没喝过别的茶。   旁边饮水机的水倒是新的,陈涧拿过架子上的两个杯子,用手指头抹了一下,没灰,行。   把茶叶捏了点儿到杯子里,泡上了。   回头把茶拿过去给陈老板时,他往单羽的杯子里瞄了一眼。   顿时有些无语。   他看到了气泡。   单羽喝的是他妈可乐! 第010章   “这是之前留下来的普洱,估计也就二十年,喝着还是涩,凑合喝吧,”单羽喝了一口他的可乐,“我刚来,这儿都还没理顺呢。”   陈二虎嗦了一口茶,品了品。   看表情应该是只品出了茫然,旁边的三饼和老四状态也差不多,但陈二虎毕竟是个老大,不能茫然,他点了点头:“是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啊有点儿……   陈涧怕他们在这个过期了的还可能是过期了的绿茶上探讨太多会引发不必要的尴尬,于是打了个岔。   “今天单老板请几位过来,主要是想说一下……”陈涧在脑子里艰难地想着词,他毕竟不是大学生刘悟,要在眼下这么高端的会晤中说话得体实在是有些费劲,“聊一下……之后的……合作事宜。”   “哦。”陈二虎空无一物的回应倒是衬得他非常得体。   大概是觉察到了,陈二虎看着单羽又补了一句:“那你……那您……”   “那单老板你……”陈二虎喝了一口二十年的陈普,“您说吧。”   “是这样,”单羽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那一口可乐,双手交叉往桌上一撑,“陈老板也是直爽的人,我们就不绕弯子,今天我们确定几件事,工作内容,范围,合作方式,费用和结算。”   陈二虎迅速往陈涧脸上扫了一眼。   陈涧也扫了他一眼。   这个还需要翻译吗?   “那先说一下工作内容吧。”陈涧说。   “最主要的就是安保,这个陈老板和……”单羽也犹豫了一下,在手下和员工之间选择着,“几位,也已经展现过实力了。”   陈二虎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三饼略微有些不能苟同,他们展示了两次三饼被揍。   “安保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在岗,范围是内部四层以及院子和周边,包括门外小路前后五百米距离的安全,”单羽说,“确保没有人或者动物干扰和影响民宿的正常营业。”   “那有人在屋里自杀呢?”三饼问。   不得不说,三饼给陈二虎当手下是屈才了,这个问题还是问得很好的。   “这个是不可抗因素。”单羽说。   “嗯。”陈二虎点头。   “除了安保,还需要有……对外保障工作。”单羽说。   “是……什么呢?”陈二虎喝了两口茶。   “货物运输,接送游客,”单羽说,“这个需要有驾照,最好是B本。”   “B啊?”陈二虎愣了愣。   “C也够了。”陈涧看了单羽一眼,这帮人别说B本,摩托车本都凑不够两本的。   而且民宿现在有车吗就一辆轮椅。   “那二虎哥有。”老四说,顿了顿又重新说了一遍,“我们陈老板有。”   “很好。”单羽点点头,“工作内容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说一下合作方式。”   “先说……钱吧,”陈二虎努力地拿到了主动权,“工资。”   对于他们来说,来来去去,扔牌也好,砸石头也好,过来当陈老板也好,都是为了钱。   陈涧很清楚,这帮人平时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兜里跟他差不多干净,除了陈二虎家经济还行,三饼他们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工,他之所以一拳能把三饼捶飞了,无非是三饼太瘦。   “基本工资两千,包住宿,”单羽往后靠到椅背上,“节假日三倍工资,有夜班补贴,接送游客和货物运输的工作按次计费。”   这个价格应该是参考了之前钱宇的工资,在小镇这里,这个工资差不太多,不过夜班补贴和三倍工资钱宇是不会给的,住宿每月还要收一百块钱呢。   陈二虎没上过班,他的跟班儿里也没有上过班的,听到这个工资的时候三个人相互对了一下眼神,应该还算是满意的,毕竟他们有时候抽烟都买不起一包,得论根儿买。   “这个工资是不是……低点儿?”陈二虎要为他的兄弟们争取一下。   “不低,”单羽底气比他要足得多,语气始终不急不慢,并且迅速转移话题,“而且有一点也是我们要确定的,就是合作方式,我这里只需要两到三个保……安保人员。”   “两三个?”陈二虎一听就愣了,“才两三个吗?”   “陈老板,我刚开业,小镇的经济状况是什么样的,你应该比我清楚,还是要考虑怎么才能获得长久稳定的合作收入,”单羽拿起空了的杯子喝了一口,“像你们这样一直在镇上承接零散业务其实很不稳定,有时候为了业绩,还需要自行做一些引导……”   陈涧实在是佩服单羽,硬是帮着陈二虎把小混混骚扰商户收保护费给包装成了生意。   陈二虎也听得很投入,自己做的事儿还能被描述得这么高级实在是他没想过的。   “我们的合作形式其实就是外包,”单羽说,“我把安保工作外包给你,你每月安排两三个人过来,工资我结算给你,扣除提成……比如一百一人,由你再开给他们。”   陈二虎听人说话最认真的一次估计就是现在了。   说实话,陈涧听得也很认真。   一直到单羽示意他给陈老板续茶,他才回过神,过去把茶杯收了过来,重新加了热水,因为这茶实在泡不出什么色儿来,他又捏了点儿茶叶放进去。   “给单老板也续上啊。”陈二虎也示意他。   陈涧看了他一眼。   你还支使上了?   你知道他喝的是什么吗就让我给他续上。   但面子还是要给的,谁让自己一开始给陈二虎捧到陈老板的位置上了呢。   陈涧转身走到单羽面前伸手拿过了他的茶杯。   “不用加茶叶了。”单羽看着他。   “嗯。”陈涧给他加了杯热水放回桌上。   “以上还有什么疑问吗?”单羽的视线又回到了陈二虎那边,“没什么疑问就可以把合同签一下了。”   “啊?”陈二虎回过神,“还要签合同吗?”   “正规的事就正规着做。”单羽说。   陈二虎看了看三饼和老四,然后一点头:“行,签!”   单羽拉开抽屉,拿出了已经打印好的合同放到了桌上:“陈涧。”   陈涧过去拿了合同扫了一眼,居然还是真的合同,单羽的那部分已经签好了,他看了单羽一眼,转身把合同放到了陈二虎面前:“陈老板,你看看……”   “签哪儿?”陈二虎问。   “最后一页。”单羽说。   “看一下内容。”陈涧小声提醒陈二虎,不为防骗,反正单羽要想骗陈二虎应该易如甩棒,主要是想让陈二虎显得专业一些。   “看屁,”陈二虎也小声说,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看不懂。”   “拿回去慢慢看。”单羽说,“合作开始之后有任何实际操作上的问题,都可以商量讨论。”   陈二虎的真名就是陈二虎,签名一笔一划的,无论是名字本身还是字迹,都跟旁边单羽潇洒的签名形成鲜明对比。   合同签完,合作就这么开始了。   陈涧在单老板的安排下,带着陈二虎陈老板参观枕溪的工作环境,确认工作范围。   “不用看了,这里咱们比单羽熟呢,”陈二虎进了电梯之后摆了摆手,又靠着轿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陈涧,“这个人,怎么感觉跟钱宇不太一样?他跟钱宇是朋友吗?”   “这个我真不清楚,”陈涧说,“我也就刚来上班,这种事儿也不好打听。”   “嗯,”陈二虎点点头,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虽然外面只有一个正在拖地的赵芳芳,他还是挺起胸膛走了出去,“那按合作要求,这边收拾完,我就安排人过来了。”   “好的,陈老板辛苦。”陈涧说。   送走陈老板的摩托车,陈涧又马上回到了四楼。   单羽还在办公室里,门开着。   陈涧走过去,在门上敲了两下。   “这么快?”单羽正拿着茶叶筒子看着。   “他在这儿长大的,”陈涧说,“你只要能说出来的地方,没有他不知道的,看不看也就那么回事了。”   “嗯,”单羽敲了敲茶叶筒,“是得买点儿茶叶了,我那天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个茶叶铺子。”   “你不是喝可乐么。”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从下面的柜门里拿出还没喝完的半瓶可乐,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口。   “直接喝不行吗?”陈涧问,“倒这一下气儿都跑没了一半。”   “这么喝不容易打嗝。”单羽说,“把合同收一下。”   “这合同哪来的?”陈涧拿起合同,“钱宇都没跟我们签过合同,应该不是他的模板吧?”   “我自己的。”单羽简单地回答。   刘悟说他以前做过生意,估计是那会儿的?   “收哪儿去?”陈涧问。   “找一个文件夹,放进去,”单羽说,“然后放到抽屉里。”   “这个合同,”陈涧翻了翻合同,感觉有点儿字不入脑的痛苦,“不会坑陈二虎吧?”   “坑他不至于,”单羽说,“无效合同。”   “无效的啊?”陈涧愣了,“他回去肯定美滋滋回味呢,看出来了怎么办?”   “他自己都说了,看不懂。”单羽说。   “他要找别人看呢?”陈涧问。   “你还挺谨慎,”单羽啧了一声,“合同上有保密条款,对于他来说最容易看懂的就是这条。”   陈涧在后面的架子上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空的破文件夹,把合同放了进去,塞到了抽屉里。   “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单羽活动了一下左腿,“出去走走,跟赵芳芳说今天不用做咱俩的午饭。”   “去哪儿走?”陈涧看着他。   “周边,山啊,河啊,林子啊,”单羽说,“我想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哦,”陈涧犹豫着,“轮椅?”   “征用一下你的摩托车。”单羽说。   陈涧叹了口气。   “给你油钱。”单羽说。   “不是,”陈涧看着他的腿,“很多路不好走,一会儿真给你颠成瘫痪了……你要真想出去,一会儿等我一下。”   “好。”单羽点点头。   陈涧开着摩托车出去了,单羽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   这边风景其实挺不错,昨天的雨没下,今天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天看着还挺高,风也很清爽。   没多大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但听着不是陈涧的那辆。   单羽看向院门。   几秒钟之后,陈涧开着一辆挎子出现在了外面的小路上。   单羽看笑了:“开这个?”   “起码腿有地儿搁是吧。”陈涧下了车,拍了拍偏斗,“你坐这儿视察起来也方便。”   “哪儿来的?”单羽站了起来,拄着拐慢慢走了过去。   “我锐哥的,”陈涧说,“就修车铺那个老板,唐锐,他在这边有个库房。”   “挺有意思。”单羽上了车,腿放不直,但凑合坐着还是比摩托车后座舒服些。   陈涧又跑进屋里,拿了个靠枕出来,塞在了他左腿和车斗之间。   “脏吧?”单羽说,“赵芳芳收拾出来准备送洗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跨上了车,“又不让你贴脸上,怕什么,垫着点儿你那个支架,我看那东西悬得很,别磕哪儿了再给你骨头戳个洞。”   “说得我都想下车了。”单羽笑了。   “下吗?”陈涧问。   “走,”单羽一挥手,“先巡视一下陈二虎负责的这门前五百米路,里头是不是还有几家?”   “嗯,”陈涧开着车顺着小路深处开过去,“还有四家,离枕溪最近的那家也快倒了,另外两家因为有别的路能绕过去所以还在。”   “这路还得整修一下,弄得再阳光些。”单羽说。   “你是……真的打算干下去吗?”陈涧问。   “不知道,”单羽说,“怎么,怕失业啊?”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暂时不会,我刚招了保安呢。”单羽说,“怎么也得干一阵儿的。”   “保安你给两千,”陈涧突然想到这茬儿,“服务员多少呢?”   “两千。”单羽说。   “不是,”陈涧偏过头,“服务员活儿多也杂,保安还有夜班补助,是不是有点儿不公平啊?”   “保安也可以兼点儿服务员的活儿。”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服务员反正没招呢。”单羽说。   “你……”陈涧看着他。   “真黑啊。”单羽说,“别感叹,你也不是服务员,你有另外的价。”   陈涧开着挎子带着单羽顺着小路一直开到了尽头,尽头是进林子的山路,徒步的路线之一,风景很好。   “适合隐居。”单羽说。   “现在去哪儿?”陈涧掉了个头。   “附近的什么露营地之类的,或者村子。”单羽说。   “村子?”陈涧问,“什么村子?”   “你是不是住旁边的村子?”单羽说,“去看看。”   陈涧把挎子停在了路中间:“单老板,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看看你住的那个村子,”单羽说,“附近不是好几个村子么。”   “你是查我呢吗?”陈涧问。   “这么敏感吗?”单羽说。   “不是敏感,”陈涧皱了皱眉,“你会去查别的人吗,赵姐,陈二虎三饼老四他们。”   “只要在我这儿做事的,我都会查。”单羽看着他,说得很平静。   这意思似乎也不是针对他一个人,陈涧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特别是你。”单羽又说。   “我次……”陈涧控制着自己没骂出来,“为什么?信不过我我可以走人。”   但钱暂时退不了你,或者你咬牙让我干够俩月的。   “这地方只靠招聘,招不到什么有能力的人,”单羽说,“你倒是还挺能办事的,如果以后这里大多数的事都交给你,我肯定得摸清你的底,比如你为什么这么缺钱。”   陈涧没说话,单羽这话一上一下的听得他还没高兴两秒又郁闷了。   不过从这话里他还是听出了那么一眯线索,似乎能跟刘悟的话对上,他看了单羽一眼:“除了钱宇,你以前做生意是不是还被人坑过啊。”   “刘悟这个嘴,”单羽啧了一声,“对。” 第011章   如此干脆的回答,让陈涧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瞪着单羽。   追问吗?怎么被骗的?   听着跟打听八卦似的太得罪人了。   安慰吗?   又过于假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骗的,安慰都找不着下嘴的角度……   “驾。”单羽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陈涧叹了口气,一拧油门,车往前冲了出去。   算了,不跟缺胳膊少腿儿的老板计较。   去村子就去村子吧,村子里也有不少农家乐,看看没准儿能给单羽一些经营灵感。   车开出民宿的小路,转上出镇子的水泥路。   “这儿还有个博物馆?”往前开了一段,单羽看着路边的一个牌子问。   “嗯,一个……农具博物馆,”陈涧说,“很多地方都有的那种,给游客看看农民干活儿的工具,免费的。”   “有人去看吗?”单羽问。   “没有,”陈涧说,“进村里家家都有,还能玩。”   “这镇子都没个清晰的定位。”单羽叹了口气。   “定位不定位的……反正游客也有点儿,”陈涧说,“入秋林子红了,就还能再多点儿。”   “嗯,”单羽看了一眼远处的山林,“已经开始变色了……得买辆车去。”   “什么?”陈涧问。   “你认识卖车的人吗?”单羽问,“你锐哥,能买到车吗?”   陈涧沉默了两秒,放慢了车速:“你想买个什么车?”   “四个轮子的,那些拿C本的保安们能开的车,”单羽说,“我总不能买个挎子吧。”   “那你找唐锐买不着啊,”陈涧说,“他那儿顶多能找着几辆报废车……”   “哎,这就对了,”单羽说,“就这个。”   “啊?”陈涧愣了。   “也不至于是报废,”单羽说,“二手旧车就行,翻新一下。”   “我……以为你是要买辆新车的。”陈涧说。   “没那个预算,”单羽说,“刘悟那个车要不是他找同学借的,我都不会让他开走……陈二虎有车吗?”   “单老板!”陈涧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什么地方保安上班还要自带一辆车啊?还是汽车!你要这么搞,你今天办公室这些个逼白装了!”   单羽笑了起来:“急死你了。”   “我还憋个劲儿泡半天那个茶叶渣子呢。”陈涧说。   “哎,”单羽笑着叹了口气,“你问问唐锐吧,看能不能找着二手的,开起来动静不太大的就行。”   “……行吧。”陈涧点点头。   车开出镇子之后路的两边就完全是田园风光了,前两天下的雨把四周清洗得很鲜亮,景色仿佛被翻新过。   “老村。”车开过村口的牌子时,单羽念了一下村名,“这村子就叫老村?”   “嗯,因为还有个新村,”陈涧说,“在东边。”   “挺有意思。”单羽说。   “一会儿车就停村口,”陈涧说,“村里的人爱看热闹,开这个一会儿都看咱们,你还是个生面孔。”   “这儿不是有游客吗?”单羽说。   “你不是游客啊,”陈涧说,“你也不消费,让人空期待一场不好。”   单羽忍不住偏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还挺……”   “就这儿吧。”陈涧一个刹车,把挎子停在了路边。   “等一下,”单羽扶着偏斗,“我就这么走着吗?”   “你今天电梯还是蹦进去的呢,”陈涧说,“村子也没多大,走几步也差不多了。”   “你是在报复吧。”单羽说。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陈涧说。   “我消费。”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什么消费?”   “我现在是游客,我一会儿在村里找个农家乐吃饭。”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村子是真没多大,走一圈跟单羽每天在民宿瞎遛达也差不多少。   “再买点儿山货。”单羽说。   “……坐好。”陈涧只好重新发动了车子。   老村之所以叫老村,可能就是因为村子比较……老了,建筑老旧,人也以中老年居多,年轻人是一个都没看到,小孩儿倒是还有那么三两个。   “你家在哪儿?”单羽问。   “开过了,”陈涧说,“晚点儿走的时候带你去。”   “好。”单羽回头看了一眼。   村里的农家乐都比较简单,小河边自家的房子修整一下,再挂个牌子。   这会儿能看到河边停着几辆车,有人在河边拍照嬉水。   “周末和节假日游客多一点儿的时候,”陈涧给他介绍,“这条河有漂流,老村这儿是终点。”   “好玩吗?”单羽问。   “不好玩,水太缓了,纯漂,”陈涧说,“合适十岁以下。”   单羽笑着拿手机往河那边拍了几张照片。   “我以为你手机就打个电话用呢。”陈涧说。   “那也不至于,”单羽说,“只是不用微信而已。”   “你是在躲仇家吗?”陈涧问。   单羽收好手机看了他一眼:“想象力挺丰富啊。”   “主要是你腿伤得丰富。”陈涧说。   老村不大,留在这里的大多是做些农家乐生意的村民,村中间通往漂流终点的路上有不少卖东西的小摊,批发来的工艺品,一筐筐的山货,还有些针对本村人的肉摊菜摊。   因为现在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游客少,基本都是摊主们面对面杵着。   陈涧开着挎子带着单羽出现在路这头时,大家都看了过来。   “这么瞩目的吗?”单羽说。   “我说了让你走进来,”陈涧说,“看一眼得了,不用逛了吧?”   “逛逛,”单羽说,“买点儿蘑菇,是不是有蘑菇?”   “真买啊?”陈涧有些怀疑。   “说了买,你当我骗你呢?”单羽说。   陈涧没再说话,开着车慢慢往前,进入了众老板们的目光扫视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陈涧在,大家默认这就不是游客,积极性并不高,基本就是看看,没人出声招呼。   “那是什么肉?”单羽看着旁边一个烧卤摊。   “卤驴肉。”陈涧说。   “买点儿,”单羽说,“晚上吃驴肉火烧。”   “……还挺能开菜单,”陈涧说,“你看赵姐背后骂不骂你。”   “背后骂我又听不见。”单羽已经伸手冲老板比了个巴掌,“五斤驴肉。”   骂不骂不知道,但做是肯定会做的,毕竟现在民宿在招人,赵芳芳也想要留下。   就是不知道赵芳芳会不会做驴肉火烧。   和榛蘑松茸老山参。   单羽甚至还买了点儿豆角和老黄瓜。   “行了吧,”陈涧把一堆东西塞到单羽脚下,低声说,“再买够一辆报废车的了,这些玩意儿在外面老镇便宜得多。”   “走。”单羽点点头,“找个农家乐吃条鱼。”   陈涧上了车,艰难地把车在路中间来回倒着,掉了个头,带着单羽去找个吃鱼的地方。   还没开出这条路,他就看到了小豆儿从前面一个小巷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着,接着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儿拿着支水枪也跑了出来。   “豆儿!”陈涧喊了一声。   小豆儿停了下来,转过身。   小男孩儿是邻居家的大鼻涕,欠扁玩意儿,又笨又犟,猪圈党后备人员,陈涧看到他就烦。   “你又欺负她!”陈涧指着大鼻涕,“给你三秒滚!”   “一二三。”大鼻涕抱着水枪,“不滚。”   “操。”陈涧看着他。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单羽还坐在旁边,他实在不太愿意在老板面前展示自己的日常生活。   要搁平时,他能一骨节直接给大鼻涕脑袋上崩个包出来,然后跟大鼻涕他奶奶吵三天架。   坐在旁边的单羽突然动了动,冲大鼻涕喊了一声:“哎!”   大鼻涕看向了单羽。   单羽把自己的左腿抬了起来,架在了车斗上,轻轻扯了扯裤腿,露出了一截金属支架。   大鼻涕的眼睛立刻瞪圆了,死死盯着单羽的腿。   “机械腿。”单羽沉着脸。   大鼻涕不知道有没有信,但这个只露出一小截还发着金属光的东西,的确让他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好奇和警惕。   单羽拿起他的折叠拐杖,对着大鼻涕的方向一甩,在大鼻涕还在愣神的时候,他又一收,咔嚓声中回到折叠状态的拐杖被他像拿枪一样举在手里,另一只手架着,瞄准了大鼻涕。   大鼻涕明显害怕了,开始后退。   单羽闭上了一只眼睛,拐杖跟着大鼻涕缓缓移动。   接着他嘴里发出了“啪”的一声,大鼻涕身体猛地一僵,抱着枪转身拔腿就跑,跑出好几步之后才发出了一声哭喊。   “我是真不喜欢小孩儿,”单羽啧了一声,收起了拐杖,“尤其是这么笨的。”   想收腿的时候发现空间有点儿不够,鞋卡在了车斗边上:“陈助理?”   “你……”陈涧赶紧伸手托了一下,提着他裤角帮他把脚放到了车斗里,重新垫好了靠垫。   “陈涧哥哥,”小豆儿跑了过来,又看着单羽,“谢谢叔叔。”   “什么叔……”单羽叹了口气,“不客气。”   “你腿上是什么?”小豆儿扒着车斗看着他。   “枪。”单羽说。   “骗人。”小豆儿笑了起来。   “走吧。”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我还上班呢,”陈涧看着小豆儿,“你一会儿别往大鼻涕他们家那边儿去了。”   “嗯,”小豆儿退到路边冲单羽摆了摆手,“叔叔再见。”   “……再见。”单羽说,车开出去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你家的小孩儿吗?”   “不是,”陈涧停了几秒,一咬牙,“我住在她爷爷奶奶家。”   单羽愣了愣:“你家不是在这儿吗?”   “嗯,我家……我不住那儿了。”陈涧说。   “什么意思?”单羽没明白,“房子塌了?”   “抵给别人了,”陈涧盯着前面的路,“抵债。”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是你爸欠了人家钱吗?”   “嗯。”陈涧点了点头。   “你需要帮着一块儿还钱是吗?”单羽又问。   “嗯。”陈涧应着。   “怎么……欠下的钱?”单羽问。   陈涧没马上回答,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车速慢了下来,最后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看着单羽:“我妈治病欠了不少钱,我爸凑了点儿钱跟人做点儿小工程,想着能赚点儿把钱还上。”   单羽没说话。   “干一半大老板出事了,工程黄了,钱也没赚着,又欠了不少,”陈涧声音有些低沉,但是语气很平静,“所以我很缺钱。”   “你妈妈什么时候没的?”单羽问了一句。   “我不到十岁的时候。”陈涧回答。   “知道了。”单羽没再问。   陈涧把这些事说得很简单,只有描述,没有任何相关展开,仿佛剧情梗概。   但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能感觉到这简洁的梗概后面,被省略掉了的那十多年的复杂情绪。   “想抽烟的话可以抽。”单羽提醒他。   “我不抽烟,”陈涧说,“昨天那个烟是陈二虎给的,总不能当场扔了。”   “哦。”单羽笑了笑。   “不用去我家了吧,单老板,”陈涧说,“主要小豆儿爷爷奶奶都在家,去了他们又得忙活。”   “不去了。”单羽说。   陈涧开着车往前走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事,也不是针对你。”   “嗯。”陈涧点点头。   “人都是复杂的,当着面,人人看着都是好人,”单羽说,“背地里违法的事儿干着也不一定,了解清楚了才踏实。”   农家乐的老板认识陈涧,很热情地把他们带到河边搭出的小包间里。   “鱼挺大的,你俩来一条足够了,再搭点儿别的菜。”老板说。   “行,你看着做吧。”陈涧的手机在响,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陈涧啊!我赵芳芳啊!”那边传来了赵芳芳压低了的声音,焦急中带着些兴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什么叫什么事儿?怎么了?”陈涧问。   “民宿来了几个客人要住宿呢!”赵芳芳说。   “什么?”陈涧愣了,看了一眼单羽。   “四个年轻人,自己开着车就来了,一男三女,”赵芳芳说,“怎么办啊?”   “你说我们还没营业不就完了吗?”陈涧说。   “开张生意!哪能赶人走!不吉利啊!”赵芳芳说,“单老板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问问他怎么办!”   “有客人?”单羽在旁边问。   “说有四个人来了要住宿。”陈涧说。   单羽伸手:“给我。”   陈涧把手机给了他。   “赵姐,给他们做午饭,就说这餐是赠送的,”单羽说,“你收拾好的房间给他们安排两间,不要安排三楼,再确定一下他们要住多久……”   “啊啊啊啊,好。”赵芳芳一连串地应着。   “再告诉他们如果需要晚餐和明天的早餐得预定。”单羽说。   “好的好的。”赵芳芳继续应着,“你回来吗?你们回来吗?”   “回回回回。”单羽说。   “什么时候?”赵芳芳毕竟只是个保洁,这倒闭半年的民宿冷不丁来了几个客人,她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一会儿就回了,”单羽说,“房间的价格先就按之前的价格报给他们,你知道价吗?”   “我知道的,我以前在这儿干挺长时间呢,我……”   “那就去弄吧,别的等我回去。”单羽说完挂掉了电话。   陈涧看着他:“就这么接待了?”   “不然呢?”单羽也看着他,“这不就已经接待完了吗?”   陈涧还想说什么,但又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但是服务员都没有……”他皱着眉,“整个楼里就他们四个人,他们会不会觉得奇怪?”   “淡季不就这样,”单羽说,“他们觉得奇怪关我们什么事。”   “一个空荡荡的民宿啊,就一个保洁阿姨,哪有这样的民宿,”陈涧还是有些不放心,“听着都像鬼屋。”   “打电话让陈老板马上安排两个人过去,”单羽说,“我们也马上回去。”   陈涧看着他。   “然后这个民宿就有五个人了,比他们还多一个人。”单羽说。   “怎么我鱼都杀了不吃了?”农家乐老板拿着茶水一进包厢就听到他俩说要走,顿时有些生气。   “吃,”单羽拿出钱包,“但是改到晚上,杀了的那条留着,再加两条,晚上我们可能有六七个人过来,给留个大点儿的包厢。”   “啊,好好好……”老板有些没反应过来。   单羽从钱包里拿出几张放到桌上:“定金给您放这儿,鱼帮我挑好的。”   “行行行没问题,”老板点着头,“这个钱不用不用,吃完再付就行,陈涧我们熟呢,信得过信得过。”   “跟我不熟么这不是。”单羽说。   “没没没!熟了熟了,都知道来了个……”老板停顿了一下。   别说瘫痪啊,陈涧看着老板,人可是走着进来的没瘫痪啊。   “大气的老板!”老板说,“果然大气。”   陈涧催得急,陈二虎带着三饼比他们先一步到了枕溪,第一次工作,还是急活,陈老板决定亲自带队。   “怎么才到,”陈二虎对合作方的响应速度表示不满,“三饼都已经帮人把行李拿上楼去了。”   “辛苦了。”陈涧说。   “服务员呢?”陈二虎问,“一会儿人要客房服务呢?”   “你俩响应一下就行。”单羽说。   “我俩?”陈二虎愣了。   “无非是送个水拿个毛巾什么的,”单羽说,“你们安保巡逻的时候带上去,特殊时期就看我们的合作有没有默契了。”   “默契那还是有的。”陈二虎沉稳地点了点头。   “哎,他们这儿还有这个车呢!”一个女孩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停着的挎子时,惊喜地回头冲里面的同伴招手,“出来给我拍个照。”   “东西拿下来。”单羽冲陈二虎偏了偏头。   陈二虎明显一愣,大概自我认知还停留在之前的陈老板上。   “你现在是外派过来的安保人员,”陈涧一边从车斗里拿东西,一边低声说,“要不你换老四过来。”   “不用,”陈二虎一摆手,跟着他开始拿东西,“我也熟悉熟悉他们的工作内容。”   “这个车能上去吗?”女孩儿走过来拍了拍车把,“我想坐上头拍个照。”   “可以,”单羽说,“想开也可以,这车出租的。”   陈涧猛地转头,什么玩意儿?   “啊是吗?”跟着出来的另一个女孩儿马上问,“多少钱啊?”   陈涧看着单羽。   多少钱啊老板?   “淡季有折扣,两小时二百八。”单羽说。 第012章   “啊?”女孩子愣了愣,这个价格明显超出了她的预估,“有点贵哦。”   要不是想着自己是单羽这边儿的,陈涧也想“啊”来着。   这车烧油,跑一天下来肯定比电车成本高,但电瓶车别地儿租一天也就四五十,你这车烧98的油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烧的得是橄榄油。   陈涧都有点儿替单老板尴尬。   “贵吗?”单羽倒是很平静,完全没有任何波澜,拄着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了一句,“拍照随便拍,开到门口拍也行,不收费。”   陈涧拎着一兜蘑菇站在门边看着他。   他进门前跟陈涧对了一下眼神,也没说别的。   什么意思啊?老板?   你别走啊你想表达什么玩意儿啊?   是让我给你圆场吗!   这怎么圆啊!   “哇,”另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儿有点不高兴,“这你们老板吗?态度怎么这样啊。”   “他不是,”陈涧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老板朋友,过来帮忙的。”   “屁也不懂,”陈二虎说,“别理他。”   陈涧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也不至于逮个机会就这么尽情发挥的。   “那这车到底……”短头发女孩儿指了指车。   陈涧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里头,单羽已经走进了电梯。   行吧。   “一百,”陈涧说,“你们没摩托车驾照的话别往远了开,附近转转,烧烤场那边能拍到远景的林子,挺好看的。”   “两个小时吗?”女孩儿问。   “你们住几天?”陈涧问。   “住两夜,后天一早走。”女孩儿说。   “开吧。”陈涧说,“没开过的话慢点儿,刮蹭了也还是要赔偿的。”   这车可不是我们的。   三饼正好这会儿从里头走出来,指了指身后:“单老……”   “三饼去给小姐姐讲一下这车的注意事项。”陈涧赶紧打断他的话。   三饼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我可是陈老板的外派员工”,你是谁你在指挥我吗?   “对,”陈老板这会儿还算反应快,合作默契满上了,“三饼给客人讲一下,这车拐弯快了容易侧翻……”   “行吧。”三饼走了过去。   几个客人围着车开始听三饼讲解开这玩意儿要注意什么,陈涧扫了两耳朵,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他迅速起身进了屋,准备找单羽聊聊。   “怎么晚上要出去吃吗?”赵芳芳走了过来,“之前又说要吃驴肉火烧,我都准备和面了,又不吃了啊?”   “明天早餐吃吧,”陈涧说,“善人老板晚上请客呢。”   “一会儿一个招。”赵芳芳摇摇头。   电梯在四楼,陈涧懒得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上去。   单羽果然在办公室里,正站窗边往下看着,这个窗户正好能看到楼下的教学现场。   “二百八,”陈涧走进办公室,“您这折是往上打的啊?”   “贵了吗?”单羽问,“我哪知道应该是多少。”   “不知道可以不说啊,”陈涧叹了口气,“让他们拍点照片不就行了。”   “我后来不是让他们拍照片了么。”单羽说。   “那是一回事吗?”陈涧看着他。   “正好有客人,就试试呗,赚点儿是点儿,”单羽看着楼下,“以后弄几辆来放着也不是不行,不过得是电动的。”   “我刚跟人说你不是老板了,你这两天配合一下啊。”陈涧提醒他。   “好的小陈老板。”单羽点点头。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陈涧忍不住问,被员工莫名从自己店里除名,单羽居然一点儿疑问都没有。   “客人都嫌弃态度不好了,我必须不能再是老板啊。”单羽笑了笑,“你收了多少钱?”   “淡季折扣,一百一天。”陈涧说。   “要一天这么长时间吗?”单羽挑了一下眉毛。   “这镇子也没多大,车又不可能开进山,就附近跑跑,”陈涧说,“顶多几个小时也就玩腻了,而且他们四个人,开出去也总有俩上不了车的,说不定最后也就玩两三个小时,你说一百一天听着舒服啊。”   “脑子转得挺快。”单羽说。   “另外……单老板。”陈涧清了清嗓子。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陈涧问。   “怎么了?”单羽靠着窗。   “你那个态度,”陈涧说,“刚那个态度的确有点儿……我不知道这个我来说合适不合适……”   “合适。”单羽说。   “行吧,”陈涧点头,“就你态度……你在农家乐那个态度多好啊,你给它稳定住。”   单羽听乐了,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努力。”   “您辛苦。”陈涧转身准备走。   “问问赵姐我们中午吃什么。”单羽说。   “你……你可别问了,说晚餐吃驴肉火烧,人都准备好了你说不吃了,”陈涧说,“说午餐不用管我们,现在又问中午吃什么……你中午吃盒饭,一会儿我去买。”   “陈二虎和三饼不吃饭吗?”单羽问。   “在家吃过了来的,今天本来没有出活儿……外派计划呢。”陈涧说。   “知道了,”单羽笑笑,“小陈老板你去忙你的吧。”   小陈老板今天的确是挺忙的,本来带单羽出去转悠就是计划外的事。   今天得把赵芳芳收拾出来的床品和窗帘什么的拿去洗,一堆东西全都堆在一楼后门旁边的客房里。   平时换洗的东西少,赵芳芳可以直接洗了晾院子里就行,但现在攒了一大堆,就得送到老镇的清洁公司去。   小镇太偏,人家不来收,还得自己送过去……   怎么送还不知道,这会儿的工作就是先把这些换下来的东西都打好包。   陈二虎是不干这些粗活的,陈涧叫了三饼一块儿。   “这里头……”三饼倒是愿意干,但需要做一些确认,“有没有……三楼……”   “那屋的东西是直接扔的,”陈涧扯开一张床单铺在地上,开始往上放被罩枕套什么的,“谁会洗了再用啊。”   “哦,”三饼点了点头,过来跟他一块儿往上堆,想想又问了一句,“哎,那床垫也扔了?”   “肯定啊,血都渗进去了,单老板是让扔了的。”陈涧把床单几个角扯起来,三饼帮压着,他把几个角给系上了。   打包完第二个包袱坨子之后,三饼又开了口:“哎陈涧。”   “嗯?”陈涧扫了他一眼,以他对三饼的了解,这套对话下来,他已经有点儿猜到三饼想说什么了。   “那个床垫……”三饼说。   “还在房间里没拿出来,”陈涧说,“你要的话,晚上去搬走吧。”   “没有没有,”三饼有些尴尬地摆手,“随便问问,就随口一问。”   “那个血,赵姐说有专用的清洁剂能洗掉,就是得费点儿工夫。”陈涧说。   “是。”三饼干笑了两声。   陈涧没再说话,三饼不再开口,两个人把屋里的床品都打包好了,几个大包袱坨子,看着都让人发愁。   “这个是不是得二虎哥我们几个送到镇上去洗啊?”三饼问。   “是。”陈涧点头。   “车呢?”三饼发出了直击灵魂的疑问,“民宿的车在哪儿?”   车还在二手车贩子的停车场里呢。   “单老板会安排的。”陈涧说。   单老板说不定会安排你们猪圈安保团集体出动扛到老镇上去,毕竟开个挎子两小时他敢收人二百八还是折扣价。   刚打完包,陈涧刚想打个电话给唐锐问问他那最快能什么时候联系上二手车,手机先响了,一看是赵芳芳。   “赵姐?”他接起电话。   “电梯维护的来了,”赵芳芳说,“你给安排一下吧。”   “哦。”陈涧应了一声,“这事儿你跟单老板说一声就行啊。”   “他说找你!”赵芳芳说。   陈涧只能从打好包的房间出来,跑到大厅跟维护的人说了一下电梯的情况,看着人开始检查了,他才又从楼梯跑上了四楼。   “像电梯维护这种事儿你就安排一下呗,”陈涧看着正喝着可乐的单羽,“电话都打给你了还要转给我……”   “我又不是老板。”单羽说。   “……你是甩手掌柜呗。”陈涧说,“另外床单什么的得送去老镇上洗,到时还要自己拉回来。”   “嗯。”单羽点点头。   嗯什么嗯啊!   “车呢?”陈涧问。   “啊……”单羽看着他,“对啊,我们没车。”   陈涧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办啊。”   “先借一辆或者租一辆吧,”单羽说,“问问你锐哥明天有没有空,带我们去看车。”   “别租了,租车也得从老镇租,我悄悄去借吧,”陈涧说,“还是得跟锐哥借,他有个小面包。”   “为什么要悄悄的?”单羽问。   “接手了挺高级个民宿,结果连个车都买不起还得借,”陈涧说,“用不了一天全小镇都知道。”   单羽啧了一声:“我又不是不买车了。”   “二手的。”陈涧说,“买二手也没问题,就是别让人知道你开业了还要借车。”   单羽笑了起来,坐到椅子上,慢慢把腿架到办公桌上:“你一个打工的,比老板还死要面子呢?”   “不是面子的问题,”陈涧皱了皱眉,“小地方,生意好的时候事儿多,生意不好的时候事儿更多,就这些开店的,平时还按堆儿分呢,哪家跟哪家好,哪家跟哪家有仇,就小镇开业这几年,打架都不知道打多少回了,你本来就挺……”   陈涧停了停,单羽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啊,我除了黑和瘫痪,还挺什么?”   “挺不像能在这儿干长久的,”陈涧也就直说了,“一看就不会跟这儿任何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会排挤你。”   “所以啊,”单羽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着,“还得是你,一万四没白给。”   “也不至于,”陈涧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些事儿你问谁都差不多知道。”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这一万四给的也不是咨询费啊!   你是真的黑。   “知道是一回事,看事情的角度是另一回事,”单羽说,“你知道么……”   陈涧看着他。   “你其实跟这儿的人也都不一样。”单羽说。   唐锐晚上要到小镇来,正好把车开过来借给他们用,明天东西去清洗的事儿算是解决了。   不过车得晚上才过来,所以他们下午去老村吃饭的时候,还是得融入猪圈摩托党。   而且挎子还被客人开走了,单羽得坐陈涧的车后头,陈老板很贴心地把自己车上的绑带拆下来拴成一个圈,套在了单羽的左脚踝上。   “然后陈涧你手再挎着这头,”他指挥着,“这样单老板的腿就不用踩踏脚上了,不会被颠着。”   陈涧虽然觉得让他挎着单羽左腿的这个形式很诡异,但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接着赵芳芳坐到了三饼的车上,他们几个就出发了。   单羽的意思是让陈老板把安保组的人都叫上,但陈老板入戏很深,只叫了老四和老五,又另外安排了两个安保人员去民宿里守着。   跟老四老五在路口汇合后,几辆摩托车轰着油往老村方向开过去。   这会儿天还亮着,又是吃饭的时间,街道两边不少人都会在自家店门口支个锅做饭,猪圈党今天的团建成员跟以往很不一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开着车从各种视线中穿过时,陈涧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刚说了单羽不像是能在这儿干多久的,现在突然发现单羽似乎已经完美融入了,甚至把他都带了进去,虽然融入的角度有些离奇。   几辆摩托车轰着油开到农家乐门口的时候,老板已经神色凝重地站在了门外,看到这帮人里有陈涧和单羽甚至还有赵芳芳时,老板脸上的凝重变成了震惊。   他显然没想到大气的老板今天带过来吃饭的人会是这伙人。   “老张,好久不见,”陈二虎跳下车,跟农家乐老板打了个招呼,回头看着单羽,“单老板,是已经预订了包厢了的吧?”   “看张老板给我们安排在哪儿了。”单羽说。   “大包,大包,”张老板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人到了,给人带到一包去。”   一帮人跟着进了店里,路过小包厢的时候,陈涧看到里面还有客人,刚看清人的时候,里面的短头发女孩儿已经起身跟他们招手了:“嗨!你们居然也来这儿吃啊?”   是住店的四个年轻人。   “嗯。”陈涧点点头,本来想继续往前走,但短头发已经起身过来打开了门,他只能停了下来。   单羽牢记自己不是老板,跟着陈二虎他们往里进了大包厢。   “我们随便找的这家,还担心味道不好,看到你们也在这儿吃就放心了。”短头发笑着说。   “老村这边的农家乐都挺好吃的,”陈涧说,“我们总来吃……那车今天开得顺吗?”   “挺好的,车我们放在烧烤场停车场了,”短头发说,“晚上过去拍夜景,今天天儿好,晚上月亮肯定好看。”   “嗯。”陈涧点点头,想往里走。   “哎,小哥哥,我问你啊,”短头发又叫住了他,小声说,“你们民宿,是不是……是不是……”   鬼屋?   陈涧顿时有些紧张。   不是。   我不知道啊!   不要听别人瞎说!   “是不是那种,专门接收那个释放人员的?”短头发问。   陈涧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   “那种带点儿公益性质的。”短头发说。   陈涧眼前依次闪过以陈二虎陈老板为首的一串猪圈党的形象。   不得不说,很像。   “倒也不是……就是……”陈涧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没有单羽那种张嘴就来的口才,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才憋出来一句,“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挺好的,”短头发点着头,“真的,我们头回见到这样的民宿,都觉得很酷。”   你们不应该觉得很危险吗!有什么酷的!   陈涧进了一号包厢,单羽身边的位置空着,他过去坐下了。   “怎么了?”单羽看了他一眼,“客人有什么需求吗?”   “没,就是赞扬了一下咱们的经营理念,”陈涧说,“说很酷。” 第013章   “前台和厨子是保洁兼的,服务员和保安是外包给流氓的,”单羽低声说,“这种民宿还有经营理念呢?”   陈涧转头看着他,这描述虽然也没什么错但是……   “哪有这么说自己生意的啊?”陈涧说。   “这两天又不是我的生意。”单羽说。   陈涧有些无奈,还想说点儿什么,被陈二虎打断了。   菜还没上,这帮人先把酒倒上了,陈二虎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单老板!”   “哎。”单羽应了一声,拿起了茶杯。   “我这是酒。”陈二虎提醒他。   “我不喝酒。”单羽说。   陈二虎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不说他是不是猪圈安保团的老大,就是个普通人,被这么干脆地撅上一句,脸色都好看不了。   陈涧都跟着愣了一下。   “我吃药呢,”单羽说,“腿伤要吃消炎药。”   “啊!”陈二虎变脸速度有些跟不上,愣了两秒才说,“那是不能喝酒,你喝茶,你喝茶。”   单羽举起茶杯:“合作愉快,共同进步。”   陈二虎一仰头把酒喝了:“合作愉快!共同进步!”   短暂的尴尬之后,张老板端着一锅鱼进来了,大家顿时热闹起来。   “你以后,”陈涧凑近单羽小声说,“像刚才那样的话,换个顺序说吧,要不容易打起来。”   “哦。”单羽喝了口茶。   陈涧顿了顿:“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再大点声儿,”单羽说,“我怕他们听不见。”   陈涧迅速回放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音量:“我……”   “陈涧!”陈二虎突然喊了一声。   “哎!”陈涧一惊。   “以后也算同事了,”陈二虎举着酒杯,“咱俩的恩怨暂时放一放……”   等你辞职了再捡起来吗?   陈涧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合作愉快。”   “愉快!”陈二虎又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这是陈涧第一次跟陈二虎这帮人一块儿吃饭,他不知道单羽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饭局,反正他是被吵得脑袋疼。   一伙人聊得眉飞色舞,嘴就没停过,永远都是所有人同时在说,加上抽烟和喝酒,一张嘴忙得口轮匝肌都壮了一圈,但居然一点儿没耽误吃菜,单羽让老板上的鱼完全不够,又加了一锅鸡。   单羽始终没怎么说话,似乎也没怎么吃,只是靠着椅背,嘴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的很不明显的微笑。   陈涧想起来之前那瓶被他嫌弃过的橙汁,刚想提醒他趁这锅鸡刚端上来吃几块,坐在他左边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赵芳芳突然拿着茶杯从他脸面前一挥而过,杵向了单羽:“善人老板!”   “哎哎,”单羽猛地一下坐直了,拿起了自己的茶杯,“赵姐我敬你。”   “我敬你,我也喝不了酒就也用茶了,你不要介意啊,”赵芳芳看着他,“我敬你。”   “哎。”单羽拿着杯子,另一只手还在杯底托了一下,跟赵芳芳碰了一下杯,“这几天你辛苦了。”   “不辛苦,拿钱做事应该的,”赵芳芳说,“那个……咱们不是已经在招后面的人了嘛,长期的,我以前也是在这里做着的,陈涧知道的,我是做得很久的……”   赵芳芳一开口就很难打断,好在单羽已经有了经验,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就挑重点先回复了:“没问题,你接着做。”   有了这句话,赵芳芳踏实了,喝了口茶,埋头继续吃,看得出这几天干活的确挺累的。   单羽杯子里的茶他也没喝。   陈涧起身走出了包厢。   要说这人洁癖吧,民宿各处收没收拾有没有灰的他都能一屁股坐下去,仓库里翻出来的落灰饮料说喝就喝,要说没洁癖吧,这一顿饭他几乎没吃没喝。   “老张,有可乐吗?”陈涧到收银台问了一句。   “有。”张老板指了指冰柜,“你拿吧。”   陈涧拿了瓶可乐,张老板撑着桌子凑过来:“哎陈涧,二虎那帮人,都在鬼屋上班了?”   “也不是全部,轮流去。”陈涧说。   “轮流?哪个店遭得住他们轮流去啊?这个新来的老板……”张老板啧了一声,“有两下子啊,以前是干什么的?”   专业骂人的大概。   “不清楚。”陈涧说,又从消毒碗柜里拿了个杯子。   回到包厢,陈涧坐回单羽身边,把可乐和杯子放到了他面前:“喝这个吗?”   单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出去一趟是去进修了啊?”   陈涧叹了口气没说话。   “谢谢啊。”单羽说。   “不客气。”陈涧说。   “这两句说的时候是不是也得换一下顺序?”单羽问。   “不用,这两句谁前谁后说完了都落不着好。”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拧开可乐倒了一杯出来:“这一顿饭,听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陈涧问。   这样他也能提前走,他听得脑子快炸了。   “不用,”单羽说,“偶尔这样吃一顿挺享受的。”   “……享受?”陈涧忍不住扫了一圈面前的这些人,“享受什么?”   “面对光滑大脑时的优越感。”单羽说。   这顿饭单羽一直坚持到了陈二虎喊着差不多了明天还要上班才起身。   出门的时候陈涧抬头看了一眼,就像刚才短头发说的,今晚的月亮的确很漂亮,又大又圆地挂在一片寂静的山林之上。   “看着跟仙境似的。”单羽站在他旁边说了一句。   “是啊。”陈涧说。   “去河堤上待会儿,”单羽说,“我现在耳膜都震松了,需要缓缓。”   “好。”陈涧上了车,等单羽在后座上坐好之后,他拿出了之前的那根绑带。   “你开慢点儿就行,”单羽收了收腿,“那玩意儿拿走。”   陈涧笑了起来,把绑带挂到了车头上。   河堤很长,能零星看到几个人。   有些是游客,他们店里那几个游客这会儿就应该在,还有些本地小情侣。   陈涧把车停在河堤边,单羽拄着拐杖走到了河堤上站定了,看着远处被月光照得很明亮的林子。   陈涧本来想问他要不要遛达几步,但看他似乎很出神,也就没再开口,在后面的石墩子护栏上坐了下来。   差不多十分钟,单羽就那么站着,一动没动,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夜色完美融合,总感觉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夜风里。   陈涧有时候也会在河边发呆,脑子里想很多事儿,好的坏的,愁的高兴的,但很少会完全不动,他必须得抠抠鞋揪揪草。   单羽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陈涧拿着手机把四周的夜景拍了个三千六百度,已经完全无事可做了,他看着取景框里的单羽,又拍了一张。   “单老板。”他叫了单羽一声。   单羽没回答。   “单羽?”陈涧站了起来,又叫了一声。   刚想再叫一声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他低头打了个喷嚏。   “哎,”单羽叹了口气,“走吧,别感冒了。”   “没事儿,”陈涧说,“你要想再……”   “病假扣钱的。”单羽说。   “钱你都给过我了。”陈涧说。   “从第三个月的工资里扣,”单羽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往下干了啊?”   陈涧啧了一声。   回到枕溪的时候,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院子里,唐锐把车开过来了。   陈涧在车前轮上摸到钥匙放到了兜里,踏实了,明天的活儿有了,送东西去洗,然后陪单羽去看车。   今天喝了酒的安保人员都回家休息了,但三饼还坐在院子里,陈涧知道他是等着一会儿拿床垫回去。   单羽没问三饼为什么还在这儿,直接进了屋。   陈涧也没问他用摩托车要怎么把那么大个床垫弄回去,问多了尴尬。   本来以为单羽对三饼非工作时间待在枕溪的事儿并没在意,但陈涧给他消毒的时候,他还是问了一句:“三饼怎么没回去?今儿晚上跟谁换班了吗?”   “没,”陈涧拿着棉签,今天可能是活动量太大,感觉单羽的伤口有些发红,“他是……三楼那个要扔的床垫,他一会儿拿回去。”   单羽没说话。   陈涧看了他一眼,按说这事儿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单羽不出声,让他又突然有些没底了:“那个床垫还要吗?”   “不要了,是要扔了,”单羽说,“但还没扔,还在房间里对吧?”   “是。”陈涧点点头。   “以后这种事不要这么干。”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单羽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跟平时不太一样。   “直接从房间里拿东西,无论是不是不要的,都不可以。”单羽说。   “可是……”陈涧有点儿转不过来。   “清出去了不要的,他拿走可以,”单羽说,“哪怕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流程,也得走一遍。”   “有什么区别吗?”陈涧问。   “有。”单羽说,“这是必须要遵守的规矩,之前没有强调过,所以这次不追究,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事。”   陈涧消毒的动作停住了,说实话,跟单羽相处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单羽是个随意的人,什么事儿似乎都无所谓,可以开玩笑,可以顶撞,可以开除老板籍……   但现在猛地听到他说出这番话,陈涧瞬间感觉到了压迫感和……尴尬。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何一个员工都得严守规矩,并没有区别对待,”单羽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他们的确跟普通员工是不一样的,这个你应该清楚。”   “嗯。”陈涧应了一声,这毕竟是一群混混,哪怕是三饼这种相对不那么混的混混,跟着陈二虎也是骚扰商户砸人窗户一件没落的。   他明白了单羽的意思,哪怕是一个形式上的流程,也得让他们清楚,这里是有规矩的,不是他们混迹的小镇街头。   “我看了一下之前钱老板的员工守则,没什么大问题,”单羽说,“明天你把那玩意儿存个文档,我修改一下打印出来。”   “明天我们要去老镇上,”陈涧提醒他,“可能得晚饭才能回来了。”   “那让赵……”单羽说一半又停下了。   “嗯,赵姐不会用电脑。”陈涧点头。   “是不是还得招个前台之类的?”单羽看着他。   “你问我啊?”陈涧说。   单羽叹了口气:“这地方不好招人啊,没准儿招来的都是陈二虎。”   “今天客人说来着,”陈涧低头接着消毒,“以为枕溪是个有公益性质的民宿,专门解决刑满释放人员就业问题。”   “说的就是这个很酷吗?”单羽笑了笑。   “嗯。”陈涧点点头,“我想想吧,也是挺像的。”   “你怎么回答的。”单羽问。   “能拉一个是一个,”陈涧说完突然又没底了,刚才单羽的态度,让他有些紧张,“我也不知道怎么答合适。”   “挺合适的。”单羽往后仰头枕着床靠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就这帮人,进不了监狱,顶多拘留所待几天的。”   陈涧感觉单羽这话里头还有些别的东西,但没敢问。   之前单羽严肃的状态带给他的紧张感还没有消退。   一早陈二虎就来上班了,准备开车去老镇。   “我开过去,这车自动档的不用踩离合。”单羽坐在驾驶室里。   “不是,单老板什么意思啊?”陈二虎有点儿不高兴,这之前说好了是按次付费的工作,现在居然不让干了。   “你昨天喝了多少?”单羽偏过头看着他,“现在蚊子咬你一口再去找交警吹口气都能算酒驾。”   “这一路过去老镇又没交警!”陈二虎说。   “不是有没有交警的问题,”单羽说,“是我的安全问题,陈老板。”   “我现在清醒着呢,怎么就不能保证你安全了?”陈二虎非常没有面子,猪圈老大的状态眼看着就要切换出来了。   “二虎。”陈涧拦到了他面前。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话放哪儿都是管用的,”单羽靠着椅背看着前方,语气平稳冷淡,“陈老板也是道上混过的,哪儿都有规矩不是么,手底下那么些兄弟,没点儿规矩也干不成事对吧。”   有没有规矩他们也没干成过什么事。   要不也不会因为收不到保护费跑来当保安。   不过单羽这话又捧又压的,陈二虎听着倒是突然平静下来了。   “还是单老板周全。”   “可能下午就提新车回来了,”陈涧说,“比这车好开。”   “是么?”陈二虎眼睛一亮。   “嗯。”陈涧点点头。   “行,” 陈二虎很爽快地说,“合作还是要考虑长久些。”   “是。”陈涧继续点头。   “那你们去吧,”陈二虎说,“我晚上过来换人值夜班。”   车开出小镇之后,陈涧往单羽那边看了看:“你腿行吗?”   “不行,”单羽说,“换你来无证驾驶吧。”   “……我意思是可以开一会儿休息一会儿。”陈涧说。   “你去学个本儿吧。”单羽说。   “我用不上吧。”陈涧说,而且也没钱没时间。   “店里出钱,”单羽说,“算岗前培训了。”   “什么岗?司机吗?”陈涧问。   “店长。”单羽说。   陈涧吓得一下坐直了:“什么?”   “怎么了?”单羽问。   “我干不了,”陈涧说,“那么多事儿呢,我以前就做点儿杂活,我……”   “钱。”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店长钱多,能跟现在差不多。”单羽说。   那我干。   不,干不了,事儿太复杂了。   但是钱……   陈涧沉默着考虑了三秒钟:“还有没有别的岗位?”   “领班。”单羽说。   “这个我可以,”陈涧马上说,“这个……”   “跟店长一样的活,钱少三分之一。”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问了一句:“有店长了之后还有领班这个岗位吗?”   “挺聪明啊,”单羽笑笑,“没了,有店长就没领班,有领班就没店长,你选吧。”   “店长。”陈涧叹了口气,当然是选钱啊。   “没事儿,放心干,干不明白的有我。”单羽说。   “那你干不就行了,”陈涧说,“为什么非得安排个店长?”   “我自己干,出错了骂自己吗,”单羽说,“总得有个背锅的。” 第014章   陈涧挺久没到老镇上来了,最近一次还是一个月前跟唐锐过来取配件,就下车搬了一下配件,然后就上车回去了。   今天要去的清洁公司,得穿过老镇最繁华的那条街,陈涧一直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导航。   “前面路口右转开到头就是了。”他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中午跟你锐哥在这边吃个饭,你有推荐的馆子吗?”   “有个我们总去吃的火锅店,”陈涧说,“你能吃火锅吗?”   “我腿不影响吃东西。”单羽说。   “那就去那家,”陈涧想了想,“或者你想吃西餐的话……”   “你请唐锐去吃西餐,你想什么呢,”单羽说,“以他口味为准。”   “哦。”陈涧点点头。   到了清洁公司,陈涧下了车去填单子。   “让你们那个司机先把东西拿下来啊,”清洁公司的人看着车上的单羽,“躺那儿了还。”   “我去拿,”陈涧也往车上看了一眼,单羽已经把车座往后挪开,椅背放下去靠着,腿架在了方向盘上,“我们司机腿伤了。”   “都放那个平车上就行。”那人说。   陈涧拉开车门把包袱坨子一个一个拖下去扔到平车上。   “要帮忙吗?”单羽问。   “给我喊个加油就行。”陈涧说。   “加油,陈店长。”单羽说。   还好东西也不算太多,车很快就空了。   陈涧等着人清点完了开单子,单羽看着前方的街道,很朴素的古镇,比人造的小镇更有韵味……   虽然旅游设施比不上小镇,但老镇这边的气质要厚重得多,生活气息也很浓。   马路对面快步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本来单羽没注意他,但他一直盯着这边,神色一看就不是路人。   单羽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人,似乎是认识陈涧,但关系应该算不上好,因为这人从街那边过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单羽转头看了一眼陈涧。   “好了,可以走……”陈涧接过了单子,转头拉开车门。   “陈涧!”那人喊了一声。   陈涧甚至没有转头看看是谁,光是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表情就僵了一下,接着又关上了车门:“等我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迎着那人走了过去,没让那人走到车边。   两人就站在人行道边说着话,主要是那人说,陈涧只是时不时点点头,那人火气很大的样子,陈涧看上去很平静。   单羽曲起一条腿撑着胳膊肘,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   敲到第二百三十五下时,陈涧冲那人微微弯了弯腰,那人一脸不爽地往车子这边扫了一眼,继续向前走了。   陈涧鼓着腮帮子用力呼出了一口气,走回了车旁边,又往那人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走吧,”他拉过安全带扣上,“去看车,锐哥已经在那儿了,我给你指路。”   “债主啊?”单羽没急着开车,不急不慢地问了一句。   陈涧沉默了两秒才点了点头。   “还欠着他多少?”单羽问。   “……不到五万了,快了,”陈涧说,“之前欠他的最多。”   “给他还钱也是最积极的吧,”单羽说,“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他最需要钱的时候我们没还上。”陈涧轻轻叹了口气。   “你爸在哪儿打工?”单羽慢慢把腿收回来,调整着车座。   “有时候在市里,”陈涧说,“有时候去外地,看哪儿有活儿。”   “你为什么不走,你都不是欠钱的正主,家都没了,留在这儿挡子弹呢?”单羽一点儿弯子都没绕,有时候这种话他就愿意直着说。   陈涧转过头看着他,应该是对他这么评价他爹有些不满。   但陈涧挺能忍的,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只是过了一会儿才说:“都走了,别人会以为我们跑了不想还钱了。”   “知道了。”单羽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单老板,”陈涧犹豫了一会儿,车都开出去二百米了,他才又说了一句,“前面路口直走。”   “指个路还要带称谓了,”单羽笑了,“想说什么就说。”   “没。”陈涧说。   “问你家的事儿你不爽了吧。”单羽说。   陈涧没出声。   单羽啧了一声。   车开过了路口,陈涧伸手指了指:“那个蓝色招牌的位置转弯。”   “嗯,”单羽偏头扫了一眼,陈涧很坚定地看着前方,他叹了口气,“交换,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搞得好像就我多爱打听似的,你不是一直也想打听么,问吧。”   “你是不是坐过牢。”陈涧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操。”单羽没忍住。   真会问。   陈涧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头继续看着前方。   “是。”单羽说。   陈涧转开的头又转了回来:“真的啊?”   “假的别信。”单羽说。   “为什么坐的牢?”陈涧又问。   “我这么劲爆的八卦,还能就这么全爆给你了?”单羽说,“你攒攒再来交换吧。”   陈涧盯着他又看了两眼才又转开了头:“我也没什么想问的了,就是一直怀疑,想证实一下。”   “这么明显么?”单羽说。   “我看小说的时候要有你这么个主角,”陈涧说,“我第三章 就能猜出来了。”   单羽头往后一靠,忍不住笑出了声。   “开车看路,车都晃了!”陈涧提醒他,“你这腿其实是出车祸撞的吧!”   单羽刚停下的笑又续上了。   小镇有几个卖二手车的,规模都很小,唐锐认识的这个规模是小中又小的,强在是多年的朋友,靠得住些,不会买到出过严重问题的事故车。   车场在镇子边缘,一个小停车场里停着七八辆车,还有一辆正在翻新。   单羽把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唐锐正站在一辆商务车前跟老板说着什么。   看到他们过来,唐锐招了招手,走了过来,低声说:“刚弄好的车,我看了感觉可以,没出过事故,2.0的,前后独立悬架,开着舒服,你们看看,四万出头,想要的话可以再说说降点儿。”   陈涧不懂车,只知道这是一辆马自达的商务车,黑色的,表面上看着很新,他看了一眼单羽。   估计单羽懂得也不多,因为他基本就扫了一眼车的外观,然后就点了点头:“锐哥说可以那就可以。”   “你也看看。”唐锐说。   “我看不懂,”单羽说,“我信你,陈涧的朋友我信得过。”   唐锐看着他,顿了两秒用力一点头:“行,既然你这么说……”   唐锐转身过去跟老板又开始转圈儿反复看车,打开引擎盖看,趴车边儿上往底下看,老板拿着车子的清单跟他一项一项地说着。   “你真不懂啊?”陈涧小声问。   “真不懂,就会换胎和打开油箱盖。”单羽说。   “要没找锐哥,你这车怎么买啊?”陈涧说。   “买新的。”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真没预算。”   “新的面包车跟这车价差不多。”单羽说。   “……面包车啊。”陈涧笑了。   “不然呢,”单羽说,“就这个预算,新的就只能是面包车。”   “你以前……开什么车?”陈涧问。   “宾利。”单羽说。   “我靠。”陈涧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车呢?”   “公司的,现在没了。”单羽说。   陈涧想到了刘悟说的那些话,估计是公司没了,公司的东西也都没了,不知道跟单羽坐牢有没有关系。   这么一对比,单羽是真挺惨,以前开宾利,现在想买个商务车都只能是二手。   在唐锐的倾力相助下,车检查完没有问题,价格又降了点儿。   单羽拿了卡跟老板去交钱办手续,唐锐靠在他的面包车旁边点了根烟:“这车还真不错,我要之前没打招呼,这会儿估计已经让人买走了。”   “谢谢锐哥。”陈涧说。   “谢什么,”唐锐说,“这人虽然看着……但感觉也是个能办事的老板,比钱宇强点儿,以后他真能在鬼屋那儿干下去,你这工作也稳定些啊。”   “嗯,”陈涧点点头,“我可能要当店长了。”   “什么?”唐锐很吃惊,烟都没拿住掉地上了,他一边捡烟一边又确定了一次,“店长?就跟经理差不多呗?”   “没有经理那么牛。”陈涧笑笑。   “那也还是牛了啊,也是这个店的长啊,”唐锐很高兴,手在他肩膀上一直拍,“我早就说过,你小子是很能干的,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我一会儿得打个电话告诉你嫂子……”   在这里,除了小豆儿的爷爷奶奶,陈涧能分享这些事儿的,只有唐锐和陈小湖两口子了,这会儿看唐锐这么高兴,他也有些说不上来的舒心。   “跟你爸说了没?”唐锐问。   “……没。”陈涧说,“这事儿也就刚知道。”   “你最近也没跟他联系吧?”唐锐看着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没什么事儿,就没怎么联系。”   “这事儿记着告诉他一声,你爸话少,也不用一定要聊什么,就是联系一下,他在外头也有个安慰。”唐锐说。   “嗯。”陈涧点点头。   “不过……小潘说二虎那几个也去你们那儿上班了?”唐锐有些不放心,“这个单老板怎么想的?”   他干公益呢。   他替陈二虎把保护费事业落到实地上了。   “他还挺厉害的,”陈涧说,“让他们干活拿工资,总比让这帮人天天骚扰强。”   “那得他压得住。”唐锐点头。   目前主要还是靠忽悠。   午饭单羽是准备请唐锐吃饭,但唐锐要陪陈小湖去给她妈妈买生日礼物,单羽说叫上陈小湖一块儿,唐锐也不干,推辞了半天跳上他们开来的面包车跑了。   “你锐哥人挺好的。”单羽说。   “嗯,”陈涧笑笑,“他特别实在。”   “所以那个三角钉不会是他扔的。”单羽说。   陈涧愣了快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单羽说的是什么,他有些感慨:“你居然还记着这个事儿呢?”   “嗯,”单羽上了车,“这是我来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那个……”陈涧也上了车,“可能是小潘扔的,不过那东西不是为了弄车去修,他有时候跟陈二虎一块儿混,那个可能是之前扔那儿拦路找谁麻烦的。”   “就扔一个,”单羽说,“被找麻烦的那个得多倒霉才压得上。”   “你怎么回事儿,”陈涧听笑了,“那肯定是找完麻烦了没收拾干净剩下的啊。”   “那陈二虎在混混里还算道德高地了呢,还负责善后。”单羽说。   “他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混混,”陈涧说,“他哥才是真混混,烦得很,陈二虎自己见了他哥都想躲,好像钱宇跟他也有点儿什么矛盾。”   “陈大虎吗?”单羽问。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猜的,毕竟陈二虎居然是个真名。”单羽说。   “他哥真名就叫陈大虎。”陈涧点头。   “那三饼叫陈三饼吗?老四老五呢,为什么不叫四条五万。”单羽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三饼是陈二虎第一个手下,比较隆重,”陈涧说,“后面的我也不清楚,估计起不出名字了,就顺着排下去了。”   “这脑子。”单羽说。   “光滑嘛毕竟。”陈涧说。   单羽是一位很现实的老板,因为唐锐没有跟他们一块儿吃饭,所以他和他的店长也就没有火锅吃了,就在路边小店里吃了一碗羊肉粉。   “你是……为什么?”陈涧不太能理解。   “两个人吃什么火锅,吃得完吗?”单羽说。   “我是说,为什么又是羊肉粉。”陈涧要的是牛肉面。   “试试还膻不膻了。”单羽说。   “又不是同一家。”陈涧说。   “同一家我就不吃了,”单羽挑起一筷子粉闻了闻,“这个还可以,没什么太重的味道。”   “好吃吗?”陈涧问。   “就那样吧。”单羽低头开始食不言认真吃粉。   陈涧也没再说话,认真吃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无旁骛,他觉得这家的牛肉面很香。   “你要买点儿什么生活用品之类的吗?”陈涧问,“那边有个大些的超市,比小镇上的东西全。”   “不用,”单羽说,“我用民宿里的那些就够了。”   “哦。”陈涧点点头。   “你要逛吗?你要逛我陪你逛。”单羽说。   “……我东西够的。”陈涧说。   “买几杯奶茶带回去吧,”单羽说,“小镇上没什么好喝的奶茶。”   陈涧愣了愣:“好。”   从老镇开车回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们买的冰奶茶,用保温袋装了,还让人家铲了一堆冰放到袋子里。   “怎么想着买这些啊?”陈涧问。   “这些是店长买的,新上任请大家喝奶茶。”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   回到小镇上,就仿佛出去玩了一圈回家似的,有些意犹未尽,老镇也没什么可玩的,但陈涧有些后悔没去超市转转。   车开进枕溪院子里,正坐在院子里的陈二虎一下就站了起来,看样子在这儿等了挺长时间了。   “真买回来了?”陈二虎很惊喜地摸了摸车,“挺好啊这车。”   “去试一圈儿吧。”单羽把车钥匙扔给了他。   “好,那我去……”陈二虎说到一半又停下,指了指屋里,“来了个女的,来找活儿的。”   “我们发了招聘吗?”单羽有些奇怪。   “没。”陈涧看到院墙边放着一辆共享单车,这东西小镇没有,老镇也没有,得市里才有,谁把车骑这儿来了?   “不用专门招人,我们就这么点儿地方,这儿准备开业的消息用不了两天全都知道了。”陈二虎说,“那我去……试车了?”   “去吧。”单羽进了屋。   赵芳芳在餐厅那边拖地,三饼正帮着她在吧台后头擦着水,看到单羽进来,他赶紧往沙发那边指了指:“那个……应聘的。”   陈涧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女孩儿正靠在沙发里,很放松,放松得都有点儿放肆。   脏辫,很浓的眼线,宽松的大T恤和宽松的工装裤,一条花臂和满手的链子。   单羽往那边扫了一眼,又转头看着三饼:“院儿里那辆共享单车谁的?”   “我的。”女孩儿站了起来。   “你骑过来的?”单羽问。   “嗯,”女孩儿点点头,“你们缺人吗?我应聘前台,或者别的什么也行,服务员之类的。”   “多大了?”单羽问。   “十九。”女孩儿说。   “有工作经验吗?”单羽又问。   “干过半年超市收银。”女孩儿说。   “跟店长聊。”单羽往后一指陈涧,往电梯那边走过去了。   “什……”陈涧愣了。   不是吧!老板!   更像了啊!   是真的要把收容不良青少年的公益事业干起来吗? 第015章   这些话不可能直接出声问单羽,只能盼着单羽能跟他对一下眼神,好歹给点儿指示,这怎么弄啊!   但单羽跟要逃跑似的,健拐如风地就卷进了电梯里,然后背对着门反手用拐杖头往控制面板上点了一下,电梯门关上了,接着就开始往上走。   这都能点得准?   陈涧愣了愣,这么牛的吗?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老板把店长扔在这儿跑了。   为了给自己留点儿缓冲,陈涧赶紧指了指餐厅,对脏辫说:“你过那边儿稍微等我一下,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儿马上过来。”   “好。”脏辫很配合,转身就往餐厅走过去。   陈涧这会儿才发现她腰上还有好几圈的链子,挂着铃铛,走起来叮铃当啷的一路响着。   “店长?”拖地的赵芳芳快步走了过来,有些吃惊地看着陈涧,“你现在是店长了?”   “……嗯。”陈涧放低声音。   赵姐我求你别当着应聘者的面宣布这个店长新到这种程度。   “太好了啊!”赵芳芳很兴奋地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陈涧你出息了!”   “赵姐,”陈涧赶紧往吧台那边错了两步,想尽量避开脏辫,“你……”   “赵姐,赵姐,”三饼在吧台后头竖起了食指,低声说,“别露怯,有外人。”   “哦!”赵芳芳这才反应过来。   “已经听到啦。”脏辫往餐厅的椅子上一坐,说了一句。   陈涧有些无语,把手里的奶茶放到了吧台上,低声说:“从老镇带回来的奶茶,放冰箱里吧,谁想喝了就拿。”   “谢谢店长。”三饼笑着说。   陈涧走到电梯门前,按下按钮的时候余光能看到脏辫正往这边探着脑袋。   电梯停在三楼,于是他转身上了楼梯,一路小跑着冲上了四楼。   但单羽没在办公室。   刚电梯是停在三楼。   陈涧叹了口气,脑子和眼睛一块儿瞎了。   他又跑下三楼,看到健身房里有人,他走进去打开了灯。   单羽正坐在龙门架前,双手拉着上方的把杆,姿势倒是标准的,但是……   “你干嘛呢单老板?”陈涧问。   “上吊呢。”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可说。   “你不是在面试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单羽问。   “我面试什么啊?”陈涧走到他身边,“你什么也没跟我说啊,我怎么面啊?”   “说什么?”单羽起身松开了把杆,看着他。   “我们招人的标准,学历工作经验之类的,还有各个岗的工资待遇什么的,”陈涧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单羽说,“学历工作经验,工资待遇。”   “所以要什么学历,什么工作经验?工资呢,按两千吗?”陈涧问。   单羽笑了:“你就看看店里这些人,心里还没数么。”   陈涧吸了一口气:“行吧,我知道了。”   “去吧店长,你没问题。”单羽说。   “我最后确认一点。”陈涧说。   “嗯?”单羽看着他。   “现在楼下那个女孩儿,”陈涧说,“她这个形象,如果咱们要了,需要改吗?还是就那样站在前台?”   “不要有偏见。”单羽说。   陈涧一时品不明白这句话。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什么印象吗?”单羽问。   “……落汤鸡?”陈涧回忆了一下。   单羽看着他,嘴角是努力压制着的笑。   “不是啊?”陈涧说。   “你有时候这个脑子吧,”单羽说,“也不要对手下的员工要求太高。”   陈涧回到一楼的时候也没太有底,除了手里多了个装样子的本子,脑子里还是蒙的。   但单羽最后一句话还是给他托了一下底的。   “给个机会,愿意好好干的自然会把握住,”单羽说,“干不好的就辞退,你是雇主又不是爹,招个人别那么大压力。”   脏辫坐在餐厅卡座里,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举起手里的奶茶说了一句:“谢谢陈店长。”   “……不客气。”陈涧往吧台那边看了一眼。   “三饼给我的,说多了一杯。”脏辫说。   按人头买的,你那杯是三饼他老大的。   “嗯。”陈涧点点头,看到桌上的烟灰缸里有一个烟头。   挺放松啊?   他把本子放到桌上,把烟灰缸推到一边,坐到了脏辫对面:“我们还没有正式营业,很多事还在准备,所以今天面试也随意一些。”   “嗯。”脏辫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陈涧打开本子。   “胡畔,就是湖畔河畔的那个畔,”脏辫说,“可以叫我畔畔。”   陈涧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十九岁是吧?”   “对,中专学历,”胡畔说,“学的护理,之前在市里的超市做收银员,会用一般的办公软件,我希望的岗位是前台,我暑假打工的时候做过酒店前台,基本的工作内容都知道,如果不行,服务员也可以,我还做过很多别的工作,电话销售,街舞培训老师,美甲店,送过外卖,我对工资要求不高,但是需要有住的地方。”   陈涧停了笔,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通把他想问的全都说完了。   而胡畔工作种类的复杂程度都赶上他了。   “前台工资是两千二,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一千八,我们有员工宿舍和员工餐。”陈涧说。   “我能接受。”胡畔说。   陈涧看着她,刚想开口,她又加了一句:“你们对形象有要求的话,我也可以适当……收敛点儿,我收银的时候……”   胡畔指了指自己的脸:“不是这个妆。”   但是是这个发型?   “暂时没有这个要求,工作时间不要抽烟,”陈涧说,“另外我需要拿你身份证复制一下存个档。”   胡畔停了一小会儿才开口:“一定要吗?”   你是逃犯吗?   我们这里只收容刑满的哦。   “要的,不会扣你身份证,只是复印。”陈涧说。   胡畔像是下决心似的又顿了两秒,低头伸手从T恤的领口往里掏。   陈涧赶紧移开视线。   “给。”胡畔从领口里拿出身份证递了过来,“就你一个人会看到是吧?”   “老板也会看到。”陈涧接过身份证。   “嗯。”胡畔点点头。   陈涧起身去前台复印,顺便扫了一眼身份证上的信息,胡畔这么介意别人看到她身份证,别是未成年。   年龄是对的,照片虽然没有大黑眼线但也能看出来是她,不过名字却不是胡畔。   胡盼弟。   陈涧愣了愣,什么年代了,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居然会有这样直白到匪夷所思的名字。   复印完他把身份证还给了胡畔:“我想问一下。”   “嗯。”胡畔应了一声。   “你从哪儿知道我们这儿在招人的?”陈涧问。   “我小学同学在前面那个饰品店打工,”胡畔说,“她告诉我,说鬼屋招人不容易,肯定还没招够,我就过来了。”   ……民宿的名字就算改了,怕也很难跟鬼屋完全切割。   “我不怕死人,”胡畔说,“也不怕鬼。”   “你就骑那个单车来的吗?”陈涧又问。   “对,”胡畔点点头,“别人上了私锁的,我砸了锁骑过来的,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坐不了班车什么的。”   “你行李呢,”陈涧问,“我先带你去员工宿舍。”   “好的,”胡畔起身跑到之前坐的沙发那儿,拿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背包,“我东西都在这儿了。”   这行李放不放也就那么回事儿,于是陈涧带着她先从一楼开始转,然后是二楼,再到三楼,最后是四楼。   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为了让店长完整地背好一个锅,从来不关门的单老板把办公室门关上了。   “三楼那个房间,”胡畔问,“以后还对外开放吗?”   “人要能住满就开放,住不满就还是安排别的房间。”陈涧说。   “也说不定有胆子大的就要住那间。”胡畔说。   “住也没问题,那间都已经清理过了。”陈涧说。   “请人做过法事了吗?”胡畔问。   你不会是还会跳大神吧?   “没搞那些。”陈涧说。   “哦。”胡畔笑笑,走进了员工宿舍。   “这个屋是女生的,门可以反锁,钥匙一会儿我让赵姐拿给你,”陈涧说,“你先休息一下,客人已经退房了……”   “没事儿,我放了东西就下去。”   把胡畔安顿好,陈涧转身穿过走廊去了办公室,在门上敲了敲。   “进。”单羽在里面说。   陈涧推门走了进去。   “钱宇跟个变态一样,”单羽躺在沙发上,“办公室要跟员工宿舍安排在同一层,变态资本家行径。”   “面试完了,她一会儿就开始上班了,”陈涧把身份证复印件放到桌上,“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   “什么?”单羽坐了起来。   “这女孩儿说自己叫胡畔,就是湖畔河畔的那个畔……”陈涧说。   “你会写么?”单羽问。   陈涧看了他一眼:“我还是上了高中的,咱俩应该一样。”   “哦。”单羽笑了笑。   “但她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胡盼弟,”陈涧说,“她应该是不想用这个名字。”   “没问题,三饼叫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呢。”单羽说。   “三饼叫陈佳礼。”陈涧说。   “听着跟个地名儿似的,”单羽想了想,“王家里,赵家屯儿……”   “叫三饼就行。”陈涧叹了口气。   “去忙吧,”单羽说,“晚饭不用叫我,我头痛想睡会儿。”   “头痛?”陈涧看着他,“羊肉粉不新鲜吗?”   “一个面试真是熬干了你所有的脑汁儿啊店长。”单羽说。   “……着凉了么,怎么突然头痛?”陈涧活了二十年没头痛过,完全不能体会,“要吃什么药吗?”   “吃了止痛药,睡一觉就好。”单羽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准备下楼。   “明天上午开个会,你通知一下人,”单羽说,“除了店里这几个,陈二虎那边,三个月内需要安排到我们这边来上班的人都要参加。”   “好,”陈涧刚想转身,又停了下来,“开会什么内容,我用发言吗?”   “学会了啊,”单羽笑了笑,从旁边茶几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来,“差不多都是这些内容,提前看一下心里有个底。”   陈涧低头往纸上扫了一眼,上面是单羽手写的会议内容,大概是工作分工,一些新增的店规之类的。   还有一个开业的日期。   “下周开业?”陈涧问。   “嗯。”单羽点头。   说是下周,但今天已经周四了。   陈涧飞速地在脑子里盘算着时间,收拾花园已经联系了人,但明天下午才能到,还得自己去把补充的花木拉过来,上午去拉吧……还有外墙和围墙的翻新,以及门口那条小路……   “哎,对,”单羽枕着胳膊躺回沙发上,手指在额角边虚空划着圈圈,“陈店长,脑子转起来,好好计划一下,把结果告诉我就可以了。”   “两天不可能做完。”陈涧说出了结果。   单羽啧了一声:“我又没说周一开业。”   “还有,你说枕溪要改名,改成什么?”陈涧问。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开会说,你们鼓掌通过一下就可以了。”单羽说。   还要重新做招牌。   “行吧,”陈涧转身往外走,“我先弄着,需要用钱的地方会跟你说……”   “两个小时以后,我要睡两个小时,”单羽说,“估个大概的,我先给你预支费用。”   “好的老板。”陈涧说。   单羽躺回沙发上的时候,陈涧发现他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看得出这个头痛的程度不轻。   陈涧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几,快速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可乐橙汁白水。”   “需要你关门滚蛋。”单羽胳膊压在眼睛上说了一句。   陈涧轻轻关上了门,拿着那张纸边看边下楼。   单羽的字很漂亮,很多连笔,但每个字又都能认出来是什么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学某种潦草写法没学会。   这份会议内容虽然字不多,但其实写得挺细,除了大致内容,还有很多是由谁谁来说这样的,但基本流程已经全出来了,照着走下去就会是一个很顺利的会,这个民宿乱七八糟攒起来这么一伙人之后的第一个会。   陈涧回到一楼的时候,胡畔已经站在前台后面,开了电脑看着,赵芳芳在厨房准备弄今天的晚饭,三饼和陈二虎在院子门口一边一个杵着正聊着天。   这个黑店一副已经营业了三天的样子。   他走到院子里,打算拍几张照片,估计一下需要补充多少花木。   陈二虎看到他出来,立马冲他一偏头:“陈涧,过来。”   陈涧走了过去。   陈二虎一脸凝重地低声说:“刚里头的老板来了一趟,打听开业什么的情况。”   “打听也正常吧?”陈涧说。   “不正常,”陈二虎啧啧啧几声,“主要是他那个态度,还问老板在不在,我说老板跟人谈业务去了没在。”   “……嗯。”陈涧点点头,“还是陈老板反应快。”   “小心点儿总没错,”陈二虎说,“这几个民宿当初还干过仗的你没忘吧?”   那是两年前了,几个民宿为了争论小路交叉位置那块地方归谁打了一架,最后是小镇管理委员会在那儿盖了个凉亭。   “都他妈是小心眼儿。”三饼说。   “这两天就辛苦你们盯紧点儿了。”陈涧说实话并没太觉得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以混混思维去考虑一个老板……但还是顺着他俩的话说了一句。   但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混混的敏感度有时候是可靠的。   能当老板的人也未必有多么高级,毕竟枕溪的老板钱宇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单羽在外人看来,也非善类。   一早陈涧在单羽屋里给他的腿消毒,这人昨天在办公室一直睡到半夜,看上去挺难受,陈涧也没敢叫醒他,没想到今天头还是痛着的。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别是什么……”陈涧没说完。   “对,绝症,”单羽说,“我还有俩月能活,来这儿发挥最后的余热,散尽我最后一点儿钱,拯救小镇不良民众。”   陈涧叹了口气。   “单老板!”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赵芳芳的喊声和有些混乱的脚步声。   接着赵芳芳门都没敲就一巴掌扇开了单羽房间的门,陈涧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单羽的左腿,生怕她一个刹不住扑善人老板支架上。   “外面!外面出事了!外面!门!门!”赵芳芳看来是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   “院子门和墙上被人泼了血,”胡畔跟在她身后,站在门外,“一整条都是,陈二虎和三饼在外面守着了,有看热闹的想过来拍照。”   “对!”赵芳芳说,“太吓人了!” 第016章   “让陈二虎和他的人不要动,哪儿也不要去。”单羽说。   “好。”胡畔马上转身往楼下跑去。   单羽扳着陈涧的肩,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帮你把轮椅……”赵芳芳准备去推放在角落里的轮椅。   “不用,赵姐,”陈涧出声阻止赵芳芳的同时一把把单羽按回了床上,“你先去帮着拦一下人,我马上下去。”   “嘿?”单羽看着他。   “好的好的。”赵芳芳慌手慌脚地跑了。   “我先下去看看情况,”陈涧看着单羽,“你窗口站着看会儿热闹的。”   “一会儿就会打起来,”单羽也看着他,“你下去拦得住陈二虎他们吗?”   今天因为要开会,还要求接下去两个月内需要到民宿来轮值的安保人员们都到场,所以这会儿民宿里陈二虎的人有四五个。   这种在人大门上泼血的行为是相当能挑动神经的,挑衅中带着点儿诅咒,配合上鬼屋的名头,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枕溪重新开业。   这种情况下,陈二虎几个人绝对是蓄势待发,一点就着,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可算来了。   “不能。”陈涧老实地回答。   “那你不让我下去?”单羽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扛着棒球棍下去呢。   “你是去拦他们吗?”陈涧为了保险起见又确认了一下,下周开业,这会儿要打起来就麻烦了。   “那我去带着他们把里面几家都砸了。”单羽说。   陈涧把轮椅拖到了床边。   单羽起身坐了上去,还专门把轮椅的踏板抬到最高,把左腿架了起来:“你推我吧。”   “不是电动的吗?”陈涧问。   “你推着显得比较惨。”单羽说着把拐杖横放在了自己腿上。   这架式看上去的确挺惨,坐实了瘫痪的身份。   陈涧推着单羽出现在枕溪大门的时候,外面小路上站着陈二虎和他的手下,一个个表情狰狞,仿佛写着三个大字。   干丫的!   路口站着七八个附近商铺的人,因为有陈二虎他们,这些人没敢往这边来,小路向里的岔道那儿也站着人,看样子是里面那几个民宿里的闲人。   “拍个视频留证。”单羽说。   陈涧拿出手机,对着外墙开始录。   院子门上,两边的墙上都是血,延续了差不多三四米的,看着像是一桶一桶泼上去的,淌得地上都是,场面的确是挺吓人。   “这事儿不能忍吧?”陈二虎瞪着略显平静的单羽,“这能忍?”   “忍不了,”老四转头冲着里面,“我们不挑事儿备不住别人找麻烦!不惹事不代表我们怕事!”   “别说话,”单羽开口,“都录进去了。”   陈二虎看着单羽,脸上的震怒都快破皮而出了。   “重新录一遍没声音的。”单羽说。   “为什么?”老五问。   单羽没说话。   陈涧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冲老四老五他们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重新又从这头到那头地录了一遍。   “好了?”单羽问。   “好了。”陈涧说。   “单老板,”陈二虎已经切换出了猪圈形态,看起来这会儿也不打算切回去,语气里全是不爽,“怎么个意思?”   “先开会。”单羽偏了偏头,陈涧推着轮椅往院子里走。   “什么?”陈二虎这一声疑问是从天灵盖上掀出来的。   “黄喽——”里面一个光头喊了一声。   “操你大爷。”陈二虎一甩膀子转身就要冲过去。   “陈老板!”陈涧一直就防着他要爆冲,回手一把掏住了他的胳膊,企图用这个称谓把他拽回来。   但陈二虎要那么容易冷静下来也不至于是个混混,这会儿根本拉不住,加上老四老五俩跟着也要冲,场面顿时有些危急起来。   好在三饼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叛变,跟陈涧一块儿搂着这几位往后推,赵芳芳都上手了:“天哪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最后胡畔扑过去用力推了陈二虎一把:“站着!”   陈二虎被推得一个趔趄停了下来。   “干什么啊!”胡畔脸怼到他脸面前,“就会打啊?多大个人了就会这点儿?”   “你信不信我……”陈二虎指着她。   “不信!”胡畔还是怼着他脸。   单羽伸手扳了一下轮椅的控制器,从大门里退了半个身位出来,转头看着那边的几个人,声音有些冷:“刚谁喊的。”   “黄喽!”光头又喊了一声,“我喊的!”   单羽眯缝了一下眼睛,拿过拐杖往那边一指:“你过来。”   光头站着没动。   “怕了就闭嘴。”单羽说。   “谁他妈怕你一个瘸子?”光头啐了一口。   单羽看了他两秒,笑了笑,控制着轮椅往院子里去了:“那你慢慢喊。”   光头被这个嘲讽给激着了,顿时就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找老子有事?”   单羽的轮椅退了出来,接着原地转了半圈,背向了光头过来的方向,在光头还在往前迈步的时候,轮椅猛地向后冲了两米,迎着光头贴在了他面前。   陈涧完全不知道这轮椅还能有这个速度和灵活性,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拦住单羽。   你干什么?   说好的不动手呢老板!   光头一个急刹,跟着就抬手估计是想推开轮椅,陈涧往前想拉住轮椅的瞬间单羽左手一抬,反手扣在了光头的手腕上。   光头猛地抽手,但轮椅锁死了,轮椅的重量加上单羽的力量,他没成功。   接着单羽扣着他手腕往下一压一拽,力是向着侧面的,光头没有支撑,被直接甩到了院墙上,惯性带着脑袋也往墙上磕了一下,嗵的一声闷响。   陈涧现在觉得单羽健身可能就是为了揍人。   而目前这里还没有人能让单羽使出这招之外更牛的招。   当然可能他也就会这一招……   “操!”光头这一下撞得不轻,而且还撞在了墙上没干的血迹上,头上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他想要冲过来的时候陈二虎几个人已经堵了上去。   “别动手。”单羽沉着声音。   陈二虎这回控制着没有动手,但几个人围着光头也是随时会动手的架式。   “你干的吧?”单羽缓缓转过轮椅,从人缝里看着光头,“身上都沾着血呢,泼的时候弄上的吧。”   光头还没从怒火中烧里回过神,听到他这话一下炸了:“放你妈的屁!你少张嘴就来。”   “身上血哪儿来的?”单羽问。   “是他妈你……”光头指着他。   “他能怎么着你,”陈涧说,“他一个瘸子。”   单羽啧了一声。   “耍无赖是吧!”光头吼,回手指着自己那边的人,“这可一堆人都看着呢!”   “你们都一伙儿的!”胡畔声音很亮,“一块儿说瞎话呗。”   “监控都开着呢,是谁肯定会查出来的,”单羽说,“这也是为了大家,都是这块儿做生意的,这人要没找出来,还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谁家呢。”   “到时谁家也遭了可别怪我们上门鼓掌去!”三饼指着那边吼。   陈二虎这帮人虽然没动手,但今天人比平时多,在单羽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凶神恶煞,那边明显也不想冲突升级,过来了几个人,拉着光头往回走。   这些人就是店员,每月就挣个仨瓜俩枣的,不想得罪老板,干点儿缺德事也就干了,但面对这些长期骚扰商户一分不挣只为纯粹的混混事业而奋斗的猪圈帮们,犯不上为这些事儿再被揍一顿,大概率也不会涨工资。   那边人一退,单羽转头就看向这边路口。   看热闹的人立马开始往四周散去,陈二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带着人追出去挨个儿撵着骂了个遍。   回到餐厅开会的时候,他脸色都很难看。   “不是我说,”陈二虎看着单羽,“你那一下不解气,真的,不解气!”   “那你想怎么着,”单羽起身从轮椅换到了椅子上坐着,“让你们冲过去打一架,然后呢?谁再伤个人,我民宿顶着个鬼屋的名号还没开业又打架斗殴,以后我带你们一块儿喝风吧,我扇风,你们受累张嘴接着。”   “……那这事儿就这么过了?”陈二虎问。   “你晚上……”单羽开口。   一听这话,陈二虎来劲了,立马凑了过去:“你说。”   “穿严实点儿,”单羽说,“泼回去,明天再带俩人过去看热闹顺便喊喊。”   “喊什么?”陈二虎问。   “黄喽。”单羽说。   陈二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多幼稚啊。”   “你也知道幼稚啊,”单羽说,“你还想打回去呢。”   “操。”陈二虎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真泼吗?”老五问。   “泼。”单羽说。   “那不都知道是我们干的了?”三饼说。   “证据呢。”单羽说。   “万一他们也有监控,录下来了呢?”陈二虎问。   “那就让我们看看,”单羽说,“我们一看,哎对,就是这个人,我们录下来的就这个人。”   “但明明就不是啊,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三饼说。   “那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知道不是同一个人说明就是他们干的。”陈涧开口说了一句。   “店长脑子好使。”单羽竖了竖拇指。   “那人家要看我们的监控录像呢?”赵芳芳问。   “交给警察了,问警察要去吧。”单羽说。   “真交啊?这事要报警吗?”陈二虎说。   “报屁,这事儿没人会报警,”单羽说,“我们也没监控,我们监控去年就到期了,就是个摆设。”   陈二虎没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这事儿没多大,配不上动手这个档次,”单羽说,“你恶心过来,我恶心回去,不吃亏也不升级就完了。”   陈二虎还是没说话。   “暴力能解决的事情很少,”单羽说,“陈老板你那天带着人来我这儿的时候,想没想过使用暴力办不成事儿?”   陈涧看了一眼单羽。   老板,那天他们还没来得及暴力。   使用暴力的是你。   “大家来这儿就是想好好赚点儿钱,”单羽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无非就是不想咱们赚钱,你打他有什么用,你赚钱了才有用。”   “妈的,咱们是不是下周开业。”陈二虎问。   “嗯。”单羽点点头。   “下周必开业,我看他们还有什么不要脸的招!”陈二虎一拍桌子。   “开会吗?”陈涧怕他情绪再次激昂起来,赶紧问了一句。   “都找地方坐着吧。”单羽说,“开会之前我先追个责。”   “追责?什么意思?”陈二虎看着他。   “就是追究责任。”陈涧说。   “我知道!”陈二虎说,“我就是问追究什么玩意儿的责任!”   “我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安保人员呢?”单羽看着他,“民宿周边包括门口那条路上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安保人员呢?”   陈二虎沉默了。   “是我,”三饼看了一眼他老大,举了举手,“我昨天晚上是负责外面路的……”   “不是他,”陈二虎打断了三饼的话,“本来是他,但是我想出去抽根烟,就跟他换了一下,去后面抽烟了……估计就是那会儿来的,我后来也没往墙上看……”   “民宿没开业,游客也少,”单羽说,“晚上不睡觉不打牌就那么转悠很无聊,我能理解,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次麻烦本来是有可能避免的。”   陈二虎叹了口气。   “以后注意吧。”单羽很简单地补了一句,没再说别的。   “追完了?”陈二虎看着他。   “完了。”单羽说。   “扣我钱吧,没事儿,应该的。”陈二虎说。   “不用,”单羽说,“这几天院子和外墙还有外面的路都要修整,店长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着点儿吧。”   “行,”陈二虎看着陈涧,“有什么事儿你安排给我就行。”   “好。”陈涧应了一声。   “正式开会,”单羽往后靠在了椅子里,冲陈涧一摆手,“店长。”   店长什么?   店长干嘛?   陈涧赶紧从兜里掏出昨天单羽给他的那张纸,上面他已经按单羽给的思路补充好了内容,照着说就可以,但他还是很紧张。   他长这么大,这种一对多所有人都看着他的场面除了几年前面对同时上门的债主之外,就是今天了。   “这是枕溪扩……哦没有扩……”陈涧看着纸上自己写上去的字,他在枕溪后面加了个“(要改名,名字记得问单羽)”,他没事儿加这么一句上去干嘛呢脑子不好用到这种程度了吗连这都觉得自己会忘?   “是咱们民宿第一次会议……”陈涧继续往下说。   “什么扩?”陈二虎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什么枕溪扩?”   “没有扩。”陈涧说。   单羽在旁边很低地清了清嗓子,陈涧扫了他一眼,本以为老板是在提示他什么,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没憋住笑。   “没有扩是什么意思啊!”陈二虎对于自己开会第一句都没听明白很不爽。   “意思就是他说错字儿了啊!”胡畔白了他一眼。   “是,”陈涧吸了口气,重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自我介绍环节,“大家应该相互都认识了吧?”   “认识了。”陈二虎抱着胳膊看着胡畔。   “认识不认识就那么回事儿吧。”胡畔说。   “以后就都是同事了,大家把名字都报一遍吧。”陈涧怀疑这俩人要不打个岔能当场呛起来。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奇特,但大家还是很配合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单羽。”单羽也跟着说了一句。   陈涧看了看他,忍住了没当众叹气。   “接下去要说一下具体的岗位和工作安排,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可以在后面提出来……”陈涧抬头看了一圈东倒西歪坐着的各位。   真像啊……   看到单羽的时候,单羽倒是没东倒西歪,但手指撑着额角一副似笑非笑看戏一样的表情让本来就没底的陈涧更没底了。   看戏是吧,那你先演。   “在此之前,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就是枕溪改名的事,”陈涧说,“请单老板给大家说一下。”   单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笑着坐正了身体。   “真要改名吗?”赵芳芳问。   大家一块儿看着单羽。   “大隐。”单羽说完又重新往后一靠,冲陈涧抬了抬下巴,“店长继续。”   什么?   这就完了?   不过陈涧在对这个回答的简洁程度震惊之余还没忘了单羽的那句“你们鼓掌通过一下就行了”,于是他举手拍了拍。   胡畔第一个跟上,接着是三饼,很快大家都鼓起了掌。   “大什么玩意儿?”陈二虎一边鼓掌一边问旁边的三饼。   “大益。”三饼说。   “那不是茶叶店吗?”陈二虎说。   “可能以后卖茶叶。”三饼说。 第017章   陈涧有那么一瞬间体会到了自己上学那会儿老师在讲台上面对一群傻子时的无奈。   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毕竟在连枕溪括都要追着问的人面前,他只要没一直磕磕巴巴,就是一个优秀的店长了。   接下去的内容也不难说,主要就是工作安排,所有的岗位都是身兼数职。   前台除了接待入住,不忙的时候得给客人提供些简单的服务,保洁得管做饭,保安……不,安保人员除了之前跟陈老板说的那些,现在还得帮着打扫院子和民宿门口那条路的卫生……   店长还有修剪花木的工作。   店长除了要去学开车,还得学习园林知识,因为老板没有钱老请园丁过来打理。   店长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   “大致就是这样,”陈涧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和建议现在可以说一下,一起讨论讨论。”   “我有个建议。”胡畔举手。   “说吧。”陈涧说。   “能不能把咖啡厅再弄起来?餐厅旁边那块是咖啡厅吧?有咖啡杯什么的,但是没设备了,”胡畔问,“我看小镇上都没有咖啡馆,只有超市里卖瓶装咖啡。”   “谁喝那玩意儿啊。”陈二虎说,“单老板这么洋气的人天天都拿着瓶可乐灌。”   陈二虎的观察力居然还不错。   “就我们谈合同那天他喝的是茶。”陈二虎又说。   那天他喝的也是可乐。   “以后还要卖茶叶。”陈二虎继续说。   ……什么卖茶叶?   “你见过几个洋气人啊?”胡畔说。   “你这么说就算挑事儿了啊。”陈二虎看着她。   “不是你先的吗?”胡畔说。   “讨论,”陈涧打断他俩,“是讨论,不是吵架。”   “可以试一下,”单羽靠着椅子,很悠闲的样子,“不过谁会做?”   “我会一点儿,做得一般,不复杂的可以做。”胡畔倒是很诚实。   “到这儿来玩了,也不太会追求咖啡的口味了,有就行,”单羽说,“一会儿散会了跟店长细说一下吧。”   “好。”胡畔点点头。   “我也想问问,”赵芳芳也举了举手,“就是让我做饭那个,菜单是按以前的吗?有些我不会做。”   “不要以前那份,你重新写一份,你会做的写上给店长,”单羽说,“不用太多,有几个家常菜就可以。”   “那我可以。”赵芳芳点头。   胡畔和赵芳芳都发了言,陈二虎作为一个陈老板,只跟胡畔抬了一下杠还被老板驳回了,显得有点儿没面子,于是他也举了举手:“单老板。”   “陈老板说。”单羽很给面子。   “就那个……晚上……”陈二虎说到一半突然换上了神秘的表情,“晚上……”   “晚上什么?”单羽看着他,“你要约我吃饭还是散步。”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二虎瞪了他一眼,刚还表示了会帮助陈涧,这会儿就被陈涧嘲笑让他非常不满。   “陈老板是想说晚上的特别行动吧,”陈涧赶紧配合起来,看着单羽,“具体行动计划用不用讨论一下?”   “陈老板下午不要待在民宿了,明天早上再出现,”单羽说,“去找点儿血,别在附近,去远点儿的村子找点儿猪血鸡血之类的。”   “嗯。”陈二虎点头,想了想又恶狠狠地补充,“要不要弄点儿活物过来现杀现泼,比较凶残。”   “你要不直接拿刀手腕子上划两下过去甩吧。”单羽说。   陈涧非常想提醒他一下,别跟谁都这么说话,陈老板他未必能听懂。   “行行行,我找现成的。”陈二虎说。   哟听懂了。   “晚上等我电话,”单羽说,“直接过来进去就干,我们的人不要出去,明天等着看戏就行了。”   “明天用我们过去喊吗?”三饼还记着这个事。   “不会让你们错过的。”单羽说完轻轻拍了拍桌子,“会就到这儿吧,店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涧松了口气,可算开完会了。   他快速把面前的纸折好放回兜里,跟在单羽身后走进了电梯。   单羽靠着轿厢看着他。   陈涧转过头,回手按了一下楼层。   想到单羽的反手盲按,他犹豫了一下,转回头往后伸出手,在面板上摸索着,想弄明白单羽是怎么按到的。   “是不是傻。”单羽说。   “我试一下,”陈涧还是往后摸着,“你怎么按的?”   单羽把手里的拐杖拿起来,往轿厢旁边的金属条上敲了敲:“看这儿,店长,我只教一次。”   陈涧顺着看过去,发现金属条上清楚地映出了面板上的按钮。   “我靠。”他说。   “厉害吗?”单羽问。   “……牛逼。”陈涧说。   说实话,就算能看到,也还是挺厉害的,毕竟是反手,用的还是拐杖,而且只一次精准点击,还很快。   四楼挺安静,听不到楼下一帮人热烈的说话声。   “找我什么事儿?”陈涧进了办公室问了一句。   “店长工作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单羽坐到沙发上,斜着往旁边一躺,“坐吧,聊聊。”   陈涧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脑子有点儿乱。”   “对手底下的员工有什么想法吗?”单羽问,手指在太阳穴上一下下揉着。   “虽然……”陈涧想了想,“但大家对民宿还是挺有热情的,陈二虎也能这么配合是我没想到的。”   “他大概率干不长,”单羽说,“现在还有新鲜感,是他没体验过的生活,过一阵发现工作无聊还处处受限,可能就会烦了。”   “是么?”陈涧说。   “三饼还可以,三饼脑子比他老大的好使,”单羽说,“可以培养一下,以后也学个车什么的。”   “嗯,”陈涧点点头,“老四老五他们跟陈二虎应该差不多,胡畔我觉得不错。”   “是,”单羽一边揉脑袋一边闭着眼睛说,“胡畔挺有意思,也是个有主意的,关键时刻拎得清。”   陈涧没说话,有点儿担心单羽这个脑袋疼的问题,小豆儿奶奶有时候也头疼,但一般睡一觉就能好,单羽这都两天了还在疼。   “有时间找胡畔问问需不需要预支工资,我看她应该手头没有钱了,试用期工资可以预支给她,”单羽说,“注意避着点儿人,小姑娘要面子的。”   “嗯,晚点儿我找她,”陈涧在单羽想要再开口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头疼,不是说吃了止疼药能好点儿吗?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还挺……”   “挺贴心,”单羽手上动作停了,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我开会的时候躺椅子上按脑袋么,会不开了啊?”   “要有什么问题去医院看看吧。”陈涧说。   “有按摩店吗这儿?”单羽问,“我脑袋疼得脖子连带背都有点儿酸。”   “正规的吗?”陈涧问。   “不正规的我现在腿也不方便啊。”单羽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好几秒才赶紧提高了声音,“我说的是那种正规有证的按摩师之类的店!”   “哦。”单羽笑了笑,“有吗?”   “没有。”陈涧说。   单羽按着脑袋笑得更厉害了:“你大爷,我这一笑脑袋疼得要炸了……不正规的有吗?”   “老村有一个正骨的老头儿,小豆儿爷爷很信得过他,”陈涧说,“附近村子和镇上也不少人找他,市里都有人开车过来。”   “我是头疼,不是头骨疼。”单羽说。   “他也有按摩,”陈涧说,“不过你确定你这个按摩一下能缓解吗?”   “走,”单羽坐了起来,“现在就去,我快疼吐了。”   买了车之后方便了不少,但现在整个店里有车本儿的一共就俩人,陈二虎和单羽。   陈二虎为了晚上的计划,这会儿已经离开民宿,去外面潜伏了。   单羽头疼得都快炸了的情况下,还得自己开车。   陈涧去学个本儿的重要性这就体现出来了。   “要不还是开挎子?或者我摩托车带你?”陈涧问。   “摩托车吧,挎子一会儿给我头震掉了。”单羽说。   陈涧把自己的摩托车开了过来,单羽跨到了后座上,脑门儿往他后背上一顶。   “怎么了?”三饼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看到立马过来问了一句。   “头疼……”陈涧往后看了一眼。   “找陈按摩啊,他给捏捏没准儿就不疼了。”三饼说。   “就是要去找他呢。”陈涧说。   “挺住啊单老板,”三饼看着单羽,“一会儿就好了。”   “……你再啰嗦两句我够呛能挺到路口。”单羽说。   “走了。”陈涧一拧油门,摩托车冲出了院门。   因为腿没挂在陈涧手上,单羽得自己抬着左腿以免磕到脚蹬子上,开上小路之后这姿势其实就有点儿吃力了,特别是头疼的时候。   陈涧松开了握着车把的左手,伸到身侧,抓住了单羽膝盖位置的裤子。   “干嘛?”单羽问了一句。   “你腿放松吧,”陈涧说,“别一直使劲了,我怕你脑袋一会儿炸了溅我一身血。”   “单手骑摩托?”单羽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在这种破路上?”   “这种破路上我还能撒把骑呢,”陈涧说着抓着他裤子又提了提,“放松吧,摔不了你。”   单羽没再说话,只是放松了左腿。   陈涧拎着单羽的腿开进了村里,陈按摩家住得离小豆儿家挺近的,他和单羽不需要以这样的形象穿过村子中间最热闹的那条路。   单羽运气还不错,陈按摩家今天来的人不多,就一个正在拔罐的本村的大姨。   “骨折成这样我治不了啊。”陈按摩隔着裤子一看单羽的腿就说了一句。   还是挺厉害的。   “不治腿,他头疼得厉害,脖子和背都酸了,”陈涧说,“您给捏捏吧?”   “头疼啊,”陈按摩起身走到一张椅子后面,指了指椅子,“坐这儿吧,哪个位置疼或者酸?疼到什么程度了?”   “要炸了,”单羽坐到椅子上,“太阳穴往后都疼。”   “没睡好吧最近。”陈按摩一手抵着单羽脑门儿,一只手捏住他脖子后面一下下揉着。   “嗯,这几天有点儿失眠。”单羽说。   陈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天天不到十点就回房间了,进了屋就不再出来,陈涧一直觉得他作息比村里的牛都规律,居然失眠?   “不是这几天,”陈按摩说着又捏住他手腕拿了一会儿脉,“得有一阵儿了。”   单羽没出声。   “是吗?”陈涧问他。   “别瞎打听。”单羽说。   “我给你捏一会儿你马上就能好一半,回去睡一觉就基本没事儿了,”陈按摩很有自信地说着,“但你这个失眠得调理一下,要不还得疼。”   “中药……”单羽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陈按摩手上突然使了点儿劲,单羽疼得一下坐直了,手往旁边胡乱一抓,抓着陈涧的手就一把攥紧了,最后一个字起着调出来的,“吗——”   “哎哎哎哎哎哟……我次……”陈涧脸都拧巴了,一连串地喊着,他可算知道单羽为什么能抓着人手腕就把人甩个跟斗了,这手劲,骨节都抓得发白了,他在单羽手上搓着,希望他能松开,“放松放松放松……”   “疼疼疼疼……”单羽拧着眉。   陈涧赶紧又往陈按摩胳膊上拍着:“陈大爷你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他疼疼疼疼……”   “好了,就这一下,”陈按摩松了劲,在单羽脖子上一下下刮着,“我这还没使多大劲呢,大小伙子这么不吃劲儿。”   旁边拔罐的大姨都乐了:“这个老板长的这样子,一看就忍不了疼,我头疼还能下地呢。”   这俩玩意儿还能有这个因果关系呢?   陈涧看着单羽的脸,大姨应该看看这个不吃劲儿的老板是怎么揍人的。   单羽手上慢慢松了劲,但还是抓着他的手没放开。   “受不了别按了?”陈涧有点儿不放心,他没找陈按摩看过病,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单羽再给按出新毛病来。   “等,”单羽抓了抓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急,似乎在感受,“好像……不那么疼了。”   “以毒攻毒了吧这是,”陈涧说,“手划一刀疼,在你腿上砍一刀,手立马不疼了,陈大爷您有数没数啊?”   “你知道个屁,”陈按摩说着松开了单羽,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感觉一下吧。”   单羽靠在椅子上,头往后仰着,长长舒出一口气。   陈涧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疼加上刚受完刑,这会儿闭着眼睛的单羽脸色有些苍白,没有了平时悠闲中透着无所谓的状态,仿佛能轻松掌控一切的单羽居然在这一刻显得有点儿脆弱。   “怎么样?”陈涧轻声问。   单羽松开了他的手,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还是仰着头闭着眼没动。   陈涧没再出声,趁着单羽没看他,一通甩手。   之前跟赵芳芳聊天儿的时候,赵芳芳也说过善人老板长得好,是小镇上长得最好看的老板。   这会儿单羽被陈按摩一通连招收拾得顾不上嘴欠了,看着的确是挺好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单羽才捂着自己脖子后面把脑袋扶正了:“不怎么疼了。”   “真的吗?”陈涧问。   “怎么你是见不得我好么?”单羽扫了他一眼,“假的,你躲开点儿我脑袋马上就要炸了留神溅你一身血。”   “看来是好了。”陈涧说。   “陈师傅怎么收费?”单羽回头问陈按摩。   “随手的事儿,”陈按摩说,“不收费。”   陈按摩有自己的坚持,这种小手法一般都不收费,陈涧有点儿担心以单羽的性格会坚持,但单羽并没有,只是让陈按摩给他抓了几副调理失眠的药。   “会煎吗?”陈按摩问。   “会煎吗?”单羽问陈涧。   “他当然会,”旁边的大姨说,“小豆儿爷爷的药都是他煎的,这些事儿他没有不会的,从小就能干。”   “……会。”陈涧说。   “会。”单羽冲陈按摩点点头。   拿了药出来,单羽没有坐上摩托车的意思,出了村口之后拄着拐顺着外面沿河的小路慢慢遛达着。   陈涧只能跨在摩托车上跟着他也慢慢用腿往前划拉。   划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是要走回去吗?”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单羽说。   “那些药,”陈涧只能继续划拉,“你真打算喝吗?”   “不打算,那么苦。”单羽说。   “我就知道,”陈涧说,“那你万一……是不是店里事儿太多了,你压力太大睡不着啊?”   “真逗,”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个枕溪括都没睡不着呢,这店干得下去干,干不下去就当别墅住着,我有什么压力。”   “那你为什么失眠。”陈涧问。   单羽叹了口气:“你上学的时候作文是不是挺好的,都这么一大圈儿了还能绕回之前的主题呢?”   “老板一切安好我们才能赚钱。”陈涧说。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爸还欠着多少钱没还?一共。”   “交换。”陈涧说。 第018章   “学坏了啊?”单羽转头看着他。   “耳濡目染吧算是。”陈涧说。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单羽说。   “……不知道,”陈涧如实回答,“本来应该是这么用的,但你一问,我就不确定了,不知道你在哪儿等着损我。”   “有点儿自信,”单羽说,“咱俩一样的学历。”   陈涧愣了愣笑了。   “我先问你个不用交换的问题。”单羽停了下来,坐到了旁边的一堆砖块上,看着前方的河面。   “嗯。”陈涧停下,一条腿撑着地,确定单羽是想在这儿坐一会儿之后,他下了车。   “正常情况下,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单羽问。   陈涧愣了愣,什么关系?   主仆吧。   衣食住行呢,看病都陪着了。   哦,正常情况下。   “上下级关系吧,你是老板,我是员工。”陈涧说。   “嗯,”单羽点点头,“所以你越界了知道吗?”   陈涧站在单羽身后没动,上一次单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是因为三饼拿床垫的事儿。   但这次按陈涧的理解,跟三饼那事儿完全不同。   他顿时有些迷茫。   也猛地有些不爽。   “那你打听我的事儿不越界吗?”陈涧问。   “老板了解员工的家庭背景方便管理,不越界。”单羽说。   “你这……”陈涧听得有些无语,“你这老板当得挺霸道啊。”   “老板嘛,哪有不霸道的。”单羽说,“而且不了解清楚了,哪天被人坑进牢里了都还是蒙的。”   陈涧还在为前半句话无言以对的时候,后半句话让他更没了声音。   单羽偏过头:“你是想问这个事儿吗?”   是想问这个来着。   但你说得略微有些突然。   “嗯。”陈涧有些尴尬,不是越界了吗老板!   “除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单羽说,“我也拿你当朋友。”   陈涧站在单羽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正的还是反的。   “就当朋友随便聊几句。”单羽说。   陈涧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单羽身边。   单羽拿了一块砖扔到他脚边:“坐。”   “……我蹲着吧。”陈涧蹲了下去。   “蹲吧,毕竟两条好腿是得都用上。”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还是有些尴尬,于是顺手从路边的泥里抠了块石头出来往前扔了出去。   “我之前的公司,跟朋友合伙开的,”单羽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比较有经验,我不太管事儿。”   陈涧看着他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抠出来的第二块石头放到了他手里。   单羽抛了抛手里的石头,往前也扔了出去,石头砸在了另一块石头上,脆亮的声音传出很远:“厉害吧。”   “什么厉害?你不管事儿厉害?”陈涧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砸到你刚才那块石头了。”单羽说。   “那不可能,”陈涧说着又扔了一块出去,“这一片石头能看到个屁,我也能砸个响。”   他的石头落地,噗的一声,没响。   单羽又扔了一块,依旧是一声脆响。   单羽未必是真的砸中自己之前扔的了,但前面碎石头挺多的,自己每次都能砸中泥地也是很神奇。   话题没再继续往前推进,变成了砸石头,也很神奇。   “你合伙人干什么了?”陈涧低头搓着石头上沾着的泥,试着把话带回去。   “用公司名义集资诈骗被人举报了。”单羽说。   陈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是因为打架斗殴进去的?”单羽也看了他一眼。   这种可能性明显比诈骗要大啊老板。   “多少年啊?”陈涧问。   “三年。”单羽说。   “我以为会跟你腿受伤有关系呢。”陈涧说。   “谁说没关系呢,”单羽笑了笑,“我刚出来三个月就被人蹲了,要说没关系那我也太倒霉了。”   “为什么啊,”陈涧皱了皱眉,“要说报复你,你也不是没事,你也进去了啊……”   单羽笑着没说话。   “……你举报的?”陈涧问。   “你家里还有多少债?”单羽没回答这个问题,“感觉你每天脑子里就想着钱了。”   “十六万七千三。”陈涧说。   单羽偏过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么精准的吗?”   “做梦都能梦到,”陈涧说,“很精准的。”   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涧对于家里的债并没有太多感触,时间太长了,经历的也太多了,他倒是对单羽的事很感慨。   “说实话,你这合伙人……”陈涧说,“这样的朋友你居然跟他合伙。”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单羽问,但没给他回答的时间,“我这样的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人。”   你挺聪明的,脑子好用,嘴毒也说明你脑子好用,打架应该很厉害……   陈涧没有说出来,他看到的是现在的单羽,三年前的单羽是什么样的,他并不知道,也许是陈大虎见了要下跪磕头的程度。   ……那监狱还是很能改造人的啊。   “走吧。”单羽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砖渣子。   “单老板,”陈涧也站了起来,“你刚说的……我们是朋友……”   “怎么?”单羽应了一声。   “是怕我尴尬吗?”陈涧问。   “你那么容易尴尬的吗?”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   “不是。”单羽说着走到了摩托车旁边,“一会儿不用提着我腿了,头不怎么疼了。”   “那看来陈按摩还是管用的,难怪每次小豆儿奶奶头疼都找他,”陈涧跨上了车,单羽这说走就走的,他情绪都有点儿跟不上,“要不那个药你还是喝点儿试试?万一也管用呢。”   “苦。”单羽也上了车。   “憋着气哐哐倒进去就完事了,”陈涧说,“要不再头疼怎么办啊。”   “再来找他按呗。”单羽说。   陈涧回过头看着他:“你知道你刚喊成什么样了吗?我手都让你捏碎了。”   “我看看?”单羽笑了。   陈涧把自己左手举起来,手背上清晰的三道红色指痕,把他都吓了一跳。   “我靠,怎么成这样了?”他搓了搓手,本来以为就是会有点儿红了。   “陈店长手这么嫩的吗?”单羽说。   “我……”陈涧吸了口气,没再说话,发动了车子,算了,就多余说这一堆。   让他意外的是,单羽没有直接回民宿,而是让他带着去了趟镇上的小集市,买了一个煎中药的小砂锅。   “不是苦吗?”陈涧说。   “试试吧,万一再疼一次,我怕我把你手捏废了。”单羽说。   “下次让三饼陪你去。”陈涧说。   “那不行,三饼没收我一万四。”单羽说。   倒是分得很清楚。   以前陈涧上班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被派出去办事,跑个腿儿,买个零碎什么的,都有种旷工了的快乐。   这会儿虽然有单羽这样的老板,回到民宿也还是会愁。   “你跟我们店长说。”摩托车刚一进院子三饼就指着陈涧说了一句,又冲陈涧喊了一声,“店长,弄外墙和围栏的来了。”   “好。”陈涧应了一声,让单羽下车之后把车停到了墙边。   三饼不愧是单羽看好的人,这会儿居然知道叫店长不叫老板。   “我先进去了。”老板抱着自己的药和砂锅,连蹦带跳拐杖都没太用地进了屋。   “别的都好弄,”陈涧把工人带到院子外面,院墙是一段墙面加一段围栏相间隔着的,“这些木头都得换,我之前跟你们老板说了的。”   “嗯,木头我们都拉来了的,”工人说,“里面的墙还是按原样刷一下是吧?”   “颜色确定要对得上啊,”陈涧说,“这个墙不是白色的。”   “知道,以前就是彭老板调的颜色,”工人说,“明天刷的时候他会过来调色的。”   “行,”陈涧点头,“先干着吧,有问题打我电话。”   陈涧进了屋,单羽已经不在一楼了,他走到电梯前,准备上楼去问问单羽那个店名抠下来之后要换什么字体,怎么设计……   “店长。”吧台后面站着的胡畔叫住了他。   “嗯?”陈涧转身走了过去。   “那个咖啡厅,”胡畔胳膊肘撑着桌面,“是不是跟你说?”   “你清点一下咖啡厅的东西,能用的不能用的,”陈涧说,“然后看看缺哪些东西,咖啡机啊,豆子啊,工具什么的,列个单子给我,我去买。”   “好的。”胡畔点点头,看上去挺开心。   “那个,畔畔,”陈涧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预支一下试用期的工资。”   “……真的吗?”胡畔看着他。   “嗯。”陈涧点点头。   “老板能同意吗?”胡畔问。   “就是老板让我问你的。”陈涧说。   胡畔没说话,瞪着他,没两秒钟,眼睛里就全是眼泪了。   “哎?”陈涧吓了一跳,在身上几个兜里摸了三遍才想起来桌上有纸巾,赶紧抽了几张递到她手里,“怎么了?”   “谢谢。”胡畔抓过纸巾按在了眼睛上,“谢谢。”   “你别哭,你别哭,”陈涧有些手足无措,“你有难处,大家肯定会帮忙的啊,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你挣的。”   “嗯。”胡畔用力点头。   陈涧松了口气,刚以为她没事了,结果她把纸巾拿开,仰着头“啊”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啊这是!”陈涧吓得都想伸手去捂她嘴了。   “我终于碰到好领导了,啊……”胡畔哭得非常痛快。   “你……那什么,”陈涧看着,“你眼睛……”   “妆花了啊?”胡畔边哭边问。   “是,”陈涧说,“眼线都糊脸上了。”   “啊……”胡畔一边抹眼泪,一边转身往卫生间走,“我去收拾一下,啊……”   陈涧走进单羽办公室的时候都还没从胡畔的巨大反应里回过神来。   “怎么了?”单羽问了一句。   “我刚跟胡畔说了预支工资的事儿,”陈涧看着他,“她哭了,号啕大哭。”   “看来前阵子过得不容易,憋着了,”单羽坐到桌子后面,“让她发泄一下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这么说的话,他倒是突然明白了胡畔的反应,那种被压抑了很久,终于找到机会崩溃一下的哭泣。   这种感觉他是体会过的,虽然没有哭。   他看了单羽一眼,这位老板的敏感细致让他有些吃惊。   “找我什么事儿?”单羽看了他一眼,“吃饭了吗?”   “……赵姐买菜都还没回来呢,”陈涧说,“我一会儿帮你把中药先煎了吧。”   “你饿了喝中药啊!”单羽说。   “这两句话没有前后关联,”陈涧叹了口气,“楼下有给客人的免费小面包,你饿的话我一会儿拿几个给你垫垫。”   “也没饿到那个程度。”单羽说,“找我什么事儿?”   “一会儿工人就把枕溪那俩字儿抠掉了,”陈涧说,“大隐的招牌我已经找好人了,人要个设计图。”   “我写好了。”单羽说。   “不用写,就是那两个字,要怎么设计,字体什么的,要不要变形,”陈涧说,“或者我就让他们设计几个样子你挑一下?”   “钱宇以前就是这么弄的吗?”单羽问。   “他应该不是,有专门的设计师做的,”陈涧说,“我们现在时间紧,而且……”   “没有钱。”单羽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陈涧没出声。   “我已经写好了。”单羽又重复了一遍,转身进了里间,“这还是钱宇装逼留下来的东西给我的灵感呢。”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来了一卷宣纸。   “啊?”陈涧愣了。   “写完让他们照这个做就行,不要任何装饰和别的设计,就这两个字就可以了,按原来的大小,黑色。”单羽把纸在桌上铺开了。   陈涧看着纸上大大的“大隐”两个字,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写的吗?”   “嗯。”单羽点点头。   “你写的?”陈涧又问了一遍,“你亲自写的吗?就是你自己手拿着笔……”   “那倒不是,”单羽说,“我其实是用嘴咬着笔。”   “……写得真好啊,”陈涧看着纸上的字,“你是学过书法吗?”   “学过几天,这也不算好,很一般,”单羽说,“但在你这儿装个逼没什么问题。”   “我下午送去镇上。”陈涧把纸卷好。   “嗯,”单羽说,“把你录的那个视频发给我吧,留个证据。”   “好。”陈涧把手机拿了出来,解完锁又停下了,“怎么给你?”   “发邮箱里。”单羽说。   陈涧想问为什么不用微信,但没开口,就算是朋友,刚聊完那些事儿,又追着问别的似乎也有点儿不好。   他编辑好邮件,把手机递给单羽让他填邮箱地址:“为什么要专门录一遍没声音的?”   “万一有需要,真的要提供这个视频,”单羽在手机上飞快地按着,“总不能让人听到我们的人在里头大喊要报复吧,这不明摆着后面的事儿是我们干的么。”   “哦。”陈涧愣了愣,他完全没想到这里。   “而且当时那样的场面,”单羽把手机还给他,“让他们闭嘴,也是给陈二虎一点儿时间冷静冷静。”   陈涧叹了口气:“但他还是很激动。”   “总得试试,”单羽坐回椅子里,把左腿慢慢搭到桌子上,“我们店长说的,能拉一把是一把。” 第019章   赵芳芳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她列好了菜单之后,员工餐就按着菜单上的菜,每天做几个, 大家一块儿尝尝, 提提意见。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糖醋里脊和松鼠鱼, 还有炸茄盒和木须肉,菜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但味道都还可以。   单羽没什么意见,他吃什么都挺香,不挑。   “里脊酸了点儿吧?”老四说。   “不酸吧, 我觉得还偏甜了呢。”胡畔说, “炸茄盒好吃。”   “炸茄盒是好吃。”老四点头。   “鱼也好吃。”三饼说。   几个人除了酸甜有点儿争执, 别的菜都没意见。   “单老板你觉得呢?”赵芳芳问。   别问我, 我空口吃白糖空口喝醋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看了陈涧一眼:“店长觉得怎么样?”   “每个人口味不一样,也定不出个标准,”陈涧说, “要不有客人点这道菜的时候问一嘴吧,是喜欢偏甜些还是偏酸些?”   “挺好。”单羽说。   为了避免一会儿再有什么菜要征询老板的意见,他起身离开了餐厅, 准备回楼上去把那碗中药喝了。   电梯门刚要关上的时候,胡畔跟着跑了过来, 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干嘛?”单羽赶紧伸手按了一下开门键,“测灵敏度用手就可以了别用脑袋。”   “老板, 刚店长给我预支了工资了, ”胡畔笑了笑, “谢谢。”   “不客气。”单羽说。   “你是个好人, ”胡畔说, “我会好好干的。”   “嗯,”单羽点了点头,“有困难跟店长说。”   “没困难了!”胡畔笑着转身跑开了。   电梯门关上,单羽轻轻叹了口气,靠着轿厢,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拐杖在控制面板上点了一下四楼。   胡畔和陈二虎他们让他想起很多人,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把他拉回从前的日子里。   能拉一把是一把。   有人就差这一把。   明知道往前一步可能就会不一样,但这一步就是很难。   就像明知道喝了这碗药就有可能改善睡眠,但光是闻到味儿他就张不开嘴,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撬开他的嘴灌进去……   第三次把碗举到嘴边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抿了一口。   苦中带着馊树皮的味道直冲脑门儿。   “去你大舅的。”他端着碗就往洗手间走。   但站在洗手池边,他还是没倒掉这碗药,毕竟陈店长一边忙活民宿修整工作一边煎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药煎好的。   他吸了一口气憋住。   扬头把这一碗中药一气儿灌了下去。   然后对着洗手池干呕了两声。   他回到办公桌旁边拿起对讲机:“陈店长,拿瓶可乐给我。”   “店长去老镇做招牌啦!”赵芳芳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我帮你拿上去吧。”   “不用不用,”单羽赶紧说,赵芳芳这会儿应该是在收拾,“不用,赵姐你忙你的。”   喝了几口白水之后,嘴里的味儿也淡点儿了,就是喝得太急,打了两个嗝,苦味顶在嗓子眼儿下不去了。   好在两分钟之后胡畔拿着一罐冰可乐上来了。   这个小姑娘很机灵,也用心。   在某些地方跟陈涧有些像,但性格比陈涧要张扬得多,她的自我保护是带着刺的,而陈涧更多时候是沉默,哪怕看得穿他在想什么,也很难听得到他说什么。   单羽啧了一声,拿出手机,拨了陈涧的号码。   “喂?”陈涧的声音裹在风里。   “开车接电话啊?”单羽说。   陈涧那边的风声消失了:“停下了,什么事?”   “带两个披萨回来吧,不带水果的都行,晚上吃。”单羽说。   我给你端个牛排回去吧!   “晚上赵姐不是做饭吗?”陈涧问。   “留着宵夜,有烤箱可以热热吃,”单羽说,“晚上要熬夜等陈老板消息呢。”   陈涧有些无语:“不知道有没有,一会儿我从做招牌那儿出来去看看。”   “谢谢。”单羽说。   “……不客气。”陈涧挂掉了电话。   披萨有没有他还真不知道,他没吃过,也没想过要吃这玩意儿。   问了做招牌的那个店里的人才知道,老镇上还真有。   一个咖啡馆,卖意面和披萨,但是看上去生意很惨淡,让陈涧有些担心大隐咖啡厅的前景。   不过他还是进去买了两个披萨,顺便打听了一下店里的咖啡机是什么牌子,在哪儿买的,以防老板突然要省钱,他甚至还问了一下人家知不知道哪儿能买到二手的……   拎着两个披萨回到民宿的时候,最兴奋的人是胡畔。   “我会做披萨,还有蛋挞!”她在披萨盒子上敲着,“我以前在烘焙店打工的时候学的,我们有烤箱,可以做的。”   “哪天做一个尝尝?”三饼问。   “行,明天吧,”胡畔说,“庆祝我们报复行动成功。”   说到报复行动,陈涧去了四楼,想问问单羽有没有跟陈二虎联系过,这人在外面晃荡一个下午了,还得再晃到半夜。   办公室没人。   陈涧打了单羽的电话。   “回来了啊?”单羽接了电话。   “嗯。”陈涧说,“你没在办公室?”   “在三楼上吊呢。”单羽说。   健身房的灯都打开了,看起来单羽把所有固定器械都用了一遍。   “你是真不怕腿再伤着啊?”陈涧说。   “动一下累了一会儿睡觉。”单羽说。   “不吃饭了?”陈涧看着他。   “不吃了,”单羽说,“中午吃多了,而且我现在有点儿困。”   “真的吗?”陈涧感觉有点儿神奇,“药起作用了?”   “应该是我累了,一碗药就有这效果,那得是陈大爷往里头搁安眠药了。”单羽说。   “晚上你不等陈二虎了吗?”陈涧问。   “等,”单羽站了起来,“所以现在先睡,得对得起这点儿瞌睡,十二点叫我。”   陈涧没出声。   说实话,如果单羽真睡着了,他是真不敢把单羽叫醒。   总感觉叫醒他的时候会挨一拐杖。   “放心,我没有起床气。”单羽说。   老板睡觉,员工们都聚在餐厅,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儿。   陈涧回了一趟村子,今天去老镇,他给小豆儿爷爷奶奶买了点儿常备药和保健品,他平时不付房租,老人不收,他只能在这些事儿上给他们花点儿钱。   “你这个店长,现在干得是不是挺好的?”小豆儿奶奶正在织毛衣,每年她都是从这会儿就开始织,帽子,围巾,手套,家里几个人一人一套,多的拿去小镇上卖。   “挺好的,有点儿忙,但是都干得下来。”陈涧点点头。   “我那天去集上,碰到赵芳芳买菜,说这个老板人很好,”小豆儿奶奶说,“你踏实干,把这头干好了,不急着几份活儿同时干。”   “嗯。”陈涧应着。   “老板叔叔的拐杖可好玩了。”小豆儿一边给奶奶理线一边说。   “人家是受伤了,拄个拐可不好玩。”奶奶笑着说。   “下回叫他哥哥。”陈涧说,“你管我都叫哥,他就大我六岁,你叫人家叔叔,我还跟他差辈儿了呢。”   “六岁,”小豆儿想了想,“我才五岁,比我大一岁,那叫哥哥吧。”   “你这耳朵也挺会挑字儿听的。”陈涧听乐了,大一岁就大一岁吧。   回到民宿的时候,一进门,餐厅里的人全都转过了脸,一块儿瞪着他。   “怎么了这是?”陈涧停在了门口。   “以为陈老板呢,”胡畔说,“都担心他一激动来早了。”   “再早他也不能进这个院儿啊,进来了我们也得一块儿当陌生贼把他打出去。”陈涧关上了门,“十点了,外面得有人巡逻。”   “我去。”老四站了起来。   陈二虎不在的时候,三饼就是二把手,老四还是很尊重这个排序的。   三饼这会儿也起身,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赵芳芳平时这个点已经休息了,但今天她也要凑热闹,坐餐厅里半睡半醒地一直点头。   陈涧坐到了桌子旁边,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今天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挺累的。   “店长,”胡畔看着陈涧,“你头发是天生卷的吧?然后烫了一下?”   “嗯,”陈涧抓了抓头发,“这都能看出来?”   “能啊,”胡畔说,“就是烫的这手艺不行,白瞎这脸了,哪天我给你烫一个。”   “……不用不用,”陈涧摆摆手,“你够忙的了。”   “忙什么啊,”胡畔说,“这是我干过最轻松的活儿了,客人都没有,自己跟自己忙呢……”   “别瞎说,让老板听到多不好,”赵芳芳及时醒过来了一秒钟,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说点儿吉利的。”   “开业了就财源滚滚。”胡畔握拳往上一举。   陈涧感觉单羽不会在意这样的话,他自己都“体验傻逼人生”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可以去叫醒单羽来体验傻逼人生中陈二虎为他带来的报复环节了。   但没等他上楼,电梯打开了,单羽坐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了。   “没睡吧?”陈涧一眼就能看出来单羽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倦。   “店长好眼力,”单羽说,“人呢?”   “餐厅呢。”陈涧说。   “赶紧关灯,”单羽开着轮椅往餐厅过去,“谁家没生意的民宿这会儿到处灯火通明的,留着前厅的灯就行了。”   胡畔跳起来跑过去把灯关掉了。   “现在呢?”她问。   “把三饼他们叫回来,披萨烤上,饮料零食拿出来,清清库存省得过期了,”单羽说,“今天熬夜加班了明天放半天假吧除了店长。”   “真的啊?”赵芳芳问。   “太好了,”胡畔兴奋地往外跑,压着声音,“妈呀,我还没有加过这种班呢……谁家加班是吃宵夜啊……太有意思了……”   黑暗中的餐厅里,六个人围着最大的那张餐桌。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披萨,一堆零食,还有橙汁可乐冰红茶,几个人边吃边聊着。   一点二十分的时候陈涧的手机响了。   “陈老板。”陈涧接起电话。   “我操,今儿晚上风真他妈大,我衣服穿少了,人都他妈吹透了,”陈二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陈涧往桌上扫了一眼。   吃挺欢的。   陈老板辛苦了。   “都没睡,等着你的行动呢。”陈涧说。   “我路过的时候还用打个暗号吗?”陈二虎问,“通知你们我来了?”   “不用,”陈涧赶紧说,“直接进去,我们能看到你。”   单羽的手伸了过来,冲陈涧勾了勾手指。   陈涧把手机递给了他。   “陈老板,”单羽说,“你直接进去,掌握好泼的力度,争取泼得跟我们墙上的款式像一些,速战速决……如果被人发现,你只管往外跑,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我们会给你断后。”   这个电话打完之后,大家都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向外看着。   “陈店长,外套脱了拿手上,”单羽说,“以防万一真的要断后。”   “我们呢?”三饼问。   “这个时间店长睡了,你们还在巡逻呢。”单羽说。   “单老板你是真的细致啊。”三饼感叹。   陈涧把外套脱下来,估计一会要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得一边往外跑一边装着穿外套。   几分钟后,外面传了脚步声。   “二虎哥来了。”老四回头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过去了过去了,”赵芳芳扒着窗户,“跑得还挺快的,就是步子有点儿沉,这孩子平时看着也不胖啊……”   屋里的人都不再说话,听着脚步声一路向里,慢慢听不到了。   泼血这动静他们更是听不到的,只能猜测。   “应该跑到观山小院了。”三饼用气声说。   “现在应该开始泼了吧?”老四说,“他用什么装的血?”   “桶吧?”三饼说。   “傻吗,”胡畔说,“他这么跑进去,用桶的话没到地方全泼自己身上了,估计得用袋子。”   “泼了吧?”赵芳芳小声问。   “应该泼完观山了,现在继续往里……”三饼说。   “希望陈老板脑子比你们好用,是从里往外泼,”单羽说,“从外往里泼,被发现了跑都跑不出来。”   “啊。”老四愣了。   “还真是。”三饼回过头看着单羽,“单老板,怎么办?”   单羽竖起食指:“听着点儿动静。”   前后大概四五分钟,陈涧一直没出声,心里估计着陈二虎的行动,陈二虎在搞破坏这种事儿上脑子还不算太笨,应该能完成计划,就看会不会……   小路深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人声,裹在风里传过来的时候能听得出是有人在喊。   喊什么就听清不出来了,一开始是一声,接着就是好几个人的声音,还有东西碰撞发出来的叮哐声。   “断后吗?”三饼拔腿就想往院子外面跑。   “站着!”单羽低声说。   三饼停住了。   “你带他俩出去,”单羽看了陈涧一眼,“拦他们的人。”   陈涧起身,带着三饼和老四往门外快步走过去。   拦他们的人。   怎么拦?   老板下指令都这么模糊的吗?   要拦住追陈二虎的人,还要确保不会被认为是跟陈二虎一伙的。   陈涧感觉自己脑袋上方冒着烟。   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能听到那边清楚的声音。   “抓贼!站着!别跑——”   三饼再次想要冲出去救他老大,老四也是跟着就要冲。   陈涧很感动,一手一个拽住了他们的衣领:“等着!”   “你他妈干嘛!”老四愤怒地问。   “人他妈还没过去,”陈涧压着声音,“你是堵陈二虎吗!”   “等。”三饼反应过来了。   几秒钟后,一个蒙头盖脸的黑色人影从院子的围栏前冲了过去。   ……遮得的确很严实,手都戴着手套,脸好像都用防晒面罩套上了。   哪儿找来的呢。   陈涧都怀疑他还能不能看清路。   “现在?”老四很急,挣扎着想要往外冲。   陈涧没出声,只是抓着他衣领没松手,又过了几秒,后面追兵的影子出现在院子外面的时候,他才猛地把三饼和老四往门外用力一推。   两个人踉跄着冲出去,跟外面的追兵顿时撞成了一团。   “我操这谁!”   “怎么回事儿!”   “你别拉我!不是我!”   陈涧一边把外套往身上穿一边喊了一声:“怎么了!”   “抓贼!”不知道谁吼着回了一句。   接着就听到了身后胡畔的尖叫声:“啊——怎么了?有贼吗!咱们这儿进贼了吗——”   陈涧趁乱冲出了院子,把穿了好几下都没找着袖子的外套往地上一扔就开始往陈二虎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必须得去追陈二虎,他要不去追,就会有别人去追。   “店长!”胡畔跑出了院子,“我们店长去追了——啊——”   陈二虎这跑步的速度让陈涧有些无语,后面人都撞成了一团,他过了好几秒才追出来的,结果刚到路口就看到了还在前面奔跑的陈二虎。   就这速度,要没拦这一下,陈二虎真有可能跑不掉,得当场让人把他防晒面罩摘了现出原形。   “陈老板!”陈涧边追边喊了一声。   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陈二虎太紧张,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猛地转回头像是被人捅了屁股,以一步蹿出两米的速度继续往前冲了出去。   “操。”陈涧咬牙骂了一句。   逆着风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陈二虎那边。   要不是怕陈二虎一会儿搞不清情况再有什么状况,陈涧是真不想追他了,跑吧你就,直接跑回老镇找陈大虎得了。   陈涧调整了一下呼吸,猛地加速,跑吧,谁跑得过谁?   他飞快地逼近了陈二虎,跟在他后头。   陈二虎不用回头就能听到他始终贴在身后的脚步声,这一通玩了命地跑。   都快跑到河边了,那些人也不太可能追到这里了,陈涧才顺手把兜里小豆儿给他的几包辣条对着陈二虎的脑袋砸了过去。   “陈老板!”   这回陈二虎终于反应过来了,速度慢了下来,转回头骂了一句:“我操!陈涧?”   “是。”陈涧慢慢停了下来,捡起了辣条。   “你他妈跑这么快?”陈二虎很震惊,撑着膝盖一个劲儿地喘着,声音开着岔,“我他妈以为是他们的人,还想是谁这么拼,是他妈悬赏了么。”   “躲一下。”陈涧打了个手势,往旁边岔路走了过去。   陈二虎跟过来,他俩躲进了旁边一个开着门的旧房子里,陈涧回手关上了门,往外看了看,确定的确没有人跟过来。   “我操,你跑这么快?”陈二虎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我要不是得假装追你,刚出路口我就能跑你前头去了。”陈涧说。   “吹吧。”陈二虎有些不爽,又补了一句,“总让债主撵,练出来了吧。”   陈涧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他。   陈二虎跟他僵持了一会儿,首先软了,转开了头,摆了摆手:“算了,现在算是同事,不搞这些。”   “不是简单的同事,”陈涧没打算顺着他说,“我现在是店长。”   “妈的,店长了不起?”陈二虎立马转头又瞪了回来。   陈二虎脑袋上还套着个大红唇的防晒面罩,陈涧牙都快咬碎了,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单羽跟他强调“过界了”时的尴尬场面才没笑出来。   “只要你还觉得你们在大隐拿工资是值当的,”陈涧说,“店长就是大隐除了单老板之外最大的。”   陈二虎盯着他,最后指了指他:“我是为我那些兄弟。”   “看得出来,”陈涧点了点头,“他们没跟错人。”   “你他妈。”陈二虎绷着的神经一下松了不少,扯掉了头上的面罩,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他。   陈涧接过烟拿着。   “你不抽是吧?”陈二虎问。   “嗯。”陈涧点点头。   “那还我。”陈二虎把烟盒递了过来。   陈涧把烟插回了烟盒里:“你都泼上了吗?”   “观山泼了一半,良野和随云都泼完了,”陈二虎靠着墙,叼着烟一边摘手套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坨塑料袋来,“出来泼观山的时候良野的人追过来了,他姥爷的,我把剩下的都洒他们门口地上了。”   看来陈老板不完全傻,是从里往外泼的。   陈二虎把塑料袋面罩手套什么的全用外套一裹,塞到了房子一角堆着的破木板后面:“明天有空我再过来拿。”   “你回去歇着吧,”陈涧说,“明天早上再过去,我就说没追上你。”   “行。”陈二虎叼着烟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跑得真够快的啊,上学那会儿是不是还去市里比过赛?”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追贼的几伙人除了陈涧,别的都回来了,里面三个民宿的人都站在大隐门口等着。   “三饼。”单羽坐着轮椅在前厅门边叫了三饼一声。   三饼走了过来:“老板?”   “他们还没发现被泼,”单羽低声说,“别说漏了。”   “放心,我提醒他们了。”三饼说着又走回了院子门口。   “打个电话呢?”一个人说,“你们店长追这么长时间?这是追到哪儿去了啊?”   “手机在我这儿呢,”三饼晃了晃手里陈涧的手机,“大半夜的从床上起来就出去追了,谁会拿手机。”   “时间也不算很长,”胡畔说,“你们路口都没追到就回来了,当然觉得他去的时间长。”   “我们要不是被你们这俩傻子撞了……”另一个人非常不爽地指着三饼和老四。   “说他妈谁傻子!”老四立马顶了过去。   “我们帮忙抓贼还他妈抓错了?”三饼脸都快贴到那人脸上了。   “别吵啦,”赵芳芳扒拉着几个人,“老板都让你们吵醒了。”   陈涧的身影从路口转了进来。   “店长回来啦!”胡畔喊。   “怎么样!”三饼跟着立马也喊着跑了过去。   陈涧摊了摊手。   “操,追这半天没追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你少说便宜话,”三饼回手指着后面,也不知道指谁,就随便戳了几下,“他要追不上,就这儿站着的这帮人,没一个能追上的。”   “追到哪儿了?”有人问。   “河边林子那儿,”陈涧说,“不敢追了,不知道林子里有没有同伙。”   “这有什么不敢的……”那人说。   “那你去啊,”陈涧没好气儿地说,“偷我们家了没?我纯闲的大晚上跑步呢?”   “谢谢兄弟了,”他们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打断了几个人的话,“的确再追也太危险了,都散了吧,散了吧,也没偷着什么东西好像……”   “早说没丢东西我根本不出去了。”陈涧说完进了院子。   三饼他们也被胡畔和赵芳芳拉了回来。   一伙人一进院子立马一路跑着进了屋里。   “怎么样怎么样!”三饼压着声音,“陈涧,你追上了吗?”   胡畔关好前厅的门:“估计是追上了,我看陈老板跑得挺慢的。”   “怎么慢……”三饼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跑得也不算慢,主要是陈涧,店长跑得是真的快,以前市里那个高中联赛……”   “我们到老房子那儿碰头的,观山泼了一半,良野和随云泼了,”陈涧从桌上拿了一片披萨吃着,“他现在回去了,明天再过来……里头是不是还没发现?”   “是。”三饼点头。   “可以休息了,”单羽打了个呵欠,“明天都晚点儿起吧,都多睡会儿。”   三饼和老四本来应该巡逻,但鉴于今天晚上挺热闹,贼应该不会再来,单老板让他们也一块儿去休息了。   几个人一边进电梯一边还在热烈讨论着。   电梯门一关,一楼安静下来,连灯光跟着都暗了下去。   “哎哟,就四个人说话能吵成这样。”单羽按了按额角。   “头又疼了?”陈涧很警惕,这个点儿陈按摩可是不营业的。   “没,”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不睡?”   “这么跑一通,还怎么睡得着,”陈涧坐到椅子上,拿了瓶冰红茶拧开灌了两口,“他们上去了也睡不了,肯定也还得聊一会儿。”   “嗯。”单羽笑了笑,看着窗外。   “你玩尽兴了吗?”陈涧问。   “你觉得我是在玩吗?”单羽偏过头,笑着看着他。   “起码有一半是为了玩吧,”陈涧说,“你这性子,要说一点儿也不好玩,这事儿你也不会这么积极。”   “嗯,”单羽伸了个懒腰,“感谢陈老板,本来没想着能这么热闹,他这让人一撵出来,咱们今儿晚上都能算团建了。”   陈涧笑着没说话。   “这种大自然恩赐的天然团建,也是需要的,”单羽说,“经历这么一次,这店里这些人,能齐心齐力团结友爱挺长时间了。”   单羽这话是没错的。   第二天一早,虽然老板说了,放假半天,员工们基本都起来了,赵芳芳做了早餐,大家一块儿在一楼边吃边聊着。   因为有了陈二虎的加入,话题又有了翻新。   “我以为咱们这个院墙算旧了,所以要修一下,”陈二虎说,“其实里头那几家也不行,我为什么会被发现,就是碰了一下良野的那个墙,居然掉下来一排碎瓦,那唏里哗啦的,动静太大了,操……”   一帮人全乐了。   单羽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叹了口气,坐到了旁边的桌边:“不是放假半天么?”   “睡不着,起来等着看热闹。”胡畔说。   陈涧把给单羽单独留的早餐放到了他面前:“赵姐做的驴肉火烧。”   “好东西。”单羽搓了搓手。   陈涧又拿了盒牛奶放到他手边。   “可乐。”单羽说。   “大清早的,早餐,早点,驴肉火烧配可乐?”陈涧问。   “火烧配牛奶就很和谐么?得是豆浆吧?”单羽说。   “就牛奶吧,可乐我还得走吧台那边去给你拿,”陈涧说,“我不想走了。”   “店长谱很大啊。”单羽拿起驴肉火烧,低头开始吃。   陈涧没再说话,走到了他对面坐着,喝着手里剩下的半盒牛奶。   单羽这个习惯很好,吵不过他的时候给他递点儿吃的就可以换取暂时性胜利。   老五吃完早餐出去“巡逻”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是狂奔着回来的。   “他们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发现了人都在围墙那儿呢哈哈哈哈哈……”   “给他个喇叭。”单羽放下了手里还没吃完的半个驴肉火烧。   “小点儿声!”陈二虎指着他,“你喊什么,怕他们听不见啊!”   “我进了屋才喊的。”老五收小了音量。   “去吗?”三饼看着单羽,他从昨天跟人吵完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去,”单羽一摆手,“注意分寸,别说漏了。”   “黄喽——”三饼往门口走过去,门都没出就先喊了一嗓子。   安保团全体加上胡畔都跟了出去,仿佛秋游。   “你跟着点儿。”单羽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你不去了吧?”   单羽把咬的那口火烧咽下去了才摇了摇头。   “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吵架现场拱火吧?”陈涧边往外走边回头又问了一句。   单羽啧了一声。   “黄喽——”三饼和老四走在最前头,一路喊着往里去。   里面几家民宿的人都聚在交叉路口那个亭子里,这会儿一块儿转头盯着他们。   “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三饼说,“谁家再遭了别怪我们过来看热闹!”   “是谁干的谁心里有数!”光头沉着脸。   “有数就报警。”陈涧说。   一帮人没了声音。   陈涧看了看昨天晚上陈二虎的作品,还是挺卖力的,泼得跟大隐墙上还没清理掉的那些看上去非常像同一个系列,难度也不小,一塑料袋的血拎着连泼三家。   还被自己撵着跑了二里地。   “你们枕溪是不打算完了是吧?”良野的老板是个看着三十左右的男人,这会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我们现在不叫枕溪了。”三饼说。   别说我们卖茶叶啊!   “你们谁管事?”良野老板问。   一帮人都看着陈涧。   “嗯?”陈涧转身走了回来。   “老板?”良野老板问。   “店长。”胡畔说。   “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良野老板看着陈涧。   “解决什么?”陈涧问,“我们被泼了也没找你们解决吧。”   “各洗各的墙呗,”胡畔很快接上了,“还要解决什么?”   “可以给你们刷墙师傅的电话。”陈二虎说。   “行,你们一次我们一次,扯平了是吧?”光头说。   “哎?”陈涧马上指着他,“你说什么?”   “哎?”胡畔和三饼他们立刻发出了同样的质疑声。   “你们老板在吗?”良野老板拦了光头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估计心里已经一巴掌扇在了光头脑袋上。   “睡觉呢。”陈涧说。   “能一块儿聊聊吗?”良野老板问。   不能。   为你们好。   怕你们被他气死。   陈涧没说话。   “这是我名片,”良野老板把名片递了过来,“你有他名片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没有,他自己拿的都是钱宇的名片。   陈涧接过了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贺良。   “方便的时候他联系我也可以。”贺良说。   “不怎么方便。”单羽坐在办公桌后头,两根手指夹着贺良的名片一下下转着。   “估计是想讲和?”陈涧说,“他们三家一伙的,良野规模最大。”   “贱招用完了想起来了要友好了吗?”单羽把名片放到桌上。   “要联系他们吗?”陈涧问。   “联系还是要联系的。”单羽说。   “哦,那你看什么时候联系一下吧,”陈涧转身准备出去,“我下楼了,一会儿……”   “别走,”单羽吹了声短促的口哨,“手机用用,你在这儿听着。”   “你……”陈涧有些无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了锁放到桌上。   单羽拨了名片上的电话,然后按了免提,拨号音响起的时候,他往后靠回了椅子里。   “您好哪位。”那边传来了贺良的声音。   “我单羽……”单羽说。   “单老板,您好,打扰您了。”贺良非常有礼貌。   单羽没说话。   那边沉默了两秒之后再次开口:“单老板什么时候方便,大家一块儿聚聚?也算是相互认识一下。”   “不用了,”单羽说,“马上要开业,很忙。”   “这样啊。”贺良那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先恭喜了。”   “谢谢,”单羽说,“贺老板还有事儿吗?”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是这样,”贺良说,“这两天的事……”   “这事对于我来说不是事,”单羽说,“一会儿就会清理掉了,至于你们要怎么处理,我就不参与意见了。”   贺良干笑了一声。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只求个平安无事,”单羽说,“我们修墙,重新铺路,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条路每家都会用,我们的诚意摆在这里了,毕竟我们把着路口呢,我们如果不好了,里面谁家都别想好。”   “是的是的,看得出来,单老板是个大气的人。”贺良说。   “也就那样,算不上大气,有麻烦找过来我是一定找回去的。”单羽说。   贺良笑了笑。   “下周大隐开业,期待各位莅临指导。”单羽说。   “好的好的,一定去捧场。”贺良说。   单羽挂掉了电话,看着陈涧:“莅临没用错吧?”   “什……”陈涧愣了愣,“我不知道啊。”   “这可怎么办,这个店里一帮子全是文盲,最高学历高中。”单羽说。   陈涧拿过手机查了一下:“应该没错,就是欢迎光临,是主人对客人的敬意。”   单羽笑了起来:“你还真查啊?”   “你说你不知道的!”陈涧说。   “我没说。”单羽说。   “……行,是我说的。”陈涧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单羽,“你跟贺老板说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客气,正常是这么跟别的老板交流的吗?”   感觉对陈老板都比这和气得多呢?   “他是正常老板么,”单羽啧了一声,“他是反大隐联盟的头儿,就是他挑头搞的破事儿。”   陈涧笑了笑。   “我这算客气了,”单羽说,“你可以去忙了店长。”   陈涧刚要转身,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愣住了:“刘悟?”   “他给你打电话干嘛?”单羽皱了皱眉。   “不知道,我接一下,”陈涧接了电话,犹豫了一下也按下了免提,“喂?”   “陈涧!我刘悟!”刘悟快乐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陈涧问。   “你们营业了吗?”刘悟问。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抬了抬下巴。   “下周正式营业,这几天在整修呢。”陈涧说。   “房间什么的都收拾出来了吧?不影响住宿吧?”刘悟问。   “你什么意思?”陈涧问了一句。   “我给你们带一单开门红的大生意。”刘悟说,“给我哥一个惊喜!” 第020章   “滚蛋。”单羽趴到桌上对着手机说了一句。   “嗯?”那边刘悟愣了愣, “我哥在呢?”   “没,他路过骂保安呢,”陈涧迅速拿起手机, 关掉了免提, 转身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你跟我详细说一下是什么情况……”   单羽起身想追出去,但一切为了钱的店长明显不想被他干扰, 大跨步抡着,没几秒钟就消失在了楼梯上,他就算开着轮椅也追不上。   单羽叹了口气, 坐回了椅子上。   算了, 让他们弄吧。   刘悟是无论如何都想帮帮他哥的。   店长也是无论如何都想老板有生意的。   拦不住。   过了大概十分钟, 陈涧又回到了办公室, 单羽还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伸手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   “面对面看着呢,你送餐机器人么还敲个门。”单羽说。   “刘悟给你的惊喜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愿意接受的原因?”陈涧走进了办公室。   “想起来问了啊?”单羽说。   “刚不是被大单冲昏头脑了么。”陈涧说。   “你都答应了吧?”单羽问。   “没说死, ”陈涧说,“我说重新修整挺乱的,跟里面几个民宿还刚打完群架……得看情况。”   “你是真敢说啊。”单羽感叹地看了他一眼。   “关键是刘悟他信了。”陈涧说。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 刚想开口的时候陈涧又说了一句:“问你原因,越界了吗?”   “报复心这么强。”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没说话。   “他妈不愿意他跟我混在一块儿, ”单羽说,“我爸妈也不愿意我带坏这个老实孩子, 所以我不愿意他往这儿跑。”   “……这样啊。”陈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我再跟他说一下, 就说……”   “又打了一次群架他哥被抓进去了。”单羽说。   “那他不得下一秒就过来申请会见啊。”陈涧说。   “当了店长是不一样了啊, ”单羽笑了起来, “会不会见的也得看下手有多重了,打出个刑拘也见不着人,只能见律师。”   陈涧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了。”   “是要带他同学过来吗?”单羽问。   “是。”陈涧说。   “那估计已经跟同学说好了,刚去上学,总得给他点儿面子,他说没说是班上的同学还是别的什么同学?”   “他们社团的活动,”陈涧说,“登山社之类的吧,他挺激动的,说得不清不楚,只说还在统计人数。”   “那这是整整一群大学生啊。”单羽皱了皱眉。   一个高中生就别总嫌弃大学生了吧。   这是值得我们民宿集体仰视的学历。   “嗯。”陈涧点点头。   “你让胡畔跟他敲细节吧,我就装不知道了,”单羽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跟我的关系。”   “为什么?”陈涧问。   “看不出真实接待能力了,”单羽说,“毕竟咱们统共就接待过四个客人。”   “胡畔肯定会问从哪儿来的生意。”陈涧说。   “让大学生编。”单羽说。   只要店长舍得累,民宿修整起来还是快的,两三天的时间里陈涧就一直在盯修整的活儿,外墙翻新,屋顶防水,院墙维修,院子里一部分花花草草的更换。   单羽站在四楼办公室的窗口就能看到这几天里这个民宿透着淡淡落寞的样子一点点变得有了活力。   今天招牌也运过来了,巨大的两个字得由工人挂着安全绳从楼顶下来操作。   院子里最后一批花也是今天到。   陈涧是个挺聪明的店长。   院子的面积不小,之前小型花境就有好几个,分在不同区域里,有地栽有盆栽,如果全照旧更换,打理起来会很麻烦,花费的确不小。   所以陈店长这次只保留了地栽的部分,除了院子门边和窗台上一些装饰盆栽做了保留,其余的都去掉了,换成了各种椅子和小桌,还从网上不知道什么店里淘了一堆小破玩意儿,各种希奇古怪的地插灯,好些个做旧的陶罐,甚至还去老村那边找了些老石板和老树根……   现在院子里没有了之前钱宇想要的那种雅致高端的复古庭院感,多了几分……原生气息,繁华而原始,质朴里活力四射。   这整个过程中陈涧没有找过他太多次,很多时候都在差不多的范围里自己拿主意了,很省心的一个店长,能力超出了单羽的预想。   没上大学挺可惜的,一直留在这里也挺可惜的。   对讲机里传来陈涧的声音:“老板,招牌已经到位置了,你下来看看,没问题就固定了。”   说实话院子里一堆人,附近村民没什么事儿的有时候都会过来参观一下鬼屋改造,单羽是实在不想下去。   但最后还是坐着轮椅下了楼。   大隐两个字基本就在原来枕溪的位置,更大一些,带点灰调的墙体上简单的两个字,醒目而沉稳,看上去很舒服。   就是这字儿……单羽啧了一声,早知道应该让人扫描了先调一下的,书法水平的确是差点儿意思,不过比起里头还要把自己名字塞到招牌上挂着的民宿来说,大隐这一眼过去已经非常高级了。   “你啧什么?”陈涧正在等他发表意见,结果啧完了单羽就没动静了,他只得弯腰问了一句。   “啧我这个字呢。”单羽说。   “你先看一下位置,啧不啧?”陈涧问。   单羽笑了起来:“挺好的,不用啧。”   “师傅,固定吧!”陈涧喊,“就这个位置没问题了。”   老板的工作完成后就开着轮椅又回了屋里。   陈涧回头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路边或站或蹲好几个村民正往里指着。   没错,那就是我们神秘的瘫痪老板。   “今天是不是就全都弄完了?”胡畔在旁边问。   “是,”陈涧舒出一口气,“总算是弄完了……”   “哪天开业?”胡畔问,“上网查个黄道吉日?”   “不用查,”单羽靠在沙发里,抬起手,开始在指节上来回掐算着,“我算算就行。”   陈涧拿着手机,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还会这个呢?”   “不会。”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算什么啊?”陈涧更震惊了。   “算你老板我算什么。”单羽说。   “我……”陈涧看着他。   “今天院子和外面的路能打扫干净了是吧?”单羽还在指节上掐着。   “嗯。”陈涧应了一声。   “买鞭炮和那种礼花炮之类的也来得及吧?”单羽又问。   “陈老板已经去买了,晚饭之前能回来。”陈涧说。   “那就明天开业。”单羽打了个响指。   “不用挑吉日是吧?”陈涧又确定了一下,他感觉很多做生意的人都挺在意这些,还会专门去老镇上找人给算。   “我挑的日子就是大吉。”单羽说。   “吉时呢?就是放炮什么的时间你也挑一下吗?”陈涧问。   “大家都起来了准备好了就放。”单羽说。   “好。”陈涧看着单羽,这种风清云淡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既不靠谱又十分踏实。   “明天晚上记得叫小豆儿爷爷奶奶还有你锐哥两口子都过来吃饭。”单羽说。   “嗯,”陈涧有些意外,“谢谢老板。”   “这话说的,”单羽看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陈涧笑了笑。   开业的前一夜,员工们挺晚了都还没睡,赵姐还在盘算着明天晚上大家一块吃饭的菜谱,安保团在做院子里的卫生和大物件的固定检查,胡畔趴在前台电脑那儿捣鼓以前枕溪上过的各种平台……   大家都忙碌而兴奋。   陈涧拿着棉签,一点一点给单羽腿上的支架消着毒。   “感觉恢复得也挺快的,”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外伤都不会红了。”   “嗯,之前有时候会有点儿疼,这两天也不疼了,”单羽靠在床头,拿手机扒拉着看视频,“估计用不了俩月就能拆。”   “不一定吧,外伤好了不代表骨头能好啊。”陈涧说。   “别咒我。”单羽说。   “这是陈述事实,”陈涧换了根棉签,“你要面对事实,我摔个手臂骨折都得两个月呢。”   “怎么摔的?”单羽问。   “翻墙踩空了。”陈涧说。   “从哪儿翻墙?”单羽又问。   “学校呗,逃课。”陈涧笑笑。   “你还逃课啊?”单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呢。”   “不是,”陈涧说,“刘悟那样的才能说是好学生吧,我在学校就是混,没心思念书,要不是我爸一直逼我,我高中都不想念,直接去打工了。”   “短视了啊店长。”单羽说。   “这种环境,长视不了。”陈涧说。   单羽抬了抬手,陈涧抬眼看着他,单羽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最后从他前额掠过,指尖在垂下的一绺卷毛上弹了一下。   陈涧愣了愣,定着没动。   “继续。”单羽抬了抬下巴。   陈涧低头换了根棉签继续消毒。   “为什么不喜欢人叫你卷毛?”单羽问。   “也不是不喜欢,”陈涧叹了口气,“就……身边也没谁头发是卷的,都觉得稀罕,从小被人卷毛卷毛的叫烦了。”   “小卷毛。”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   “卷毛。”单羽又说了一次。   “干嘛,瘸子。”陈涧说。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你大爷。”   第二天一早,全体员工都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餐就开始准备开业仪式。   其实仪式很简单,除了他们自己这帮人,也没通知谁过来,也通知不着,仪式的程序就是挂上彩灯,放鞭炮,拧几个礼花筒就完事了。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老板挺酷的?”胡畔小声问陈涧。   “嗯?怎么呢?”陈涧说。   “就是……什么都没所谓,”胡畔说,“只按自己愿意的来,行事风格很酷。”   “是吧,”陈涧想了想,“是。”   “就铺在门口路上吧?”陈二虎抱着一盘巨大的鞭炮站在院门外问。   “对。”陈涧点点头。   陈二虎指挥着三饼他们把鞭炮拆开往路上铺的时候,突然视线看向了亭子那边:“我操,他们什么意思?”   “怎么了?”陈涧马上走了出去,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群人拿着好几个花篮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几个老板都跟在人堆里。   “也没请他们吧?”三饼很警惕,“花篮上写着什么?别是什么挑事儿的话吧?”   “都是开业大吉之类的,”胡畔眯缝着眼盯着那边,“花篮是正常的。”   “不请自来?”陈二虎也警惕上了。   “……请了的,”陈涧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单羽,“单老板之前跟贺良说过,欢迎莅临指导。”   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来,还带着一大群员工。   要没那几个花篮,看着就跟上门茬架似的。   有那几个花篮看着也没好多少。   “怎么办?”陈二虎问。   “接待啊,”陈涧往那边迎了过去,“先别点,等人进去了的。”   “好。”陈二虎应了一声,一帮人站在门口盯着那边,他今天把全部兄弟都叫来凑热闹了,真要打起来,他们吃不了亏。   “贺老板,”陈涧笑着打了个招呼,之前这几个老板他都见过,这两天起了冲突才算是把名字都记住了,“杨老板,刘老板……感谢光临。”   “应该的,”贺良笑着说,“别叫老板,叫哥就行。”   “老板们先进去吧,”陈涧带他们往院子里走,“我们单老板腿不方便就没出来……”   “单老板也没告诉我们具体日子,”贺良说,“我们早准备好了,一早看到你们这边准备了才赶紧过来……”   “谢谢各位老板,是我们不周到了。”陈涧说。   “老板们这边儿请,”胡畔在门口接过了陈涧的工作,“先在院子里坐坐,我们仪式马上开始啦。”   陈涧看了一眼单羽,单羽脸上带着很淡的微笑,跟几个老板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虽然他成天健拐如飞去哪儿都不耽误急了还能单腿飞蹦,但这会儿却坐在轮椅上没动。   礼貌中带着傲慢。   门口相遇的双方员工就不像老板们那么微妙了,之前吵过骂过,但也没有明确矛盾,除了明确对战过的光头,别的人这会儿打起招呼来倒是真诚热闹得多。   “里面坐会儿吧,”三饼说,“我们这儿准备好就先放鞭炮了。”   “用帮忙吗?”有人问。   “不用,马上就好了。”老四一摆手。   陈涧把花篮在门边都排列好,一共六个,里面三家民宿每家送了俩,门口小路不宽,这几个花篮一摆立马满满当当,看着挺热闹。   “点了啊!”陈二虎站门口喊,“单老板过来点火吧!”   “店长去点。”单羽说。   “哎!这个还是单老板亲自点吧。”杨老板说了一句。   “管事的点。”单羽回答得很简单。   “大气。”杨老板只能笑着竖了竖拇指。   陈涧实在有些担心单羽这个嘴,为了不再让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迅速过去拿过了三饼手里的打火机,过去把鞭炮给点着了。   随着震响的鞭炮声炸响,一帮人把手里的礼花筒也都拧开了,一丛丛明艳的颜色从烟雾中腾起,伴随着大家的喊声。   “开业大吉——”   因为也没什么别的表演之类的,放完鞭炮之后,陈涧就把老板们迎进了民宿里。   “带各位老板参观一下吧。”单羽说。   “那就参观一下!”贺良笑着说。   “畔畔你和店长一块儿,”单羽说着又冲几个老板歉意地笑了笑,“我腿不方便就……”   你就是懒得理人。   “单老板你歇着,我们自己转转就行,不用招呼,”刘老板说,“以后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陈涧和胡畔带着几个老板从楼梯往二楼去,他们带来的员工这会儿已经散开在了院子里,看着倒是挺轻松欢乐。   好在胡畔虽然打扮得还是很另类,但话多也热情,陈涧只需要跟着,偶尔帮着说几句就行。   但心里不轻松,这几位一会儿怎么接待?要管饭吗?   在店里吃还是出去吃?   在店里吃的话赵姐准备的菜够不够?   他们要不吃饭的话还要假意挽留一下吗……   带着大家转到三楼的时候,陈涧摸出了手机,想给单羽发个短信确定一下,正在手机上按着呢,陈二虎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喂?”他接起电话。   “陈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陈二虎语气有些慌张,“就我也没跟他说过,我不知道他……”   “谁?”陈涧从他混乱的表达中听得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迅速找出重点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谁?”   “我哥,”陈二虎说,“我哥来了。”   “单羽呢?”陈涧低声问。   “在呢。”陈二虎也低声说,“我真不知道……”   “我下去。”陈涧说完挂了电话。 第021章   陈涧简单跟胡畔交待了一句让她陪着老板们再转转, 再跟几个老板道了个歉,就往楼梯走了过去。   胡畔很聪明,猜到楼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马上带着老板们往三楼的健身房去参观。   陈涧不急不慢地下了两级楼梯之后才开始猛地往下冲, 一层楼梯基本两步跳完。   陈大虎在今天以外的任何时间出现都不会让他这么发慌, 今天是大隐开业的日子,不能出任何乱子。   但陈大虎挑了这么个日子过来, 明摆着就是冲着乱子来的。   陈二虎估计都不知道他哥今天会过来,冲他跟着忙活了这么多天,这店里里外外他和三饼那帮人出了不少力, 他哥要有任何动静, 他都不会瞒着。   狗东西。   陈涧的怒火在下楼的过程中不断往上烧着。   他花了太多精力在这个店里, 为了钱, 也为了一份似乎能看得到的希望。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赵姐,胡畔, 可能还有三饼。   店里这些同事都指望着这里。   我看谁他妈要在开业这么开心的日子搞事!   我看谁他妈想让这个店不顺。   今天谁敢惹事儿就抽谁,老板要敢惹事就连老板一块儿抽!   陈涧冲到一楼的时候,一楼的气氛已经很紧张, 里面几个店的员工或坐或站地都让到了餐厅那边,虽然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看热闹的样子, 但也都往这边看着。   带薪看别人家的热闹,划算的。   陈大虎带着两个看样子像是老镇打手级别的手下, 正坐在吧台悠闲地抽着烟, 这个风清云淡比他弟当初在院子里的意念打牌要稍微高端一些。   起码抽了, 也吐了烟圈儿。   但跟对面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没有任何多余装饰性动作的单羽相比, 就还是差了不少道行。   “你怎么下来了?”看到陈涧, 单羽开口问了一句。   “看看。”陈涧沉着声音,也没往单羽那边走,直接站到了吧台前,看着陈大虎。   陈大虎对着他的脸吹出一口烟:“陈店长,现在威风了啊?”   “有事儿?”陈涧没动。   “这是我跟单老板的事,”陈大虎靠着吧台,“跟你没关系,麻烦不找你,你别自己往上撞。”   “你刚叫我什么。”陈涧问。   “陈店长,怎么?”陈大虎看着他。   “所以我是这个店的店长,”陈涧说,“你要找单羽的麻烦别在我店里。”   陈大虎愣了愣。   单羽都跟着愣了一下,胳膊往轮椅扶手上一架,手指撑着额角,有点儿想笑。   店长好霸道的逻辑。   好狠的心。   “陈涧你少跟哥在这儿绕弯子,我今天看我弟面子上不动你,”陈大虎说,“你别没完没了。”   “出去。”陈涧说。   店长不会是要把陈大虎和老板都撵出去吧。   单羽看着陈涧的背影,没忍住挑了一下眉毛,这背影居然有点儿杀气腾腾。   陈大虎冷笑了一声,没有动。   陈涧回头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陈二虎和三饼一帮人都站在单羽身边。   陈二虎看上去没了平时的跋扈表情,焦急而紧张,毕竟面对的是从小把他当陀螺抽的陈大虎,这会儿还能坚定地带着他的人站在那边,已经表明了立场。   陈涧不想先动手,但陈大虎绝对不可能合作,让他在这里继续拖下去,结局大概率也是一样。   他回头这一眼看的不是单羽,是陈二虎和三饼。   三饼比陈二虎先动,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陈二虎迟疑了半秒,跟着也动了。   在老四和老五他们都跟着要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单羽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拿起折叠着的拐杖在陈二虎背上戳了戳。   陈二虎停下了,回头看了一眼。   “陈大虎是吧?”单羽看着陈大虎,说出了大概是陈大虎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别装傻,”陈大虎也转了转身体,面向着单羽,“哥不喜欢绕弯子,今天哥为什么来,你自己心里有数。”   “既然不喜欢绕弯子,”单羽说,“自己就别示范了,直接说就行。”   陈大虎嘴角抽了抽。   下一秒他就抄起了吧台上的一个玻璃杯,扬手就往地上砸了下去。   陈涧对这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从他嘴角抽抽那两下的时候就盯着他的手了,他手扬起来的同时,陈涧已经伸出手拦在了下方。   陈大虎的手往下砸的势头被截断,他手磕在了陈涧的胳膊上,手里的杯子脱了手,落到地上的时候再被陈涧的脚垫了一下,滚到了一边。   “你别管闲事啊!”陈大虎顿时炸了,手指几乎要戳到陈涧脸上。   陈涧没说话,弯腰捡起了玻璃杯,也没放回吧台上,杯底儿冲前握在了手里。   作为一个有一定实战经验的流氓来说,陈大虎知道这个杯底儿随时有可能先他一步扣在他脑袋上,于是没有马上动手。   “哎,哎,”单羽冲陈大虎抬了抬下巴,“说正事。”   “行,行,”陈大虎点了点头,“本来今天是想给你们留点儿面子的,你让哥直说是吧,那我就……”   “要不,去会议室……”陈涧听出来了,这事儿还有缓。   陈大虎可能发现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个瘸子,也可能是没想到一向避免跟他正面冲突的陈涧会这么不给面子,估计更没想到他弟居然会站在了对面。   他人带少了。   老板,说话注意点儿,这事儿有缓。   但精明的单羽却并没有配合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吧。”   “你们欠我的钱怎么说!”陈大虎提高声音吼了一声。   操。   “什么钱?”单羽问,出声时视线却扫向了陈涧。   果然还是因为跟钱宇的纠纷。   但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啊!   陈涧看着单羽,明显能感觉出单羽眼神里的意外和不爽。   “钱宇欠我的钱,你这个民宿欠我的钱,”陈大虎看着单羽,“今天给我个说法吧,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单羽沉默了一小会儿,往后靠了靠,看着陈大虎:“钱宇欠你的钱,你找我要?你脸盲还是不认字儿。”   没等陈大虎出声,他又补了一句:“还有,别跟我在这儿哥哥哥的,你再哥一个我就是你爸爸。”   陈大虎瞪了他两秒,吼了一声:“给我砸!”   “我看谁敢!”陈涧也吼了一声。   “哥!”陈二虎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陈大虎想把他往外拽,“哥你给我点儿面子,换个时间……”   陈大虎一个胳膊肘砸在了陈二虎脸上:“你给老子滚!”   接着就跟示威似的,一条胳膊勒着陈二虎的脖子,另一只手的胳膊肘一下下往陈二虎脸上砸着。   没两下陈二虎的眼角就开始渗血。   “二虎哥!”三饼急了,也扑了上去,老四他们一帮人跟着也一扑而上,想要把陈二虎从他手里拉出来。   陈大虎带来的两个打手这时也开始趁乱想把吧台上的东西往地上扫。   “哎你们不要动这些东西啊!”一直愣在吧台后面的赵芳芳急了,扑上去拦。   一个打手伸手就想往赵芳芳头上招呼。   “去你大爷的!”陈涧过去就是一抡,把手里的杯子砸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场面很混乱,但他们人多,不会吃亏,只是陈大虎蛮力惊人,几个人都无法把陈二虎从他胳膊里解救出来。   再勒一下感觉都能直接收尸了。   陈涧头都大了,一边挥手让赵芳芳退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单羽。   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混战的人群旁边,手里拿着还没打开的拐杖。   “你别添乱!”陈涧压着声音,手里还拽着一个打手的衣领把他往人群外面拉。   他不敢喊太大声,但现场一片混乱,他这话说出来就找不着了。   “哎!”单羽站在混乱的人堆旁边喊了一声。   没人停下。   单羽掏了掏兜,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和一根红色的小东西。   炮仗?   哪儿来的啊!   院子里捡的吗?   陈涧把手里的打手狠狠往地上一掼,对着倒地的那人又踢了一脚,转身往单羽那边走过去。   “你干……”   话没说完,单羽点着了手里的炮仗,接着指尖一弹,炮仗的引信呲着火花飞进了人堆里,紧跟着就在这帮人的耳边炸响了。   陈二虎买的开业鞭炮是那种特别响的,哪怕是这一颗,在室内炸响的时候都震得人有些蒙圈,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停了手。   陈涧马上反应过来,趁着都还愣神的机会,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大虎胳膊。   但单羽同时也动了手。   陈涧背着身,都没看清单羽没拄拐是怎么走过来的。   只看到他手里的拐杖从自己眼前扫过,对着陈大虎的颈侧劈了下去。   下一秒陈涧就感觉陈大虎夹着他弟的胳膊松了劲,看过去的时候陈大虎已经直挺着往旁边倒了下去。   他还抓着陈大虎的胳膊,拉也没拉住,只顺着劲把他放到了地上。   大家一块儿沉默而震惊地看着刚才还奔着要勒死陈二虎去的现在已经不动了的陈大虎。   “你……”陈二虎顶着一张被他哥勒得通红的脸,愣了半天才回过头看着单羽,“把我哥弄死了?”   “晕了,”单羽这会儿才一甩手里的拐杖,撑着慢慢退回了轮椅前坐下,“抬屋里去。”   两个打手一看这架式,立马往门那边让了两步。   “你俩,”陈涧马上也一指他们,“抬人。”   两个打手一脸不爽,但也只能走了过来,拽起陈大虎的胳膊,跟在陈涧身后往一楼的客房里拖。   陈二虎和三饼手忙脚乱地追在后面捞起他哥的两只脚跟着一块儿进了客房。   单羽拨了一下轮椅的控制杆,慢慢开到客房门口,转头又往餐厅那边扫了一眼,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大家玩着,老四老五你们招待着。”   “好。”老四老五还没太回过神,但也马上应了一声就往餐厅那边走了过去。   “喝点儿什么吗!”老五还问了一声。   单羽进了客房,陈大虎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陈涧过去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老板,事情搞成这样,现在要怎么收场?”一个打手指着床上的陈大虎问单羽。   “开场了吗就收场,”单羽说,“他是死了吗?”   “你……”打手还想说话。   “等他醒。”陈涧打断了他。   这场面真是……陈涧忍不住看了单羽一眼。   人是没死,多久能醒啊?   站着一圈人跟遗体告别一样。   单羽很悠闲地靠着,也看了他一眼。   但现在单羽的眼神跟平时的那种平静不太一样,陈涧能感觉得到。   单羽生气了。   床上的陈大虎没过一会儿就醒了,大概也就晕了两三分钟。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一跃而起,虽然马上又跌坐回了床上。   “喝点儿水。”单羽说。   三饼拿过旁边桌上的瓶装水,拧开了递到了陈大虎手上。   陈大虎有些发蒙,接过水灌了两口才回过神来,站了起来,看着单羽:“你可以啊,下手这么黑!”   “钱的事儿,说说吧。”单羽看着他。   “我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大虎说,“当初钱宇可是答应了我这店里有十万的股,我他妈光在老镇为他那个破店占地盘的事儿费了多大劲!他倒好,人跑了!我他妈现在只认这个店!”   “我不知道这事儿,”单羽说,“我得先弄清。”   陈大虎看着他没说话。   “弄清之后我会找你,”单羽不急不慢地继续说,“这之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让我再知道你靠近这个店,动我店里的人,我不介意再进去待三年,别惹你兜不住的麻烦。”   这话让陈大虎的脸色细微地变了变,往陈二虎那边扫了一眼,似乎是在求证。   但陈二虎低着头没看他。   “另外顶着我开业来闹事,”单羽弹了弹裤子上的灰,“这账我是记着的,以后再算。”   陈大虎冷笑一声,没敢轻易接这个茬儿。   “陈老板三饼送陈先生出去。”单羽的轮椅掉了个头。   陈涧过去把客房的门打开了,跟在他轮椅后面走了出去。   餐厅里这会儿没人了,看样子老四他们是把人都撵到花园里“参观游玩”去了。   赵芳芳在吧台旁边清理着刚才混战中被推倒碰乱了的桌椅。   “赵姐,”单羽叫了她一声,“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没事儿,”赵芳芳摆摆手,又往客房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陈大虎时,松了口气,“没事儿,我收拾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轮椅开到了电梯前,“陈涧你跟我上去。”   “哦。”陈涧应了一声。   老板们听声音是在四楼的观景阳台上,陈涧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单羽进了办公室之后就没动,轮椅停在屋子正中间。   陈涧也没动,办公室隔音很好,这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却还是很吵,全是刚才混乱的嗡嗡声。   “要喝可乐吗?”陈涧问了一句,“赵姐在你小冰箱里放了几瓶。”   单羽没说话也没动。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转了过来,看着他:“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详细的,”陈涧皱了皱眉,“我只知道他俩好像有点儿钱上的纠纷。”   “这还不够详细?”单羽声音还是很稳,但听得出火气。   “我跟你说过他俩有矛盾。”陈涧闷着声音,他今天也很憋气,好好的开业闹这么一出。   “你为什么不说是钱的事?”单羽说,“这种人碰上跟钱有关的事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吗?”   你也没问。   陈涧没说话。   “给我拿瓶可乐。”单羽说。   陈涧过去打开小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罐可乐递到了单羽手边。   “你先出去吧,”单羽拧开可乐,“手上伤处理一下。”   “要杯子吗?”陈涧问。   “出去。”单羽说。   陈涧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第022章   虽然刚才几个老板都在三楼, 但楼下动静不小,不太可能听不见,就算听不见, 一楼一帮他们的人, 发个消息就全知道了。   店里开业当天出了这样的事, 几个老板无论是不是想看热闹,这会儿明面上都得表现得很识趣地离开。   陈涧一肚子憋闷回到一楼的时候, 几个老板正在跟胡畔说着话,看意思是准备走了。   “店长,”胡畔看着他, “几位老板……”   正常情况下, 陈涧应该会问问老板怎么了, 再假意挽留一下, 对方执意要走的时候再说一句客气歉意的话,但今天这事儿实在是糟心,又刚被单羽从办公室里赶出来, 完全没了演戏的心情。   于是省掉了中间的全部戏份,直接说了结束语:“今天非常感谢几位老板捧场,招待不周老板们见谅。”   “没事儿没事儿, ”贺良说,“坎儿都在前头过完了, 后面就顺了,祝大隐开业大吉。”   你他妈才坎儿都在前头。   你才坎儿。   你家店全身都是坎。   密恐看了当场疯。   陈涧看着他:“谢谢, 会大吉的。”   把几位老板和他们的员工送出院子, 陈涧转身回了屋里。   他们的人都在餐厅坐着。   赵芳芳拿了医药箱正帮陈二虎消毒眼睛上的伤, 陈二虎不止右眼, 右半张脸全都肿了起来, 眼睛只剩了一条缝,看上去都没他眼角被砸出来的伤口宽。   “怎么样?”陈涧走到餐厅问了一句。   “你看不到吗?”陈二虎没好气儿地说。   陈涧的怒火一瞬间炸了,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对着陈二虎的脑门儿就砸了过去:“你跟我横什么!这事儿是他妈我惹的吗!”   茶杯在陈二虎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这回没有人接着,茶杯碎了一地。   “店长,店长……”三饼赶紧拦了过来,“别别别别……”   “哎哟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胡畔一边拍手一边喊,打断了有可能继续下去的争吵,“平安——吉利——开门红——”   “哪儿开门红了?”老四问。   “陈老板脸上开门红——见红都算——”胡畔继续喊着,“好了没——吉利啦——不吵了吧——”   “别喊了!”陈二虎看了她一眼,“本来就头疼。”   “我看了,药箱里有止疼片,你吃一片吧。”胡畔拿了扫把过来,把地上的碎杯子扫干净了。   陈涧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单老板怎么样?”三饼坐到了陈涧身边。   生气呢能怎么样气死了呗。   “还好,”陈涧说,“办公室里歇着呢。”   “今天这闹的……”三饼拧着眉,“下午怎么办?饭还吃吗?还是……”   “吃,不影响,”陈涧说,“今天我们的计划本来就是放完鞭炮中午自己人聚一顿,晚上请点儿熟人,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嗯,没区别。”三饼点点头。   “陈涧,”陈二虎脸上的伤已经被赵芳芳包好了,他站了起来,“咱俩单独聊聊?”   陈涧没说话,起身跟他一块儿穿过餐厅,从后门出去,到后院的小桌边坐下了。   陈二虎点了根烟,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愣了很久。   陈涧也没催他开口,说实话他现在也不想说话,脑子里全是单羽那句“出去”。   “我跟我哥有了这次的事儿,就算是彻底绝交了。”陈二虎说了一句。   陈涧看了他一眼:“他从小打你打到大,回回往死里揍,死到今天你才想着绝交呢,单羽要没给他打晕你这会儿都不用绝交,直接诀别。”   “操你大爷陈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陈二虎转过头用一只眼睛瞪着他骂了一句,“要不是今天我理亏,我现在就揍你了。”   “陈大虎你叫来的吗?”陈涧问。   “怎么可能!我操怎么可能!”陈二虎提高了声音,被勒得现在都还没褪红的脖子更红了。   “那你理亏什么。”陈涧说。   “……所以你就是想打架是吧?”陈二虎看着他。   “你又打不过我。”陈涧说。   “妈的没法聊。”陈二虎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回走。   陈涧叹了口气:“陈老板,想聊什么,聊吧。”   陈二虎站原地挺了快半分钟才又走了回来。   “烟头扔垃圾筒里去,”陈涧说,“昨天三饼他们扫了那么久,保持一下。”   陈二虎把烟头捡起来重新叼回了嘴上:“一会儿的,还有半根呢……你这店长当得真是……”   “不怎么合格。”陈涧说。   “那话就不能这么说了,合格还是合格的,”陈二虎说,“咱们虽然有矛盾,但这个事儿我还是认可你的。”   陈涧笑了笑。   “我问你啊,”陈二虎在秋千上晃了几下又停下了,凑近陈涧,“单羽,单老板真的……坐过牢?”   “你问他啊。”陈涧说。   “我敢吗!”陈二虎瞪他。   “我就敢了?”陈涧叹了口气。   “……妈的,”陈二虎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是真的,他真的像,下手真狠啊,我都没想过我哥能晕得那么干脆,故意伤害进去的吧,不会是杀人吧?”   还真不是,都不挨着。   没想到吧。   “你家法院杀人就判三年啊?”陈涧说。   “你觉得……大隐他能干下去吗?”陈二虎看着他,“我现在是真只能待在这儿了,离了这儿我立马被陈大虎打死。”   陈涧没说话。   “另外我跟你说,”陈二虎吐出一口烟,“那什么十万入股,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哥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你要说一万,他回去打我爸一顿可能拿得出来,十万绝对不可能。”   陈涧看了他一眼。   “你把这个情况跟单羽说一声。”陈二虎说。   用说吗,你哥那样子看着也不可能有十万啊。   “你自己为什么不说。”陈涧问。   “我现在没脸见单羽,再怎么说那是我亲哥,这种日子闹成他妈这样。”陈二虎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垃圾筒边把烟灭了扔了进去,然后慢慢走回了餐厅。   陈涧没动,在桌边坐着。   这院子昨天弄好完工,他检查了每一个细节,到没到位,放没放稳,但并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欣赏过。   一直到现在,他靠在椅子里,慢慢一点点从近到远地看过去,才觉得真挺好看的,很舒服,坐这儿聊聊天,喝点儿吃点儿都很惬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在兜里响着,他等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接起了电话。   “小陈,”那边是老张,晚上的聚餐是在民宿,怕赵芳芳一个人做菜忙不过来,他在老张的农家乐订了菜,“鱼我给你们挑好了,鸡是两种做法是吧?”   “对的。”陈涧说。   “大概下午三四点我就能做好了,到时你得过来拿,”老张说,“我那会儿没时间给你们送过去了。”   “我去拿,谢谢张老板。”陈涧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盯着手机,晚饭的人数还没有最后确定,除了他们店里这些人,还有这些人带过来的朋友或者家人,单羽还有没有别的要叫的人还没跟他确定。   打个电话问问单羽。   还是去办公室问他。   陈涧有些拿不定主意。   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还是去办公室,虽然单羽刚发火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怵,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希望能看到对方的表情,感受到对方的眼神,要不心里更没底了。   单羽坐在办公桌后面,靠在椅子里,腿架在桌上,这个姿势是能让腿最舒服的,这会儿腿有点儿胀得疼,估计是刚才受了力。   可乐已经喝完了,还是觉得渴,想再拿一罐,但又不想动。   愣了半天,他从桌上摸过了手机,点开了电话本看着。   里面一共就存了三个号码。   第一个是陈涧的,第二个是刘悟的。   他拨了最后岳朗的号码。   拨号间就响了一秒,那边就接了起来:“哎。”   “等电话呢?接这么快。”单羽说。   “玩游戏呢,”岳朗说完愣了愣,“单羽?”   “嗯。”单羽应了一声。   “操,我以为你死了,”岳朗说,“你在哪儿呢?”   “等着过奈何桥呢。”单羽说。   “你等会儿,我换个屋,我在我妈这儿,”岳朗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过了几秒,那边静了下来,“什么事儿?”   “我要找钱宇。”单羽说,“越快越好,你那儿有没有他消息?”   “得打听,他回来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岳朗问,“我听他那边的人说民宿手续都办完了,没弄清楚吗?”   单羽捏了捏手指:“手续是没问题的,这个民宿现在就是我的,我有别的事儿找他。”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三下。   这是陈涧的习惯。   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别人来。   “进。”单羽在里面应了一声。   陈涧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我……”   单羽转过头的时候他才看到单羽在打电话,赶紧又往外退:“我一会儿再来。”   单羽指了指沙发。   陈涧停下,犹豫了一下,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坐到了沙发上。   “他别以为把民宿转给我了钱就算还清了,我肯接是懒得再听他哭穷,”单羽说,“给脸不要,给我留一堆破事儿,他躲不掉……”   陈涧看着茶几上放着的空可乐罐,有些尴尬,虽然单羽摆明了是不介意他听到电话内容,但说的事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莫名有种偷听的罪恶感。   “他最好自己联系我,千万别等着我找他,”单羽语气很淡,“等我找着他就说不好他还能不能站着走出医院了,我无所谓是找着他一条腿还是半条胳膊……什么事儿?”   陈涧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单羽已经挂了电话,最后这句是跟自己说的。   “晚上不是在张老板那儿订了菜嘛,”陈涧站了起来,“我想问问咱们人数确定了没,再让他看看菜量合不合适。”   “给我拿罐可乐,”单羽说,“还有杯子。”   陈涧走到小冰箱前,拿了罐可乐,又从架子上拿了个杯子看了看,这是赵芳芳拿上来的新杯子,很干净。   他把杯子和可乐放到桌上:“员工这边的人数我已经统计好了,就是你还有没有……”   “把刘悟请过来吧。”单羽说。   “嗯?”陈涧愣住了。   “我除了能叫他来,还能叫谁来?”单羽打开了可乐罐,往杯子里慢慢倒着。   陈涧皱了皱眉:“不问清楚,万一又出什么岔子呢。”   单羽抬头扫了他一眼:“火气不小。”   谁?   “没。”陈涧说。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不公平,”单羽说,“陈大虎没来找麻烦,你没说也没事儿,但陈大虎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我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陈涧没说话。   “就是你没说。”单羽看着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   “没了?”单羽问。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没了。”   “真没了?”单羽说,“要真没了,我就当你认了啊。”   “我认什么了?”陈涧没忍住。   “那说吧。”单羽说。   “在你来之前,我就打打零工,有什么事儿我就做什么事儿,”陈涧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意的点,也不知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所谓的助理,或者店长,你也什么都不说,我很多时候必须得越界了,犯错了,才能知道……”   陈涧停了停,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些,好像跟陈大虎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跑题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没了,”陈涧说,“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   绕了一圈还是认了。   单羽靠在椅子里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别的,把半罐没倒完的可乐递了过来:“喝吗?”   “不喝。”陈涧这么说着,但还是接住了可乐。   “不是让你处理一下伤么。”单羽说。   “忘了。”陈涧说。   “怎么伤的?”单羽问。   “不是今天伤的,”陈涧说,“昨天弄院子里花架的时候划的,今天又绷开了而已。”   “是么?”单羽顿了顿,慢慢把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站起身,拿过杯子往他手里的罐子上碰了碰,“这几天辛苦了。”   陈涧没说话,只觉得眼眶猛地一阵发热。   操。   怎么了这是!   他迅速偏了偏头。   的确挺辛苦的,每天一睁眼就一堆事儿等着处理,打电话,往老镇上跑,盯着工人做事,碰上问题得各种想辙,有时候还得跟人吵架。   老板还帮不上什么忙。   但都没什么,他以前打工比这更累,老板不仅帮不上忙,钱还少。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钱多,也可能是老板跟以前的都不一样,他格外在意自己的努力。   也有可能是刚被老板骂了……   也不算骂。   但比骂一顿更难受。   多少是有些委屈的,以前不在乎,现在会在乎。   这句“辛苦了”来得有些突然,他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情绪顿时有些压不住了。   “嗯?”单羽喝了口可乐,看着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陈涧没出声。   单羽走了过来,想看看他的脸,刚一靠近,陈涧迅速又向另一边转开了头。   但刚转了一半就被迫停下了,单羽的手从另一侧绕过来,手指顶在了他脸上。   他扒拉开单羽的手时,单羽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愣了愣:“哎操。”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哭了啊?”单羽问。   “没。”陈涧还是看着他。   “气的?”单羽问。   “说了没。”陈涧说。   “换刘悟早气得哭成水龙头了。”单羽说。   “……我也不是刘悟啊。”陈涧说。   单羽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陈涧接了,但没用,单羽再抬眼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状态,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不过情绪明显已经被压了下去。   单羽叹了口气:“行吧。”   “那我下去了,”陈涧说着转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哦还有个事儿。”   “说。”单羽靠着桌子。   “陈二虎说陈大虎不可能有十万,”陈涧转过身,虽然很想快点儿离开办公室,找个没人的地方缓缓,但陈二虎这个事儿他还是得说的,“那个入股十万估计是钱宇忽悠他的。”   “能猜得到。”单羽说。   “就这个事儿,他不好意思找你。”陈涧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知道了。”单羽说。   陈涧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陈涧。”单羽想了想叫住了他。   陈涧回过头。   “这份工作,以后少不了受气,”单羽说,“不想忍呢就别忍,真觉得我不对,想骂骂,想吵吵。”   “谁骂得过你。”陈涧转身快步下了楼梯。   作者有话说:   陈二虎:骂不过老板可以骂别的人哦﹁_﹁。 第023章   陈涧没有直接下楼, 而是下了一层楼之后拐进了三楼的走廊,刷卡打开了306的门。   这会儿快到午饭时间了,人都在一楼嗷嗷待哺, 他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稍微待一会儿, 不会有人进来的那种。   枕溪倒闭的那些日子里, 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很清净。   他以前一般都在对面307,很少到这间屋子里来, 倒不是因为鬼不鬼的,主要是没收拾过,血虽然早就干透了, 进来的时候还是能闻到不舒服的味道。   307他还挺怀念的, 现在那屋被单羽占了, 这人办公室里明明有一间卧室, 但可能是现在四楼只有胡畔一个女生住着,他一般不在办公室睡觉。   这个屋子自从赵芳芳打扫过之后就没人再进来过,床品都换了新的。   单羽交待过, 不到没房不动这间,如果一定要用到这间,必须要跟客人说清这个房间的情况。   虽然能看得出来单羽以前不是什么善人……现在看起来其实也非善类, 但很多时候又会有些恍惚,感觉对不上号。   陈涧把窗户打开, 靠在窗边,仰头把手里的半罐可乐喝掉了, 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明明也不想喝。   不知道站了多久,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对讲机闪了闪灯, 接着听到了胡畔的声音:“呼叫店长。”   “什么事?”陈涧一边问一边关上了窗户,准备下楼。   “饭已OK啦,下来米西吧。”胡畔说。   “好。”陈涧应了一声。   “老板老板,老板那里有没有对讲机?”胡畔问,“店长你顺路的话叫他来吃饭吧。”   “好。”陈涧叹了口气,不顺路也得叫啊。   他走出房间,锁好门,往四楼慢慢走过去。   单羽办公室里有对讲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回话,不知道这人是没开还是听到了不想动。   ……别是腿刚才又伤了吧?   陈涧先看了一眼307,门掩着的,里面没人,于是又跑上四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刚才在306缓了一会儿,他现在感觉已经好了不少,敲门的时候中气都足了不少。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他只得掏出了手机,拨了单羽的号。   办公室里传来了电话铃声,接着听到了屋里单羽喊了一声:“哎进!找不着电话在哪儿!”   陈涧推开门走了进去。   单羽的腿架在一摞靠垫上面,正躺在沙发上。   他的手机卡在靠垫和沙发靠背中间响着。   陈涧挂掉电话,把单羽的手机抽出来,递到了他面前:“胡畔让下去吃饭了。”   “你拿上来吧,”单羽坐了起来,“我在这儿吃,不下去了。”   陈涧看着他:“腿不舒服吗?”   “没,”单羽说,“早上这事儿他们不得讨论一下么,给员工留点儿八卦时间吧。”   “……哦,中午的菜单赵姐给我了,”陈涧说,“你看看……”   “随便,都能吃。”单羽说。   陈涧下楼之前顺便把他喝完可乐的杯子洗了放回了原处。   办公室门关上之后单羽躺回了沙发里,拿过手机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往办公桌上扫了一眼,他发现那半罐可乐被陈涧拿走了。   不喝,但是接了最后还拿走了。   想想陈涧也只比刘悟大不到两岁,但有时候陈涧处事的风格会让他忽略掉这一点,像现在这样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些感慨,陈涧就算退回两年前,也不可能像刘悟那样快乐自如仿佛一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过不了几天就又要见到这位活力四射的大学生,顿时有些发愁。   不知道刘悟跟胡畔对接了没有,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日历,大概是准备国庆假期的时候过来,这会儿没准还在跟同学讨论细节……   快乐的大学生。   单羽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十八岁,想起来居然有些模糊,没有目标瞎混的日子每一天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能留下的记忆点,大概只有受伤了才会对某一天有些印象。   “受伤了吗?”赵芳芳往餐盘里夹菜,“刚那一下我看得腿都抽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抽筋不用去医院吧?”陈涧没听明白,他有点儿走神,看到陈二虎他就又想到了陈大虎的事儿。   “单老板啊!”赵芳芳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抽筋啊。”三饼说。   “谁抽筋了?”陈二虎问。   “陈店长?”三饼看着陈涧。   “你们仨都得去医院。”胡畔边笑边说。   给单羽的午饭单独装出来之后,陈涧端着餐盘准备往楼上去,胡畔交待他:“记得问问单老板那个清单哦。”   “这么急,吃完饭的嘛。”赵芳芳说。   “肯定急啊,十五间房啊,”胡畔说,“这么大的单子呢,必须得完美拿下。”   “嗯。”陈涧笑着应了一声。   “什么清单?”单羽看着陈涧把一张纸和餐盘一块儿放在茶几上。   “刘悟跟胡畔说,他们大概三十个人过来,”陈涧说,“登山带徒步,想问问沿河和进山的路线之类的。”   “给我看的意思是?”单羽把餐盘放到自己面前,看着餐盘里的菜。   “要不要做,怎么做,”陈涧说,“她不会。”   单羽抬头看着他。   “……我也不会。”陈涧说。   单羽啧了一声:“我会啊?”   “那我试试吧,我去……”陈涧琢磨着去哪儿打听一下。   “去屁,打电话给刘悟。”单羽拿起筷子。   “嗯?”陈涧愣了愣,“说什么?”   “骂他。”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黑店吗?   陈涧沉默了。   “一帮大学生,出来徒步,路线都不了解,”单羽说,“你让胡畔问问他要不要再给他计划个救援队。”   “会暴露,”陈涧说,“不是说了要保密他是你弟弟吗?”   “表弟。”单羽说。   “不是说了要保密他是你表弟吗?”陈涧说。   “那你打。”单羽说。   “不是说要检验一下接待能力吗?”陈涧说。   单羽看了他一眼:“在这儿等我呢?”   “不是,”陈涧叹了口气,“是真不知道怎么弄。”   “胡畔接待拿不准的事儿问你,这个没什么问题,”单羽放下了筷子,“现在是检验店长的应变能力,我就教你怎么弄,打电话骂刘悟。”   “这要不是刘悟,我打个电话骂人,民宿还干不干了。”陈涧让他说得都有点儿想笑了。   “关键现在他是刘悟,这就是你能变通的点,”单羽说,“骂就行。”   “行。”陈涧应了一声,想想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单羽,“如果是陌生人呢?”   “拒绝,谁还提供这服务,统共就这三个半员工。”单羽说。   “但是十五间房。”陈涧说。   “财迷啊。”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你要实在想这么周到,”单羽说,“你就抽时间去跑跑,反正这小镇是一点儿宣传都没有,你各种旅游资源了解一下,推荐点儿官方成熟的路线,介绍一下路线特点就行了,你在这儿长大的,应该很熟。”   “我自己都不玩这些,我都没进过山,也没有沿河徒步过,”陈涧说,“小镇后来开发出来的那些旅游内容,我见都没见过。”   “那去玩玩吧,”单羽说着再次拿起筷子,“以前忙着打工也没时间,现在你带薪去玩。”   “嗯。”陈涧点点头。   “陈涧,”单羽把筷子又放下了,“你是店长,做的是店里的日常管理协调工作,别什么都揽自己身上,很累的,也不多拿钱。”   “刚才陈二虎问我,你能不能把这儿干下去,”陈涧说,“他怕自己离开这儿就会被陈大虎打死。”   单羽靠到沙发里,看着他:“钱宇不算利息欠我八十万好几年了,我就是把他当场打死,他也还不上,所以我之前的计划是过来看看这民宿,收拾收拾能卖出多少钱来。”   “不好卖吧。”陈涧说。   “卖谁啊。”单羽啧了一声。   “所以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手头还有点儿钱,干,我得把钱都投进来,干不好全赔光,不干,我把这民宿拆了就算回不了本儿多少也能卖点儿钱。”   你敢!   陈涧皱了皱眉。   “你说的,能拉一把是一把,”单羽重新拿起筷子,“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   陈涧看着单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单羽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得的正经和真诚,他甚至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下去吃饭吧,我也要吃饭了,”单羽看着筷子,“再聊两轮筷子都得搓细一圈儿。”   “嗯,”陈涧站了起来,“我先下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陈涧腰上挂着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胡畔高了八度的喜悦声音传出来:“店长!”   “哎哟。”单羽被吓了一跳,有些无奈地把筷子拍到了餐盘上,“不吃了。”   “什么事?”陈涧问。   “正式的开门红单子来啦!”胡畔喊,“刚有人打电话来了,我之前重新登记了平台,才两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啦!”   “好的,我马上下去。”陈涧说。   “告诉老板,他挑的这个日子是大吉!”胡畔说。   “好的,”陈涧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单羽,“老板,听到没?”   “听到了。”单羽叹了口气,再次拿起筷子。   这一单的客人是打电话过来订的房,跟上回的客人差不多,应该是三对情侣,陈涧下楼的时候,胡畔已经把房间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那个大单怎么弄?”胡畔边吃饭边问。   “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陈涧说,“你踏实吃饭吧。”   “我减肥呢,”胡畔说,“随便吃两口就行。”   “你也不胖。”赵芳芳说。   “人没那么容易胖,”陈二虎说,“你看单老板天天喝八百罐可乐,小镇上的可乐都供他一个人了,那都多少糖,他胖吗?”   “他都让我买点儿无糖的了。”赵芳芳说。   “他把镇上有糖的喝光了?”老五问。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吃完午饭大家都没怎么休息,晚上的聚餐人不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陈二虎叫上了自己那帮兄弟,兄弟们又带着女朋友什么的,赵芳芳会带自己女儿过来,胡畔也叫上了自己小镇上的那个同学,再算上锐哥他们,还有小豆儿和爷爷奶奶……   人很多,场面估计也会很乱很吵,但陈涧有种兴奋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没住到小豆儿家的时候,很多时候他过年都是一个人过,看着别人的热闹,听着别人的喧嚣。   张老板三点多的时候打电话来让他去拿菜,说是都装好了。   陈涧往外走的时候,陈二虎跟了上来:“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开车。”   “我放摩托车后头也行……”陈涧说。   “我跟你一块儿,”陈二虎说完又放低了声音,“我怕你万一碰上我哥,开车安全。”   虽然陈涧感觉短时间内陈大虎不会再出现,但还是答应了。   陈二虎被他哥一顿暴揍仿佛揍通了任督二脉,突然拥有安保公司陈老板的觉悟。   楼下很热闹,客人还没到,光自己这点儿人就喊的喊笑的笑,声音站四楼楼梯口都能听得清。   单羽站这儿得有二十分钟了都不想下去,感觉下面有十几个刘悟,脑袋疼。   好在因为老板什么事儿都不管,这帮人也没谁管他。   他把对讲机打开了,能听到每隔几分钟就有人喊。   “陈涧!”   “店长——”   陈店长忙得都没空到四楼来找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单老板,客人都到了,准备开餐了,你下来吧。”   “我自己下去吗?”单羽问。   “……开你的电动轮椅下来。”陈涧说。   “你推一下吧,”单羽说,“自己开下去显得我行动力太强,这么灵活的老板,客人来了我才出现不太有礼貌。”   “……你还知道,”陈涧小声说了一句,“我上去。”   “你说什么?”单羽问。   “我说我上去。”陈涧说。   “前面那句。”单羽说。   陈涧没出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陈涧跑上四楼的时候,单羽坐着轮椅在电梯那儿等着他。   “走吧。”陈涧过去按了电梯,“刚走得急,电话不小心挂掉了。”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可能有点儿闹,有三个小孩儿,赵姐女儿,小豆儿,还有三饼的小侄女,”陈涧说,“都是小姑娘,但小孩儿都活泼。”   “没事儿,”单羽说,“胡畔一个顶她们仨。”   陈涧推着他进了电梯:“一会儿你要讲几句吗?”   “店长讲吧。”单羽说。   “别吧,”陈涧说,“我开个会都难受。”   “那我都躲了一下午了,”单羽说,“让胡畔说吧。”   “欢迎大家光临我们大隐的开业晚宴——”胡畔站在椅子上,举着一个酒杯,“我代表我们单老板,陈店长还有全体员工,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跟着喊成一片,小豆儿坐在陈涧身边,也举着茶杯跟着喊:“恭喜发财!”   “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胡畔说,“回去帮我们多宣传宣传,我们大隐民宿房型齐全,想看山,看瀑布,看林子,都有……”   “哎……”单羽转开头,忍着笑。   “这活儿还得是她干,”陈涧说,“我光听着都快不行了。”   “老板哥哥,”小豆儿趴在陈涧腿上,手里拿着茶杯往单羽这边伸着,“爷爷说要祝你发大财,祝你发大财。”   “谢谢,”单羽赶紧拿过自己的可乐,跟她碰了一下杯,“不叫叔叔了?”   “你才六岁啊。”小豆儿说。   “什……”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我不知道。”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也没追问,从兜里拿了个红包出来:“小豆儿,这个给你的。”   “过年吗?”小豆儿问。   “对。”单羽点点头。   什么乱七八糟。   陈涧拦了一下:“怎么还给红包?”   “小孩儿都有。”单羽把红包放到小豆儿手上,又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会儿给赵姐女儿和三饼家那个小姑娘。”   “……嗯。”陈涧接过了红包。   致词环节过后,因为都是挺熟的人,大家一点儿客套都没有就开始边吃边聊,陈二虎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他哥勒出了回光返照,这会儿格外兴奋,举着杯子一个个拍肩撞背的边说边喝。   整个餐厅里热闹得不行。   “陈店长。”单羽在陈涧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   “嗯?”陈涧转过头。   “你酒呢?”单羽问。   陈涧拿过自己的杯子。   单羽跟他碰了一下杯:“谢谢。”   陈涧愣了愣,看着他没说话。   “谢谢。”单羽说完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第024章   陈涧一时之间品不出来单羽在谢什么, 但他闻到了酒味儿,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单羽杯子里是白酒。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他拿过杯子又闻了闻, 确定就是白酒。   还好这是个小杯子, 要换了陈二虎手上那个茶杯, 这一杯下去单羽当场就得暴毙。   “我今天没吃药。”单羽说。   “间隔怎么也得有一天吧!”陈涧压着声音,掏出手机就开始查。   开业上午打架, 晚上老板再喝出个好歹来……   “一直就没吃过药。”单羽说。   陈涧在屏幕上飞快点着的手停下了,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腿伤成这样不吃药?”   “上支架都一个多月了,”单羽说, “谁吃这么久消炎药的。”   “那你就是……”陈涧话没说完, 一条胳膊就伸到了他和单羽脸中间。   “我就知道, ”陈二虎拿着杯子, 脸已经红了,“单老板你骗我……”   陈涧惊了,说这么小声也能听到?耳朵这么好吗?   “你刚是不是喝的白酒!”陈二虎指着那个小杯子, “是不是!”   看来是眼神好。   “这几天没吃药,”单羽拿过杯子,往里倒上了酒, 跟他碰了一下,“陈老板辛苦。”   陈二虎看来是喝多了, 情绪非常饱满,眼里泪都出来了:“不辛苦, 但是我拿你当兄弟, 你不……”   “陈老板, ”陈涧抓住他胳膊, 起身把快扑到单羽身上的陈二虎架了起来, 又一伸手把单羽手里倒满了酒的杯子拿了过来,杵到陈二虎面前,“拿不拿我当兄弟了,这杯要不要喝?”   “喝!”陈二虎用力一点头,“兄弟!”   喝了这杯酒,陈二虎的腿开始发软,老四老五都过来了,跟三饼一块儿把他往客房那边架了过去,就是之前陈大虎睡了两分钟的那个屋,陈涧让留着没做清洁,就是备着晚上谁喝多了可以先扔进去。   陈涧松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真操心啊陈店长。”单羽说。   把你酒拿走了不爽是吧。   “你还是别喝酒吧,我看你茶几下面一堆药呢,”陈涧说,“就算没有消炎药,也还是少喝吧,有伤本来就不应该喝酒。”   单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拿过旁边的可乐喝了一口。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之前的话题。   “刚才你说谢谢……”他现在想起来这声谢谢还能感觉鼻尖发酸,虽然话题已经无奈地滑过去了,但他还是往回倒了倒,“不用这么……客气。”   “陈涧,”单羽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他,“你真是……”   “嗯?”陈涧看着他。   “没事儿,去招呼一下客人,”单羽抬了抬下巴,“就胡畔一个人来回蹦了。”   “哦。”陈涧起身。   今天人多,又都挺熟的,大家吃得都很放松,几个小朋友吃饱了就跑着玩,大人跟在后头喊着。   别说小豆儿,陈涧都有种过年的感觉,之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过年就是满地孩子跑大人追……   绕着桌子跟人聊了一圈儿,招呼得差不多了,他回过头准备回自己那桌吃几口,却猛地发现单羽已经没在位置上了,旁边放着的轮椅也没在了。   刚想过去问问小豆儿爷爷,唐锐拿着酒过来了:“刚都没跟你好好说说话。”   “锐哥。”陈涧笑笑。   “你别喝了,我看刚这一会儿就喝了不少,”唐锐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我喝就行。”   “你开车来的吗?”陈涧问。   “我今天不回店里,”唐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陈涧啊,是真的出息了,以前我就来过这里一回,送车,还没进来,都不知道这里头这么漂亮,这么好个店,都归你了,你可得好好干啊!”   “锐哥,不归我。”陈涧笑着说。   “归你管,”唐锐在他背上一通拍着,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打工,这么好的孩子!我俩是真为你高兴。”   “谢谢锐哥。”陈涧说。   唐锐被陈小湖拽走之后,陈涧走到小豆儿爷爷身边问了一句:“爷爷,我们老板哪儿去了你看着没?”   “说是上楼歇会儿,”爷爷说,“估计是这几天忙开业的事儿累着了吧?他腿又那样。”   那倒不是累。   他累什么他对讲机都懒得开。   累的是我。   “嗯,知道了,”陈涧点点头,“我上去看看,爷爷你们一会儿要走的话告诉我,我送你们。”   “不用,”爷爷摆手,“陈佳礼让我们跟他表嫂一块儿回去,今天带着孩子都住村里,顺道的,不用管我们。”   陈涧看了那边的三饼一眼,陈老板手下唯一清醒人员陈佳礼冲他点了点头,还微笑着举了举杯,相当端庄的样子。   干嘛?   ……也不一定真清醒。   陈涧又看了一眼餐厅里的人,走到了电梯门口看了看,楼层显示电梯是在四楼,还真是上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按钮,电梯下来之后他走了进去。   按楼层的时候他停住了,看着对面金属板上映出的面板,瞄准了往后一戳。   歪了。   再瞄了一下,又一戳。   按到了三楼,电梯开始往上走。   算了,他叹了口气,又按了一下四楼。   随着外面的声音慢慢变小,他感觉自己今天应该是喝了不少,这会儿靠着墙都有点儿晕。   他平时也就有时候跟唐锐喝点儿,这样大量喝酒的场合基本就没有过。   不过还好,说话走路起码都还是正常的。   办公室的灯开着,门也半开着。   陈涧过去在门上敲了敲,没听到动静,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看了看,发现单羽躺在沙发上,胳膊架在眼睛上,腿下面还是垫着那一摞靠垫。   “单老板。”他低声叫了一声。   单羽睡眠不好,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睡着了,也不会是喝多了,毕竟那一小杯酒就五钱的量……   就这么躺着不动了实在有点儿反常,加上单羽离开的时候甚至没跟他说一声。   “我陈涧,”陈涧走进了办公室,“我进来了啊,你没事儿吧?”   单羽没声音,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单羽?”陈涧有些发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儿酒,他思维有些过于活跃,莫名其妙就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他走到了沙发旁边观察了一下,实在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单羽?”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弯腰想听听他的呼吸。   不得不说,单羽这呼吸几乎听不见,小豆儿睡着了呼吸声都比他重,加上之前楼下那一通吵轰轰的,他耳朵里现在都还响着嗡鸣声,别的动静也听不清。   正想直起身的时候,单羽的胳膊突然微微抬了抬,说了一句:“关一下灯。”   “哎。”陈涧呼吸都吓停顿了,强烈而尴尬的做贼感,他想退开些的时候,被旁边突出的垫子角一绊,直接跪在了沙发前,“好。”   单羽移开了胳膊,转头看了他一眼:“就一万四,站着吧。”   “……我刚喝得可能有点儿多。”陈涧撑着茶几站了起来,“你是醒着呢还是被我吵醒了?”   “我这辈子都没在晚上九点多睡着过。”单羽说。   “那我叫你你都不应一声?”陈涧震惊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单羽笑了笑,“死了吗?”   谁知道呢,喝多了就是思维活跃。   “你休息吧,我就是听小豆儿爷爷说你走了,以为有什么事儿,就上来看看,”陈涧说着就快步往门口走过去,“你要不进屋里睡吧,现在晚上有点儿凉了别感冒。”   没等单羽说话,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喂!”单羽在里面喊了一声,跟着又是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关灯。   忘了。   陈涧迅速退回去,打开门,伸手在门边的开关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关上了门。   回到楼下的时候,不少客人已经开始离开,胡畔和三饼在门口招呼着,院子和门口路上的灯全都打开了,这一片都灯火通明的,看上去非常热闹。   陈涧到门外小路上站了一会儿,又往里看了看,亭子那儿坐着几个抽烟的人,都是里头民宿的员工。   客人都走了之后,员工们踩着飘忽的步子回到了餐厅,开始收拾。   “我耳鸣了。”胡畔一下下按着自己的耳朵。   “一屋子人,不喊着都说不了话,还开了音乐,”赵芳芳麻利地收着碗筷,“可不得耳鸣嘛。”   “赵姐我们收拾就行,你上去安顿一下你女儿吧?”胡畔说。   今天晚上赵芳芳女儿和她一块儿住四楼员工宿舍。   “不用管她,她从小都自己收拾自己,”赵芳芳笑着说,“我们两口子这情况,平时也不太顾得上她,有些老板,上班十几个小时,请半小时假都不让的。”   “我碰上的这种老板多了,”胡畔啧啧啧地摆着手,“要不说单老板这种老板好呢,我第一次碰上这样的老板。”   “老板都差不多。”陈二虎在房间里睡够了,这会儿出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长着腿仰着头。   “那可不是差不多,”赵芳芳说,“单老板的确是好,之前那个钱老板,又抠又凶。”   陈二虎笑了笑:“单羽那是会当老板,会收买人心。”   陈涧正拿着扫把扫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陈二虎是喝多了还是脑子被他哥勒缺氧了。   “他见过世面,说话很真诚的样子,对人也很平等的样子,”陈二虎撇着嘴,“你们,你们看看自己,哪一个受过这种好,立马就感觉这里跟家里一样,立马就死心塌地了。”   “二虎哥,二虎哥,”三饼过去递了杯水给他,“喝点儿水。”   “你看陈涧,”陈二虎指着陈涧,“他以前什么样?”   “就这样啊。”三饼看了陈涧一眼。   “他现在什么样!”陈二虎提高了声音。   “就……还是这样啊。”三饼说。   “他对单羽死心塌地,死心塌地!”陈二虎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大腿,“他对钱宇是这样吗!”   “陈涧现在是店长啊,”老五忍不住开口,“以前他又不是店长!”   陈涧叹了口气。   他还给钱了。   事儿的确是挺多的,但钱也给得不少。   陈涧冲三饼打了个手势,让他把陈二虎还是弄回屋里去。   “单羽太会收买人心了,”陈二虎悲痛万分,脸都拧着,“太会收买人心了……”   三饼拖着陈二虎回了屋里,关上门的时候陈涧听到了陈二虎的哭声。   “喝了多少啊这是!”胡畔皱着眉,“说的这都什么屁话。”   “畔畔你说话也注意点儿啊,”老四看着她,“我们还坐在这里呢。”   “你们坐在这儿怎么了,你们站起来我也这么说啊,”胡畔说,“怎么,老板没架子不好吗?”   架子还是有的,而且非常足。   “老板真诚点儿不好吗?”胡畔说,“没见过这样的老板,这样的老板就是坏人啦?”   “那倒是。”老五说。   老四看了老五一眼。   “咱也不知道二虎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五说,“我都没听懂他是在夸还是在骂。”   “是在夸呢,肯定不是骂,”三饼把陈涧拉到了后院小声说,“我跟他一块儿混这么多年,我感觉他是服气但是又很不服气。”   陈涧看着三饼:“你初中毕业就没念了是吧?”   “怎么说的呢,”三饼说,“我高二才退学的。”   陈涧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他对于自己服气单老板这个事儿,很不服气。”三饼说着叹了口气,“他就想着自己也能是这样的老板,会说话,会办事,手底下的人都死心塌地……”   “去休息吧,”陈涧拍了拍三饼肩膀,“今天都累了。”   “我还得巡一圈儿。”三饼说。   “院子我来巡吧,”陈涧说,“我正好醒醒酒。”   三饼回屋里之后,陈涧拿了手电筒,去外面路上转了一圈,回到院子里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院子东北角的石桌那儿。   靠着石桌发了一会儿愣,陈涧躺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从这个位置往上,能看到四楼的办公室,还有悬在夜空里的巨大月亮。   死心塌地。   陈二虎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陈涧心里是猛地有那么一阵不舒服的。   咯噔一下。   什么玩意儿就死心塌地了?   哪来的就死心塌地了。   他的确很拼,为了大隐顺利开业,顺利营业,他想要在这儿干下去,为了稳定且很不错的收入……   在听到陈二虎说出这四个字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会儿突然又有些动摇了。   “我不管他什么理由,”单羽拿着电话慢慢在办公室里遛达着,“我给他一个月时间,他解决陈大虎,或者我解决他。”   “你怎么解决他。”岳朗说,“卸胳膊还是腿?”   “大哥,法治社会。”单羽说。   “行行行,法治社会,”岳朗笑了起来,“那怎么弄。”   “你是觉得他解决不了陈大虎吗?”单羽靠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   “他根本不可能主动联系这些麻烦,他解决陈大虎就是让人找不着他,”岳朗说,“这人是个小流氓吧,还敢再去找麻烦吗?”   “暂时不会,但是这儿只要能赚钱,他就不会罢休,很烦,”单羽说,“你先……”   “什么?”岳朗问。   单羽没说话,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看清了下面长椅上躺着的人是陈涧,他啧了一声。   “话说全了再啧。”岳朗说。   “帮我找个什么瓶子罐子或者别的什么摆件的,不要太小,要不好藏的那种,”单羽说,“一万左右明码标价开好发票送过来。”   “干嘛用?”岳朗问。   “吃。”单羽说。   “这他妈摆件你吃。”岳朗说。   “你知道是摆件你问。”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行吧,我送你一个。”   “我买。”单羽说着抓住了窗户上的把手,猛地把窗户往外一推。   长椅上躺着的陈涧像被驴踢了一脚似的弹起来瞬间消失了。   嚯,这速度。 第025章   大隐开业典礼当晚, 员工们就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门口路上的炮仗屑第二天一早也都清理干净了。   胡畔叉着腰站在路上:“是不是应该留点儿痕迹啊,太干净了。”   “不用, 留了人家一看就是新开业的, 没准儿会怀疑我们服务的专业性。”三饼也叉着腰。   “也有道理, ”胡畔看了看蹲在对面路边的陈涧,“店长, 你要不回去再睡一觉?”   “不了。”陈涧低头打了个喷嚏。   “正式营业第一天感冒,”三饼说,“你也是会挑日子的。”   “这是累了那么多天一放松就病了。”胡畔说。   “关键也不冷啊, 怎么会感冒, ”三饼说, “你昨天在外面巡了多久啊?”   就巡了一圈儿。   椅子上躺了半小时。   “……挺久的。”陈涧拿出口罩戴上了, “一会儿我单独吃饭,别给你们传染了。”   “你别给老板传染了就行。”胡畔说。   传染老板才没事儿,他也不干活。   “你是个喷壶吗?一走一过就传染了?”单羽在电话里问。   “喷不喷壶的我也喘气儿啊, ”陈涧说,“他们都让我离你远点儿。”   “你只要不跪我旁边看我死没死就不至于喘到我脸上。”单羽说。   陈涧叹了口气。   “今天没什么事儿你就多睡觉吧,”单羽说, “据说多睡觉好得快,赶紧好, 没店长不行。”   一万四不白给呢。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不过今天的确没什么事儿,开门红那三对情侣明天中午差不多才到, 陈涧回了宿舍躺下了。   这冒感得的确挺尴尬的。   他不确定单羽昨天晚上开窗户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 也许一开始没看到的, 正常人开窗第一眼也不会就往院子里盯着, 但自己那一跑, 就说不好了。   以单羽的反应……   跑什么呢?   偷看也看不到,偷听也听不到的一个位置,店长大晚上躺那儿虽然有点儿神经,但跑了更神经。   陈涧叹了口气,还是在宿舍睡觉吧。   感冒还是挺熬人的,很少白天犯困的他躺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鼻子不通气儿缺氧憋的。   但睡不实,手机在脑袋旁边就响了两声他就醒了,看到来电是“爸”的同时他扫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爸?”他接起了电话。   “我,”那边老爸的声音还是惯常的带着些沙哑,“吃饭了没?”   “吃了。”陈涧说。   “哦,最近在哪儿做事?”老爸问。   “以前做过的那个民宿,换了个老板,”陈涧说,“我就回来做了。”   “挺好。”老爸说完就没了声音。   陈涧本来不想再继续说工作的事儿,但想起来唐锐的话,加上也实在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于是又说了一句:“现在在这儿当店长。”   “店长啊?”老爸问,“管事的吗?”   “嗯,管事的。”陈涧说。   “那好啊,”老爸笑了笑,“挺好,挺好。”   “你最近怎么样?”陈涧问。   “送了俩月外卖了,”老爸说,“路认熟了还可以。”   “别太拼了。”陈涧说。   “没事儿,不怎么累,”老爸顿了顿,“我一会儿存点儿钱到卡上,你看着凑凑能不能给老于还上点儿。”   “你留生活费了吗?”陈涧问。   “留了。”老爸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两边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老爸才问了一句:“你感冒了啊?”   “嗯,不严重,快好了。”陈涧说。   老爸又沉默了一会儿:“那挂了啊。”   陈涧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显示银行卡里存进了六千三百块钱。   陈涧枕着胳膊,轻轻叹了口气,划拉划拉凑凑看能不能凑够一万,老于叔的钱只差不到两万了,尽快还上就能少一个人催债。   宿舍门被人敲了两下。   “进来吧。”陈涧说了一句。   门打开的时候只有一条胳膊伸了里来,对着他脑袋这边就砸过来一个看着像纸盒的东西。   “什么玩……”陈涧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抡过去,把这东西扇到了地上。   “自己捡啊。”单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本来是要扔你身上的。”   陈涧看清了那是一盒感冒药。   扔之前出个声儿能瘸啊!   “嗯。”陈涧有些无奈,下床捡起了药。   胡畔能不能发挥点儿主观能动性,给老板安排点儿工作?都闲成这样了!   “胡畔让我拿给你的,”单羽说,“店长群众基础还不错。”   ……畔畔我谢谢你。   “赵姐在给你煮病号饭。”单羽说。   陈涧说:“我下去吃。”   “好。”单羽关上了门。   陈涧拆开药盒,把药片剥出来拿手上了才发现屋里没水。   起身想去外面饮水机接一杯,门突然又被打开了,一瓶水从门缝里飞了进来,砸在了他床上。   “啊!”陈涧吓了一跳,鼻子都通了。   单羽在门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忘了。”   感冒药吃完,心理作用和老板两次惊吓加持下,陈涧感觉自己开始好转了。   他套了件外套,拿了对讲机慢慢往楼下走。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老爸发了条信息过来。   【A山里老陈】好好工作,老板为何要你当店长,你高中学历,留点心眼   陈涧叹了口气,低头飞快地给老爸回了消息。   【陈鱼落雁】知道   赵芳芳给他做了胡萝卜玉米粥,还煮了碗鱼汤,还搭配了俩大西红柿。   陈涧吃得挺香,吃着会想到小时候妈妈生病时吃的那些饭菜。   “感觉怎么样?”胡畔问。   “挺好的,”陈涧说,“我一般感冒就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那帮大学生已经确定了时间和人数了,”胡畔说,“就是到时得去老镇接他们,我说我们只有一辆七座的车,他们一部分人坐小巴过来,还有一些坐我们的车。”   “让陈二虎去接吧。”陈涧说,“提前确定一下他们吃饭之类的怎么安排,口味怎么样,需要的我们先准备着,要不到时会乱。”   “嗯,”胡畔点点头,想想又笑了笑,“哎,搁以前我会觉得这一堆事儿好烦啊,现在只觉得挺有意思。”   “忙才好,一直闲着就该失业了。”三饼说。   忙倒也忙不到哪儿去,开门红这几个情侣之后,基本平时就没什么客人了,陈涧每天工作也不忙,经常就在楼上阳台上盯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观察了一下里面几家民宿的情况。   跟他们差不多,主要都是来度周末的客人,这周末他们还比里头多了一间房。   再过几天刘悟他们过来,够里头羡慕一轮的了。   “陈店长,”对讲机里传出单羽的声音,“在哪儿。”   “四楼阳台。”陈涧说。   “监视工作先放一放,跟我出个差。”单羽说。   陈涧愣了:“出差?”   “去趟市里。”单羽说。   我们一般管那个叫进城。   陈涧去了办公室,单羽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拐杖插在侧兜里。   “买东西吗?”陈涧问。   “取快递。”单羽说,“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了,你问问他们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给他们带回来。”   “取快递带买东西,用不了一整天吧?”陈涧迅速估算着时间。   “我顺便放风。”单羽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那我先下去问问他们。”   大家要买的东西倒是不多,赵芳芳让帮带些零食,老镇的超市里种类少,她女儿想吃的都没有,胡畔的东西就都是小姑娘的,口红粉底眼影,洗发水,不过她写得非常细,拿着陈涧手机一通按,在备忘录里把商场几楼哪个店什么色号全写上了。   “这样你们应该能看懂了。”胡畔说。   三饼他们没什么需要的,毕竟是混子,闲着的时候坐个小巴去市里流浪一天是之前他们常干的事儿。   “好了吗?”单羽从电梯里出来。   “好了。”陈涧收好手机。   把轮椅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到了……副驾上,陈涧此时此刻有点儿感觉到单羽作为一个瘸腿老板的无奈。   跟助理兼店长开车出门,还得自己开车。   “去学个本儿,”单羽发动了车子,“过几天大学生折腾团走了之后就去。”   “嗯。”陈涧应了一声,“难吗?”   “你要不问问陈二虎。”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不开导航了,”单羽说,“你认识路吧?”   “认识。”陈涧点点头。   “以前高中是在市里念的吗?”单羽问。   “是,”陈涧看了看窗外,“这条路每星期都得跑两次。”   “三饼是你同学吗?”单羽放下了车窗,微凉的风吹了进来。   “隔壁学校的,”陈涧说,“平时碰不上,就是有时候回家班车上能遇着。”   从小镇开车去市里差不多三个小时,到了老镇之后上绕城高速转一圈,不过陈涧以前一般是走县道,只有碰上唐锐去市里顺道捎他回来的时候,才会上高速。   单羽开了点儿音乐听着,没再说话,陈涧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物,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直到单羽突然按了几声喇叭,他才猛地惊醒。   看到前方空无一人也无一车的路时有些迷茫:“怎么了?”   “不平衡了,我开车你睡觉。”单羽说。   “一点儿亏不吃啊。”陈涧笑了笑,坐正了。   “你爸现在是在市里打工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送外卖。”   “一会儿拿了快递,买完他们的东西,”单羽看了他一眼,“我去游戏厅玩会儿,你可以去看看你爸。”   陈涧愣了愣:“什么?”   他的这句反问让单羽也愣了愣:“看你爸啊,挺长时间没见了吧?”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也……不用看的。”   “父子不和啊?”单羽问,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也不是,”陈涧说,“就是没有……探望过他,他可能也没想着让我去看他。”   “还是父子不和啊。”单羽说。   陈涧笑了:“真没有,就是没话说,尴尬。”   “你俩是不是没怎么太在一块儿生活过?”单羽问。   “算是吧,”陈涧想了想,“我妈没了以后,他就一直在外面跑,一年也见不了两次。”   单羽过了挺长时间才开口说了一句:“也没准儿是觉得拖累了你,不好意思见你。”   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车开上高速之后,车窗一关,在车子平稳的行驶中,两边开始变得单调的风景就成了最好的催眠术。   上一秒陈涧还提醒着自己,老板在开车,还是个瘸腿老板,别再睡着了,下一秒他就开始做梦。   睡得挺香,比躺床上睡得都香。   一直到单羽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打我了?”陈涧看着前方靠近的路标,“开过口子了。”   “你接着睡,”单羽说,“绕城嘛,大不了再转一圈儿。”   “……前面出口下去就行,”陈涧盯着路看着,指了指前面,“大概多绕了十公里。”   “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单羽说,“让陈半仙儿给你也开几副药得了。”   “是陈按摩。”陈涧说。   “陈半仙儿比陈按摩听着不那么容易被突击检查呢。”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习惯了,之前你吃他的药有用吗?”   “不老做梦了,”单羽说,“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哪天再去一次吧。”   “好。”陈涧点点头。   虽然多跑了十公里,但就算上一个路口就下了,市里随便堵两下,这点儿时间也就都匀好了。   拿快递的地方陈涧挺熟的,抄了条七拐八弯的小路开到了。   “快递发邮政的话,是能送到小镇上的。”陈涧说。   “你老板出来放个风给你难受坏了吧,虽然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他居然扔下了这个空店。”单羽停好了车。   那你以后所有快递都放风的时候拿吧。   陈涧没说话。   单羽把自己身份证递给了他:“你去拿,我活动一下腿。”   陈涧顿了顿才接过了他身份证,有些犹豫,好像直接就看有点儿不太礼貌,但完全一眼不看又很假。   “看一眼吧万一我拿的是钱宇的呢,”单羽说,“再说了,你们的身份证我都留了丑陋的复印件呢。”   陈涧叹了口气,一边往快递站里走,一边低头随便扫了一眼单羽的身份证。   名字是真的。   年龄也是真的。   照片也对得上。   地址不是本市,是隔壁市的。   看日期这证是单羽出来之后新办的。   要取的快递是一个不小的木箱子,封得非常结实,里面不知道放的什么。   陈涧把箱子搬了出来,放到了后备箱里。   “你刚路过的那个高中,”单羽靠在车门边,“你是在那儿上的学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怎么猜出来的?”   “你一直盯着看。”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毕业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了,不过看着没什么变化。”   “学校能有什么变化,”单羽说,“变的都是人。”   陈涧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后备箱的门:“现在去哪儿?”   “商场里吃个午饭,然后买他们的东西,”单羽说,“买完东西去打电动。”   “电玩城里都是小孩儿。”陈涧说。   “多好,抢小孩儿机子容易。”单羽说完转身上了车。   一路上陈涧心里都有些乱,这些年他跟老爸聚少离多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很多时候他都默认自己只有一个人,无论是面对催债的人还是各种自己的事儿,他都没想过跟老爸联系。   单羽有时候说话很直,也总是能直接戳到你以为是从没想过但其实也许只是想回避的某些点上。   这人就跟泼在伤口上的酒精似的。   陈涧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给单羽指了指路:“红绿灯那儿左转,再开到前面掉个头就到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也不知道老爸是在吃饭还是在送外餐。   一会儿在商场吃饭的时候,会不会碰上?   商场不是周末没什么人,陈涧本来以为单羽专门带了拐杖出来是为了走路,结果他要坐轮椅。   “我以为你带拐杖出来是要走走呢。”陈涧跟在轮椅旁边走着。   “这个是电玩城里扒拉小孩儿用的。”单羽说。   “靠。”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今天没什么规矩,”单羽说,“就是我找个借口出来玩,顺便带上你也放松一下,开心点儿,起码今天什么都不用想,过几天刘悟他们来了够你烦的。”   “嗯。”陈涧点点头,“谢谢。”   “谢吧没事儿,”单羽说,“应该的。”   陈涧跟着轮椅走了几步,往轮椅后面看了看:“你之前是不是说过……”   “可以站上去,”单羽停了下来,“要上去吗?”   陈涧犹豫了一下,站到了后面的那块踏板上。   轮椅重新起步的时候,商场里的小火车从他们身后开了过来,跟他们并行着,车上几个小孩儿都盯着他们。   “嗨。”单羽也看着小孩儿。   “别发神经啊。”陈涧马上警觉了起来。   “切。”单羽往前推了一下手里的控制器,轮椅突然加速往前开了出去,很快就把小火车甩在了身后。 第026章   陈涧实在是没想到, 自己会被一辆轮椅甩下来。   其实这轮椅速度并不快,但备不住他的心理预估还是没给足,轮椅往前冲出去没几米他就被甩了下来。   但紧接着他就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轮椅。   “停了停了停了, ”单羽说, “撒手, 一会儿扭打起来再把保安招来了。”   “谁跟你扭打啊?”陈涧松了手,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又站回了轮椅后头, 万一这人还要加速,自己这就算配重了。   “你刚都薅我头发上了,”单羽扒拉了一下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你要不是我店长这会儿就得给你来个意识流前空翻。”   说到这里, 陈涧没在意这个意识流前空翻是个什么品种, 倒是有些别的好奇, 他用胳膊撑着轮椅靠背弯了弯腰:“单老板。”   “怎么了陈店长。”单羽偏了偏头。   “你是不是练过?”陈涧问。   单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又转头看着前面,一直到轮椅停在电梯前等着的时候, 他才说了一句:“还真练过一阵儿,这是我爸最后悔的事之一。”   “啊。”陈涧很小心地应了一声。   之二是什么?   为什么后悔?   大概是练过之后不太有武德。   没有行侠仗义,反倒为非作歹……重了, 反倒无法无天……   好像更重了。   总之就是没干好事。   不过他也没敢多问,怕单羽突然说个交换然后查他户口本。   也不仅仅是交不交换的问题。   就像他自己不太愿意提起家里和父母的事, 虽然单羽应该不像他家这样,但听这意思也不是很愉快, 单羽不说, 他不会多嘴。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绕回到了爸爸上。   陈涧以前很少会碰上眼下这样的情况, 老爸就在市里, 他也在市里, 而且不是路过或者办事,而是有漫长的一整天时间。   也许是因为单羽的话,他开始不断地想到老爸。   “第四还是第五回 了啊。”单羽说。   “什么?”陈涧问。   “叹气,”单羽说,“跟老板出个差唉声叹气的,还一点儿都不避着老板,有点儿过分了啊。”   “我……有吗?”陈涧愣了愣。   “买完东西给你爸打个电话,你不打我打,”电梯门开了,单羽推了推轮椅控制器,进了电梯,“不去看他也随便聊几句,再叹几口我怕你要缺氧。”   陈涧没说话,跟着走进了电梯。   这电梯没多大,单羽进去之后没有把轮椅转过来,陈涧也就没动,跟他一块儿背对着门站着。   “按啊三楼。”单羽说。   “我还以为你要反手一剑。”陈涧伸手按了按钮。   单羽叹了口气。   缺氧啊老板。   电梯到二楼停下了,门在他们身后打开,但是没人进来。   陈涧回头扫了一眼,外面站着两个大姐。   看到他回头,一个大姐问:“能……进吗?”   “嗯?”陈涧愣了愣,赶紧点了点头,“能进能进,上的。”   另一个大姐笑着说:“你俩背着身这么一杵,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没,”陈涧说,“他轮椅转不过来。”   “关键你也转不过来。”大姐说。   是啊,我为什么也要面壁。   陈涧转过身面对着门。   “我们背对背拥抱……”单羽突然唱了起来。   神经病吗!   陈涧压着自己差点儿接唱下一句的条件反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赶紧走了出去。   “镇上有唱歌的地方吗?”单羽的轮椅退了出来,“哪天没事儿的时候叫上店里那帮人去唱歌,一天天的,过于清心寡欲了。”   “……得到老镇才有,”陈涧说,“听说设备不行。”   “你没去过吗?”单羽问。   “去过两次,”陈涧说,“同学生日的时候,但我也没去过别的,没比较。”   “到时我去比较一下,”单羽打了个响指,“不行的话咱们自己在店里弄一个。”   陈涧看着他:“老板,我们还没怎么赚钱呢,花钱的事儿可以稍微缓一缓……”   “哎呦。”单羽笑了起来。   按照清单上的指示,他俩很快找到了胡畔要找的那家店,因为胡畔写得非常细,所以柜姐很快就找齐了所有东西。   “要礼盒吗?”柜姐问,“是送人的吗?”   “呃……不是,”陈涧摆摆手,“不用……”   “礼盒收费吗?”坐着轮椅等在门外的单羽偏过头问了一句。   “免费的。”柜姐说。   “那干嘛不要,包个礼盒吧。”单羽说。   陈涧拿着包好的盒子走出来,放到了轮椅的背兜里:“拿个袋儿装上不就行了吗?包成这样她还得拆半天。”   “你以前是不是除了小豆儿就不认识别的女孩儿了?”单羽问。   “这话说的,”陈涧站到踏板上,“一点儿没错。”   单羽仰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哎。”   “女孩儿喜欢礼盒吗?”陈涧问。   “也不一定,只是想给她拆礼物一样的感觉,好玩嘛。”单羽边笑边说。   “人自己花钱买的。”陈涧说。   “操。”单羽笑得更厉害了。   单羽这次出来放风应该就是想去电玩城里玩玩,买完胡畔的东西,也没逛别的店,直接去超市把赵芳芳要的零食买了,又买了些盒装的点心之类的,然后就出了超市。   “放回车上去吗?”陈涧问,“这一大堆。”   “塞轮椅下面,”单羽说,“下面还有个大兜呢。”   陈涧蹲下看了看,轮椅下方还真有个大网兜,这一堆东西居然全都能塞进去。   “这轮椅买菜好啊,这么能装,”陈涧说,“还能坐着逛。”   “明天赵姐买菜让她开着去。”单羽说。   “神经。”陈涧笑了笑。   “那是想让我自己开着去呗。”单羽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陈涧拍了拍轮椅的把手,“走吧,你不是要去扒拉小孩儿吗?”   “我刚说过什么来着?”单羽问,轮椅没动。   “嗯?”陈涧看着他。   “打个电话,”单羽抬了抬下巴,看着他放着手机的那个兜,“你来都来了,电话都不打一个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只是父子尴尬而已,又没有父子不和。”   陈涧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没动也没说话。   以前唐锐也总让他多跟老爸联系,有什么事儿多跟老爸聊聊,但他每次答应了也就是答应了,多数时候并不会去做。   他和老爸之间的那份疏离并不是只是简单的聚少离多。   他一开始是很想老爸的,但慢慢他就知道,他不能想,老爸得在外面赚钱,他的思念和牵挂也许会是一种阻碍,会让老爸不安,愧疚……   单羽和唐锐不同,他更直接和尖锐,不会给他留出思考的空间。   打电话,聊聊。   去看你爸。   你来都来了。   一次一次,往前不断地推着他。   他看了单羽一眼,低头掏出手机拨了老爸的电话。   那边响铃了,不过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   “可能在送餐?”陈涧没敢让电话多响,挂掉了,怕老爸在开车。   单羽没说话,把轮椅挪到栏杆边,跟他并排一块儿往楼下看着,刚才的小火车正好从楼下开过,这轮上面没有小孩儿了。   单羽没有走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陈涧拿起手机,再次拨了老爸的电话。   这回响了四五声,那边接起了电话。   “歪!”   “喂?”陈涧愣了愣,“谁?”   “你噼里啪啦嘣啊喳!”那边的人说着一口口音很重的方言。   “什么?”陈涧下意识地弯腰,凑近了单羽,“我找老陈,您是哪位?”   “噼里啪啦喳儿嘣啊啦!”那边的人有些着急。   “我听不懂您说什……”陈涧皱起了眉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单羽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手机:“喂,您说……什么?嗯对,我是老陈儿子……”   你是他儿子的老板!   但是单羽居然能听懂对方听上去支离破碎的语言。   “对,什么?您慢点儿说,”单羽继续说着,“哎好……他怎么了?”   陈涧猛地一转头,单腿跪在轮椅旁边,盯着单羽,怎么了?   “严重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陈涧急了,小声问,“是我爸出事了吗?”   “嗯好的,哪个医院?”单羽继续问。   陈涧拧着眉,努力想要从手机漏出来的那点儿声音里听出更多信息来,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老爸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再次用口型问单羽。   “好的,”单羽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别着急,“好的,不远,我马上过去,谢谢您啊。”   “怎么了?”陈涧在单羽挂电话的同时追了一句。   “没事儿你别慌,你爸昨天开车摔了一跤,”单羽说,“不严重,现在在医院。”   “那怎么进医院了?”陈涧问。   “怎么都得进医院吧,”单羽说,“走吧,送你去医院。”   医院离商场这边不算近,导航上显示有近十公里,这会儿街上有点儿堵,车开不起来。   “有近道吗?”单羽问。   “导航上这条路就是最近的了。”陈涧叹了口气。   “刚电话是你爸租房的邻居接的,听他那个意思,”单羽看了陈涧一眼,“他昨天摔伤的,今天邻居才陪他去的医院。”   “嗯,一般不严重的伤他不会去医院,自己买点儿药擦擦就行了。”陈涧说。   前面要左转,车排了一溜,单羽一脚油门从直行道冲到前面,猛地一打方向再加个急刹,车头强行挤进了左边的车队里。   后面的车开始狂按喇叭。   “人骂死你。”陈涧看了看后面,直行的车也被堵在了他们后面。   “打不死我就得等着。”单羽说。   “也没有……”陈涧被后面的喇叭声扰得有些坐立难安,“那么急,要不直行去前面掉个头……”   “那我不是白没素质一回了。”单羽说。   陈涧没再说话,看着单羽,再次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既不靠谱又让人很踏实的气质。   左转灯亮起,前方的车起步的同时,单羽一脚油门又往前蹿了蹿,压着左后方的车头挤进了左转道。   那车的副驾把车窗放了下来,一个男人破口大骂:“操你妈!”   “等着我爸弄死你。”单羽低声说,打着转向灯往前冲了出去。   “谢谢。”陈涧轻声说。   “别跟在这种话后头说谢谢啊。”单羽说。   陈涧愣了两秒,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爸没多大事儿,”单羽说,“别担心。”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受伤,”陈涧看着窗外,“但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受伤,要没打这个电话,这事儿在我这儿就没有发生过。”   “都一样,”单羽说,“你要出了什么事儿,估计你爸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或者不知道。”   “嗯。”陈涧应了一声。   “我是不是很神,催着你打这个电话。”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在单羽低素质行车的加持下,他们带着这一路众车主的辱骂,比导航预估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医院。   “进去吧,”单羽把之前在超市买的两盒点心递到了他手上,“门诊二楼。”   陈涧愣住了。   “本来就是替你给你爸买的,”单羽说,“赶紧去吧,要谢要哭的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   “……嗯。”陈涧小跑着往医院里进,跑了几步又回头指了指单羽,“你别到处冲。”   “累不死你一天天的。”单羽说。   陈涧跑上了二楼,在候诊区一眼就看到了老爸。   胳膊和脸上都缠着绷带,胳膊还打了夹板,一条裤腿捞了起来,也能看到大片的擦伤。   “爸。”陈涧走过去叫了一声。   “哎,”老爸看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想要把裤腿拉下去,“你真是……你怎么还真跑来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看上去比老爸年纪大些的大叔叽咕地说着什么,想拉住他扯裤腿的手。   “你别乱动了,”陈涧上前拉开了老爸的手,又跟大叔说了一句,“谢谢叔。”   “别客气,我们算同事了,互相帮一下应该的。”大叔口音还是很重,但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比电话里听着要能听懂些了。   “胳膊骨折了是吧,”陈涧问老爸,“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哪儿伤了的?”   “没了,”老爸笑了笑,“车开得快了些,那个弯拐得急了,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这胳膊不是几天就能好的,”陈涧说,“起码得……”   “真没那么严重,”老爸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天是不是跟谁一块儿过来的?开车了?”   “嗯,我们老板……”陈涧说到一半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单羽,他接起电话,“喂?”   “对面有几个小馆子,估计都没吃饭呢,”单羽说,“完事了一块儿去吃点儿东西。”   “嗯。”陈涧应了一声,估计老爸不会同意。   果然老爸一听他是跟老板一块儿出来办事的,又是老板送过来的,老板还要叫一块儿吃饭,立马就拒绝了。   “赶紧走吧,别让老板印象不好了,”老爸说,“他说送你过来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来,让人家觉得你当个店长就飘起来了。”   “我以后注意。”陈涧说。   “走吧,我没事儿,”老爸说,“跟老板说一声谢谢他了啊。”   “嗯。”陈涧点点头,把手里的点心放到了老爸腿上,“这个你吃。”   “走吧,走吧,”老爸拍拍他胳膊,“别操心我。”   陈涧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往下走。   说不上来的疲倦。   老爸一个劲赶他走的样子让他很难受,但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又能说点儿什么。   单羽在停车场等着他,控制着轮椅在车旁边来回转着圈。   他走过去把住了轮椅。   “嗯?”单羽回过头,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笑了笑,“我猜你爸也不会来。”   “他总怕给老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陈涧说。   “你告诉他你老板一般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走吧,我们去吃,”单羽说,“我看对面那个牛肉煲老半天了,生意很好,味道应该不错。”   “我以为你没味觉呢。”陈涧说。   “我是不讲究,不是没味觉。”单羽啧了一声。   这家店生意的确还不错,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人还是挺多的。   单羽要了个包厢。   点完菜服务员出去了陈涧才总算找着机会开口:“外面小桌吃就行了,还要个包厢干嘛。”   “怕你哭。”单羽说。   “不至于,”陈涧拧着眉,好半天才又说了一句,“就是挺难受的。”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起码这次你知道了。”   “嗯。”陈涧一想到老爸催着他离开的样子,心里就酸得不行,仰头把一杯茶都灌下去了都没压住。   单羽侧过身,胳膊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上菜之前有个十分钟吧,要哭就哭。”   陈涧看着他,没说话。   单羽也没出声。   几秒钟之后他突然往前一倾,在陈涧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陈涧整个人都僵住了,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一瞬间呼吸的终止。   下一秒就是耳边如同炸雷一样的轰鸣。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扬手就甩在了单羽脸上。   “哎操。”单羽靠回了自己椅子里。   服务员在这时敲了敲门,端进来几碟小菜放到了桌上。   陈涧只觉得自己耳边全是嗵嗵打鼓一样的自己的心跳声。   “再帮我拿瓶可乐,谢谢。”单羽说。 第027章   疯了吧。   完蛋了吧。   服务员去拿可乐的这几分钟, 包厢里没有任何声音,单羽脑子里用各种腔调来回吟唱着。   完了——   完嘹——   完勒——   完喽——   陈涧也没有任何动静,在抽完他那一个嘴巴子之后, 就进入了一种完全凝固的状态。   单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 一开始的震惊和震怒已经过去, 现在他就是在等这瓶可乐放到桌上,服务员离开之后, 那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您的可乐。”服务员把可乐放在了单羽面前。   “谢谢。”单羽拿过可乐,拧开了瓶盖。   在服务员关上门的瞬间他抢在陈涧之前开了口:“对不起。”   陈涧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被他打乱了节奏, 于是沉默了。   “对不起, ”单羽清了清嗓子, 把冰可乐贴到脸上, “我发誓在刚那一下之前,我没有任何预谋和铺垫,纯粹是……”   色胆包天。   色心大发。   色欲熏心。   “冲动了, ”单羽说,“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事儿……”   他是想说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认为我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说到一半, 他突然停下了,决定放弃。   这没法说。   他对陈涧的那些好, 的确超出了他理解里一个老板对员工的界线,尽管这里面的原因很多, 甚至有着那句能拉一把是一把, 但也的确包括了他第一眼就对陈涧有好感这个原因。   而他现在无法解释, 或者他无法让陈涧在这样的情绪下理解这个好感和亲这一下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这事儿办的。   “对不起。”单羽叹了口气, 仰头灌了两口可乐, 又冰又辣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陈涧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不知道陈涧要去做什么,感觉做什么都不奇怪,没站起来抄起一盘菜扣他头上都得是陈涧不愿意浪费粮食。   服务员把牛肉煲端进来的时候,陈涧还没回来。   单羽把火调到最小,靠着椅子,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轻轻敲着。   三分十二秒之后,门被推开了,陈涧走了进来。   脸上头发上都是湿的。   单羽松了口气,起码没直接走人。   “单老板。”陈涧终于开口。   “嗯。”单羽应了一声,坐直了。   “我只想说,”陈涧看着他,“这个对不起先放着,我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解释,我相信你不是有什么……但这个事儿它……”   就是骚扰,嗯。   陈涧说得有些费劲,单羽静静地听着。   “希望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陈涧说。   “不会了。”单羽说。   “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收入,所以我希望,老板和员工,就这个关系,”陈涧说,“不掺杂别的。”   单羽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涧艰难地说出的这句话,让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好。”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牛肉煲的火调大了,静静地盯着锅里的肉。   单羽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陈涧骂他,动手揍他,或者别的什么过激行为都行,但最后陈涧只有这么简单的三句话。   比抡圆了揍他一顿致命多了。   一脚踩空了闪着腰的感觉。   牛肉煲挺好吃的,牛肉很新鲜,汤汁很香。   虽然陈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能品出味道来。   单羽还是食不言,认真地埋头吃着东西。   陈涧能看到他脸上的指印,从淡红色到深一些的红色,到现在成片的红肿。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抽能抽出这样的效果来。   单羽的确是吓着他了,这一个动作里需要他理清的信息过于复杂,也过于冲击,他去厕所对着洗手池的镜子愣了能有十分钟才缓过来。   他愿意相信单羽说的话。   但还是会感觉不适,哪怕是单羽说了并没有预谋和铺垫,他还是会想起老爸那些话里的意思。   你凭什么当这个店长?   牛肉煲很好吃,要搁平时,陈涧能吃掉半锅,但今天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不是没胃口,是完全已经吃饱了甚至有点儿撑了的感觉。   他放下筷子看了看单羽。   单羽还在吃,很专注。   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吃掉了之后他才说了一句:“打包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包厢,让外面的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盒进来。   打包好之后,陈涧拎着袋子跟在单羽身后走出了饭店,往对面停车场过去。   虽然知道老爸这会儿肯定已经走了,他还是往医院大门那边看了好几眼。   在这件事上,他是很感谢单羽的。   也不仅仅是这件事,很多事上,他都很感谢单羽,就像胡畔说的,单羽是个很好的老板,店里出现任何问题,单羽一边带着不受控制的放肆,一边也是所有人的定心丸,这一切都让他努力想要大隐能顺利走上正轨。   也正是因为这样,面对刚才的场面,他才会这么震惊和混乱。   把东西都放到车上,陈涧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去电玩城吗?”   他希望能维持原状,老板之前想去电玩城扒拉小孩儿,那么就尽量还是按原计划执行,去扒拉小孩儿。   “去。”单羽回答得很简单,拉开车门上了车。   陈涧关好后备箱的门,绕到副驾上了车。   回商场的路这会儿还是挺堵的,不过单羽开得很规矩,或者是有些走神,绿灯亮了他都没走,后车又是喇叭又是闪灯的一通催。   “绿灯了。”陈涧提醒了一句。   单羽这才把车往前开了出去。   “开车还是……”陈涧看了一眼后视镜,“专心点儿。”   单羽啧了一声。   接着又“嗯”了一声。   电玩城里人并不多,也没有几个小孩儿可供扒拉的。   “你玩吗?”单羽问。   “不了,”陈涧说,“我不会玩这些。”   “有想玩的我教你,”单羽换好币,开着轮椅在各种游戏机之间转悠着,“我有挺长时间就天天泡电玩城里。”   我以为你天天在街上打架呢。   陈涧没出声,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显得“正常”,显得不是那么刻意地在维持“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先玩个最无聊的吧。”单羽停在了娃娃机前。   “这个无聊吗?”陈涧说,“我一次也没抓到过。”   “一次没抓到过还不无聊吗?”单羽投了币,“有想要的吗?”   “我……”陈涧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居然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轻松地回答了。   “小豆儿应该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单羽换了个说法,“给她挑一个吧。”   “那个……”陈涧迅速往机子里扫了一圈,小豆儿喜欢明黄色的一切,他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黄色的绒毛小包,“那个黄色的小包。”   单羽握着控制杆的手停了停,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不爬进去给你拿吧。”   “……夹不到吗?”陈涧问。   “试试吧。”单羽说着还是控制着爪子往里移了过去。   果然是不太能夹到的位置,只能试着用爪子勾。   不过单羽没这么试,直接晃了一下爪子,勾住了上面一层边缘的一个小包,小包滑脱了,但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那个黄色小包。   “可以了。”单羽说着再次投币,控制着爪子,抓住小包拎到了出口。   但没等扔,小包脱勾了,掉在了出口边缘,以一个犹豫的姿势仿佛准备跳崖似的站在那里。   单羽啧了一声,伸手准备从小筐里拿币再投。   有点儿亏了啊。   陈涧想说算了,但没等他开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在旁边扒着玻璃看单羽抓小包的小胖孩儿突然退开一步,然后重新往机子上一靠。   机子很细微地晃了一下,摇摇欲坠的小包掉进了出口。   陈涧忍不住看了小胖孩儿一眼。   “这技术。”单羽笑了笑,顺手从筐里抓了几个币递了过去。   小胖孩儿很愉快地接过币,转身往他想玩的机子跑了过去。   单羽从出口掏出黄色小包看了看,是个带背带的拉链小包,能装好几包小豆儿喜欢的辣条和果冻了。   “再抓点儿别的,”单羽把小包放到轮椅兜里,在两大排抓娃娃机中间慢慢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个零食机子前,“抓点儿这个回去放吧台上给客人拿。”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投了币,让出了位置:“抓吧。”   陈涧愣了愣,过去站到了机子前,随便瞄了个感觉最好抓的放下了爪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勾起来了才发现很重,几乎是刚起来就又掉了下去。   “抓那个棉花糖。”单羽一边投币一边说。   陈涧没抓过几次娃娃,这种抓不到纯扔钱抓到了也算个低价高卖的娱乐方式他极少参与,顶多帮人抓两下换换手气,这会儿就很不熟练。   抓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抓吧,”陈涧说,“我再抓下去这一包棉花糖就算抓到了回去也得供起来不让人吃。”   “就差一步了。”单羽笑了笑,过去握住了控制杆,目标还是那包棉花糖。   棉花糖被陈涧来回翻了几个身,这会儿袋子已经七支八楞了,爪子一下去就抓住了。   接着棉花糖就被带到了出口。   然后因为上面翘起来的一个贴纸而挂在了出口上。   这都什么运气啊!   “我真……”单羽看着这包棉花糖,等了几秒之后他转头看了看陈涧。   “嗯?”陈涧没明白。   “去撞一下。”单羽说。   一个成年男性,在电玩城里撞娃娃机,就为了一包十块钱的棉花糖。   “轮椅劲儿大。”陈涧说。   “有道理。”单羽控制着轮椅转了个身,往前移开一点儿距离,回过头往后看着。   来真的?   陈涧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一脚踩下了轮子上的刹车。   单羽啧了一声。   “一会儿就会掉下去了。”陈涧又看了看那包棉花糖,“那个贴纸一会儿就会被撕掉,袋子就能掉下去了。”   “行吧。”单羽又重新转回来。   两人一轮椅就这么杵在娃娃机面前,等着那片贴纸和袋子分开。   能看得出来贴纸和袋子是慢慢在分离的,但因为棉花糖的重量有限,这个过程就略微有些漫长。   两个人都没说话。   陈涧感觉单羽并没有在等,只是盯着袋子出神。   当然他也差不多,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有画面,有声音,但想要抓住一个重点的时候又会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混乱。   那个小胖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他俩旁边。   跟他俩一块儿看着那包棉花糖。   “再抓一个啊,没掉下去现在是强力爪。”小胖孩儿说,“必中。”   “是么?”陈涧回过神。   单羽把手里装着币的小筐递到了小胖孩儿面前:“你抓吧,抓完剩下的归你了。”   “真的吗?”小胖孩儿很惊喜,“全部吗?”   “全部。”单羽说。   小胖孩儿没有犹豫,飞快地投币,然后瞄准了最大的那包爆米花:“看我的。”   “你为什么没去上学。”单羽问。   “我拉肚子,”小胖孩儿盯着爪子还没忘了回答,“我妈给我请假了……看我的!”   下爪,果然抓住了。   爆米花被顺利扔进了洞口,顺带着把那包棉花糖也带了出来。   “都给我了吗?”小胖孩儿再次确认。   单羽没说话,只是一挥手。   小胖孩儿抱着筐跑了。   “不玩了吗?”陈涧问。   “不玩了,”单羽靠到椅背上,“回去吧,打个电话给赵芳芳,告诉她晚饭把咱俩的也做上。”   “嗯。”陈涧应了一声,拿出了手机拨了赵芳芳的电话。   “不是说要好晚才回来的吗?”赵芳芳问。   “提前办完事了。”陈涧说。   “行,那我多做点儿。”赵芳芳说。   打完电话,两人还是一路沉默着去了停车场。   单羽上车之后打了个哈欠。   “要睡会儿吗?”陈涧问。   “不是困的,”单羽说着发动了车子,“闷的。”   是挺闷的。   不仅仅是因为地下停车场有些闷,是一直都挺闷的。   但是怪谁呢老板。   也许是因为太闷了有些缺氧,陈涧甚至没等车开出停车场,就开始犯困了。   还问人家要不要睡会儿呢。   陈涧努力地睁大眼睛,还把车窗给打开了一条缝。   但下一秒还是就那么一点儿没犹豫地睡着了。   一路都没醒。   又仿佛很清醒。   因为他感觉自己一路都在防着单羽突然按喇叭或者一巴掌拍他脸上。   都没有。   “陈涧!”单羽是用的喊,“陈——涧——陈!店长——”   “哎!”陈涧猛地坐直了身体,眼前的东西晃了半天才聚焦成功。   是睡着了的,而且睡了很久。   前方已经是进小镇的路了。   困成这样了……   “跟三饼说一下,”单羽说,“带人到路口搬那个箱子。”   “嗯?”陈涧愣了愣,“直接开进去不就行了吗?开到院子也就五米。”   “开进去别人看不到了,”单羽说,“搬进去,小路铺的都碎石头,太颠了,万一颠坏了里面的东西呢。”   就进小镇这条破路难道不比门口石子小路更颠吗?   “嗯。”陈涧拿出手机,虽然没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拨了三饼的电话。   “让他们咋呼点儿。”单羽说。   “箱子里是什么?”陈涧没忍住问了一句。   “还不知道,”单羽说,“可能是个瓶子罐子之类的吧,或者是什么别的瓷器陶器的。”   ……这么大个玩意儿,还需要用身份证才能取的东西。   居然是个盲盒吗?   三饼不愧是陈二虎的得力干将,虽然同样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本着老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的原则,带着老五和胡畔提前站在了路口。   几个人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三饼甚至还用手遮在眉毛上往这边看着。   这个表演痕迹是有点儿过重了。   车开到几个人面前的时候,陈涧看了单羽一眼,猛地注意到他脸上的红肿还没有消。   “你的脸……”他有些尴尬地提醒单羽。   “没所谓,”单羽说,“谁会当面问我。”   车停下,三饼立马扒到了车窗上:“老板,回来啦,让我们守这儿是……你脸怎么了?”   三饼会当面问你。   “轮椅翻了撞门上了。”单羽说,“卸车,把那个箱子搬进去,不要磕碰。”   “好。”三饼立马一招手,“来来来,搬箱子,要小心,不要磕碰了……”   陈涧也下了车,绕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那个木头箱子没有多重,陈涧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但既然来了这些个人,那就一块儿搬。   三饼和老五,加上陈涧,三个人抬住箱子,一块儿用力往上一抬。   箱子直接撞到了车顶。   “这他妈,”老五愣了,“用得着这么多人搬吗?”   “搬你的。”三饼说。   箱子被他们三个人搬着往院子里走,胡畔在后头指挥着:“这边儿小心,哎,那边稳点儿,好的,进!”   箱子搬进屋里之后,单羽直接开着轮椅进电梯上了四楼,也没说这箱子要怎么处理,一帮人只得先把箱子移进了仓库里。   “陈涧,”三饼在人都出去之后叫住了陈涧,“哎,我问你。”   别问。   “单老板是被谁打了吗?”三饼问。   陈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什么人这么牛逼,”三饼压着声音,“能招呼到他脸上啊?” 第028章   陈涧这会儿脑子还乱得很, 有些懊悔一路上自己都在睡觉,没提前给单羽脸上那个红肿的巴掌印想个正常的理由。   比如在电玩城用轮椅撞娃娃机被保安打了。   “他……”陈涧被三饼充满了八卦和求知欲的眼神盯得有些难受,感觉下一秒三饼就能猜出来这一巴掌是他抽的。   就在他准备选择轮椅撞娃娃机这样的离谱理由时, 胡畔从仓库门口探进脑袋来及时拯救了他。   “哎, 你们去夹娃娃啦?”   还撞娃娃机了。   “是。”陈涧赶紧应了一声, 快步走出仓库,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清醒些。   “就夹了一个小包包啊?给小豆儿的吗?”胡畔问。   “嗯,还有……两包零食,”陈涧把从车上拎下来的袋子打开, “棉花糖和这包爆米花。”   这个惨烈的战绩让胡畔和三饼同时笑出了声。   “我的妈呀, 我用脚都能抓着, ”胡畔边笑边喊, “你俩这什么技术啊!”   “单老板不是瘸着一条腿嘛。”老五说。   “三饼我是不是说过你们那几个智商都是满百减二十。”胡畔笑得更厉害了,差点儿呛着。   三饼叹了口气。   陈涧松了口气,又拿出了胡畔的礼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给你转的钱正好吗?要不要补?”胡畔接过礼盒, 非常惊喜地喊了一声,“哇,好漂亮!”   “钱正好的, ”陈涧说,“礼盒是……单老板让包的。”   “单老板太懂我了, ”胡畔一边拆礼盒一边拿手机拍着照,“开心!”   陈涧把赵芳芳的那兜零食也给了她:“赵姐你看这些对不对。”   “对的对的, 谢谢啊, ”赵芳芳也没看就一个劲点头, 翻出小票找价格, “多少钱我看看, 一会儿给你。”   “没多少钱,不急。”陈涧说。   “靠,”三饼和老五坐在一边,“早知道我们也让带点儿东西了,这怎么感觉像是旅游回来分礼物呢,就我俩没有。”   陈涧在袋子里翻了翻,拎出了中午打包的牛肉煲,放在了他俩面前的桌上:“给,你俩的下午茶。”   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完,陈涧准备上楼回宿舍静一静。   但胡畔叫住了他:“陈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来,”胡畔跑到前台,趴到电脑前,“今天我接了几个电话,客人咨询的,你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问题,我都记下来了。”   “好。”陈涧走了过去。   “这个是问能不能带宠物的,咱们是宠物友好嘛,人家就问有没有体型限制,”胡畔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是整理好的文档,“我想着就不超过五十斤吧,但有些店是不接大狗的,所以得确认一下,还有这个问房型的……这个是问我们能不能帮买漂流门票的……”   陈涧边听她说边看着文档的内容:“大致都没什么问题,有些细节我再跟……单老板确定一下。”   “嗯,”胡畔点点头,又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我一下就踏实了,三饼他们没一个靠谱的,这个店没你是真不行。”   没老板才是真不行,出钱的呢。   “……是么。”陈涧看了她一眼。   “是啊,”胡畔也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陈涧笑了笑。   胡畔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儿,陈涧转身想走的时候,她伸手拉了拉陈涧的袖子,低声问:“哎,是不是单老板说你了?”   “不是,我……”陈涧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   “我是觉得他一回来也不对劲,感觉是生气呢。”胡畔还是很小声。   提前结束的出差,一声不吭的老板,店长大概率状态也不是很正常……   胡畔察觉有问题也不奇怪。   “单老板人真挺好的,工作碰上这样的老板不容易,”胡畔说,“真说你什么了你也别上心,老板嘛多少有点儿脾气……再说了,他要真不对,告诉我,我帮你去吵架,我跟老板吵架有经验。”   陈涧看着她,虽然猜得十万八千里加海底两万里的,但这话听得他心里还是挺暖的,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啊。”   单羽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了垃圾筒里,感觉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憋得慌,只能拿衣服出气。   换了一套衣服之后他坐到床上,把裤腿儿掀起来仔细看了看,可能今天开车时间长,感觉左小腿有点儿不舒服。   不过肉眼看着是正常的,估计是充血了。   他拿过医药箱,把消毒要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正常情况下他的助理兼店长晚上会帮他消毒,但今天就算了吧。   明天可能也算了。   ……自力更生吧,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儿,拆架子之前可能都不太方便再让陈涧来帮忙了。   但也不好说,他能想象陈涧为了那已经收了并且肯定已经拿去还债了的一万四会有多纠结。   单羽叹了口气。   这事儿办的。   手机响了起来,单羽一只手里举着根棉签,另一只手在床上摸了半天,从枕头缝里把手机抠出来看了一眼,是岳朗。   “喂?”他接起电话。   “东西签收了吧?”岳朗问。   “嗯,拿回来了。”单羽说。   “发票和定位器我都塞里头了,看到了没?”岳朗说。   “嗯,看到了。”单羽拿着棉签往前够着给腿和支架消毒。   这姿势挺考验柔韧性,擦了两下他把棉签一扔,靠回了枕头上,算了一会儿去办公室弄,腿架桌上可能好操作些。   “你看到了个屁,”岳朗说,“你都未必拆开了。”   “晚点儿再拆,”单羽说,“不急。”   “你没事儿吧?”岳朗突然问。   “骂谁呢。”单羽把腿抬到空中举着,缓解肿胀感。   “我骂谁不重要,你没骂我就有点儿不对,”岳朗说,“碰上事儿了?”   “你对你老婆要有这个敏锐度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被她骂。”单羽说。   “她很久没骂我了。”岳朗说。   “改打了。”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就问问东西收了没,记得拆开看检查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赵芳芳做好晚餐,陈涧下楼吃饭的时候没看到单羽,正想着要不要问问的时候,对讲机响了:“陈店长一会儿你们吃完帮我拿点儿吃的到办公室。”   “好的。”陈涧拿起对讲机。   “不下来吃了吗?”赵芳芳问,“是不是不舒服啊?又头疼了?”   “不知道,可能累了。”陈涧说。   “开好几个小时的车是挺累的,”陈二虎今天晚上值班,为了节省一顿晚饭,现在就过来了,“陈涧你这不会开车不行啊,老板出去不乐意带我们这些杂兵,要带店长,你还不会开车……”   “过阵儿去学。”陈涧坐下说了一句。   说完又突然有点儿没底,还用学吗?出钱学车这事儿是……   “我给你介绍个教练,我之前跟别的教练没考过,换了他才知道这教练和教练差别还挺大的。”陈二虎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谢了陈老板。”   “得了吧,”陈二虎说,“别跟单羽学得这么虚伪,什么陈老板不陈老板的……”   “不是陈二虎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的,”胡畔白了他一眼,“人尊重你还有错了,见不得老板对人好是吧。”   “我也没说他不好吧,我是说……”陈二虎敲着桌子。   “哎,”陈涧赶紧也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俩,“吃饭,过完这个周末就是黄金周,除了大学生那些房,还订出去不少,陈老板你这两天把你的人抓紧培训一下,别到时候忙起来都乱了。”   “放心,交给三饼了。”陈二虎说。   “我写了个培训内容,”三饼说,“晚点儿整理好给你看看。”   “嗯。”陈涧点点头,三饼这话让他有些意外,他跟陈二虎混久了,陈涧总会忽略他也是上过……高二的人。   吃完饭陈涧端着餐盘把单羽的饭菜送到了办公室。   单羽坐办公桌后面对着电脑:“放这儿吧。”   陈涧把餐盘放到桌上,准备走的时候,单羽叫住了他:“一会儿把那个箱子拆了,里面东西在餐厅或者什么地方找个显眼的位置放着,发票给我就行,应该还有个定位器,粘在隐蔽的位置,这事儿你自己干。”   “……嗯。”陈涧点头。   “要有人问,就说这玩意儿是老板花大价钱买来显摆的,”单羽说,“如果没人问,就让三饼他们出去说。”   陈涧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这是……给谁下套么?”   “还不知道,”单羽笑笑,“有效果了再告诉你。”   盲盒里放着的是个看上去很抽象但又还挺好看的异型瓶子,胡畔和三饼就这个瓶子是个小动物还是一个扭曲的人体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胡畔作为民宿里唯一的先锋人士,担负起给这个瓶子找个位置的工作,最后选择了咖啡厅,咖啡厅的窗户对着院子的栏杆,窗户前面的架子上本来就放着各种展示用的杯子和壶,跟外面花园的景能融合在一起,这个瓶子放上去很合适。   “这个瓶子真那么贵吗?”陈二虎说,“我看发票上写的一万多?”   “嗯。”陈涧点点头。   “单老板有钱,”三饼说,“畔畔说他那个轮椅也好几万。”   “扯吧。”陈二虎习惯性不服。   “真的,电动的嘛,还是碳纤维的很轻,你也搬过的,是不是很轻,”胡畔一甩头发,“别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真的,”陈二虎瞪着她,“你要不是我同事我……”   “我要不是你同事我都不在这儿呢。”胡畔又一甩头发,转身哼着歌走了。   陈涧笑了起来:“陈老板,别总跟她呛,她厉害着呢。”   陈二虎啧了一声:“三饼走,给我看看你那个训练内容,交上去之前我先给你把把关。”   “好。”三饼点头,跟他一块儿去了餐厅。   这会儿大家各自都忙着,陈涧找来厚一些的泡沫双面胶,把箱子里那个小圆片的定位器粘上去,又拿下瓶子看了看,只能粘在里头。   瓶口正好能让他手指夹着定位器伸进去,他把定位器粘在了瓶颈凹陷处。   单羽没说这东西是买来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装饰,他估计着是跟陈大虎有关,毕竟这人跟陈二虎不同,不是吃一次亏就能罢休的。   何况他不会把被单羽打晕那一次归类为吃亏,只会认为是单羽让他丢了面子,早晚得找回来。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这周调休,过来度周末的人很少,晚上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了。   陈涧在店里转了一圈,跟平时差不多的时间他上了楼,单羽的腿还得消毒。   虽然还有些尴尬,但这是收了钱的活儿。   不过今天单羽没在三楼的房间里,陈涧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四楼。   办公室里亮着灯,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应了一声。   推开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屋里有熟悉的平时换药时能闻到的碘伏味儿。   “你自己消毒了?”陈涧问。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这两天不是挺忙的么,就自己弄了。”   “也……不差这点儿时间的。”陈涧说。   “那你明天继续。”单羽说,“另外节前发工资,你把考勤统计好。”   “嗯。”陈涧应着,“刚那个瓶子拆了,是完好的,我把定位器粘瓶子里头了,正常是看不到的。”   “瓶子放哪儿了?”单羽问。   “咖啡厅对着院子的那个架子上。”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可以。”   从办公室出来,陈涧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本来工作虽然挺多的,干起来一堆细碎的事儿挺累,但心里是很轻松的,面对老板时他也没有什么压力,但这会儿却感觉一切都变了。   很累。   就刚那么简单的几句对话,他都觉得累。   而随着假期来临,更忙更累的日子也要开始了。   假期前一天开始就有客人入住,虽然不多,胡畔也能应付得过来,但陈涧还是一直都在前台帮忙,总担心哪里会出错。   晚上要给单羽消毒的时候,他拿着个本子去的307。   “这些都什么?”单羽靠在床头,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碰上的一些问题,”陈涧打开药箱,“想跟你再确定一下这样行不行。”   单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还有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是陈老板那边的培训内容,”陈涧说,“人多了他们那边肯定不止两个人在这儿,所以……”   单羽还是没说话,从本子里抽出那张纸。   本子和那张纸上一共也没多少个字,但他看了很长时间,长到陈涧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忍不住开口问:“是有什么……”   “陈涧,”单羽皱了皱眉,抬眼看着他,“从这个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开始,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么多行不行?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   陈涧顿了两秒:“没有。”   “开业准备的时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单羽合上本子,“大到房屋修整花园改建,小到房间里的纸巾,你问过我什么吗?”   陈涧没有说话。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单羽说,“不要憋着,我说过,该骂骂,该吵吵。”   “我只是,”陈涧犹豫了两秒,“假期客人多,我们之前没有同时接待过这么多人,而且也得靠着这一波客人的口碑,我不希望出什么错,我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管理工作……”   单羽看着他,把本子扔回到他手边:“你是觉得这些事儿你会出错吗?你是在质疑你还是在质疑我?”   当然是我啊。   从哪儿就能质疑到你身上了呢?   陈涧没说话。   “陈涧,”单羽也不消毒了,收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我是说过,我来体验一下傻逼的人生,我说的可不是我是个傻逼,来体验一下人生。”   什么玩意儿?   陈涧有些迷茫,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我一开始没想着能把这个店做起来,我只是过来看看,找个清净地儿待着,”单羽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也说过现在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这些人都相互指望着不是么。”   陈涧没有说话。   “我让你当这个店长,首先是看你有能力能胜任,而不是因为我要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有好感没错,但这跟我任命店长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单羽少见的说话有些急,“我要真就只是为了……跟你有点儿什么,我何必费这么大劲,我直接告诉你我帮你把债还了你陪我睡睡多简单?”   什么玩意儿?   陈涧震惊地看着他。   “这些事儿都是你自己能拿主意也不会出错的,不用来跟我确认,”单羽看着他,语速放慢了,“你不原谅那天的事儿没问题,但你不能质疑我作为老板的眼光。” 第029章   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是今天累了还是怎么的, 陈涧感觉自己有点儿耳鸣。   有那么几秒钟他连单羽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耳朵里全是“滋——滋——”的声音。   直到单羽坐回床边靠好,冲他打了个响指又喊了一声:“陈店长!”   他这才回过神,从旁边拉过椅子, 坐到了床边, 手忙脚乱但又无比熟练地低头开始消毒。   新棉签, 沾碘伏,擦, 扔掉。   刚单羽说什么来着?   拿新棉签,沾碘伏,擦, 扔掉。   什么睡……   陈涧手抖了一下, 刚拿起来的棉签掉了。   “怎么刘悟他们还要用会议室啊?”单羽说了一句。   陈涧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单羽重新拿过了他的那个本子正看着。   “他们还有些室内娱乐活动, 那个会议室按小时租给他们的。”陈涧说,低头重新拿起一根新棉签。   包厢里的事儿其实陈涧并没有太细想,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感, 让他不愿意多回想,很多事儿他都会这样扔在脑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它自己慢慢变淡。   一直到刚才单羽说了什么睡……   这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或者说他这时才猛地面对了现实。   “什么叫室内娱乐活动,”单羽啧了一声, “联谊啊?”   老板喜欢男人!   还要睡。   “他发了个活动流程给胡畔,有些需要我们帮忙准备的, ”陈涧有点儿晃神,“你要sh……”   睡睡吗?   陈涧及时停下, 狠狠咬住了差点儿要脱口而出的话, 清了清嗓子。   “看看吗?”他问。   “谁看那玩意儿, ”单羽很不屑, “不看, 你看完了控制一下流程就行,别有太闹腾的环节,吵着别的客人我当晚就赶他们走。”   “十五间房五天呢。”陈涧提醒他。   “他才能来几次,别的客人我得罪不起,”单羽说,“得罪几个刘悟还是没问题的。”   “我会盯好他们的。”陈涧说。   “让陈老板弄俩人站会议室门口把着。”单羽说。   我们是个民宿!   “大学生还是很……配合的。”陈涧说,这几天他跟刘悟沟通时间挺多的,感觉这帮小孩儿挺老实。   “你看我腿是不是好差不多了?”单羽突然问。   这话题更换之快,陈涧本来就凝滞了的脑子差点儿跟不上。   “就……还挺好的,”他盯着单羽的腿看了一会儿,“但是也不知道里面骨头怎么样,外伤是看着还行。”   “你按一下。”单羽说。   我疯了吗我不敢这又是口子又是眼儿的还有个支架。   陈涧看着他:“啊?”   “按一下,我看看还疼不疼。”单羽说。   “……你自己够不着吗?”陈涧问。   柔韧性这么差吗?   “我不敢,”单羽说,“下不去手。”   我就下得去手了吗?   “你找陈大虎吧,”陈涧没敢按他的伤腿,继续小心地消毒,“他绝对下得去手,他能帮你把架子都拆了。”   单羽笑了起来:“哎。”   “忍忍吧,刘悟昨天还提醒我了,让我告诉你不要急,下月底去复查一下,”陈涧说,“到时说不定好了就能提前拆了。”   “我快烦死了。”单羽叹了口气。   别叹气。   缺氧啊。   消毒这件事上,陈涧已经算得上是个熟练的护理人员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消毒完了。   他拿过自己的那个本子,把三饼的培训计划夹了回去:“赵姐做了宵夜,你吃吗?”   “她怎么还做宵夜了?”单羽问。   “明天开始大批客人就要来了,今天大家都挺忙的,”陈涧说,“我就让做了点儿。”   “还是店长靠谱,”单羽说,“我不吃了,我一会儿就睡了,这两天都没睡好。”   睡。   睡睡。   “嗯。”陈涧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之后憋着气快走了几步,到楼梯口了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单羽这两天都没睡——好。   他今天晚上怕是都睡——不着了。   “操。”陈涧小声骂了一声,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跟强迫症犯了似的一些车轱辘话甩出去。   大家都还没休息,赵芳芳刚把明天有人入住的房间又检查了一遍,陈二虎他们几个刚巡了一圈,这会儿和胡畔在餐厅一块儿吃着糖水小汤圆看着电视。   “明天早上八点就有人到了,”陈涧说,“该休息的早点休息了。”   “兴奋,”胡畔说,“睡不着。”   “我今天晚上值班的,明天一早我直接开车过去先把要接的那几个客人接过来了再睡,对了陈涧你说说,”陈二虎说着指了指咖啡厅那边,“你去看看,我写那个条有什么问题吗?”   “一会儿我就给它换掉。”胡畔说。   “什么条?”陈涧走到了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老板新买的那个怪瓶子上贴了张纸条。   走到面前才看清上面的字,估计是陈二虎手写的。   -不要摸!不要动!   “……写这个干嘛?”陈涧有些无语。   “提醒客人不要随便上手动,”陈二虎说,“我刚拿起来看了看,这玩意儿应该是手工做的,很薄啊,不小心磕一下就是个碎,到时赔不赔的又得扯皮。”   陈二虎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东西如果是给陈大虎准备的,那是得确保在陈大虎跟它相遇之前是完好的。   但这个纸条……   写得也太猪圈安保团了。   “仓库里不是有台卡嘛,”胡畔说,“一会儿我打张小卡片就行了,就写易碎物品仅供观赏之类的。”   “我写半天呢,”陈二虎很不爽,“用毛笔写的!就这么扔了啊?”   “要不给裱上贴四楼办公室里,”陈涧说,“你跟单老板交流一下书法。”   “巡院子去喽,”陈二虎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往身上一披,“这个地位啊,是比不了店长……”   “该休息的都休息了,”陈涧往楼上宿舍走,“明天挺忙的。”   “知道啦——”胡畔他们几个靠在椅子里拉长声音回答。   三饼今天是要在宿舍睡觉的,陈涧赶在他回宿舍之前收拾完了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挺累的,有那种忙了几天的累,还有一种奇妙的累。   是在单羽说出了“你有能力胜任”,那种压在心里的无形重量被猛地移开之后,整个人松弛下来的疲倦。   舒适的疲倦。   他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许是睡着了吧,毕竟已经开始做梦了。   包厢里。   单羽看着他。   距离很近,他能看到单羽眼睛里映出的自己。   ……我操!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旁边传来三饼惊慌的声音。   “嗯?”陈涧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三饼拿着准备换洗的衣服站在床边,被吓出了一个后倾的姿势。   “你诈尸啊!”三饼说。   陈涧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坐了起来。   “……做了个梦。”陈涧躺回枕头上,“几点了?”   “一点多。”三饼说。   “这么晚了?”陈涧有些吃惊,他上来的时候还没到十二点,就做了这么个三秒钟内容的梦,居然过去了两个小时?   “嗯,”三饼点点头,“大家都睡了。”   “你怎么这么晚。”陈涧转头看着他。   “我刚回家一趟,”三饼说,“我妈头疼,我给她买了止疼药送回去。”   “那还过来干嘛,在家陪她啊,”陈涧说,“你今天晚上也不值班。”   “没事儿,明天十几间房呢,”三饼说,“一早二虎哥去接人,店里我怕人手不够,还是住宿舍算了。”   “三饼,”陈涧枕着胳膊,“你以前也没怎么打过工是吧?”   “嗯,”三饼靠着旁边的桌子,“我不像你那么能干,我一直就瞎混。”   “现在比混的时候累吧?”陈涧笑笑。   “不一样,混的时候也没多轻松,”三饼想了想,“主要是心慌,你可能不理解,你一直挺努力的,我这种心慌就是……你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要怎么办了的那种慌。”   “我其实……”陈涧顿了顿,“以前就没想过这辈子的事儿。”   “现在真挺好的,钱不多,但活也不算多,还不累心。”三饼说。   “嗯。”陈涧点点头,“去洗澡吧。”   这一夜三饼睡得是挺香的,陈涧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了,虽然一直能听到三饼的呼噜声,但似乎只听了十几分钟,天就亮了。   接着三饼的手机闹钟就响了。   “你这几点的闹钟啊。”陈涧有些无语,抓过枕头包住脑袋。   “六点半。”三饼跳下了床,“我先起了啊店长。”   “我也起了。”陈涧坐了起来,低头愣了一会儿,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儿,这是能让他迅速清醒过来的方法。   七点钟他下楼到前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来了,赵芳芳今天要准备客人的早餐,所以起得格外早,陈涧本来说要是忙不过来,员工的早餐就自己出去吃得了,但赵芳芳还是一块儿都做了,蒸了一大屉包子,闻着很香。   “陈店长早呀。”胡畔站在前台电脑后头,手里拿着个包子。   “早。”陈涧过去拿了个包子,走过去看了看电脑,看到上面被标记出已预订的房间时,心里一阵踏实。   “陈二虎已经去接客人了,”胡畔说,“最早到的那两间房的客人也马上到,开的夜车,刚打电话说找不到路了,老五开摩托去领路了。”   “嗯。”陈涧点点头。   看来把陈二虎的人都叫过来是没错的,这种突发事件碰上就会缺人手。   “单老板的早餐,”赵芳芳拿了个餐盘过来,“给他拿上去吧,他说没事儿他今天都不下来吃了。”   “为什么?”陈涧愣了愣。   “怕碍事儿呗,”胡畔说,“他又帮不上什么忙,拿哪儿不是哪儿的。”   这老板当的。   陈涧接过餐盘,又问了一句:“他起了?”   “起了,”赵芳芳说,“六点多下来一回了都,看早点还没好才又上去的。”   饿成这样了?   电梯停在三楼,单羽估计没在办公室,在三楼上吊。   这一大早的突然这么自律。   陈涧猜得没错,三楼健身房里的灯是亮着的,他走到健身房门口先叫了一声:“单老板。”   “在呢。”单羽回答,伴随着一声哑铃扔地上的声音。   本来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刚才楼下转一圈,感觉已经一切如常,但现在听到单羽声音,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又回到了脑子里。   “你……”端着餐盘走进去的瞬间,陈涧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同手同脚,“赵姐说你要在楼上吃早点。”   “嗯。”单羽拄着拐杖走过来,看来是真的在运动,上身只穿了件背心。   陈涧把餐盘递给他,今天才看清,单羽颈侧的那根黑色细线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胳膊上,线的尽头是一个细细的小蝴蝶结。   单羽接过了他手上的餐盘:“你们今天忙自己的活儿,不用管我。”   “嗯,”陈涧收回视线,“你其实不用起这么早。”   “睡不着,”单羽说,“起来体验一下被员工嫌弃的老板的一天。”   “就早上这会儿忙一点儿,”陈涧说,“过了这阵儿到中午都没什么人,客人大多下午到。”   “我一会儿出去转转。”单羽捏了个包子吃着。   “去哪儿转?”陈涧下意识地马上跟了一句。   单羽因为食不言,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去哪儿关你屁事你一个店长还管老板去哪儿!   “这么忙的时候,老板不在,要碰上什么事儿……”陈涧说。   单羽不急不慢吃着包子。   手也没洗一下,那哑铃赵芳芳虽然擦过,但用的也是抹布……   不过单羽最后没吃手指捏着的那一小块,放回了餐盘里:“有店长呢,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碰上事多的客人,实在麻烦的赶走就行。”   口碑啊老板!   胡畔不让你在楼下待着是对的。   “顺小路一直往里走,是有条小路能进山吧?”单羽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你开轮椅进山啊?”陈涧看着他。   单羽没回答。   陈涧只能杵旁边等着他食不言。   “那是进山的步行道,”陈涧说,“轮椅走着会有点儿费轮子。”   好在赵芳芳做的包子都是小包子,两口就能吃完一个,单羽吃完这个包子才又说了一句:“又不是山路,我看挺好走的。”   “你有腿走吗。”陈涧说。   “这话说的,多少还是有个一条半条的。”单羽拿起第三个小包子。   “说完再吃吧你这个食不言太耽误事儿了。”陈涧忍不住说。   单羽拿着包子笑了起来:“说吧。”   “你要是能走着进去那路也行,”陈涧说,“轮椅你开进去翻了怎么办。”   “我走进去。”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之前单羽就总想到处转转,山啊河啊林子啊,但是腿不方便加上事儿多,他也就去了一趟村子一回老镇,然后就一直被困在民宿里。   去个市里还……   陈涧吸了口气。   “没事儿,不走远,”单羽说,“要怕我摔死了找不着人就去把瓶子里那个定位器抠出来先粘我身上。”   “那你去吧,”陈涧没再阻止,“别往林子里钻,进去了容易迷路,每年都有人在里头迷路。”   “嗯。”单羽晃了晃手里的包子,“我吃了啊。”   陈涧叹了口气。   缺氧。   单羽拄着拐杖从后院的小门顺着小路走了。   陈涧回到前台,老五开着摩托带着一辆小车开进了院子,迷路的客人到了,一家五口,进来就抱怨路不好走,岔路也没个标志。   “你们这服务还是不行,”老头儿一脸嫌弃,“提前也没跟我们说还有岔路。”   “还是得跟着导航走,”胡畔说,“这条路导航很准的,你们吃早饭了吗,餐厅现在有免费的早餐提供哦。”   “导航是死东西,能有人灵活吗,你们还是得提高……”老头儿说,“吃点儿吧。”   早餐是提供给前一天入住的客人的,但这会儿却能很好地让几个不爽的客人缓和下来。   三饼把一家人带到餐厅那边去了,胡畔转头冲靠在后面墙边的陈涧吐了吐舌头。   “挺好。”陈涧笑笑。   这拨入住的客人刚被三饼带上楼,陈二虎接的客人又到了,几个年轻人,从下车起就举着手机一直拍着。   陈涧从前台让到了旁边,胡畔动作很利索,他帮不上什么忙。   这帮年轻人办好手续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房间,行李都堆在前台,人都去了花园里。   陈涧过去把行李一件件地移到旁边。   “要不要帮他们拿上去?”胡畔问。   “没这个服务。”陈涧说。   “这话感觉像是单老板说的。”胡畔笑了起来。   陈涧刚想说话,老五从外面跑了进来:“陈涧,完了。”   “你给我重说一遍?”陈涧回过头。   “来了两个人,”老五压着声音,“陈大虎的朋友,麻烦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陈涧看到了那天跟陈大虎一块儿过来找麻烦的打手。   陈涧啧了一声。   只要不是陈大虎那个脑子失控的过来,就这俩打手,他根本无所谓,何况单羽也不在店里,那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陈涧走了过去,把俩打手堵在了门口。   “怎么?”一个打手看着他,“你们民宿就这么做生意的?”   “欢迎光临大隐。”陈涧站着没动。 第030章   陈二虎的小弟们因为长期目睹他们老大被陈大虎反复虐打, 所以不仅对陈大虎,对他身边的人也都有些害怕。   陈涧在门口堵人的时候,老四老五都没敢直接过来, 但也算是鼓起了勇气, 站在陈涧身后两米的位置, 形成一个三角型。   “这也不像是欢迎光临的样子啊。”打手甲说着往台阶上迈了一步,跟陈涧面对面地顶上了。   “口头禅, ”陈涧说,“别当真。”   “可以,”打手甲点了点头, 又偏头从陈涧肩膀上往店里看了看, “生意不错嘛, 恭喜恭喜。”   陈涧没出声, 他懒得跟这俩人多费什么口舌,没有回转余地的事儿他一般不开口,所以他以前会跟陈二虎说话, 但碰上陈大虎的多数时间里他都沉默。   不开口有时候还能避免冲突升级,这一点单羽明显也很清楚,一般反着用。   现在老板不在店里真是本店一大幸事。   “陈大虎是个守信的人, ”打手乙说,“答应了单羽, 钱的事儿单羽弄清之前他不会过来……”   那是他答应的吗?   那是单羽单方面下达的禁令。   陈大虎在这儿都睡一回了,不能上赶着总来睡吧。   “可没说我们不能过来。”打手乙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站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 陈店长今天是准备挡着生意不让进门了吗?”打手甲说。   “早说啊, ”陈涧说着就侧身让开了, 转头跟胡畔喊了一声, “畔畔,有客人要住宿,给办一下。”   “好嘞!”胡畔一举手,“麻烦过来出示一下身份证——”   “……我们要先看看房。”打手甲顿了顿。   “那天不是看过了吗?”老五说。   陈涧看了老五一眼,感觉这人满百减二十的智商在某个角度跟单羽达成了奇妙的统一。   “什么意思你?”打手乙立马指着老五。   陈涧站到了打手乙手指的正前方,把他的胳膊慢慢压了下去:“房看了,环境也可以转转的,没事儿,我陪着。”   “用不着这么高规格。”打手甲说。   “大虎哥的朋友,”陈涧说,“必须得是这个规格。”   陈二虎骚扰小镇上各家商户的方式就是跟陈大虎学的,不断地上门,不断地在你家店附近晃悠,也不一定会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但大声喧哗,抽烟打牌,闹得人不敢进你家店就是他的目的,受不了的就拿点儿钱。   陈大虎的目的倒不一定是只为了一点儿小钱,他要大点儿的钱,收费打手之类的,比如那天他提过的,在老镇上帮钱宇的店占别家店铺的地盘之类的。   这会儿无非就是骚扰大隐,越是生意好的时候越会出现,提醒单羽别想着那不存在的十万块真的不存在了,跟闹钟似的。   陈涧陪着这两个闹钟在一楼转悠着。   “自助餐啊?”打手乙走到餐厅,看到了赵芳芳刚端过来给客人的热气腾腾的粥和饼,伸手就拿了一个饼。   陈涧没说话,只是跟在他俩身边。   老四老五也跟了过来,并没有很明显地围在俩打手身边,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始终跟陈涧形成一个三角包围的状态。   这是之前猪圈党的常用战术,这帮人战斗力略菜,一般会避免单打独斗,打一只耗子也必须群殴,毕竟没有百分百胜算。   餐厅里转了转,吃了点儿东西,这俩又去吧台看了看,然后顺着走到了咖啡厅。   “哟,还能喝咖啡,那天来的时候没注意呢。”打手甲说。   “喝一杯。”打手乙一伸懒腰,走了过去。   陈涧想说这儿还没营业,但看到有客人从楼上下来吃早餐了,于是也没拦着,让他们进了咖啡厅。   胡畔从前台走了出来,准备过来给这俩做咖啡。   陈涧抬手示意她回去。   店里只有胡畔会做咖啡,但给这俩做咖啡的话,陈涧也会。   陈二虎和他的手下品不出茶,陈大虎和他的手下自然也是喝不明白咖啡的。   那俩坐下之后,陈涧走到咖啡机旁边,打开了机子,在开机的咔咔声里他拿过两个咖啡杯,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条速溶,撕开了倒进了杯子里。   这是老五之前试喝了胡畔的咖啡后从旁边超市买来做对比的,声称这个更好喝。   咖啡机的开机声停了,陈涧又打开了咖啡机的蒸汽喷头,调到热水档,往两个杯子里加上了大半杯水。   接着用小勺搅匀,确保没有结块,最后还在小碟里放了两块饼干,端着往那两人面前走过去。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三饼走过来就看到了他们店长正在给人服务,立马两步上前接过了咖啡,端过去放在了两人面前的小桌上。   还打了个招呼:“斌哥,小志哥。”   “你老大呢?”被叫斌哥的打手甲问了一句,“不过来打个招呼啊?”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三饼说。   “挺忙?”斌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给人打工就这样,没有大哥们自由。”三饼说。   陈涧站到咖啡机后面,拿出手机给胡畔发了个消息。   【陈鱼落雁】不要让二虎过来   【你谁啊】0   陈涧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示意三饼他们几个去忙。   耗吧,反正速溶管够。   从民宿这边小路往山里走,还是挺清净的,以徒步和进山露营的游客居多,更多的游客会从漂流那边的大路开车上山。   这几天人肯定要比平时多,要不是不想待在店里,单羽也不会挑这个时间过来,他不在,店长更能放松些工作。   单羽遛达着往前走,山林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无论是往远处看,还是抬头看,明艳的秋叶都像阳光一样灿烂。   很美。   他举起手机,对着一圈红叶中露出的一片蓝天拍了张照片。   不过他并没打算往太远的地方去,医生让他每天活动,没让他去远足。   他今天就是想试试走多远会觉得吃不消,判断一下腿恢复得怎么样了,这种行动不便的生活实在过够了。   慢慢顺着小路走了快一个小时,他在一块大石头边停下了,这里是山路的拐角,正好能看到对面大片彩色的山林,还有闪着银光的河。   单羽坐到石头上看了一会儿,又躺下了。   舒服。   树荫下有点儿冷,但石头上晒着的时候很暖,感觉自己慢慢被晒软了,摊在石头上。   睡着的前一秒,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早知道天天来这儿睡觉了,倒头就着啊……   “先生!帅哥!喂——”   单羽很清楚这个遥远的声音不是梦里的,有人在叫他。   “他好像快醒了,”这声音又说,“不过还不确定……没受伤……我们就在三公里左右这个观景……”   单羽瞬间清醒过来了,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又一个人说,“帅哥?你没事儿吧?”   “我……睡觉呢。”单羽坐了起来,看到旁边站着的一个小伙儿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在说话。   “我们路过这里,你手机在石头上一直响,你一直不醒。”一个女孩儿松了口气,靠到旁边的树上笑着说,“吓死了,以为你怎么了呢。”   “给,不好意思太着急了就帮你接了电话。”小伙儿把他手机递了过来。   “谢谢,”单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是陈涧的来电,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店长估计是打电话过来问他吃不吃午饭,他清了清嗓子,“陈涧?”   “你吃安眠药了啊?”那边陈涧声音带着喘。   “好久没睡这么实了,”单羽说,“我马上下山。”   “腿没事儿吧?”陈涧问。   “有事儿也能滚下去。”单羽说。   几个年轻人还没走,等着他打完电话,那个女孩儿又问了一句:“你是住在下边的民宿吗?”   “嗯。”单羽点点头。   “住哪家?”小伙儿凑过来问了一句,“我们昨天住山里,太冷了,今天想找个民宿住。”   “我住……大隐,”单羽说,“那几家都行。”   “有推荐的吗?”小伙儿追问。   “……大隐吧。”单羽说。   “有推荐理由吗?”小伙儿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踩过坑,问得很仔细。   “服务很好,房间干净,花园很漂亮,饭菜很好吃,”单羽说,“不过我这个评价也很主观。”   “嗯?”小伙儿看着他。   “我是大隐的老板。”单羽说。   几个人愣了愣都笑了起来,另一个女孩儿笑着说:“这也太巧了吧,那我们下去就住大隐吧。”   “欢迎光临大隐,”单羽说,“告诉店长刚接电话的是你们,会有优惠的。”   “谢谢老板啦!”几个年轻人顺着小路边说边笑地走了。   店长这会儿可能正忙着,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接待。   之前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陈大虎的那天带来的两个人蹲在路口抽烟,抽完烟估计就会进店,   看现在这时间,差不多应该走了,要不店长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之前店里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俩人找个借口到处转转,再去咖啡厅坐坐,看看那个老板前两天刚带回来的高级瓶子。   动手是肯定不能动手的,那么多客人。   在不动手的情况下要把那俩人送走肯定得憋一肚子气。   啧。   还好出来了。   单羽顺着路往回走,睡了这一觉,本来有点儿累的腿也恢复过来了,走得还算顺利。   就是下山的路腿有点儿吃劲,今天还是高估这腿了,不该走那么远。   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了陈涧。   他停下了脚步,没忍住挑了挑眉。   “怎么还过来了?”他问了一句。   “看你是不是滚下来的。”陈涧说。   “没到那程度,”单羽说,“要不你推我一把我滚一个给你看看。”   陈涧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地面让他注意脚下。   往前走了一段路,平缓一些了,陈涧才又说了一句:“刚陈大虎的人来了一趟。”   “是么?”单羽说,“走了吗?”   “走了,没惹什么事儿,”陈涧说,“就喝了杯咖啡。”   “这几天你白天多休息吧,”单羽说,“晚上别睡太实。”   陈涧看着他:“你是想……”   “听我的就行。”单羽不打算跟陈涧说太多,陈二虎毕竟是陈大虎的亲弟弟,万一觉得陈涧参与了,再弄出点儿什么矛盾来。   “是怕我告诉陈二虎吗?”陈涧问。   这角度真是非常的陈涧。   “你告诉陈二虎干嘛,”单羽说,“立个功过去排老五后头当老六吗?”   陈涧顿了顿,笑了起来。   “有情况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单羽说,“变数多,并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安排。”   “嗯。”陈涧转身在前面走。   单羽跟他后头走了一阵,实在没忍住:“让让。”   “怎么了?”陈涧让到一边,回过头。   “我直接滚下去。”单羽说。   陈涧愣了两秒,伸出了手:“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就是想滚一滚。”单羽说。   陈涧退了一步回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下回想瞎遛达还是走平地吧,起码能跑轮椅。”   “拆支架之前不出门了。”单羽说。   这话等刘悟来了再说吧。   刘悟他们明天到,这两天给陈涧打电话打得他宿舍的人都以为他谈恋爱了。   就这兴奋的状态,还一直憋着要给他哥一个惊喜,见了面不得把单羽叨叨疯。   回到民宿的时候,胡畔他们已经在餐厅角落的卡座里吃着饭了,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没坐在中间的大餐桌吃员工餐。   大桌上放满了水果和零食,桌边还有两个小筐,放着胡畔从院子和外面林子边捡的漂亮落叶,都洗干净了,客人在花园里拍照的时候可以当道具。   “挺丰富。”单羽走过去看了看,拿了个橘子,又拿了一块软糖放到口袋里。   “你办公室里有,”陈涧说,“畔畔给你拿了一份上去。”   单羽犹豫了一下,把软糖又拿出来放回了桌上。   “拿了就拿了啊,就那一颗。”陈涧叹了口气。   “你玩我呢?”单羽转头看着他。   “……我就是告诉你。”陈涧说。   单羽把那颗软糖拿起来,这回没放兜里,直接剥开放进了嘴里:“你吃完随便给我拿点儿吃的吧,我回办公室里吃。”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下午比上午更忙,订房的客人多数都下午到,碰上差不多时间到的,陈二虎他们就都得去胡畔那儿帮忙。   陈涧时不时四处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也盯着点儿有没有陈大虎的动静,虽然正常情况下要干什么也不会大白天的,但陈大虎的脑子也不在正常范围里。   不过刘悟他们那帮大学生到达的时候,陈涧也就不用再观察什么情况了,就这个欢乐豆团,什么陈大虎李大狼的,来了都得跟他们一块儿变成欢乐豆。   “陈涧——”刘悟一进院子就张开了胳膊,“陈涧——陈店长——”   他身后跟着的几颗欢乐豆儿也一块儿跟着喊:“陈店长——”   “哎,”陈涧赶紧跑了出去,“这儿呢。”   “又见面了!”刘悟搂了搂他,“好久不见了啊!”   欢乐的人时间果然是过得快些。   “一会儿你们的人跟着服务员把行李都拿房间里去,人安顿好了,再下来把身份证给前台……”陈涧领着他往里走。   “我哥在吗?”刘悟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没告诉他我来了吧?”   “没,”陈涧也压低声音,“他只知道今天订出去了十五间房。”   “走走走,去找他。”刘悟很开心,冲后面的同学招招手,“你们跟着他们的人去房间,我去见见他们老板。”   话说得是相当气派。   “同学们,一楼的跟我来,”胡畔举起手,“二楼的跟他上去。”   “二楼二楼——”三饼也举着手往楼梯走,“行李重的可以走电梯。”   刘悟只背一个包,没进电梯,一路跑着上了四楼。   “他还是用之前那个办公室了吗?”刘悟问,“那么老气的办公室我以为他会换呢。”   “那得花钱,弟弟。”陈涧说。   把刘悟带到办公室门口,他往门上敲了敲。   “进。”单羽在里面说。   刘悟过去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亲爱的表哥——你看我是谁?”   “你怎么来了?”单羽靠在椅子上,偏过头看着陈涧,“给我把他赶出去。”   陈涧笑了笑没动。   “惊不惊喜!”刘悟手往桌上一撑,看着单羽。   “那十五间房是你啊?”单羽虽然有点儿懒洋洋,脸上表情甚至都懒得转换一下,但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没想到吧,都是我同学,一会跟你细说,”刘悟把背包扔到沙发上,打开旁边的小冰箱看了看,“我喝瓶可乐……怎么是无糖的?”   “要不你下去喝,下面是有糖的。”单羽说。   “没事儿,就无糖的吧。”刘悟说。   “那我……”陈涧指了指外面,“先下去。”   “别啊。”单羽立马用口型喊了一句。   “别啊,”刘悟这句是有声的,他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过去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一会儿的,我给你俩带礼物了。”   “还带礼物了?”陈涧愣了愣,走了过来。   “那肯定,我和我哥每次去哪儿回来都给对方带礼物,”刘悟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看了看,把一个放到了单羽面前,“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另一个放到了陈涧面前:“这个你的,看看。”   “谢谢啊。”陈涧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手串,刘悟好像挺喜欢这玩意儿,送礼物也送的是这个。   单羽的那个盒子里放着的也是手串。   “俩一样的啊?”单羽问。 第031章   一样的?   陈涧顿时感觉手里拿着的这手串有点儿烫, 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   只能拿手里假装端详着。   一样的你还分俩不一样的盒干嘛呢?   “不一样,”刘悟说,“我专门用俩不一样的盒放的呢。”   陈涧松了口气, 迅速往单羽手上扫了一眼。   顿时又有些怀疑, 这不是一样吗?   都是木头珠子。   “哪儿不一样?”单羽也在手上扒拉着。   “你看啊, ”刘悟一撸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戴着好几条差不多的,他把其中一条摘了下来,“咱们这三个看着都像, 但是吧……”   原来有三条一样的。   陈涧再次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有多嫌弃跟单羽用一样的东西, 关键是那种微妙的尴尬。   好容易这两天客人多事儿也多, 他脑子没有富余的沟琢磨这些, 缓过来一点儿了,结果刘悟这一来就弄俩一样的手串炸了他一下,头发都炸蓬松了。   “上面这颗珠子不一样, ”刘悟指着其中一颗颜色不一样的珠子,“这颗上头有字!”   “字?”陈涧转了半天手串,找到了颜色不一样的那一颗。   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略显抽象的字。   要不是知道自己叫陈涧, 他是不太能认出来小珠子上那个是“涧”字的。   这个不一样……是指上面刻的字。   “羽啊?”单羽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对,我这个刻的是悟, ”刘悟说,“都是我自己刻的。”   “谢谢。”陈涧说, 不说别的, 就光刘悟往上刻的这个字, 这份礼物就足够真诚, 他挺感动的。   上回收到带手工的礼物, 还是小豆儿用捡来的树叶写了几个字给他做的贺卡。   “别客气,也不费事,”刘悟戴好自己的手串,“哥,我这字怎么样?”   “写个停车放气是绰绰有余了。”单羽说着手一张,套在手指上的串儿滑到了他手腕上,发出一串细小的木珠碰撞的声音。   陈涧低头也把手串戴到了自己手上。   “你们什么安排?”单羽把腿搭到桌上,快速进入了对接流程,一屋子欢乐豆现在群豆无首,得赶紧把这颗大豆放回去。   “我都跟陈涧说了,”刘悟说,“没想到吧,我都跟他联系好久了。”   “没想到,”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跟你妈说了吗?”   “……说了。”刘悟说得略微有些犹豫。   单羽没说话,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看着他。   “真说了,”刘悟有点儿着急,也敲了敲桌子,“我说了跟同学去玩。”   “去哪儿玩?”单羽问。   “说了来这儿,”刘悟说着看了陈涧一眼,“她又不知道你在这儿。”   陈涧偏了偏头。   刚就应该坚持先下楼。   刘悟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说。   “知道你在哪儿就行,”单羽也没多说,“去把入住办好,该玩玩去吧。”   “我们一会儿就去买菜买肉,陈店长说可以帮我们腌上,”刘悟本来被单羽问得声调都下去了,这会儿一提玩的又扬了起来,“晚上去烧烤!你来吗?”   “不了,”单羽说,“抢不过你们这帮吃刺身的。”   刘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下楼去跟欢乐豆们碰头,陈涧拿过那个盒子,准备也下楼的时候,单羽叫了他一声:“陈涧。”   “嗯?”陈涧看着他。   “那个……”单羽指了指他手腕,“不自在的话可以不戴,他不会盯着的。”   陈涧低头看了看手串,犹豫了一下,单羽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显得太矫情:“没事儿,先戴着吧,手工刻字的呢。”   “嗯,行,”单羽笑了笑,“去忙吧。”   “晚上你想吃什么?”陈涧问,“今天晚上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多,赵姐还要帮刘悟他们腌肉,我让她不做员工餐了,晚饭我出去买。”   “我都行,随便谁的照样多来一份就行。”单羽说。   “好。”陈涧点了点头。   一楼热闹的声音在三楼都能听见,陈涧没有直接下去,而是走进了三楼的健身房,这会儿虽然忙,但没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儿。   中午他给老爸发了个消息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老爸一直还没回复。   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以往要是碰上老爸不回复,他一般不会打电话,老爸忙完了自己的事儿就会回过来,反过来他要是一天没回消息,老爸也会默认他有事儿,等着他忙完回复。   但现在不一样,他知道老爸受了伤,还不是很轻的那种。   消息没回复的时候,他就会担心。   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了起来。   “喂!”老爸声音有些抖,一听就没在休息。   “你没歇着吗?”陈涧马上问了一句,“是不是出门了?”   “没什么影响,”老爸说,“能开车。”   “手那样了还开!”陈涧压着声音,又急又无奈,“再摔了怎么办!”   “别瞎说,”老爸说,“摔不了,我都开多少年车了。”   “我现在每个月赚不少,”陈涧说,“不差你那一点儿,你歇一个月的。”   “我都接近的单子。”老爸声音有些闷。   陈涧没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老爸一定不会休息,也知道说不动老爸,他打这个电话其实更多只是想确定老爸有没有在带伤送餐的时候再出什么问题。   那边老爸也没有了话,过了几秒钟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陈涧坐在一张训练椅上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动。   只觉得很无力。   他很感谢单羽,推着他打破了他们父子之前沉默着互不知晓的生活方式,但他却因为无法回避那些艰难而难受。   他想要知道老爸过得怎么样,却又不知道面对这些“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办。   手机屏幕黑掉之后,拉着窗帘的健身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楼下的说笑声还能听到,但因为眼前的黑暗,声音变得不真切,仿佛跟他不在一个时空里。   电梯门响了一声,打开又关上了。   接着是脚步声,还有东西戳在地上时的哒哒声。   陈涧脑子里挺乱的,这些声音都听到了,甚至也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单羽,但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那么愣在屋里。   也许正因为是单羽吧,他才会这么一动不动。   无论怎么尴尬或者别的什么,单羽是跟他交换过秘密的人。   单羽的身影出现在了健身房门口,换了件T恤,很悠闲地走了进来,拐杖往上一翻,再往后一戳,准确地点在了灯的开关上。   灯亮起的同时,单羽看到了坐在训练椅上的陈涧:“哎操!”   “我。”陈涧赶紧说。   “你要不明天再出声。”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   “怎么了?”单羽又回手用拐杖把健身房的门关上了。   “歇会儿,”陈涧站了起来,“你健身吗?”   “歇呗,”单羽往旁边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高位下拉器械前,“晚上他们去烧烤,肯定会叫你一块儿,还有胡畔他们。”   “让胡畔他们去玩玩吧,我在店里就行,晚上也没什么事儿了。”陈涧说。   “怎么突然有点儿情绪低落?”单羽问,“是工作上的问题吗?”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我爸又去送餐了,可能根本就没休息。”   他不知道单羽有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些,他只是这会儿很郁闷,想要有人听他说说。   “劝不住啊?”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我其实知道他不会听我的,最多歇个一天两天的。”   “他多干点儿,你就能少累点儿,”单羽说,“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陈涧叹了口气。   “你也是这么想的。”单羽看了他一眼。   陈涧偏过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笑了笑:“嗯。”   “这种事儿无解,”单羽说,“也不需要解,担心啊,关心啊,着急啊,都是避免不了的情绪,表达出来就行,不用憋着。”   “嗯。”陈涧应了一声。   “正好你歇着,本来想晚点儿再找你的,”单羽说,“我办公室抽屉里有个信封,拿过来。”   “现在?”陈涧站了起来。   “那你挑个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再找你。”单羽说。   陈涧笑笑,走出了健身房。   这是个牛皮纸信封,拿到手里的时候,口子是开着的,陈涧没往里看,只是捏在手里的感觉像是钱。   什么钱?   为什么要给钱?   “你的工资,”单羽及时开口,打断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思绪,“他们的工资都转帐了,你的这份我提前取出来了,本来去出差那天想给你的……”   因为众所周不知的原因没给成。   不过陈涧虽然有一瞬间走神,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工资不是给过了吗?”   “说你不在乎钱吧,第一次跟我谈工资的时候你知道虚报,”单羽啧了一声,“说你在乎钱吧,店长可以不拿工资白干。”   陈涧愣了半天:“啊。”   “店长六千,但是这里头只有四千,因为服务员的那两千我扣出来了,”单羽说,“下月也是,扣掉服务员那部分发四千,如果下月我腿状态好了,不用你伺候着了,就抵掉。”   陈涧看着他。   “能算明白吗?”单羽看了他一眼,“店长。”   “能。”陈涧点了点头。   “钱也不是只对你大方些,”单羽说,“从无到有,没有这些人,这民宿搞不起来,该给给该涨涨,以后生意不行了再克……”   “给自己生意积点儿口德吧老板。”陈涧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迷信。”单羽笑了起来。   “钱你都舍得给了,嘴也闭一闭吧这都不花钱的事儿。”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手在嘴前一拉。   “我下去了,”陈涧说,“刘悟他们应该要去买菜了……”   单羽伸手又在嘴前拉了一下:“怎么你一个店长还要陪客人去买菜吗?没这个服务的啊,别说表弟,亲弟也没有。”   “他们买菜了清净了我就下去了。”陈涧说。   欢乐豆们并没有全都去买菜,他们有明确的分工,几个女生去买菜,带了几个扛菜的男生,其余的人都还在民宿里。   有花园里转悠的,有外面小路上遛达的,还有咖啡厅里坐着的。   胡畔这会儿也在咖啡厅里给他们做咖啡。   “怎么样?入住都办完了?”陈涧走过去问了一句。   “嗯,”胡畔点点头,“来一杯拿铁吗店长,正好还剩了一丢牛奶。”   “你不喝吗?”陈涧说。   “调机子的时候已经喝恶心了,”胡畔很利索地给他做了一杯拿铁,“今晚上可能要失眠。”   “小姐姐,”一个女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相机,“我给你拍张照行吗?”   “哇还是相机啊,行。”胡畔很大方地顺手举起手里的压粉锤,冲镜头笑着。   陈涧让到了一边。   “你气质很特别,好看,”女生说,“等我修好图发给你啊。”   “谢谢。”胡畔笑着说。   女生给胡畔拍了几张照片,又跟几个同学跑花园里去拍照了。   “啊……”胡畔托着腮,“她们好开心啊。”   “学生嘛……”陈涧笑笑。   “咦呀,”胡畔看着窗外撇了撇嘴,“这个老五笑得真跟个傻子一样。”   陈涧往外看过去。   何止老五像个傻子,陈二虎也笑得跟个陈二猫似的,他俩正给拍照的学生们服务,一会撒叶子,一会儿拿帽子帮着扇出起风效果……   大隐的安保系统已然瘫痪。   “畔畔,”刘悟跑了过来,“晚上有空吗?去烧烤啊。”   陈涧看着他。   “陈店长也去。”刘悟说。   “陈店长不去,”陈涧说,“畔畔可以去。”   “真的吗?”胡畔犹豫着,“今天晚上前台我值班的呢。”   “咱俩换一下。”陈涧说。   “谢谢店长!”胡畔眉毛都扬起来了,“那不用买我的晚饭了哦。”   “嗯。”陈涧点点头。   不止胡畔的晚饭不用买了,陈二虎和老四老五的晚饭都不用买了,本来陈涧想让三饼也去烧烤,但三饼没去。   “陈大虎的人昨天来过,这两天还是得有人,”三饼说,“而且吧,我想表现好点儿……”   三饼看了他一眼。   “嗯?”陈涧看着他。   “本来想过阵儿再跟你说这个事儿的,”三饼说,“就是……我想直接到店里工作。”   陈涧愣了愣,三饼他们几个现在一直属于陈老板“外派”过来的员工,是陈二虎的人,直接到店里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要脱离猪圈党了。   “跟二虎说了吗?”陈涧问。   “说了,”三饼点了点头,“他觉得挺好的。”   陈二虎的这个态度让陈涧有些吃惊,他居然同意了自己最得力手下的“叛变”。   “他也是想留下来的,”三饼说,“老四老五转过年可能要被家里送去学徒了……他也快成光杆儿老大了。”   “嗯,”陈涧笑了笑,“他是想等老四老五走了,然后就也过来是吧?”   “对,”三饼皱了皱眉,“他哥那事儿对他打击也挺大的,突然看透了的感觉……你说单羽能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单羽坐在三楼观景阳台的小桌前,拿着一个汉堡,“陈老板正式变成陈保安,我只有好处,没坏处。”   “嗯。”陈涧咬了一口汉堡,看着楼下,院子里的灯都亮起来了,外面小路两边的小串灯也闪烁着,看上去宁静而热闹。   “三饼和赵姐吃的是什么?”单羽问。   “西红柿牛肉盖浇饭。”陈涧说。   单羽沉默了,看着他。   “怎么了?”陈涧咬了一口汉堡,也看着他。   “你让我吃这个的理由是什么?”单羽问。   “你说随便跟着谁的多买一份……”陈涧说,“这个西餐,还配可乐,有糖的。”   单羽听笑了:“行。”   “不爱吃的话你这个跟三饼的换一下就行,”陈涧说,“他还在巡院子,没吃呢。”   “就这个了。”单羽说。   “你不是不挑的吗?”陈涧问,“我以为你真不挑呢。”   “我是没得挑的时候不挑,多难吃都吃,”单羽说,“吃之前有得挑我当然会挑自己觉得好吃的。”   “那你现在就是没得挑。”陈涧说。   “嗯。”单羽咬了一口汉堡。   “你是一直都这样吗?”陈涧跟他这个动作同时开口问了一句。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一下下嚼着。   陈涧只能也咬了一口等着。   单羽咽下这口汉堡之后把汉堡放回了盒子里:“从小就这样,我爸的规定。” 第032章   陈涧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很自然, 只是随口一问。   但单羽的回答却让他顿了顿,没再接着说下去。   我问题没越界啊。   你自己答越界的啊。   陈涧为了避免接不下去话的沉默,低头咬了一大口汉堡, 慢慢食不言着。   “我小时候很皮, ”单羽没有接着吃汉堡, 侧过脸看着楼下的灯,“所以我爸给我立的规矩特别多, 吃饭的规矩,睡觉的规矩,学习的规矩……”   小时候很皮, 现在也没什么大变化。   看来这些规矩并没有什么用。   “我唯一还守着的规矩就是食不言了。”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问。   “因为这个最好遵守。”单羽说着拿起了汉堡开始吃。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继续吃着汉堡。   陈涧把剩下的半个汉堡两口啃完了, 喝了口可乐, 靠在椅子上想了想:“我家好像没什么规矩,我爸我妈都没怎么教育过我。”   “有时候身教比言传更有用,”单羽吃完了汉堡, 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进了外卖袋子里,“你身上就能看到父母的痕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很善良。”   “那你……”陈涧话没说完。   “我身上也能看到父母的痕迹。”单羽说。   匪气吗?   这句陈涧在内心逼逼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知书达理。”单羽说。   “哎呦。”陈涧是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单羽啧了一声:“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陈涧笑着说。   认真想想, 单羽对自己的这句评价虽然带着玩笑,但在陈涧看来,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单羽知不知书他不清楚, 毕竟最高学历高中, 在单羽不发火时, 还是很达礼的。   只要不挑衅单羽, 单羽同样是个善良的人,还心细。   “你父母是老师吗?”陈涧顺着知书达礼问了一句。   “不都是,我爸是个……”单羽顿了顿,看着他,“大学教授。”   “……靠。”陈涧愣住了,“真的假的啊?”   “我妈有个公司。”单羽说。   “啊……”陈涧继续愣着。   单羽笑了笑:“怎么了?”   “就觉得……挺神奇的,”陈涧想了想,“离我很远的世界。”   “也不远吧,”单羽说,“我就坐在你面前呢。”   “要这么说的话,”陈涧笑了笑,“也是。”   单羽没再说话,拿着可乐慢慢喝着,看着楼下。   陈涧也没说话,猛地嘬了两口可乐,把杯子里的可乐喝光了。   聊到家里人的时候,单羽没有什么避讳,很随意而简单的陈述。   不过陈涧并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单羽会介绍父母,却并没有提到他们的关系,在大隐这段时间里,单羽似乎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听刘悟的意思,似乎父母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晚上你帮胡畔值班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感觉她挺想去烧烤的,刘悟也邀请了。”   “你怎么不去?”单羽看了他一眼,“刘悟不能没邀请你吧。”   “值班啊,”陈涧说,“前台没人了。”   “我值班啊。”单羽说。   “……胡畔要听了你这话,烧烤她都不去了,”陈涧说,“现在就跑回来值班。”   “哎……”单羽叹了口气,“这老板当的。”   “我值班去了啊,”陈涧站了起来,往下看了看,“三饼巡完了,这会儿估计吃饭呢,这几天临时过来了才找地儿住的人也多……”   “这店长当的,”单羽感叹了一句,靠椅子上枕着胳膊,“去吧,财迷,我一会儿就睡了,今天有点儿困。”   “要守着点儿……”陈涧停了停,“咖啡厅吗?”   “今晚不会有事儿,”单羽说,“那帮烧烤的不一定什么时间回来呢,这么热闹,你要困了就直接睡。”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下楼的时候三饼并没有在吃饭,而是站在院子里,跟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男人说着话。   陈涧走了出去,三饼看到他出来,马上招了招手:“店长,有客人。”   “晚上好。”陈涧打了个招呼。   男人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淡地问了一句:“这里离进山的路远吗?”   “不远,”陈涧往里指了指,“门口这条路走进去就能进山,大概走五分钟。”   “好,”男人转身走进了前厅,“开个标间。”   “你去吃饭吧。”陈涧拍拍三饼的胳膊,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这人应该是来徒步的,但这个状态又不太像,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的样子。   “一个人吗?”陈涧走到前台,“麻烦身份证出示一下。”   “一个人。”男人递过自己的身份证。   陈涧快速扫了一眼,看得出是本人的证件,市里的,这么看是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给您安排在一……”陈涧说。   “可以。”男人说。   “您开车过来的吗?”陈涧问。   “嗯,摩托车停你们院子里了。”男人说。   “好的。”陈涧点点头,这边摩旅过来的也不少。   他把男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一楼,就前台后面的这个房间,万一有什么情况,他们能第一时间发现。   男人进屋之后,陈涧又绕到花园里,拿着手电筒假装巡逻,从男人的这个房间外面走过,发现这人进屋之后连窗帘都没拉,就那么靠在床头玩手机了。   这么看着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能只是一个被工作吸光了元气的上班族。   相比之下,欢乐豆们就是出去吸天地之元气的,一整天从出发就没休息,烧烤玩到半夜两点了才陆续回到了民宿。   不过让陈涧欣慰的是,这帮豆子们进来的时候看得出来都喝了酒,而且玩得很兴奋,但都比较安静,没有大喊大叫。   路过前台的时候还给陈涧放了两盒烤好的肉。   “不是剩的,”一个男生说,“专门烤了给你们带的,还有赵大姐,今天帮我们腌的肉很香,给她也尝尝。”   “好的,”陈涧笑笑,“玩得怎么样?”   “不错!”另一个男生往前台上一趴,“夜景还挺美的,这里能看到银河,空气也巨好。”   “休息吧,明天要进山的话得早起。”陈涧说。   “店长晚安。”几个豆子相互搀着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胡畔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店长你休息去吧。”   “没事儿,”陈涧说,“你睡吧,我正常值完就行了。”   “不用不用,”胡畔说,“我现在吃饱喝足得消食,直接睡觉那不得胖死啊。”   陈涧看着她。   “没喝醉,”胡畔一摆手,“那点儿小啤酒,两趟厕所就没了。”   “行吧,”陈涧看她眼睛都是亮的,的确没什么问题,又低声交待了一句,“102刚入住了一个,感觉有点儿……心情不好,你注意着点儿动静。”   “嗯。”胡畔往102看了一眼,“男的女的?”   “男的,”陈涧说,“有任何问题都不要自己一个人处理,叫我。”   “知道了,”胡畔笑了起来,“你这店长当得跟我亲哥似的。”   回到宿舍,陈涧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到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正常的入睡时间,他有点儿睡不着了,也有可能是咖啡喝的,还有可能是那杯可乐。   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胡畔发过来的消息。   【你谁啊】102打呼噜了,跟地震一样,前台都能听到   【陈鱼落雁】好的,没什么事你就休息   发完这条消息,陈涧感觉到了困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102正常睡了,应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儿,所以就困了。   自己还真是操心,老板睡不着是失眠,店长睡不着是因为客人。   陈涧啧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欢乐豆们进山徒步的日子,按刘大豆的计划,他们八点就应该集合吃完早餐,八点半出发,但八点半的时候,众欢乐豆还有一半没起来。   “我之前是不是就跟你说了,”陈涧拿着一杯豆浆,“头天安排了烧烤,第二天就不要指望他们能十点之前起来啊。”   “要说上课起不来我还能理解,”刘悟端着一碗面,边吃边说,“这是去玩啊,玩也起不来……我一会儿挨个屋叫人去。”   陈涧看着刘悟:“你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吗?”   “我姑家才有,”刘悟边吃边说,“我家吃饭要聊天儿的,要不多闷啊。”   陈涧笑着没说话。   “不过我跟你说,”刘悟凑近他小声说,“也只有我哥被要求食不言,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还不好好吃饭,光叭叭说了,我姑父就不让他说话了。”   陈涧愣了愣,也小声问:“所以他家只有他食不言是吗?”   “对,”刘悟点点头,“所有的亲戚只有他食不言。”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吗?针对性也太强了。”   “就那样也没抑制住他呢。”刘悟摇摇头。   今天单羽起得也晚,一直没打电话要早餐。   欢乐豆们在差不多十点的时候终于集结成功出发之后,陈涧在院子里巡了一圈,准备往楼上走,到四楼正好看看单羽起没起。   “陈店长,”胡畔突然从前台探出身子冲他招了招手,手里捂着电话听筒,“陈店长……”   “嗯?”陈涧走了过去。   “您好,你跟……”胡畔拿着电话,话没说完停下了,“挂掉了。”   “怎么了?”陈涧问。   “听声音是个阿姨,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昨天有大学生入住,”胡畔说,“我以为是哪个同学的家长,就问她找谁,她说找老板。”   “找老板?”陈涧愣了。   “对啊,我就觉得很奇怪,听着就是学生家长,但又要找老板,”胡畔皱皱眉,“我说老板今天出去了,可以跟店长说,她就挂了。”   “没说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吗?” 陈涧问。   “我都没回答她是不是有大学生呢,我只是直接问的找谁。”胡畔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她要再打电话来,就说老板去市里了,让她留下姓名电话。”   “嗯。”胡畔点点头。   “还有,”陈涧又补了一句,“如果她问,我们老板姓陈。”   胡畔顿了顿马上明白了:“知道了,叫陈涧。”   “嗯。”陈涧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三楼住了欢乐豆,单羽昨天晚上是在办公室那个卧室里睡的,陈涧敲门的时候他刚起来,还穿着睡衣。   “吵醒你了?”陈涧问。   “没,”单羽靠回沙发,打了呵欠,“我亲爱的表弟出发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中午他们不在民宿吃,晚上才回来吃。”   “……这需要跟你说吗?”陈涧说。   “要不我烦他呢。”单羽啧了一声。   “有个事儿,有点儿奇怪,”陈涧说,“马上来跟你说一声。”   “嗯。”单羽看着他。   “胡畔刚接了个电话,打到前台的……”陈涧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打过来,反正我跟胡畔交待了,要问起来就说老板是陈涧。”   “哎,我又被开除了啊。”单羽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个阿姨是谁吗?”陈涧问,“一会儿要再打电话来怎么处理?”   单羽仰头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悟真能给我找麻烦啊……”   “刘悟的妈妈吗?”陈涧问。   “不是他妈,就是我妈,”单羽皱着眉,“我就知道他会露馅儿,脑子和嘴都跟筛子似的。”   陈涧没出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记得单羽之前说过,两家父母都不让刘悟跟单羽玩。   “一会儿再打过来,就你接。”单羽说。   “怎么说?”陈涧问。   “不知道,”单羽说,“你看着办吧老板。”   “老板,”胡畔把电话递了过来,按下了静音,“还是那个阿姨,不过她好像知道老板是谁……”   “我先蒙一下吧。”陈涧咬咬嘴唇。   当个店长还要冒充老板应付老板家的长辈,这种事儿光想想都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老板还没有任何明确指示。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胡畔,胡畔又按了一下,取消了静音,他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地开口:“您好,请问……”   “你好,”那边传来一个听上去很和气的女声,“麻烦让单羽接电话。”   胡畔没说错。   还没开始装,就已经被识破了。   “我们这里没有叫单羽的,”陈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是不是打错了?”   “您贵姓?”那边的阿姨问。   “免贵姓陈。”陈涧感觉自己手心都开始冒汗,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了,单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一种冲过去把单羽抓到电话跟前儿自己说的冲动。   “经理?还是店长?或者是领班?”阿姨又问。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别上当。   “我是这里的老板。”陈涧坚强地回答。   单羽走了过来,往前台桌子上一靠,看着他。   “她不信。”胡畔凑到单羽旁边低声说。   单羽啧了一声。   “你每月拿多少工资啊孩子?”阿姨说,“你清楚我是谁吗?清楚是什么事儿吗?就帮他担责任?”   “这样吧女士,”陈涧说,装是装不下去了,人家根本连一丝儿都没信,他只能卖了单羽,“您留下你的电话,他回来了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陈涧说完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点了点头。   “把电话给他。”那边的阿姨一直很和气,直到这句,语气才略微严肃了一些,带着命令。   说实话,他现在确信电话那边的阿姨,是单羽的妈妈,这平静语气里带着的压迫感,跟单羽一模一样。   单羽终于叹了口气,手伸了过来:“给我吧。”   陈涧迅速把电话放到了他手里。   “喂。”单羽把电话放到耳边。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老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稍许有些陌生的熟悉感觉。   “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单羽说。   “现在聊。”老妈说。   “我这儿一屋子人,”单羽说,“说话不方便。”   “去旁边啊。”老妈说。   “我怎么去?”单羽看了看眼前的电话,“你往我们传真机上打的电话。”   “新号码给我说一下,”老妈说,“我打你手机。”   单羽没说话。   “那你就站前台跟你员工共享这个电话吧。”老妈说。 第033章   很久没听到老妈的声音了, 虽然只是在电话里,单羽心里还是微微颤了一下,有想念, 也有疏离。   自从进去之后, 他就一直拒绝父母探望, 其实也不仅仅是父母,除了刘悟, 他没见过任何人。   见刘悟那次也是因为刘悟马上要会考了,怕他心情不好影响考试。   而出来以后,也是没见过除了刘悟之外的任何家人亲戚。   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 就像是缓不过来劲似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又该怎么去面对。   也懒得。   “伤怎么样了?”老妈问, “伤哪儿了?”   “嗯?”单羽愣了愣,要说老妈能把电话打到这儿他并不算太奇怪,毕竟刘悟说了是去哪儿玩, 挨家打电话问就行。   但受伤这事儿,他交待了刘悟不能说……当然,刘悟应该是没说, 要不老妈不会不知道伤哪儿了……   “小悟开他爸的车跑了两趟医院,都是接的你吧, ”老妈说,“行车记录上能查到。”   “百密一疏啊。”单羽皱了皱眉。   “有他在哪儿来的密, 全是疏, ”老妈说, “伤严重吗?”   “不严重, 已经好了。”单羽说。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老妈问。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吧, 这边儿挺忙的,刚开业。”   “单羽,”老妈停了几秒钟,“我跟你说过,我和你爸爸对你的人生没有什么预设,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我知道。”单羽闭了闭眼睛。   “那就这样吧,你自己想想,”老妈说,“另外小悟一直不接你舅妈的电话,你告诉他给家里打个电话,保密没这么保的,这跟大喊我有事儿瞒着你们有什么区别。”   “嗯。”单羽笑了笑。   单羽把电话听筒放回传真机上时,陈涧猛地松了口气,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有点儿僵硬,杵前台这儿都没想着回避一下。   不过好在胡畔也没回避,甚至还听得紧张而专注,单羽挂电话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拍了拍胸口:“哎呦。”   “心理素质有点儿差啊。”单羽看了她一眼。   “我害怕所有的爸爸妈妈,”胡畔呼出一口气,“你妈骂你了吗?”   畔畔!   你问什么呢?   陈涧看着胡畔。   这种时候问这个不合适吧?   “没,”单羽笑了笑,“骂我干嘛。”   “费这么大劲打个电话过来,不是为了骂你吗?”胡畔说,“你是不是跟家里没联系啊?他们都找不到你,这要我妈,这么找到我,当场就会过来把我撕了。”   “撕不了,”单羽说,“店里这么些人给你撑腰,谁敢碰你。”   “我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了!”胡畔笑着跑到吧台旁边的冰箱里给单羽拿了瓶可乐:“谢谢单老板,这个有糖的。”   “谢谢。”单羽笑笑。   陈涧跟单羽一块儿走到咖啡厅,拿了两块饼干给单羽,然后跟他一块儿坐下了。   “刚辛苦了啊,陈店长。”单羽撕开小饼干。   “没。”陈涧笑笑,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电话,而是因为胡畔和单羽的对话。   胡畔是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生活很苦,但她始终乍乍乎乎带着几分没有规矩的仗义和热情。   还有坦然。   没错就是坦然。   轻松而坦然。   他突然有些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跟单羽说话变得不那么坦然了。   从“越界”那次开始的吗?   也许是,但似乎也不准确,更确切的感觉是他想要尽量控制自己对单羽的任何好奇和探究,是因为会越界,还是怕有什么误会……   说不清。   “哟,单老板也在,”有人从咖啡厅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我还想着就找陈店长聊聊就行呢,巧了。”   陈涧转过头,看到了里面良野的贺老板。   后面是一脸不爽跟着过来的三饼,看来是想拦没拦住。   “贺老板,”陈涧站了起来,看贺良似乎是打算一直往单羽那边走,他侧了一步拦在了单羽面前,“有事儿打个电话过来就行,怎么还专门跑过来了?”   里面三家虽然表面上跟大隐没什么矛盾了,但私下肯定还是不爽的,特别是这几天刘悟那帮大学生一来,欢乐豆们在店里很安静,但出了门那是相当闹腾的,一路欢声笑语衬得大隐跟爆房了似的。   贺良这趟过来还不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说不定就是气不过趁单瘸子不备上去就打两拳也没准儿。   “我正好每天这个时间都出去走走,路过,”贺良被他拦了一下,只好停下了,“进来聊两句。”   “坐。”单羽在陈涧身后说了一句。   贺良犹豫了一下,在旁边那桌的椅子上坐下了。   跟着过来的三饼也没走,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了。   “贺老板喝杯咖啡吗?”胡畔跑了过来。   “麻烦妹妹给我杯冰美式吧。”贺良说。   “不麻烦,稍等。”胡畔说。   “大隐现在是走上正轨了,”贺良看着前厅那边刚买了两拖车菜回来的赵芳芳,“生意兴隆啊,真替单老板高兴。”   单羽没出声,甚至没往贺良那边看。   单老板!你听到了没!人恭喜你呢!   不是恭喜陈店长!   “谢谢贺老板,”陈涧没等到单羽说话,只得赶紧接上,“长假嘛,生意都好。”   “我们里面几家生意可没有这么火爆,”贺良笑着说,“还是大隐经营有方啊。”   贺良这话听字儿是一个意思,听语气似乎又是另一个意思了,陈涧没说话。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贺老板,”单羽偏过头看向贺良,“欢迎对我们的经营方式提出更好的建议。”   贺良笑了起来:“哎,哪里敢说有什么建议,我们……”   “是来学习的啊?”单羽说着一指陈涧,“那陈店长你带贺老板转转,共享一下经验,我腿不方便就不陪着了。”   “不急不急,”贺良脸色都有点儿肉眼可见的难看了,假笑都没了,“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小小的……建议,或者说是意见也可以。”   “直接说就可以,”单羽终于转过了身体,看着贺良,“贺老板,都挺熟的,有什么直说就可以,要不容易有误会。”   “好好好,单老板爽快,那我就直说了,”贺良说,“按理说,大隐门口的路,是属于公共道路,你们修整了,我们里面几家也是很感谢的。”   单羽不说话。   这也没直啊!   陈涧也只能沉默。   胡畔把咖啡端了过来,贺良的冰美式,给单羽和陈涧做了两杯拿铁。   陈涧喝了一口咖啡,这个贺良说话不绕圈子可能会被雷劈。   只能耐心等他绕过雷区。   “就像之前单老板说过的,大隐把着路口,”贺良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正常做生意的情况下,是很占……很有优势的,本身就比我们里面几家地理位置要好……如果还要上些手段,就不太合适了。”   手段?   陈涧愣了愣,看向贺良:“贺老板指的是什么?”   贺良终于绕过了雷区,说到正题之后总算不绕了,他指着外面的三饼:“陈二虎那几个保安,总在路口拉人不太合适吧?本来是个自由选择的事儿……”   “干嘛!”三饼被指了立马站了起来,胸口一挺就准备进来。   陈涧瞪了他一眼,三饼挺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什么?”单羽开口,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啊!   “咱们这几家民宿,走的还是比较高端的路线,”贺良说,“本来没有预订的客人过来,走走看看,几家里挑选个自己满意的,很公平,但现在……”   “他们在路上拉人?”陈涧打断了贺良的话,追了一句。   “是的,”贺良皱了皱眉,“说实话,这种方式是不是有点儿太掉档次了?”   这应该是不太合适的,相当于把客流在路口就都给截掉了,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复贺良,陈涧有点儿拿不准,这人要是陈二虎,他倒是知道该怎么说。   “给大家造成影响了不好意思,”单羽拿起咖啡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看着贺良,“我们的员工都把大隐当成自己家,为自己家出力向来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对于有些比较……的做法,我会提醒的。”   “那就好,”贺良点了点头,“我估计单老板和陈店长应该是不知情的。”   “不过贺老板应该也清楚,”单羽说,“门口拉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违法也不违规,我们不这么做,纯是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   “那是,那是,如果我们几家也派人到路口来拉人,那就乱套了,”贺良说,“你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倒也不一定。”单羽说。   你在说什么……   “谢谢贺老板理解,”陈涧赶紧提高了声音,“我们会维护大家的利益,良性发展,良性发展。”   “陈店长年纪不大,还是很明事理的,单老板会用人,”贺良站了起来,“那我就……”   “辛苦贺老板亲自跑一趟了。”单羽说。   陈涧把贺良送到院子外面,回来的时候三饼凑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你们谁跑路上去拉人了?”陈涧问。   “老四老五,”三饼说,“这两天客人挺多的,不少过来了车就停路口,然后看来看去的,这种生意看到了还不赶紧上去招呼啊。”   “以后别这么拉,人家问了再说,”陈涧说,“要不里头有意见,没预订的客人都让咱们抢了。”   三饼啧了一声:“那他们当初怎么不抢路口的地盘盖民宿,钱花得都不一样呢。”   “别不服了,要不以后还得有矛盾,”陈涧拍拍他,“跟他们说一声。”   “嗯。”三饼点点头。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单羽还在喝咖啡,看他进来问了一句:“小饼干还有吗?”   “有。”陈涧又过去拿了几块放到他手边,“你这个态度……”   “嗯,”单羽应了一声,“不怎么好是吧?”   “你没被揍全是因为你腿还瘸着呢。”陈涧说。   “是么,”单羽笑了笑,“等我腿好了再试试。”   陈涧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我要没在,你能对付他吗?”单羽问。   “有些话可能是没这么周全,”陈涧说,“但是……”   “但是什么?”单羽撕开一块小饼干放到了嘴里。   “可能也能避免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吧。”陈涧看着他。   单羽不急不慢地吃着小饼干。   食不言吧你就。   全家唯一不让言的那位。   “我烦这样的沟通方式,”单羽说,“你太和气了,他们会得寸进尺,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碰上麻烦不会怕。”   “是,”陈涧点点头,“没碰上麻烦制造麻烦也不会怕。”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手里拿着的咖啡差点儿洒出来,只能赶紧又放回桌上。   “对我这么大意见呢?”单羽看着他。   “那倒也不是。”陈涧说。   除了嘴欠惹麻烦的本事,单羽身上有很多其他东西都是他需要慢慢学习的。   “加油陈店长,等你能处理所有事儿的时候,”单羽说,“我就能放放假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隐这一天都挺平静的,一切正常,唯一的异常是102的客人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并且从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偷瞄进去,他一直在床上玩手机,甚至没出来吃过东西。   “盯着点儿,别出什么事儿。”陈涧又交待了三饼和陈二虎,今天晚上他俩值班。   “妈的,不会又是来自……”陈二虎话没说完被三饼一把捂住了嘴。   “二虎哥,二虎哥,不能瞎说啊。”三饼说。   “盯死他,扒窗户上给我盯死他。”陈二虎说。   “有点儿数啊,”陈涧说,“别回头人家报警了。”   “放心。”陈二虎一甩头。   其实陈涧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要是真的,那也太离谱了,得拉着单羽去烧个香才行。   欢乐豆团早上起床不准时,晚上回来吃饭还是挺准时的,一帮人拖着腿迈着九宫八卦步颠三倒四地进了院子。   “哎呦,”胡畔托着腮在前台看着他们,“这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吗?累成这样啦?”   “都走到瀑布那儿了!”刘悟挥着手,“主要是下山有点儿费劲。”   “收拾好的就去餐厅吃饭吧,都准备好了。”胡畔笑着说。   “你上去过没?”刘悟问。   “没呢。”胡畔说。   “一会儿给你看照片,”刘悟说,“放假休息的时候可以进去玩玩,风景是真的好。”   “好。”胡畔点点头。   电梯里全是豆子,陈涧只能端着单羽的晚饭从楼梯往上走,还好今天没什么带汤的,他一路跑上了四楼。   办公室的门开着,单羽正在打电话,一听就知道那边是刘悟。   “你就那三两馅儿都漏一地了,还在这儿装失踪人口有屁用,”单羽指了指茶几,“一会儿给你妈打电话,别再以为我给你卖山里去了,连胳膊带腿儿再算上脑子也不值两个钱。”   陈涧把餐盘放到了茶几上。   单羽挂掉电话走了过来:“你吃过了吗?”   “吃了。”陈涧说。   “明天要没什么事儿陪我去趟陈半仙儿家吧。”单羽坐到沙发上,拿起了筷子。   “又头疼了?”陈涧问。   “没,睡不好,之前吃他那个药还有点儿用,再抓几副。”单羽说。   “好,”陈涧顿了顿,“明天去村里的话,完事了我请一小时假。”   “嗯,”单羽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去新村那边儿给人还钱,”陈涧说,“要拿个收据。”   单羽看了他一眼:“嗯。”   今天大学生们没有闹得很晚,因为徒步累了,加上明天还要去漂流,晚了得排队,没到十点,就全都熄灯了。   陈涧回宿舍睡了一会儿,但不到两点的时候又醒了,为什么醒的自己都不知道。   估计还是因为店里事儿多,入住的客人多,还有个奇怪的102。   他干脆起了床,穿了衣服慢慢从四楼往下又转悠了一圈。   今天多云,抬头看不到月亮,四周显得格外的黑,只有花园里的小地灯的亮光。   陈涧顺着小灯慢慢往回走。   准备往102的窗户外面绕一下回前厅。   102的窗帘还是开着的,亮着台灯,陈涧举着手电往旁边院墙上晃了晃,以免客人万一看到外面有人吓一跳。   经过的时候他用余光往里扫了一眼,那人还是在玩手机,只是没坐在床上了,坐在沙发上。   没死就行。   陈涧关掉了手电,刚从侧门走到仓库旁边,就听前院那边陈二虎吼了一声:“谁!”   接着是三饼的声音:“站着!”   操。   来了吗?   陈涧拔腿就往大门那边冲了过去。 第034章   三更半夜的。   陈二虎和三饼的吼声格外嘹亮, 感觉能传出二里地。   也因为这声音波及的范围过于宽广,陈涧有些分不清他俩现在的位置,不得不在冲到前厅的时候喊了一声:“在哪儿!”   “往院门那边去了!”三饼也喊着回答。   这回听清了, 是从靠近花园那边传来的。   咖啡厅进人了。   咖啡厅距离院门还有段距离, 得穿过花园, 逃跑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从院墙那儿翻出去。   但这人没有翻,要就是体能不行翻不了, 要就是手里拿了东西翻不了。   咖啡厅那个瓶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能揣兜里带走的东西,而且还是个易碎品, 想带走只能拿个袋子装上跑。   这会儿没时间再联系单羽问该怎么办了。   而且单羽特地没有告诉陈涧他的计划是什么。   那他现在也就不需要去猜测单羽需要他做什么, 只用按正常店里进了贼的逻辑去处理就行。   去抓贼。   抄起单羽放在前台旁边的那根棒球棍冲出前厅的大门时, 陈涧看到了一个黑影蹿出了院门。   身后的楼梯上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同时有夜不能寐的欢乐豆喊了起来:“什么事儿!有贼吗!”   你们早上集合的时候起床能有这速度, 刘大豆不得欣慰死。   “你们不要去!”胡畔喊,“待在店里!我报警了!”   他们追不上。   陈涧冲出院门,余光里看到陈二虎和三饼从后面翻出了围栏, 跟在了他身后。   前面的黑影还在狂跑,追上这个人的难度比上回追陈二虎难多了。   不过今天陈二虎的速度也相当惊人,跟吃了毒蘑菇似的。   追了一小段之后, 陈涧已经能看出来这人就是陈大虎,人比陈二虎壮一些, 个子也高点儿。   认出陈大虎的瞬间,他突然有些心酸, 他都能认出来这是谁, 陈二虎更能认得出来。   难怪跑得仿佛发了疯。   陈大虎跑出了路口, 直冲向空无一人的街道。   前面的岔路口停着一辆没上牌的摩托车。   有人接应。   上了车他们就追不上了, 虽然陈涧知道瓶子里有定位器, 但那东西有没有连上手机他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单羽粘那玩意儿是为了定位还是就为了装个样子。   不过不重要,毕竟他不知道。   只知道捉贼得人赃俱获。   “陈涧……陈……涧……”身后的陈二虎努力狂奔着,“我……让我去追……”   陈涧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陈二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里听出了哭腔。   “让我追……求,你了……”陈二虎又艰难地说了一句。   陈涧放慢了脚步,身后还有更嘈杂的声音正在接近,欢乐豆正义团已经跟了出来,三十个豆子里有十八个男生,这会儿起码有十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陈大虎大概怎么想不到,民宿里还会住着这么活力四射的一群人。   陈涧慢下来之后,陈二虎呼哧带喘地超了上去。   但明显这速度是追不上的,在他手能够得着他哥之前,他哥肯定上车了。   陈涧没再往前追,而是停了下来,弯腰瞄了瞄,把手里的棒球棍抡着扔了出去。   他没有单羽那种玩花活儿的本事,但砸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棒球棍转着圈从陈二虎腿边掠过,在陈大虎飞身跃上摩托车后座的同时,哐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那辆摩托后轮上,再因为惯性往车轮右侧又转了半圈,卡在了车轮上。   已经开始往前冲出去的摩托车像是被猛地拽了一把,一个侧滑,翻倒在了地上。   陈大虎还没坐稳,直接摔到了人行道上,开车的那个及时伸腿撑了一下,没摔太狠,他迅速扶起摩托车跨了上去,一点儿没犹豫地拧了油门,扔下陈大虎呼啸而去。   “别跑了!”陈二虎终于追上了他哥,直接扑了上去。   陈大虎一个翻身,躺在地上抬起腿对着弯腰想抓他胳膊的陈二虎脸上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陈二虎的面门上。   这一脚不轻,这个角度能把鼻梁踹断。   陈二虎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但让陈涧震惊的是,他居然顽强地还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条刚踹完他的腿。   地上的陈大虎被抓着脚踝,一下起不来,于是借着陈二虎抓他的力,另一条腿抬起来对着陈二虎的脸又是几脚。   陈涧冲过去拽着陈二虎往后狠狠地抡开了,对着陈大虎的脸一脚踢了过去。   咬着牙骂了一句:“你他妈还敢打人!”   他本来没有这么愤怒,毕竟再装不知道,他也清楚这是单羽给陈大虎下的套,陈大虎上套了就行。   但这人面对自己亲弟弟阻止他犯罪时的这个狠劲让他实在压不住火。   于是对着陈大虎的肚子又踢了一脚。   陈大虎抡起手里的袋子对着他的腿砸了过来。   说实话没什么威力,愤怒状态下,就算是一坨铁砸他身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何况只是一个瓶子。   是的,他感觉到了,这就是咖啡厅里那个瓶子。   此时此刻,那个价值超过一万的瓶子,它碎掉了。   “哥!”陈二虎捂着脸拼命从抱着他的三饼手里挣扎出来,再次想要扑上去,“再不停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啊!”   陈涧拽住了陈二虎的胳膊,把他再次往后抡开了。   陈二虎垫着三饼,两人一块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操你妈。”陈大虎手往兜里伸了过去。   陈涧一步跨到旁边捡起了刚才扔出去的棒球棍,对着陈大虎就挥了过去,在他手从兜里掏出刀的同时,砸在了他手臂上。   刀掉在了地上。   陈涧一脚把刀踢开,跟着挥出第二棍子,没使太大劲,只是砸在陈大虎膝盖弯上,陈大虎跪到了地上。   “抓住他……”欢乐豆正义团这会儿赶到了。   一帮男生瞬间就把陈大虎埋在了人堆里。   “别打人!”刘悟的声音从人缝里传出来,“抓住就行!”   我已经打了,弟弟。   陈涧在人堆里扒拉了半天都没找着刘悟在哪儿,就看到好几个男生还光着膀子,还有衣服只套了一只袖子的,一看就都是从床直接蹦出来了。   单羽坐着轮椅,往咖啡厅里扫了一眼,放瓶子的位置是空着的。   院子外面消失的嘈杂声正重新回来,看来是大学生们凯旋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下,那个瓶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陈大虎想退赃都退不了喽。   这个时间挑的,就是奔着坐牢去的。   “抓到了抓到了!”胡畔从院子外面跑了回来,“单老板抓到了,没有人受伤……”   “嗯,抓单老板还挺容易。”单羽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刘悟,这么一群大小伙子冲出去,想受伤都难,何况还有陈涧在,要真有一个受伤,也只会是陈涧。   但一帮人押着陈大虎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单羽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   唯一一个受伤的是陈二虎。   两只眼睛都眯成条了,鼻子明显歪了,嘴唇也肿着。   单羽皱了皱眉。   “警察没那么快来,”胡畔说,“昨天晚上那边村子有纠纷,他们过去了,这会儿还没赶回来……”   “人捆一下关杂物间里,”陈涧安排着,“固定在管道上不要让他乱动,畔畔你去安抚一下客人……”   “好的。”胡畔点点头。   “我拿药箱,”赵芳芳快步过来,把杂物间钥匙递给陈涧,“二虎那个脸得先处理一下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这会儿有几个男客人已经下了楼,楼梯栏杆那儿也有人探出脑袋看着。   “那个袋子不要打开不要动,还有那把刀,保持原样,那是赃物,证据,”刘悟说,“咖啡厅那边拿椅子拦一下不要让人进去破坏现场了。”   “带你同学回房间,”陈涧低声交待刘悟,“别都堆在这儿了,明天完事儿了我再好好谢谢他们。”   明天你哥肯定还得收拾你。   “不用谢,都没帮上什么忙,”刘悟脸上努力沉稳着的表情完全压不住溢出来的兴奋,他回头冲那帮男生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走走走,我们回屋,不要吓着别的客人。”   短暂的混乱过后,一楼的人慢慢散去了,陈大虎被锁进了杂物间,用一把U型锁铐在了管道上。   单羽转了转轮椅,去了餐厅,几个人一块儿跟了过去,三饼搀着几乎已经看不见路了的陈二虎,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了。   “先消一下毒,”赵芳芳说,“明天社区诊所开门了赶紧过去看看,这骨头八成是断了。”   “那个瓶子,九成九是碎了。”三饼皱着眉。   “是碎了,”陈涧说,“在我腿上砸碎的。”   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伤了没?”   “没,”陈涧摇摇头,看了一眼陈二虎,“二虎第一个冲过去的……”   “单老板……”陈二虎仰着头,赵芳芳给他脸上的伤消着毒,其实外伤不多,只有几条小口子,就是整张脸肿得厉害,鼻子也歪了,基本已经认不出这是陈二虎。   “一会儿好好休息,明天去看看伤,”单羽说,“辛苦了。”   “对不起,单老板。”陈二虎艰难地说着。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单羽说,“你也不必替你哥道歉,他不会有什么歉意,他是他,你是你。”   陈二虎顿了顿,猛地抽了两口气,眼泪从眼睛缝里涌了出来。   “别哭孩子,”赵芳芳拍拍他的头,“一会儿眼睛更难受了。”   “三饼,”单羽冲三饼抬了抬下巴,“扶二虎回宿舍歇着。”   “我不去,”陈二虎咬着牙,“我要在这儿等警察来,我是证人。”   几个人都沉默了。   “先生您回房间休息吧,”胡畔的声音从前台那边传了过来,“这里已经没事儿啦,打扰到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陈涧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102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两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来。   “不好意思先生,”陈涧走了过去,“需要饮料或者宵夜吗?”   “没事儿,不用,”男人看着餐厅那边,手里拿着手机一直按着,“我只是……”   你敢发贴子黑我们我弄死你啊!   陈涧看着他。   “我记录一下我的旅程。”男人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希望抓贼的事儿没有影响到您。”   “不会,很刺激,”男人转身往房间里走,“这个事说明你们这里很安全,保安响应速度很快,不是摆设。”   “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肯定。”胡畔赶紧追了一句,给这个事儿定了个调。   节假日期间,小镇派出所的警察很忙,人手不够,从村子那边解决完纠纷,直接开着车赶来大隐,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三饼和陈二虎是全程经历了的证人,在会议室里给警察描述着事件的经过,巡逻的时候看到咖啡厅里有人,看到他们就跑,然后就是集体抓贼了。   入室盗窃,徒脚伤人,持刀反抗……   “这个陈大虎啊,早晚得有这一天……”所里几个警察对陈大虎相当熟悉,“人我们先带回去,麻烦你们也过来做一下笔录,有能证明失窃物品价值的票据的话也带上。”   陈涧跟着单羽去了办公室,单羽把发票和这个瓶子的证书交给陈涧。   “他这肯定得判了吧?”陈涧问。   “没准都能构成抢劫了,”单羽说,“不过陈二虎帮忙抓住的他,也可能判得轻点儿。”   “嗯,”陈涧看着他,“你是这么计划的吗?”   “那么大一帮人出去抓贼不在我计划里。”单羽说。   “陈二虎……”陈涧皱了皱眉,“你觉得他会不会给他哥求情。”   “不会了,”单羽说,“再傻也伤透了。”   “我下去了,”陈涧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那我还休息个屁。”单羽说。   “……是你的店被偷了,”陈涧说,“先睡吧,做个笔录应该没什么事儿,我尽量不给你打电话。”   单羽笑了:“去吧,别让警察叔叔等你。”   做笔录的确不麻烦,但很费时间,陈涧他们几个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去买几份牛肉面什么的,”陈涧吩咐三饼,“给所里警察送过去,为了咱们的事儿他们一夜没休息呢,我陪二虎去社区诊所。”   “好,”三饼点点头,“人家要不收呢?”   “放下就跑,”陈涧说,“谁让你等着他们收了。”   “行。”三饼跨上摩托车,“二虎哥,你先去诊所看看啊。”   陈二虎没说话,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陈涧也跨上了摩托车,回头看着陈二虎:“上来吧。”   “陈涧,”陈二虎坐到了后座上,肿着的脸说话有些吃力,“我问你。”   “问。”陈涧发动了车子。   “这事儿是不是单羽设的局。”陈二虎问。   陈涧拧油门的手停下了,有些吃惊,偏过头从后视镜里看着陈二虎。   陈二虎居然有这样的敏锐度?   “我不知道,”陈涧说,“你觉得是他设的局?”   “我只是觉得……很巧。”陈二虎说。   “……你要不去问问他?”陈涧说,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果陈二虎有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影响案件的进展。   “不了,”陈二虎声音很低,“如果真是他,我也只会谢谢他,算是在救我。”   “陈大虎迟早要坐牢的。”陈涧拧了拧油门,往社区诊所开过去。   “我得在他出来之前好好干,”陈二虎说,“攒点儿经验,争取以后离开这里。”   “你?”陈涧愣了愣。   “嗯,”陈二虎点点头,“你们不也都会走的吗?”   是么?   会么?   陈二虎从诊所出来的时候脑袋包得像个巨大的呛面馒头。   “鼻梁骨肯定是断了,”陈涧把派出所的回执放到桌上,“陈二虎要去市里做伤情鉴定,我给他批假了。”   “他自己要做的还是派出所让他去做的?”单羽问。   “他自己提出来的。”陈涧说。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吃早餐吗?”陈涧问。   单羽看了他一眼:“胃口挺好啊,这一通折腾还想着吃早餐呢?”   “就是一通折腾饿了啊。”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咱俩一会儿出去吃,吃完去找陈半仙儿。”   “吃羊肉粉吗?”陈涧问。   “开除你。”单羽坐到轮椅上,出了办公室。   刚一出来,就看到走廊那边站着个人。   是102的那个男人。   “操,”陈涧小声骂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玩意儿,“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接着快步往那边走了过去,又提高声音:“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转过头:“是这个房间吗?”   “什么?”陈涧愣了愣。   “死过人的那间。”男人说。   陈涧咬着牙才没再次骂出声。   “您有什么事儿吗?”他问。   您有什么毛病吗?   “我在找自杀的那间房。”男人说。   “这位先生是要自杀吗?”单羽很礼貌地问了一句。   陈涧猛地回过头,老板!   不带这么刺激人的啊! 第035章   102愣了愣, 大概他就算是真想自杀,也没想到会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停了几秒钟之后102才说了一句:“哦,还没有, 只是记录一下见闻。”   还没有是什么玩意儿?   陈涧看着这个人, 感觉这个回答不比单羽提问正常多少。   “记录没问题, ”单羽看着他,“如果记录是公开展示的, 由于您的描述不够准确全面对我们民宿造成了任何负面影响……”   “不会,”102往楼梯走过去,“我对这里印象很好, 我不是探店或者什么网红。”   单羽没说话, 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电梯上来之后陈涧跟在单羽身后走进电梯, 门关上了他才说了一句:“这人到底干嘛呢?”   “盯着点儿吧, ”单羽说,“他可能真的要自杀。”   “不会吧?”陈涧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想想又猛地有些愤怒, “谁再敢在这儿死一回我不给他暴揍一顿……”   “鞭尸啊?”单羽说,“犯法哦,侮辱尸体。”   陈涧看着他, 没有说话。   “没事儿,店长, ”单羽笑笑,“放松, 这不还没死呢么, 人都说了, 还没有。”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陈涧走出电梯, 迎面就碰上了刚从四楼走楼梯下来的102。   还冲他俩笑了笑,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陈涧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还没有。   还没有。   一楼一切如常,几个客人在餐厅吃早点,小镇这边的游客基本都是快中午了才会过来,早上这会儿都比较清闲。   欢乐豆们虽然为了今天不排队计划了一定要早起,但昨天晚上半夜闹那么一通,这会儿都还在睡觉。   其实没那个事儿他们也未必能起来,但总归是给了自己一个非常充分的晚起理由。   “今天辛苦让赵姐多做点儿甜品之类的,”单羽在前台交待胡畔,“免费提供给所有客人,咖啡也可以,不够的话就再去买点儿点心,一会儿店长给你转钱。”   “嗯,”胡畔点点头,“你们出去吗?”   “中午就回来了,”陈涧看出来了胡畔有点儿不踏实,“有事儿打电话,今天老四老五都会过来。”   “嗯。”胡畔在脑门上虚抹了一下,再一甩手,“我不慌。”   陈涧笑了笑:“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儿,陈大虎被抓了,他那几个一块儿混的这会儿都忙着跑路呢。”   正说着话,刘悟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来得不是时候啊这位英勇的大学生。   “早啊。”刘悟很愉快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过来。”单羽用折叠着的拐杖指着他,“刘同学。”   不用保密他是你表弟了吗?   当着胡畔面要教训客人说不过去吧?   刘悟看向陈涧,陈涧弯腰在单羽耳边小声说:“他现在不是你弟,是客人。”   “骂的就是客人。”单羽的轮椅转了半圈,往仓库那边的侧门开了过去。   刘悟跟在后头,老老实实。   “怎么了?”胡畔小声问。   “昨天他们跟着出去抓贼太危险了,”陈涧给单羽找补着,“都是小孩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会有麻烦。”   “也是哦,”胡畔点点头,“何况刘悟还是单老板亲戚。”   陈涧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都打过来了啊,单老板妈妈不是先问的有没有大学生入住,再找的单老板嘛,然后刘悟一直跟你很熟的样子,”胡畔说,“这么简单的逻辑你都不明白吗?”   “……是哈。”陈涧说。   胡畔笑了起来:“是呢。”   “刘悟是单老板表弟。”陈涧说。   “我估计也是,”胡畔笑着说,“我还想着哪天问问他呢。”   不用问,哪天没准儿他自己就漏给你了。   今天出门还是单羽开车,陈涧在副驾上坐立难安,总让瘫痪的老板给自己当司机……   “吃什么?”单羽问。   “看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陈涧说。   “中中中中中中,”单羽打断了他的话,“中餐。”   陈涧笑了起来:“那往前直开就行,过了小胖面馆有几家,有粥有包子,还有饼和豆浆之类的。”   “你之前吃的那个包子,”单羽开着车往那边去,“好吃吗?”   “好吃的,”陈涧说,“馅儿特别大,他家还有蒸饺也不错。”   “去吃。”单羽说。   车开过小胖面馆的时候,陈涧发现单羽和自己同时往面馆里看了一眼。   “你看什么?”陈涧笑了。   “看那个胖大姐发没发现我们。”单羽说。   “开着车呢,看不清,她应该也不认识咱们车。”陈涧说。   路边停车,下车进店,这事儿单羽都干得非常利索,生怕胡大姐看到他,腿都快医学奇迹了。   包子蒸饺豆浆,陈涧按自己的习惯要了早点。   单羽喝了口豆浆,夹了个包子开始食不言。   陈涧也夹了个蒸饺吃着,单羽说食不言是最容易做到的,但其实也不是太容易,特别是在熟人之间。   陈涧几次都下意识地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聊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说陈二虎什么的,又强压下去的。   单羽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还只是他一个人不能言。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儿想笑。   “想说什么?”单羽吃完三个包子之后问了一句。   “没。”陈涧想想还是又开了口,“刘悟说,这个食不言……”   话还没说完,单羽就啧了一声。   “就你一个人食不言。”陈涧说。   “他才是最应该食不言的,”单羽说,“他应该直接禁言。”   陈涧笑着没说话。   “我小时候是话多,”单羽说,“吃饭的时候老说话是因为我妈做饭不好吃,我爸做饭也难吃。”   “我妈……”陈涧顺着接了一句,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做饭还挺好吃的,我自己按她教的做,也做不出那个味儿。”   “我也做不出我妈做的那个味儿,”单羽说,“随便做都比她做的好吃。”   陈涧笑了笑。   “不过我也挺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单羽说。   “你……”陈涧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很久没回过家……我是说,你出来以后是不是也没回去过。”   “嗯,还不想回去,到时候再说吧。”单羽夹起一个蒸饺放进了嘴里。   陈半仙儿……陈按摩今天一早生意就挺好的,都是村里早起的老顾客。   看到单羽进来的时候,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捏脖子的陈按摩打了个招呼:“那药吃着怎么样?”   “挺好的,”单羽点点头,“就是停了就又有点儿睡不着了。”   “得吃一阵儿才能好,等我给你看看。”陈按摩说。   “就是你们店里吧?”一个大叔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嗯?”陈涧看着他。   估计是问昨天晚上的事儿。   这是村里的老福叔,在老镇上开了个小超市,平时不太回村里,他居然都知道了?   “是不是陈大虎昨天去你们店偷东西被抓了?”被捏脖子的老太太问了一句。   “是。”单羽回答了。   “为民除害了!”老太太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单羽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扬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能判多久?”老福叔问,“得判个几年吧?”   “还不清楚,”陈涧说,“没那么快。”   “能消停会儿了,”老太太说,“这个祸害!”   “听说还是陈二虎给他哥逮着的?”老福叔问,“大义灭亲啊。”   “陈二虎也不消停,让他哥给带坏了,”另一个阿姨说,“这回是要改邪归正了吗?”   “他现在在我们那儿干得挺好的,”陈涧说着又往阿姨那边凑了凑,“不是,就昨天半夜的事儿,你们全知道了?”   “多大点儿地方啊,”老福叔说,“就搁他们窗户底下抓贼,那么大动静……都说那个老板厉害了,带着一帮打手把陈大虎给抓了。”   “他就那个老板,”老太太指着单羽,“腿不好的那个嘛。”   “嗯。”单羽点点头,“是我。”   “你腿这样,怎么带的人?”老福叔看着单羽裤腿下露出来的一截支架,“假腿啊?”   “我在屋里指挥的,”单羽指了指耳朵,“他们都戴着接收器呢,能统一行动。”   “哦——”屋里一片恍然,“高科技啊。”   哪儿来的接收器……   怎么就高科技了?   陈涧看着单羽,有些无语。   陈按摩给单羽拿完脉抓了药,他们离开的时候,屋里一帮人都还在讨论,并且当着当事人的面添油加醋,事件版本迅速迭代,在当事人的协助下,已经迭到了大隐的瘸老板遥控高科技设备捕捉陈大虎这一版。   再往下陈大虎就得是被黑袍纠察队逮走的了。   “你是真什么都敢张嘴。”陈涧说。   “总比让他们一直讨论我们那儿死过俩人要强,”单羽说,“造点儿谣压一压。”   陈涧沉默了。   单羽的思路一向这么清奇。   “怎么走?”单羽上车之后问了一句。   “回大隐的路都不认识了?”陈涧问。   “去新村么不是,”单羽发动车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还钱拿收据吗?”   “我自己去就行。”陈涧赶紧说,“不用你送我。”   “回去再开了摩托车过去吗?”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那不是倒走十八里了,”单羽说,“过来的时候那个岔路不就写着去新村?”   “我……还是自己去吧。”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车开了出去。   陈涧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前面的路。   到了去新村的岔路时,单羽果然没问他,直接转了上去。   陈涧叹了口气:“真不用。”   “开个车有好处,虽然是个二手的,”单羽说,“也比你那个破摩托车值钱,让人家也能看到你现在比以前好了,偿还能力也强了,不至于怕你们还不上钱老追着要。”   “那万一人家觉得我都开车了,还不马上追着让全还了啊。”陈涧说。   “谁让你说这车是你的了,”单羽说,“我还是你司机了是吧?”   陈涧笑了起来。   “你那个高科技捉贼的老板送你过来的,”单羽说,“你现在收入稳定,还钱没问题。”   “嗯。”陈涧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看着单羽:“我知道说这个挺虚的,但是还是想说……”   “不用谢,”单羽说,“顺路的事儿,你回去一趟再出来,还耽误工作时间。”   读心术啊老板真的高科技。   新村的确很新,比起老村,没什么特色,是到处都能看到的那种统一规划的行政村。   单羽开着车,在陈涧的指挥下绕过了半个村,在一户两层小楼的院门外停下了。   陈涧下车,过去按了门铃,院子里传来了狗叫。   二楼阳台有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出来给陈涧开了门。   一开始女人是堵在门口跟陈涧说话的,陈涧说了几句,女人往车这边看了一眼。   也许是真的管用,也许只是碍于还有人在,女人把门打开了一些,让陈涧进了院子,然后把陈涧晾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   单羽看着陈涧的背影,就那么站在院子里,狗在旁边冲着他叫,他等着里面的人收钱,然后给他写个收据。   陈涧看上去很平静,这样的事儿他应该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毕竟以他们父子俩之前的收入,还钱方式一定是小额多次,这种冷遇早已经习惯了。   但在单羽看来,这个场景却相当煎熬。   陈涧不让他跟着过来,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不愿意麻烦他,更多的大概也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一刻的狼狈。   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叼着烟,从半开的院门里往外看了看,再把手里的一张纸给了陈涧。   陈涧拿了收据,也没多说,转身走了出来。   每次还完钱,拿到对方的收据,对于陈涧来说,是件能让他起码轻松一两天的事儿,虽然有时候哪怕是还钱,面对的也都是埋怨和指责。   今天算是好的,的确就像单羽说的,老板亲自开着车送他过来还钱,对债主来说就像是一种保障。   单羽一直从车窗里看着他,就大门这儿走过去一条村道五步路的长度,他被看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不知道要不要表现得高兴些,以证明单羽的想法是对的。   “你哪儿不舒服吗?”单羽问了一句。   “嗯?”陈涧愣了愣,看着他,“没啊。”   “走这三步半那个艰难啊,”单羽说,“不想上车就走回去得了。”   你不盯着这三步半我早走完了。   陈涧绕到副驾上了车,发现单羽还往那边看着。   “你看什么呢?”他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感觉你债主在看我,所以我转脸让他们看一下。”单羽说。   陈涧往那边也看了看,发现人家两口子的确是在二楼阳台上往这边看着,他愣了好半天,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有点儿停不下来,单羽把车往前开了一小段,掉了个头他都还在笑。   “还了多少啊,”单羽看了他一眼,“乐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收债的呢。”   “没。”陈涧搓了搓脸,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在单羽开口说缺氧之前,他补了一句:“缺氧了,买个氧气瓶去。”   “神经病啊。”单羽笑了起来。   从新村出来的路两边全是玉米地,阳光下金色的玉米穗和绿色的叶子像是发着光,单羽车速放慢了,出神地往车窗外看着。   “开车不看景,看景不开车啊。”陈涧提醒他。   “好嘞。”单羽把车停下了。   “……不耽误上班时间了?”陈涧问。   “之前在山上能看到这里,”单羽说,“觉得跟厚毯子似的,现在到跟前儿了才发现这么高。”   “你是没去过乡下吗?”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去了也没注意这些,”单羽说,“看时间长了觉得跟做梦似的。”   “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陈涧说,“在市里念的时候就总梦到,山啊,田什么的。”   “乡愁嘛。”单羽笑笑,“离得越远越浓。”   “陈二虎今天早上跟我说来着,”陈涧想起来之前陈二虎说的话,“他哥出来之前他要好好干,然后离开这里。”   单羽转过头,看着他:“是么?”   “嗯,”陈涧点点头,“还有,他问我了,是不是你给陈大虎设的局。”   单羽啧了一声:“脑子也不是太笨……过几天我找他聊聊吧。”   “不用吧,他没怪你,不管怎么说,你算救了他,起码陈大虎揍不着他了,”陈涧说,“也揍不着他爸了。”   “现在是不怪,”单羽说,“不聊聊他总有个疙瘩,事都做到这儿了,不留隐患。”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重新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嗯?”单羽踩了刹车,看向他。   “陈二虎说,大家早晚都会走的。”陈涧说。   “有人为了赚钱走,”单羽笑了笑,“有人为了赚钱来。”   陈涧没出声。   “我还没想走呢。”单羽说。 第036章   回到大隐门口的时候, 三饼正坐在院门边的一张摇椅上,看着外面的路。   “开始兼职门卫了啊?”单羽进院子的时候踩了一脚刹车,放下车窗问了一句。   “里头的偷摸出来监视我们呢, ”三饼站了起来, 一脸不爽, “可能怕我们还拉客吧,我就在这儿坐着, 我也不出声,我也不走开,我气死他们。”   “巡楼去, ”单羽说, “一会儿我来坐着。”   “啊?”三饼愣了。   “你进去, ”陈涧下了车, “去帮老四老五他们,这会儿客人都出去了,做房呢, 去帮着收拾。”   “好,”三饼一边往里走,一边又回头跟单羽确认了一遍, “单老板,你一会儿真坐这儿啊?”   “医生让我晒晒太阳。”单羽说。   “行!”三饼心情非常愉悦地跑进了屋里。   陈涧站车旁边, 看着从车里单腿蹦出来的单羽:“你晒太阳?”   “三饼气成那样了,帮他出出气, ”单羽说, “我反正闲人一个。”   “一会儿他们再过来, 一看是你坐这儿……”陈涧看着他。   这不是挑事儿么。   老板是一天都闲不住啊。   “要的就是他们看到我, ”单羽说, “我们答应了的事儿,还要来回确认,你说是谁挑事儿?”   陈涧愣了两秒,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自己刚那句话是没出声的。   “我没说……”   “你就这么想的,”单羽啧了一声,“我们已经配合了,给脸不要就得扇回去,顺便给三饼出出气,一举两得。”   “你还晒晒太阳呢,”陈涧说,“一举三得。”   “店长缜密。”单羽竖起拇指。   “……谢谢老板啊。”陈涧说。   单羽腿瘸着,但只要是干这种事儿,他行动力都相当强,回屋拿了副墨镜就坐到了之前三饼坐的位置上。   墨镜一戴,很悠闲地就靠在那儿了。   “单老板在那儿干嘛呢?”赵芳芳买菜回来一脸茫然地问陈涧。   “晒太阳呢。”陈涧说。   “去楼上晒多好啊,还清净。”赵芳芳说。   “大隐隐于市嘛。”陈涧说。   “哎呦,听不懂。”赵芳芳摇摇头,放好菜她又把陈涧叫到了一边,小声问,“店长,这两天我能把女儿带过来吗?她放假自己在家几天了,她爸接了点活儿在家做,顾不上她,我想着让她到这儿来……”   “没事儿,带过来吧,”陈涧说,“另外这阵忙,你活儿也多,要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过来临时帮几天。”   赵芳芳想了想,低声说:“童工行吗?”   “什么?”陈涧愣了。   “童工当然不行。”单羽仰头靠在椅子上。   “那我……”陈涧也看不清他眼神,“还是让她再找个人吧。”   “但是小姑娘放假了来帮她妈妈干活没什么问题。”单羽又说。   陈涧看着他。   单羽等了一会儿,手指把墨镜勾到鼻尖上,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表态啊店长。”   “等你话说完的。”陈涧说。   “这个范儿,”单羽笑了笑,“让她来吧,上回吃饭的时候看那小姑娘挺利索,应该能帮上忙,工资肯定是不开的,到时给包个红包吧……我说完了店长。”   “那不找人了?赵姐会不会太累了?”陈涧问。   “开业之前那么多房她非要一个人收拾,不累吗?”单羽说,“就是需要钱,过了这几天,大批客人一走,想累也累不成了。”   陈涧沉默着没说话,这倒的确是。   他自己也一样,累肯定是累,但累完了能赚到钱,累也就累了。   “这几天不做员工餐了,”单羽说,“你去联系个店,什么快餐店啊包子铺的,让他们定时送餐过来。”   “好的,我一会儿去联系。”陈涧点了点头,正想走的时候,有人从里面顺着路走了过来,往他们院子里瞄了一眼。   看到他俩一站一坐杵这儿的时候愣了愣,犹豫了两秒,冲他们点了点头:“老板晒太阳呢?”   “嗯,三伏天要晒背嘛。”单羽说。   那人有些尴尬地往前走了。   “哪儿来的三伏?三九都快到了,”陈涧看着单羽,“而且你晒的是脸。”   “管他呢,”单羽说,“他不是真的问,我也不是真的答。”   “他们已经看到了,你进去吗?”陈涧问。   “吃饭我再进去,马上就进去太不真诚了。”单羽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就去买午餐吧,”陈涧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进去。”   “嗯。”单羽枕着胳膊,很舒服地伸长了腿。   假期这几天,小镇几个月以来的萧瑟被游客冲淡了很多,平时可以悠闲遛达的街上现在都是人,路边也都停着自驾过来的车。   陈涧开着摩托车顺着路往前,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年里会有那么几次,但他很少会这样放慢速度去感受。   他去的还是之前二街的那家饭店,他家现炒的快餐味道还可以。   大隐老板把陈大虎给抓了这件事儿果然小镇已经传遍了,瘫痪老板接手鬼屋的时候,小镇上的人就议论过一回,这次再把陈大虎给送局子里去了,顿时再次成为这个没什么新鲜事的小镇的谈资……   “你们这个老板挺厉害,”老板娘跟陈涧一块儿坐在收银台后面,等着老板给炒菜,“就是不知道陈大虎能关多久,以前都是没几天就出来了,听他们说这回得判刑。”   “警察还在调查,还不知道呢。”陈涧说得很谨慎,每次有人提到陈大虎时,他都会想起陈二虎带着哭腔的那句哀求。   “肯定得判,惹多少麻烦了都,以后可算能清净些了,”老板娘说,“这回你碰着个好老板,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你爸多亏有你这么个儿子。”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带着一堆饭菜回到大隐的时候,单羽还在摇椅上靠着,陈涧摩托车开进院子他都没动,看着像是睡着了。   胡畔跑出来接过打包盒:“这么多?”   “老板送了两个菜,”陈涧说,“后面几天都他给咱们送过来,赵姐不用做员工餐了。”   “老板!”胡畔冲单羽那边喊,“吃饭啦!别装睡啦!”   单羽抬手比了个OK。   果然是在装睡。   下午赵芳芳的女儿自己坐班车过来了,东西往宿舍里一放,就开始帮着她妈妈收拾房间,负责各种擦洗,还能帮着洗碗什么的。   虽然还是个小学生,干活却的确很利索,顶不了一个赵芳芳,但顶一个老四或者老五没问题。   陈涧本来想夸夸她能干懂事,但最后还是没夸出口。   相比忙碌的员工们,老板就像他自己说的,看上去挺清闲的。   也许是为了不给大家添乱,这几天单羽除了吃饭,基本都不下楼,不在健身房上吊,就是在办公室里躺着坐着,偶尔拿电脑看看电影,有时候陈涧上去,会还看到他坐窗户旁边发呆。   一小时前上去在发呆,一小时后上去还在发呆。   唯一能跟单羽这个状态比一比的,就是102的客人了。   这人那天上了一回四楼找错了鬼屋之后,三天里一共就出了两回门,喝了一杯咖啡,餐厅里吃了一次饭。   “他怎么还不退房,刘悟他们那么能玩,明天都要退房了,”陈涧拿了煎好的中药给单羽,顺便在办公室里汇报完这几天的情况,唯一的异常就是102,“他多住一天我睡不踏实一天。”   “要不你喝几口?”单羽端着药已经五分钟了,硬是一口没喝。   “你赶紧喝吧,”陈涧说,“憋住气几口灌下去完事儿了。”   单羽端着药走到了洗手池面前站着,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开始灌药,几秒钟之后他放下碗,对着洗手池呕了两声,再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是个固定流程吗?”陈涧之前还没注意过单羽喝药是怎么喝的。   “嗯。”单羽回手把碗递给他。   “喝这么多次了,还没适应?”陈涧有些好奇,“有这么难喝吗?”   “下回煎好你要不先喝两口尝尝味儿我就找贺良他们挑事儿去。”单羽说。   陈涧一时之间连内心逼逼都没找着合适的词儿。   “店长店长呼叫店长。”对讲机里传来胡畔的声音。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从腰上取下对讲机,拿起来刚要说话,里面又传出了老五的声音:“店长在吗店长在吗?畔畔呼叫你。”   “你都没给店长留气口店长怎么在,”陈涧拿起对讲机,“畔畔什么事儿?”   “102客人背个包出去了,”胡畔说,“要不要……”   “等我下去的。”陈涧说。   “要偷偷进客人房间吗?”单羽躺在沙发上问了一句。   “收拾房间。”陈涧说。   “顺便偷偷检查一下?”单羽说。   “正常收拾,进去看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陈涧说,“你是不是老板啊?”   单羽笑了笑:“问问畔畔他状态怎么样。”   “状态能怎么样,就那个半死不活带点儿微笑的样子,”胡畔说,“我问他去哪儿,要不要帮他买门票什么的,他说不用,就进山看看。”   “这个时间了进山?”陈涧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三点了,现在进山的都是要露营的,“他带帐篷了?”   “没,”胡畔摇头,“就一个普通的背包。”   “你先进去收拾一下。”陈涧拿着手机,打开了录像,虽然是正常的房间清洁,但鉴于这位客人区别于普通游客的不正常行为,还是录一下视频比较保险。   胡畔打开了房间的门,陈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屋里看上去一切正常,很整洁,甚至床上的被子都是叠好的,床单也抹平了,要不是他还有一件外套挂在衣帽勾上,这屋子跟赵姐刚收拾完差不多。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胡畔把浴室里用过的毛巾拿出来,换了新的。   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似乎就是因为太没有问题了,让人有点儿不太舒服。   “有点儿……”陈涧皱了皱眉,“说不清。”   “这个是什么药啊?”胡畔把新的牙具往浴室的抽屉里放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陈涧正想过去看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单羽的声音:“我看看。”   “谁?”胡畔吓了一跳。   陈涧本来就有点儿莫名的心虚,就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单羽的声音,还也是跟着胡畔一块儿被吓了一跳。   “你老板。”单羽靠在门边。   胡畔拿着药盒从浴室里出来,单羽没等她走近,往她手上扫了一眼就说了一句:“先放回去,你俩出来。”   “哦。”胡畔又转身把药盒放了回去。   “陈涧带两个人进山去找找,”单羽坐在前台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还没有’应该是到时间了。”   “什么还没有?”胡畔问。   “他可能要自杀,”陈涧顿时紧张起来了,“他往哪边进的山?”   “徒步那个小路,我从窗户看到他往里走的。”胡畔马上说,“怎么看出来的啊?那个药是什么药?”   “抗抑郁的。”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了对讲机,让三饼和老五马上到前台来。   “给刘悟打个电话,”单羽说,“他们不是还在山上么,让他们玩的时候留意这个人,如果看到了给你打电话。”   “嗯。”陈涧点点头。   “别提自不自杀的,就说有人找这个人,要不他们那帮大学生直接就能不玩了,给你把事儿办成地毯式搜索,”单羽说,“动静太大了容易出乱子。”   “知道了。”陈涧跟胡畔问清了这人今天的穿着,带着老四老五出了门。   一边走一边拨电话还没走出院子,陈二虎满脑袋绷带地进来了。   “二虎哥?”三饼吃惊地看着他,“不是请了十天的假吗?”   “我没事儿了。”陈二虎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去哪儿?”   “进山找个人,”陈涧皱了皱眉,“你回去休息,你这伤挺严重的……”   “我去找人,”陈二虎马上说,绷带缝里的眼睛都撑大了一毫米,“找什么人?陈大虎的同伙吗?”   “不是,一个客人,”三饼赶紧说,“他……家里有事儿打电话来找他,挺急的。”   陈二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没事儿,不用跟我说实话。”   “不是,老大,”老五看他这样子,有些着急,“这就是实话,我们没有排挤你。”   陈涧看了老五一眼。   真会说话啊。   “我说什么了么?”陈二虎果然更不爽了。   “二虎来了?”单羽柱着拐杖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   陈涧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单羽冲他抬了抬下巴。   “走吧。”陈涧低声说了一句,快步走出了院子。   “二虎哥……”三饼边走边回头地跟出了院子。   “二虎,”单羽看着陈二虎,“来得正好。”   陈二虎站着没动,也没出声。   “来,”单羽偏了偏头,“聊聊。”   陈二虎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闷着声音:“什么事儿?”   “喝个下午咖。”单羽转身走向咖啡厅。   “什么人找他?”刘悟问,“警察吗?”   陈涧听着那边刘悟有些兴奋的声音,单羽强调要把事儿往轻了说没错,这人的思维真的很别致。   “他是逃犯吗?”刘悟又问。   “什么?什么逃犯?”那边马上有欢乐豆凑了过来。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陈涧有些无奈,不止刘悟,这帮前几天刚抓完贼的正义豆们还处于兴奋状态,他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就是正常有人找他,家里有事儿,他手机没带出门,你如果路上见到这个人,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为什么告诉你,不直接告诉他呢?”刘悟毕竟是一个一本豆,虽然兴奋,脑子转起来还是严丝合缝的。   “你前几天为什么不接你妈电话?”陈涧问。   “……他在躲家里人?”刘悟有些恍然。   “差不多,总之不要搞得跟抓逃犯一样,见到了告诉我就行,”陈涧加上了砝码,“你哥好不容易让大隐重新开业……”   “我懂!我明白!”刘悟马上说,“别把小事儿搞大了,让人以为又怎么了。”   “对。”陈涧说。   “行,我们在那个望彩亭呢,要从旁边的路绕下去,”刘悟报告了自己的位置,“路上我注意着点儿。”   刘悟的位置跟他们正好相向,他们上,刘悟下,只要102不是进山就立马找个地儿往下蹦,他们应该能找着人。   “你们怎么知道这人可能要自杀的?”三饼大步走在最前面,脑袋时不时往两边林子里看着。   没有们,只有老板知道。   至于老板怎么知道的。   问了可能真的会越界。 第037章   单羽没让陈二虎跟他去办公室, 那里太正式,而且以陈二虎现在的立场,那里还有着太鲜明的上下级关系。   咖啡厅挺合适, 坐下来之后阳光把花园里的摇曳的树影投在了窗户上, 窗前架子上摆放着的花瓶摆件上也晃动着光影……   啧。   其实这儿也不是很合适。   不过胡畔把咖啡给他俩端过来之后, 陈二虎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胡畔给单羽的是拿铁,给陈二虎费劲做了杯摩卡, 可可粉还撒了个笑脸。   陈二虎盯着杯子里的笑脸看了挺长时间。   “是个笑脸。”单羽说。   “我看见了,”陈二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脸。”   “我以为你看不清, ”单羽笑了笑, “眼睛好点儿了?”   陈二虎转开头, 叹了口气:“嗯。”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单羽说,“你鼻子算轻伤了吧,得好好养。”   “我在家待着难受。”陈二虎靠到椅背上, 皱了皱眉,脑袋包得太严实,他皱得有些吃力。   “因为你爸吗?”单羽问。   “嗯, ”陈二虎闷着声音,喝了口咖啡, “一边觉得我哥早晚有这么一天,一边又觉得我不该帮着抓他。”   “你一开始是想抓他吗?”单羽又问。   陈二虎沉默了。   “再怎么都是亲哥, ”单羽看向窗外, “被揍的时候恨, 真到裉节儿上了还是狠不下心, 下次被揍的时候再接着恨, 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二虎手里的咖啡杯被他有些用力地放回了桌上,当的一声。   单羽转回头:“员工打碎杯子也是要赔的啊。”   陈二虎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瞄了一眼杯子。   “家里不想待的话,这阵儿就在宿舍歇着吧。”单羽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单老板,”陈二虎拿着杯子一圈圈转着,看得出是在组织语言,但组织能力有点儿差,好半天才组织起来三个字,“为什么?”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   “是你设的局吧?”陈二虎说,“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哥,也不是我弟,”单羽没绕弯子也没回避这个话题,“我是被他上门找麻烦被他威胁的受害者。”   单羽停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之一。”   陈二虎沉默着低下了头。   “他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别的‘为什么’,我要摆脱这个麻烦,”单羽说,“跟这儿所有的店主老板们一样,我要安生做生意。”   陈二虎继续沉默着。   单羽也没继续说,等着他思考。   听到陈二虎很轻的一声叹气之后,他才开口把话说完了:“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问我‘为什么’,包括你爸,这就是为什么。”   “其实我知道。”陈二虎低声说。   单羽拿起咖啡慢慢喝着,跟咖啡一块儿端过来的还有用小碟装着的小饼干,他拿了一块撕开包装放到了嘴里慢慢嚼着。   “自己人就别老吃这个饼干了,”陈二虎突然说,“这个饼干得开车去老镇才能买到呢,别的饼干还不行,胡畔非说就这种配咖啡才好吃。”   单羽看了他一眼,把拿在手里的第二块小饼干放回了小碟子里。   “单老板,”陈二虎看着那碟小饼干,像是下决心似的吸了口气,“我还能继续上班吗?”   “你得先养伤。”单羽说。   “我是说,好了以后。”陈二虎转过脸看着他。   “我们的合同签的可是一年呢,”单羽说,“陈老板。”   陈二虎的眼睛被绷带挤得有些迷离,但还是努力睁大了,看着单羽说了一句:“谢了,单老板。”   单羽拿起咖啡杯,冲他举了举杯,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然后站了起来:“歇着吧。”   “陈涧他们几个进山是要干什么?”陈二虎也站了起来。   “找102的客人,”单羽说,“客人情绪不对,怕出事儿,刚没跟你明说是怕你要跟着去,你还有伤呢。”   “哦,”陈二虎叹了口气,想想又问了一句,“找到之后呢,把他拖下来吗?”   “不知道,”单羽笑了笑,“看店长怎么处理吧。”   林子里其实小路不少,要庆幸的是从他们这边的路进山,因为林子太密,能走人的小路统共就那么几条,还都不太长。   三饼和老五对这片比陈涧要熟得多,每条小路大致能通到什么位置他们都知道。   “以前我们总来。”老五说,“每条路都走过。”   “你们还有这个爱好吗?”陈涧还挺意外的,他很少往山里去,没时间,也……没时间。   “也不是爱好吧。”三饼说。   “那是什么?”陈涧问。   “就是……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三饼说,“街上逛遍了,就进山转转。”   “那你们体能还那么差。”陈涧说。   “哎?”三饼看着他,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反驳的话。   “可能是因为我们总吃不饱,”老五说,“不乐意回家,在外面又没钱吃饭。”   “钱呢?”陈涧问。   “买烟了。”老五说。   “你烟都论根儿买的,”陈涧说,“那才多少钱,拿去买饭也得论粒儿买吧?”   老五瞪了他好半天,骂了一句:“你真他妈损,以前就知道你话少,不知道你这么损呢。”   “我知道。”三饼笑了起来。   “是呢,你俩是同学吧?”老五问。   “不是,隔壁学校的,”三饼说,“陈涧一中的啊,我中考成绩进不去。”   “那你怎么没考个大学?”老五看着陈涧。   “你这问的不是屁话呢么,赶紧走,”三饼推了他一把,“这速度一会儿就够上去看个晚霞了,还找个屁的人。”   “我是真没钱,”陈涧说,“还得挣钱。”   102的体能还挺好的,比他们早大概半小时出门,他们几个人的速度不慢,就算是往岔道里拐了几次,但也比一般看景的游客要快得多,硬是一直没追上。   “我估计会在这条岔道了,”三饼指着前面通向林子的一条小路,“这儿过去能绕到半山,风景挺好的。”   “对,我们在那儿打过牌,”老五说,“我觉得那人肯定在那儿。”   老五的判断前后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但还挺准的。   他们几个顺着小路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穿出林子到了小路的那头,一片小小的碎石平台的边缘,102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低头看着手机,背包放在脚边。   “我操。”老五停下脚步。   “是他吧?”三饼压着声音。   “嗯。”陈涧应了一声。   102听到脚步声,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到是他们几个的时候,脸上意外的表情变成了震惊。   陈涧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但他们预设的是102要自杀,现在102就坐在崖边,万一说得不合适,102直接转头就跳下去了怎么办?   虽然那个位置直接跳下去也就摔到下面一层林子上,死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哥们儿,”老五大概也是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这份尴尬,“打牌吗?三缺一。”   真棒!   这是打了个什么神奇的招呼。   陈涧听到这句,下意识就往102那边迈了一步,准备冲过去拉人。   老五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于离谱,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随口瞎说,于是一掏兜,摸出了一副扑克牌。   “我操。”三饼都震惊了。   陈涧也没想到老五身上还能摸出这玩意儿来。   102看着他们,震惊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玩什么?我不太会打牌。”   “跑得快吧。”三饼说,“这个最简单。”   “……好。”102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在……”陈涧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这儿吧。”   “我们每次都在这儿。”老五说着就蹲到了石头旁边。   102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过来。   陈涧猛地松了口气。   “打牌呢!”胡畔撑着前台的桌子,抓着手机震惊地看着单羽,“他们居然跟……”   她看了看四周,放轻了声音:“跟102打牌呢!”   “打牌?”单羽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看。”胡畔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单羽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你谁啊】怎样了   【陈鱼落雁】找到,打牌中   陈什么玩意儿?   陈什么鱼还落雁了?   这是陈涧?   “跟他们说别赌,”单羽说,“让人举报抓个野外聚众赌博就精彩人生了。”   “嗯,”胡畔应了一声,拿手机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老板让你们别赌啊,让谁举报你们开赌局就完蛋了!”   单羽看着她。   “他戴耳机了,”胡畔笑着说,“那人听不见。”   “嗯。”单羽点了点头,转身往电梯走过去,“有情况再跟我说。”   “有情况及时跟老板汇报。”胡畔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除了今天找102的那几句,胡畔和陈涧的聊天记录上面还有一堆,估计都是平时聊的。   不过他没看清。   一个店里上着班呢,还能聊出这么多来。   挺能聊啊这位陈鱼落雁。   回到办公室,刚关上门准备到沙发上躺一躺,他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陈涧打过来的。   他接起了电话:“怎么,牌打完了?”   那边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是陈涧的声音。   “我监听啊?”单羽听笑了,往沙发上一躺,“天快黑了,打两把差不多就行了,别摸黑下山。”   陈涧借着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着凉了吧?”三饼在那边问了一句。   “没。”陈涧说。   “那你嗓子不舒服?是不是风拍背了。”老五问。   “你这辈子没清过嗓子是吧?”陈涧问。   “那我抽烟嘛,清嗓子也正常。”老五说。   “戒了吧。”陈涧说。   单羽躺沙发上听得想笑。   “四带二,没了。”102说了一句。   “我靠,跑光了吧,你运气挺好啊?”三饼说。   “嗯,这几天运气都很好。”102说,“再打几轮下山吧。”   “赢了就跑啊?”老五很投入,似乎已经忘了他们的目的。   “那你在这儿过夜。”陈涧说。   听筒里传来洗牌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很舒服,单羽拿出耳机戴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102说,“谢谢你们。”   “三缺一,我们谢你。”陈涧说。   “三缺一还能上山凑人啊?”102问。   “找刘悟他们呗,”三饼说,“就那些大学生。”   单羽睁开眼睛。   生硬了啊,陈佳礼。   刘悟也不会打牌。   “好了。”陈涧说,手里的牌最后发出一串细微的有些沉闷的“噼啪”声。   单羽重新闭上了眼睛。   陈涧的声音挺好听的,不过他打牌的时候除了出牌,很少说话,基本都是三饼和老五在聊,那俩话痨停顿的间隙偶尔能听到陈涧的呼吸声。   单羽感觉陈半仙儿的药的确是有点儿作用的,对睡觉条件要求极高的他,这会儿听陈涧打牌居然听困了。   “单老板,”陈涧的声音再次响起,“喂,单老板?单羽!”   单羽睁开了眼睛,发现陈涧的声音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他应了一声:“嗯?”   “你睡着了啊?”陈涧问,“你这监听有点儿敷衍啊。”   “明天就去报个班儿,”单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大概睡了半小时,“你们打完牌了?”   “打完了,正下山呢,”陈涧说,“三饼他们走前头去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102没事儿吧?”单羽问。   “没事儿,”陈涧放低了声音,“他知道我们为什么去的。”   “废话这要看不出来他得是个傻子。”单羽说,“你们回来再自己出去吃点儿吧,没买你们的饭。”   “嗯。”陈涧笑了笑。   “叫上陈二虎一块儿,”单羽说,“他在宿舍躺着,也没吃。”   “你吃了吗?”陈涧问。   “监听睡着了走不开,”单羽说,“就没吃。”   “那你是跟我们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带?”陈涧又问。   “给我带吧。”单羽说。   “行,”陈涧说,“我们估计还二十分钟能到了。”   “辛苦了,”单羽说,“陈鱼落雁。”   陈涧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电话挂掉了。   “陈店长!”前面三饼喊了一声。   “在呢!”陈涧加快了步子往前赶过去。   单羽怎么知道陈鱼落雁的?   当然是胡畔让他看的啊!   啧。   陈涧用这个名字很长时间了,他一共就用过两个昵称,上学那会儿用的是乏善可陈涧,毕业了不想再把名字放昵称里,就改了。   用了挺长时间了,一直没觉得有什么。   但冷不丁被单羽这么叫出来,他居然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回到大隐的时候,欢乐豆们已经回来了,一帮人正在餐厅等着吃饭,今天晚餐他们是自己下厨,晚上还要在会议室里联他们的那个谊。   看到他们跟102一块儿回来,刘悟立马眼神就跟过来了,脸上的表情清晰地写着“我正在很隐蔽地跟你用眼神沟通没有人会看出来我哪里不对”。   陈涧只得往餐厅那边走了过去。   “怎么样?”刘悟马上起身迎上来。   “顺利,”陈涧拍拍他的肩,“你们玩吧,我得上去跟老板汇报一下。”   “嗯,”刘悟点点头,“晚上联谊你们都来啊,会议室我们一会儿就去布置了,不用你们的人管。”   “我就……不了吧。”陈涧有些抗拒。   “单羽都答应来了。”刘悟说。   “他怎么可能答应?”陈涧说。   “你还是不了解他,”刘悟啧了一声,“他爱凑热闹的,而且我说你答应了,他得给店长面子。”   陈涧看了他一眼。   “记得来啊。”刘悟说。   “……嗯。”陈涧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上了楼梯。   办公室门开着,不过没看到单羽,陈涧在门上敲了敲。   “进。”单羽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伴随着一声干呕。   “喝药呢?”陈涧问。   “服毒呢。”单羽拿着空碗走了出来,眼角还带着干呕出来的眼泪。   陈涧看着他。   “102回屋了?”单羽抬手,指尖在眼角抹了一下。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们先去吃饭吧。”单羽靠着桌子,看着他。   陈涧没动,单羽嘴角慢慢泛起的笑容,让他差不多能猜到这人下一句要说什么。   别说啊!   “陈鱼落雁。”单羽说。   “靠。”陈涧说。 第038章   陈鱼落雁。   陈涧你说你当初起这么个昵称是在想什么呢?   现在被人当面叫出来感觉如何啊。   比教导主任站主席台上指着他说“那个翻墙摔断胳膊的”更难受。   陈涧看着单羽, 有些无语,面对面听到比电话里更有冲击力,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没在一楼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叫他。   但也不好说, 这人没准儿能在晚上联谊会上当着三十颗欢乐豆的面这么叫他。   “你……”陈涧看着他,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句。   “去吃饭吧。”单羽笑着坐回椅子上, 腿蹬了一下,滑到小冰箱旁边, 打开门拿了瓶椰子水拧开了,“我不会当人面叫你陈鱼落雁的。”   “你要私下这么叫,”陈涧看着他, “你不如叫我卷毛。”   “哎, 别呛着我, ”单羽拿着水本来想喝, 一听这话又停下了,笑着把瓶盖又拧上了,“去吃饭吧陈店长。”   陈涧过去拿了他喝药的碗, 想想又问了一句:“你晚上参加刘悟他们那个联谊?”   “嗯,”单羽应了一声,“凑个热闹呗, 他都拿你来蒙我了,不答应显得他太笨。”   陈涧笑了笑。   “去待一会儿吧, ”单羽说,“感觉太闹了就走, 无非就玩点儿那些小傻子游戏。”   “我都没玩过。”陈涧说。   “好歹也是上过高中的人, ”单羽说, “你们高中的时候不聚会吗?”   “我都不怎么去。”陈涧说。   “光翻墙旷课了啊。”单羽重新拧开瓶盖, 喝了一口。   陈涧看着单羽这状态, 实在有些不能想象他是怎么能一眼看出来102的药是抗抑郁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陈涧问。   “中餐。”单羽说。   陈涧笑了,刚想说话,单羽又补了一句:“不要羊肉粉。”   “另一家的羊肉粉比她家的好吃。”陈涧说。   “以后再试,”单羽说,“今天我要吃有米饭的中餐。”   “好。”陈涧点点头。   陈涧去了宿舍,三饼正在宿舍里劝陈二虎跟他们一块儿去吃饭。   “不想吃。”陈二虎躺在床上。   “随便吃两口,”三饼说,“你这伤恢复也需要营养呢。”   “吃不下。”陈二虎闷着声音,为了表示决心,整个人躺得笔直。   三饼还想再劝劝:“但是……”   “嘴张不开吧。”陈涧站在门边说。   “你大爷。”陈二虎瞪着他,因为嘴张不开,这话轻轻松松就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给你带点儿回来,你慢慢吃?”陈涧问,“面条什么的?”   “……嗯。”陈二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走。”陈涧冲三饼一摆头,转身出了宿舍。   欢乐豆们有一种特性,当他们人数足够多的时候,就不太会有社恐豆,他们会迅速把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大型聚会现场。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民宿的厨房被欢乐豆们借用了,所以给需要在店里吃饭的客人提供的都是简餐,但豆子们迅速把人都算进了他们聚餐的范围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跟他们一块儿。   客人里年轻人也居多,好几对情侣都加入了,一块儿准备晚餐。   “你要上了大学,”三饼看着一楼热闹的餐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哪样的?”陈涧问。   “就天天傻乐。”老五说。   “你现在也天天傻乐,”陈涧说,“都不用上什么大学。”   “老盯着我损呢!”老五很不服。   “就是挺快乐的吧,”三饼想想,“你看他们也吵架,爬山徒步什么的回来也抱怨,但底子是轻松的。”   “我挺羡慕的。”老五说。   “谁不羡慕呢?”三饼说。   陈涧往餐厅那边又看了一眼。   他以前也是羡慕的吧,但很多感受他并不会去细细体会,想得越多越难受。   不如想想晚餐。   跟三饼和老五吃饭很快,他俩牵挂着晚上的联谊,能参加一次大学生组织的活动,给他俩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远超跟着陈二虎到人家民宿院子里打牌再被老板一拐杖抽脸的。   他们几个快速吃完饭,给单羽要了一份盖饭,牛肉面还得过街,耽误时间了,于是就在街这边给陈二虎打包了一碗馄饨,然后火速回了民宿。   为了不打扰别的客人晚上休息,刘悟他们的活动八点开始,十一点前得结束,虽然会议室在一楼最靠里的位置,也做过隔音,但不得不说,欢乐豆们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你不去吗?”单羽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餐盒,“马上开始了。”   “胡畔三饼他们全都去了,店里现在就陈二虎守着前台呢,”陈涧说,“赵姐陪女儿在宿舍写作业,一会儿有什么事儿是陈二虎顶着那个脑袋去见客人吗?”   “骗子。”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我替刘悟说的。”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你不也没去。”   “我没去是因为他说了你会去但是你没去所以我就没去。”单羽说完端起餐盒,开始吃饭。   “那我的理由也一样呢,”陈涧说,“我先去转一圈儿。”   民宿里挺安静,有去看银河的客人这会儿已经出发了,留店里的几个应该去参加活动了。   陈涧从四楼遛达到一楼,又到院子里转了转,路过102的时候,他窗帘还是拉开的,人没在屋里,陈涧刚有点儿着急,角落的阴影里有人跟他打了个招呼:“店长巡逻呢?”   “嗯。”陈涧条件反射应了一声才看清102坐在石桌那边。   “你没去他们那个活动吗?”102问。   “晚点儿的,”陈涧看着他,“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我今天挺热闹的了,”102说,“困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那你……”陈涧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转回前台,是孤单一人坐着发呆的陈二虎。   陈涧本来没话找话想问一句他要不要去会议室玩玩,但看到他脑袋上的绷带时及时刹住了。   “你去吧,”陈二虎说,“没什么事儿,就接了两个电话,有一个让看看她披肩在不在房间的,一个问晚上有没有宵夜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活动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这会儿在一楼走廊能听到会议室里的笑闹声。   陈涧站了几秒,还是转身按了电梯。   他的确是没怎么参加过这些集体活动,他连上课时间都想离开学校,集体活动这些课外时间才有的内容,他更不会花时间参加。   看着会议室的门,他居然有一瞬间的退缩。   下意识就想先上楼看看单羽去没去。   他是有一点想去的,不需要加入其中,就看看凑凑热闹也行,但这种热闹欢腾的场景,他又有种本能的抗拒,一个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世界。   他能想象三饼胡畔他们是怎样开心,唯独想象不出自己会是怎样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觉得单羽在的话,他会安心,游离于所有热闹之外的时候,单羽就像是那个给他真实感的坐标。   ……你在想什么呢?   陈涧皱了皱眉。   愣着有些出神。   电梯门打开了他也没动,看着外面发呆。   电梯门关上了他才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在开门按钮上戳了好几下。   办公室的门没像平时那样虚掩着,是关上的。   陈涧愣了愣,还是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声音。   他不死心,又敲了几下。   “单老板?”他接着敲,“单羽?”   上吊去了?   他又转身下了三楼,健身房亮着灯,他顿时松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了一句:“我以为你……”   “哎?店长?”赵芳芳坐在训练椅上看着他。   旁边是她女儿正躺在瑜珈球上,倒着看着他:“店长好。”   “啊,好,”陈涧顿时有些尴尬,“你锻炼呢?”   “我下腰呢。”小姑娘笑着说。   “当心别受伤啊。”陈涧说。   “你没去会议室玩吗?”赵芳芳说,“他们都去了,单老板都去了呢。”   “单老板也去了?”陈涧愣了愣。   “去啦,”小姑娘说,“我们跟他一块儿下楼的,他去一楼啦。”   “你也去吧,”赵芳芳说,“玩一玩,你平时也不怎么玩,都小孩儿,一块儿玩玩多好。”   “嗯。”陈涧笑笑。   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热闹的声音就能听得比较清楚了,陈涧伸手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欢声笑语和晃动着的人影就扑了他一脸。   他顿时觉得头都有些发晕。   “店长来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应该是某个欢乐姑娘豆。   “嗯。”陈涧笑了笑,回手关上门。   这会儿大家正在做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刘悟眼睛上蒙着个眼罩,背着胡畔,跟几个同样造型的欢乐豆正在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歪了歪了!”胡畔一手拿着个长夹子,一手揪着刘悟的耳朵调整着方向,看样子是要把前方地上扔着的几个气球夹起来。   旁边的老四背着三饼,也是颠三倒四,三饼直接掰着老四的下巴给他指方向。   另一对欢乐豆已经跌跌撞撞奔着人群去了,一屋子人又笑又喊的。   陈涧扫了一眼人群,满眼都是人,就是没看到单羽在哪儿。   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就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这声音在笑闹声中并不突出,但陈涧太熟悉了。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单羽正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冲他笑着。   居然真的来了。   陈涧快步往单羽那边走过去,中途一个欢乐豆塞给他一包薯条,他接过了:“谢谢。”   转头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塞的。   单羽指了指他身后。   “嗯?”他看了看,身后有张放满着零食和饮料的桌子。   大致扫了两眼之后,他给单羽拿了瓶可乐,给自己拿了瓶冰红茶。   “我要这个。”单羽拿走了冰红茶。   “你不喝可乐了?”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是因为没杯子吗?”陈涧坐下。   这沙发是个双人沙发,属于钱宇时期留下来的,有点儿旧了,坐上去的时候往中间陷。   陈涧一坐下,整个人就往单羽身上倾了一下,问这句话的时候差不多是怼着他脸问的。   单羽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我没杯子不喝可乐你还要打我吗?”   “这个沙发……”陈涧努力地往旁边挣扎了一下,靠在了靠背上才没继续往中间滑。   “我以为你真不来呢。”单羽倒是一动没动,很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   “我没想到你真来,”陈涧说,“我还去办公室找你了。”   “答应了要来肯定会来的,”单羽喝了口冰红茶,“你要去玩一下吗?”   “不了吧,”陈涧看了一眼被胡畔揪着耳朵弯着个腰满场追气球的刘悟,“刘悟体力还挺好……”   “看背谁了。”单羽勾勾嘴角。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这他倒是能感觉到,除了刘悟,三饼对胡畔也挺有好感的。   他看了一眼三饼,这小子挺拼的,感觉再来几分钟,老四的脑袋能让他拧下来。   随着一声气球爆掉的声音,大家发出了欢呼,胡畔举着手里的夹子,笑得很开心。   “哎呦,”单羽敲了敲瓶子,“赢了快下来,老四颈椎都快拧增生了。”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还好刘悟明天就走了。”单羽说。   “不走能怎么样,”陈涧笑着问,“打起来吗?”   “别小看了吃醋这事儿。”单羽伸长了腿,很舒服地枕着胳膊。   陈涧看了一眼他的腿:“伸右腿吧,万一谁看不见踩了呢,别可着一条腿折腾。”   “咒我。”单羽说,“下星期我去复查,能拆就拆掉了。”   “没有三个月吧?”陈涧问。   “我能走了,现在不要拐杖也能走。”单羽说。   “听医生的。”陈涧说。   “我拆了支架你能轻松不少,”单羽手指在瓶子上一下下弹着,“伺候人的事儿起码不用干了。”   陈涧没说话。   “怎么,”单羽偏了偏头,“心疼钱啊?”   “要不一会儿我就帮你拆了得了,”陈涧说,“是你心疼钱了吧?”   “你喝酒了吗?”单羽笑了起来。   瞎子背瘸子游戏结束了,一片乱哄哄之中主持人还很敬业地串着词儿,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下个游戏要开始了,边走边吃的一帮人都鼓起掌来。   接着就是混乱的分组组队,这个过程中能很清楚地看出来谁喜欢谁,谁不想和谁一块儿,谁和谁是一对,谁和谁是没挑破的一对……   单羽没再说话,似乎是突然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出去了,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群。   陈涧也没再出声。   视线慢慢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真快乐啊,感觉他们都笑累了。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场面他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想走了,觉得脑浆子疼。   他余光里往单羽那边看了看,单羽也许的确是喜欢凑热闹的,之前跟陈二虎他们一块儿去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享受面对光滑大脑时的优越感……当然,现在这是一群优秀的一本欢乐豆,大脑肯定是沟壑纵横……   也许真的是因为单羽在边儿上,陈涧发现自己在面对着“另一个世界”时那种隐隐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还能踏实地坐在这儿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店长!”有人喊他,“陈涧!”   “嗯?”陈涧回过神来,一下坐直了。   “来!”胡畔冲他招手,“还有单老板!一块儿,快!”   “干嘛?”陈涧有些迷茫,他刚走神走得有点儿远,这时才发现之前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睡着了吗?”单羽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单羽还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去玩游戏,”单羽手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都去。”   “什么游戏?”陈涧站了起来。   “……猜词儿,”单羽也站了起来,在他耳后小声问了一句,“你刚想什么呢?”   “没。”陈涧说,他还真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在琢磨什么。   现在要进行的是猜词游戏,分成三个组,豆子两组,大隐员工加几颗豆一组,所以陈涧和单羽都得参加。   为了让大家都能参与到,每组的人都两两组好队,然后轮流猜,哪组多哪组赢。   这样算下来,每个人只需要比划或者猜一次就行,陈涧松了口气。   “陈店长你和老板一组吧,”胡畔安排着,“你俩谁比划谁猜?”   陈涧不想比划,但单羽是个瘸子……虽然他说他已经不瘸了但……   “我比划吧。”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你比划?”   “不然呢,”单羽说,“我怕你太尴尬了我猜不明白。”   ……   陈涧无言以对。   混乱中大家都分好了,游戏很快开始,这些游戏主要就是为了欢乐,所以要猜的词都是成语,难度不大。   大隐这边第一组派出的是老四和老五。   “谁安排的,”单羽小声说,“田忌赛马呢?”   “越往后越难,他俩第一组的容易!”刘悟分在了大隐组,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老四老五不负众望,易如反掌这个词,在老四反复地翻手掌的过程中,老五猜出了五指山下,猴子偷桃,如来神掌和你妈打你……   接着是三饼和胡畔,九死一生。   三饼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捂胸口,死了,接着再捂胸口,死了,然后再捂……胡畔一边看一边喊:“万箭穿心!挖心掏肺!西施捧心!心肌梗死……”   三饼死了九次之后,比了个九,然后一蹦,张开胳膊,示意自己又活了。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什么鬼?”胡畔愣了。   “这也不简单吧。”陈涧说。   “对于我们可能不简单吧。”老五叹了口气。   三饼和胡畔这组也没猜对,但欢乐豆那边两队的词都全猜出来了。   “下一对儿!”主持人喊。   “哥你俩上!”刘悟把他俩推了出去,“看你俩的了!”   “老板和店长哦,”主持的豆子很热烈地说着,“上词儿!”   单羽走到了陈涧对面,陈涧身后举词的人哗啦一声换了张纸举了起来。   陈涧立马盯着单羽。   但单羽没动,也没说话,看到他身后的成语时,嘴角很细微地勾了一下。   什么意思?   陈涧愣了。   “你能猜到你肯定能猜到!”胡畔一连串地小声喊。   我能猜到什么啊?   从哪儿肯定的啊!   单羽也没动也没说话啊。   “什么!”陈涧冲他喊了一声。   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看着他这个笑容,瞬间感觉明白了什么。   这词简单吗?这不简单吧?   这要比划的话,得怎么比划?   不过单羽也没比划,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陈涧基本确定了,犹豫着艰难地开了口:“沉……”   单羽马上抬手,手指晃了晃。   不是?那就是……   “闭月羞花?”陈涧问。   “对了。”单羽打了个响指。   “耶——”胡畔和刘悟他们喊了起来。   主持人有些吃惊:“这么默契的吗!” 第039章   是的, 相当有默契了。   就是这默契来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好在陈鱼落雁用闭月羞花给大隐豆子队拿下了一分,陈涧和单羽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陈涧回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耳边还满是混乱的声音。   灌了两口可乐, 他发现单羽没一块儿坐回来。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单羽正看着他这边, 但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陈涧愣住了。   单羽冲他一偏头,口型说了一句:“走吗?”   陈涧赶紧站了起来, 拿起之前人家给他的那包薯条,悄悄地往门口走过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于是改成了快步走。   跟在单羽身后走出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 笑闹声顿时低了下去, 有种里面的一切被一把拽住走远了的感觉。   他舒出一口气,抬手伸了个懒腰,刚就站在那儿的几十秒, 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好玩吗?”单羽回头问了他一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看别人玩更有意思。”   “是不习惯被一堆人看着么?”单羽问。   “是有点儿不习惯。”陈涧说。   “卷毛小帅哥, 从小到大没少被人看吧,”单羽说, 手里的拐杖啪的一甩打开了,“还没习惯吗?”   陈涧看着他没说话。   “你说的啊, 可以叫卷毛。”单羽说。   “你不是不用拐杖也能走吗?”陈涧扫了一眼他的拐杖, 没再跟他争, 他对单羽虽然不太了解, 但这嘴实在是众所周知, 不让叫卷毛,他说不定张嘴就来一句“雁儿”。   “这拐也撑不了几天了,”单羽说,“纪念一下。”   嘴不光欠还硬。   陈涧往前厅那边看了一眼,陈二虎没坐在前台那儿了,跟赵芳芳的女儿一块儿坐在吧台前。   “吃什么呢?”单羽问。   “糖水小汤圆,”赵芳芳从吧台里探出身子冲他俩招招手,“玩饿了吗?来吃点儿?”   “有鸡蛋吗?”单羽问。   “有,”赵芳芳点点头,“给你加一个,陈店长要吗?”   “好。”陈涧点了点头,虽然刚才他大部分时间就坐那儿发呆,但还是感觉有点儿饿了,脑子乱转也跟干了体力活儿似的。   “赵姐,一会儿会议室的活动结束了先不收拾,”单羽坐到吧台前,“反正也没人用,明天让三饼他们去收。”   “刘同学说他们收拾呢,”赵芳芳说,“专门跟我说了一声让我不用管。”   “那让他们收拾。”单羽说。   “这帮大学生还挺不错的,房间都还挺干净,”赵芳芳说着压低声音,“今天有一对情侣退房,那屋里乱得啊,用过的纸都不往垃圾筒里扔……”   “赵姐赵姐赵姐,”单羽冲她抱了抱拳,“我胃口浅。”   “我看你平时吃什么不都挺香的吗?”赵芳芳说。   “他那是吃饭香,”陈二虎说,“他也不是吃垃圾筒香啊。”   “啊……”单羽趴到了吧台上。   “他不让说了你还说!”赵芳芳拍了陈二虎一下。   这种回到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还挺好的。   陈涧坐在吧台前,赵芳芳在煮汤圆,店里的员工边吃边聊,中间还有晚归的客人来前台一块儿坐着吃,边吃边跟店里的人打听他们明天的行程合不合理。   陈涧挺困的,还得给他们一点点分析路线。   累且烦,但踏实。   不到十一点的时候,联谊会散场了,欢乐豆们从会议室里出来,压低了的笑声说话声慢慢铺满一楼。   “垃圾都放门口那个大垃圾桶里,”刘悟指挥着众豆子,“再来几个人跟我去把桌椅擦一下,地扫一扫。”   “明天再弄也行。”陈涧说。   “明天一早就走了,”刘悟说着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还没玩呢……赵阿姨给我几块抹布吧……”   “叫什么阿姨,叫赵姐。”胡畔拿了两块抹布扔给他。   “她女儿叫我哥哥呢。”刘悟说。   “叫你外甥你也得叫姐。”胡畔说。   赵芳芳在旁边笑得不行:“都行都行,都小孩子。”   “你也就三十多岁,跟我表姐差不多大。”胡畔说。   刘悟拿着抹布,跟着边乐边在吧台上擦着。   “你不是要去擦会议室的桌子么?”单羽看了他一眼。   “是啊。”刘悟说。   “明天早上去么?”单羽问。   “现在!”刘悟一挥抹布,转身走了。   几个欢乐豆跟着一块儿往会议室去了,陈涧吃完汤圆,想要跟过去。   正想拉开椅子起身的时候,单羽一抬腿踩住了椅子,低声问:“干嘛?”   “帮一下啊。”陈涧也低声说。   “他们说了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单羽说。   “水桶都没拿一个,”陈涧说,“一看就不会。”   “那就让他们来回跑着洗抹布,”单羽说,“你操心什么,你们一样大。”   陈涧顿了顿,没再说话。   “坐下吃。”单羽收回腿。   “……我吃完了。”陈涧看了一眼自己的碗。   “赵姐再给他点儿汤圆,没吃饱。”单羽说。   “来喽,”赵芳芳很快从锅里又舀了几个小汤圆放到他碗里,“鸡蛋还煮一个吗?”   “不用了不用了。”陈涧其实已经吃饱了,赶紧摆手。   吃完宵夜,欢乐豆们也把会议室收拾了,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回学校,他们都挺老实地回了房间。   员工该休息的该值班的都就位了,今天晚上陈二虎坚持要在前台值班,陈涧也没强制要求他休息。   值班就值班吧,也不会有谁半夜来住宿,实在真有,被陈二虎这鬼屋扮相吓着了,单老板可以再给自己造个谣压下去。   陈涧跟在单羽身后进了办公室,今天的消毒工作还没进行。   单羽靠在沙发上,陈涧把药箱放到茶几上,眼睛往茶几下面扫了一眼,都是布洛芬头孢这类平时能见到的,没看到跟102那盒药一样的。   “过了两天就没什么客人了,”单羽仰着头,“店里加班费什么的算一下,上班的人也可以调整了。”   “嗯,”陈涧点点头,拿了棉签,“听三饼说,今天下午里面有客人闹事了。”   “正常,我们一个假期没碰上找事的客人算不正常了,”单羽说,“他们客人为什么闹?”   我们高科技抓贼为民除害了呢。   “说客房条件不好吧,热水不够热,浴室没收拾干净,服务员态度也不好,反正是吵起来了,还砸东西了。”陈涧说。   “听着都烦。”单羽说。   “我们要碰上这种事儿,你就别出面了。”陈涧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至于过去就把客人打了。”单羽枕着胳膊笑了笑。   “我是怕客人本来没那么气,你一过去客人把店砸了。”陈涧说。   “哎,”单羽闭上了眼睛,“太不了解我了。”   不想越界老板。   陈涧笑了笑:“反正我打算等这拨客人退房了把所有房间再检查一遍,别给人什么找茬的机会。”   “让陈二虎安排他的人做,别让他觉得被区别对待了。”单羽说。   “我也得看着点儿……”陈涧说。   “说清楚就行了,你是店长,什么事儿都自己亲自做,”单羽说,“累都累死了,还怎么陈鱼落雁啊。”   “……这事儿挨着吗?”陈涧有些无奈。   “你怎么想的啊,”单羽睁开眼睛看着他,“起这么个名字。”   “好玩呗,我列表里好多神经病一样的名字。”陈涧换了根棉签,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问了一句,“你是现在没用微信还是从来就不用啊?”   “出来以后一直没用。”单羽说。   “那你用的什么名字?”陈涧又换了根棉签。   “闭月羞花。”单羽说。   “行吧小花儿。”陈涧也没跟他废话,继续消毒。   单羽笑着也没再说话,轻轻舒出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   陈涧给支架消完毒,又看了看伤口,感觉外伤已经基本好了,没准儿支架也真的差不多可以拆了。   能走会跑的老板。   对于这个店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安全隐患。   “行了,”陈涧把药箱收拾好,“你这个支架没准儿……”   说到一半他发现单羽没有动静,脸侧向沙发靠背那边,没像之前那样胳膊挡着眼睛,而只是指尖轻轻搭在前额上。   “你睡着了?”陈涧放轻声音问了一句。   这回应该是真睡着了,这个舒缓的呼吸,完全松弛下来的姿势……   虽然单羽挺能演的,但这个状态是陈涧第一次见,毕竟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睡着了的单羽,跟装睡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没再确认,只是小心地拎起药箱,轻手轻脚地放回了柜子里,往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他又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   看不到单羽正脸,他侧脸也被手指遮着,不过整个人没有了平时漫不经心里带着的嚣张,只有安静,跟他看着窗外发呆时的安静不太一样。   像是看到了单羽的另一面。   陈涧关掉了办公室的灯,走了出去。   店里的客人除了102,节后的三四天里基本都慢慢离开了,大隐慢慢恢复了之前安静清闲的样子,不过跟以前钱宇时期那种完全萧瑟还是有些区别,周末还是会有看秋叶的人过来,这状态维持一阵,坚持到下雪,客人就又会多起来了。   不少客人在前台的本子上留了言,花园里的一个留言板上也贴了很多便利贴。   那个留言板的位置之前是个花架,盆栽不好养护,陈涧就给拿掉了,放了些石头和罐子,欢乐豆来了之后把餐厅里一块闲置的展板放了上去,贴了些便利贴,本来是个拍照的道具,后来就真成了客人们的留言板。   没事儿的时候陈涧就会去看留言,把本子上和留言板上的内容都看了,大多都是表达心情,宣泄情绪,但也会有些人会提提意见。   陈涧把这些内容都记了下来。   能改进的,要注意的,都分好类慢慢去做。   这种闲散中又有着一堆杂事的日子让人挺踏实的,唯一不踏实的是102,都住到月底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有时候会出去在附近转转,基本会回来吃饭。   但他还要住多久,也不方便问。   “畔畔你晚点儿跟102说一声,”陈涧看着他的入住记录,小声交待,“这都住满一个月了,如果还住的话,我们可以按月租房给他算房费,看看他怎么说。”   “好的。”胡畔点点头,“他早上出去说跑跑步,一会儿回来了我问他。”   “嗯。”陈涧从前台拿了颗奶糖,准备去外面小路上转一圈。   “店长,”胡畔往咖啡厅那边走过去,准备试她新买的豆子,“一会儿你没什么事儿吧?”   “目前没有,”陈涧停下了,“怎么了?”   “我帮你烫头呀,”胡畔说,“我买的药水到了,我自己也要烫。”   “烫头?”陈涧愣了愣,胡畔之前的脏辫已经拆掉了,这几天都扎的马尾,看着也挺好看的。   “我要烫个爆炸头,”胡畔说,“正好帮你一块儿了。”   “我爆炸头?”陈涧很震惊。   眼前瞬间莫名其妙地晃过陈按摩家里养的比熊,因为不怎么打理,狗子整颗脑袋上的毛都炸着,像一颗巨型蒲公英。   “哎呀,你还是这样的卷儿,我还可以帮你剪,”胡畔说,“我之前就说你这头发烫得不好,白瞎这脸了。”   “帮我也烫一个吧,”三饼从咖啡厅侧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行吗?”   “你排队吧,”胡畔说,“今天要没什么事儿我可以把咱们三个脑袋都烫了。”   “我……”陈涧一直是自己胡乱烫一下,让天然的卷不显得太乱就行,他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别人给自己弄头发。   “你俩先吧,店长排队,”单羽从电梯那边走了过来,“今天店长跟我出差。”   “出差?”陈涧转头看向他,“你没跟我说啊。”   “去医院。”单羽说。   那叫进城。   “复查是吧?”陈涧这才注意到单羽没拄拐杖,手里只拿着一个袋子,应该是他之前的检查单子。   “拆架子。”单羽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拆不拆架子是医生说了算吧?”胡畔笑着说。   “不让我拆架子我就拆医院。”单羽说。   “他是真烦这个架子了啊。”三饼很感慨。   “国庆那会儿就一直想拆了……”陈涧说。   “陈涧!”单羽在外面喊了一声。   “哎!”陈涧应了一声,跑着跟了出去。   单羽拿来的那个装着检查单的袋子扔在副驾上,陈涧上车之后看了看,医院不是本市的。   “要回原来的医院复……拆吗?”陈涧问。   “就去市里找个医院拆了。”单羽发动车子,开出了院子。   “不用去原来的医院?那万一……”陈涧把袋子放到了后座,系上了安全带。   “也行。”单羽在导航上戳了几下。   车里响起了导航播报:“准备出发,全程五百二十七公里……”   陈涧赶紧伸手把导航取消了。   “不去了啊?”单羽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这么远,”陈涧说,“想着就隔壁市呢。”   “你……”单羽听了他这话,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没出去过?”   “嗯,”陈涧点点头,“最远就去市里,毕业了就回来了。”   “下回出差带你去远点儿的地方吧。”单羽说。   “我们一个民宿,”陈涧说,“有什么真的差可以出吗?”   两次出差,一次逛街……哎不能细想不能细想,还有一次去医院。   “去别的地方,去那些做得好的民宿考察,”单羽说,“学习学习人家的经验,怎么会没差可出。”   那这次出差就算是去医院考察一下老板腿吧。   让陈涧有些吃惊的是,医院门口有人在等着他们,一个大姐,推了个轮椅,单羽居然找了个陪诊。   “你跟着就行,”大姐推着单羽就往里走,“这里我很熟。”   “好。”陈涧应了一声。   大姐的确很熟,挂号去诊室去拍片去拿结果,陈涧连轮椅也不用帮忙推,就跟着一通跑,该交费的时候去交个费就行。   最后一通折腾完,因为单羽的腿恢复得还不错,这家医院成功免除了被单羽拆掉的风险。   “会疼吗?”单羽坐在操作台上看着准备给他拆支架的医生。   “有一点点疼,主要是酸胀感觉,一般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医生说,“如果是非常怕疼的人,可以给你注射一点止痛药物……”   “不用了,太麻烦。”单羽说。   陈涧感觉单羽应该是对自己疼痛耐受力有些误判,上回陈按摩给他捏脖子的时候好像没怎么用力,陈涧的手都跟着快断了。   但他没说,感觉单羽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就要立马拆掉支架。   医生开始拆支架,一开始是用扳子把连接杆拆掉,这一步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单羽安静地坐着,接着就是把戳在骨头里的那些骨针拧出来……   医生刚开始拧第一根的时候,单羽还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盯着自己的腿,但在骨针从肉里被轻轻拔出的同时,单羽一把抓住了陈涧的右手。   让你打麻药你就打啊!   陈涧差点儿喊出来。   “疼吗?”医生问。   “还好,”单羽咬着牙,“其实……不是很疼,主要是看着有点儿……恶心。”   “那你别看啊。”陈涧也咬着牙。   “忍不住,强迫症。”单羽说。   取第二根的时候,他还是盯着自己的腿,陈涧能感觉到他手有些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   为了自己的右手少受点儿苦,陈涧不得不伸出左手,捂住了单羽的眼睛。 第040章   眼前一黑。   又接着一亮。   单羽还没有来得及在难忍的酸胀疼痛里好好体会一下陈涧掌心里的温度,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陈涧的手就已经很快地变成了微微悬空,若即若离地挡在了他眼睛前。   单羽都有点儿佩服陈涧对这个距离的把握, 就在呼吸之间。   他呼气, 就能碰到, 他吸气,就碰不到。   不过陈涧手上的味道他一直能闻到, 很淡的木质香,不是店里的洗手液,应该是陈涧护手霜的味道。   哟, 还用护手霜呢。   难怪沉鱼落雁。   啊酸……啊疼疼疼疼疼……   他忍不住又是猛地一下握拳, 抓着陈涧右手, 同时还低了低头, 想从陈涧的左手指缝里看看医生的操作。   “怎么都挡着了你还要偷看啊!”陈涧的手跟着他的动作也往下移了移。   医生都听笑了:“早上给个小孩儿拆支架,也是这样,又怕又老想看。”   “他都二十六了!”陈涧说。   “也不奇怪, 他二十六了还要人陪着呢,”医生说,“童心未泯吧。”   “不看更疼。”单羽说。   说完就后悔了。   陈涧的手拿开了:“真的吗?”   真的。   看着有个预判, 心里能有个准备。   但现在也可以是假的。   单羽没说话,看着医生开始拧第三根骨针。   也许是因为对疼痛和那种酸胀感有些适应了, 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抓着陈涧的手也松了松劲。   下一秒陈涧就抽出了手。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陈涧正把手背在身后甩, 单羽这一眼看过来, 他顿时就又尴尬了。   虽然不知道尴尬什么, 但为了不让单羽觉得自己在他没那么疼之后那么迫不及待地抽手, 他把手伸到单羽眼前, 展示了一下手背上被抓出来的红色指印。   单羽没说话,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冲他微微一弯腰:“跳个舞吗?”   ……什么玩意儿?   陈涧难以形容这一刻对单羽精神状态的认知。   除了震惊,他承认这一瞬间他非常想笑。   “别乱动。”医生倒是很有职业素养。   “好的。”单羽松了手,老实坐正了。   “疼的话那边有个小球,”医生说,“拿给他捏一下吧。”   陈涧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医生桌角那儿放着一个黑色的橡胶小球,他过去拿过来,塞到了单羽手里。   “这有用?”单羽捏了捏球。   “也看个人,”医生说,“不过起码比手经得住抓。”   “靠。”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本来就还因为“跳个舞吗”憋着笑,这会儿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简直莫名其妙!   而且还有点儿刹不住,为了不影响医生操作,他迅速走出了诊室。   走廊上还有不少等着看病的人,他不得不低下头,边笑边走到了一边。   “怎么了?”在走廊上等着的陪诊大姐看他这样子,马上跟了过来,“不是拆支架吗?情况不好吗?”   “没。”陈涧转过头看着大姐,满脸还没憋回去的笑。   “哎呦,吓我一跳,”大姐也看乐了,“怎么看你哥拆个支架还能笑成这样啊?”   “就是……有点儿好笑。”陈涧笑着说。   不过他没敢在走廊上耽误太久,很快又回到了诊室,毕竟能感觉得出来,拆支架是真的疼,单羽也是真的怕疼。   他一进去就看到单羽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橡胶球,死死盯着医生拆支架的动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最后一根了。”医生说。   “能走路了吗?”陈涧问。   “他没拆的时候也能走了,”医生说,“不过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这条腿不要承重,骨头上现在是有通道的,三个月左右才能闭合,如果不注意,是有可能再次骨折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   “这些洞,”陈涧看着他腿上取出骨针之后留下的针洞,“要缝针吗?”   “不用,”医生说,“一周左右就自己长好了,注意清洁消毒就可以,如果有疼痛,肿胀或者渗血,就要及时回医院来处理。”   “嗯。”陈涧点头。   取完所有的骨针,医生又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单羽在诊室里来回遛达着,陈涧感觉他根本就没听,只得站医生桌子旁边认真听完了。   从医院出来,单羽心情很好,大门外的几级台阶他是小蹦着下去的,虽然重心都在右腿这边,陈涧还是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要不回去让医生先给你打个夹板,省得一会儿又折了还得回来。”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下月没护理费拿了。”   “看路吧。”陈涧说。   “去看看你爸吗?”单羽问,“他那个胳膊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没问。”陈涧说。   “人有时候很奇怪,”单羽说,“善意和关心,给其他人的时候,会比给亲人的时候更自然。”   陈涧没有说话。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细想却发现,起码对于自己来说,挺准确的。   单羽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是去了停车场,上了车。   陈涧上了车,在单羽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咬了咬嘴唇,说了一句:“他中午都在一个骑手驿站休息……”   单羽马上点开了导航:“导上。”   陈涧打开和老爸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张老爸发过来的他在驿站吃饭的自拍,为了证明自己手不影响工作,上面有驿站的名字。   他在导航上输入了驿站的名字,显示那里距离医院六公里差不多七公里。   “很近,”单羽说着把车开了出去,“你这跟破案一样,我以为他告诉过你地址呢。”   “这就算他告诉我了。”陈涧说。   “这回就不买东西了,”单羽说,“他下午肯定还要跑外卖,拿着东西不方便。”   “嗯。”陈涧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有些艰难地开口,“一会儿你就在……”   “找个八百米外的位置停车,”单羽说,“别让你爸知道又是老板开车送你去的。”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一些没多久之前的回忆莫名其妙地浮在了脑子里,他赶紧看向车窗外。   不要细想不要细想……   这会儿路上的车很多,看着窗外一辆辆挨着挤着的车,陈涧感觉有点儿发晕,他又抬眼往人行道上看过去,或快或慢的行人也不少。   看惯了小镇的宁静,甚至是偶尔的萧瑟,眼前繁华纷乱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上学那会儿他除了学校和打工的地方,很少关注别的,骑个自行车在车流中来回穿梭时完全不会在意身边。   前方红灯,车停下了,单羽偏过头说了一句:“护手霜我用一下。”   “嗯。”陈涧应了一声,下意识掏兜的时候才愣了愣,看了他一眼。   “别装没有,”单羽说,“我刚都闻到了。”   “你闻……”陈涧说了一半停了,叹了口气,把兜里的护手霜拿出来递给了单羽。   “挺好闻的,”单羽拧开瓶盖,往自己手上挤了一点儿,把护手霜递回给他,“哪儿买的?”   “二街那个小超市。”陈涧说。   “你还用这些呢?”单羽看着前方红灯的读秒,慢慢搓着手。   “小时候,一入秋我的手就会很干,到冬天就会裂口子,”陈涧说,“我妈就让我记着用护手霜。”   “这样啊。”单羽没了声音。   老爸午休的驿站很好找,在以前陈涧打工的一个超市附近,陈涧对这儿还挺熟的。   单羽把车停在了距离驿站差不多一条街的一个路边停车位上:“那有个奶茶店,我去那儿等你吧。”   “好。”陈涧下车,关车门的时候他回过头。   “闭嘴,赶紧去。”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转身往驿站那边走过去。   路上能看到穿着外卖衣服的人从身边开着车经过,陈涧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这些人,但没看到老爸。   他有些后悔没有提前给老爸打个电话问问。   万一老爸已经吃完饭走了,或者是今天就没来这里休息……   走到这里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想见到老爸。   不过转过拐看到驿站的牌子时,陈涧松了口气,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边一张椅子上正吃着盒饭的老爸。   手上还有夹板,盒饭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小桌有点儿矮,他低头够着饭盒快速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陈涧一直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老陈。”陈涧叫了他一声。   “哎。”老爸应着,抬起了头。   看清是他的时候,老爸一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办事,”陈涧说,“就在附近,事儿办完了想着离这里没多远了,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老爸又愣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吃饭了吗?”   “没呢,”陈涧说,“我一会儿……”   “在这儿吃呗,”老爸往他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陈涧点点头,“饭我就不……”   “就旁边这家盒饭特别好,还便宜,”老爸说着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筷子,往隔壁的小炒店走了过去,“老板再来一份盒饭。”   陈涧没再拒绝,只是拿出手机飞快地给单羽发了条短信。   单羽坐在靠窗的位置,奶茶店里人不多,基本都是刚放学的学生,手里拿着各种刚买的,热气腾腾的食物。   烧烤,麻辣烫,脆皮肠,章鱼小丸子,手抓饼……   单羽喝了一口奶茶,胃里空得很,刚拆支架的时候忍疼消耗太大了。   他转头看着街对面的一排饭店,琢磨着一会儿就近吃点儿什么。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岳朗打过来的。   这会儿饿得很,不想说话,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手机上还有个短信,差不多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他一直没看,这会儿才发现是陈涧的。   -我爸给我买了份盒饭   “操。”单羽顿时感觉更饿了。   他把视线从外面的饭店移了回来,一个小男孩儿坐在了他对面,把一杯奶茶放到了桌上,手里抓着一个小丸子的盒,手指上还勾着一个纸袋,闻起来是酱香饼。   “小孩儿,”单羽看着他,“饼哪儿买的?”   小男孩儿喝了口奶茶:“我们学校后门。”   “多少钱?”单羽又问。   “八块。”小男孩儿说。   “十块卖我。”单羽说。   小男孩儿愣住了,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你回家还要吃饭,”单羽说,“这些你吃完都饱了,回家吃不下饭你妈骂你。”   小男孩儿看了一眼饼。   “十二块。”单羽说。   小男孩儿把装着饼的袋子推到了他面前。   “干净的吗?”单羽拿出钱包,一边掏钱一边问了一句。   “我还没打开过呢。”小男孩儿说。   “交易愉快。”单羽把钱递给了他。   小男孩儿拿过钱,一手奶茶一手小丸子抓起来转身跑出了奶茶店,一边跑一边跟外面路过的几个同学喊着:“有个傻子买了我的饼,我赚了四块钱哈哈哈哈哈哈!”   单羽啧了一声,拿起了装着饼的袋子打开了。   还很热乎,很香。   刚咬了一口,手机又响了,还是岳朗。   他叹了口气,边嚼着饼边接起了电话。   “挂我电话?”岳朗说。   单羽没说话,这口饼咬得有点儿大,得嚼一会儿。   “吃东西呢?”岳朗愣了愣,“吃东西你他妈还接我电话干嘛啊,我听你吃啊?”   单羽把电话挂掉了。   把这口饼咽下去之后,他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把电话给岳朗回了过去。   “什么事儿?”   “方旭出来了你知道吧?”岳朗问。   单羽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知道。”   “表现好,减了点儿。”岳朗说。   单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狠狠地咬了咬嘴角,顺手拿过奶茶捏了一下:“告诉我这个干嘛。”   奶茶瞬间撑破封口喷了出来。   “操。”单羽站了起来。   “我来吧。”一个店员拿着抹布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单羽说。   “没事儿没事儿。”店员说。   单羽拿起那个饼,走出了奶茶店。   这家的盒饭的确味道还可以,就是油有点儿大,稍微咸了点儿。   边吃边跟老爸聊了一会儿,老爸的胳膊还行,没因为他坚持要送餐再受什么伤,过几天就能拆板子了。   吃完老爸就急着去送餐,陈涧也就没多呆,看着老爸骑着车走了之后,他才往回走。   单羽没给他回短信,这人手机每天都不在正常地方,估计都没看到。   距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陈涧看到了单羽,就靠在车门边手里拿着个袋子,看上去应该是饼。   陈涧有些意外,这附近没有卖饼的,他上哪儿买的饼?   饿得都出去找吃的了?   陈涧赶紧加快了步子,跑了过去。   距离单羽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单羽侧过了身,他才发现单羽正在打电话。   而且脸色非常差,看上去很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单羽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怒火。   陈涧犹豫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车头前。   “他要再敢去我家,”单羽沉着声音,“我保证废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挂掉了电话。   愣了几秒之后他猛地扬起手,把手里的饼往车头上砸了过去。   陈涧条件反射地往前冲了一步,接住了那个饼。   单羽看到他的时候顿了顿:“你这么快回来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吃完了。”   单羽并没有藏着情绪,说话时声音都还是冷的。   “反应挺快啊。”单羽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饼。   “……我以为你砸手机呢。”陈涧说。   “我疯了吗我砸手机,”单羽从他手里拿走了饼,声音和眼神都慢慢恢复了常态,“手机一万多呢。”   陈涧笑了笑。   单羽打开袋子,低头咬了一口,转身上了车。   陈涧跟着坐到了副驾上:“吃完再开车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又咬了一口,专心地吃着。   陈涧一直等他吃完最后一口饼,才吸了一口气。   问吧。   都这样了,不问说不过去了。   “怎么了?”陈涧看着他。 第041章   单羽也转过头看着他, 没有马上回答。   也没有拒绝回答。   陈涧本来觉得自己在这份沉默里应该感觉到尴尬,或者后悔问出这么一句来,但他很神奇地并没有。   因为看得出来, 单羽的表情很认真。   “我朋友……告诉我, ”单羽是在思考, 要怎么说,“我合伙人放出来了。”   “那个诈骗坑了你的合伙人吗?”陈涧问。   “嗯。”单羽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吃空了的酱香饼纸袋。   “他干什么了吗?找你麻烦了?”陈涧又问, 犹豫了一下,他打开了车门,“你等我一下。”   单羽没出声, 只是看了他一眼。   陈涧跳下车, 跑进了路边的一家烘焙店, 买了一个菠萝油, 又跑回了车上,把袋子递给了单羽:“没吃饱吧?”   单羽接过袋子:“我以为你买瓜子儿呢。”   “……什么乱七八糟。”陈涧说。   零食超市离这儿半条街呢。   单羽拿着菠萝油,低头吃之前很贴心地先回答了陈涧的问题:“他是我发小, 跟我爸妈都很熟,出来以后,他去我家了。”   “去你家?”陈涧愣了, “他哪儿来的脸呢?”   单羽的确是没吃饱,一个菠萝油咬了没几口就吃完了。   “谁知道呢, ”单羽说,“街上捡的谁不要的吧。”   “什么?”陈涧没听明白。   “脸啊。”单羽说。   “……你爸妈没抽他吗?”陈涧说。   “他们是很知书达理的人, ”单羽抽了张纸, 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慢慢擦着手, “他是我的朋友, 在不清楚我要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之前, 我爸妈是不会……”   “他都那么坑你了啊!”陈涧说,“我要是你爸……”   “哎哎哎,”单羽看着他,“聊天儿就聊天儿,怎么还占上便宜了。”   “你要是……”陈涧说一半又停了。   “你不是我爸我就是你儿子,就非得父子关系是吧?”单羽问。   “你要是我哥,”陈涧终于从父子关系里绕了出来,“我早动手抽他了。”   单羽笑了笑,把擦手的纸和纸袋什么的收拾了,拿个小袋装着:“你跟刘悟在这一点上有同龄人的感觉了。”   陈涧拿过他手里的袋子,从开着的车窗里直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当初他们是劝过我的,觉得方旭不靠谱,”单羽把椅背往后调了一些,枕着胳膊,看着前方,“但我的态度是不用他们管,所以他们就……也不会用自己的态度参与我的决定。”   “他们这么……放心的吗?”陈涧跟父母在一块的时间不多,他生活里需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刻也不多,不是很能理解这样宽松的相处模式。   “不放心又怎么样,不服管啊。”单羽说。   陈涧靠在车门上,侧着身看着他,感觉单羽说这话的时候跟说别人似的。   “我跟方旭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瞎混……怎么说呢,要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不可能,”单羽说,“只是觉得他不会坑我。”   “结果坑了个大的。”陈涧说。   单羽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嗯。”   “那他去你家干嘛?为坑了你道歉吗?”陈涧皱了皱眉,虽然这事儿要说道歉也是应该的,但听着又很憋气,这事儿是道歉就行的吗?   “也说不定是为我的腿道歉。”单羽说得很轻松,还晃了晃腿。   “你腿,”陈涧看着他的腿,“到底怎么伤的?”   “被打的,不是跟你说了么。”单羽说。   “被谁?”陈涧问,“他的同伙吗?”   单羽没说话,转过头看着他。   陈涧也看着他。   怎么,越界了吗?   都越了这半天了,不差这一句了吧?   而且是你自己开的头。   “嗯,”单羽点了点头,“但我没证据。”   陈涧沉默了,应该是对单羽举报的报复吧。   “走,”单羽坐直了,把椅背调正,拍了拍方向盘,“回去吧。”   “你……要吃个饭吗?”陈涧问。   “你不是为了防止我吃饭又给我塞了个菠萝油么?”单羽说。   “那个就是垫垫啊,”陈涧说,“怕你饿了。”   “谁用一个酱香饼一个菠萝油垫垫啊。”单羽转头看着他。   “……我啊。”陈涧说。   “你爸给你买的那个盒饭你是不是没吃饱?”单羽问。   “饱也饱了。”陈涧说着摸了摸肚子,还按了按。   “吃也能吃。”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对这片儿挺熟的?”单羽发动了车子。   “嗯。”陈涧点点头。   “以前你一般去哪儿吃?”单羽问,“就你打工啊,旷课啊的时候。”   “我那都随便吃,”陈涧说,“有时候就蹲路边儿的那种小店。”   “我现在不随便的也吃不下。”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往前指了指:“往那边开吧,有个卖炒饼的店,我以前经常在那儿吃。”   “行,炒饼。”单羽弹了弹方向盘。   “你俩要一份炒饼啊?”老板看着他俩。   “对,”单羽点头,“再给我个小碗。”   “那没有,”老板说,“我这儿都是大盘子。”   “那就再给我个大盘子。”单羽说。   “盘子是装炒饼的。”老板看着他。   “对,”单羽点头,“我就是装炒饼。”   “装一份炒饼的。”老板已经开始不爽。   “不用了,老板你正常炒一份就行,”陈涧过来抓着单羽胳膊往旁边拽了过去,把他带到店侧面小巷的一张小桌前,踢了张小凳子到他腿边,“坐这儿。”   “这服务态度,”单羽坐下了,“要搁以前……”   “你把人摊子掀了呗。”陈涧坐在了他旁边。   “我站那儿骂,什么时候给我个碗什么时候停。”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低头笑了起来。   “对面是不是个奶茶店?”单羽问。   “嗯,”陈涧回头看了看,“你想喝?你不是刚喝了吗?”   “没喝成。”单羽说。   “人家不收现金啊?”陈涧问。   “拒收现金违法知道么,”单羽说,“再说我有支付宝。”   陈涧没说话,起身过了街,去给他买了杯奶茶,还按单羽的要求换成了代糖。   “你不用微信是因为……”陈涧想了想,“那个事儿吗?”   “因为的多了。”单羽喝了口奶茶。   “你换个号呗,”陈涧说,“要不找你不方便,发个短信你也不回。”   “我不回是因为我没看,”单羽说,“用微信手机能拍我一巴掌让我看消息么。”   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回去了弄了一个。”单羽说。   “嗯。”陈涧笑了笑。   “炒饼好了!”老板在那边喊了一嗓子。   陈涧起身过去把炒饼端了过来。   挺大一份,如果陈涧没吃盒饭,这一大盘他能全吃了,吃了盒饭,就可以跟单羽分。   “我去旁边买个……”他想说去买个一次性餐盒。   但单羽已经拿着筷子开始吃了。   “就这么吃吗?”陈涧坐下。   单羽点了点头。   陈涧只得也拿过筷子,从自己这边开始夹。   “挺好吃的。”单羽吃了两口之后停了。   “不吃了?”陈涧看了看他那半边,只吃出一个小缺口。   “说句话就被取消吃饭资格了吗?”单羽拿过奶茶喝了一口,“比我爸严格。”   “你吃吃吃吃。”陈涧说。   老板还探头往这边看了看,像是要确定他俩是不是真的两个人吃一份。   这老板态度一直不太好,死抠,但炒饼是真挺好吃的,所以陈涧以前也总在这儿吃,这个小破店都是打工的人来吃,基本饭量都大,有些小姑娘都能吃完一份,他俩大男人吃一份的确不多见。   老板探头看的时候陈涧没理,单羽正好停了筷子,于是也转过了头:“有碗吗?”   老板把头缩了回去。   “我真服了你了。”陈涧说。   “毕竟是你老板。”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也食不言。   这盘炒饼单羽差不多吃了一半,剩下的陈涧都吃了,吃到最后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撑了,但习惯性盘子里不剩东西,所以他都给扒拉光了。   单羽在旁边看着他吃掉最后一根儿青菜的时候说了一句:“看来大隐的老板不怎么行啊。”   “嗯?”陈涧看着他。   “店长平时在店里都吃不饱吧。”单羽说。   “不想浪费,”陈涧捂着肚子,“你……等我一会儿。”   “你肠子直的吗?”单羽皱着眉啧了一声。   “我不是要……”陈涧站了起来,“我去旁边药店,买盒健胃消食片。”   “我跟你一块儿去,”单羽站了起来,“好久没感受腿上没东西了,我遛达几步。”   一共就遛达二十米。   药店的人拿了一盒健胃消食片给陈涧,他看了看,又让人给换成了小孩儿的那种。   走出药店,单羽看着他手里的儿童版健胃消食片:“为什么买小孩儿的?”   “小孩儿的药片儿是脆脆的,”陈涧拆了几颗出来放到嘴里咔咔咬着,“味道也好吃,甜一些。”   “我尝尝。”单羽伸手。   陈涧把药放到他手里:“你没吃过吗?”   “我没事儿吃什么消食片啊。”单羽说。   “那你现在又吃。”陈涧说。   “我吃撑了。”单羽把药片放进嘴里,咔咔嚼了几下,“真脆,脑浆都给我震匀了,陈二虎他们小时候是不是总吃。”   陈涧笑了起来:“说真的,你有没有因为说话太放肆被人揍过?”   “没有,”单羽伸了个懒腰,“我只在打不过我的人面前嘴欠。”   相当有道理。   陈涧看着他。   单羽举起胳膊的时候,衣服袖子滑开,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那条手串。   这阵天凉了,都穿着外套,陈涧很久没看到单羽手腕了,甚至也没太注意自己的手腕,现在猛地看到这条手串时,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条,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也没摘。   好像习惯了,平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等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戴了这么长时间。   已经找不到摘下来的理由。   出差照例是要帮店里采购的,这次大家没什么要买的,单羽找了个零食店,买了一堆吃的,其中咖啡厅里平时会备着的小饼干买得特别多。   “这个老镇能买到,”陈涧说,“不用买这么多,没有的时候陈二虎他们开个摩托去老镇就买了。”   “就是因为都是他们买回来的,”单羽啧了一声,“陈二虎不让我吃。”   “什么?”陈涧愣了愣。   “他不让我吃这个饼干!”单羽说。   “他这……”陈涧顿了好一会儿,“很有主人翁意识啊。”   “你叫什么陈鱼落雁,”单羽说,“你叫陈迷和稀泥得了。”   陈涧笑了起来:“那怎么办,我去把陈二虎打一顿给我们老板出气。”   “算了,”单羽付了款,抓了一把小饼干放到自己兜里,“老板自己买了自己吃。”   回到大隐的时候,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赵芳芳正在忙活着做饭。   胡畔顶着一个巨大的爆炸头,正在咖啡厅外面的花园里往三饼头上绕卷子。   “回来啦!”她转过头冲陈涧和单羽喊了一声。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   胡畔头上还扎着一根红色发带,夸张的嚣张里带着几分可爱。   “怎么样。”胡畔晃了晃脑袋。   “挺好。”陈涧笑着说。   “像个化妆刷。”单羽坐到了咖啡厅里,摸出了一块小饼干吃着。   胡畔手里揪着三饼一撮头发笑得很响亮:“我也觉得像,不扎发带就没那么像,扎起来特别像我那把大散粉刷。”   “头发头发头发……”三饼的脑袋赶紧跟着她的手移动。   “别动!”胡畔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是我动吗!”三饼喊了起来,“你都快把我脑袋拎出门了!”   陈涧把买回来的零食放到吧台的柜子里,跟前台坐着的陈二虎打了个招呼。   “这周末订房的少。”陈二虎说。   “正常,叶子快落了,”陈涧说,“山上下雪还得有半个月吧起码,这阵儿来了没什么可看的。”   “嗯。”陈二虎点点头。   “没什么事儿你去歇会儿,我在这儿就行。”陈涧说。   “在这儿也跟歇着差不多。”陈二虎头上的各种伤已经好了不少,也不用裹着绷带了,情绪却还是挺低落的。   “行吧。”陈涧没再多说什么。   陈大虎那边估计就这两天会判了,陈二虎作为亲手抓住他哥的人,心情多少是会有些波动的。   陈涧回到咖啡厅,想看看胡畔给三饼是怎么弄头发的,晚上她肯定得把这第三颗脑袋给烫了,陈涧得有点儿心理准备。   “给做杯咖啡。”单羽说。   “速溶吗?”陈涧问。   “就那个机子萃两份浓缩随便倒点儿奶进去就行,”单羽说,“又不要你打奶泡也不用你拉花。”   “一会儿陈二虎说你。”陈涧走到咖啡机后面,开始做咖啡。   单羽拿起手机,对着旁边的二维码扫了一下:“给钱了。”   “给五块就行,”陈涧说,“我做的真的很难喝,不知道为什么。”   单羽扫了五块钱。   陈涧给他做了一杯拿铁,放到了他面前。   单羽拿起来喝了一口。   陈涧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但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任何评价。   “什么味儿?”陈涧问。   “咖啡加奶的味儿。”单羽说。   “难喝吗?”陈涧又问。   “你自己都说难喝了,”单羽说,“我说好喝有点儿太假了吧。”   陈涧笑了起来。   “五块钱还是值的。”单羽说。   陈涧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有好友申请。   点开的时候他愣了两秒才抬头看向单羽:“你啊?”   “这还用问吗?”单羽说,“这么明显。”   乏单可陈。   这个名字让陈涧有些愣神,毕竟跟自己曾经用过的太相似了。   陈涧通过了好友,顺手给单羽发了个表情,又点开他资料看了看:“新号吗?”   “嗯,”单羽点点头,“只有你一个好友。”   “我把畔畔他们的号推给你吧。”陈涧说。   “先不急。”单羽说。 第042章   先不急什么意思啊?   不急你现在申请个号。   就加了一个人。   为了监督店长吗……   陈涧没说话, 突然有那么点儿说不清的感觉。   “嗯。”他应了一声,很快地退出了跟单羽的私聊框。   单羽也没再说什么,喝着咖啡吃着自带小饼干, 看着外面自学成材的发型师和她的教习头。   陈涧也在看, 如果真躲不掉爆炸头, 他想先看看三饼炸了以后是什么样。   单羽看了一会儿,把咖啡喝完了, 然后站了起来,拎着他的小饼干往前台走过去,抓了一把放在了陈二虎面前, 然后走进了电梯。   “什么意思?”陈二虎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单羽老板从市里买回来的。”陈涧说。   陈二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喊了一声:“我操,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才不管你是不是那个意思, ”陈涧说,“反正他就是这个意思。”   手机响了一声。   陈涧拿起来看了一眼。   【乏单可陈】饭帮我拿上来   陈涧有点儿不适应,差点儿以为这是自己哪个号给自己发的。   他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 电梯才刚到二楼。   这话不能用嘴说吗?   【陈鱼落雁】好   【乏单可陈】你谁啊帮你做爆炸头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围观   陈涧盯着这句话看了十秒才看明白“你谁啊”指的是胡畔。   这一刻的无语让他甚至有点儿想笑。   【陈鱼落雁】好的   今天的员工餐因为没有客人用餐而格外丰盛,不过赵芳芳倒不光是因为有时间做饭。   “庆祝单老板能走路了。”赵芳芳说。   “……他其实一直能走。”三饼顶着被包起来的脑袋说。   “起码现在腿上没有那个架子了,”赵芳芳说, “之前闹事的时候,我真怕他那个架子再把他骨头戳断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 陈二虎低下了头,扒拉了两口饭。   “赵姐你还是给单老板单独盛一份, ”陈涧在陈二虎肩膀上拍了拍, “我拿上去给他。”   “他怎么老一个人吃饭。”赵芳芳说。   “他吃饭不说话你没发现吗?”胡畔笑着说, “这习惯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多憋屈啊, 好像被我们排挤了一样。”   “哎呦一个老板, 谁敢排挤他。”赵芳芳说。   “我怎么感觉都敢呢。”三饼说,“他也没老板架子。”   陈涧端着餐盘上了四楼,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单羽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山林上空刚升起来的月亮。   “今天菜特别多,”陈涧说,“赵姐说庆祝你拆架子。”   “谢谢。”单羽笑了笑,走到茶几旁边坐下了。   “腿感觉怎么样?”陈涧问。   “挺好,不疼不胀,”单羽把裤子扯了扯,露出小腿看了看,“刚我自己消了一下毒,估计过两天这眼儿也就长上了。”   “嗯。”陈涧点点头。   “你这月没有补发的工资了啊。”单羽说。   “知道了。”陈涧笑了笑。   “去吃饭吧。”单羽拿起筷子。   陈涧下楼的时候,一个女人正站在前台,吃了一半饭的胡畔放了碗正在接待。   “我来吧,”陈涧走了过去,“你先去吃饭。”   “这位女士想先看看房。”胡畔说。   “我带您去看。”陈涧说。   “好的,”女人点头,“麻烦了。”   “没事儿。”陈涧说。   女人要看二楼的房,顶头那两间。   这个要求其实挺奇怪的,民宿的房间从走廊分成两半,一半能近看山林一半能看到远处的河,但就是走廊顶头那两间的视野不太好,一般都是满房了才会有人入住。   陈涧带着她上了二楼,打开了尽头两间房的门。   “景色的话,这两间会有一点儿遮挡,”陈涧试探着介绍,“别的房都……”   “没关系。”女人说着走进208。   陈涧跟着走进去,发现这个女人并没去阳台,而是直接进了浴室,接着又很快出来了,然后又马上走进了对面的209,也同样是直接进浴室看了一圈就出来了。   “您对房间有什么特殊要求的话可以跟我说。”陈涧说。   “没有,”女人笑笑,“就是对浴室要求高一些,就208这间吧,先住两晚的。”   陈涧把她带回一楼,办理了入住,从证件这些上看,都很正常。   但两个房间都只看浴室,这种旅游小镇一个人来,都挺不正常。   这个女人拖着个小行李箱,看气质和打扮也不是那种独行背包客。   女人去房间之后陈涧回到餐厅,盛了碗饭坐下:“三饼。”   “嗯?”三饼马上趴到桌上往他这边凑了过来,“是不是不对劲,我们都说这个女的有点儿奇怪。”   “你晚上不是总在亭子那儿抽烟么。”陈涧说。   三饼马上坐正了:“我都是巡好一圈儿了才去啊,就抽几分钟……”   “他不是要说你抽烟。”陈二虎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哦。”三饼趴回桌上重新凑了过来。   “打听一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情侣之类的入住……”陈涧小声说。   “我的妈呀,”胡畔反应很快,也趴到了桌上,“她是不是来捉奸的?”   “二楼顶头那两间,浴室窗户能看到的就是随云小筑那几间房,”陈涧说,“有大观景窗的,她只看了浴室,估计是想往那边看。”   “那如果是真的,”赵芳芳也趴了过来,“我们是要劝阻吗?”   “……不用吧,如果没事儿,就不用管,”陈涧说,“吵起来了报警就行。”   “哦。”赵芳芳点点头。   “所以我去打听的目的是什么?”三饼找到了重点。   “一是提前有点儿准备,万一真闹起来能马上处理,”陈涧说,“她毕竟就一个人……”   “二是?”陈二虎看着他。   “二就是……”陈涧清了清嗓子。   “八卦一下呗。”胡畔说。   “嗯。”陈涧笑了,“你们不好奇吗?”   几个人愣了愣,接着全都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快吃快吃别笑了。”赵芳芳笑着把菜盘子拢到中间。   “对,吃完了我帮你弄头发。”胡畔看着陈涧。   “那我的呢?”三饼指着自己还包着的脑袋,“这做一半不管了啊?”   “拆了自己洗洗吹干就行。”胡畔说。   三饼洗完头之后,非常满意地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怎么样!”他叉着腰。   “挺好,像个黑人。”陈二虎说。   “我本来就黑。”三饼说。   “我就别……”陈涧被胡畔拉到了椅子上坐下,摸出手机给单羽发了个消息,省得一会儿老板又说有热闹不让他凑了。   【陈鱼落雁】来   消息刚发完,胡畔就很专业地把一块围布围在了他身上。   “你不合适三饼那种黑人头,他头发是太短了我才弄那样的,”胡畔说,“你头发比他长,稍微修一修,再烫出一点曲度来就行了……”   听不懂。   但听上去不是爆炸比熊头。   单羽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胡畔刚用喷壶把陈涧的头发都喷湿了,前额的几绺头发垂在鼻梁上,发梢还挂着水珠。   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陈涧的那天。   单羽停了一秒才继续往那边走过去,坐在了陈涧对面的沙发上。   “单老板也要做发型吗?”赵芳芳笑着问。   “他的我可做不了,他那个头发现在长长了都能看得出原来是花大价钱做的。”胡畔说。   “我就看个热闹。”单羽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瓜子。   “我靠?”三饼吃惊地看着他,“还备了瓜子儿?”   “嗯,分一下吧。”单羽把瓜子递给他。   “不行你们去看电视呢?”陈涧有些无奈。   “在这儿聊天儿多有意思。”三饼拿了个盘子,把瓜子倒了出来,放在大家面前的小桌上。   单羽靠在沙发上,拿着一把瓜子,边嗑边看着陈涧。   胡畔的手艺其实还行,原来打工的时候应该是跟发型师认真学过,剪头发的动作不是太熟练,但她只是微调了一下长度,前额的头发基本都保留了没太动。   “怎么他发型这么好看?”三饼问,“就几剪子就突然好看了。”   “看脸的。”胡畔说。   的确是。   单羽盯着陈涧的脸。   陈涧看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回避,冲他竖了竖拇指。   棒棒哒。   陈涧叹了口气。   “……我问的是这个吗?”三饼说。   “但这个就是你问题的答案。”胡畔转过头,“你这个爆炸头不是挺好吗?”   “我只是问问。”三饼说。   单羽撑着额角笑了起来。   大致剪好之后,胡畔就开始上卷子,用的比给三饼的那种要大得多,单羽甚至能看出来陈涧松了一口气。   单羽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岳朗,这两天他都盯着方旭的动静,有任何情况都会告诉他。   虽然方旭去他家不会对他爸妈有什么不好的言行,就像岳朗说的,无非就是道歉,很诚恳的那种,说不定还会哭一鼻子。   但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愤怒。   他还敢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就是在挑衅。   “嗯?”单羽接起电话。   “这几天他都在他家那个老房子,”岳朗说,“我让人盯着了,你要过来吗?还是我直接处理了。”   “谁盯着了?”单羽把手里的瓜子放回了盘子里,站了起来,往花园那边走过去。   “小路他们。”岳朗说。   “我是不是说过……”单羽顿时有些不爽,但话被岳朗打断了。   “我知道知道知道,不让他们再掺和这些事儿,以后好好生活,说好多遍了跟他妈遗言一样,”岳朗说,“我知道,但你说这事儿不让他们管,可能吗?就像我要出了什么事儿,你不想给我出气吗……”   “不想,”单羽说,“我可以给你哭坟。”   “操你大爷。”岳朗说。   “我明天回去,”单羽说,“让他们除了盯着不要做任何事。”   “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任何过激行为,”岳朗说,“我得去接你吧?”   “不用,你日理你的万机。”单羽说。   “我就多余问。”岳朗说,“买了票告诉我到站时间。”   胡畔用毛巾把陈涧的头包好,然后扯掉了围布:“好了,你这个头的话,一个半小时差不多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往单羽出去的那个门看了一眼。   从接了那个电话到现在,胡畔在他脑袋上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单羽一直没有再进来。   这要是平时,陈涧也不会在意,但今天单羽接那个电话时的愤怒让他印象深刻……   陈涧起身往走廊那头遛达着去了花园,先是抬头看了看二楼,208浴室是黑着灯的,但对面随云二楼的灯是亮的。   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人,于是转身顺着小路往前院走,想看看单羽是出去了还是在花园里。   走了没几步,前面黑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陈涧顿了顿,往那边走了过去,看到了秋千上坐着的单羽。   “还没好吗?”单羽问。   “得捂一个半小时,”陈涧说,“我脖子都开始酸了。”   单羽看着旁边的长椅:“躺会儿吗?”   “……倒也不至于。”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停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明天下午我回去一趟。”   “嗯?”陈涧愣了,“回哪儿?”   “回我家那边儿,”单羽说,“大概两三天回来。”   回家那边儿。   不是回家。   “是要去找那个方旭吗?”陈涧问。   “记性挺好啊,名字都记住了。”单羽说。   “这名字统共就俩字儿,都不用记吧,”陈涧说,“又不是冷冰凝爱语梦翠霜。”   单羽顿了两秒,笑了起来,在秋千上差点儿坐不住。   “哎,”他看着陈涧,“你真挺……可爱的。”   陈涧没出声。   “我都不想找钱宇麻烦了。”单羽站了起来,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门那边走过去,“帮我看看明天去市里的班车,我下午三点十五西站的车。”   “你不开车去吗?”陈涧问。   “谁开回来啊?”单羽说,“我还带着陈二虎过去吗?”   这是老板来到小镇后第一次离开,店里这帮人居然有点儿慌乱,赵芳芳甚至想着要不要做点儿包子什么的让单羽带着在路上吃。   “我又不是去逃难,”单羽晃了晃手里的包,“就这么点儿位置,放不下吃的了。”   “老板你放心,这几天有我们在,”胡畔说,“肯定不会有问题。”   “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陈二虎说,“你们搞得好像他不回来了一样。”   也不是很近,五百二十七公里呢。   “主要是不习惯。”三饼说。   “走吧,店长送我去坐车。”单羽拿起包,走了出去。   陈涧快步跟过去,跨上了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发动了车子,单羽坐到了后座上,小声说:“赶紧走,我怕他们一会儿追出来跟着车跑。”   陈涧笑着拧了一下油门,车开了出去。   班车上车的地方就在小镇外面的小路边,一个小亭子里有个牌子,写着停靠点。   “上车给钱就行。”陈涧交待着。   “嗯。”单羽应了一声。   “后头有座就往后去,”陈涧说,“门口他们都堆东西,乱七八糟的。”   “嗯。”单羽又应了一声。   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二十六岁,”单羽说,“大你半轮。”   陈涧笑着转开头,没再说话。   “有事儿给我发消息就行,”单羽说,“我听着点儿。”   “嗯。”陈涧点了点头。   班车还挺准时,不过车上人挺多的,车门边还有一笼鸡,单羽挤上去之后就看不到人了。   陈涧还是等到车开走了才跨上了摩托车。   车开回小镇还没到民宿,他手机就响了。   陈涧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愣了愣,接起了电话:“喂?”   “是陈涧吧?”那边一个男人问,“我是李教练。”   “什么教练?”陈涧没明白。   “你哥月初就联系我了,你不是要学车嘛,”那边的李教练说,“这阵学车的人多,我这刚才空出位置来……”   陈涧有些恍惚。   “他说尽快给你安排,你要接送老板,”李教练说,“所以我这一有位置第一个就通知你了。”   “嗯。”陈涧笑了笑。 第043章   后悔了。   就不该坐在后面。   单羽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 跟随着车屁股在破烂的道路上蹦蹦跳跳。   前面的确是乱而且挺脏,不光有一笼鸡,后来还上来了几筐山货, 但后面也并没有多好。   旁边一个老太太抱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手里抱着个小土狗。   土狗一直在咬单羽袖子上的口袋盖儿, 小女孩儿一直在哭,老太太一直在骂她。   “一只狗, 卖了就卖了,你上学又不管它……”   “我养它的,我每天回来都喂它。”小女孩儿说。   实在是很吵, 单羽从狗嘴里扯出袖子, 偏开头看着窗外, 贴得太近, 又在玻璃上磕了两下脑门儿。   “不要咬别人!”老太太一巴掌拍在狗头上。   小狗叫了起来,哼哼唧唧地更吵了。   单羽转回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看着他。   “去老镇还是市里?”单羽问。   “镇上。”老太太说。   “去卖狗吗?”单羽又问。   “不卖。”小女孩儿说。   “是啊,生了一窝, 就剩这一个了,”老太太说着又踢了踢脚下的一个篮子,“还有这些蘑菇……”   “能卖多少钱?”单羽问。   “卖不了多少, 今天摘得少,也就四十来块钱, ”老太太又拍了狗一巴掌,“算上狗能卖个一百吧。”   小女孩儿一听这话抱着狗又哭了。   “卖了给你买新衣服, ”老太太说, “别哭了, 以后还生呢。”   “生了又卖的, ”小女孩儿抹着眼泪, “我不要新衣服。”   “这么小的狗也就三十吧。”单羽说。   “喂了一阵儿了,哪才三十,”老太太说,“都五斤了!”   “不卖的。”小女孩儿反复强调着。   单羽拿出了钱包,抽了一张一百出来,递给了老太太:“狗和蘑菇我都买了。”   老太太愣了愣,接过了钱。   “不要再骂了,”单羽说,“吵死了。”   “你也别哭了,”单羽又看着小女孩儿,“知道红叶小镇吗?”   “嗯。”小女孩儿点点头,“就刚才那里。”   “下车顺着街走到头,大隐民宿,”单羽说着从她手里拿过狗,塞到自己外套里,狗头探了出来,他把狗头按下去,拉链拉到了顶,“你的狗就在那儿,你以后想看它就去。”   “你不吃它吗?”小女孩儿问。   “不爱吃。”单羽说。   “真的吗?”小女孩儿又问。   “真的。”单羽点点头。   车开到老镇,小女孩儿被老太太扯下车的时候又回过头大声喊着:“真的吗!我去找你看狗的话!真的吗——”   “真的,”单羽说,“你哪天要离家出走没地方待了也可以去。”   班车在老镇会停一会儿上下客,单羽跟司机打听了一下,找了辆返程的班车,给狗套了个袋子,跟蘑菇一块儿让司机给带回小镇路口。   回到车上,他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不过没所谓,前面堆着的各种鸡鸭山货差不多都在老镇下车,他坐在了之前放着山货的一个座上,屁股下面还能摸到土渣子。   难怪陈涧和陈二虎他们都愿意骑摩托车。   他拿出手机,把返程的班车车牌号发给了陈涧。   【乏单可陈】叫人去路口那里接一下狗和蘑菇   陈涧过了两分钟回了消息。   【陈鱼落雁】?   【乏单可陈】刚买的   【陈鱼落雁】什么狗什么蘑菇?   单羽回了条语音:“五斤重的土狗,一筐刚摘的蘑菇,狗养着,蘑菇吃了。”   【陈鱼落雁】………………………………………………………………   单羽笑了笑,顺手又点开了手机相册。   最近的三张照片都是陈涧,烫头一张,巡店一张,最新的那张是在等车的时候拍的。   陈涧靠坐在摩托车上,腿撑着地,看着车来的方向。   胡畔的技术还是不错的,这个新烫的发型起码比陈涧自己弄的强,没有原来那么乱,只是压掉了混乱的天然卷,在头发上烫出了弯曲的纹理,看上去自然而随意。   不过这发型是需要打理的,单羽把手机放回兜里,枕着后面一个大叔甩到他椅背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袋子闭上了眼睛,看得出来陈涧起床的时候整理过,烫头的水平一般,整理发型的水平倒是很牛。   陈涧跨在摩托车上,看着远处开过来的班车,看车牌就是单羽托运了狗和蘑菇的那辆。   “大隐的是吧?”司机打开车门,拎下来一个筐和一个尿素袋子放在了他脚边。   “是的。”陈涧看了一眼,筐里是蘑菇,老村摆摊卖五块一斤的那种普通蘑菇,袋子里是一小团还在动的东西。   车开走之后,他解开了系在袋口的绳子。   里头还真是一只狗,小土狗,最土的那种黄毛黑嘴的,村里谁家狗生了,直接可以去要一只的那种。   “真牛逼。”陈涧有些无语,不知道单羽在车上干了什么。   他把筐放到后座固定好,再把狗掏了出来,塞到自己外套里,狗很小,估计也就五斤,还算老实,回大隐的路上一直在哼唧,但没有乱动。   “我的天啊,”胡畔从屋里跑出来,接过陈涧从外套里掏出来的狗,“他让你去拿的就是这个狗吗?这不是土狗吗?”   “嗯,还有蘑菇……还算新鲜,”陈涧说,“让赵姐做菜吧。”   “车上买的?”老五从花园也走了过来,“买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涧无法想象出一个合理的场景,“他买两棵白菜送回来也不奇怪,就是好玩吧。”   “这狗养哪儿啊?”胡畔挺喜欢这小土狗,放地上带着来回跑,“有名字吗?”   “叫蘑菇吧。”陈涧说。   “蘑菇蘑菇来,你叫蘑菇了知道吗?”胡畔逗着狗。   “我们仓库里还有之前围栏拆下来的旧木板,”陈涧看着老五,“会木工吗?”   “不会。”老五如实回答。   “会给木工递工具吗?”陈涧又问。   “会。”老五点头。   “来吧。”陈涧拎着蘑菇筐往屋里走。   “谁是木工?”老五跟在后头。   “我呗。”陈涧说。   岳朗的时间掐得很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单羽刚下了车,还在站台上走着。   “北口啊,”岳朗说,“原来那边修路,车都停这边儿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一会儿直接去饭店,”岳朗说,“没叫别人,就小路和大康在包厢等着。”   “行。”单羽跟着人群往前走,不断有人拖着行李从他身边超过去,每一个人都脚步匆匆。   只有他不急不慢地走着。   到出口的时候同车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外面就岳朗靠着出站厅的柱子看着这边。   他走出来的时候,岳朗一眼就看到了,一边快步迎过来一边指着他:“你他妈怎么不爬出来。”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岳朗也没再说话,过来张开胳膊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又退后了一步看着他的腿:“腿好了吗?”   “还行,就是爬不快。”单羽说。   “你大爷。”岳朗说。   “走吧。”单羽偏了偏头。   “等等,”岳朗看着他,“我先看看。”   单羽站着没动,也看着岳朗。   出来之后他没见过任何朋友,算起来跟岳朗已经快四年没见了,这会儿猛地也有些感慨。   “没什么变化,”岳朗说,“我还想着你会胖点儿呢。”   “你老了。”单羽说。   “四年了,怎么不得老个一两岁的。”岳朗说完又瞪着他,“没有你这么说话的啊!”   单羽笑了笑,过去搂了搂岳朗,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   “操,”岳朗抹了一把眼睛,“我是真挺想你。”   “看出来了,”单羽说,“走吧先憋着,晚点儿哭给我看看。”   “你他妈……”岳朗瞬间眼泪就给憋了回去。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街道,身边熟悉的朋友,岳朗的车都还是原来那辆。   但一切又真的变了很多。   单羽看着前方的路,拿出手机看了看,下车的时候有消息进来,他没顾得上看。   是陈涧发来的一张照片。   木头小狗屋和在里头趴着已经睡着了的那只小土狗。   【陈鱼落雁】安顿好了   单羽回了条消息。   【乏单可陈】起名字了吗   【陈鱼落雁】蘑菇   【乏单可陈】吃呗   【陈鱼落雁】名字!   【乏单可陈】多打一个字手指头是不是能磨短了?   【陈鱼落雁】狗现在叫蘑菇   单羽啧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隐居生活还可以?”岳朗看了他一眼。   “还行,”单羽说,“小镇子挺清净,就三条街。”   “太小了点儿,都不够你惹事儿的。”岳朗说。   “我现在老实,”单羽说,“改造好了。”   “操。”岳朗皱了皱眉,“这事儿一提我就来气。”   “他一直在老房子吗?”单羽问。   “他也没别地儿去了,之前房子不是卖了嘛,”岳朗说,“找他容易,他要不上你家去本来都不想管他了。”   “不服呢。”单羽说,“憋着火。”   “他有什么脸憋火,”岳朗提高了声音,“有火就憋着,憋不住就他妈自焚去!”   单羽笑了起来,靠着椅背:“朗哥好嗓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岳朗问,“对面房子我租了一个月。”   “明天。”单羽捏了捏手指。   “然后呢?”岳朗看了他一眼。   “趁没住两天赶紧退租。”单羽说。   “滚蛋,谁给你退。”岳朗说。   岳朗订的饭店不是以前他们总去的那家,那家去得太熟,从老板到服务员都认识,几年没见单羽,少不了要过来聊几句。   背后打听来议论去,单羽无所谓,但当面寒暄,那是单羽最烦的事儿。   这家是新开的,谁也不认识谁,就很舒服。   “他俩见了你肯定得哭。”岳朗推开门的时候说了一句。   屋里坐着的小路和大康在开门的瞬间就立马看了过来。   视线越过岳朗,看到单羽的时候,同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单羽哥!”   单羽进了包厢,回手关上了门,看着站得笔直的两个人,笑了笑:“这架式,比我关得久。”   小路踢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抱住了单羽:“我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心,”单羽拍拍他胳膊,“死了也躺棺材里先让你们看完了再烧的。”   “烧完了就剩个嘴,”岳朗打开门冲外面服务员说了一句,“上菜。”   “单羽哥。”大康情绪稍微控制得好一些,等小路走开了他才过来,也抱了抱单羽,“单羽哥……单羽哥……”   “回音壁啊。”单羽说。   大康笑了起来:“没怎么变。”   “周先生说还要再续一个月,”胡畔边吃饭边在手机上点着,“还订了每天的晚餐,问可不可以跟我们员工餐一块儿吃,我就答应了。”   “嗯。”陈涧点了点头。   “周先生是谁?”陈二虎问。   “102的那个,叫周乐成,”胡畔低声说,“我看他这几天还挺正常的。”   “他怎么不去镇上租个房,”老五说,“不比住这儿便宜么?”   “租房子有人收拾吗?有人天天给做饭吗?”胡畔白了他一眼,“有人往外推自家生意的吗?”   那边102的门打开了,周乐成走了出来,往餐厅这边看了一眼。   “吃饭吗?”陈涧问了一句。   “嗯。”周乐成笑笑,走过来拿了一套碗筷坐下了。   “有什么口味上的要求,可以跟赵姐说。”陈涧说。   “我都行的,”周乐成说,“陈店长,吃完饭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   “好。”陈涧点点头,跟胡畔交换了一下眼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交换,这个眼神交换得也没什么意思,基本内容就是——   来了来了,哇哇哇,终于等到他主动说了……   吃完饭,陈涧跟周乐成一块儿遛达出了民宿,本来陈涧是想在花园里转转,但周乐成直接出了院门,顺着小路往前。   陈涧只能跟上。   “本来想直接跟你们老板聊,”周乐成说,“但他好像没在?”   “他出差了,得过几天才回来。”陈涧说。   还好出差了,真跟他聊,以老板的风格,谈话方向太不可控了。   不过要真有什么事儿,还真得他在。   不知道得几天回来,走的时候也没问。   要不要问问?   什么时候问呢?   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正在吃饭……   “我又想想,跟你聊可能更合适,”周乐成说,“你们老板好像不怎么管事?”   “也管。”陈涧收回思绪。   但管得不多。   “是这样的,我写了点儿东西,”周乐成低头在手机上点着,然后把自己手机递给了陈涧,“你先看看。”   “哦。”陈涧接过手机先快速扫了一眼,看起来是个论坛,打开的是个贴子的界面。   看到标题的时候陈涧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毛,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周乐成。   《一场倒计时里的旅行》。   “你这是……”陈涧有些紧张,手机上的字他都有点儿看不清。   “我病了,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周乐成说,“所以想要记录一下最后的日子,到处走走玩玩。”   “你不是要自杀吗?”陈涧问完就想掐自己一把。   这话说得比你们老板也没好多少。   “也想过,”周乐成笑了笑,“但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了,再住一个月,我就回家去了,陪陪我奶奶。”   不陪陪父母吗。   陈涧想问,但没问出口。   “这里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周乐成说,“一开始只是想玩几天就走,但那天……打完牌之后……就想再住一阵儿。”   陈涧没说话,靠在旁边的树上,低头开始看这个贴子。   “你俩先回去。”单羽坐在沙发上,对着窗口,窗帘拉着,对面就能看到方旭家老房子的客厅。   小路和大康都没动。   对面方旭还没有回来,以单羽的性格,他们不确定方旭回来了单羽会不会直接就找过去了。   “我今天在这儿住,”岳朗说,“有情况你们再过来。”   单羽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明天一早过来。”小路说。   “带早点来。”单羽说。   “嗯。”小路笑笑。   他俩走了之后,单羽拿过手机看了看,陈鱼落雁没有发消息过来。   “你是在等什么吗?”岳朗躺在旁边的沙发上问了一句。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我店长一晚上都没给我汇报工作。”   岳朗顿了顿:“你现在是什么万恶的资本家啊?就半天不在店里都要盯着?” 第044章   陈涧蹲在民宿外面的亭子里, 拿着周乐成的手机看他的帖子。   帖子的时间跨度挺长的,差不多从大半年前开始写的,那会儿周乐成的病已经发生了骨转移, 因为发现得太晚, 能用的治疗手段已经很少……   周乐成决定放弃痛苦且几乎不可能提高生存几率的治疗。   “拼了那么多年, 决定歇一歇,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感受一下我没有好好体验过的生活, 去看看我还没有见过的世界……”   “我想再看看人间。”   帖子热度很高,很多人每天都等着看他的更新,如果更新晚了, 还会有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陈涧看得不是很细, 毕竟这个帖子会勾起他很多回忆。   他已经模糊了的关于妈妈最后的那些日子。   妈妈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体验过更多的人生, 没有去过更大的世界,她最后的日子里感受到的是身体的病痛和钱越欠越多还不上的双重煎熬。   周乐成的文字很简单,不怎么带有明显情绪, 都是最直白的描述。   “海水和海风都是粘腻的,很有夏天的感觉,我在沙滩上挖了个坑, 一个小朋友帮我埋好,我只躺了二十分钟就诈尸了, 但第三天还能在身上突然摸到沙子……”   “司机推荐的这家店很难吃,吃了几口就打包走了, 回旅馆洗了两遍, 拿去喂流浪狗, 但它没有吃……”   “下雨了, 今天不敢出门, 现在我很容易感冒,精神想要向上,身体却在向下的状态很无奈……昨天药到了,还是决定按时吃药,避免突然出现想要放弃肉身的情况……”   陈涧估计这里的药指的就是那些抗抑郁的药。   这些细碎平静的文字里藏着他的痛苦。   往后翻了十几页,周乐成来到了小镇。   “一个人造的百年古镇,镇龄不到十年,我就算不病死,应该也很难在死之前等到它名符其实凑够百年……”   陈涧笑了笑。   “很有意思,这个民宿有点像土匪窝……”   什么鬼?   陈涧看了周乐成一眼。   “疑似保安且的确应该是保安的人看起来像个打手,身手不太好但很敢打的那种……店长看起来武力值很高,不好惹的样子,脸很冷……前台的脏辫女生反倒是最有安全感的样子,但她有花臂……”   陈涧本来没注意过这些,但被周乐成这么一描述,他自己都感觉这个店干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刺激了朋友们,今天民宿里进了贼,大半夜的全体员工出动,连客人都出去了十几个……好久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可惜体力不够,要不我也会去的……”   “今天在店里转了转,碰到了老板……腿上有伤,特别像一个退隐江湖的幕后黑手……”   陈涧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皱了皱眉。   这应该是那天周乐成找自杀房间被他和单羽撞见的那次。   如果在热度这么高的帖子里提到大隐有个房间死过两个人,那单羽得给自己再造多大的谣才能压掉这个传言?   他迅速地扫了几遍,发现周乐成并没有提这件事。   甚至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周乐成没有提过任何具体信息,整个旅程都只有一个大的地点,但具体到吃了哪家住了哪家,都没有提过名字。   陈涧看了周乐成一眼。   “没有人知道我具体去过哪里,”周乐成说,“我想要这次旅行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是那么真实的,也希望对于我来说像是一场梦。”   陈涧没有说话。   再往下看,就是那天打牌的事儿了。   “今天来看看半山的景,拼了命才上来的,差点累断气……”   “完全没有想过的事发生了,刚才我跟冷脸店长还有他带来的哼哈二打手在半山打了一个多小时牌……他们应该是怕我自杀……”   ……三饼和老五不知道谁是哼谁是哈。   “但现在就有一点想跟你们商量,”周乐成说,“很多人觉得这里很好玩,景色很美,觉得这家民宿很有意思,也很有人情味儿,想知道这是哪里。”   “你是想说吗?”陈涧问。   “先得问问你们,”周乐成说,“因为这样带来的并不全都是纯游客,我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谢谢,”陈涧说,“你考虑挺周全的。”   “你们商量一下吧要不,”周乐成说,“我是想在……死之前说,应该还得有一阵儿。”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店突然生意爆起来,就是周乐成死了。”三饼说。   “可以这么说吧。”陈涧说。   他们几个人坐在宿舍的小客厅里,一块儿把周乐成的帖子看完了,心情都有些低落。   “这样一想,就觉得好难受啊。”胡畔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赵芳芳抹了抹眼角,“他人还挺好的。”   “都说人越好越容易得那个病,抑郁什么的。”三饼说,“考虑得越多,越容易病。”   “你说陈涧啊?”老五问。   “什么玩意儿?”陈涧看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漏液了?”   三饼拿起手里的大包辣条就拍在了老五脑袋上:“短路了是吧!”   “别打别打,”胡畔笑得不行,“夸店长人好呢。”   “这事儿先放着吧,也不急,”陈涧站了起来,把对讲机拿了,“咱们也不用有什么特别表现,他反正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等单老板回来的。”   “嗯。”三饼点点头,想想又有点儿感慨,“你说,挺好的人,病了,那边偷情的,屁事没有……”   三饼去打听了,那边的确有一对热恋情侣入住,非常热烈的那种,只要出现就在么么哒没停过。   二楼的女人肯定是已经看到了,但一直还没有行动,可能是在收集证据……   陈涧走出员工宿舍,准备再巡一轮就去一楼,今天晚上他值班。   本来应该是胡畔,但这是大隐重新营业以来第一次没有老板,他有些不踏实。   按说就算老板在店里,这会儿也是待房间里假寐派不上用场……   看到走廊那头的办公室时,他停了脚步。   在楼梯口站了快十秒,他还是往办公室那边走了过去。   办公室没锁门,里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单羽一般都不锁。   陈涧在屋里转了一圈,把开着的窗户关上了,最后在沙发上坐下愣了一会儿。   说实话,他现在情绪有些低落,周乐成的那些旅程记录看得他挺难受的,会想起很多事儿,虽然跟周乐成的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但很多他从来不去想的回忆却被翻开了。   换了以前,他会自己去林子里转转,找个没人的地方待几个小时,憋一憋也就憋回去了。   但今天他却很想跟单羽聊聊。   如果单羽在店里,他跟周乐成聊完肯定是先来这里,把事儿跟单羽说了,听听他的意见,哪怕并不涉及自己的情绪,心里也能踏实很多。   陈涧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很晚了。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   老板应该是没睡,但肯定跟朋友在一块儿……   会跟朋友在一块儿吗?   他并不了解单羽,哪怕是那天单羽跟他说了方旭的事儿,他也并不了解单羽,他认识的,熟悉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能预判言行的,只是大隐的老板单羽。   并不是那个五百二十七公里之外的单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起身离开办公室。   “你睡不睡?”岳朗抽出自己的枕头砸在了单羽身上。   “睡不着,”单羽靠在床头,枕着胳膊,看着手机,“我择席,也不习惯旁边还睡个你。”   “那你睡沙发去,”岳朗翻了个身,“你要不就手机一直亮着,别老一会儿一亮一会儿一亮的。”   “节约用电呢。”单羽说,“你怎么不睡沙发。”   “你以为我想跟你挤这个破床啊,我平时跟我老婆都睡二百平的大床……”岳朗说。   “她打你一巴掌都得先助跑二里地。”单羽笑着说。   “没错,”岳朗说完叹了口气,“客厅那个破沙发是他妈斜的。”   “那我睡着它就不斜了吗?”单羽点开陈鱼落雁的朋友圈,这人朋友圈里一片空白,私聊倒是挺热闹。   就跟他这人似的,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私下里还挺……   单羽看着对话框里言简意赅的陈鱼落雁。   啧。   私聊也没跟他热闹。   “你他妈就挺邪门儿的,”岳朗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斜斜得正。”   单羽也笑了起来,把手机塞到床垫和床头之间的缝里,往下出溜着躺下了。   虽然入睡困难,但好在岳朗睡着了之后呼吸很有节奏感,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听到后半夜,单羽总算是睡着了。   大概是担心他们的老大会单独行动并且岳朗一个人阻止不了,小路和大康一大早就拎着早点过来了。   单羽被叫起来的时候连梦都只来得及开了头。   “几点?”他问。   “七点十分。”岳朗捏着根儿油条边吃边回答。   “你是怎么不借助外力起来的?”单羽有些无奈地下了床。   “我八点半上班,路上连骂带堵得一小时,”岳朗说,“我又不是老板。”   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旷工吗?”   “我把年假休了。”岳朗说。   “操。”单羽愣了愣,“你还能回家吗?”   “我年假十五天,我老婆说留十天就行,时间长了看着我烦,容易有离婚的冲动。”岳朗说。   “你……”单羽站了起来。   “他回来了,”小路在客厅里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刚进门儿。”   大康探头进了卧室:“单羽哥。”   “走。”单羽拿过外套穿上就往外走。   “吃完早点的。”岳朗说。   单羽扫了一眼桌上的早点,伸手也拿了根儿油条叼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岳朗没说话,冲小路和大康偏了偏头,他俩跟在单羽身后出了门,岳朗又过去拿了瓶豆奶才关门跟上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单羽对这里很熟,毕竟是小时候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在单元门里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对面三楼的窗户,把叼着的油条吃完了,确定了窗口那儿没有人之后,又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这才走了出去。   这是个老小区,住的大多是老人,为数不多的租房年轻人这会儿不是已经去上班了就是还没起床,老人们早锻炼都还没回来,四周很静。   走进对面楼道的时候,几个人同时放轻了脚步。   三楼的门关着,这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了,甚至没装防盗门,只有一扇老式木门。   没有人敲门,小路从兜里摸出了一根小铁条。   单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让开。   小路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   这种木门撬起来很容易,踹起来动静其实也很小。   单羽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了门锁上,门发出一声闷响,猛地往里弹开了。   屋里站着的人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是震惊而错愕地晃了晃,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单羽勾了勾嘴角。   小路和大康在门被踹开的同时就已经冲进了屋里。   方旭这时才想起来要跑,转身就往窗口冲。   大康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往回一拉,跟小路一边一个把他架住了,按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单羽不急不慢地现在才走进了屋里,岳朗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伸腿勾过换鞋凳顶在了门后。   从踢门到现在,整个现场没有任何人说话,连方旭想要逃脱的奋力挣扎都是沉默着的。   门关上之后,屋里更是死寂一片,只有方旭略显粗重的呼吸。   “方总。”单羽走到他面前站下了。   方旭抬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瞪着岳朗,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跟踪我!”   “别瞎说,”岳朗啧了一声,“我一个日理万机的办公楼精英,谁有工夫管你们这些破事。”   方旭转回头又看着单羽,沉默了一会儿:“单羽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单羽也看着他,“叙叙旧呗。”   “少来,”方旭说,“不就为我去你家……”   单羽没等他说完,反手一个耳光抽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很重,方旭被打得猛地一歪,要不是小路和大康按着,他能直接被扇翻在地。   “知道还问,”单羽揉了揉手腕,语速平稳,“这么熟了还装什么。”   “我就是去道个歉。”方旭说着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嘴角带着血。   “为哪件事儿道歉?”单羽问,“我判三年还是我的腿。”   “我不知道你腿的事儿,”方旭说,“你腿伤的时候我人都还在里头呢!”   “也是。”单羽笑了笑。   “单羽,咱们的事儿不要把别人扯进来,”方旭看了看小路和大康,“你之前也说过,希望大家以后都走正道……”   “差点儿忘了。”单羽冲小路他俩抬了抬下巴。   小路和大康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松开吧。”岳朗在一边说。   两人松开了方旭的胳膊,退到了旁边。   方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要说话,单羽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他连人带椅子一块儿往后撞到了墙上。   “你干什么!”方旭捂着肚子喊了一声。   “现在就是咱俩的事儿,起来,”单羽声音沉了下去,“让你半条腿。”   方旭没说话,慢慢站了起来,靠着墙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就往卧室跑。   单羽抄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椅子正中方旭后背,他被砸进了卧室,扑倒在地。   单羽跟了进去,方旭撑着地刚想爬起来,他已经一脚踩在了方旭背上,把他摁回了地上。   “单羽!”方旭挣扎着想要从他脚下起身,手摸向裤兜。   单羽没有说话,又一脚踩在他手腕上,利索地从他兜里把刀掏了出来,接着一手按着他脖子,一手把床上的被子扯过来,在方旭的不断挣扎中,用被子把他捂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膝盖顶着方旭的背,手里握着的刀一点儿没犹豫地扎了下去。   “操!”岳朗冲了进来。 第045章   单羽一手拿刀, 一手按着方旭后脑勺,膝盖压在方旭屁股上,被子下的方旭只有胳膊和腿能动, 拼命地扑腾着。   但看不到人, 只能看到不断掀起又落下的被沿儿。   以及方旭捂在被子下面的惨叫和求饶声。   大概是因为鼻子被压着, 声音也有些变形:“我错了单羽——啊——救命啊——岳朗——朗哥——”   岳朗和小路他们冲进屋里的时候,单羽第三刀已经扎了下去。   速度很快, 手在空中带起的风声都隐约能听到。   三刀都扎在了方旭后背的位置。   隔着被子。   岳朗伸手捞了两把,想拽住单羽的胳膊,但没成功, 单羽一刀一刀地往下又连戳了四五下, 每一下都很重。   能听到嘭嘭的闷响。   被子被划破的地方不断有羽绒随着刀尖飘出来。   ……能听到闷响?   岳朗顿了顿, 拉开了徒劳地想要抱住单羽阻止他继续的小路和大康。   “朗哥?”大康不解地看着岳朗。   岳朗没说话, 只是看着单羽。   单羽没有停,握在手里的刀还在一下下往被子上扎着,从后背到腰, 再到腿。   十几下之后,被子上开始出现血迹。   下面的方旭还在哀嚎。   岳朗看准时机,在单羽动作放缓的瞬间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单羽喘着粗气, 终于停下了。   而方旭还没停嘴:“救命啊……”   单羽松开了按着方旭脑袋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把刀扔到一边。   低头看了看,血不断地从掌心的刀口里往外渗着。   “我就操了。”岳朗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想骂谁。   刀刃有一半被单羽握在了手里。   岳朗过去掀开了被子, 方旭立马抱住头, 缩成了一团。   后背的衣服上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色, 刀尖扎透了被子, 但因为单羽没留出多少刃,方旭身上的刀口估计都没有单羽手上的伤深。   裤裆倒是湿了一大片。   “你他妈嚎什么?”岳朗皱着眉问。   方旭终于没了声音,愣了很长时间才猛地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回手往自己背后一通摸,然后怔怔地看着单羽。   “方总。”单羽走到方旭跟前儿,弯腰一下下在他衣服上擦着手,方旭胸口那一片很快就被蹭得全是血迹。   他看着方旭,一字一句:“你欠我的,我的时间,我的钱,我对朋友的信任,我父母的期待。”   方旭一动不动。   “我没弄残你,是你不配……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再听到你。”单羽说。   方旭看着他,半张着嘴,脸上的惊恐还没有褪去。   “听到了吗?”单羽又拍了拍他的脸。   方旭脸上留下了几道血手印。   “听……到了。”他嗓子哑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嗯。”单羽点点头,直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个小医药盒递给了岳朗。   岳朗打开盒子,拿出一瓶碘伏看了看,转头问方旭:“这玩意儿没过期吧?”   “没。”方旭嗓子完全没了声音。   岳朗把一瓶碘伏都倒在了单羽手上。   单羽甩了甩手,拿过一卷绷带,在手上缠了几圈,踢开地上的被子,走出了卧室。   小路和大康等岳朗跟出去之后才一块儿往外走,把卧室的门狠狠地摔上了。   几秒钟之后,卧室里传来了方旭情绪复杂的嚎哭声。   几个人走出楼道,四周还是很安静,一个买菜回来的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对面岳朗租下的房子里,单羽又站到窗口,拉开窗帘往那边看了看,然后重新拉上了窗帘。   “晚上住酒店吧。”他坐到沙发上。   “嗯。”岳朗应了一声,“口子深吗?不行就去缝两针。”   “没事儿。”单羽说。   “你真他妈疯。”岳朗说。   “我去买点儿止血的药吧。”小路看着单羽的手。   缠在手上的绷带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   “你俩都去。”岳朗说。   “好。”大康点点头,跟小路一块儿出了门。   单羽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看着自己手上的一片鲜红,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出气了吗?”岳朗问,“没出气我再过去收拾一顿,他要敢报警我都能高看他一眼……”   “办公楼已婚精英就别想着这些事儿了。”单羽说。   “那单老板以后能不想这些事儿了吗?”岳朗问。   “不能,”单羽声音还是很稳,“做不到。”   岳朗没说话。   “但只能到这里了。”单羽说。   “长大了啊。”岳朗笑了笑。   “都六岁了。”单羽说。   “说的什么玩意儿?”岳朗看着他,虽然没听懂,但没让话落地,“我的儿。”   “你大爷。”单羽笑了起来,往后慢慢靠到了沙发上,仰着头。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岳朗没说话,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捏着他的袖口把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拎了起来,垫好纸巾又放了回去:“弄脏了沙发要扣我押金的。”   手上的伤口不算浅,毕竟刀刃在扎下去的时候会有位移,比单纯握紧了要切得深。   大康和小路买了一堆药回来,反复用碘伏冲洗伤口之后大康看着岳朗:“朗哥。”   岳朗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拧起了眉毛:“这他妈……”   “我自己包。”单羽抽回手。   “不缝针起码也去诊所包一下,”岳朗说,“别腿还没好利索手又废了。”   “你们精英都这么娇弱的吗?”单羽说。   “是啊。”岳朗说着就往门口走了过去。   单羽没说话,看着他。   “走吧,”岳朗说,“别逼我背你啊。”   “也不是不行。”单羽说。   “走!”岳朗喊了一嗓子。   单羽啧了一声,站了起来。   在诊所重新消了毒,等着包扎的时候,单羽摸了摸兜:“我手机没拿出来。”   岳朗坐在旁边看着他。   “不知道塞哪儿了。”单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小路和大康,“你俩谁回去帮我找一下。”   “我去找,”大康站了起来,“可能在什么地方?”   “不是这个缝就是那个缝,”岳朗说着把钥匙扔给了他,“床头沙发上摸摸。”   “嗯。”大康接了钥匙出去了。   岳朗继续看着他。   单羽也看了他一眼:“看什么,咱俩没戏。”   “操,”岳朗笑了起来,“你以前手机一天不拿着都没所谓,今天给你发个消息明天能回都算感情深厚……”   “我民宿那儿一堆事儿呢。”单羽说。   “哦,”岳朗点了点头,“单老板忙。”   手上的伤包扎好没多大一会儿,大康就拿着他手机回到了诊所。   单羽拿过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   这他妈什么店长。   平时早上起来跟店里员工都得挨个问一圈儿呢,老板不在店里的时候连个标点都不汇报。   没等他把手机熄屏,岳朗从旁边伸手一把拿走了他的手机。   “我看了啊。”岳朗说。   “看呗。”单羽说。   岳朗往手机上看了一眼,是还没退出的和陈鱼落雁的私聊框。   他又点开陈鱼落雁的头像看了看。   “这你店长?”岳朗问。   “嗯。”单羽点点头。   岳朗退出私聊框又看了看:“狗东西你开了个小号?”   “嗯。”单羽点点头。   “就你店长一个好友?”岳朗又问。   “嗯。”单羽继续点头。   “有照片吗?”岳朗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   岳朗也没再说话,直接打开了相册,点开了第一张照片,愣了两秒之后说了一句:“挺帅。”   “嗯。”单羽应着。   “多大?”岳朗看着照片。   “二十。”单羽说。   “不止,那个出轨对象起码二十五以上了,”胡畔趴前台托着腮,“打扮得显小而已。”   “我看着她挺小的啊。”三饼靠在前台。   “你会看个屁。”胡畔说。   “别说了啊,”陈涧在旁边翻着库存单,“下来了。”   208的女人从楼梯走了下来,穿了一身运动装,看起来像是要去爬山的样子,还背了个包。   “我们也没说她啊。”三饼小声说。   “你脑子走丢了吗?”胡畔斜了他一眼,冲208的女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姐姐出去呀。”   “去里面那个民宿找人。”208边说边戴上了墨镜。   陈涧他们几个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完全不瞒着啊?   208走出门外之后,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冲三饼一摆头:“走。”   “我也去我也去。”胡畔一连串地说,从前台后面跑了出来。   “录一下视频,”陈涧说,“万一要动手……三饼跟我得拦着。”   “指望三饼不如指望我呢。”胡畔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视频,一捞袖子露出花臂,“我打架也是有年头了的。”   陈涧看着她:“是拉着不让他们打,不是让你们上去帮着打。”   “好的知道了。”胡畔把袖子又撸了下来。   “走走走。”三饼快步往后门那边走过去。   穿过花园,后门就对着随云的院子。   他们几个躲在门里头,看着208走进了随云的大门。   “去亭子那儿等着看情况。”陈涧说。   几个人走出后门,还没拐出小路,就听到随云那边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吼声:“你干什么!”   估计是还没等上楼,就碰上了那俩么么怪出去玩了。   “过去。”陈涧马上掉了头。   他们几个跑进那边大门的时候,看到208正举着手机对着一男一女拍着,男人把女人搂在怀里,挡着她的脸。   “挡脸干嘛?怕被人认出来啊?”208很冷静,没有大喊大叫,“放心我会帮你打码的,我只录我老公,让他家亲戚朋友和公司同事看看……”   “你给我放下!”男人指着她,“你放不放!”   “敢做敢当亲爱的,”208说,“从我这儿骗钱去给别人花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态度啊?”   “我说了离婚!”男人还是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指着她,“你不肯离又来搞这一套是吧!你缠着我……”   “还钱!”208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还钱就想跑?你想得美!”   男人把怀里的女人往身后一甩,扬着手就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胡畔一嗓子甩了出来,把正往前冲的陈涧都吓了一跳。   男人也愣了愣。   陈涧挡在了男人面前,看着他:“还想打人?”   “你他妈谁用你管?”男人指着他,“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打了?”   “来,”陈涧冲他点了点头,本来就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憋着气,这会儿都懒得忍,“我信,你来。”   男人还是指着他,没有动。   身后的女人拉着他:“不要,不要冲动……”   “来啊!”陈涧看着他,提高了声音。   男人脸上抽了抽,还是没动。   “你不来是吧?”陈涧说,看了看他的手,“不来就他妈把你手放下,你再指一个就换我来。”   男人冷笑了一下,在身后女人又拽了他一下的时候,放下了手:“录着视频呢,想激我是吧?”   “没事儿,关视频就行,”陈涧说,“咱俩动手另论。”   ……说什么呢店长?   激化矛盾呢店长?   别抢老板的活儿啊!   “弟弟,”208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走,我录好了。”   陈涧盯着男人又看了一眼才慢慢转过了身,这活儿抢都抢了,不差这一眼了。   “你们怎么做安保工作的啊?”三饼走之前还没忘了教育一下随云站在前台愣神的两个员工,“客人在店里要打人,你们就看戏啊?”   “走啦。”胡畔推了他一把。   几个人一块儿走出了大门。   “谢谢啊,”208回到大隐这边的花园之后看着陈涧,“我没想到你们还跟过来了。”   “你一个人嘛,又是女生,”胡畔说,“我们店长怕你吃亏。”   “吃了也不是一点两点的亏了,”208叹了口气,“不差这一次了,真敢打我,我就拼了。”   “不值得,姐,”三饼说,“你又有钱又漂亮,为那么个玩意儿不值得。”   208笑了笑,转身往屋里去了。   “陈涧,”三饼目送了几秒208,又扭头看着陈涧,“你没事儿吧今天?”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要动手了呢。”三饼说。   “怎么会。”陈涧说。   “你那话说的,就奔着动手去的,”胡畔拍了拍胸口,“我都准备撸袖子上了,以为单老板魂穿你了呢。”   陈涧笑了笑,往后院走过去:“干活儿去,我转转。”   本来想去秋千那儿坐会儿,但有两个客人正端了咖啡在那儿聊天,他只得在花园这头的角落里坐下了。   手机上有几条新消息。   有同学群的,也有以前一块儿打工的朋友的,就是没有单羽的。   虽然他自己也想不出老板回家那边儿处理私人的事,有什么给店长发消息的理由,但又还是会拿出手机来看看。   老板没什么理由给店长发消息。   那单羽有没有什么理由给陈涧发消息呢?   陈涧愣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猛地有些害怕。   “他怕就对了!”大康很不屑,“之前找他那么长时间不露面,现在知道来了,操。”   “你干什么了?”单羽看着岳朗。   钱宇一直躲着,单羽让人给他带话,他也死扛着一直装死不出现,现在单羽都准备回小镇了,他突然通过岳朗过来约见面了。   “就昨天给他发了张照片。”岳朗说。   “什么照片?”单羽问。   岳朗点开手机,递了过来。   单羽扫了一眼,是方旭坐在地上,衣服上全是血的照片,还很细心地给方旭的脸上遮了个爱心贴纸。   “看看,多吓人,血了呼叽的,”岳朗说,“他再不主动出现,等单羽找着他,他就是下一个,给他同样规格来一套。”   “我没那么多血到处抹。”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再晚一天回去吧,把这事儿一块处理了,能要钱要钱,要不着钱拿个欠条也行。”   “嗯。”单羽皱了皱眉。   “省得以后再专门跑出来一趟,”岳朗看着他,“再牵肠挂肚地熬一轮。”   单羽啧了一声。 第046章   出来这两天, 单羽睡眠都不太行,一是换了地方睡不着,二是跟岳朗他们几年没见, 虽然之前一直避着, 但真见着了, 想聊的还是很多。   几个人像之前一样,吃完饭回到酒店, 就床上沙发上窝着,边喝酒边聊。   “以后你长驻那个小镇了……”小路靠在沙发里皱着眉。   “哎,”岳朗躺床上指着他, “你别直接就给他发配了啊, 你信不信他就顺着你话说不回来了。”   “是得待一阵儿, ”单羽坐在床边的圈椅上, 手里一下下捏着啤酒罐子,“店刚弄好,之前长假生意还行, 过阵儿下雪了肯定也忙。”   “得忙到过年才回来了吧?”大康说。   单羽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岳朗看了他一眼:“过年回家吗?”   单羽偏开了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这个酒店离他家不近, 但四十多层的这个房间看出去,还是能看到他家的位置, 广场后面隔着一条街的那个亮着一片灯的小区。   “回不回来的提前跟我们说,”岳朗说, “万一我和我老婆过年没地方去, 就去你哪儿欢度春节。”   “我们也去。”小路说。   单羽看着他和大康, 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不欢迎啊?”小路也看着他。   “以前我是不是说过, 各自安好, ”单羽说,“你们好好的该干什么干什……”   “那朗哥怎么不用各自安好?”小路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我也安好了好几年呢。”岳朗说。   “他跟你们不一样,他老狐狸了,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到麻烦里,”单羽说,“你们还小,不是说一定会有麻烦,但就是离远点儿。”   “朋友都不是了呗,”大康站起来,几步过去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也是一块儿混了那么些年的朋友,就算只是个马仔也不是这待遇吧……”   “操,是那意思吗他!”岳朗喊了一声,门被关上了,他只好指了指小路,“你赶紧的,跟着点儿。”   “嗯。”小路叹了口气,起身追了出去。   “以后这种话我来说,”岳朗看着单羽,“他俩是真拿你当大哥呢。”   “嗯。”单羽仰头把罐子里的啤酒喝光,罐子在手里攥扁了,往前面的垃圾筒里一扔。   “其实也不用这么……划清界限,”岳朗说,“我都怕哪天你把我也给划出去了。”   “不会,他俩也不会,”单羽转开头,继续看着窗外,愣了一会儿,指尖在眼角蹭了一下,“就是怕他们离麻烦不够远。”   “他俩现在上班上挺好的,”岳朗说,“我在这儿看着他们呢。”   “你结婚都没请我。”单羽说。   “我结……”岳朗愣了愣,指着他骂了一句,“你大爷!我结婚的时候你他妈在哪儿啊?”   单羽笑了笑。   “份子钱什么时候给我补一下,”岳朗说着起身去茶几上拿了颗清凉糖放到他手里,“吃喜糖。”   单羽把糖放进了兜里。   “早点儿休息,”岳朗躺回床上,“明天中午跟钱宇那儿吃完饭你还得坐车。”   单羽去洗了个澡,腿好容易能见水了,手又得举着,还是右手。   上学的时候除了要去厕所,他都没这么认真地举过手。   洗完澡出来,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   “没响过。”岳朗闭着眼说了一句。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倒到了床上躺着。   “这小孩儿你有没有谱?是不是人根本就没往那上头想过?”岳朗说。   “你挺操心。”单羽说。   “你不是六岁么,”岳朗说,“这些事儿还是一开始就挑明了,别搞得太费劲。”   “挑明了。”单羽说。   岳朗转头看着他:“他什么态度?”   不堪回首的态度。   “抽了我一嘴巴。”单羽说。   “你这是……”岳朗愣了愣,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挑明的啊?”   单羽没说话。   岳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操,这也太好笑了。”   “有没有点儿礼貌了?”单羽说。   “那他没辞职?还继续干着?”岳朗躺了回去,又问了一句。   “嗯。”单羽应了一声。   “那有戏啊……”岳朗说。   单羽叹了口气。   岳朗也跟他一块儿沉默着,然后又开始笑。   “喝了多少这是?”单羽忍不住转头看着他,“不怪你老婆烦你呢。”   “这个她不烦,”岳朗边笑边说,“这要让她知道了,我俩能笑一天。”   “操。”单羽转回头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明天就回去了,又喝了不少酒,这一晚单羽算是睡得还行。   而且一觉睡到了快中午,醒的时候小路和大康正坐在沙发上。   “你俩……”单羽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是没回家还是又过来了?”   “没回。”小路说。   “岳朗呢?”单羽坐了起来。   “外面走廊上开视频会呢。”大康说。   “休着年假还开会,”单羽说,“这个外企也不行。”   “但是钱还挺多的。”小路说。   桌上还放着早点,估计也是他俩去餐厅拿回来的。   单羽下了床,走到他俩面前,站了一会儿也没说话,只是伸手在他俩脑袋上拍了拍。   他洗漱完出来捏了个三明治,几口吃完了:“岳朗那儿有我新号码,晚点儿让他给你们。”   “嗯。”小路应了一声。   “走吧,”岳朗从外面进来,“酒店叫的车一会儿到。”   “岳总开完会了啊?”单羽说。   “真他妈烦死了,”岳朗说,“还是单总好,店往那儿一扔,跟店长就跟不认识一样了。”   “滚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饭店是岳朗定的,就跟他们住的酒店隔着一条街,他们比约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到的。   钱宇已经站在饭店门口等着了,单羽刚一下车,他就迎了上来:“好久不见啊,小羽。”   “你是巴不得再也不见。”单羽说。   “这话说的,”钱宇笑了笑,“那不可能。”   司机把单羽的行李箱拿了过来,钱宇马上又过去接箱子:“怎么不多住两天,这就要走吗?”   大康把行李箱拉到了自己身边,没说话。   “赶紧的,进去,”岳朗说,“饿了,吃完下午还要坐车。”   “走走走,进去。”钱宇笑着往里走。   中午时间,包厢人不多,大多都空着,他们的包厢在最里头那间,走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很安静。   想跟进来点菜的服务员被岳朗拦在了门外。   “康啊。”岳朗冲大康偏了偏头。   “嗯。”大康走了出去,跟外面服务员说了一句,“去前台点菜。”   包厢门关上,屋里就剩了他们这几个人,单羽往主座上一坐,气氛立马就变了。   “小羽……”钱宇拉开单羽对面的椅子。   正想坐下去的时候,单羽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坐这儿。”   “行。”钱宇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岳朗坐了跟钱宇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上,侧着身看着他。   “不是,”钱宇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小路,“这是干嘛呢,我还能跑了吗?”   服务员在外面敲了敲门,推开门的时候小路用脚顶住了,只留了一条缝。   “给我吧。”小路拿过了服务员手里的茶,放到了桌上。   “也不是没跑过,”单羽说,“防着点儿吧,我腿刚好,也跑不过你。”   钱宇干笑了两声,往他缠着绷带的手上看了一眼。   “事儿解决一下吧。”单羽说。   岳朗从包里抽出了一张打印好的纸,放到了钱宇面前:“钱老板先看看,欠款和民宿的估价。”   “不用看不用看……”钱宇说着不用看,还是拿起了纸,仔细看着。   民宿的估价钱宇没什么话可说,建筑设计师都是他托岳朗找来的,钱宇盯着纸上的数字来回看着,没什么话可说。   “民宿如果单羽不接,你想卖了再还钱是不可能的,那破地方没人要,”岳朗说,“这已经是看在你有困难的份上了。”   之前岳朗估计已经跟钱宇聊过,钱宇这会儿也没再找什么理由,只是点了点头:“现在我的确是拿不出这些钱……”   “那就把欠条签了,”岳朗又拿出了一张纸,“把今天能给的钱扣除。”   “今天能给的……”钱宇看了单羽一眼。   “你欠陈大虎的那十万,你欠的水电,你拖欠的员工工资,还有各种维修费用,”单羽说,“二十万。”   “陈大虎哪儿来的十万!”钱宇喊了起来。   单羽没说话,伸手兜着他后脑勺往桌子上就是一磕。   “哐”的一声,桌上的杯子都跟着一块儿蹦了蹦。   钱宇捂着鼻子,眼泪都疼出来了:“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不能,我赶时间。”单羽说。   这一下他没太使劲,钱宇毕竟不是方旭。   但钱宇松手的时候,鼻血还是滴了出来。   单羽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岳朗又拿出了自己的笔,放到了欠条上:“本来不用挨这一下的,你何必呢?他什么人你也清楚,你软他就好说话,你硬他抽你个不能自理。”   钱宇盯着欠条看了能有半分钟,最后拿起了笔。   包厢门被敲了敲。   小路打开门,大康端着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的菜走进来,放到了桌上。   钱宇签了欠条,甚至被迫用鼻血在名字上按了个手印。   “去问饭店借个印泥不行吗,财务那儿肯定有。”岳朗很嫌弃地皱着眉。   “赶时间。”单羽拿出手机放在了桌上,“转账,钱老板。”   手机的消息栏里还是没有消息提示。   这个店长是不是不想干了!   钱宇捂着鼻子,拿出了手机。   菜没多大一会儿就上齐了,大康进了包厢,跟小路一块儿坐在了钱宇对面的位置上。   单羽不说话,直接盛了饭就开吃。   钱宇血脉略有些旺盛,吃不了两口鼻血就又流出来了,他干脆放了筷子沉默地坐着。   岳朗和小路大康几个倒是吃得很欢乐,边吃边聊,还约了晚上去唱歌。   单羽吃完刚一放筷子,钱宇就站了起来:“几位……”   “钱老板有事儿就先去忙吧,”岳朗说,“今天辛苦了。”   钱宇没再说话,回头看了单羽一眼,快步走出了包厢,生怕慢点儿又被拉回来给桌上的菜磕一个。   欠条和钱,多留这一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岳朗他们本来想送单羽去车站,单羽拒绝了:“别太依依惜别了,又不是不见了。”   “你那个……”岳朗拍了拍他胳膊,“小号归小号,大号上不想留的人删干净,该用就用了。”   “嗯。”单羽笑了笑。   从小镇出来的时候,并没觉得有多远,现在往回走的时候,才感觉费劲得很,火车转班车的,班车还永远都那么混乱。   心情不爽极了。   上班车的时候他给陈涧发了条消息,从车站到民宿这段路虽然不远,但拖着个行李箱走过去还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乏单可陈】马上到了,车站接我   下班车的时候陈涧都没回消息,车站也没有人。   这他妈什么店长?   最后他拨了前台的电话:“我单羽。”   “单老板?”胡畔很惊喜地喊,“你怎么打电话到前台了呀?”   “让谁过来车站这儿接我一下,我刚下班车。”单羽说。   “三饼在呢,他马上过去。”胡畔说。   “陈涧呢?”单羽问。   “陈店长今天请假了。”胡畔说。   “请假?”单羽愣了,“他怎么了?”   “他没说,昨天晚上回村里去了,”胡畔说,“可能是有事。”   店长跑了?   瘸腿老板腿好不容易好了,出去几天回来的时候手又瘸了,店里几个人都很震惊。   “这怎么了啊?”赵芳芳看着他的手。   “玻璃划伤的,没事儿,”单羽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过两天就好了。”   “你吃晚饭了没啊?”胡畔问。   “吃了。”单羽说。   电梯门关上之后他拿出了手机,拨了陈涧的电话。   陈涧从来没请过假,甚至连休息日都未必休息,突然跑回村里去了,实在是有些奇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单羽愣了愣,又给陈鱼落雁拨了个语音。   没人接。   “操。”单羽在办公室里站了几分钟,转身又走了出去。   “去哪儿啊?”三饼看着他,“马上天就黑透了。”   “透透气,”单羽跨上了三饼的摩托车,“好几天没呼吸新鲜空气了。”   “你手……”三饼不太放心。   没等他说完,单羽已经开着车出了院门。   小镇的气温比市里要低好几度,风也大,单羽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就感觉手都冻麻了。   他把车停在了小豆儿家门口。   小豆儿正在院子里拿着根粉笔画画,抬头看到是他的时候很惊喜地喊了一声:“老板哥哥!”   “爷爷奶奶呢?你一个人?”单羽下了车,进了院子,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陈涧也没在。   “奶奶在睡觉呢,爷爷看人打牌去啦。”小豆儿说。   “陈涧哥哥呢?他没在吗?”单羽问。   “他去他干妈那儿了,”小豆儿说,“一会儿就回来。”   陈涧还有个干妈?   这个一会儿,还挺长的。   中间小豆儿玩累都去睡觉了。   单羽坐在院子里出神。   听到摩托车声音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出了院子。   一辆摩托车从进山的方向开了过来,车灯打到他身上的时候,摩托车猛地减了速。   车在距离他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陈涧跳下了车。   往前走了几步还有点儿不相信似的问了一句:“单羽?”   “你夜盲啊?”单羽说。   “你手怎么了?”陈涧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单羽没说话。   陈涧也没说话,视线从他缠着绷带的手慢慢移回了他脸上。   夜风吹过,陈涧额前的头发晃动着,遮掉了一半的眼睛,看不清眼神。   四周很静,偶尔几声狗叫,能听到远处河水流过的声音。   还有陈涧的呼吸声。   别动。   单羽,别动!   ……   去他妈的。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起了胳膊,搂住了陈涧。 第047章   搂住陈涧的瞬间, 两人的耳尖轻轻擦过。   这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触碰之间,耳边寂静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听不到河水流过的声音,听不到风吹过的声音, 夜虫低声鸣叫的声音, 包括陈涧的呼吸声, 都在他抱住陈涧的瞬间消失了。   但又有一个声音很快地从无声中回来,轻轻扫过耳边。   是陈涧的呼吸。   二十秒内, 除了这个呼吸,单羽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没有动,没有松开陈涧, 也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 但又像是就那么几秒。   单羽微微侧头时, 再次碰到了陈涧的耳朵尖, 这冷得他想哆嗦的夜风里,陈涧的耳朵尖是滚烫的。   单羽搂着陈涧的手松了松,这个面对面拥抱的姿势陈涧是没法扇他脸的, 但可以肘击,还可以抬膝重击,甚至可以直接一脑袋磕过来……   就在他准备松手退开的时候, 陈涧动了。   陈涧的胳膊抬了起来,伸到他身后, 抱住了他。   跟他在医院伸手挡眼睛的那种若即若离不太一样,这个拥抱是实心的。   先是轻轻环住, 微微停顿之后收紧。   单羽准备离开的胳膊就那么半举着定在了空中, 不敢动, 生怕哪个关节姿势不够优美就会让陈涧受惊离开。   “你手怎么弄的?”陈涧声音很低, 但就在耳边。   “没事儿, ”单羽说,“回去跟你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陈涧松开了胳膊。   单羽跟着也松了手。   放松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后背都酸了。   “你……”陈涧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十分钟之前。”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转身往摩托车那边走过去:“吃饭了吗?”   “没。”单羽说。   陈涧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先……吃了饭的?”   “你手机是卖掉还债了吗?”单羽问。   陈涧停下了,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等了几秒,屏幕又黑了。   “没信号,等我重启一下,”陈涧低头看着手机,“这手机旧了,有时候信号有了也连不上,得重启。”   单羽没说话,跟陈涧一块儿沉默地等着他手机重启。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接就是一阵叮叮叽叽哔哔的各种提示音。   “业务挺繁忙啊。”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估计是打开了乏单可陈的消息,看了一眼之后往他这边又走了过来。   “我那会儿……在山里,”陈涧说,“没信号。”   “你干妈住山里啊?”单羽问。   “嗯?”陈涧看着他,“谁跟你说的?”   “我妹妹,”单羽说,“小豆儿说的。”   陈涧笑了笑,想想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单羽问,陈涧这个回答,基本能确定他干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干妈,或者干妈就是个借口,“你干妈山魈啊。”   陈涧叹了口气,没说话。   “走,”单羽往小豆儿家院门走过去,三饼的摩托车就停在门口,“看看你干妈去。”   “……明天吧,”陈涧说,“天都黑了。”   “你还怕黑啊?”单羽问。   “不是,”陈涧看到了三饼的摩托车,“你开的三饼的车?”   “嗯。”单羽点了点头。   陈涧没说话,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一片猝不及防的混乱里带着这几天以来最真切的踏实。   车灯照亮单羽脸的那一瞬间,他就在自己的错愕中感受到了踏实,那种一切最终都落了地,稳稳当当的感觉。   “我带你吧,”陈涧说,“出了村子就没有灯了,路不好开。”   单羽转身又走了回来。   陈涧跨到车上,把车掉了个头,单羽坐到了后座上,右胳膊肘架到他肩膀上,缠满了绷带的手就在他右前方。   “扶好。”陈涧说。   单羽的左手扶在了他腰侧。   陈涧想说要不搂着也行,如果后面是三饼他们,这会儿肯定是搂腰的,这条路颠簸得很,就这么一只手扶着,肯定坐不稳。   但他说不出口。   单羽没事儿就在健身房上吊,也许核心强大呢。   他拧了一下油门,车开了出去。   村里的路是新修的,很平,但是出了村之后,路立马就变成了土路,车灯照过去一片坑洼。   路过第一个坎儿的时候,他减了速,但车还是跟着抛了一下。   “操!”单羽晃了一下,扶着他腰的手直接一把抓了上去。   “哎!”陈涧只觉得一阵疼,赶紧回手抓着单羽的手腕往前带了一把。   单羽搂在了他腰上。   “后面都是这种路。”陈涧说。   “嗯。”单羽在后面应了一声。   陈涧没再说话,盯着前面的路。   他自己开出来的不会太在意路平不平,反正颠不颠的也不至于翻了,但单羽右手这个状态是肯定不受力的,就一只手,一个不合适还真有可能被甩下车。   一路单羽都没有再说话,陈涧也沉默着。   四周已经没有了灯光,月光开始慢慢铺出了模糊的银色。   陈涧在一条岔路的尽头停下了车。   “也没多远。”单羽下了车。   “嗯,以前都走路过来,”陈涧说,“太远了走不了。”   这里是小时候妈妈总会带他来的地方,在妈妈身体还好的时候,会带他来这边摘各种蘑菇。   具体的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像章节梗概一样的记忆,还有妈妈的笑脸。   不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陈涧拿出手机打开了灯照着,带着单羽往林子里走了十几米,然后停下了。   单羽看着面前的林子,有点儿没看明白。   陈涧走到面前的一棵树边,拍了拍树干,回头看着他:“这棵树。”   “干妈?”单羽问。   “嗯,”陈涧点了点头,“我妈带我来认的。”   单羽愣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是干妈,但也居然真不是人。   “这位干妈……”单羽犹豫了一下,“是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陈涧没说话,靠在树干上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心理安慰。”   单羽没有说话。   这棵树,在已经连家都没有了的陈涧心里,大概是他跟妈妈唯一能触碰得到的真实存在了。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了陈涧面前,左腿不能受力,他不得不用右膝盖顶着地面。   陈涧看着他的腿。   “碰上什么事儿了吗?”单羽问,“这两天。”   陈涧的视线很快地往他脸上扫过,又移开了:“也没有,就是……想休息一天,很久没来这儿看看了。”   “请假为什么不跟我说?”单羽问。   “……你忙着呢吧,”陈涧说,“这边也没什么事儿,我就给自己批了。”   “我不忙。”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忙,你说两三天……”   “两三天怎么了?我不是两三天回来的吗?”单羽问。   “……今天是第四天。”陈涧说。   嚯。   时间观念还挺强。   单羽其实还想追问下去,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这会儿也只是趁着陈涧没有防备而已。   他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跟陈涧一块儿沉默地吹着山风。   不知道陈涧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反正身上都吹透了,冷得有些发麻。   一直没动的陈涧突然往他这边伸了手过来,在他衣服上捏了一下,然后愣了愣:“你穿的什么?”   “衣服,”单羽说,“学名夹克。”   “单的啊?”陈涧问。   “嗯,”单羽应了一声,“你才发现吗?”   白搂了啊,这都没发现。   “走吧,”陈涧站了起来,“你肯定要感冒了。”   回到大隐的时候,三饼正在外面小路上巡逻。   看到单羽是坐在陈涧摩托车后面回来的,他愣住了:“单老板,我车呢?”   “小豆儿家呢,”陈涧说,“明天我带你过去开回来,他手开不了车。”   “他都开过去了啊。”三饼说。   “你就不该让他开过去。”陈涧说。   “是我能拦得住的吗?”三饼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屋里的单羽,“你请假没跟他说是吧?他出去的时候气得话都没听我说完,我还拦他呢……拦得住吗?”   这么气吗?   陈涧没说话,走进了屋里。   “单老板让煮点儿小汤圆,”胡畔撑着前台的桌子,一下下蹦着,“你吃吗?你吃就一块儿煮了。”   “多煮点儿吧,都吃,”陈涧说,“加点儿红糖和姜,你们要吃不惯就只给他那份加。”   “我吃得惯,”胡畔一挥手,“都加吧,我去煮,赵姐刚回家了。”   “嗯她跟我说了今天晚上回趟家。”陈涧说。   “我帮你。”三饼马上说。   “你站旁边帮我加油得了。”胡畔说。   陈涧正准备往电梯那边走,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乏单可陈】上来汇报工作陈店长   陈涧一边进电梯一边回了一句。   【陈鱼落雁】好   办公室跟前两天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因为单羽坐在沙发上,突然就没有那么冷清了。   “这里头是给大家带的礼物,特产和小吃什么的,”单羽指着茶几上放着的行李箱,“你一会儿拿下去分一下,还有一份零食是给小豆儿的。”   “嗯。”陈涧过去把箱子拎到了门边,“你还买了个箱子?”   “不然我还拿尿素袋子装吗?”单羽说,“狗怎么样了?”   “白天还行,晚上总叫,得有人陪着,”陈涧说,“晚上前台谁值班谁就带着它。”   “嗯。”单羽靠到了沙发上,轻轻舒出一口气。   之前天黑看不清,这会儿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单羽脸上的疲惫,想说要不明天再汇报的时候,他看到了单羽手上的绷带,掌心的位置有血渗了出来。   “你手。”他皱了皱眉。   “嗯?”单羽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了,“哦。”   “重新包一下吧。”陈涧过去拿出了之前的那个药箱,还好这箱子里的药备得齐,中间他还去药店补了一次。   “没事儿,”单羽说,“明天再弄也行。”   陈涧没说话,把药箱放到了茶几上。   现在弄吧。   主要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伤。   老板出一趟差,瘸腿还转移了。   单羽也没再拒绝,让他把缠在手上的绷带解开了。   看得出来这绷带是去医院或者诊所包的,陈涧松了口气。   不过盖在掌心的纱布拿开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一道横贯了整个手掌的刀伤。   “怎么弄的?”他看向单羽,“方旭吗?”   “嗯,”单羽点点头,“想捅我,我抓着刀了。”   陈涧拧着眉,低头盯着伤口。   不对劲。   没说实话啊老板。   “哎,”单羽手指勾了勾,“你是参观还是帮我换药?”   “谁捅人是刀刃朝上捅的啊?”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愣了愣。   “他要是捅着你了,你去抓刀,有可能是掌心向上抓的,”陈涧说,“他没捅着你,说明你是在他捅过来之前就伸手去抓的是吧?”   “啊。”单羽看着他。   “伸手抓刀就算你瞎了抓刀刃上了,也肯定是掌心向下抓啊,”陈涧也看着他,“他拿刀是刃朝上拿的吗?”   “那我就不能是掌心朝上抓的吗?”单羽啧了一声。   “你这种打架老手不可能,”陈涧答得很快,“捅肚子你往上抬,让人捅胸口吗。”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陈涧描述的场景,没忍住笑了起来:“操。”   陈涧看着他。   “也没少打架啊,”单羽笑着说,“陈店长。”   陈涧没再说话,低头拿了棉签给他伤口消毒。   单羽等着他再问,但陈涧不再开口。   估计自己不说,他不会再问。   这伤没缝几针肯定是单羽不愿意,陈涧消完毒,重新用新的纱布和绷带把他的手包扎好了。   “店长店长,”胡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问问单老板他吃几个小汤圆?”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十个。”单羽说。   “你没吃饭就吃十个?”陈涧问。   “我跟他们说我吃饭了,”单羽说,“要不还得给我忙活饭。”   陈涧拿起对讲机:“他吃十个。”   “你呢?”胡畔问。   陈涧犹豫了一下:“我吃三十个。”   “妈呀你真能吃,”胡畔笑着说,“一包都给你了。”   “你去帮我买个西餐回来也行的。”单羽说。   “都关门了。”陈涧说。   单羽啧了一声:“行吧,我吃三十个。”   “你都吃了也行,”陈涧站了起来,“我也不饿。”   把东西收拾好,陈涧拎了行李箱准备下楼。   单羽靠在沙发上偏过头看着他:“陈涧。”   “嗯?”陈涧停下。   “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发消息的,”单羽看着他,“不是非得店里着火了或者陈大虎出狱了来找麻烦了才能发消息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楼梯口的这几步路里,他感觉自己耳朵都烧起来了。   也没顾得上按电梯,直接拎着箱子跑下了楼梯。   跑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单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有没有感冒药啊?”   什么玩意儿刚才为什么不说啊?   陈涧感觉自己也就走神了零点零几秒,脚底下就踩空了。   直接一个大劈叉,右腿前左腿后地出遛到了一楼。   “我操,”三饼站在楼梯口,端着一碗汤圆看着他,震惊得都忘了过来拉他,“干嘛呢!”   “元旦晚会的节目。”陈涧撑着行李箱站了起来。 第048章   “怎么啦?”胡畔从吧台那边跑过来。   “摔下来了。”三饼边乐边说, “劈个大叉坐滑梯那么下来的。”   “你还笑!”胡畔瞪了他一眼,看着陈涧,“伤没……”   话还没说完, 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伤没……伤啊……”   “没。”陈涧把行李箱拿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打开了, “这里头是单老板给大家买的一些小礼物……”   行李箱里是一个个包装好的纸袋, 很漂亮。   “哇——”胡畔兴奋地跑了过来,“谁家有这么好的老板啊!”   “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啊。”三饼也端着碗凑了过来。   “陈二虎听到了抽你啊,学他说话。”胡畔拿了一个纸袋拆着。   “他刚去睡觉了,”三饼笑着说, “这几天死挺着, 估计撑不住了。”   陈大虎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一年四个月, 像落地的另一只鞋,能感觉到陈二虎收到消息之后有一种木已成舟了的放松感,但他依旧不肯回家。   牢牢占据着男宿舍最靠里的那张床。   死也不肯回家见他爸。   这一秒陈涧突然想到了同样也不肯回家见父母的单羽。   虽然情况是不一样的。   单羽的妈妈虽然有很强的压迫感, 但总体还是和气的。   陈二虎他爸没有这么和气,老实人是老实人,不过脾气有点儿急, 跟陈二虎他妈离婚之后就带着两个儿子,教育挺硬派的, 但都知道他心疼这俩儿子,要不也不能教出个陈大虎这么失败玩意儿来……   还好大隐宿舍现在不收住宿费, 陈二虎在宿舍住得挺踏实。   没准儿要住到过年。   胡畔拆开了纸袋, 除了特产小吃之类的, 还有一个小福袋。   “我太喜欢了。”胡畔很开心, 拍着胸口, “我这颗人心已经被买走了。”   “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三饼拿了一个纸袋,拆开先拿了包牛肉干出来。   陈涧拿了小豆儿的那份放到一边,准备明天去拿三饼摩托车的时候带过去。   “你不拿你那份吗?”胡畔问。   “我拿个福袋就行,吃的大家分吧。”陈涧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三饼立马把他那份打开,从里面拿了包牛肉干补进了自己那袋里。   “你直接换一下不就行了吗?”陈涧说。   三饼愣了愣:“是哈。”   陈涧没说话。   “要不你能当店长呢。”三饼说。   “就为这个,这店长门槛也有点儿太低了。”陈涧说。   “损吧你就。”三饼吃着牛肉干。   陈涧去厨房,拿了个托盘,把胡畔已经盛好的他和单羽的两碗小汤圆放了上去,又从店里的医药箱里拿了盒备用的感冒药。   “店长,”胡畔跟了过来,“没事儿吧?”   “嗯?”陈涧看着她,“没事儿啊,怎么了?”   “没,我就问问,”胡畔小声说,“他去找你,那么长时间你俩才回来,我怕出什么事儿了呢。”   ……很久吗?   在村里碰上的时候单羽不是说二十分钟前下的车吗?   “他什么时候去的?”陈涧问。   “三饼刚把他接回来他就出去了,”胡畔想了想,“也就七点刚过吧。”   陈涧愣住了,他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乏单可陈让他去车站的那条消息,还真是六点多发的……   “怎么了?”胡畔问。   “没,”陈涧说,“他在小豆儿家等我的。”   “那还行,”胡畔说,“下回你请假跟他说一声呗,要是他不知道小豆儿家在哪儿,有事儿都找不到你,我给你打电话,你手机还不在服务区。”   “也没想到会那么寸。”陈涧端起托盘。   小汤圆还挺香的,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躺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单羽马上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不过看到托盘上的大碗时他愣了愣:“那是个沙拉碗吧?”   “嗯,”陈涧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要不装不下,胡畔把剩下的糖水都倒这里头了。”   “我应该吃不完这三十个。”单羽说。   “我要没吃晚饭,这两碗都不够我吃的。”陈涧说。   单羽看着小汤圆们没说话。   “先吃吧,”陈涧拿起了小碗,“吃不完剩着给我。”   说完又觉得有点儿不合适,赶紧又含糊不清地补了一句:“给狗也行。”   单羽勾了勾嘴角,用左手拿起了勺:“行,一会儿你跟狗分。”   陈涧没说话,盯着小汤圆哐哐吃。   没两分钟,十个小汤圆就吃光了,这个小汤圆虽然小,但也有馅儿,还有两种,芝麻花生和山楂的,挺好吃,不是太腻。   他慢慢喝了口糖水,看了一眼单羽那边。   还好单羽让胡畔煮的是小汤圆,要让煮个面之类的,自己估计还得喂单羽。   单羽吃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左手拿勺不太熟练。   陈涧想说点儿什么,但他一直没停下。   陈涧连碗里的糖水都喝光了,单羽那边还在慢吞吞而认真地吃着。   就在陈涧打算要不就把碗里的姜丝也一块儿嚼了的时候,单羽终于放下了勺子,问了一句:“想说什么啊?”   是想说点儿什么的。   但单羽突然这么一问,他就感觉自己就像是对着人家车窗玻璃整理了半天发型,最后人车窗放下来了……   “吃不下了吗?”陈涧问。   他感觉单羽应该是知道他想问什么。   得出其不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其不意。   “还能再吃几个,”单羽看了看碗里的小汤圆,“但是我只想吃山楂馅儿的,分不清了,跟芝麻的长一个样儿。”   “这个,”陈涧看了看,指着小汤圆,“这个,还有这个……都是。”   “怎么分的?”单羽问。   “颜色不一样啊,芝麻的没有山楂的白。”陈涧说。   单羽盯着小汤圆又看了一会儿,最后转头看着他:“你把芝麻的挑出来吃了吧,留山楂的给我。”   “……嗯。”陈涧从他手里拿走了勺子,一颗一颗把芝麻花生的往自己碗里舀着。   “刚想说什么?”单羽问。   陈涧舀着最后一颗小汤圆顿了顿,放到自己碗里之后才说了一句:“你在小豆儿家等了多久啊?”   单羽笑了笑:“就问这个啊?”   “嗯,”陈涧点点头,“胡畔说你七点就到了。”   “我也没注意时间,打不通你电话我就过去了。”单羽说。   陈涧又停顿了一下,他发现单羽的嗓子好像有点儿哑了。   “你一直在院子里吗?”他问,“进屋了吗?”   “奶奶睡觉呢,我进去干嘛。”单羽说。   “进我屋啊,我屋都不锁门,”陈涧说,“那么大风你一直吹着?”   “小豆儿没告诉我。”单羽说。   “她才五岁,你还指望她招呼你吗?”陈涧叹了口气,拿出了感冒药,“赶紧吃了,我感觉你已经感冒了。”   “没感冒,”单羽说,“我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才嗓子哑的。”   “没休息好才容易感冒,也不冲突。”陈涧说。   “咒我呢。”单羽拿了药,单手拆着药盒。   陈涧把药拿了过来,抠了一颗放在他手里,又去倒了杯水递给他。   单羽吃了药,接着把剩下的小汤圆都吃了,捧着沙拉碗把糖水也喝光了。   陈涧看着他,有些震惊:“你吃饱了没?”   “吃得想吐了已经。”单羽说。   “那你还喝那么干净?”陈涧问。   “这玩意儿加那么多姜不是为了防止感冒么,”单羽说,“我要不喝光了一会儿你还咒我。”   “我没……”陈涧有些无语,“行吧。”   他把自己碗里的小汤圆也吃光了,没给蘑菇留,小豆儿奶奶说过,小狗不能吃糯米食,会粘肠子。   “礼物给他们分了吗?”单羽站起来摸着肚子活动了一下胳膊。   “嗯,”陈涧点点头,拿出那个小福袋晃了晃,“我留了这个。”   “我还有个单独的礼物送你。”单羽说。   陈涧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耳朵尖儿又有点儿发烫。   单羽从办公桌上拿了个扎着小蝴蝶结的长条盒子递了过来。   “是什么?”陈涧觉得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贵吗?”   “不贵,”单羽说,“贵的不收是吧?”   “也不是……”陈涧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   “那贵。”单羽说。   玩我呢老板。   陈涧没说话,看了看盒子,都是英文,但他认识hand……   护手霜?他松了口气。   不过拿出里面的护手霜时,光看这个洋气的包装设计就知道不便宜,他看向单羽。   “两百多,”单羽靠着桌子,“觉得贵了就往脸上擦。”   “我脸上也不用这么贵的。”陈涧说。   “操。”单羽让他说得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单羽才又问:“你平时用那个护手霜多少钱?”   陈涧看着他:“十块三支。”   单羽也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牛逼。”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真的三块三一支吗?”单羽也笑了起来。   “不是这么算的,”陈涧笑着说,“一支四块五,三支才是十块。”   “用用,看有没有区别。”单羽说。   “你那天用了我那个,”陈涧拧开盖子,往手上挤了一点儿,“跟你平时用的有区别吗?”   “我平时不用这个。”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   “陈鱼落雁。”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低头慢慢搓着手。   “怎么样?”单羽走过来,往沙发上一躺,枕着胳膊。   “挺好闻的。”陈涧说。   “好闻有什么用,好用吗?”单羽说。   “实话吗?”陈涧问。   单羽啧了一声。   “挺好用的,没有那么粘。”陈涧说。   “学坏了啊,店长。”单羽看着他。   陈涧笑了笑,把盖子盖好,放回盒子里,转过头:“谢谢。”   “不客气。”单羽说。   陈涧收好护手霜,准备拿碗下楼。   单羽枕着胳膊看着他:“哎,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汇报工作。”单羽说。   “哦,”陈涧放下了碗,想了想,“先从大事儿说起吧……”   “原来有大事儿啊?”单羽打断了他。   “……是相对来说大一点的事儿。”陈涧说。   “所以就是有事儿,而且还能按大小排个序。”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   单羽也没出声,就看着他。   “没大到需要打扰你私人行程的程度,”陈涧也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你是去办什么事儿,不知道方不方便看消息……”   “下回试试吧。”单羽闭上了眼睛。   “……嗯。”陈涧应着。   “说吧。”单羽说。   “102的周乐成找我聊了聊,他在论坛上发了个贴子,记录他确诊癌症晚期之后的旅行……”陈涧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贴子挺多人追的,”陈涧说,“他写到大隐了,不过一直没提在哪,也没提我们的名字,很多人想知道,他说如果我们愿意的话,他……临死之前会说明,如果我们不愿意……”   “我们不愿意也会被公开的。”单羽说。   “不会,”陈涧说,“他人挺好的,都没提过我们这里有过人自杀的事儿。”   “不是他公开,是别人。”单羽说。   “谁?”陈涧愣了愣。   “谁告诉他我们这儿死过人的,”单羽说,“谁就可能会替他公开,这里是个鬼屋。”   “我操。”陈涧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周乐成到四楼找那个房间的时候,他们没人跟周乐成有过什么交流,更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周乐成应该是从其他人那儿听说的。   “如果是镇上什么人说的也没事儿,”单羽说,“但也有可能是里面谁家看到贴子了呢,毕竟是个旅游记录贴。”   “嗯。”陈涧皱了皱眉。   “所以他想公开就公开,”单羽说,“至少他说的是咱们好话。”   “嗯。”陈涧点点头。   “还有什么?”单羽还是闭着眼睛。   “二楼入住了一个姐姐,来捉奸的。”陈涧说。   “嗯。”   “那个奸就住随云,她捉成了,我们跟着一块儿过去的,我怕她一个人吃亏。”陈涧说。   “嗯。”   “她昨天退房了……”陈涧说。   “嗯。”   “镇上发了个通知,要求各家民宿派人去参加消防知识的培训班。”陈涧说。   单羽没出声。   “我想让陈二虎去,”陈涧说,“他这两天心情还是不太好,让他有点儿听上去高级的活儿干干。”   单羽还是没出声。   “我接到教练电话了,”陈涧看了单羽一眼,“体检什么的都完事了,后天我去考科目一……”   单羽还是闭着眼,没说话也没动。   “一二三四五,”陈涧说,“上山打老虎。”   单羽还是安静地躺着。   睡着了?   陈涧没再说话,等了一会儿,单羽还是没有动静,听呼吸是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又吃了感冒药。   “我下去了啊?”陈涧说。   停了几秒,他很小心地站了起来,想拿碗的时候又停下了,单羽就穿了件衬衣躺沙发上,屋里就算有暖气,半夜估计也还是会冷。   他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往里屋那个卧室走过去。   自从单羽来了之后,他就没进过这个屋,这会儿憋着气蹑手蹑脚走进来,有一种强烈的做贼感。   他尽量快速地从床上拿了薄被,转身想大步跨回去,刚跨了一步就又收了势头,刚楼梯上摔那一下,现在大腿筋还抻着疼。   “单羽?”他拿着薄被站在沙发旁边。   单羽还是之前的姿势,完全没有动过。   是真的睡着了。   他吸了口气,憋着,慢慢把薄被盖到了单羽身上。   入室盗窃的进屋碰上有人可能都没他这么小心。   都不知道为什么。   单纯就是觉得单羽要是突然醒了,他会很尴尬。   好在没醒。   单羽睡得居然挺实的。   他转身从茶几上把碗拿了起来,走到门边,关灯之前又往沙发上看了一眼。   小路上的那个拥抱突然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地出现在了脑子里。   血瞬间涌上脑袋的感觉让他赶紧把灯关掉了。   但肩上胳膊上,都还清楚地残留着那个拥抱的触觉。   他捧着碗,靠到旁边的墙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挨骂了吗?”   旁边不远处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碗都抡过去。   转头的时候才发现是陈二虎。   “没。”他拿着碗就往楼梯走。   “我听三饼说单老板受伤了,还想着去问问呢。”陈二虎说。   “明天吧,”陈涧一边快步下楼一边说,“他睡着了。”   “哦,”陈二虎跟在他身后一块儿往楼下走,“真没骂你啊?”   “他骂我干嘛?”陈涧说。   “我看你脸都气红了。”陈二虎说。   再多说一句信不信给你脑袋都揍红了。 第049章   今天本来应该是胡畔值班, 不过陈涧让她去休息了。   大家吃完小汤圆之后就都散了,胡畔去睡觉,三饼和陈二虎巡了一圈店也去睡了, 把该关的灯都关掉之后, 整个一楼就剩了陈涧一个人坐在前台。   前台桌子下面放了个狗窝, 蘑菇这会儿正团在里头闭着眼睛,不过并没有睡, 陈涧只要一动,它就会睁开眼睛开始哼唧。   这会儿一般不会再有什么事儿,陈涧把旁边的躺椅打开, 抄起蘑菇放到自己身上, 然后躺到了椅子上。   蘑菇在他身上来回踩了两圈, 最后选择了在他肚子上趴下, 闭上了眼睛。   陈涧也闭上了眼睛。   但睡着是不可能的,今天晚上可能都睡不着。   很多事儿他能不想就不会多想,能回避就都回避, 只要不影响他生活和赚钱,一切都可以先不管。   但从今天那个拥抱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没有办法再保持那种假装无事发生的状态了。   从他伸出手搂住单羽的瞬间, 平衡就被打破了。   陈涧闭着眼睛,皱了皱眉。   很害怕。   也很慌乱。   以前碰上什么事儿, 他会憋在心里,时间裹裹, 包浆了就消失了, 后来碰上什么事儿, 店里的, 自己的, 虽然也不至于想要对谁倾诉,但至少会希望单羽在。   而现在这件事……却偏偏相反。   肚子上传来一阵细小的疼痛。   他睁开眼睛,发现蘑菇一开始在嘬他衣服,最后隔着衣服啃了他肚皮一口。   “你不会是在找奶吧?”陈涧用手指挑开蘑菇的嘴,蘑菇又一口叼住了他的手指,边咬边嘬的,他叹了口气,“你不是都会吃狗粮了吗,怎么还这样?想妈妈了啊?”   蘑菇没有说话。   陈涧也没再说话,也没收回被蘑菇叼着的手指。   一晚上都很安静,外面风很大,寂静里能听到有树杈被吹断掉落的声音,能听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风吹着从门口小路上滚过的细碎声。   这动静听着就冷。   陈涧抓过自己扔在旁边的外套盖在了身上。   今天在树底下坐了很长时间,脑子里想了很多,但也不知道想的都是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就像开水里上下翻腾着的小汤圆,看着满眼都是,但想盯着哪一颗仔细看看,它又肯定会不见。   这会儿倒是静了很多,不用再去考虑要不要细想了。   所有的混乱都变成了两个字。   怎么办。   哦,三个字。   怎么办?   一早赵芳芳来上班的时候,陈涧才发现自己这一晚上还是睡着了的,甚至睡得还挺香。   赵芳芳早餐都快做好了他才醒,之前那么多动静他居然完全没听到。   “赵姐早啊。”陈涧掀开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蘑菇已经裹着衣服从椅子扶手下面被挤了出去,像是被挂在了椅子上。   陈涧把它掏出来的时候,它急得四腿不着地一遛小跑地往花园里尿尿去了。   “今天多穿点儿啊,”赵芳芳说,“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冻死了,听山上那几个民宿的人说,上面下雪了。”   “是么,”陈涧起身穿上外套,把椅子收好,“再下场大的,游客就又能多点儿了。”   “畔畔昨天说有点儿头疼,可能就是着凉了,”赵芳芳说,“你们这帮小孩儿吧,就是不到冻骨头都不愿意多穿点儿。”   “她头疼啊?”陈涧追了一句,他昨天完全没看出来。   “下午就疼了,还去睡了一会儿呢,我替她守了两小时前台。”赵芳芳说。   “她没跟我说……”陈涧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要强得很,有什么事儿都不说的,”赵芳芳说,“你看她家里的事儿,从来都不说,有时候我们聊天儿才能听个一两句,跟你一个样。”   “我……还好吧。”陈涧说。   “你也是个有事儿不说的,”赵芳芳说,“不像我,我话可多了,憋不住。”   陈涧笑了笑。   三饼今天不上班,一早就从楼上下来了。   “去拿我车啊,”一看到陈涧他立马就问,“走吗?”   “……你急什么,”陈涧说,“早点没吃呢。”   “回来再吃呗,”三饼说,“我车一个车在村里待一夜了。”   陈涧有些无语:“车停店里的时候有伴儿呗,一个车在村里孤单了还。”   “我怕丢了,”三饼说,“你看到单老板把我车停哪儿了吗?”   “小豆儿家院子门口。”陈涧说。   “都没停进院子啊。”三饼说。   真要丢了可以找单老板换个新的……   “走吧。”陈涧没再跟三饼争,三饼家经济条件也就那样,这车开好几年了,一直保养得很好,三饼很爱它。   “穿厚衣服!”赵芳芳在他俩出门前又喊了一声。   “厚的!”陈涧也喊。   他厚衣服都还放在小豆儿家,今天正好过去拿两件厚外套过来。   昨天夜里应该是降温了,今天一出门就能感觉到温度比昨天低了不少。   车一开起来,陈涧的衣服立马鼓成了一个球,风灌了个满满当当,冻得他空荡荡的胃一阵抽抽。   他把拉链往上拉到头,但也没起到作用。   “我帮你。”三饼从后头一把搂住了他,一只手搂腰上,一只手往上点儿搂着胸口,把衣服在他身上箍紧了,顿时暖和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听说昨晚山顶下雪了,往村里去的时候,路上还碰到了赶早上山的两辆自驾游的车。   “冻死他们。”三饼说。   “先冻死咱俩。”陈涧为了不灌风,咬着牙从缝里挤了一句。   三饼在后头乐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跟冻傻了似的。   不过车开到小豆儿家门口的时候,三饼的快乐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我操!”他跳下车就骂了起来,“这他妈谁弄的啊!”   三饼的摩托上被人倒上了不知道是猪饲料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又是水又是渣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不仅仅是三饼的车,小豆儿家门上院子里都是,地上还扔着一个脏桶。   陈涧跳下车,冲进了院子里。   小豆儿爷爷奶奶都在院子里,正拿着水冲地,小豆儿蹲在台阶上撅着嘴。   “爷爷,怎么了?”陈涧问。   爷爷叹了口气没说话。   “还能怎么了,”奶奶皱着眉,“昨天爷爷去看人打牌,又碰上大喇叭了,呛了两句,一早就来闹了这么一通。”   大喇叭就是大鼻涕他爷爷,两家老人之前就一直有矛盾,小豆儿爷爷一般见了他们都避开,吵不过,也打不过,昨天估计是没躲开。   “妈的,”三饼怒发冲冠,拎了那个桶转身就出去了,“个老不死的!”   陈涧没说话,转身也跟了出去。   “陈涧!陈涧!”奶奶赶紧追了出来,“别去了!算了!冲冲就行了……”   “这回不能算。”陈涧说。   之前爷爷奶奶都算了,连大喇叭用石头把他家房顶砸漏了他们也都算了,陈涧爬屋顶上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修好。   今天不能算了,蹬鼻子上脸了。   三饼拎着桶在前头,回过头看到陈涧在身后的时候愣了愣:“你也去?”   三饼大概认为这是他以猪圈党身份进行的一次惹事活动,从来跟他们界线分明的陈涧也跟了过来,让他有些意外。   “欺负小豆儿家不是一次两次了。”陈涧说。   “妈的,走!”三饼扭头往前。   大喇叭家的成员结构跟小豆儿家一样,老头儿老太太带个孙子,不同的是一家子都不是好玩意儿。   三饼一脚踢开了他们家院门,手里的桶抡起来就往里一砸。   哐的一声巨响。   桶里还有残渣,陈涧站后头,要不是躲得快,能被甩一身。   “谁!”大喇叭一声吼,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太爷我!”三饼也一声吼,对着地上的桶又是一脚,桶被踢到了大喇叭腿上,最后一点儿渣全磕在了大喇叭裤子上。   “干什么!”大喇叭继续吼,反应过来之后指着陈涧,“你他妈找事儿是吧!”   陈涧没说话,把手套摘了下来,塞到了裤兜里。   “是你太爷我找你有事儿!”三饼扯着嗓子怼到了大喇叭脸面前,瞬间回到了当初跟陈二虎一块儿在街上混日子的状态里,业务一点儿没生疏。   陈涧抬手把大喇叭家堆在院子里几个筐给掀了,接着拎起一张椅子往地上一摔,椅子腿被摔断了,陈涧拎着这张断腿的椅子就在院子里一通砸。   三饼也开始在院子里折腾,墙上挂着的,地上堆着的,什么菜啊豆子的都给掀到了地上。   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三饼想往猪圈过去的时候陈涧还拦了一下,就光他们掀到地上的这些杂物就够大喇叭一家收拾的了。   破坏程度虽然不高,但场面混乱程度足够。   大喇叭欺软怕硬一辈子,平时也不会惹到陈二虎这帮人,眼下这个场面他顿时就傻了眼。   拿起个锄头就追着他俩抡,但手脚不利索,三饼和陈涧两人在院子里辗转腾挪,他硬是一下没抡着。   大鼻涕他奶抱着大鼻涕夺门而出,在外面哭喊着说杀人了。   邻居们围了几个过来,但看到院里这场面,也没人上来劝阻。   只有个奶奶在门外问:“大喇叭杀谁啊?”   杀我们呢。   陈涧还是没说话,看着差不多了,最后踢了一脚那个桶,拍了拍三饼,转身走出了院子。   三饼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指着大喇叭:“回头我车要是坏了,我给你房子顶都掀喽!”   大喇叭没敢追出来,只是站院子里骂着。   “刚拦我干嘛,我他妈把他家猪圈拆了!”三饼边走边说,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有点儿数。”陈涧说。   “你就是太有数!”三饼说,“我认识你这么久,也就陈大虎能给你逼急了。”   陈涧啧了一声,没说话。   有数没有数的,他这会儿其实挺爽的,像是找着个机会发泄一下。   但为什么要发泄,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以前他不会这样。   回到小豆儿家,爷爷已经用水管把三饼的车给滋干净了,连车座带车都水灵灵的。   “这车……”奶奶拿着抹布擦着车座。   “没事儿,坏不了,”三饼接过抹布继续擦着,“反正老不死的这阵儿不敢再往这边来了,以后要有什么事儿你们就说,打不死他!”   三饼这话说得仿佛他们已经把大喇叭一家暴揍一顿,吓得奶奶都愣住了。   “哎,”陈涧看了他一眼,“那边吓唬完就行了,怎么还上这儿吓唬人来了。”   “没打人,放心吧奶奶。”三饼说。   陈涧帮着把院里的脏水扫干净了,进屋准备拿两件外套。   手机响了一声,单羽的消息发了过来。   陈涧看了一眼时间,平时这会儿他都没起床。   【乏单可陈】人哪去了?   【陈鱼落雁】回来拿厚外套   【乏单可陈】有多的吗?借我一件   【陈鱼落雁】?   【乏单可陈】哪个字看不懂啊   陈涧犹豫了几秒,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事儿还用打电话确认吗?”单羽的声音带着鼻音。   “你没有厚外套?”陈涧问。   “我来的时候还是秋天呢。”单羽说。   “那你这趟回来也没想着带吗?”陈涧实在难以理解。   “没带,要不你报警吧。”单羽说。   陈涧听笑了,叹了口气:“行吧,我给你找一件……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单羽说,“刚起床,鼻子还睡着没醒。”   陈涧拿包装上了之前他就打算拿的那两件厚外套,单羽问不问他借,都是这两件,他也没多的。   不过也比老板强了,老板只有一件衣服,学名夹克。   收拾完衣服,把单羽的礼物给了小豆儿,他又进了一趟厨房。   “谢谢陈涧哥哥。”小豆儿跟在他身后。   “要谢谢老板哥哥,这是他给你买的。”陈涧说。   “他又不在。”小豆儿说。   “我给他带话。”陈涧说。   “好的,”小豆儿点点头,又重新说了一次,“谢谢老板哥哥!”   回到大隐的时候,老板哥哥居然坐在了餐厅里,面前放着一碗面条。   单羽很少下来吃饭,一般都是陈涧送上去,今天大概是因为出了几天差,下来跟大家打个招呼,但就是……   陈涧看了一眼早点的种类,蒸了包子,还有豆浆油条,单羽却偏偏弄了一碗面。   “用筷子搅起来吃,”胡畔在旁边给他出主意,“就跟老外吃面条那样。”   “拿个叉子呢?”三饼端了几个包子过来。   单羽抬眼看向陈涧。   陈涧本来想说话,莫名其妙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慌,简单一句话顿时跟绊着腿儿摔出来似的:“吃……那什么,吃包,子不行吗?”   单羽往椅背上一靠,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想练习一下,”胡畔说,“也有道理,这手还得有一阵儿呢,总不能天天吃包子,练练左手也行。”   “要不……”陈涧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他给单羽准备的但本来没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的餐具,“用这个吧,刚洗过了。”   他把一个粉色小熊儿童筷子递给了单羽。   “哪儿来的?”单羽震惊地看着他。   “……小豆儿的。”陈涧说。   单羽接过筷子看了看,发出了一声感叹:“你真……牛逼。”   “哎这个好,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胡畔笑得碗都差点儿扣到桌上。   “也不用练习了。”三饼边吃边乐。   不得不说,这个筷子还是挺好用的,单羽吃得虽然慢,但也算是顺利地吃完了这碗面。   “衣服我带过来了,”陈涧说,“你一会儿试试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没感冒吗?”陈涧听他声音还算正常,但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昨天睡的沙发呢。”   “嗯,”单羽看着他,“有人走的时候知道关灯不知道让我进屋睡床。”   “……你不是入睡困难么,”陈涧有些尴尬,抓了抓头发,“好容易睡着了。”   单羽还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操,我居然反驳不了。”   陈涧还想说什么,但有个客人去了前台,说要投诉,他赶紧起身过去,走了两步又回手指着自己的包:“衣服在那儿。”   “去处理吧。”单羽抬了抬下巴。   客人是个大姐,就是不满意昨天晚上没给她送两瓶水过去。   “我住了三天了,每天晚上都要两瓶水,你们这里统共就这几个客人,我这点儿需求你们都不能主动完成吗?”大姐说,“非得要我打电话?”   “是我们疏忽了,一会儿会有人给您把水送上去,还有一份小零食,”陈涧也没跟她争,“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大姐又抱怨了几句,转身上楼去了。   “我差点儿要跟她吵起来。”胡畔撇撇嘴。   “没必要,你们不爱吃的那些零食给她送点儿上去吧,然后你回宿舍休息去。”陈涧这会儿心情还不错,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那边,发现老板果然已经跑掉了,拎着他的包和包里的两件衣服。   “我休息什么啊?”胡畔说。   “头疼么不是,”陈涧看了她一眼,“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上下雪了,今天早上订房的电话明显变多了,快中午的时候还陆续来了几个临时从市里过来玩的游客。   陈涧忙完这些人的入住,伸了个懒腰,犹豫着要不要上楼问问单羽衣服合不合适……   站在门口的陈二虎回头说了一句:“来了辆好车。”   陈涧往外面看了过去,没看清是个什么好车,但是一眼扫到了车牌。   车牌是单羽家那边儿的。   其实这地方外地的车不算多,特别是现在雪季也没到,大部分都是本市自驾。   看到这个车牌的时候陈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太敏感了,立马想到了单羽回家处理的那些事儿和他手上的伤。   也不知道单羽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又处理成什么样了……   他走到了门口。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从驾驶室下来了,抬头看了看民宿的牌子,又收回视线,看向了陈涧。   “欢迎光临大隐,”陈二虎说,“您有预订吗?”   “不急,”男人说着又往院子门外走过去,“还不一定住哪儿呢,里面是不是还有几家?”   陈二虎愣了,回头看了一眼陈涧。   不住你停我家?   这不是找茬?   “那麻烦交一下停车费。”陈涧说。   “什么玩意儿?”男人停下了,转头看着他。   “十块。”陈涧说。 第050章   说实话, 这个男人看着像个有身份的人,但身上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匪气,偶尔能在单羽身上感觉到的那种。   再加上视迎宾的陈二虎如无物, 看向还没走出屋外的他的那一眼, 陈涧对这些还是很敏感的, 不像个善茬儿。   陈涧也不知道这人跟单羽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仇家上门了, 但外面街边就有免费停车位,还不确定住哪家就往院子里停,然后先上别家去看房的客人, 算上钱宇时期的枕溪, 陈涧也没见过。   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怎么样, 只是试探一下。   “如果住店, 停车费会退给您……”陈涧话没说完,蘑菇一边叫一边从屋里冲了出来,背上的毛都竖着, 一个弱鸡扑食就打算往外冲。   陈涧抬脚往它肚子下面一兜,把它给截停了,挑离了地面。   虽然对客人不太客气, 但也不至于要放狗。   蘑菇气势倒是也不受影响,挂他鞋上继续叫。   “这几天客人多, ”陈涧说,“我们停车位有点儿紧张, 请理解。”   院子里的确停着好几辆车。   “你给一下停车费吧, ”男人冲车那边说了一声, “给那个卷毛。”   卷毛俩字不知道是不是陈涧敏感, 吐字格外清晰, 还带着重音。   你才卷毛!   但陈涧很快又愣了愣,他刚没看到车里还有人,这会儿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后座应该是有个人躺着,这会儿坐起来了。   接着后座的门打开,一个女人下了车。   ……靠。   是一对情侣或者夫妻。   不是仇人。   女人睡得头发有点儿乱,但能看得出来很漂亮,而且一点儿匪气都没有。   ……还管什么匪不匪气呢?   “多少钱啊?”女人冲陈涧笑了笑。   “十块,”陈二虎在旁边说,“给现金最好,方便退。”   女人打开钱包,抽了十块钱递给了陈涧:“给。”   陈二虎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堂堂猪圈安保团外派团长,就这么被当成了空气。   他把手伸到陈涧面前,从女人手里抽走了那张钞票。   “谢谢姐,麻烦了。”陈涧说。   “不麻烦,”女人一边往院门外走一边又回过头笑着问了一句,“贵姓啊?”   “免贵姓陈。”陈涧说。   “一会儿见。”女人摆摆手。   两个人顺着小路往里走了。   陈涧把一直被他挑在脚上的蘑菇放到地上,拍了拍它脑袋:“别总瞎叫!”   蘑菇跑进了花园里。   “要不要跟着?”陈二虎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涧一开始态度是那样的,虽然陈涧后来的态度回转了,但陈二虎抓重点向来只抓一个,抓了就不放。   “不用,”陈涧说,“应该没事儿了。”   “停我们院里去别家看,是不是找茬儿的?”陈二虎不死心,这么长时间来,他第一次恢复了精气神。   看得陈涧还挺感慨。   但还是得打击。   “是有点儿奇怪,但不至于,”陈涧转身往回走,“回头人给你个差评。”   “你还怕差评?你刚那个态度,想给差评也已经能给了。”陈二虎说。   是的。   怎么办。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有种不太平稳的感觉。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郁闷。   一会儿惊一会儿乍……   胡畔休息了,陈涧去前台交待了一下三饼,如果那对情侣或者夫妻回来了,不管住不住,一定通知他。   如果人家真没什么问题,他得补救一下。   “知道了。”三饼比了个OK。   陈涧回宿舍去洗了个脸,坐床上愣了一会儿。   老五在屋里躺着,他今天下午才上班,不过每次他都中午过来,吃个员工餐再睡一觉。   “挨骂了吗?”老五问他。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自己脸上到底什么表情?   “嗯?”陈涧看着他,“谁骂我?”   “我上哪儿知道去,我问你呢,”老五说,“脸色不太好看。”   “我平时不也这样么。”陈涧说。   “得了吧,”老五说,“你平时不说话不笑也不是这个样,不乐意说就算了。”   “谢谢啊。”陈涧起身,拍了拍老五。   “……客气了。”老五愣了愣。   走出宿舍往办公室那边去的时候路过走廊的玻璃窗,陈涧往窗户上看了看,想知道自己到底什么表情,但看不清。   办公室门还是掩着的,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的声音响起。   “单老板,”陈涧推门进去,看到单羽正坐在茶几前,准备拆绷带,他赶紧走过去,“我来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坐到他旁边,一边拆绷带一边问了一句:“怎么不叫人,你单手怎么弄啊。”   “用儿童筷子夹呗,”单羽说,“多简单。”   陈涧顿了顿,转脸看着他。   “不想给护理费了,”单羽靠到沙发上,“就想试试自己弄。”   “手上消个毒换个纱布,不至于还要护理费。”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刚来了个车,我看车牌,是你家那边的,”陈涧说,“我怕是……所以就……”   “你怕是方旭来寻仇,所以就把车上的人拉下来打了一顿。”单羽说。   “……我没那么暴力,”陈涧说,“我就是态度不是很好,但人家可能就是普通游客。”   “怕屁,”单羽说,“我态度每天都不太好。”   陈涧看着他,笑了起来。   “什么车?”单羽问。   “揽胜,”陈涧说,“车牌尾数是520。”   “不是方旭,方旭不敢找我麻烦了,”单羽说,“别担心,现在唯一要费点儿劲的是问钱宇要钱……晚上没什么事儿了叫大家开个小会。”   “开会?”陈涧愣了,除了开业前的那个动员会,单羽还是第一次说要开会。   “嗯,发点儿红包。”单羽说。   “什么红包?”陈涧掀开纱布,单羽掌心的伤口看着还是挺吓人,但血明显没有昨天多了。   “从钱宇那儿要了点儿钱,之前欠的水电什么的,还有陈大虎那十万……”单羽说。   “陈大虎真有十万?”陈涧震惊了。   单羽啧了一声,看着他。   “没有?”陈涧迷茫了。   “我说有就有。”单羽说。   “还能这样?”陈涧又震惊起来。   单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陈涧你知道吗。”   “什么?”陈涧问。   “你平时看着挺酷挺拽的。”单羽说。   然后呢?   ……行吧知道了。   陈涧低头拿了一坨蘸了碘伏的棉球,在单羽掌心里轻轻点着。   单羽勾了勾手指:“有点儿痒痒。”   “一会儿就好了……”陈涧捏着他的手指,继续在伤口上轻点着,只是加快了点儿速度。   但突然有些恍惚。   本来只是一个比给支架消毒简单得多的动作,现在却突然因为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单羽的手上而变得有些……   给支架消毒时基本没有什么接触。   而现在单羽的手就在他手里,他能感觉到单羽手上的温度,还有他手指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   这种感觉很微妙,紧张,慌乱,又有点儿说不清的舒适安心。   这他妈……   陈涧很小心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吹气,不疼。”单羽说。   “我没吹气。”陈涧愣了愣。   是……鼻子里叹出来的气。   这他妈!   兜里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松了一口气,从没有哪次接电话接得这么愉快的。   陈涧掏出手机,电话是三饼打来的。   刚一接起来就听到三饼压低了的声音,语速很快:“你在楼上吗那俩问我老板是不是在四楼我没反应过来说是然后他们就上楼去了我通知你一声我马上也上去……”   “你上来就在宿舍待着先别过来。”陈涧说完挂了电话。   这俩应该不是什么仇家,哪个仇家会派个笑眯眯的美女过来,又不是拍电影,说不定是单羽的朋友。   “怎么?”单羽问。   “那两个客人上来了,”陈涧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过去,把虚掩着的门先关上了,“他们要找老板,是不是你朋友?”   “是么?”单羽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单羽示意陈涧开门。   陈涧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刚才那个男人,身后是那个女人。   “单老板,”男人走了进来,“又见面了。”   坐在沙发上的单羽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陈涧明显看出了单羽眼神里的惊讶和……愉快。   起码过了三秒,单羽才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你他妈神经病啊?”   “要不你给开点儿药。”男人说。   “陈涧,”单羽看着愣在一边的陈涧,笑了笑,“这我朋友,岳朗,叫朗哥就行,这个漂亮姐姐是他夫人,姚熠。”   岳朗这个名字陈涧是见过的,那个把陈大虎送进牢里的瓶子,寄件人就是岳朗。   “这我店长,陈涧。”单羽又介绍了一下。   “刚见过了,”岳朗看着陈涧笑着说,“挺拽。”   快别说了。   “朗哥。”陈涧看着岳朗,又看着姚熠,犹豫是要叫嫂子还是叫名字。   “叫我小熠就行。”姚熠笑着说。   “小熠姐。”陈涧说。   “店长你好!”姚熠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   “先把你这手……”岳朗指了指单羽的手,“收拾完的。”   单羽坐回沙发上,陈涧赶紧过去,从药箱里重新拿了棉球,蘸了碘伏,也顾不上单羽是痒是疼了,往伤口上飞快地跳了一溜,然后拿出纱布盖上了上去。   “你俩什么毛病,”单羽看着岳朗和姚熠,“过来就提前说一声,我前脚到你们后脚跟过来……”   “提前说了还叫什么惊喜。”岳朗说。   陈涧都想给刘悟打个电话了。   弟弟你快来看看。   什么叫惊喜。   这他妈才叫惊喜。   “开的谁的车?没见过。”单羽问。   “她的,”岳朗指了指姚熠,“新车,还没怎么跑过长途。”   单羽叹了口气:“你俩是真行。”   “我俩刚进去那几家看了一圈,”岳朗说,“你是不是还没进去看过?”   “没,”单羽说,“好看吗?”   “一般吧,”岳朗说,“我俩看完挑了一圈,没满意的房间才回来的。”   “给我找事儿呢?”单羽啧了一声。   “你自己把事儿都找完了吧。”岳朗说。   陈涧把绷带缠好,放好药箱。   “我先下去了。”他看着单羽。   “嗯。”单羽点点头,“一会儿我跟他俩出去吃午饭。”   “嗯。”陈涧应了一声,想想又问了一句,“那个入住……”   “你不用管他俩,”单羽说,“忙你的。”   “好。”陈涧看了看岳朗和姚熠,“朗哥,熠姐你们聊着。”   “你去忙吧弟弟,”姚熠笑着说,“记得给我退停车费哦。”   “……哦。”陈涧顿时就想过去给她鞠个躬,姐姐你先别说了。   他赶紧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陈涧。”宿舍那边探出一颗脑袋。   三饼的。   陈涧走了过去:“没事儿,是单老板的朋友。”   “我操,”三饼松了口气,“我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呢,那个哥看着挺不好惹的,要真上我怕是打不过。”   三饼的身板儿,那个姐姐可能也打不过。   “你想象力有点儿太丰富了吧?”陈涧笑了。   “我就说没事儿,”老五在宿舍的小客厅里坐着,“那个美女看上去多斯文。”   “那他们是要住下吧?”三饼问,“安排哪间了?”   “等单老板安排,”陈涧说,“把他们行李先放好就行。”   “单老板这朋友,”三饼跟他一块儿走出宿舍,一边下楼一边小声说,“一看跟他就是一种人,挺气派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是的,岳朗一看就是单羽的朋友,关系很铁的那种。   下了楼,院子里停了辆送货的车,陈二虎正在搬东西,陈涧叫了三饼过去一块儿把东西都入库了。   “二虎,明天你去趟老镇吧,”陈涧说,“就那个消防培训,你去一下,记点儿笔记,回来给我们上课。”   “行,”陈二虎一扬头,想想又放低了声音,“我挺久没上过课了。”   “没事儿,应该没有上课学的东西那么难,”陈涧说,“你肯定没问题,让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行。”陈二虎又一扬头。   陈涧进了屋,在前台核对单子的时候,单羽和岳朗两口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三饼打了个招呼:“单老板。”   “给他俩安排四楼的房间,”单羽走过来,“离办公室近点儿的。”   “好,410吧,”三饼说,“一会儿我们把行李送上去。”   “嗯,”单羽点点头,“我跟他们出去,午饭不用管我的。”   去哪儿吃啊。   陈涧挺想问的,但又感觉……   “你们去哪儿吃啊?”三饼问,“得去老镇吧,咱们这儿都没有特别好吃的店。”   “农家乐就行,到这儿了还吃什么饭店。”单羽说。   那去老张那儿吃鱼吧。   “那去张老板那儿吃鱼可以的。”三饼说。   “就是想去那儿,”单羽看向陈涧,“那个……”   “电话吗?”陈涧拿出手机,“我找给你。”   “发给我就行,”单羽说,“顺便帮我跟他说一声。”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手撑在前台桌子上,沉默了一秒。   “还不去吗?”三饼问,“晚了他那儿人可多,好鱼都抢光了。”   单羽叹了口气,手指在桌上轻轻弹了一下:“别忘了啊。”   陈涧刚想说话,三饼已经抢在他前头开了口:“怎么可能,陈涧脑子好用着呢。”   单羽笑了起来,转身快步跟岳朗他们一块儿走了出去。   “这鱼真好吃啊,”姚熠看着碗里的鱼,“我吃不下了,但是还想吃。”   “出去跑两圈儿回来再吃。”岳朗说。   “跑不动。”姚熠说。   “我背你跑。”岳朗说。   “然后回来你替我吃。”姚熠说。   “想吃明天再过来吃。”单羽笑了笑。   “晚上就过来吃。”岳朗说。   “晚上跟我一块儿吃员工餐。”单羽说。   “你大爷。”岳朗看着他。   “我们赵姐做饭很好吃,”单羽说,“你们想吃鱼一会儿让老板送两条过去,让赵姐做就行。”   “你……”岳朗拧着眉想了半天,“你要不直接叫他出来一块儿吃呢?”   那不得别扭死他。   “别管。”单羽说。   “别管!”姚熠拍了岳朗一下,笑着说,“听见没,老板的事儿你少管。”   “你俩烦死了,什么时候走?”单羽拿出手机,点开了陈鱼落雁的对话框,琢磨着。   “那你且烦呢,我们好容易过来一趟,上山看看雪,冰溪里漂个流……”   单羽啧了一声,给陈涧发了消息。   【乏单可陈】一会让老张送两条鱼过去,跟赵姐说晚上吃鱼   陈涧几乎是秒回。   【陈鱼落雁】好   好你大爷!   这位店长是不是有关节炎,打字这么费劲。   单羽把手机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收起来,”姚熠指着他的手机,“一会儿又找。”   单羽拿过手机,想往兜里放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声。   【陈鱼落雁】晚上你们在店里吃?   关节炎好了啊?   【乏单可陈】是 第051章   老张平时是不会给这些民宿和饭店之类送鱼的, 他不是鱼贩子,送鱼还费事。   陈涧不知道单羽是怎么跟老张说的,反正下午老张把鱼送过来了, 而且还是亲自开着车送过来的四条大鱼。   “活的啊?”休息好了的胡畔回到了前台, 看到老张拿进来的鱼顿时傻了眼, “还要现杀吗?”   “我帮你们收拾好,”老张说, “就放着不用管,晚饭的时候吃时间正好。”   “我有点儿不敢看,”胡畔说, “杀活物我都有点儿害怕。”   “小姑娘, ”老张笑着走进厨房, “不怕, 我让它们速死,几分钟就好了。”   陈涧跟到厨房,准备给他打打下手:“张叔, 辛苦了啊。”   “换别人家我肯定不干这个事儿,”老张很利索地开始收拾鱼,“你们单老板会做人, 大气,别跟其他人说我给你们送鱼了, 我真不送。”   “嗯。”陈涧点点头。   “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你们单老板我也没多收钱, ”老张说, “这个算是帮朋友忙。”   “嗯。”陈涧继续点头。   单羽只要不是想找麻烦, 说话做事都很周全, 老张拿他当朋友不意外, 店里这些员工也一样都被收买人心了。   老张话挺多的,边收拾边说,陈涧都不用跟他聊,在边儿上嗯嗯就行,有想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等老张把鱼收拾好,他送老张出去的时候才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们还在吃着吗?”   “我过来的时候吃完了,”老张说,“单老板还要带朋友在村里转转……估计也转得差不多了,咱们村里才多大点儿地方。”   “嗯。”陈涧笑笑。   单羽的确是喜欢到处转悠,平时没人陪他转,之前腿还不方便,现在支架一拆,朋友一来,正合适。   送走老张,正要往回走,岔路亭子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冲他喊了一声:“陈店长!”   陈涧停下看了一眼,是良野的大堂经理大李,或者是经理,或者是店长什么的,反正就是个管事的,贺良平时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个负责良野。   是的,这几个民宿的老板都不是一直在店里的,一个月也就半个月在吧,旺季待时间长些,淡季的时候见不着人。   以前钱宇也不会每天都在店里。   等单羽避世结束……   “陈店长,”大李走到了他面前,“正想进去找你呢。”   “有事儿?”陈涧问,“是我们谁去你们店里拉人了吗?”   “哎,”大李皱了皱眉,“你这人。”   陈涧笑笑。   “是有这么个事儿,”大李边说边走进了大隐的院门,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下了,摸了包烟递了过来,“想找你们统一一下意见。”   “我不抽烟。”陈涧说。   “哦。”大李拿了一根烟准备点。   “抽烟去后院吧,”陈涧往花园里面走过去,“那边有吸烟区。”   “哎……”大李拿着烟跟了过来,在放着烟灰缸的小桌边坐下,点了烟,“你们规矩挺多。”   但不太严格,看人来。   “不是马上雪季了嘛,去年雪季客流量还行,今年雪也下得早,”大李说,“我们跟观山和随云就商量着搞点儿什么活动,吸引一下客流。”   “你们三家已经商量好了才来找我们的吗?”陈涧看着他。   “不是不是,”大李顿时有点儿尴尬,笑着说,“主要是平时我们这三家相互交流多一些,所以就先有了这个意向,然后再问问你们家,大家再一块儿商量具体的。”   “哦。”陈涧点了点头。   这话陈涧听着就不是很舒服,平时这三家跟大隐基本没来往,现在说你们三家平时交流多。   你们三家怎么交流的?   私下有个群吗?   拉我也进群呗?   当然,这些他都没问,换了单羽可能会问,毕竟单老板有种不在乎生意的潇洒。   “我们想着弄个篝火节之类的,”大李说,“不知道大隐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   “搞活动挺好的,”陈涧说,“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有意向了,又都比我们有经验,要不直接把需要大隐配合的部分列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反正少数服从多数的话,大隐也就是个少数,不如干脆省略那些虚的,直接看看能不能服从就完了。   “这样吗?你能做主吗?”大李问,似乎有些怀疑。   这话并没有让陈涧不爽,大李三十多岁,年纪比单羽都大,另外两家管事的也都差不多年纪,自己这个二十岁在他们眼里就是小孩儿。   “我会跟单老板商量的,”陈涧说,“不过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你们应该多少都知道点儿,总之就还是简化些吧。”   李哥,单老板的行为很难预测的,他烦起来了估计就不参加了,你们少个出钱出力的,等你们办了他再带着我们过去蹭也不是没可能。   “行吧,”大李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加上你好友,给你发一下?”   “嗯。”陈涧点点头。   “大群里那个大隐陈是你吗?”大李拿出手机看着。   “是。”陈涧说。   “陈鱼……”大李大概是点开了他的资料,抬眼看向他。   “是我。”陈涧马上回答。   大群是小镇上所有民宿管理人员都在的群,一般没有人聊天,只用来接收各种通知之类的,陈涧不介意顶着陈鱼落雁这个名字在群里待着,但是大李要敢念出来就灭他口。   “行,晚点儿我跟你联系,”大李站了起来,“你再跟单老板商量一下看行不行。”   “也行吧,这么看着没问题,钱也不多,正好钱老板给我们出了。”单羽躺在沙发上,拿着陈涧的手机看着大李发过来的篝火活动的大致流程,需要大隐配合的都用高亮标出来了。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陈涧有点儿不爽,“而且我们出一样的钱,事儿还多。”   “你不都猜到了嘛,”单羽笑笑,“没事儿,我们出力多,出风头就是我们。”   “嗯?”陈涧看着他。   “让你小熠姐姐帮忙找人过来报道一下,”单羽说,“逼急了大隐还可以牵线小镇跟她们搞点儿旅游线路。”   “姚熠是做旅游的吗?”陈涧问。   “旅游局的,”单羽说,“搞起来太麻烦不想弄而已。”   “嗯,”陈涧看着他,“这里也没有什么发展,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   单羽没说话,视线从一直拿着的手机上移到了陈涧脸上。   陈涧也没说话,等着他开口。   但单羽一直也没开这个口,只是盯着他。   “我说错什么了吗?”陈涧最后还是没扛过他。   “坐。”单羽说。   陈涧一直站在沙发旁边,因为单羽躺着占掉了整个三人沙发,现在让他坐他也不知道往哪儿坐。   单羽把腿往沙发里面靠了靠,给他腾出了一个屁股的位置。   陈涧坐了下去,胳膊肘撑着膝盖,看着茶几上堆着单羽刚去陈按摩那儿抓的中药。   这人居然带着岳朗夫妇去找了陈按摩……   “哎。”单羽晃了晃腿,在他后背上撞了一下。   陈涧转头看着他。   “我不走。”单羽也看着他。   陈涧愣住了。   我不走。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让他心里瞬间涌上来一堆情绪,居然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听见没?”单羽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   “有什么想说的吗?”单羽又问。   有。   很多。   陈涧还是看着他。   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单羽倒是很有耐心,没催他,也没说别的,又开始看手机。   陈涧愣了一会儿想起来单羽看的一直是他的手机。   “你还没看完吗?”陈涧迅速回忆着自己手机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直接把那个文档发给你吧。”   “吓死了吧。”单羽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了他腿边。   手机屏幕是黑的。   单羽举着的是熄屏了的手机。   陈涧也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又看了一眼那些中药。   “你带他们去陈按摩那儿捏了吗?”陈涧问。   “嗯,东逛西逛就去了,不过他们不敢,”单羽说,“怕疼。”   “也担心不是正规医院吧,”陈涧说,“很多人不信的。”   “我都试过了,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单羽说,“来都来了,明天还想上山看雪景呢。”   “他们……”陈涧终于整理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想到这儿来玩啊?”   “正好年假请了没用完,”单羽说,“就……过来看看店长。”   “过来看……”陈涧顿了顿,“什么?”   “看店长,还不明显么?”单羽说,“你没看出来吗?”   “我没。”陈涧很坚定地回答。   “你没看出来你问,”单羽说,“你要觉得他们就单纯是来玩的你会问吗?”   陈涧没出声,看了单羽一眼。   “但他们没恶意,也没什么别的意图,”单羽说,“只是想看看……你懂我意思吧?”   “啊?”陈涧愣了愣,岳朗两口子没恶意他是能感觉得出来的,但一时没反应过来单羽后半句的意思。   “看看我喜欢的人什么样。”单羽说。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仿佛带着耳鸣特效。   有些事只在脑子里的时候,始终都是模糊的,像是有着保护层,你明白,你知道,但有距离,有缓冲。   而当它变成了声音,变成了面对面说出来的话时……   就像一刀划开了套在头上的透明袋子,所有模糊的光影都清晰起来,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晰。   陈涧呼吸顿时就有些混乱,就跟被蘑菇叼走了似的,跑得虽然不快,但又不太能追得上。   ……陈涧你啊这一声干嘛啊?   “哦。”陈涧感觉自己应的这一声跟他妈做梦似的不真切,嗓子都有点儿发紧。   “你要觉得不舒服,他们明天就可以走,”单羽说,“或者让他们换个地儿住……”   “不不不不不……”陈涧赶紧摆摆手,脑子也总算是回到了正常转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问。”   “也不用太刻意,老板的朋友,虽然不是普通游客,但也就正常对待就行,”单羽说,“就像以前钱宇有朋友来的时候那样。”   “……他没朋友来过。”陈涧说。   “你这……”单羽笑了起来,“让我怎么安抚下去?”   陈涧想想也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突然有些轻松。   像是卸掉了什么包袱。   像是刚还了谁两万块。   “晚饭在花园里烧烤吧,”单羽说,“炖一锅鱼,再弄点儿肉什么的,把人都叫过来,我们聚个餐,顺便把红包发了。”   “嗯。”陈涧点点头,“我去跟赵姐说一下。”   “让三饼或者谁的去买点儿酒回来,都喝点儿,”单羽说,“跟客人说一下,今天晚上前台没有服务人员,有什么需要的打店长电话,想来烧烤的欢迎参加。”   “让客人也来吗?”陈涧问。   “玩嘛,”单羽说,“顺便让姚熠拍点儿照片,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用来干什么?”陈涧问。   “大隐带领小镇民宿经营者们把自家民宿为游客准备的娱乐活动推广成为小镇的什么什么篝火晚会,”单羽说,“谁知道呢,他们那几家肯定会想点儿出头的招儿,我们也得备着。”   陈涧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我牛逼吗?”单羽问。   “牛逼。”陈涧点点头。   “学着点儿。”单羽说。   “哦。”陈涧应着。   “干活儿去吧,店长。”单羽说。   陈涧站了起来,顺手拿了茶几上放着的中药:“这些药你今天晚上要喝吗?”   “别问我,”单羽说,“我什么时候都不想喝。”   “行。”陈涧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这两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办公室时没有感觉恍惚。   老板突发奇想要在花园里开晚餐兼烧烤派对,虽然时间很紧迫,但一帮员工们热情高涨,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小镇上,这算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事儿。   一周只来上班三次的老四听到消息都跑过来了,一帮人帮着赵芳芳在厨房里忙的,去买酒和食材的,在花园里清开场地布置的,加上凑热闹的客人,混乱而欢乐,陈二虎去旧猪圈那边把他们以前在猪圈聚集时烤火用的大铁桶都扛了过来。   里面民宿来了好几拨人查看,胡畔顺便连他们也一块儿邀请了。   东西都准备好开餐的时候,聚在花园里的人除去大隐自己的员工,有二三十个。   “挺有意思。”岳朗拿着一杯红酒。   “你老婆呢?”单羽说。   “按你的要求拍照去了。”岳朗说。   “吃完再拍啊。”单羽说。   “她十六加八呢,”岳朗说,“晚上不吃了,我让她过来给你们……和员工们拍几张。”   岳朗走开之后单羽看了陈涧一眼:“不跑吗?”   “什么?”陈涧递了一串三饼刚拿过来的肉串给他。   “要来拍照了。”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   但也站着没动。   姚熠拿着相机走过来的时候,他还站在单羽旁边。   “老板和店长来一张吗?”她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   姚熠举起了相机,但没有按快门,又把相机放了下来:“自然点儿,弟弟你现在像是劫持了单羽。”   “别撕票,”岳朗说,“赎金好说。”   陈涧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单羽坐在自己前面的椅子上,自己拿着一把串儿站他旁边,签子还都指着单羽……的确是有点儿像。   还是紧张了。   有些刻意。   “陈涧吃一口吧。”岳朗说。   陈涧咬了一口肉,那边相机发出了一串哒哒的低响。   “你俩这脸都挺合适拍照的,”姚熠看着相机,又给岳朗看了一眼,“小卷毛这发型很有感觉啊,是不是被我拍得挺帅。”   “哎!”单羽喊了一声。   “干嘛?”岳朗看他。   “别……”单羽话还没说完,陈涧用膝盖往椅背上磕了一下。   “没什么。”单羽改了口。   “不能叫卷毛?”姚熠反应很快。   “能,”陈涧说,“没事儿。”   他俩走开之后,单羽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规矩针对性这么强的吗?”   “不一样。”陈涧坐到了他旁边。   “怎么不一样了。”单羽咬了一口肉,边吃边问。   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也看着他。   “你不是食不言的吗?”陈涧问。   “偶尔破个例。”单羽说。 第052章   晚上挺冷的, 不过花园里大家热情都很高,胡畔顶着她的复古爆炸头带着一帮客人围着火桶跳复古迪斯科。   姚熠本来还在拍照片,后来拍差不多了就被拉进了跳舞的队伍里。   岳朗拿着相机对着他老婆就是一通咔嚓。   “火不够。”单羽说, 他身上穿着陈涧的外套, 还是件长款, 但为了避开人堆,坐得离火堆远点儿, 风一吹还是有点儿冷。   “我去找。”陈涧咬着一串肉站了起来,指了指三饼。   三饼立马从蹦迪的队伍中退出来,跑了过来:“怎么?”   “咱俩找个桶去, ”陈涧说, “再弄个火桶。”   “良野有。”三饼说, “我在他家厨房见过。”   “你都跑人家厨房里去了?”单羽问。   “帮赵姐借醋。”三饼说。   “你们大隐连醋都没有吗还得跟人借?”单羽很震惊地看着负责采购的店长。   “店长买错了, ”三饼一阵乐,“他买回来那三瓶都是老抽。”   “一个牌子的,都长差不多, ”陈涧把签子上最后几块肉都捋到嘴里,把签子一放,“走。”   “走。”三饼一踢开旁边的一张小凳子, 往后门晃了过去。   “是去借桶,”陈涧说, “不是去抢桶。”   三饼边往前走边把晃膀子走改成了猫步扭着走。   “你刚是不是没吃东西光喝酒了……”陈涧说。   跟热闹的大隐一比,良野这边就显得格外安静, 楼上有间房开着窗, 客人没过去玩, 但探出半个身子正往大隐那边看, 还拿手机拍着。   大李就在院子里抽烟, 陈涧跟他打了个招呼,先聊了几句篝火节的事儿,三饼在人家院子转悠了半圈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拖着个大油桶回来了。   “李哥这个借我们用用吧。”三饼说。   “你们那个火不够吗?”大李问。   “不够呢。”三饼拖着桶就走。   “……用吧用吧。”大李有些无奈。   “不好意思了李哥,明天收拾干净给你们放回来。”陈涧说。   “没事儿没事儿,”大李说,“那个桶我们之前也就是烤个地瓜,都是烧火用的。”   “谢谢了,”陈涧说,“那篝火节的事儿就那么定吧,我们负责买的东西你给我列个单子就行。”   “好。”大李点点头。   大李之前给的文档内容意思是让先各家交钱,作为场地和买东西的费用,但单羽没同意,场地和工作人员的费用,包括一些软性费用都可以先交,但买东西具体要买多少,开清单,他们直接去买。   “都不是傻子,这都已经给他们留出钱了,就别想着往采购上再弄钱了。”单羽说。   拖着桶回到花园里的三饼仿佛普罗米修斯,受到了热烈欢迎。   大家七手八脚地给这个桶弄火的时候,陈涧坐回了单羽身边,单羽正把一个装着炖鱼的碗放在腿上,左手拿着小豆儿的儿童筷子吃鱼。   陈涧把碗拿了起来给他端着:“谁这么有眼力见儿给你弄一碗鱼啊?”   “小心眼儿岳朗,”单羽说,“他以前玩摩托把俩胳膊都摔断的时候,我鼓励他学习用脚吃饭,这么多年还记着呢,要报复。”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端碗的手都有点儿抖:“你真损。”   “我还给他找了教学视频呢。”单羽夹了一块鱼,慢慢吃着。   “你真一点儿都不冤。”陈涧说。   单羽笑着没说话。   破例说偶尔就偶尔。   还挺严格。   “我跟大李说了钱的事儿了,他们没什么意见,”陈涧说,“明天他把卡号和采购清单给我,我就安排了。”   “嗯。”单羽咽下鱼,点了点头,“有个事儿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陈涧愣了愣。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事儿?   “你衣服烫了个洞。”单羽放下筷子,扯起外套下摆,向陈涧展示了一下那个应该是被火星子崩出来的洞。   “没事儿,”陈涧说,“旧衣服了。”   “我赔一件给你吧。”单羽说,“正好我自己也得买。”   “不用,”陈涧赶紧说,“就这么个洞我自己要勾坏了都懒得管。”   “这衣服对你来说没什么重要意义吧?”单羽问,“我看挺旧了,你一直还穿着。”   “重要意义就是不想花钱买新的。”陈涧说。   “……哦。”单羽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夹了块鱼吃着。   胡畔端着个托盘过来了,脸上已经泛出红晕了,一看就没少喝,难为她托盘上除了刚烤出来的肉串,还放着两杯酒,居然没洒出来。   “我调的酒,尝尝。”胡畔把托盘往他俩面前一递。   陈涧赶紧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又顺手把单羽手里的儿童筷子一把拿走了,接过了托盘。   “怎么调的?”单羽拿了一杯酒。   “就是红酒加柠檬汁。”胡畔说。   单羽笑了笑,喝了一口:“不错。”   胡畔准备走开的时候,单羽又叫住了她:“畔畔。”   “哎。”胡畔弯下腰。   “辛苦了。”单羽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红包,放到了胡畔手里。   “啊!”胡畔接过红包,飞快地在红包上捏了几下,“少说有两千啊,老板万岁……这是压岁钱吗?”   “谁十一月就给压岁钱啊,”单羽说,“就是辛苦红包,悄悄的,叫赵姐过来。”   “好嘞!”胡畔把红包揣到怀里,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不是说开会的时候发吗?”陈涧看着单羽。   “现在高兴,喝酒了兴奋,”单羽说,“不管了。”   赵芳芳很快小跑着就过来了:“单老板你找我?”   “赵姐辛苦了,”单羽拿出红包递给她,“每天做饭收拾的,你最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畔畔他们总帮我呢。”赵芳芳把红包揣好,笑得停不下来。   “一会儿不用你收拾,”单羽说,“他们一块儿弄就行,你吃好玩好就行。”   “哎!”赵芳芳一个劲点头。   陈涧没说话,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单老板收买人心,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喝了酒,玩玩闹闹的这会儿都情绪兴奋,收到红包的时候都格外高兴。   陈涧都怀疑单羽是不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   陈二虎收到红包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借着火光里能看到他眼眶里一直闪着。   “陈老板这阵儿受委屈了。”单羽拍拍陈二虎的胳膊。   陈二虎没说话,只是用力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开了,走慢点儿可能就要泪洒当场。   死心塌地啊,死心塌地啊……   “陈二虎是不是比别人的多点儿?”陈涧小声问。   “店长眼神儿不错啊,”单羽转头看着他,“这都能看出来?”   “我对钱比较敏感。”陈涧如实回答。   “别人是两千,他那里头是五千,”单羽说,“毕竟是陈老板,那钱还是打着他哥旗号要来的,过年还能再发一拨大点儿的。”   陈涧笑了笑。   “感谢陈大虎。”单羽举起杯子,歪向陈涧这边。   “感谢陈大虎。”陈涧也举起杯子,跟单羽的杯子轻轻磕了一下。   单羽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把空杯子放到脚边,陈涧看了一眼,他脚边有八个杯子,啤酒杯红酒杯都有。   本来想说手上有伤是不是别喝那么多,但想想这人腿还上着外固定的时候都没少喝,也就没说。   陈涧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也喝了,杯子放到一边,发现自己也没比单羽喝得少多少,旁边小石头台子上放着七个杯子。   他挺长时间没这么喝酒了,虽然没有太大感觉,但莫名其妙心情挺好的。   思维活跃。   很开朗。   转头回来的时候,单羽把一个红包放到了他手里:“店长辛苦了。”   “谢谢老板,”陈涧接过红包,然后就愣了愣,“这么多?”   他这个红包是最厚的,红包也是最大的,沉甸甸的,他这些年不少钱还的时候都是现金,所以一捏就能捏出来,这里头应该是八千。   “唯一管理层,店里什么事儿你都操着心,”单羽说,“白来的钱,多分点儿吧。”   陈涧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把红包往外套内兜里塞,因为太厚,他又不好意思有太大动作怕被人看到,塞了好几下都没塞进去。   单羽叹了口气,缠着绷带的手扒拉开他外套,把红包塞进了他内兜里:“就你这动静,出去偷东西十次要被人揍十二次。”   “……被人揍一次就得提高技术了,”陈涧说,“还让人揍十二次,陈二虎都不能笨得这么执着。”   单羽靠回椅子上,笑了起来。   这个动作有点儿大,陈涧能闻到从他身上扑过来的香味,就是第一次在307撞见单羽时闻到的那种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很好闻。   他也靠回椅子里,定了定神。   “会不会太多了。”他找回了之前的重点。   “本来想放一万,就是怕你觉得太多了,”单羽说,“要说理由,充分的,店长负责事儿多,你基本都没怎么休息过,要说私心,肯定也有。”   陈涧没说话。   “我尽量控制了,”单羽说,“但不可能做到一点儿都没有,你记着这钱是白来的就行,我不会拿自己的钱这么干。”   这话说得很直白坦然,没给陈涧留出任何自己琢磨的空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这是一个伟大的老板该做的。”单羽说。   陈涧顿了顿,偏开头笑了起来。   开朗。   “雪季肯定比之前长假赚得多,”单羽说,“拿了我的钱,就好好干,雪季争取赚一大笔。”   “提前收买人心。”陈涧说。   单羽转过头看着他:“嗯。”   店里准备的肉挺多的,除了赵芳芳做的,还买了不少现成的,良野也有客人过来玩,大概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占了大隐便宜,大李又让他们厨房送了些地瓜和鸡翅过来。   这帮人边吃边喝,闹得很欢,连周乐成都加入了篝火蹦蹦团,围着两个火堆跳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估计是体力不够了才坐到了一边喝着果汁。   胡畔体力惊人,拽着三饼他们带着客人还继续蹦着。   看得出三饼是累了的,爆炸头都累塌了,但胡畔还在跳,爆炸头一点儿没塌,他就也一直跟着没停。   陈涧感觉自己是不是得调一下明天的排班,让三饼上午多睡会儿。   “我们要去夜游,”岳朗拎着个红酒瓶子过来了,仰头怼着瓶口喝了一口,看着他俩,“去吗?”   陈涧没出声,不确定这话是对着谁说的。   “什么玩意儿?”单羽看着岳朗。   “夜!游啊!”姚熠跟了过来,手挎着岳朗肩膀挂在他身上,“反正你一会儿回房间也照例失眠,不如出去转转,醒醒酒,顺便拍点儿夜景,我一堆相机镜头什么的不能白扛来啊。”   “反正也不是你扛,”单羽说,“带着力巴儿呢。”   “那我俩去了啊,不走远,就去你说的那个,上去五百米的那个小观景台。”岳朗举起瓶子冲他俩晃了晃,跟姚熠一块儿往花园后门走了出去。   “狗东西。”单羽站了起来,看样子是不放心,打算跟出去。   陈涧也站了起来。   “你去吗?”单羽问。   “去,”陈涧往后门走过去,“他俩喝多了吧,出点儿什么事也不能指望你那个手啊。”   “你也没少喝。”单羽跟了过来,“钱揣好了,别掉了。”   陈涧摸了摸左边内兜里的红包,身体幅度很大地往左边倾了一下:“这么重,很难忽略啊。”   单羽看着他:“喝点儿酒把陈鱼落雁的人格都切出来了是吧。”   陈涧没说话,笑了起来。   开朗。   老天爷还是给面子的,往山上那个小观景台走过去的时候,风居然比之前小些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深夜了,气温降了不少,陈涧边走边回头看了单羽一眼:“你冷吗?”   “还行。”单羽说。   “你拿的那件比我身上这件薄,”陈涧说,“你要冷的话就……换这件给你。”   “你怎么不明年夏天再说。”单羽说。   “不发神经半夜上山的话那件是够的。”陈涧说。   “……不冷,走吧,”单羽笑了笑,“酒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岳朗两口子酒量还挺不错的,喝了一晚上,这会儿走山道都还是稳的,速度还不慢。   姚熠还能唱歌。   “小熠姐唱歌挺好听。”陈涧说。   “是,我们那届的校花,能唱能跳成绩好。”单羽说。   “你们是同学吗?”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要没我这层关系,岳朗哪有机会认识她。”   “我听到了啊。”岳朗在前面喊了一嗓子。   单羽笑了笑。   没多大一会儿,小观景台就到了,这里视野没有单羽上回睡觉的位置好,但夜景已经很美了,而且因为能更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安静的村庄,有种更静谧的美感。   “真美啊,来对了。”姚熠站在观景台的围栏边。   “陈涧,”岳朗指了指下面的村子,“这是你们那个老村吗?”   “是,”陈涧走了过去,“那边灯光更多一点儿的是新村。”   姚熠从岳朗背着的包里抽了三脚架,把相机架好,对着下面一通拍:“明天晚上还可以来一次,早点儿上来,村里灯多点儿的话就跟仙境一样了。”   单羽走到了陈涧身边,跟他一块儿往下看着。   “你晚上来过这儿吗?”单羽问。   “没有,”陈涧说,“我都不知道这里晚上是这样的。”   “身在其中就没什么感觉了,”姚熠说,“有些好就得外人才能发现。”   “来拍张情侣照。”岳朗说。   这话把陈涧听得整个人都定了定。   “弟弟帮我们拍。”姚熠说。   “哦,”陈涧反应过来,“我不会用相机。”   “没事儿我调好,”姚熠把三脚架往后移了一点儿,对着岳朗调了一下参数,“你直接按就行。”   “你直接自动拍不行么?”单羽问。   “自动那点儿时间不够她摆pose的。”岳朗说。   “对。”姚熠说着跳回岳朗身边,搂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   陈涧从监视屏上看着,很美的画面。   “我要亲吗?”岳朗低头看着姚熠。   “不要,”姚熠说,“亲了就没氛围感了。”   “现在是什么氛围。”岳朗问。   “看我老婆多美洋洋得意的氛围。”单羽说。   “操。”岳朗笑了起来。   陈涧在姚熠也笑起来的时候按下了快门。   接着在姚熠的指挥下,他又给他俩拍了一堆,各种姿势,有亲密的,有搞怪的……   “拍他,快。”镜头里的姚熠突然往旁边一指。   陈涧跟着她的手往旁边微微转了转相机,看到了镜头里的单羽,靠在栏杆边,看着那边的村子。   陈涧按下了快门。   单羽这会儿才发现拍的是他,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   风吹过,单羽的头发在风里随意地跃起,月光洒下,勾出他线条清晰中带着柔和的侧脸。   “别动!快拍快拍!”姚熠蹦着跑了过来。   陈涧再次按下了快门,跟镜头里单羽的眼神对视的瞬间,他呼吸跟着快门停了一拍。 第053章   山上的夜景的确很美, 陈涧第一次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来欣赏这片他生活了二十年的景色。   脚下有些轻,不知道是因为单羽还是因为酒,有种会随着风跃起, 扑向月光下闪着银光的那个世界的感觉。   岳朗和姚熠一人一瓶酒拎着, 边喝边聊天, 时不时拍两张。   陈涧和单羽都沉默着,单羽有时候会搭两句话, 更多的时候就那么站着,跟他一块儿看着远处。   就像那次从老村出来,看到单羽在河堤上站着出神时一样, 风里站着, 长时间的沉默。   陈涧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又在想什么。   陈涧什么都没想, 只是静静地站着,不想移动,不想离开。   他隔着厚外套的袖子都能感觉到单羽的胳膊偶尔的碰触, 在耳边扫过的风里都能听到他俩之间衣服摩擦的细响。   安心。   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每次轻触,都像气泡水倒在了皮肤上, 一片细小的泡沫,不断地炸开。   细微而清晰。   “回头。”身后传来姚熠的声音。   陈涧和单羽同时回过头。   姚熠拎着酒站在三脚架后面, 看着监视屏上的画面,按下快门:“现在月亮正好。”   月亮被那边山顶的树林挡住的时候, 他们几个人慢慢往山下走。   风开始刮得有点儿急, 陈涧慢慢感觉身上的衣服有点儿被吹透了, 好在下山这段路也就几百米。   他看了看旁边的单羽。   单羽看上去还行, 气定神闲, 走得很舒展,没像岳朗两口子那样缩着走还要搂成一团。   视线还没收回来,单羽转过了头:“嗯?”   “没。”陈涧看向前方。   “真他妈冷。”单羽小声说。   “你冷啊?”陈涧又转回头。   “不冷,这种天我一般都穿短袖。”单羽说。   “……你穿我这件吧。”陈涧说。   “不用了,就这三步路,还得先脱了再穿,”单羽晃了晃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这手说不定到地方了还没套进袖子里……”   陈涧笑了起来:“专门脱衣服吹风。”   “嗯。”单羽笑了笑,“你酒量不行啊店长。”   “我平时没什么机会喝酒。”陈涧也没反驳,本来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开朗,但吹了一会儿风,酒劲上来了,脚底下慢慢地有些发虚,看东西也带着些许重影。   “我也有点儿晕,”单羽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岳朗两口子,“他俩能喝。”   的确,在山上还又喝了两瓶,完了还能给人拍照。   拍了不少,陈涧挺想看的,除了单羽和夜景,他也想看看在这么高级的相机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毕竟之前他用相机拍的照片,就是身份证,还有高中时候的校牌……   半路上陈涧收到胡畔的信息,说花园里的烧烤聚会结束了。   陈涧给她回了条语音:“火灭掉就行,东西就放院子里,明天再收拾,都去休息吧。”   胡畔给他回过来一个狂喜的表情包。   这帮人的确是疯累了,他们回到大隐的时候,花园那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能听到楼上还有人意犹未尽地唱着歌。   “你们先上去,”陈涧说,“我去后面转一圈儿。”   “嗯。”单羽应了一声,跟岳朗他们一块儿走进了前厅。   陈涧绕到后院,大隐精力最旺盛者,永动蘑菇跟在他脚边。   他首先把火都看了一遍,两个火桶都还是暖烘烘的,但火都已经浇灭了,旁边桌上没吃完的烧烤也都收回厨房了。   没什么问题,可以安心去休息。   他把蘑菇带到狗屋边,这狗窝一直在升级中,一开始是胡畔把两个旧枕头塞了进去,接着不知道谁用防水布把木屋包了一层防风,今天又被加上了厚棉帘,蘑菇钻进狗屋的时候陈涧伸手进去感觉了一下,发现里面居然是热的。   掀开帘子检查了一下才发现枕头下面垫了个插电的小暖垫。   “你这小日子过得挺舒服啊?”他有些吃惊。   蘑菇在枕头上团好,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前台没人,”陈涧说,“你别叫啊,叫也没人理你,知道吗?”   蘑菇没理他。   陈涧回到屋里,把大门和两个后门都锁好,虽然大半夜的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但他还是拿了个牌子挂在了正门的玻璃门上。   牌子是胡畔做的,上面写着营业中有事请致电前台,电话留的是陈涧的手机。   屋里很暖,陈涧本来整个人冷透了,感觉还不明显,这会儿进了屋被暖气一裹,猛地感觉到了一阵晕眩,酒劲是真的上来了,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往电梯走过去的时候还被脚底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操,”他转身看了看地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对着空气劈了一掌,“嚯!”   再转身的时候他听到了很轻的笑声。   “谁?”陈涧问的同时看到了在电梯门边靠着的单羽,他愣了愣,“你没上去吗?”   “电梯装不下一对情侣和一个灯泡。”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过去按下了按钮。   “都成这样了事儿还一件没少做啊。”单羽说。   “拿人钱财,”陈涧手撑着墙,“替人消灾。”   “钱财还在吗?”单羽看着他。   “我操,”陈涧吓了一跳,在胸口一通拍,摸到那个厚厚信封时才松了口气,“在呢,你把我酒都吓醒了。”   电梯门打开,单羽笑了笑,走了进去。   陈涧跟了进去,靠着墙。   电梯运行挺慢的,以前陈涧就觉得电梯慢,更愿意直接跑楼梯,今天发现它上四楼格外漫长。   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听觉因为酒意而变得特别灵敏。   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还能听到单羽的呼吸。   他看着单羽。   单羽也正看着他。   暖意包裹着他……主要是包裹他脑袋……   陈涧觉得自己不光是脸和耳朵,整个头都是发热的,他忍不住偏过头往旁边的金属面板上看了一眼。   但意外的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一颗红脑袋,只有眼睛鼻尖和耳朵尖儿有点儿发红。   他松了口气,还行。   有点儿醉了,人很开朗,但大脑还保持着运转。   虽然转得有点儿卡顿。   电梯在四楼打开了门,单羽走出了电梯。   陈涧看着他的背影,站着没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他才跟着往外走,被电梯门夹了一下。   单羽回头看了他一眼:“赶紧回宿舍睡吧,一会儿跟电梯打起来了你这状态未必是它对手。”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他能听到宿舍里还有人说话,大家都还没睡。   他很困,但不想睡。   这一晚上他都没太说话,他以为自己也没想什么,只是愣着。   但这会儿才发现,想了挺多的,借着酒劲,敢想的不敢想的,都想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往办公室那边走过去。   跟单羽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聊两句。”   没等单羽回答,他就继续往前走了。   不过单羽也没回答,只是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陈涧进了门之后就站下了,转过身,看着单羽。   单羽站在门口,回手把门关上之后也没动。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单羽先开了口:“站着聊啊?”   “嗯。”陈涧点了点头,“就两句。”   “行吧。”单羽笑笑。   “我今天有点儿……可能是喝多了……”陈涧看着他,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儿远,有些不真切。   “你这大概率就是喝多了。”单羽说。   “你先别说话。”陈涧说。   单羽偏开头笑了笑,又转回来看着他:“嗯。”   “我是想说……”陈涧往前走了一步,想让单羽能听清自己不太真切的声音,“我之前说过,老板和员工,不掺杂别的……”   单羽没说话,只是往后靠在了门上,看着他。   “其实一直……”陈涧很认真地想了想,“也没怎么做到,对吧?”   “你没做到还是我没做到?”单羽问。   “我不知道,”陈涧说,“我吧。”   “可能吧。”单羽说。   “这个事儿,它就不可能做到,对不对。”陈涧说。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要看是怎么想的了。”   “我……可能……”陈涧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说,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脑子和嘴跟新装的一样,一块儿卡着壳。   他停了下来。   单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等着。   “我对你……”陈涧有些急地又往前迈一步,脚在地毯上蹭了一下,又是一个踉跄,直接撞向了单羽。   还好脑子虽然卡壳,身体却还算正常。   他伸出手往门上撑了一下,哐的一声,门都晃了晃。   自己都吓了一跳。   单羽受伤的手都往旁边避了避……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有想法的。”   这下他听真切了,自己的声音没有了遥远的感觉,很清楚,就跟单羽面对面说出来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   也很清楚,近在二十厘米的位置。   “但是,”陈涧低下头,想了想要怎么说,明明没喝多少酒,但就好像是把酒直接倒脑壳里了,脑子里乱得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   “嗯。”陈涧抬起头,看着他。   “感情这种事儿,永远都不会完全对等,”单羽说,“有的人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有人早一些,有人晚一些,永远都不会是完全一样的,也不需要一样……”   陈涧没有说话,沉在单羽的声音里。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对方付出了多少,是三分,五分,还是全部,”单羽说,“所以我喜欢你,只是一个简单的表达,不需要量化,也不需要等价。”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明天醒过来的时候可能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单羽说,“不过你最好能记得我说的这些。”   “嗯,”陈涧看着他,“那我说了什么你能记得吗?”   “你不记得我就不记得。”单羽说。   “我……”陈涧撑着门的胳膊有些发软,他能感觉到单羽的呼吸越来越近,但眼前单羽的脸却慢慢有些聚不上焦了。   是太近了。   “是喜欢你的。”陈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唇碰到了单羽的嘴角。   接下去他撑着门的胳膊就彻底失去了力量,最后的记忆是他抱着单羽,滑跪到了地上。   “哎。”单羽伸手搂住陈涧。   但还是没能阻止陈涧往下出溜的势头。   这人拽着他的衣服一路滑了下去,跟被砸晕了似的,他不得不跟着一块儿往下蹲了下去,要不衣服都能给陈涧撕开。   陈涧在地上跪了几秒,手终于松了劲,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地毯上。   “陈涧?”单羽弯腰看着他,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店长?卷毛?”   陈涧没有反应。   单羽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往卧室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陈鱼落雁?”   陈涧还是一动没动,呼吸略微有些重,但很平稳。   单羽进卧室拿出一床被子,抖开盖在了他身上,又拿了个枕头塞到他脑袋下面。   本来想去宿舍那边叫个三饼或者谁过来把陈涧弄回去,但想想要真这么干了,陈店长明天醒过来估计要把一个宿舍的人都灭口。   不过陈涧这个状态,不完全像是喝醉了,更像是身体里支撑着的他的某种力量一下泄空了,再加上酒劲……   单羽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低头拍了几张,还专门蹲下怼着陈涧的脸拍了好几张。   这些跟犯罪现场一样的照片,以后陈涧要有机会看到,不知道会不会追杀他。   单羽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蹲在陈涧身边愣了一会儿,伸手把他前额的头发拨开,指尖顺着他额头往鼻尖上轻轻划了一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过去把手机拿回来,给陈涧扒拉出个中分,拍了一张,再扒拉出个大背头,拍了一张……不得不说,陈涧长得的确是不错,这些发型换个人,单羽都不能让照片在自己手机里待满三十秒。   从来没有过这么混乱的梦境。   陈涧能感觉到眼前强烈的阳光,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从睡梦里一点点醒过来,但依旧没有脱离混乱。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耀眼的阳光铺在他面前,平整地一大片。   他搂了搂身上的被子,又闭上了眼睛,再慢慢睁开……   虽然还有些迷茫,但随着视线慢慢清晰,他发现了不对劲。   床板什么时候这么硬了?   床什么时候如此宽敞了……他顺着床一路看过去,看到了一双鞋。   确切地说,是一双穿在脚上的运动鞋。   还他妈跟他的视线平行。   再顺着这双鞋一路看上去,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这裤子他认识,单羽的。   再往上就不用看了。   单羽靠在办公桌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不知道是咖啡还是茶。   应该是咖啡,他闻到了咖啡的香味。   “早。”单羽冲他说了一句,喝了一口咖啡。   “操。”陈涧瞬间清醒过来,从地上挂着被子直接蹦了起来。   身上的被子掉到地上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就这么在老板办公室的地板上睡了一个晚上……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是一晚上,是一晚上加一上午。   “十点半了?”他震惊地看向单羽。   “嗯。”单羽点点头。   “……他们都起来了吗?”陈涧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拎起来胡乱团了几下,“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挺沉,就没叫你,”单羽说,“我来这儿以后就没见你睡过懒觉。”   “今天一堆事儿呢。”陈涧想把被子放到沙发上,但想想又觉得有点儿脏,于是就那么抱着了。   “他们都起来了,”单羽说,“一切正常运转,你们大隐不会因为店长几个小时没在就倒闭了的。”   陈涧没说话。   单羽喝了口咖啡,也没再说话。   一阵忙乱过后,脑子彻底醒了。   回忆开始出现。   都记得,虽然像是在回忆一场梦,但都记得。   陈涧感觉自己抱着被子是对的,要不这会儿手都点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他看向单羽。   你明天醒过来的时候可能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我记得。”陈涧说。   “嗯?”单羽问,“什么?”   “全部。”陈涧说。 第054章   单羽没有说话, 还是靠在桌边抱着胳膊,手里拿着的咖啡杯遮住了小半张脸,冒出的热气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陈涧说出这句话之后, 就没有了再开口的力量。   “陈涧, ”单羽垂眼看了看杯子里的咖啡, “你有点儿出乎我预料了。”   “你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啊。”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抬眼看着他:“谢谢。”   陈涧再次没了声音。   “被子放着吧, ”单羽说,“你要拿哪儿去?”   “不用扔了吗?”陈涧问。   “……白来的钱就十万,”单羽说, “不至于财大气粗到被子放地上一晚上就扔了, 洗洗就行。”   “我以为你会嫌脏, ”陈涧说, “这地毯也没换过,之前钱宇一直用的。”   “他在地毯上拉屎了吗?”单羽问。   “哎!”陈涧喊了一声,“我还在这上头睡了一夜呢。”   单羽笑了起来喝了口咖啡。   “那我先……拿去洗吧。”陈涧说。   “嗯。”单羽点了点头。   陈涧弯腰把枕头也拿了起来, 一块儿抱着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单羽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 往下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人, 只有蘑菇在追落叶,风一吹它就撵着叶子跑, 风一停它就撅个腚等着……   岳朗他们的车没在, 这俩人真是精力旺盛, 昨天玩那么晚, 今天一早又出去了, 说要上山去看冰瀑。   山上有冰瀑吗?   单羽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瀑布他都不清楚,会不会结冰更不可能知道。   他对这片山林最深入的了解就到半山那块石头,以及陈涧他干妈那个位置。   还有陈涧。   手机在某个地方响了一声。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没找着在哪儿,好在手机又响了一声,他才在洗手池旁边的置物架上找到。   陈涧发来的信息,这让他有些意外。   老板结束出差都坐办公室里看着店了,店长终于想着汇报工作了吗?   他往墙边一靠,点开了信息。   【陈鱼落雁】我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其实我不太知道应该怎么样做才是对的,有时候我会有点尴尬,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常的   【陈鱼落雁】刚才不知道怎么跟你当面说,所以现在补一下   单羽对着这两条消息愣了挺长时间。   陈涧是怎么长大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能想象,有时候又觉得不太想象得出来。   陈涧没什么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妈妈没了之后他似乎没能再跟任何人建立起真正的亲密关系,无论是他爸爸,小豆儿一家,还是和唐锐陈小湖两口子……   更不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不过……单羽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能从这两句里感觉出来很多,但陈涧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应该不是太好,两句话说得跟外国友人似的。   他给陈涧回了条信息。   【乏单可陈】做你自己就行,你本来想怎样做就怎样做,你本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陈涧的信息几乎是秒回,还是连发,但后面几条内容跟回复无关。   【陈鱼落雁】嗯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WC!你头像怎么回事????   单羽点开自己头像看了一眼,这不挺好的吗?   之前头像是随便从相册里找的,他在一个小杂货铺里碰见的小猫。   现在换成了陈涧的犯罪现场照里最好看的那一张。   是真的好看,在他扒拉陈涧头发之前拍的。   【乏单可陈】?   【陈鱼落雁】什么时候拍的啊!   【乏单可陈】昨天晚上啊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牛逼   停了几秒,又发过来一个二哈鼓掌的动图。   【陈鱼落雁】厉害   “跟他们确认数量了吗?”陈二虎凑过来问了一句,“我和老四准备去了。”   陈二虎没往手机上看,但陈涧还是吓了一小跳,迅速退出了聊天界面。   “确认了,”陈涧说,“现在就去吗?还是吃完午饭再去?”   采购清单一早就发过来了,大隐负责的部分三天之内要准备齐。   “现在去吧,”陈二虎估计是昨天哭过,眼睛还是肿的,估计也没睡够,但死心塌地的状态让他精力充沛,“到地方随便吃点儿就行了,要买的东西那么多,买完我下午顺便就去消防培训了。”   “行吧,”陈涧看了一眼老四,老四因为没有脑子,睡得明显比陈二虎要好,“你们也别太对付,有餐补的。”   “嗯。”陈二虎应了一声。   陈涧看着他们俩开着车走了,在院子里转了转,又出了院门。   门口小路上全是落叶,很漂亮,三饼和老五正在清理,不过没全部扫光,只是把路边已经烂了的叶子清理掉,再把新落的扫到两边。   “好看吧?”三饼撑着扫帚很得意地一叉腰。   “好看,黄金小路,”陈涧说,“畔畔的主意吧?”   “凭什么就是她的主意啊?”三饼有些不服。   “因为咱们没有这个审美。”老五在旁边说。   “操,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三饼看了他一眼,但顿了顿又还是点了点头,“是畔畔的主意。”   陈涧笑了笑。   “今天预订的客人比平时开始多了,”三饼说,“把路弄好看点儿,山上再来一场雪,游客差不多就要开始来了。”   “嗯。”陈涧往远处山顶看过去。   阳光从云层的交替间洒下,在整片山林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亮色,再下场雪,顶上那一片就会变成银白色,清早日出的时候会很漂亮。   “哟,李哥怎么了啊?”三饼看着陈涧身后,表情震惊中带着忍不住的一抹笑。   陈涧回过头,看到大李沉着个脸从路口开着摩托车拐了进来,大冷的天儿,大李身上居然是湿的。   但没全湿,看样子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   非常像是遭遇了镇上大姨们吵架时的惯用技能。   别说三饼,陈涧都有点儿没忍住想笑,又因为实在太好奇了跟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李哥?”   “妈的,我正想找你。”大李在他身边停下了车。   “怎么,我们店长干的?”三饼顿时兴致高涨起来。   “刚我去了一趟烧烤场那边……”大李看了三饼一眼,要不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猪圈党多少有点儿忌惮,他估计想抽三饼。   “一个人去那儿干嘛?”陈涧盯着他追了一句。   “不是一个人,我跟……”大李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了不妥,但话又已经说出来了,于是有些尴尬地模糊了一下表达,“他们一块儿去的,就是看看场地怎么布置嘛……”   “哦。”陈涧应了一声,笑了笑。   “那帮烧烤老板,”大李皱着眉,“居然赶我们走!”   “为什么?”陈涧愣了愣,“场地不是说谈好了吗?”   “有人不同意。”大李闷着声音。   “谁不同意!”老五暴喝一声。   大李估计还没有从泼水的战斗中完全脱离,被老五这一声吼震得差点儿没扶住车,他看着老五:“你喊什么!”   “谁不同意?”三饼温和地又问了一遍。   “有七八家呢,我一下数不出来,那个老吕老婆挑的头。”大李说。   “你们之前不是跟村里谈好了的吗?”陈涧问。   “他们现在说村里只能管姓陈的,管不着他们外姓的。”大李非常不爽。   陈涧看了三饼一眼,又看了看老五。   陈涧。   陈佳礼。   陈子阳。   三位陈姓村民忍不住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都姓陈吧。”大李在此时也发现了重点。   “嗯。”三饼点点头。   除了老四刘一霆,猪圈帮全员陈家军。   “所以我想着,”大李看向陈涧,“你们能不能去沟通一下?”   “一开始怎么没叫我们一块儿去呢?”三饼问。   大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着没多大的事儿,就是看看场地。”   “谈场地之前就应该先跟那些老板聊清楚。”陈涧非常不爽,“这是村里,很多事儿不是这么处理的。”   “场地要是弄不下来,就没办法弄这个篝火节了,强行办肯定会出岔子。”大李说。   “那就不办了呗。”老五说。   “已经宣传了一阵子了,”大李拧着眉,“现在就看你们能不能帮点儿忙……你们单老板……”   大李压低声音:“他能不能有点儿邪路子……”   “我一会儿就开坛作法。”单羽靠在椅子里,慢慢转着圈,右半圈,左半圈。   “这事儿他们早就在商量了,找我们之前都已经开始宣传了,”陈涧站在办公桌前,非常不爽,“现在屁都没处理好,想让我们去弄,想屁吃呢!”   “屁要有多的倒是可以给他们。”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最后撑着桌子笑了起来。   “怎么办?”单羽看着他。   “你问我?”陈涧也看着他。   “你毕竟姓陈呢。”单羽说。   “现在不配合的是不姓陈的那几家啊。”陈涧说。   “你跟那些老板熟吗?”单羽问。   “一般,”陈涧说,“有几家我打过工。”   “分得清人搞得清关系吧?”单羽又问。   “嗯。”陈涧点了点头。   “走,”单羽站了起来,拿过沙发上放着的陈涧的外套,“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要叫他们的人吗?”陈涧问。   “傻吧,”单羽说,“这事儿谈妥了还要把功劳分给他们吗?”   “要没谈妥呢?”陈涧问。   “大家都谈不妥,谁宣传的谁丢人,”单羽说着走出了办公室,“前期宣传肯定也没带咱们。”   “其实……”陈涧拧着眉,“让这事儿黄了得了,我们把钱拿回来……”   “这会儿又不想着生意了啊?”单羽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店长。”   陈涧没说话。   是想说的,但单羽这个笑容让他有点儿晃神。   想说什么就那一秒钟时间里居然忘了。   操。   “我车呢?”单羽站在院子里,看着空了的车位。   “那是我们大隐的车。”陈涧说。   “你们大隐的车呢?”单羽问。   “陈二虎和老四开走了,”陈涧说,“采购,下午两点半陈二虎还要去培训,得晚上才能回来了。”   “创业艰辛啊,车都只有一辆,拉货接人办事……”单羽说着慢慢走过两辆客人的车停在了另一个空着的车位上,然后拿出了手机,“还好有备用车。”   “他们一早就开出去了吧。”陈涧说。   “先问问。”单羽拨了岳朗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接着了起来。   陈涧都能听到岳朗的声音:“哈——喽——”   “中毒了你,”单羽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了些,“你车停哪儿了?”   “漂流起点——冰瀑没看着——”岳朗还在喊,“这个漂流还挺……”   “有备用钥匙吗?”单羽打断他的话。   “我老婆的背包里,”岳朗终于没再喊了,“你要用车啊?”   “嗯。”单羽应了一声。   “自己开门进去拿吧,”岳朗说,“她包就扔床边地上了。”   单羽挂了电话,冲陈涧一伸手:“房卡我用一下。”   “直接进人家夫妻俩的屋吗?”陈涧拿出房卡,突然有点儿做贼的感觉。   “那是我们的屋。”单羽拿过房卡就往回走。   陈涧跟着他。   “你在楼下等着我吧。”单羽说。   “还是……两个人吧。”陈涧说。   单羽有些无语,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再打开视频录着。”   陈涧笑了起来,没说话。   “也行,”单羽想了想,“毕竟人家是正式入住的,还交钱了呢。”   刚住了一天,岳朗和姚熠的房间已经像是被打劫过一样了,行李箱里的东西差不多全在外头,陈涧都替他们发愁,走的时候怎么收得回去……   好在背包就在岳朗说的位置,单羽伸手一摸就从也已经空了的背包里摸到了车钥匙。   “走。”单羽一抛钥匙,打了个响指,又接住了钥匙。   按照单羽的计划,他们先开摩托车去漂流起点,开上姚熠的车,再掉头去烧烤场。   至于为什么要开个车,理由很简单。   “因为开摩托车过去谈的已经失败了。”单羽说。   陈涧发动了摩托车,看了一眼准备上车的单羽:“衣服穿够了没?”   “够够的,”单羽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这个我都勒上了。”   “嗯。”陈涧把自己外套的拉链拉到头。   “你脖子不冷吗?”单羽跨上了后座,左手绕过来,搂在了他腰上。   “我不——习惯,”陈涧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一搂搂得核心都收紧了,声音都嘹亮了,他清了清嗓子,“以前打工丢了三条,干活得摘,摘下来就丢,就不用了。”   “哦。”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拧了拧油门,车开了出去。   去漂流起点的路是新修的,虽然窄,但路况很好,陈涧很感谢这条路,要不就他现在这个注意力有一半都在腰上的状态,碰个坎儿没准都反应不过来。   游客来了之后,基本都会来体验一下冰溪漂流,虽然现在结冰的位置应该很少,但停车场还是停了不少车。   姚熠的车停在漂流接驳车上车点的紧边儿上,看得出这俩人是一步路都懒得多走。   他俩上了车,车门一关,风和风声瞬间消失,陈涧往后一靠,呼出一口气。   “冷吧?”单羽发动了车子,打开了暖气。   “一会儿就缓过来了,”陈涧说,“头盔没戴,有头盔就好得多。”   “头盔不压发型吗?”单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扒拉两下就行,我头发硬,”陈涧扒拉了两下头发,突然想起了单羽的头像,忍不住也看了他一眼,“你那个头像……”   “你有什么意见?”单羽边说边拿起中控台上面放着的一个牌子看了看,“这个拿着,不行就试试能不能蒙蒙人。”   “什么?”陈涧问。   单羽把牌子冲他展示了一下,放到了自己兜里。   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全省旅游和文化工作会议,参会证。   “姚熠的吧?”陈涧愣了愣,“你拿这个蒙谁啊?另一面有照片吧?”   “谁让他们看另一面啊,”单羽说,“备着,万一呢。”   “让人发现了揍你啊。”陈涧说。   “让他们一条胳膊一条腿。”单羽说。   按大李的说法,烧烤场挑事的是老吕的老婆,那实际挑头的就是老吕。   老吕其实平时不算横,只不过在小镇上,大多都是姓陈姓村民又爱抱团的境况里,不凶点儿生意不好做。   单羽把车停在了老吕的店门口。   这会儿店里有好几个人,陈涧下车的时候,有人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陈涧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吕走了出来。   “吕叔。”陈涧打了个招呼。   “怎么又让你过来了,”老吕面无表情,“我跟你说啊,谁来也没用。”   “我们老板来了。”陈涧往后面车上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种自己说的是“我们带头大哥来了”的错觉。   可惜啊,因为店长不会开车,老板一会儿还得瘸个胳膊从驾驶室里出来,显得不够大牌。   “你们老板?”老吕看着那边的车,“是那个单老板吗?”   “是。”陈涧点点头。   就是那个收了猪圈党全员又用高科技把陈大虎弄去坐牢了的前瘸腿现瘸手单老板。   老吕总算有了表情:“他来干什么。”   “聊聊。”陈涧说。   聊不下去就蒙蒙。 第055章   老吕不是很友好, 陈涧能感觉得出来,只不过碍于他是本村的,而且也算认识, 才没给他像大李那样大冷天儿的给安排个泼水节。   屋里几个人陈涧都认识, 都是这里烧烤摊的老板。   大家的生意基本都一样, 一个简单的店面,包括门口的范围, 用遮风的棚子围着,而更中间些的位置,就是烧烤场, 各家共用, 客人想要自己烧烤的时候就会从店里买了食材去烧烤场自己做, 烧烤要用的工具和木炭之类的都可以租, 自带食材也可以,收个场地费。   按说大李他们就是把那边大场地租下来,给够租金就行, 理论上跟这些老板并不冲突,陈涧一下没想明白他们不同意是为什么。   这会儿屋里的人都从掀起的帘子里看着陈涧,陈涧站在门口, 在老吕把门帘放下准备把他挡在门外给个下马威的时候,陈涧伸手接住了下落的帘子, 又挑了回去,手撑着门框, 冲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叔, 姨。”   “没什么可谈的, ”有人摆了摆手, “刚来那几个回去没跟你们说吗?”   “快冻死了, 没顾得上,”陈涧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错什么话了,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都大老板的人,底气足着呢,能说错什么话,话都水缸那么大,扔一句能砸死我们。”   “那个单老板,不是个瘸子么,”老吕堵在门边,看向他身后,“怎么又不瘸了?”   转移到手上了。   “之前是受伤,不是瘸子,刚拆的支架。”陈涧也回头看了一眼。   单羽已经下了车,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外套内兜里,然后一边戴手套一边往这边走。   虽然只能戴上一只手套,而且还因为帮忙的那只手使不上劲,最后还是用嘴咬着手套筒子拉上的。   但那种闲散自得,还真是能让大李说出“邪路子”的气质,无论是腿断手好还是手断腿好,也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半个人,气势压迫是单羽的主场。   自己那件破旧的长款外套都快让他穿出里头藏着刀的风衣效果了。   “他是干什么的?”老吕一直盯着单羽。   屋里的几个人这会儿也都没说话,都一块儿往那边看着。   “……他是大隐的老板,”陈涧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干老板的。”   说完感觉说得非常别扭,被老吕的问题带偏了,于是又补了一句:“做生意的啊。”   “我不是问明面儿上的。”老吕低声说,眼睛还眯缝了一下,表情透着一种已经看穿单羽真实身份的笃定。   “那我真不知道。”陈涧老实地回答。   电影里这种身份轻易不会让人知道吧。   有空帮你问问。   “老板们都在啊?”单羽走到了门口。   “这是吕叔,”陈涧给单羽介绍了一下,“里面几位都是这里的老板。”   他一直站门口没往里走,这会儿单羽过来了,他就没再客气,侧身从老吕面前挤进了屋里,顺手把门帘掀到了老吕头顶上,方便这位仿佛带着隐藏身份的单老板进屋。   顺便又给屋里的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大隐的单老板。”   单羽微微低头,走进了屋里。   陈涧放下门帘之后,老吕才说了一句:“外面冷,屋里坐会儿聊吧。”   “有什么好聊的!”有人提高声音说了一句,“谁来都是那句话,他们姓陈的答应的事儿跟我们没关系。”   单羽没说话,把这人搭着脚的那张椅子抽了过来,转了半圈放到自己身后,坐下了。   陈涧没坐,站在了他旁边,这种随时要吵架甚至有可能打起来的场合,他不太能坐得住。   “我来不是为这个,只想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单羽靠着椅子,咬着手套中指,把手套扯了下来,“我根本不知道那几家跟村里是怎么谈的。”   陈涧看出来了,就这三步半的路手套非要戴了又摘的没别的原因,纯为了造势。   “开玩笑,”老吕说,“你们几家合伙办的事儿,你会不知道?”   单羽没说话,只是幅度很小地偏了偏头。   “真不知道,”陈涧说,“刚通知的我们。”   老吕跟屋里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你们被坑了。”声音一直很大的这位是这里最年轻的老板,陈涧跟他不熟,只知道姓王,大家都管他叫大王八。   “是么。”单羽笑了笑。   “他们这是欺负单老板没什么经验啊,”老吕适时地进行了一次挑拨,并且顺便打听了一下,“之前做什么生意的?”   “没做生意。”单羽说着伸手到衣服里把下车的时候塞进去的东西拿了出来,往后递给了陈涧。   陈涧接过来发现是一条烟。   他对烟没有了解,但从老吕的表情上看,是条好烟。   陈涧把烟拆开放到了中间的小桌上。   大王八笑了起来,立马伸手拿了一包,边拆边说:“没做点儿生意哪来的家底接手这么大个民宿。”   “坐牢刚出来,”单羽说,“接这个民宿没花钱。”   这话说得就相当有技术。   陈涧在心里给单羽鼓了个掌,果然是聊不下去就开始蒙。   效果也立马呈现,大王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拆烟的动作也顿了顿。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   虽然这些老板平时一个个都不好说话,碰上点儿什么矛盾也是抄了家伙就能干仗,但都还是有个限度的,别说刑满释放还有可能用什么手段抢了人家民宿的单羽,就平时拘个留的陈大虎他们都会犯怵。   陈涧趁着这位刚从牢里出来收了猪圈党全员又用高科技把陈大虎弄去坐牢了的前瘸腿现瘸手单羽装逼成功的机会,把话题引进了正题:“咱们是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用烧烤场呢?按说人都过来了,大家生意都能好。”   “人都被弄到外头去了,”老吕回过神,也拿了包烟拆着,“谁还来店里吃!你们租场地才多少钱,我这被拉走的客人损失多少钱?”   “好家伙你们就花点儿场租,就把生意全抢了,有这么干的吗?”大王八说,“不讲道理啊,单老板道上混的,应该懂我这个意思吧。”   什么就道上混的了?   陈涧看着大王八,为了配合单羽,他也只能保持沉着脸的状态。   “这么说吧,”单羽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这个篝火节,谁同意谁不同意,都肯定会办……”   大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但单羽根本没看,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不急不慢地说:“活动已经备案了,前期也宣传了,也算是小镇的一次活动,真要到时闹起来,吃亏的是各位,所以卡着不让办没什么意义,不如讨论一下怎么办。”   “我们凭什么吃亏!”老吕点了根烟,喊了一嗓子。   “备案了,谁闹起来会被抓。”陈涧补充说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瞎说,但他说得非常肯定。   向老板学习。   也许是想到了陈大虎,斜行乡里多年都没坐牢,单羽一来就进去了……老吕又没了声音。   大王八还是比较灵活的,看着单羽:“那你有什么对我们有好处的办法吗?”   “要看你们怎么理解好处,两种方式,”单羽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烧烤场,“一种是划分场地,共有的谁也不能占了全部,那就按区域划出来,他们在他们区域里……”   “这不是扯么!”老吕说。   “另一种就是烧烤场照样租给他们,活动照办,”单羽说,“但你们提供给不想在外头吹风玩的游客一份免费烧烤和两瓶啤酒……”   “什么玩意儿?”大王八愣了,嘴里抽了两口的烟往地上一吐就想站起来。   陈涧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靠着的桌子,桌上有个陈醋瓶子,反手就能抄得到。   “大隐提供,但是限量,”单羽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影响,不急不慢地说着,“大部分人不会吃完免费的就走,边喝边聊肯定会另外再点。”   屋里的人都没了声音,似乎都觉得有道理。   大王八把地上的烟又捡了起来叼在了嘴里。   “那万一就吃完免费的就走了呢?”一直靠在门边听着的老吕老婆这时问了一句。   “姐姐,”单羽看了她一眼,“人我给你分流过来了,肯定比你平时的客流要大得多,你们留不留得住靠味道,平时客人烧烤吃多吃少的你也不会来找我负责吧?”   陈涧看着单羽。   老板,我管老吕老婆叫姨的。   “这种活动以后肯定还会有,”单羽从兜里摸出了姚熠的参会证,边看边说,“前阵儿有个会,叫这个什么……”   “全省旅游和文化工作会议。”陈涧迅速报出会议名称,就怕说慢了人家把证抢过去看到那面姚熠的照片。   “对,会上就讨论了这些……”单羽把证放回了兜里。   屋里几个人又对了一圈儿眼神。   “免费的烧烤就大隐提供吗?”老吕问。   “我怎么跟他们聊你们不用管,有什么事儿联系陈涧就行。”单羽说。   “那他们的人来找我们呢,你们谁说了算?”大王八还是比较清醒的。   “你们觉得谁能帮大家把事儿办好了,就谁说了算。”单羽笑了笑。   “行,”大王八指了指单羽,“我就找你这个老板了,你是不说空话的人。”   “那你们先商量着,”单羽站了起来,看了陈涧一眼,“你跟几位老板保持联系。”   “好,”陈涧给单羽掀开了帘子,单羽出去之后他放下帘子,看着老吕,“吕叔那你们聊好跟我说一声?然后咱们确定一下具体的?”   “行,”老吕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已经放下来的帘子,仿佛隔空看着单羽,“你们这个老板……是为什么进去的?”   “这种事儿人家也不会告诉我啊,”陈涧说,“我就一个打工的。”   老吕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是,你一个小孩儿,不懂。”   从老吕店里出来,陈涧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已经坐进了驾驶室里的单羽,有种奇妙的轻松感觉。   他走到驾驶室这边敲了敲窗。   “干嘛?”单羽放下车窗,“你要无证驾驶啊?”   “老板牛逼。”陈涧说。   “上车再说老板就不牛逼了吗?”单羽问。   “就想现在说,”陈涧说着往车头那边绕过去,上了车,“刚我都怕人家要打你了。”   “你是不是准备抄那个瓶子打架了。”单羽把车掉了个头往回开。   “你看到那个瓶子了?”陈涧转脸看着他。   “进门就看到了。”单羽说。   “不怪老吕问我呢,你以前是干嘛的。”陈涧说。   “瞎混日子,没干过什么正事儿。”单羽说。   “真的吗?”陈涧还是看着他,“那你谈事儿的这些招都哪儿学来的呢?我都还没弄明白,这事儿就谈完了。”   “上来先压一压气势,再给点儿好处表达一下诚意,再分析利弊,给出解决方案,”单羽说,“就这么谈。”   “要是谈不拢呢?”陈涧问。   “骂也好,吵也好,甚至打也好,无非就是争个利,你有利给他,就能谈,”单羽说,“超过你的线了,就放弃。”   陈涧没说话,一直偏头看着单羽……还好他不开车。   谈事儿的单羽和平时躺办公室沙发上的单羽,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都……很有魅力。   单羽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我妈教的。”   “啊。”陈涧愣了愣。   其实单羽说了的话,也不难想象,上回接单羽妈妈电话时的经历,陈涧现在想起来都还记忆深刻,但也许是因为单羽几乎不会提起父母,他完全没往那边联想。   “有时间跟你慢慢说,”单羽说,“你是不是约的今天考科目一?”   “嗯,”陈涧点了点头,“约的下午两点半。”   “是去老镇考吗?怎么去?”单羽问。   “开摩托车去啊。”陈涧说。   单羽扫了他一眼。   陈涧心里动了动,想也没想就问了一句:“你要去出差吗?”   问完就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嗯,”单羽笑了起来,“我出个差。”   “……那坐班车?”陈涧试探着问。   “不!”单羽立马拒绝。   “那……先去锐哥那儿,借他的车,然后……”陈涧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然后你开过去。”   谁家老板这么惨啊。   唐锐的车停在修车铺里,不过他人没在,只有陈小湖在。   陈涧跟她说话的时候,单羽走到了那个冰柜旁边,往里看了看。   这个冰柜还跟当初第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一样,就放了几瓶水,但最下层他看到了神奇的东西。   两根儿四个圈。   “这玩意儿还有?”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那两根儿了,”陈小湖说,“陈涧前几天过来的时候买的十根儿,他都吃完了。”   他出差的时候,陈店长宁可买了冰棍儿到这儿来吃,都忍得住一条信息没给他发。   牛逼。   他掀开冰柜盖子,把两根冰棍儿拿了出来。   “现在吃啊?”陈涧拿了车钥匙走过来。   “嗯。”单羽递了一根儿给他。   “我现在不想吃。”陈涧接过冰棍儿。   “这玩意儿俩人一块儿吃有毒哈?”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低头拆掉了包装,把冰棍儿咬进了嘴里。   单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就是想体会一下陈涧坐在这儿一个人吃着冰棍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俩顶着寒风在陈小湖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吃完了八个圈儿。   从内到外都冻透了。   开着车去老镇,比摩托车和班车都要快,也许是心理上的,毕竟暖和,也没有挤成一团的人和小动物。   不过这一路陈涧没睡觉,他一直拿着手机在刷题,约了考试之后他就刷了两遍,也不知道能不能考过。   他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看着前方。   不过之前试了试模拟题,两次倒是都过了。   路上这点儿时间再刷一下吧。   他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看着前方。   一会儿到了考场应该时间还有多,还能再刷几次……   他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正看着他。   “哎,”陈涧有些尴尬,“看路。”   “看着呢。”单羽转回头看着路。   到了考场,候考的人不太多,不过还有半小时才轮到陈涧这一场,他俩就也没下车,坐车里等着。   “我有点儿紧张,”陈涧拿着手机,在手里一圈圈地转着,“我好久没考试了。”   “要不再刷一次题定定神。”单羽说。   “不行,看着脑子乱,”陈涧还是转着手机,“本来一点儿都不慌的,到这儿才开始慌。”   单羽伸手按住了他一直转着手机的手:“没过就补考,有什么可慌的?”   陈涧看着他的手。   因为缠着绷带,他只能感觉到单羽的指尖,暖暖的,清晰地点在他手心里。   温度顺着脉搏被一点一点泵向手腕,胳膊……   他转头看了看单羽,手收紧,握住了单羽的手。 第056章   唐锐这车的隔音没有姚熠的车好, 车外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考完出来抱怨没过的,打电话的, 开进来的车, 开出去的车……   混乱的声音里, 陈涧还是能准确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有些烫鼻子。   他没敢往单羽那边看,只是低头盯着单羽的手, 虽然包着绷带,但单羽的手收拾得很干净,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有点儿尴尬。   指尖上的温热已经顺着胳膊, 一路漫延到了耳朵上。   自己耳朵肯定已经红了。   但他又还不想放开单羽的手。   于是他在单羽指尖上捏了捏, 食指, 中指, 无名指,小指,挨个儿捏了一遍。   正想再倒着捏一遍的时候, 他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学车的李教练。   他没有松开握着单羽的手,只是单手接起了电话:“李教练你好。”   “你一会儿考试是吧, ”李教练说,“我就在候考大厅门口……”   陈涧顿时有点儿做贼心虚地往候考大厅扫了一眼……教练们打扮都差不多, 连长得都有点儿类似,就之前体检的时候见过一次, 他也没看出来哪个是李教练。   “嗯, 还有……”陈涧看了一眼手机, 吓了一跳, 居然就还有十分钟了, “还十分钟就开考了。”   “考完你不要走,来都来了,”李教练说,“我先带你练一把。”   “好的。”陈涧挂了电话,转头看着单羽,“我靠居然就还十分钟了。”   “去吧。”单羽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是自己抓着单羽的手,不是单羽抓着他的手,于是赶紧松了手,打开了车门。   跳下车的时候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就在这儿等我吗?”   说实话这附近挺荒凉的,就对面有个日杂超市,什么奶茶店咖啡店都没看到。   “别废话了,”单羽看着他,“都提前了半小时到的,别再迟到要补考。”   陈涧关上车门,往考试大厅那边跑了过去。   单羽下车转了一圈,想在附近走走,但转了不到两分钟就回到了车里,冷。   他调了一下座椅,躺下了,把右手举着。   刚陈涧握他手的时候像是忘了这个绷带下面缠着的是一只受伤了的手,劲儿还挺大的,拧得他伤口有点儿疼,这会儿举着让手不那么充血感觉才好点儿。   陈涧要再晚五分钟进去,他这个伤口怕是还能绷开了。   举了一会儿,岳朗的电话一点儿不意外地追了过来,应该是漂流玩完了。   “你真是我亲弟弟。”岳朗说。   “怎么,想杀了我继承我妈的公司啊?”单羽说。   “我烟呢?”岳朗问,“你刚干嘛去了?把我老婆的参会证还拿走了?”   “在我兜里呢,忘了放回去了。”单羽还是举着手,看着自己手指头。   “我烟你也忘了放回来了吗?”岳朗问。   “吸烟有害健康,戒了吧哥哥。”单羽说。   “你大爷。”岳朗说。   “我刚去跟人谈篝火节的事儿,”单羽说,“里边儿那几家办事太不利索,浪费你一条烟。”   “篝火节哪天?”听筒里传来姚熠的声音,“我们等得着吗?”   “你俩真要在这儿把年假浪费光吗?”单羽叹了口气,“三天之后开幕,你们不走的话能玩上。”   “她特别喜欢这儿,”岳朗说,“我倒是一般,今天漂流还挺有意思,明天再来漂一次……你现在在哪儿呢?晚上去那个半山餐厅吃个饭。”   还有个半山餐厅?   他还真不知道,这老板当的,不如刚来两天的游客。   “老镇上,陈涧考科目一,”单羽说,“考完还要练车,回去估计八点多了。”   “那我们先上去,”岳朗说,“你俩回来了直接开车上去。”   “大半夜的让我摸黑上山?”单羽问。   “一条康庄大道!很康庄!”岳朗说,“你他妈来这儿几个月了是不是从来没上来过?”   “没有,轮椅排量小了点儿,上不去。”单羽说。   “你轮椅电动的。”岳朗说。   “动力不足,续航也差点儿意思。”单羽说。   “别废话了,不认识路让陈涧带你上来,”岳朗说,“我们先回去换衣服,都冻透了。”   陈涧?   陈涧也没上去过,他没有时间。   连在自己长大的地方玩玩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也有看惯了不稀奇的可能,但陈涧还钱的劲头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没什么时间。   单羽闭上眼睛,昨天没怎么睡,本来也不困,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点儿困了。   养养神儿吧。   不过感觉也没养多久,就听到车门响了一声,接着就被人拉开了。   他睁开眼睛,陈涧裹着一身冷风跳进了车里。   “怎么样?”单羽看着他。   “九十六过了,”陈涧笑了笑,“我提前出来的。”   “进去之前还担心过不了,结果考的时候提前出来了?”单羽说。   “这些题比我之前刷的简单,一看就都会。”陈涧笑着说。   “现在干什么?”单羽问。   “去练会儿车,”陈涧有些犹豫,“你要不……”   “不用管我,”单羽说,“我无所谓的。”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陈涧拉开拉链,从衣服里掏出了两个套着塑料袋的纸袋,递了一个给他,“先吃个午饭。”   “您还记着这个事儿呢?”单羽很吃惊,“我以为你忘了呢?”   “我一直记着呢,我以为你忘了,”陈涧打开纸袋,一阵香气飘了出来,“我快饿疯了,考试的时候我答一题我肚子叫一声……”   “什么东西?”单羽把座椅调了起来。   “饭团,”陈涧说,“我刚给李教练打电话问哪儿有快餐,他推荐这个饭团,说比快餐好吃。”   “闻着是挺香的。”单羽打开纸袋,热气腾腾的,他本来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猛地就饿了。   “练车场离这儿就一条街,”陈涧边吃边说,“我一会儿走过去就行。”   “有什么必要么,”单羽说,“又不麻烦,是我开车送你过去,又不是我背你过去。”   陈涧想了想,笑了起来。   午餐吃得非常简略,不过这个饭团的确很香,且巨大,吃完感觉都有点儿撑。   单羽吃完看了一眼陈涧,他居然又从兜里掏出了两盒酸奶。   “我吃不下了。”单羽赶紧说。   “我凑合一下。”陈涧说着开始喝酸奶。   “都给你凑合吧,”单羽说,“少一口我怕你一会儿把教练车啃了。”   陈涧笑了起来,又喝了两口才说了一句:“那个教练车多脏啊。”   “那回去吃姚熠的车,她车新的,干净,还香。”单羽说。   “神经病了,”陈涧笑着说,“怎么扯这上头来了。”   “晚上岳朗请客,”单羽看着他,“你知道有个半山餐厅吗?”   “知道,”陈涧点点头,“半山不是有几个民宿嘛,这个餐厅就在他们上面那一层盘山路边儿上,挺高级的,听说建的时候花了不少钱。”   “还挺了解,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单羽发动了车子。   “我听别人说的,”陈涧说,“我没上去过。”   “晚上上去看看吧,”单羽说,“在这儿二十年了,也该上去看看了。”   “……嗯。”陈涧咬了咬酸奶吸管。   心里快速盘算着晚上店里还有没有什么事。   跟陈涧一块儿练车的还有三个人,一个大叔,一个大姐,还有一个跟陈涧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儿。   这三个都不是第一次上课了,进度跟陈涧不一样,不过从教练的火爆程度来看,他们的进度倒也不算快。   这节课陈涧在李教练对另外三个学员的吐槽里先把驾驶室的构造都了解了一遍,紧接着就是学习各种调节,从方向盘到座椅再到后视镜。   再然后就开始学挂档。   陈涧一边挂档,教练一边冲着车窗外面的学员喊:“看到没!人家一次就会!就横平竖直推一下,这点儿玩意儿你们迷糊了多久!我这一脸皱纹都是你们挂档挂出来的!”   陈涧没敢停,老老实实地一档退档倒档退档来来回回重复着,怕教练余怒未消回头把自己再捎上骂一顿。   “好,可以了,你脑子挺快,”李教练说,“都是你这样的,我教起来都能活泼不少,现在你试一下发动车子。”   “嗯。”陈涧发动了车子。   “试试着开一下看看,”李教练说,“你哥说了,你赶时间,我们进度就稍微快一点儿,你注意力集中认真些。”   陈涧应了一声,然后慢慢按之前李教练讲过的,手刹,离合……车慢慢开了出去。   “好,刹车,停,”李教练看了他一眼,“之前开过车吗?”   “没有,就开过摩托车。”陈涧说。   “协调性还可以。”李教练点点头。   练了一会儿,陈涧就下了车,蹲旁边看着别人练。   他往停车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单羽没在车上等着,而是下了车,靠在栏杆旁边往这边儿看着。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陈鱼落雁】风大吧   【乏单可陈】嗯,怎么你能给它停了啊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让你回车上等着   【乏单可陈】先看看   陈涧又看到了乏单可陈的头像,虽然知道单羽这个小号就他一个好友,但这种一打开聊天框就看到自己裹个被子睡在地板上的怼脸照片感觉实在是……视线扫过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不好意思细看。   到现在他都还没细看过这张照片。   【陈鱼落雁】你这个头像……   【乏单可陈】怎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单羽已经把这张照片发了出来。   “哎操。”陈涧差点儿想把手机扔开。   他偏头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笑得挺愉快。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拿到眼前,咬牙点开照片看了看。   ……居然还行。   没流口水。   也没半睁着眼。   有天晚上他回宿舍,发现老四睡觉的时候眼睛是半睁着的,对入室盗窃的贼绝对有杀伤力,他当时看到吓得半天没敢动,最后确定老四是睡着的,才过去小心地帮他把眼皮儿合上了。   那天开始他就总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但一直也没好意思让谁晚上帮忙看看……   还好,是闭着的。   没在路边蹲多久,就又轮到陈涧上车了。   因为他学得还挺快,他哥又专门交待了赶时间,几次之后教练就让他跟别的学员一块儿,开始学着倒车了。   就这么轮换着下来,陈涧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有种想开车回小镇的冲动,教练说今天的课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而单羽也没在栏杆那边站着了,估计是风太大回车上去了。   跟教练道了别他就赶紧往停车场那边一通狂奔。   跑到车边的时候发现单羽正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他一眼就扫到了手机屏幕上是他的照片,而且不是地板睡觉照,是烧烤聚会上拍的。   “照片发过来了?”他问。   “就修好了一张发过来让先看看感觉,”单羽熄了屏看着他,“你练完了?”   “练完了,进度喜人,获得了教练的高度评价,”陈涧往他那边凑了凑,“我看看照片?”   “其实晚上在他们电脑上看更能看出效果,”单羽说着还是打开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就这一张,别的得等姚熠回去了慢慢整理了发给我。”   陈涧看到了自己拿着一把串儿站在单羽身后吃着的照片。   色调是暖暖的金黄色,他吃得很香,单羽笑得很……温暖。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岳朗和单羽的私聊对话框,他愣了愣:“你用大号了?”   “嗯,要不怎么给我照片,”单羽笑了笑,“要加吗?回去加上。”   “好。”陈涧点了点头,把手机还给了他。   其实很想现在就加上,看看单羽以前叫什么,朋友圈里有什么……   ……朋友圈不会是三天可见吧。   “跟陈小湖说的是明天还车吗?”单羽开着车出了停车场。   “嗯,”陈涧应了一声,“一会儿直接上山吧,我怕回了店里再出去就太晚了,让人等太久了不好。”   “他们才不会坐那儿等,”单羽说,“肯定吃上了,我们去了他俩就重新再吃一次。”   陈涧笑了起来。   这个季节,天黑得很快,车开上通往小镇的岔路时,天已经黑透了。   没有路灯的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车灯照亮前方,能看到细小的树叶和碎屑在风里飞舞着,有种下雪了的错觉。   很宁静。   属于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特有的宁静氛围。   开了一段之后,宁静就被打破了。   车外嘭的响了一声。   “什么声音?”陈涧吓了一跳,“爆胎了?”   “不知道,”单羽减了速,慢慢把车停在了路边,“下去看看。”   他俩穿上外套下了车,打开了手机的灯,围着车转了两圈儿,车轮是完好的,车身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可能是石头崩在轮毂上了。”单羽靠在副驾的车门边,抱着胳膊。   “可能,没爆胎就行,要不还得换胎。”陈涧用手机照着检查轮毂。   直起身的时候,一阵风刮过,单羽的头发在风里扬起。   虽然场景完全不一样,但陈涧还是愣了愣,脑子里闪过了单羽在观景台栏杆边回过头的那一幕。   让他呼吸短暂迷了路的那一个瞬间。   他站着没动,跟单羽面对面。   “嗯?”单羽偏了偏头。   陈涧没出声,耳边的风声这会儿格外响,轰轰的跟打鼓似的。   单羽也没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张开了胳膊。   陈涧几乎没有犹豫,像是被风推着一般,一步跨了过去,手从单羽敞着的外套里直接伸了进去,搂住了单羽。   扑面而来的暖意一秒钟之后裹住了他,他猛地收紧了胳膊,侧过头把脸埋在了单羽颈侧。 第057章   单羽的脖子很暖, 尤其是陈涧被风吹得冰凉的鼻尖贴上去时,甚至有些发烫。   他能感觉到单羽颈侧脉搏的跳动,和随着脉搏跳动一点点弥散开来的淡淡的海水气息。   很慌。   突然袭来的强烈心慌。   有对于温暖的渴求。   也有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无措。   他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站着。   不想动, 也不敢动。   一直到单羽偏过头, 在他耳后轻轻吻了一下。   他才像惊醒了似的猛地抬了抬头, 接着偏过头重重地吻在了单羽的唇上。   风像是突然停止了。   车灯的光亮暗了。   脚下的地面也消失了。   人也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觉。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瞬间猛地淡出身体。   只剩下柔软湿润中带着一丝丝凉意的触感。   ……   一切都凝固了的世界,是被路前方转弯的大片强光打破的, 光打在路侧的林子上,亮成一片。   接着是一声鸣笛。   陈涧猛地松开单羽,转身靠在了车上。   几秒钟后, 前方转过来一辆货车。   车大灯开着, 把路和他们的车以及靠在车上的他俩都照亮了。   陈涧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站着不动, 还是赶紧上车。   但单羽很平静地站着没动, 他于是也就跟着没动。   身后是车,面前是路边的林子。   他觉得单羽选择不动的原因可能是他俩这样子看上去很像中途一块儿下车尿尿的游客。   虽然很不文明,但合理。   大货车开过之后, 陈涧还是站着没动,脑子晕得很,乱七八糟的画面和乱七八糟的思绪。   “上车。”单羽抬手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嗯。”陈涧回过神, 应了一声。   从后门走到副驾车门,就一步, 陈涧用了挺长时间,单羽从车头绕到驾驶室都坐进去了, 他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单羽偏过头看着他。   陈涧被强烈的不好意思的情绪包围着, 连余光都没敢往单羽那边余, 只是能感觉到单羽一直在看他。   过了一会儿单羽才笑了笑, 说了一句:“安全带。”   “哦。”陈涧应了一声, 赶紧拉着安全带猛地一拽。   安全带卡死了。   他松了松劲,温柔地把安全带重新拉了出来扣好了。   单羽没再说话,伸手想开点儿音乐听听,但没找着,于是调了个电台听着,往小镇继续开去。   陈涧靠在座椅上,瞪着前方。   以前他经常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倒是难得地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脑子里全是刚才的那个吻。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他揣在兜里的手一直在抖。   一路都没有再想过别的。   一直到车停下,单羽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拍了拍,他才猛地惊醒。   ……惊醒?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单羽,又转头看了看外面。   车停在了盘山路边被清理出来的一片平台上,旁边是亮着灯的一栋建筑,招牌上写着:半山餐厅。   什么时候到的?   陈涧震惊地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已经快八点了。   “我操,”他非常震撼且不解,“我是睡着了吗?”   “我以为你晕倒了呢。”单羽说。   “你怎么开上来的?”陈涧看着他。   “抓着方向盘开上来的,”单羽说,“你不是说了么,盘山路,过了那几家民宿就到了。”   “嗯。”陈涧搓了搓脸,“我可能是又考试又学车的有点儿累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没事儿,”单羽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弹了两下,轻声说,“你要是不想去吃这个饭,我们现在可以下山。”   “没有不想去。”陈涧说,“我是刚才……还没缓过来。”   单羽笑了笑:“那等你缓过来了我们再进去。”   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看到有车过来,从门里迎了出来,走到了驾驶室旁边。   单羽放下车窗:“一会儿的。”   “好的。”服务员礼貌地弯了弯腰,转身走了回去。   “人家这个迎宾,”陈涧忍不住说了一句,“真有礼貌啊。”   “定位不一样,”单羽说,“我们也不是做不到。”   陈涧想象了一下猪圈党站在门口礼貌迎宾的样子……感觉哪怕是胡畔站门口,那状态给人的感觉也礼貌不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   单羽几乎是同时也一块儿笑了起来:“我俩是不是在想一个东西?”   “应该是,”陈涧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大隐迎宾。”   单羽正笑着,手机响了。   他在屁股后头摸了半天,把手机从座椅缝里扯了出来,接起了电话:“别催,到了。”   “这有俩饿着肚子等你们吃饭的人呢!”岳朗说,“进来吃完了再他妈回车里去乐!”   陈涧能听到岳朗的声音,愣了愣,往餐厅的大玻璃窗看过去,现他们车头正对着的二楼窗户里,岳朗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指着他俩。   “啊?”陈涧看着二楼,压着声音,“他能看到啊?”   “我还能听到呢!”岳朗喊,“上来!”   按单羽的说法,岳朗夫妻俩应该不会等他们到了才开始吃,但陈涧看了一眼干干净净只有两杯柠檬水的桌面,感觉他们并没有先吃。   单羽也有些意外:“真饿着等呢?”   “要只有你,你看我等不等,”岳朗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放到了陈涧面前,“陈涧你先点。”   “小熠姐点吧,”陈涧想把菜单往姚熠那边推,“我都可以。”   他的确是吃什么都可以,特别是在饿了的情况下。   再说他实在也不太会在这种餐厅里点菜,弄不清菜量,也猜不出味道……   “那让单羽点,”姚熠说,“可别让我点,我点的菜你们肯定吃不下。”   “她都点没味儿的东西。”岳朗说。   单羽伸手拿过了菜单,随手把姚熠的参会证放到了桌上:“还你了啊。”   “用上了吗?”姚熠笑着问。   “拿了肯定能用上,”单羽看着菜单,“看看他们怎么商量的吧,估计还得扯两个回合。”   “他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吗?”陈涧小声问。   “回头一商量肯定还得加点儿条件,而且还有几家姓陈的什么好处也没有也同意了的,”单羽说,“明天也会来找你加条件的。”   “啊……”陈涧靠到椅背上。   “没事儿,”岳朗说,“谈不下来就让他们找老板,单老板别的牛逼,谈判更牛逼。”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跟服务员开始点菜。   招牌菜点了几个,特色的点了几个,还要了一小份炒饭,交待了炒饭先上。   “漂流怎么样?”单羽点完菜问了一句。   “还可以,玩的人还不少,”岳朗说,“这么多不怕冷的人。”   “玩起来就不冷了,”姚熠说,“你们也应该去体验一下,真挺有意思的,今天我们后面那条船上坐的一家子都是本地的,就那个老镇上的。”   “改天咱俩去踩个点。”单羽偏过头跟陈涧说了一句。   “嗯。”陈涧笑着点点头。   “说真的,你们这片儿能开发的东西还挺多的,”姚熠说,“那谁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376班的那个大黑……”   “记得。”单羽说。   “他现在就搞旅游呢,天天跑线路,”姚熠说,“你哪天有想法了,我给你们牵个线呗。”   “哪个大黑?”岳朗马上问,“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同学。”姚熠说。   “一个男同学。”单羽说。   “哎呦这么巧啊?”岳朗说。   姚熠笑了起来:“你应该见过,大学跟我也一个学校,总跟那个谁,就个儿挺高那个,一块儿踢球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单羽说。   “哪个个儿挺高的啊,”岳朗说,“比我还高吗?”   “那没有。”单羽说。   “你也认识?”岳朗看着他。   “不认识,”单羽说,“我就气气你。”   “操。”岳朗笑了起来。   餐厅这个时间客人不多,上菜还挺快的,跟着上来的是单羽要的那一小份炒饭。   陈涧到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上一小份炒饭,为了尽量保证能够食不言,单羽先用这一小份炒饭垫垫肚子,后面可以放慢速度,聊一会儿吃两口。   食间隔着言。   陈涧其实不太明白,单羽坚持守着这个规矩的原因是因为要守规矩,还是习惯了,还是方便他在不想说话的时候能有个理由。   但单羽这个性格,想说话或者不想说话,似乎也不需要一个理由。   面对岳朗两口子,单羽的话明显要比平时多一些,状态也更……说不上来,少了几分惯常的懒散。   陈涧这会儿才是真的食不言,只有聊到这两天的旅游情况时,他才能搭上两句话,一旦话题转移,他就只能沉默。   岳朗和单羽是多年的朋友,姚熠和单羽是高中同学,并且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同时属于单羽的过去和现在,包括未来。   陈涧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认真地吃着饭。   还好饿了。   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这家餐厅的菜好吃,或者是单羽很会点菜,总之陈涧吃得还是挺香的。   唯一不足的是吃得太快,单羽他们还在吃着,陈涧已经感觉吃撑了。   他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往单羽那边微微凑了凑。   单羽的身体很快也斜了过来:“嗯?”   “我去他们那个露台上看看,”陈涧低声说,“好像有个大壁炉。”   “那你去看吧,”单羽笑笑,“顺便考察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弄一个。”   “……我现在下班了。”陈涧说。   “真的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陈涧笑了笑,站了起来,刚想跟岳朗他们说一声,姚熠已经笑冲他摆了摆手:“去吧,听到啦。”   餐厅有三层,二楼和三楼都有一个很大的平台,半开放式的,靠屋子这边是一个巨大的壁炉,或者说是火塘。   餐厅背对着老村的方向,面向着山林和河流,比之前能看到老村的观景台视野要更远一些,很开阔,景色更野,没有了老村的灯光,这会儿一眼看出去是银色的月光和山顶银色的薄雪。   有些清冷。   陈涧在平台的栏杆边儿站了一会,走到火塘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看着远处出神。   “要不要去陪陪他啊?”岳朗坐着的角度能看到陈涧,“在那儿愣了好长时间了。”   “不了吧,”单羽没有回头,“打扰他琢磨事儿。”   “你们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姚熠毕竟是个女孩子,敏感些,“感觉弟弟有点儿不一样了。”   单羽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又抽你了?”岳朗问。   “你就是被抽少了。”单羽说。   姚熠笑了起来,拍了岳朗一下:“真要是又抽了,肯定不是这状态啊。”   “你俩能不能尊重一下伤员啊。”单羽说。   “还不尊重吗,我又没抽你。”岳朗啧了一声。   单羽往后靠到椅子上,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我觉得他……可能没什么安全感。”单羽说。   “是么?可能吧,”岳朗皱了皱眉,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也是呢。”   “他一直是,”姚熠托着下巴,手指在脸上一下下点着,“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刺猬多半都没有安全感呢。”   “你才刺猬,”单羽说,“你箭猪。”   “你哥们儿骂我是猪。”姚熠看着岳朗。   “是箭猪。”岳朗纠正她。   单羽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会儿帮你揍他。”岳朗搂了搂姚熠。   “没眼看,”单羽把杯子里的柠檬水喝了,“我过去看看,你俩一会儿下山吗?”   “我们去三楼拍夜景,”姚熠说,“你没发现我专门换了漂亮衣服来的吗。”   “……我刚看到。”单羽说。   “这种话就不用特地说出来了吧!”姚熠笑了起来。   “一会儿帮你揍他。”岳朗说。   “你卡带了吧。”单羽笑着站了起来,拿过外套穿上了,往陈涧那边走了过去。   陈涧坐下之后姿势就没变过,就那么伸长着腿靠在椅子里,胳膊肘撑着扶手,手指顶着太阳穴。   就这么举枪指着自己脑袋的姿势,起码二十分钟了。   “这火暖和吗?”单羽走过去问了一声。   “嗯?”陈涧回过神,转头看到是他,收了收腿,坐直了,“挺暖和的,刚加的柴,火大。”   这是张双人椅子,单羽走过去,轻轻踢了踢陈涧的鞋,陈涧往那边让了让,单羽挨着他坐了下去,往下出溜了一点儿,把腿伸长了半靠着。   “吃完了?”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他俩在三楼平台上拍照。”   “我们呢?”陈涧问,“回去吗?”   “坐会儿吧。”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靠回椅子里,过了一会儿也往下出溜了一点儿,跟他一块儿半靠在椅子里。   “想什么呢,”单羽偏过头看了看他,“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也没想。”陈涧说。   “你猜我信吗?”单羽说。   “不信啊?”陈涧笑了笑。   “小豆儿都不能信,”单羽说,“我还比她大一岁呢我怎么可能信。”   陈涧笑了起来,低头揉了揉鼻子。   “是为了刚才……路上的事儿吗?”单羽问。   陈涧抬着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了:“我……不知道,说不清。”   “如果是为那个事儿,”单羽停了一会儿,看着他低声说,“你觉得不舒服了,可以当没发生过。”   陈涧没说话,还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   单羽也没出声。   身后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发出噼啪的细碎声音,不时有火星飞出来,又很快消失在夜风里。   “就是这个,”陈涧突然开口,“就是你这句话。”   “嗯?”单羽愣了愣,“哪句?”   “可以当没发生过,”陈涧转过了头,看着他,“如果我不记得,你就不记得。”   单羽没了声音。   “我很害怕。”陈涧说。 第058章   单羽没能马上说出话来。   陈涧这句话他甚至用了好几秒钟才想清楚大概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没有想过,也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他看着陈涧。   视线又缓缓落在了他身后的火塘上。   火塘里的火这会儿烧得比之前更旺了,跳动的火苗带着金色的明亮暖光, 看着的时间长了, 眼眶都被闪得有些发热。   他轻轻叹了口气, 移开了视线,回到了陈涧脸上。   “无论什么时候, 只要你在,我就觉得挺踏实的,什么麻烦, 什么困难, 都不是事儿, ”陈涧看着他, “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你随时会消失。”   单羽没说话。   “你不在意别人消失,因为你自己也会随时消失。”陈涧说。   “我只是想, ”单羽撑着额角,一下下无意识地轻轻揉着,“给你留点儿余地, 给你一点儿思考的空间,你平时就想得挺多的……”   “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都记得,”陈涧说, “我不需要假装不记得。”   这句话让单羽微微抬了抬头。   是的, 陈涧说出来了, 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陈涧身上很重要的一个特质。   之前他一直想着的, 就像陈涧说过的, 他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喜欢什么人,他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除了妈妈之外,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他一直希望不要再给陈涧任何压力,不要推他,不要让他没有退路……   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相同的,这么多年,陈涧碰到的所有困难和艰辛,全部都是他自己扛过来的,比感情更没有退路的生活,是他自己一个人面对的。   他不需要谁为他的感情刻意留出余地和空间,他能面对。   他想要的也许只是最简单的确定。   “我更害怕你也假装不记得了,”陈涧说完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有时候会感觉你很远……我是挺能琢磨的,我想过很多,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提的过去,越界了没,要越界吗,能越界吗……但你跟岳朗和姚熠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这样,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在界线的那一边……”   “我这……”单羽竖起食指压在了陈涧嘴上,“你等等。”   他本来满脑子里都还想的是陈涧这样,陈涧那样……结果陈涧跟着就是一个回马枪,枪头直指他咽喉。   “没有界,”单羽手指还压着他嘴唇,“陈涧,没有界,没有越界不越界。”   “嗯。”陈涧看着他,应了一声。   单羽慢慢松开了手,陈涧吸了口气,单羽的手指又按了回去。   陈涧从鼻子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单羽说。   “嗯。”陈涧应着。   单羽又等了几秒,才再次松了手,调整了一下靠姿,从兜里摸出了手机:“加好友吗店长?”   “嗯,”陈涧拿出手机,“那你小号还用吗?”   “用。”单羽说,“我大号头像用你照片你会给我下毒吧。”   陈涧看了他一眼:“那个照片,你拍了不止一张是吗?”   “建议你不要看,那是我自己留着的。”单羽把手机递到陈涧面前。   “单人独羽?”陈涧扫了码,问了一句,“头像是一根羽毛的这个?”   “有点儿中二,别念出声,陈鱼落雁。”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发过来了好友申请。   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单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的确是不太愿意在陈涧面前展示自己的过去,朋友圈倒是没太所谓,但有些过往是岳朗这种多年老友也只是但闻不语的。   也许界线是有的,只不过线的这边,只有他自己。   但刚才陈涧就那么一脚踩在了线上。   单羽的朋友圈不知道有没有分组,倒是没有任何时间限制的不可见。   不过最新的一条已经是四年前发的了。   这个时间让陈涧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就这么突然的,闯进了四年前的单羽的世界里。   -就到这里吧。   看时间,这句话应该是单羽举报方旭那会儿,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就到这里吧。   又好像是在时间里划了一道终止符,这之后,单羽就没有再出现了。   陈涧偏过头看了单羽一眼,犹豫着又看回手机上的下一条。   时间更早些,单羽发朋友圈的频率是周更。   基本都是一句话带几张随手拍的照片。   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就是单羽很能玩,朋友很多,每条朋友圈下面应该都有很多点赞和评论。   -吃个饭。   -跑山。   -健身房器械不归位的麻烦判一下死刑。   -是谁给我推荐的夜跑路线,根本就是小吃夜市地图。   -听练歌房跑调艺术家们的演唱会,学会了一首歌的八种唱法。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条朋友圈下面配的图里他看到了拿着话筒闭眼高歌的岳朗,旁边还加了一张“冠军”的小贴纸。   陈涧又往下看了几条,只言片语里隐约能看到几年前那个五百二十七公里之外的单羽,熟悉而又陌生。   他还想继续往下看,但单羽就坐在他旁边,他有种当着人面翻人日记本的心虚感,于是退了出来,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回去再慢慢看。”陈涧说。   “差不多都那样,吃喝玩乐,”单羽说,“没正事儿。”   的确,从时间上来说,那会儿单羽有个公司,但朋友圈里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陈涧自己的朋友圈里也同样看不到他真正的生活。   “也不能这么说,”陈涧想了想,“其实……你是个很牛逼的人。”   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单羽没说话,仰头枕着椅背,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陈涧放弃了等他开口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我们家的孩子,都挺牛逼的,除了我。”   陈涧愣了愣,看着他。   “上小学二年级之前,我大部分时间不住在家里,”单羽还是仰着头,闭着眼睛,“我爸学校离得远,周末才回家,我妈那会儿公司刚起步,工作很忙,我大部分时间住我大姑家,有时候住我二姑家……”   “嗯。”陈涧很小心地应了一声。   “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单羽说,“但是……我还是很想家,哪怕家里没人,我也还是闹着想回家,挺烦人的。”   “小孩儿怎么可能不想家。”陈涧说。   “我两个表姐都很听话,成绩很好,我爸是希望我在他们家里能受点儿好的影响,”单羽笑了笑,“但我就不是那块儿料,坐不住,话多,专注力也差……”   陈涧沉默着。   “大姑对我也挺严格的,没什么用,我好像永远都达不到他们要求,”单羽说,“还总生病,隔三岔五大姑二姑就得送我去医院……那么优秀的父母,我是一点儿好的也没挑着。”   陈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单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很难想象,甚至在亲耳听到的时候,也都有点儿不相信。   “我那会儿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差劲了,所以他们才不想把我带在身边的……”单羽说。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忙吗。”陈涧马上说。   “我现在肯定知道,”单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但那会儿还是会这么想,我所有的兄弟姐妹,表的堂的,都挺优秀的,你看刘悟就知道。”   刘悟是挺好的。   但不能这么比吧。   “是不是谁说你什么了?”陈涧问。   “没有,”单羽摇了摇头,“我妈一直说,他们对我的人生没有什么预设,并不需要我一定要成为什么样优秀的人……”   “这不是……挺好的吗?”陈涧低声说。   “失望透顶了才会这么说吧。”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   “没有期待,就不会再失望了,”单羽声音低了下去,“但我还是在一直让他们失望。”   陈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单羽。   完全没有了云淡风轻的游刃有余的单羽。   单羽并没有说得很细,他有一些感觉但却并不能很确定,单羽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   他犹豫了一下,只能伸手握住了单羽的手。   单羽很快也握紧了他的手。   大概是因为坐在离火塘远的那一边,单羽的手有一点儿凉。   陈涧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握住的是单羽的左手,于是用两只手握着单羽的手一下下搓着。   单羽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再开口。   但这样的沉默却像是被身后的火塘烤暖了,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尴尬。   很宁静。   “不好意思,”身后突然传来岳朗的声音,“打扰你们钻木取火了。”   陈涧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撒开单羽的手,但单羽一把抓住了他。   “你俩风中凌乱结束了?”单羽回过头看了岳朗一眼。   “嗯,”岳朗看了一眼正在身后低头看着相机的姚熠,“你俩是下山还是在这儿待着?”   “下山,”单羽说,“陈店长明天要没赶上上班时间,大隐就要倒闭了。”   陈涧叹了口气。   “走。”单羽捏了捏他手指,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晚上的山风比山下要大得多,在平台上坐着的时候,身后有火,感觉还不明显,这会儿一走出大门,风刮得陈涧人都晃了晃。   他把衣服的帽子扣到了脑袋上。   转头想叫单羽快点儿上车的时候,发现单羽正看着他。   “怎么?”他问。   “明天咱俩换一下衣服,”单羽扯着衣领,“你冬天外套居然还买没帽子的……”   “它以前是有帽子的。”陈涧说,“后来勾破了,我就扔了。”   “你这衣服,”单羽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到底穿多少年了?”   “也没多少年,”陈涧也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想了想,“高二的时候买的吧,那会儿总穿校服的棉服,穿它的时候不多。”   单羽发动了车子,把暖气打开,按了一声喇叭,把车开了出去。   岳朗也按了一声喇叭,跟在了他们后面。   “没灯,开慢点儿。”陈涧说完又想到了单羽的朋友圈,人家以前可是没事儿就开车跑山的人。   “嗯。”单羽应了一声。   回到大隐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三饼领着蘑菇在前台和吧台之间跑圈儿。   “都睡了?”陈涧问,“今天有什么事儿没?”   “没什么事儿,”三饼说,“下午入住的人挺多的,205灯坏了,我换了个灯泡,你去睡吧,估计明天人要多起来了。”   “嗯。”陈涧点了点头。   岳朗和姚熠已经进电梯上楼去了,单羽照例靠在电梯门边等着。   陈涧走过去,跟他一块儿站着,低声问了一句:“你手要换药吗?”   “不换,明天直接换个手就行。”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小时候也这么说话吗?”   “没有,单纯就是话多,”单羽说,“嘴也是要慢慢成长的。”   陈涧笑着走进电梯,靠着轿厢,看着单羽。   单羽已经没有了之前说小时候那些事时的忧郁,回到了他看惯了的状态里,那个闲散自如的单羽。   “这两天得再招两个人,服务员和保洁。”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三饼是不是说入住的人多了。”单羽说。   “是,”陈涧看着他,“要招人吗?”   “短期的就可以,之前长假那样的客流,实在太累了,”单羽说,“忙不过来。”   “嗯,我明天找找人。”陈涧点点头。   从电梯出来,陈涧往宿舍那边看了一眼,灯已经关掉了,大家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四楼客房只住着岳朗和姚熠,这会儿能听到他俩在屋里乐。   不知道乐什么。   玩了一天了,这么晚了居然还挺有精神。   陈涧什么也没玩都困了。   “你困吗?”他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放到茶几上,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单羽。   “困,”单羽说,“睡不睡得着随缘。”   陈涧坐到他身边,拆开绷带,拿掉纱布,看了看伤口,这伤口毕竟是皮肉伤,比腿上的伤恢复得是快多了。   换药的时候又看到了茶几下面的药盒。   犹豫着还是没问,单羽之前提到以前的事儿,明显心情不太好,以后再问吧。   “怎么?”单羽问了一句,“就普通抗生素和止痛片。”   你是不是每次说话都是把对面人的脑袋劈开看着说的?   陈涧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单羽这种敏锐到极致的观察力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你是怎么知道周乐成的药是……抗抑郁的?”陈涧问完也没敢看单羽。   低头迅速把消完毒的伤口纱布盖好,开始缠绷带,过两天应该就用不上绷带了,纱布粘一下就可以。   “吃过一阵儿。”单羽说。   陈涧系绷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单羽一眼:“一阵儿是多久啊?”   “差不多两年。”单羽看着他。   “哦。”陈涧揪着系好的绷带头,有些接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和单羽的回答都在他的计划之外,他觉得有些残忍,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感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哑:“有些事儿,你不想说的话……”   我也还是很想知道。   “我可能不会主动说,”单羽说,“但你问了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嗯。”陈涧还是揪着绷带头,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点儿什么。   “已经打了个死结了,你要不直接给我手切了算了。”单羽捏住了他一直扯着绷带头的手指。   陈涧回过神,笑了笑。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   “嗯?”陈涧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很短的时间,陈涧脑子里甚至还没得及闪过任何一个念头,单羽已经靠了过来。   带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吻在了他唇上。 第059章   眩晕来得很快, 从单羽快速接近,眼睛无法聚焦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   随着落在唇上的触点慢慢变大而渐渐弥散开来。   耳边高频低频交错着同时响起嗡鸣,就像他此时无措又兴奋的背景音, 混乱而宏大。   滚烫的呼吸所及之处像是被点燃, 从唇边烧到耳际, 烧到颈侧……烧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有点儿像一场记不清细节的梦,半睡半醒间透着舒畅。   但又不完全像, 还有更多失控的亢奋和欢愉。   视线都烧模糊了,看不清,一片混色的噪点跳跃着, 时不时掠过白色的亮光, 他在无序中小心探索, 触碰, 贴近,纠缠……   四周炽热的空气一点点散去时,陈涧才在慢慢回归正常的体温中, 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和视力。   ……呼吸还是有些不稳的。   视力也有所下降。   感觉接个吻把散光都接出来了。   瞪着单羽好一会儿,他脸四周的重影才消失了。   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单羽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看着他,左手食指指节在嘴角轻轻蹭了一下。   这个跟唇相关的动作让他顿时又有些混乱, 转头往茶几上伸了伸手。   也不知道自己想拿什么。   但本来就只坐了一半在沙发上的屁股因为这个有些慌张的动作而打了滑。   他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了茶几前。   “要不冲我这边儿, ”单羽说,“那边儿不定跪的是谁了。”   陈涧没说话, 赶紧撑着沙发坐了回去。   也没好意思往单羽那边看, 靠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喝水吗?”单羽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勾了一下。   “嗯。”陈涧点了点头。   “去倒。”单羽说。   “靠。”陈涧笑着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有伤呢。”单羽举了举手。   “我……”陈涧犹豫了一下, 坐着没动, “先缓一缓。”   “嗯。”单羽笑笑, 也靠在了沙发里。   陈涧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单羽腿架在膝盖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一抬腿,把腿架在了膝盖上。   “都一样,”单羽说,“不一样的话咱们肯定有一个不正常。”   “你……”陈涧感觉耳朵瞬间要烧掉了,“我去倒水。”   “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可乐,”单羽说,“我想喝可乐。”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不过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往冰箱那边走了过去。   有可乐,他拿出可乐打开了,倒进杯子里,又给自己接了杯水。   仰头先灌了一杯水,又接了一杯,这才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单羽已经躺在了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接个吻……接累了,这会儿看着他脸上有了些疲倦。   “回屋去睡吗?”陈涧把可乐放到茶几上问了一句。   “那肯定睡不着,”单羽拿过可乐喝了一口,冲陈涧勾了勾手指,“过来聊会儿。”   “过哪儿?”陈涧看了看,这沙发就这点儿位置,除了单羽腿边,他也没别的地方可过了。   “我脑袋旁边儿,近点儿,”单羽说,“不然把我头摘了放过去。”   陈涧有些无语,最后起身走到他脑袋旁边儿,靠坐在了沙发面前的地毯上。   单羽的手伸过来搭在了他肩膀上,指尖在他颈侧轻轻按了按,然后一下下轻轻点着。   “数脉搏呢?”陈涧问。   “嗯,”单羽笑了笑,“可以助眠。”   “我没在你数谁的?”陈涧问。   “自己的。”单羽说。   陈涧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扣在他脉搏上。   能感觉到皮肤下轻轻的跳动,但数不清,没数到二十就乱了。   “真有用吗?”陈涧问。   “有时候管用,”单羽说,“大部分时候不管用,但是心里能静一些。”   “哪儿学来的啊?”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这样,”单羽说,“我大姑带我去看中医的时候,大夫给我把脉,我觉得很安心。”   “后来就自己给自己把了?”陈涧说。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没说话,低头把唇压在他手腕上,也能感觉到脉搏,甚至比手指按着更清晰。   的确突然有种宁静的感觉。   让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一个人渡过的无数黑夜。   单羽还是很聪明的,至少他从来没想到过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你说你那些兄弟姐妹都很优秀,比如刘悟。”陈涧把单羽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把他手腕上的手串拨开了一些,偏过头枕着,看着单羽。   “嗯。”单羽也看着他。   “刘悟……”陈涧犹豫了一下,“也就那样吧,一本也不是多了不起,脑子有时候也跟嚼多了健胃消食片差不多。”   单羽沉默了几秒钟笑了起来:“你是在安慰我吗?”   “嗯,”陈涧应着,“虽然不应该捧你贬刘悟,但是……反正他也没在。”   “他其实是能再考高一些的,家里让他复读,他不乐意,”单羽说完啧了一声,“俩高中生,私下里还挺敢说。”   “你公开场合也不少说。”陈涧说。   单羽顿了顿,笑得手都有点儿抖:“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比喝了酒都晕。”陈涧笑了笑。   “你困吗?”单羽问。   “还行。”陈涧说。   “看照片吗?”单羽又问,“我手机上有岳朗发过来的照片。”   “你手机呢?”陈涧没动,还是枕着他的手,只拿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余光里扫到了茶几上单羽的手机,伸手摸了过来。   举到单羽面前解了锁。   “我都存相册里了。”单羽抬手准备点。   “我看看。”陈涧马上把手机转向了自己,点开相册之前又看了他一眼,“能看吗?”   “是想看地毯照么?”单羽勾了勾嘴角。   陈涧啧了一声。   “看吧,别删就行。”单羽说。   陈涧点开了相册,前面都是岳朗发过来的照片,色彩和光影哪怕是看缩略图都很有质感,陈涧没顾得上看这些,先扒拉到下面。   一大片他的形态各异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他妈……”他非常震惊地往下翻着,“你拍了多少啊!你是不是有病……”   “多少有点儿,”单羽说,“要不怎么吃药呢。”   陈涧看了他一眼。   再往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另外几张照片,车站的,烫头的……他又看了单羽一眼。   “怎么?”单羽挑了挑眉。   “没。”陈涧笑了笑,再往下就没什么认真拍的照片了,很多都是大隐装修的过程,还有些山林溪水的风景照。   看来重装开业那会儿老板也没有完全不管事儿,人家还拍了点儿照片。   “旧照片都没往新手机里存,”单羽说,“想看的话,云相册里有。”   “先看新的吧。”陈涧又往回扒拉到了今天新存的照片。   姚熠拍照还挺专业的,点开第一张的时候,陈涧都感觉在看时尚杂志。   他和单羽同时回头的那一张,明明月光下远处整个场景都显得有些清冷,但近前的他和单羽却透着暖调,看上去非常舒适。   “这张挺好看的。”陈涧说。   “后面那张是你的单人照,更好看。”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看的是哪张的?”   “你这个性格,”单羽勾了勾嘴角,“正常情况下都会按顺序点开。”   “哟。”陈涧说。   “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单羽问。   “没,”陈涧滑到下一张,“我心情好了就这样。”   “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心情一直不好吗?”单羽问。   “老板你这样就让人尴尬了啊。”陈涧说。   单羽没再说话,躺沙发上无声地笑。   单人这张也很好看,陈涧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但没想到拍照能拍得这么可以,毕竟校牌上那张证件照他拿到的时候第一眼得靠头发才能认出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是枕着单羽的手歪脑袋看的,姚熠镜头里的自己,看着还挺……洋气的。   身上那件旧了的外套都被拍出了质感,给人感觉要是新的可能还没有这种调调。   “姚熠是学摄影的吗?”他问。   “也不是,工作需要就自学了,”单羽说,“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的,背地里是个很上进的人。”   “岳朗呢?”陈涧问。   “很聪明,讲义气,工作的话嘛……”单羽想了想,“不够用了就学,但绝对不以工作为由对自己进行任何形式的额外提升。”   陈涧用了两秒才听明白这句话,笑了起来:“但是他看着挺精英的,虽然有点儿匪气。”   “毕竟聪明嘛。”单羽说。   “跟你差不多,”陈涧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非常聪明。”   “且帅。”单羽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发现我帅的?”单羽很有兴趣地又追了一句。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发现你聪明的啊。”陈涧说。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聪明的?”单羽重新问了一遍。   “你骗我到这儿上班的时候。”陈涧说。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帅的?”单羽继续问。   陈涧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是真没比小豆儿大多少……刚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啊,你也没蒙面,很容易看出来吧。”   单羽没说话,看着他。   “怎么了?”陈涧也看着他。   “你发现自己有想法的时候,”单羽轻声问,“没害怕吗?”   陈涧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怎么害怕,已经发生了的事儿,躲得过就躲,躲不过只能面对啊。”   “就跟还债一样。”单羽说。   “您这什么比喻……”陈涧啧了一声,想想又点了点头,“但也差不多吧。”   单羽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要睡了吗?”陈涧问。   “没,”单羽说,“随便说点儿什么吧,你小时候的事儿。”   “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陈涧想了想,“比一般的小孩儿要无聊。”   “因为要照顾妈妈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我记事起她身体就不是太好,不过有时候她会带我出去玩,去摘蘑菇,夏天的时候去游泳。”   “你游泳厉害吗?”单羽闭着眼睛,轻声问。   “还行吧,我能潜到河底摸石头。”陈涧说。   “明年夏天,”单羽说,“去摸几块儿给我。”   “行。”陈涧说。   “你养过鸡吗?”单羽问。   “……养过,猪也养过。”陈涧说。   “猪就算了,”单羽说,“太味儿了。”   “怎么,单老板你还要养鸡啊?”陈涧看着他。   单羽还是闭着眼睛,声音很低,跟说梦话差不多:“东边围墙外面不是有一小块儿地么,赵芳芳之前说可以养鸡,我们自己吃的。”   “那儿随云的人种着菜呢。”陈涧说。   “抢过来,”单羽说,“抢不过来就直接把鸡放进去,还省饲料钱了。”   “……你是真能惹事儿啊老板。”陈涧说。   单羽一直声音很低地跟他聊着天儿。   陈涧一直觉得小时候并没有太多有意思的事儿,但单羽一点点问,他一点点想,慢慢又发现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   爬树,游泳,摘蘑菇,捡树叶画画,村里的猪跑出来了他跟着从村头跑到村尾,就为了骑一下,当然也没成功,还差点儿被咬了……   单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只能听到很缓的呼吸。   陈涧感觉自己枕着他手的半边脸也麻了,脖子也僵了,慢慢直起脖子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咔的一声响。   再看单羽的左手,压得血色都没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开始回血。   他很小心地把单羽的手托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睡眠不好的人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定得非常小心。   小时候妈妈有时候也会失眠,好容易睡着了被自己吵醒的时候,温柔的妈妈也会冲他发火。   他不能吵醒单羽,虽然单羽今天挺温柔的,但要真被吵醒了,估计不影响他嘴毒。   陈涧去卧室拿被子的时候路过镜子,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脸在单羽手上压出了几道清晰的红道子。   他站那儿看了一会儿。   想起了之前单羽脸上的道子……   于是马上又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   轻手轻脚把被子给单羽盖上之后,他又站在沙发边,低头看着单羽,很长时间想走又一直没动。   最后还是因为这个场景感觉实在有点儿不那么吉利,他才转身关了灯,踮脚小蹦着出了办公室。   路过岳朗和姚熠房间时,发现屋里的灯居然还亮着,甚至还能听到他俩说话。   确切地说,是姚熠在骂岳朗。   “哎呀烦死了!赶紧带着你的铺盖卷儿流浪去!多一眼都不想瞅见你!”   “那不合适吧,还好几天假呢,不用人给你拿包了啊?”岳朗听声音已经站到了门口,“你抓紧睡着,我流浪半小时回来。”   陈涧赶紧小跑着回了宿舍,生怕下一秒岳朗带着他铺盖卷儿出来流浪的时候跟他撞上了,太尴尬。   他怀疑单羽让他俩房间挨着办公室是不是就为了收集岳朗的把柄……   跑回宿舍,刚关好门,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谁?”他回过头压着嗓子问了一声。   “我。”胡畔在小客厅的椅子上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陈涧转过身,看了看两边,男女宿舍的门都关着。   他走到胡畔身边,屋里没开灯,不过借着窗外的月光能看到胡畔脸上全是眼泪。   “没事儿。”胡畔飞快地用手在自己脸上一通抹。   陈涧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胡畔接过纸巾,往脸上又是一通抹。   “碰上什么事儿了吗?”陈涧轻声问,“要帮忙吗?”   “明天上午我要请假。”胡畔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他。   “行,”陈涧说,“去哪儿?”   “打架!”胡畔恶狠狠地咬着牙说。   “打谁?一句话的事儿,”陈涧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打架我们大隐长项啊。”   胡畔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当店长的啊?”   “老板都那么当的了,”陈涧说,“我这个店长还能多标准啊?”   胡畔的打架对象是当初给她提供大隐招人信息的那个饰品店打工的小学同学,这人把胡畔的行踪透露给了她弟弟,胡畔有可能会被家里人找上门来。   陈涧打算第二天带着三饼跟她一块儿去饰品店看看什么情况。   胡畔真要打架的话,他俩虽然不合适跟个女孩儿动手,但万一胡畔落了下风,他俩能拉拉偏架。   不过睡了一觉起来,计划还没开始执行,麻烦先找过来了。   陈涧接到了大李的电话。   “陈涧,过分了吧?”大李声音里有努力控制但是没太控制得住的不爽。   “你说的什么屁玩意儿?”陈涧虽然尽量避免单羽的起床气,但他自己是有起床气的,尤其是听到这样的质问时。   “你们是怎么跟烧烤那边谈的?”大李说,“现在人家只跟大隐联系了!抢活儿是吧?”   “我不知道,我一会儿问问老板。”陈涧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回收起床气。   “你们老板让我找你的!”大李说,“他说他不知道!”   陈涧愣了愣。   ……他大爷啊。 第060章   昨天晚上睡得还挺好的, 很沉。   虽然刚起来就遭遇了起床气,但洗漱的时候陈涧已经换了心情,想到昨天晚上心情就很好, 差点儿把牙膏沫子一块儿咽下去。   洗漱完他走出宿舍, 往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 门是关着的,平时单羽要是起床了, 那个门会是掩着的。   他直接进了电梯,老板既然已经把锅扣到他头上了,这意思就是让他去处理。   从电梯出来, 他往前台看了一眼。   三饼冲咖啡厅那边抬了抬下巴, 大李正坐在咖啡厅里, 背对着这边。   “李哥。”陈涧走过去, 打了个招呼,坐到了他对面。   “你们这事儿到底怎么办的?”大李皱着眉。   “李哥,以后这种事儿先找我, ”陈涧看着他,“别上来就找老板。”   我们老板好容易睡个觉。   惹他不爽了当心他把鸡养到良野院子里去。   “怎么,他不是大隐的老板啊?”大李说。   “那行, 那一会儿我直接过去找贺老板聊吧,”陈涧说, “咱俩还扯什么呢?”   大李看着陈涧,好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点了点头:“你小子, 现在长行市了, 这是先给我个下马威是吧?”   对。   “这种我们能处理的事儿, 就没必要越级了, ”陈涧说,“跟烧烤那边谈的结果我本来也是想着今天找你聊,毕竟昨天李哥说了让我们去帮着谈谈嘛,我马上就带着人过去谈了。”   “嗯。”大李收了收火。   “不过李哥这意思……今天还是先去找烧烤那边了?”陈涧问,“这么信不过我们吗?都不先通个气儿?”   这话说出来之后,大李脑袋上那点儿火算是彻底灭掉了,赶紧摆着手笑了笑:“怎么会,早上路过,顺便过去问了问。”   “那边我们已经谈好了,费了点儿劲,他们不好说话李哥你是清楚的,”陈涧说,“刚过去的时候门儿都不让我们进。”   大李没说话。   估计他们过去的时候就这待遇。   “现在谈出来的结果就是,给他们分流一些游客,毕竟现在天儿冷,游客篝火玩累了可能想进屋待会儿,我们给店里提供每个客人一份免费的烧烤和啤酒,具体数量咱们再细谈……”   “谁提供?”大李问。   陈涧一听这话就有点儿不爽,他不知道贺良做事是不是也这么小家子气,但他家这个大李是真的抠,也不知道这钱抠出来能不能落他兜里。   “谁参加谁提供。”陈涧回答。   不提供就都别参加了,反正现在那边只跟大隐联系。   “花费大概是多少?”大李看了他一眼,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一共十一家烧烤店,每份免费烧烤控制在能解馋但吃不饱的程度吧,具体数字就得大家一起估了。”陈涧说。   他把姓陈的那几家一块儿算上了,也不打算等人家找过来,一会儿他就过去跟那几家主动谈好。   “这个花费可不算小,”大李看了陈涧一眼,“大家未必都能同意。”   大爷的那别干了。   大隐自己来。   陈涧没说话,琢磨着要怎么回答。   “不同意的可以不参加,”单羽的声音从咖啡机后面传了过来,把陈涧想说又没敢直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大隐可以单独承办这次活动。”   陈涧愣了愣,他都没注意单羽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人居然已经站在了咖啡机旁边,正找豆子准备给自己做咖啡。   “单老板。”大李欠了欠身,跟单羽打了个招呼,又马上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您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方案不同意,活动就办不成,”单羽说,“想办这个篝火节就得同意这个方案,就这个意思。”   “没有别的不超预算的方案了吗?”大李问。   “这不叫超预算,这叫增加预算。”单羽开始打豆子,没再往这边看。   大李在机器的声音里也没法再跟他说下去,只能转回头看着陈涧。   “增加不了多少,”陈涧说,有了单羽这么冲的一番话开路,他倒是可以放缓态度了,“这活动能办好,以后成为一个传统,对大家都好。”   “单老板不是说他不知道吗?”大李大概实在是憋得难受。   “听了这半天了,就知道了呗。”陈涧说。   大李没说话,手指按着嘴唇,一下下咬着嘴皮,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可能就是不爽,本来觉得是大隐求他们带着玩,现在成了大隐带他们玩了。   “那几家烧烤,还有别的条件吗?”大李咬了半天嘴皮,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只跟大隐联系了?”   单老板用邪招了呗。   还有一条抢来的好烟。   “大隐去谈成的,他们肯定只认大隐啊,”陈涧说,“我们村里人就是这样的,跟谁谈好的就认谁。”   “行吧,”大李叹了口气,那边咖啡机停止了动作,他又看向单羽,“单老板,我再多问一句,怎么控制这个免费烧烤的人数?”   “发个烧烤票不就行了,入住这四家民宿的客人才有票,结算也方便,”单羽拿着咖啡往侧门那边走过去,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方案里最简单的就是这个了吧。”   “……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大李合上本子,站了起来。   “下次大家商量的时候也带我们一个。”单羽走了出去。   大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送走大李,等胡畔和三饼的时间里,陈涧去了花园。   单羽正站在留言板前看着。   “你早上是被他吵醒的吧?”陈涧走过去,站在了他身边。   “还行,那会儿本来也已经醒了,”单羽笑了笑,把手里的咖啡往他面前递了递,“喝吗?”   不知道为什么,单羽做的咖啡闻着很香,反正比他做的闻着香。   陈涧看了看四周,没人。   “喝。”他接过了单羽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   现在他可以确定,整个大隐,大概只有店长做的咖啡是最难喝的,他自己都喝不下嘴。   “一会儿我和三饼陪胡畔出去一趟,”陈涧又喝了一口,“她那个小学同学,叫莉莉的,好像把她在这儿上班的事儿跟她家里说了,她要过去兴师问罪呢。”   “名字你都知道?”单羽看了他一眼,“店长细致啊。”   “嗯,平时聊天儿会说啊,”陈涧也看着他,“我还知道赵姐老公叫什么呢。”   “叫什么?”单羽问。   “……罗明辉。”陈涧说。   “饰品店是在二街那边吗?”单羽笑了笑。   “嗯。”陈涧喝了口咖啡,“完事儿了我再过去烧烤场那边一趟,我刚跟大李说免费的时候,把大家都算上了,一会儿过去跟姓陈那几家也说一下,省得他们再找过来了。”   “嗯。”单羽点了点头。   “这么处理行吗?”陈涧问。   “你都处理完了才问我。”单羽说。   “……老板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吗?”陈涧说。   “哦,”单羽笑了起来,“对。”   “我是想着先算上了然后再主动过去说,比较有诚意。”陈涧又喝了一口咖啡。   “处理得挺好的。”单羽说,“一会儿你们打架……”   “我们不是去打架,”陈涧赶紧纠正他,“是去问情况,万一打起来我们是去拉架的。”   “哦。”单羽点了点头,“用老板去撑腰吗?”   “不用,”陈涧看着他,非常坚定,“不用。”   单羽啧了一声。   “老板是去撑腰吗,”陈涧低声说,“老板养个鸡都想着要抢地盘呢。”   单羽笑着往旁边灯柱上一靠,没说话。   阳光打在他脸上,他眯缝了一下眼睛。   陈涧看着他,突然就能感觉到自己颈侧脉搏的跳动。   “走吧店长!”三饼突然从侧门走了出来,“畔畔下来了。”   “哎。”陈涧应了一声。   颈侧脉搏瞬间就吓得不跳了。   “单老板早啊!”胡畔跟着也走了出来,步子迈得相当用力,砸着地就出来了,声音也很用力,“陈店长早!”   发型也都不是平时的发带爆炸头了,而是把头发都拢到头顶扎了起来,仿佛顶着一个炸开的小球。   还戳着一根不锈钢筷子。   这状态看着就是奔着动手去的。   那根筷子就是备用凶器。   “早。”陈涧应了一声,看了看单羽,小声说,“那我们走了啊。”   “嗯。”单羽点了点头。   陈涧刚跟在胡畔和三饼身后走了没两步,单羽突然又说了一句:“咖啡还我。”   ……我操。   陈涧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半山餐厅的那个火塘里,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定在原地,回过头看着单羽。   “咖啡还给他啊,”胡畔说,“你还拿着咖啡去啊!”   不是。   陈涧忍不住又看了胡畔一眼。   居然没有奇怪为什么店长拿着老板的咖啡喝吗?   “赶紧的,磨叽什么呢?”三饼在前面喊了一嗓子,“想喝咖啡回来畔畔给你做二十杯喝到你吐。”   陈涧再回过头看着单羽。   单羽勾了一下嘴角。   陈涧看了一眼咖啡杯,他刚左一口又一口的,统共没几口的咖啡这会儿也就剩下小半杯了。   “没了,”他仰头把杯子里的咖啡全喝了,然后把杯子往旁边小桌上一放,“老板收一下杯子。”   “……好。”单羽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老板的咖啡,陈涧跨上摩托的时候感觉身轻如燕。   三饼带着胡畔,两辆摩托一前一后开出了院门。   二街挺近的,平时要过去,他们一般就遛达着走过去就行,但今天是找茬儿,就得开着摩托车呼啸而至。   气势得足。   这会儿还挺早的,不少店铺都刚开门。   陈涧经过早点铺闻到各种香味的时候感觉饿得厉害,那杯咖啡里的牛奶完全不顶事,平时早上也不会这么饿,……   但三饼和胡畔明显没有停下来吃个早点再去的意思,他也只能先忍着。   那家饰品店也刚开门,老板没在店里,只有莉莉在,她正从店里把展示牌拿到门口放着。   两辆摩托车在门口的路边停下时,她看了一眼立刻就转身回店里去了。   胡畔从三饼车后头跳了下来,跟着就往店里冲。   陈涧赶紧把车一停,几步追过去,在胡畔冲到店门口的时候,伸手把她头发上插着的筷子抽了下来。   胡畔愣了愣,回过头瞪着他,压着声音:“干嘛!”   “我和三饼在呢,”陈涧也压低声音,“用不着这个。”   胡畔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一掀帘子进了店。   陈涧把筷子递给了三饼。   “畔畔挺狠啊,”三饼接过筷子,“我都没用过这招儿。”   你哪招儿也没用过。   你尽挨揍了。   “我哪知道你们家那些破事儿啊!”莉莉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带着不耐烦和些许恐惧。   陈涧和三饼掀帘子进了店,站在了门边。   “我是为什么跑这儿来的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没告诉你?”胡畔指着她,“我以前坐你旁边的时候我身上多少伤你看不见?你还给我擦过药你敢说你不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碰到你弟了嘛!”莉莉提高了声音,“你跟我很熟吗我有什么义务替你保密替你扛事儿啊!”   胡畔没再说话,冲过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对着她的脸就是一拳砸了上去。   莉莉也不是个弱的,抡着胳膊就开始还击。   “哎!”三饼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了,手一会儿抬一会儿放的,“别打……”   “一句你不知道会不会说!”胡畔拽着衣领不撒手,不管莉莉怎么还手,她就是抡拳砸,“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会不会说!”   这一看以前就没少跟人打架。   莉莉虽然打起来也不弱,手一直往胡畔脸上抓,但看得出来经验远没有胡畔的足,愤怒值也不够,很快就被胡畔按到了地上。   “他们要是找过来了,”胡畔掐着她脖子,“你就等着我来打死你!”   陈涧冲三饼使了个眼色,三饼过去抓住了胡畔的胳膊,把她往后拉。   陈涧也同时抓住了莉莉还想要挥向胡畔的手,往旁边拽开了。   “别拉我!”胡畔挣扎着,腿还往莉莉身上踢着。   “狗仗人势!你有本事打你爸你妈去!”莉莉脸上被砸红了好几块,这会儿气得直哆嗦,“你也就能来找我麻烦,活该你被他们打……”   “你闭嘴啊!”陈涧说。   “你闭嘴吧!睡你的棺材去吧!”莉莉喊。   陈涧顿了顿,像是被人直接一拳砸在了胸口上。   莉莉趁机又踢了他一脚。   “你他妈想死啊!”三饼指着她吼了一声。   陈涧对着旁边一张塑料凳子猛地一脚踢了过去,凳子飞起来哐地一下砸在了莉莉旁边柜子的玻璃门上。   玻璃门应声而碎。   睡棺材的事儿,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不会当着陈涧的面说什么,偶尔有人提起,都是感慨,陈涧虽然不愿意听,但也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可这件事被作为攻击的武器这么突然杀过来,陈涧的情绪顿时就有些失控。   莉莉被吓了一跳,缩在柜子旁边没了声音。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冲三饼一偏头:“走。”   “这事儿没完!”被三饼抓着胳膊往外拽的胡畔挣扎着指着莉莉,“你等着。”   莉莉没说话。   陈涧转身也走出了店门。   “对不起,”胡畔出门之后小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抖,“店长,对不起。”   “嗯?”陈涧看了她一眼,“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胡畔眼眶瞬间红了,“怎么会没事儿……”   “真没事儿,”陈涧拍了拍她胳膊,“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又看着三饼:“三饼你送畔畔回去,我去趟烧烤场。”   “嗯。”三饼拧着眉看了他一眼,跨上了摩托车,“我送完她也过去。”   “我去就行。”陈涧笑了笑。   三饼和胡畔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看上去应该是没吃亏,但胡畔明显哭过。   单羽坐在咖啡厅里晒着太阳,看着胡畔去洗脸,整理了头发,也没好问是怎么了。   三饼又陪着胡畔说了一会儿话,才想着过来给单羽汇报了一下:“店长去烧烤场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战况如何?”   “根本不是畔畔对手,”三饼说,“我和店长就拉架了。”   “那是胜利的泪水么?”单羽问。   三饼回头看了胡畔一眼:“气的。”   至于为什么打赢了还能气哭了,答案十分钟之后就出现了。   饰品店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进走了店里。   “怎么还把我店里玻璃砸了啊!”女人说。   “你问你家员工啊!”三饼没好气儿地说。   “打架打到我店里去了……”女人说,“我那个玻璃柜刚做好没俩月呢!”   “她惹事儿还惹我们这儿来了呢!”三饼甩狠话还是很在行的,“玻璃为什么坏的你问她!我们不管。”   “不就说了一嘴陈涧睡棺材的事儿嘛……”女人皱着眉。   单羽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第061章   “这事儿单老板你不用管, ”三饼伸手冲单羽这边一拦,又看着老板娘,“你跑我们店里来怎么个意思啊?”   “我找人呢, 我不上这儿找我还能上哪儿找啊!”老板娘说。   这话倒也没错。   “出去说。”胡畔走到老板娘身边说了一句, 往外面走了。   老板娘看了单羽一眼, 起身也走了出去。   三饼也想跟着出去,但单羽一直看着他, 他只得走了过来:“单老板。”   “怎么回事儿?”单羽问。   “这事儿……”三饼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蹲下,小声说, “就是……陈店长, 他小时候, 就他家房子刚被抵给别人那会儿吧, 他没地方待,就偷偷睡在小豆儿爷爷给自己准备的棺材里。”   单羽看着他,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这事儿村里好多人都知道, 但是都是背地里说说,当面很少提,我也是听我姥爷说的, 说陈涧可怜什么,”三饼拧着眉, “莉莉应该是听老板娘说的,刚拿这个事儿骂陈涧了, 陈涧才把她家柜子砸了的。”   “他没地方待, 他爸不管吗?”单羽问。   “好像那会儿不知道, 我也没仔细问过, ”三饼说, “这事儿陈涧自己也从来不说,我也不好问啊。”   单羽没说话。   “我先去跟老板娘……我怕畔畔吵不过她。”三饼指了指外面。   “畔畔一句话能噎你三天,”单羽站了起来,“你哪儿来的自信帮她。”   胡畔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门边,老板娘靠着旁边的墙,两个人都板着脸,似乎僵持住了。   “单老板,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老板娘看到单羽出来,有些不快,“我不是来找你们民宿麻烦的,你不必给他们出头。”   “那你给莉莉出什么头!”三饼说。   “她自己嘴欠我给她出不着头,我来是因为我店里玻璃被你们砸了啊!”老板娘瞪了三饼一眼。   “玻璃也不是他俩砸的呢。”单羽走过去,在一块景观石头上坐下了。   “行,那陈涧呢?”老板娘问三饼,“他火气也太大了……”   “不知道,他是店长,去哪儿还能告诉我一个保安啊?”三饼说。   “陈涧也不会赔你玻璃。”单羽说。   “凭什么!”老板娘说,“我都不说上门打人这事儿了,反正一天到晚的这些年轻人也不消停,砸坏了东西总还是要赔的吧。”   “谁惹的事儿谁赔。”单羽说得很简单。   “她有几个钱赔!”老板娘说。   “所以你只是想找个有钱能赔得起的。”单羽说。   “一码归一码,她惹的麻烦我已经开除她了,”老板娘说,“但这个玻璃……”   “玻璃钱肯定从工资里都扣了吧?”单羽说,“所以你是还打算上这儿来多要一份。”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老板娘有些急了,“所以你现在就是要替陈涧出这个头是吧?倒真是体恤员工。”   “陈涧不在,”单羽低头弹了弹裤子上的灰,“你呢,要就回去等着,他有他的处理方式,我不知道,但你要一直在这儿呢,我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处理。”   “你想怎么着!”老板娘看着他。   “我会送口棺材到你店里。”单羽说。   “你说什么?”老板娘震惊了,反手往墙上拍了一巴掌,也不靠着了,“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口棺材吗!”胡畔说,“火气这么大干嘛!”   “等陈涧,还是等棺材?”单羽站了起来。   “我说不过你,”老板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向胡畔,“莉莉我已经辞退了,你们别再上我那儿找人了啊!”   胡畔抱着胳膊没说话。   老板娘走了之后,胡畔才放开了一直抱着的胳膊,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看着单羽:“单老板,这事儿是我冲动了……”   “不怪你。”单羽说。   胡畔上门找莉莉就是为了打架,哪怕陈涧跟着也一定会打起来的,这点他们出发的时候单羽就知道,一个十几岁自己在外面打拼的小姑娘,碰上事儿足够凶才能让人忌惮,虽然不安全,但往往最简单有效。   “也别等陈涧了,”三饼在旁边来回走了两步,“直接送棺材过去得了。”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陈涧会让单老板这么干吗?”胡畔说,“你脑子都拌饭吃了吧。”   “……靠。”三饼说。   “让陈店长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胡畔说。   “那那个莉莉呢?”三饼问。   “别看她骂我骂得狠,”胡畔冷笑了一声,“她比我惨,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工作也丢了,够她气到明年的了。”   “你家里人要真找来了怎么办?”三饼又问。   “老娘怕个屁。”胡畔说。   “行吧,”三饼从兜里摸出摩托车钥匙,“那我去趟烧烤场,陈涧一个人过去的,我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我去,”单羽冲三饼伸出手,“车借我。”   “又……”三饼看着他,把钥匙放在了他手里,“你这手能开车?能拧油门了?”   “能。”单羽说。   “我跟你一块儿去呗。”三饼追着问。   “你上你的班。”单羽转身过去跨上了三饼的摩托车。   “我本来就说这边儿完事了去找他的,”三饼说,“虽然他说了不用,但我话都说了,不去那不是很不够意思。”   “车到了就行了,”单羽拍拍车头,“我给你证明,你实在没办法,你要是去了,老板算你旷工。”   “那我走了啊叔,”陈涧跨上摩托车,“到时有什么别的事儿都会马上通知你们的。”   “行行,不用专门跑过来了,打个电话就行。”   陈涧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开出了烧烤场。   这几家聊得还算顺利,就像单羽说的,他们跟那几家刚谈完,这边跟着就知道了,而且的确立马就觉得自己吃亏了,陈涧要没主动过来,等他们找上门,估计就真没那么好聊了。   车开到小路正要拐弯的时候,他一抬眼看到了前面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   是三饼的车。   三饼的车非常好认,两个轮毂都专门喷成了红色,老远就能认得出。   但跨坐在车上的人看姿态和腿的长度就知道不是三饼。   是单羽。   陈涧很吃惊地把车停在了他面前,下了车:“你手怎么开的车?”   “伸不直而已,打弯没问题。”单羽说。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陈涧问。   “监工。”单羽说。   “谈完了,挺顺利的,”陈涧说完又停了停,“你不是为这个吧?”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为饰品店的事儿?”陈涧问。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为……棺材的事儿?”陈涧又问。   “老板娘跑店里去找你们,”单羽说,“刚打发走。”   陈涧皱了皱眉。   “约个会去?”单羽问。   陈涧看着他:“什么?”   “我喊了啊。”单羽说。   “去哪儿?”陈涧问。   大冷天儿的,早点还没吃,两个人靠坐在河岸林子边上不知道谁家堆了还没拉走的树枝垛子前,晒着太阳约会。   “这环境是有点儿惨。”单羽说。   “你冷吗?”陈涧问。   “晒着就不冷。”单羽说。   陈涧握了握他的手,还行,这会儿还是暖的。   “老板娘是不是过来想让赔玻璃?”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赔个屁。”陈涧说,想想又有点儿不放心,“她没找你麻烦吧?”   “你是想问我找没找她麻烦吧?”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想找她麻烦来着,”单羽说,“本来不想管,她话说得太轻松了,听着不舒服。”   “这事儿……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一句话而已,”陈涧轻声说,“我其实也……希望是这样。”   单羽愣了愣,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越是随口一说,就越不会在意,越不在意,就越淡,”陈涧说,“只有越来越淡,最后才能没人记得,没人再会提起。”   “我想过你可能不想把事儿闹大,”单羽说,“但没想过会是这个角度。”   “过去很久了,”陈涧笑了笑,“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儿了。”   “你真是……”单羽握了握他的手。   “我不是太在意这事儿,只是受不了突然有人用这事儿戳我,”陈涧也握紧他的手,一下下轻轻捏着,“同情也好,戳我也好,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单羽有些疑问。   “没人管的孩子,他们都是这样想的,”陈涧仰头靠着,“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我爸呢,为什么没管我。”   “……对。”单羽点了点头。   “我爸那会儿在市里,房子抵给人家以后,说好了再让我住一个月,”陈涧说,“他弄点儿钱回来租个房子,但我只住了半个月,人家说不够地方了,我就出来了。”   “你没告诉你爸是吗?”单羽问。   “嗯,他那会儿快急疯了,”陈涧说,“我也怕村里有人告诉他,就偷偷找地方住。”   “你怎么想的,睡棺材里。”单羽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那会儿入冬了,我一开始只是躲没人的那个屋里,但那屋没暖气,”陈涧声音很低,“我感觉那个棺材里暖和点儿……也没睡几天,就被小豆儿奶奶发现了,那以后我就住他家了。”   “拿了你家房子的那家人呢?”单羽问,“还住那儿吗?”   “早搬走了,”陈涧说,“房子都荒了,前年已经塌了。”   单羽没说话,收紧了胳膊。   “都过去了,”陈涧说,“就过去吧。”   “嗯。”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饿了。”陈涧闭着眼睛。   “我也饿。”单羽说。   陈涧枕着单羽的胳膊闭着眼睛,阳光铺在脸上,满眼金光闪烁,有种舒适的晕眩感,他虽然说了饿,但也没想动。   “去吃点儿东西还是回店里吃?”单羽问。   “回去吃吧,赵姐肯定做早饭了。”陈涧说。   这话说完,他俩谁也没动。   “要不你先张嘴。”单羽说。   “嗯?”陈涧偏过头,眯缝着眼瞅了瞅他。   “喝点儿风先垫垫。”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走吗?”单羽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刚想转开头,单羽手指点在了他脸上,吻了回来。   阳光就像突然炸开一般,又亮又暖,风都似乎被挡在了大片的金光之外。   回到大隐的时候,陈二虎坐在前台给刚到的客人办理入住,胡畔和三饼在餐厅吃不知道算早餐还是午餐的餐。   “你俩吃了吗?”胡畔招手,“今天是馄饨。”   “吃吗?”陈涧问单羽。   “吃。”单羽点了点头。   “跟赵姐说中午不用做饭了,叫人送过来吧,”陈涧坐到桌子旁边,从锅里盛了碗馄饨给单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今天是不是人多起来了?”   “是,”胡畔喝着汤,“中午有人来面试服务员哦店长。”   “嗯,”陈涧应着,“就一个人吗?保洁有没有人?”   “就一个人,”胡畔说,“这就不错了,前几天群里有人发招聘信息,山上民宿的,到今天都没人去呢,我们起码还在小镇上。”   陈涧叹了口气,年底了,人不好招,这地方又挺偏的,在老镇上都好招得多。   “约的几点?”他问。   “一点,你下午不是要去练车吗?面试完正好。”胡畔说。   “练车约这么密?”单羽已经飞快地吃完了一碗馄饨,看着他问了一句。   “教练怕我拿证慢了给老板开车的活儿要黄,”陈涧说,“要让我两个月内考完。”   单羽吃完馄饨就回了办公室。   陈涧在前台看入住情况的时候就收到了他信息。   【乏单可陈】送你吗   【陈鱼落雁】你忙的话就不用   【乏单可陈】?   【陈鱼落雁】送   发完消息陈涧才注意到单羽又换头像了,换成了陈涧在观景台上的那张单人照片。   陈涧实在很服气,老板一天天的,闲得换头像玩。   “你俩是不是去送棺材了?”三饼靠在前台边儿上问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愣。   “单老板说,要给饰品店送口棺材。”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重复震惊着。   “看看,谣言就这么来的,”胡畔也凑了过来,小声说,“他说的是,让老板娘选择陈涧自己处理还是他处理,他要处理的话,就送口棺材过去。”   这也没差多少啊。   “单羽这人还是够义气的。”陈二虎很沉稳地发言。   陈涧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心里很震惊单羽的发疯状态。   但同时又有种烫得发颤的满足感。   说不上来。   就是很颤抖。   一只戴满了亮晶晶珠子的手突然伸到几个人面前,在前台桌上敲了两下。   正小声说话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同时抬起了头。   一个涂着大红口红的墨镜女子站在前台旁边,耳垂上巨大的耳环非常抢眼,身上是一件毛绒绒的短款外套。   “您好,请问有预订吗?”陈二虎在专业素养的滋润下条件反射地马上问了一句。   “我面试的,提前到了。”墨镜女子回答。   “面试?”陈涧愣了。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来度假的。   “你是孙娜娜?”前卫先锋如胡畔也没忍住问了一句。   “是的,我是孙娜娜,”孙娜娜说,“英文名nana。”   “有什么区别吗?”三饼问。   “区别就是nana是英文。”孙娜娜说。   “……哦。”三饼很迷茫。   “谁面试我啊?”孙nana摘下了墨镜。   “店长。”三个人同时指了指陈涧。   “在哪里谈呢?”孙nana捏着墨镜环视四周。   “咖啡厅吧。”陈涧跟他们几个对了一下眼神,往咖啡厅那边走过去。   “喝咖啡吗?”胡畔跟了过来,她今天上午请了假,是不用上班的,这会儿一看就知道是想过来偷听。   “好呀,卡布其诺谢谢。”孙娜娜说。   “没有,”胡畔说,“只有拿铁。”   “也可以,”孙娜娜并不介意,走到咖啡厅里坐下,冲陈涧点了点头,“店长坐。”   “……嗯,”陈涧坐下,为了节约时间,他也没磨叽,直接进了正题,“您是面试什么职位?”   “服务员。”孙娜娜说。   “您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吗?”陈涧问。   “有一点儿。”孙娜娜说。   一点儿是什么点儿?   陈涧看着她:“是酒店还是……”   “没有经验,”孙娜娜改了口,不等陈涧说话,她又说一句,“但是我学得很快。”   虽然只是招短期的服务员,但孙娜娜这个状态,真不像是能做得了的,陈涧犹豫了一下,打算委婉回绝。   “这样吧,您后面还有别的面试的人,”陈涧说,“我们会在今天全部面试结束之后通知您面试结果。”   “好的,”孙娜娜很利索地起身,往前台走了过去,冲陈二虎招了招手,“帅哥帮我开个标间。”   还站在前台陈二虎和三饼猛地转过头,看向陈涧这边。   陈涧也看着他俩,摊了摊手。   “怎么办?”胡畔凑了过来。   “我……不知道,”陈涧说,“后面还有人吗?”   “就这一个!”胡畔说,“独苗!你要不问问单老板?”   “……行吧。”陈涧站了起来,往电梯那边走过去。   “nana,”胡畔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的咖啡哦。”   “谢谢,我一会儿过去。”孙娜娜回头笑了笑。   陈涧迅速闪进电梯里,感觉大隐在招人这方面仿佛中了什么邪术。 第062章   单羽办公室的门开着, 在外面就能看到岳朗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姚熠坐在椅子上, 单羽站在她后头,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电脑屏幕。   陈涧敲了敲门。   “进。”岳朗说。   “大隐是要转给小熠姐了吗?”陈涧走进办公室。   “我才不要, 就店里这帮人,你来看, ”姚熠指着屏幕,“拍照片都找不出几张正经样子的,我可管不了这样的店。”   “不用你管, ”单羽冲陈涧抬了抬下巴, “店长就能管。”   陈涧走到桌子旁边, 看到屏幕上正是那天烧烤聚会的照片, 一帮人围着火桶跳舞,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腰上拿下对讲机:“三饼, 良野的桶还给人家了没?那天用完就放后门外面了。”   “还了,我拿过去的,操, 都放门口了他们就离着三米都不过来拿。”三饼的声音传出来。   “借人东西还一下你还不爽上了。”陈涧说。   岳朗和姚熠一块儿听乐了,姚熠托着下巴:“这都什么神奇的员工。”   “又来一个神奇呢, ”陈涧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想着来问问。”   “嗯?”单羽看着他, “面试的来了?”   “提前来的, ”陈涧说, “应聘服务员, 正在办入住。”   “你们挺正式啊, ”岳朗说,“面试还有实操题?”   “不是她给人办入住,是她要了个标间住下了。”陈涧说。   “哇,”姚熠抬起头,“什么来头啊?”   “……一个贵妇?”陈涧拿不准该怎么形容。   “有经验吗,有经验就留下,”单羽说,“就干这俩月反正。”   “没经验,”陈涧说,“看着就不像能干活儿的。”   “那就拒了面下一个。”岳朗说。   “没有了,”陈涧如实回答,“就这一个来面试的,就她一个。”   “看到没,”岳朗戳了戳姚熠胳膊,“这能接手吗,招人都招不来第二个。”   “招了一个贵妇呢。”姚熠说。   “你俩闭嘴啊。”单羽说。   不愧是大隐的老板,态度真恶劣啊,人家还在帮你整理宣传照片呢。   陈涧看着他:“我说后面还有别的人面试,面试完了再通知她结果。”   “没人的话就她吧,下午你练车回来就通知她,”单羽说,“现在人多起来了,过两天篝火节再一弄,忙不过来。”   “她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呢。”陈涧有些不放心。   “先干两天看看,胡畔教着点儿。”单羽说。   “出错被客人投诉了呢?”陈涧问。   “出错了就跟客人说人太多了这老板的远方姐姐,过来帮忙的,再送两张烧烤票,”单羽想也没想,“然后扣她钱,再不行就让她走。”   陈涧心里琢磨着。   “人手要不够我这儿还有俩,一个贵妇,”单羽指了指姚熠,又指了指岳朗,“一个精英,还会两门外语。”   “什么玩意儿?”岳朗看着他。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单羽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想想又感叹了一句,“为什么我们招来的总是奇怪的人,是不是得去烧个香?”   “因为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但都被pass了,”姚熠说,“就你们会留。”   ……好有道理。   陈涧突然就明白了。   不用去烧香了。   回到一楼的时候,孙nana已经没在前台了。   看到陈涧下来,胡畔冲他招了招手,都没等他过去,就已经比划上了:“我的妈呀,她带了一个跟我一样大的箱子。”   “谣言就这么来的,”三饼说,“是挺大的,到她腰吧。”   “感觉跟搬家一样,”胡畔说,“我全部身家凑一块儿可能都放不满她箱子的夹层。”   “说不定是离家出走,”陈二虎说,“有钱人家的小姐。”   “有这个可能,”三饼点点头,“派头反正挺足的,刚还指挥我帮她拿箱子进屋,她凭什么啊。”   “凭她还没入职,现在身份是客人。”胡畔白了他一眼。   “要这么说……好像也对。”三饼沉思着。   “通知你们一下啊,晚上开会。”陈二虎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会?”胡畔愣了愣。   “消防知识学习会,”陈二虎说,“三饼记得通知老四老五过来,都不能缺席。”   “通知老五就行,老四下午上班。”三饼说。   “这么正式啊。”胡畔说。   “消防是大事!”陈二虎加重了语气。   “对。”三饼点头。   一日老大,终生捧场。   这几天人还没招到,忙起来赵芳芳照例开始不做员工餐了,老四过来上班的时候把大家的午饭外卖都带了过来。   一帮人在餐厅角落里快速把饭吃了。   一会儿陈涧得去练车,趁着吃饭这会儿把下午的事儿都安排了一遍。   “烧烤票二虎和三饼去跟大李确定他们的数量,”陈涧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然后跟这个人联系,锐哥的朋友,能加急帮我们把票印出来,记得四家按不同的颜色区分,到时各家分开结算的。”   “嗯。”陈二虎点点头,拿走了名片。   “下午有人送货过来,饮料和备品那些,清单在前台,”陈涧边吃边说,“畔畔你叫上老四对一下数。”   “没问题。”胡畔说。   “烧烤场那边要开始布置了,”陈涧说,“要是我回来之前就弄了,陈老板你看谁有空的就带着去一趟盯着点儿别出岔子,有事儿就打单老板电话,反正那些老板现在只认大隐。”   “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了。”三饼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头。   这帮人吃完饭就各自忙活去了,陈涧等着单羽下来的时候,看着店里这些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实际应用中……但实际工作中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的员工们。   的确就像姚熠说的,这些人去别的地方应聘,哪怕就去里头那几家民宿,人家估计都不会要。   除了很具迷惑性的外形,大家的学历也都没什么竞争力。   但大隐也不是专门要留这样的人!   那不是也没有这样的人以外的人来么!   可能还是得去拜一拜。   “想什么呢?”单羽从他身后走过来,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往门口走过去。   “没,瞎琢磨呢。”陈涧起身跟他一块儿走了出去。   一会儿岳朗和姚熠要去徒步,晚上住山上那几个帐篷民宿,所以他俩又开上了好车。   “晚上陈二虎带大家学习消防知识,”陈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能无故缺席,你记着参加啊。”   “那我要有故呢?”单羽问。   “都知道你没有故,你朋友明天才回店里。”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行吧,听听陈二虎老师讲课……”   车开到路口的时候,突然往二街那边拐了个弯。   “去哪儿?”陈涧转头看着他。   “放心不惹事儿,赶着去学车呢。”单羽说。   事儿的确是没惹,但也不能完全说就没惹事儿。   单羽把车停在了饰品店门口。   因为莉莉被辞退了,老板娘一个人在店里。   看到单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走到了门口,很警惕地看着。   单羽走进了旁边的超市里。   陈涧靠着座椅,从车窗里看着老板娘,老板娘没有跟他眼神接触,只是放下帘子,退回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单羽拿着两盒酸奶从超市里出来了,上车之后递了一盒给他。   “你就是来吓唬老板娘的吗?”陈涧接过酸奶,喝了一口。   “瞎说,我买酸奶,”单羽发动了车子,“这个黄桃酸奶只有这个超市卖。”   陈涧笑了笑,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单羽说的是真是假,他以前也不喝酸奶,不过这个超市的确是小镇最大货也最全的了。   “三饼他们说,你要处理这事儿,会送个棺材过来。”他看了看单羽。   “嗯。”单羽点点头,“她也不可能敢接这个茬儿,就是想趁机多要点儿钱,也不是真有多坏。”   “要碰上个敢的呢?”陈涧说。   “那就去老镇订一个,也没多少钱,我还能定制个玻璃盖儿的呢。”单羽说。   “……你吃过瘪吗?”陈涧忍不住问。   “谁没有年少轻狂马失前蹄儿的时候啊。”单羽说。   “我看你现在也挺轻狂的呢。”陈涧说。   “怎么我不年少了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年少呢,”陈涧说,“六岁呢。”   单羽笑了起来,车开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看着陈涧说了一句:“有空带你去我家那边玩一玩,看看我曾经年少的地方。”   “嗯。”陈涧点了点头。   今天练车的人少,加上陈涧一共就三个,都是练得还不错的,教练心情也好了不少。   “以后都这么练,好的放一组,差的放一组,教差组一次性气死,”李教练说,“再教好组来一个原地复活。”   陈涧想到了陈二虎,之前也不知道是科目几没考过,搁李教练这儿可能就得到一次性气死组。   “你每次练车都是你哥送你过来的吗?”一个学员问陈涧。   “啊?”陈涧愣了愣,赶紧又点了点头,“是。”   “怎么不坐班车过来,也挺方便的。”另一个学员说。   “我哥他……”陈涧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   说到他哥,陈涧往停车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哥连人带车都没在原来停车的地方了。   哪儿去了?   定棺材去了吗?   这片儿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啊,别说这片儿,整个镇子也没什么可逛的啊。   一直到练车结束,陈涧在停车场转了两圈确定单羽真的没在并且还没回来,拿出手机准备给单羽打个电话的时候,那辆揽胜带着小烟儿冲到了停车场门口,按了两声喇叭。   “你哪儿去了啊?”陈涧跑过去上了车。   “买东西去了。”单羽说。   “买什么了?”陈涧回头往后座看了一眼,愣了愣,后座堆着五六个购物袋,“你去市里一趟都没买这么多东西啊。”   “都衣服。”单羽说。   “就咱们小镇也能买啊。”陈涧说。   “丑。”单羽说。   “都一个地方进的货,要丑都一样丑。”陈涧说。   “别顶嘴。”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过单羽可算想起来买衣服了,陈涧一个冬天就两件外套,分一件给他,他俩都没得换。   “给你也买了,要丑一块儿丑。”单羽又说了一句。   “啊?”陈涧愣了愣,“我有啊。”   “别顶嘴。”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购物袋,都是些杂牌,还好,老镇上也没有什么太贵的店能买。   “一共就花了两千块钱,”单羽说,“给你操心的啊……”   “多少件啊要花两千?”陈涧伸手扒拉了一下袋子,“不愧是老板啊,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节俭。”   “七八件吧,有外套有裤子有毛衣,还有点儿小东西,”单羽说,“老大一堆了……你要不要看看拿件外套什么的给你爸?”   “不用不用不用,”陈涧赶紧摆手,“我每年元旦都会给他买的。”   “但是不给自己买。”单羽说。   “我爸有时候干粗活儿,又总在外头跑,衣服坏得快。”陈涧说。   “你现在收入在这块儿不算低,留出要还钱的部分,该花点儿花点儿。”单羽说,“好歹是个店长,出去让人觉得老板心多黑呢。”   “嗯。”陈涧笑了起来。   回到大隐正好赶上客人吃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不少,赵芳芳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陈涧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正端着两个餐盘往餐厅那边快步走过去的孙娜娜。   还穿着她的小绒毛外套和高跟小靴子,陈涧都担心她会不会摔了。   她现在不还是住店的客人吗,怎么还干上活儿了?   他迅速往前台看了过去,胡畔的眼神早已经在等着了,跟他一对上立马原地蹦了两下。   陈涧赶紧走到前台:“怎么个意思?”   “人多忙不过来,陈二虎和三饼去烧烤场布置了,”胡畔说,“nana直接出来就开始干活儿,跑两趟了我才发现的。”   “这么……积极吗?”陈涧说。   “留下呗。”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陈涧身后听着,这会儿伸手从前台小盘子里拿了块儿小饼干。   胡畔看了他一眼。   “我就吃一块儿垫垫,饿了。”单羽说。   “没说不让你吃,我又不是陈二虎,”胡畔说,“我是说,是要留下她了吗?”   “留下吧,穿那么高的跟儿都能跑。”单羽说。   “……这是什么评判标准?”陈涧小声问。   “单老板,”孙娜娜从餐厅那边拿着几个空盘子走了回来,踩着小高跟儿跟走秀似的,路过前台的时候还侧身留头停了两秒,然后再一转身去了厨房,扔下一句话,“认识你很高兴。”   “哎,”一向处乱不惊的单羽都被她这一句话给说愣了,“高兴。”   “哎哟。”胡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直这风格吗?”单羽问。   “嗯,”胡畔点点头,“不过活儿没出错,刚还给客人送了两趟东西上去,工作态度还挺好的,就是爱演。”   “那一会儿忙完晚饭的,店长你跟她谈一下待遇什么的,再了解一下……个人情况,”单羽说着往电梯那边走过去,“咱们店一个个的背景都不简单,多问两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四楼也有客人入住了,不知道哪家的两个小孩儿正扒着单羽办公室的门把手用力拽着。   “哪个班的!”单羽在他俩身后问了一句,声音挺威严。   小孩儿吓了一跳,转过身的时候手都背好了:“我……我们……”   “班主任是谁?”单羽问,“扒别人家的门锁这么没礼貌的事儿老师没告诉过你们不能做吗?”   “我们没有……”小孩儿声音越说越小,然后突然一块儿拔腿就跑,顺着楼梯往三楼下去了。   “再让我抓着一次我找你们校长!”单羽追了一句。   进了办公室之后单羽把东西扔到沙发上:“没放假吧现在,怎么有小孩儿了?”   “周末啊。”陈涧说。   “烦死了,订房那儿能不能选拒绝小孩儿。”单羽问。   “也不都是这样,小豆儿多可爱,赵姐闺女多可爱。”陈涧说。   “那大鼻涕多烦人,”单羽啧了一声,过去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抖了出来,“赶紧的店长,挑完衣服干活儿去。”   陈涧走过去看了看,拿了件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这件吧。”   “这件也行,”单羽又拎了件毛衣递给他,翻了翻又拿起件长的羽绒服,“还有这件……”   “你呢?”陈涧一看他这架式,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剩下的都是我的。”单羽说。   陈涧看到剩下的衣服里还有两件厚实的,松了口气。   “干活儿去吧。”单羽一摆手。   “嗯。”陈涧抱着衣服转身往外走。   “回来。”单羽说。   “怎么?”陈涧回过头。   单羽张开胳膊。   陈涧只得走回去,把衣服放回沙发上,过去搂住了他。   单羽低头在他颈侧用力蹭了一下:“一会儿晚饭帮我拿上来。”   “就为说这个?”陈涧问。   “……会不会说话了你。”单羽说。   “是你先不会说的啊。”陈涧笑着也低头用力蹭了蹭他,还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香味让他闭了闭眼睛。   “宿舍是哪间啊?”外面走廊突然传来孙娜娜的声音。   “哎呦这位贵妇。”单羽都被吓了一跳,头猛地抬了起来。   “我去跟她聊聊。”陈涧说。   “赶紧的。”单羽叹了口气,“衣服先放这儿。”   陈涧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孙娜娜正拖着她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电梯门口,看到陈涧的时候笑了笑:“一楼住满了,还有客人想住一楼,我就让出来了。”   “是……胡畔让你到宿舍的吗?”陈涧过去帮她拖起行李箱,走进了旁边的宿舍。   “没,她做不了这个主吧,”孙娜娜跟着走了进来,在宿舍的小客厅里转了半圈,“我看实在没法协调自己提出来的,不能耽误生意啊。”   胡畔做不了主,你倒是能做主。   陈涧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吧,正好聊两句。”   孙娜娜过去坐下了,优雅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吧。”   “您……被录用了,”陈涧在她对面坐下,“现在需要跟您谈一下工资和工作内容。”   “都行,我没所谓,”孙娜娜耸了耸肩,“下面挺忙的,简单一些吧。”   “那我简单了解一下您的情况,”陈涧说,“您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工作的?”   “逃跑。”孙娜娜说。   “什么?”陈涧听得心脏差点儿漏一拍,姐姐,我们只收容刑满的!不收逃犯!   “逃离一场充斥着家暴的婚姻。”孙娜娜忧伤地拢了拢头发。   “……哦。”陈涧应了一声。   这都什么啊…… 第063章   “家暴?”陈涧看着孙娜娜, 有些不太确定能不能信。   孙娜娜的这个忧伤忧得有点儿浮夸,加上她的穿着妆容和T台状态,陈涧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家暴一定存在, 施暴者有没有可能是孙娜娜。   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孙娜娜偏过头, 拨开头发露出的左耳旁边, 有一道透着青紫色的血痕,再往下, 左侧下颌的位置也有一块淤青。   说实话,单羽一拐杖抽晕陈大虎的时候都没在他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痕。   “你耳朵没事儿吧?”陈涧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孙娜娜没说话,看着陈涧。   完了, 这是耳朵打坏了?   陈涧也看着她, 又放慢语速重新问了一遍:“打到耳朵了吗?没事儿吧?”   “没事儿。”孙娜娜很用力地偏开头, 用手指在眼角按了按, 又吸了口气,再猛地叹了出来,依旧很浮夸, 仿佛演技拙劣的三流演员。   但陈涧这会儿再看她“演”的时候,心情就不太一样了。   “这么些天,”孙娜娜吸了吸鼻子, 又重新转回头看着他,“你是第一个问我有没有事儿的人。”   “也有可能是……别人没看到你的伤。”陈涧小心地安慰她。   “就没碰到过几个人。”孙娜娜指尖冲前轻轻摆了摆手。   “……哦。”陈涧都想扒拉两下空气把自己刚说的话嘬回去。   “我叫孙娜娜, 大家可以叫我英文名nana,今年二十八岁, 准备离婚但是还没离成, ”孙娜娜说, “还需要介绍我的什么个人情况吗?”   “不用了, 就是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陈涧说,“另外需要您的身份证复印件存个档。”   孙娜娜起身打开行李箱侧盖,拎出一个完全由金色亮片组成的闪亮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身份证递给陈涧。   “我复印好就还给你,”陈涧站了起来,走到女宿舍门口指了指,“你先收拾一下,这里现在就是胡畔住,赵姐有时候会住,赵姐就是赵……”   “赵芳芳,厨房里忙着的姐姐,”孙娜娜拖着行李箱进了里间,又侧身回头,“你先下去吧,身份证一会儿我去找你拿,不用专门送过来了。”   “……好。”陈涧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停下来问了一句,“你的私事,我会保密的。”   “没关系,”孙娜娜扶着门斜靠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嗯。”陈涧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宿舍。   站走廊里愣了两秒才进了电梯,感觉不用跟人说这是老板远方表姐,直接说是老板问题也不大。   单老板吃块饼干还得解释,孙老板直接给自己把住宿都安排好了。   “家暴?”胡畔非常震惊地一边复印身份证一边压着声音,“她被谁打?父母吗?还是老公……哦应该是老公,她二十八应该是结婚了……”   “虽然她说不介意大家知不知道,但毕竟还是私事,”陈涧小声说,“咱俩通个气知道这个情况就行了,她自己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往外说了。”   “放心,我是谁,”胡畔抬手比了个OK,“真就咱俩通个气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怎么?”   “单老板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胡畔说,“人好歹是这个民宿的拥有者啊。”   陈涧笑了起来:“对,还有他。”   大家都已经抽空吃完了饭,还有两份快餐是留给老板和店长的,其中一袋里还放着一瓶无糖可乐,大家对老板还是很贴心的。   陈涧拿了快餐准备上楼,孙娜娜从楼梯上下来,没穿绒毛小外套了,换了一件闪亮的棒球外套,看上去利索了很多,不过脚上还是小高跟。   “身份证。”陈涧把身份证给了她,“你要换个鞋吗?这个鞋累吧?”   “我穿平底儿不会走路,”孙娜娜快步往餐厅走过去,然后一甩头发回过头,“老往后仰。”   “哎呦,”胡畔在前台笑着,“这秀场范儿。”   饭拿到办公室的时候,单羽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坐在办公桌后面,腿搭在桌上,仰头看着桌上的电脑,估计还是在看那些照片。   “是看照片吗?”陈涧把饭放到茶几上,走了过去。   “嗯,”单羽点点头,把架在椅子扶手上的左胳膊拿开了,“看看吗?”   “看。”陈涧站在旁边犹豫了半秒,坐到了扶手上,一条腿撑地半靠着椅背。   单羽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搂在了他腰上。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   “嗯?”单羽指尖从他卫衣下摆伸进去,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没。”陈涧又抬头看向电脑屏幕。   上面是一张月光下被银色山林包围着的老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上去仿佛童话里的村庄。   “来看大隐群魔。”单羽往前翻了几张。   铁桶中窜起的火苗,围着火苗跳跃着的人群,所有人都被映成了火光的颜色,看上去温暖而热烈。   每一个人都笑得很灿烂,灿烂得陈涧就认出来了一个赵芳芳,靠头发认出的胡畔和三饼……   “怎么能笑出这种表情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单羽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划着,又翻到了下一张,“这张还行,能用。”   这张在大家大笑之前,处于一个蓄势待笑的状态,背景里还能看到正一块儿坐在长椅上的陈涧和单羽。   “嗯。”陈涧应了一声。   他是想看照片的,但这会儿注意力已经不太能集中在屏幕上了。   全他妈在肚子上。   在单羽的手上。   “这张也可以,”单羽又翻到了下一张,“有些表情和动作特别夸张的,可以打印出来做个照片墙,把餐厅墙上钱宇弄的那些装逼画换掉。”   “嗯。”陈涧点了点头。   “篝火节还有一批照片,”单羽指尖从他肚子上划到腰侧,再从左腰慢慢划到右边,“到时挑挑看能凑出多少来。”   “嗯。”陈涧感觉自己根本没听单羽在说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老板安排工作的时候如此心不在焉。   “怎么?”单羽的手停下了。   “你说呢?”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也看着他,过了几秒钟嘴角才突然勾起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陈涧顿了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转过身的同时一条腿跪到了椅子上,撑着椅背低头吻了过去。   这个吻带着一丝被故意挑衅之后的恼火,仿佛一次进攻,重重落下。   单羽似乎早已经在等着,几乎是同时就迎了上来,手在他转身的时候顺着从腰侧滑到了他背后,温热的掌心仿佛带着电流。   椅子往后一仰,在没有拨调节杆的情况下被压到了最大仰角。   而椅背下时发出一串咯咯咔咔的声音,配合着心跳,带着奇妙的节奏感,就像是什么澎湃的背景音乐的前奏。   单羽腰侧的伤疤从他掌心滑过,清晰的触感像是从某条神经上轻轻蹭过。   接着呼吸就像疾风掠过耳边,瞬间盖掉了脑内的背景音乐。   所有的感觉都来得像是一场风暴,听到的,看到的,触碰到的,都是狂风暴雨,密集到无法喘息……   ……   风暴渐渐平静时,陈涧的呼吸才慢慢找到了正常的节奏,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里缺氧般的混乱才算是跟着一口气被慢慢呼了出去。   他一直跪在椅子上的腿已经完全麻了,半个身体都压在单羽身上,但还不想动。   “你手,”他偏了偏头,声音有点儿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再顺着单羽右胳膊往下摸到了单羽的手,“没压着吧?”   “没。”单羽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还带着细微的喘息。   陈涧撑着椅背想先起来。   “别动。”单羽说。   “嗯?”陈涧定住了。   “椅子马上要倒了。”单羽往上看了一眼。   陈涧顺着看过去,发现椅背不仅被强行压到了最大仰角,还已经往后倾了过去,椅背的一个角卡在了后面柜门上才没有翻过去。   “我操,柜门被磕坏了。”陈涧小声说了一句,赶紧伸手扶住了柜门上方的抽屉拉手,防止在起身的时候柜门撑不住,他俩都得翻地上去。   “换柜门的钱从你工资里扣。”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顾得上说话,先把已经失去知觉的腿放了下去,呲牙咧嘴地缓了几秒钟,才终于直起了身,扳着椅背把椅子带单羽一块儿扳正了。   “这椅子估计也坏了。”单羽站了起来,扯了扯裤腰。   陈涧垂下眼皮看了一眼。   “还要看啊?”单羽问。   “我真……”陈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单羽笑了笑,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转身进了浴室:“我先。”   “那我回宿舍去……”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也不知道这会儿宿舍有没有人。   应该没有吧,都在忙。   都在忙,就店长和老板没干正事……   “干嘛?”单羽又退了出来,看着他,“突然这么大方了?”   “我换裤子啊。”陈涧说。   “穿我的。”单羽说。   “那不是更大方?”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换新的吧,沙发上呢。”   “嗯。”陈涧脑子还有点儿嗡嗡,也想不了别的了,点了点头。   单羽从浴室出来,换了身衣服。   陈涧还靠在办公桌边愣着。   “没事儿吧?”单羽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没事儿,”陈涧抓住他的手,压到自己嘴唇上,“就是有点儿……可能兴奋过头了,回不过神。”   单羽抱住了他。   他也迅速搂紧了单羽,脸埋到单羽颈侧,闭上眼睛。   还是那种淡淡的海水气息,清新而宁静。   也不知道抱了多长时间,陈涧感觉自己这才算是真的缓过来了,他睁开眼睛,轻声问:“你是用了什么香水吗?”   “沐浴露和香水都这个味儿。”单羽说。   “好闻,”陈涧说,“我那天晚上翻墙进来碰上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味儿。”   “送你一套。”单羽说。   “我用可能不是这个味儿,”陈涧贴着他脖子用力吸了一口气,“这里头还有你的味道。”   “切块儿肉配着。”单羽说。   “你是不是神经病。”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浴室里都是这个香味,很舒服,让人放松。   陈涧收拾完换了单羽新买的裤子,是条工装裤,还挺合适,他俩码数应该是一样的。   他走出了浴室,单羽正坐在茶几前,把快餐盒子都打开了。   闻到饭菜味道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我饿了。”陈涧走过去坐下。   “吃完去趟烧烤场,”单羽把他的那份推到他面前,拿起了自己的儿童筷子,“看看弄得怎么样了。”   “开会,消防会,”陈涧说,“烧烤场那边我交待了,有事儿会给你打电话。”   “哦,消防会,陈二虎老师的课,”单羽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又转过头看着他,“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中午那会儿交待的,不是怕我练车的时候接不了电话嘛。”陈涧说。   “赶紧交待一下,打你的。”单羽说。   “nana都比你像老板。”陈涧笑了笑。   “这都叫得这么亲热了?”单羽啧了一声。   “孙娜娜,英文名nana。”陈涧说。   “这么……时髦。”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我问了一下,她说是被家暴了跑出来的,先让她干着吧,看看情况。”   “这个店……”单羽吃了一口菜,慢慢嚼着。   “破个例吧,”陈涧有点儿等不了,“这店怎么了?”   单羽咽下菜:“邪门儿啊。”   陈涧笑了起来,盯着单羽看了一会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我一脸油。”单羽勾了一下嘴角。   陈涧笑着没说话,低头吃饭。   陈二虎老师对于店长和老板吃过过于磨叽他等了半天影响了他上课的进度表示非常不满,直接对讲机里喊上了:“陈涧!不是说了晚上消防培训的吗!”   “马上到。”陈涧拿过对讲机回了一句。   “你通知单羽了没,”陈二虎问,没等陈涧回话,他大概是想起来这是对讲机不是电话,于是又重说了一遍,“你通知单老板了没!”   单羽拿过对讲机:“通知了,马上到。”   那边没了声音。   陈涧把桌上的饭盒收拾了:“我先下去。”   “嗯。”单羽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你那个脸,”陈涧出去的时候又交待了一句,“擦一下。”   “嗯。”单羽笑着点了点头。   餐厅里吃饭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时间也基本没什么人入住了,一楼这会儿暂时恢复了平时的宁静。   大家跟着陈二虎老师一块儿走进了之前跟欢乐豆们联谊的会议室。   “人都齐了吗?”陈二虎拿着个本子,“大家随便坐吧。”   “齐了。”三饼依旧给他老大捧场。   蘑菇看到外面都没人了,跟着也进了会议室,趴在了陈涧脚边。   坐在旁边的单羽伸腿过来,用脚尖逗着蘑菇。   “认真点儿。”陈二虎看着单羽。   “嚯。”单羽小声表达了一下惊诧,收回了腿。   陈涧偏开头,憋着笑。   “在本次,本次培训,本次消防培训开始之前,”陈二虎端正地坐着,“我先说两句题外话。”   这就让陈涧有些好奇了,陈二虎连题内话都未必说得明白,还要说题外话?   “感谢大隐的大家,还有店长和老板对我的信任,”陈二虎说到题外话的时候口条突然利索起来了,“让我来做这样一件事……”   单羽抬手拍了两下。   “单老板,我还没说完。”陈二虎说。   陈涧把单羽的手按了下去。   “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干过什么正经工作,”陈二虎说,“但大家还是给了我机会,非常感谢。”   “大家都一样。”胡畔说。   “嗯,”陈二虎点点头,“所以大隐对于我来说,就是第二个家!这个家,消防就很重要,为了提高家人们的防范,火灾意识,火灾防范意识,和,应急处理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陈二虎这生硬的致谢和更生硬的正题转入,让陈涧有种莫名的感动,他看了一眼单羽。   单羽正很认真地看着陈二虎。   陈涧又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 第064章   陈二虎的消防培训课准备是很充分的, 手里那个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看得出来去学的时候是很认真了。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居然只是第一节 课。   “这次我们讲了火灾的基本常识,包括定义啊分类和危害啊, 包括预防措施, ”陈二虎经过这么一节课, 口条利索了不少,“也讲了民宿的消防设施和标识, 安全标识……我今天检查了一下,有做得不标准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   陈二虎抬起头看向众人,环视一周之后视线落在了单羽身上, 单羽慢慢往旁边移开, 指了指旁边的陈涧。   “那就陈店长, ”陈二虎看着陈涧, “我会反馈给你,你叫人整改一下。”   “好。”陈涧点点头。   这种活儿店长肯定是安排给猪圈安保团,都是无脑壮劳力。   陈二虎绕了一圈儿, 很有派头地给自己安排了个活儿。   “接下去明天或者后天,我们还有一节课,”陈二虎说, “讲讲员工们在火灾发生时要做什么,职责, 和,应急处理, 这个需要大家配合, 这里面包括疏散逃生还有灭火什么的。”   陈涧微微偏了偏头, 看向单羽。   “全力配合, ”单羽点了点头, 又往陈涧这边倾了倾,“到时拍点儿照片,消防演练什么的,存着。”   “哦。”陈涧应了一声。   下课之后再忙完巡逻和卫生清洁工作之后已经挺晚了,除了值班的老四,大家都休息了。   明天是篝火节准备工作的最后一天,要做的事儿很多,陈涧想去单羽办公室待会儿再回宿舍,这种复杂的大工作前,跟单羽待一会儿他觉得踏实。   但陈二虎很兴奋,陈涧都已经站在单羽办公室门口了,他跟了过来:“你是要找单羽吗?”   “我……”陈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单羽,而本来坐着没动的单羽,在听到陈二虎的声音之后,和他椅背已经不能直立的椅子正一块儿慢慢往旁边滑开。   “那正好,我们一块儿找他聊聊。”陈二虎说。   一听这话,陈涧赶紧抓住门把手,说了一句:“他睡了,我敲半天门他都没应。”   单羽估计已经悄悄滑到窗户那边去了,门缝里已经看不到他和他的直背椅子了。   “哦……”陈二虎还有些失望,“那咱俩聊聊?”   毕竟是个店长。   老板为什么需要一个店长。   就为了老板躲事儿的时候店长能顶住。   “嗯。”陈涧应了一声,顺手把掩着的门关上了。   还没走到宿舍门口,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回头往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估计是单羽。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   但乏单可陈没说话,只发了一个表情包。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jpg   陈涧没忍住乐出了声。   “怎么了?”陈二虎马上转头看着他。   陈涧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只得说了一句:“心情好。”   “是吧,”陈二虎也笑了起来,“我心情也挺好。”   两码事儿陈老板。   “嗯。”陈涧点了点头。   男宿舍这边三饼和老五都睡下了,陈涧在自己床头靠着,陈二虎本来也在床上靠着,但刚躺下说了没两句就又起来了,拖了张椅子坐到了陈涧床边。   断绝了陈涧想跟单羽发消息聊会儿的念头。   他给单羽发了个消息。   【陈鱼落雁】二虎跟探病一样坐我床边了……   乏单可陈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条消息过来,依旧是一张图。   但不是表情包,是一张人的颈侧动脉图,里面划了个箭头,箭头上的字看得出来是单羽手写的。   劈这里。   陈涧这回是真的忍不住,拿着手机笑了半天,要不是坐在旁边的陈二虎已经开始不爽了,他都停不下来。   “没事儿了,”陈涧把手机放到一边,拍了拍陈二虎的肩,“聊咱们的。”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陈二虎看着他,“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乐过呢。”   “没,就是想到……”陈涧迅速找了个理由,“篝火节一开,我们还能跟着玩,就……挺开心的。”   “说到这个篝火节,”陈二虎来了精神,“明天咱们得早点儿过去,事儿不少,我跟你说……”   陈二虎的兴奋陈涧能理解,走出校门之后,陈二虎参加过的最高规格的活动大概就是骚扰小镇业主和被陈大虎暴揍,主持过的唯一会议就是会址为旧猪圈的四人抽烟会。   这次又是被派出去参加消防培训,又是回来给全体员工包括老板上课,那种“第二个家”的感觉顿时就上升成为了主人翁意识。   陈涧都不用怎么说话,只应两声,就能让陈二虎滔滔不绝两分钟的。   从篝火节说回店里的消防,再说到小镇的发展,再说回店里的服务,再说到小镇民宿远景……   陈涧已经困了,但陈二虎明显还很振奋,嘴没停过。   陈涧相当佩服在床上躺着的三饼和老五,可能是习惯了,这会儿居然能把他们老大的宏伟构思当成催眠曲,不仅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陈涧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叫醒他的还是陈二虎。   闭眼的时候是陈二虎,睁眼的时候还是陈二虎。   太绝望了。   “该起了,”陈二虎精神饱满地看着他,“店长。”   陈涧忍着起床气,沉默地坐了起来,看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时愣了愣,看了陈二虎一眼。   “我昨天晚上给你盖的,我他妈说一半你睡着了,”陈二虎有些不满,“我是给你面子没给你再拽起来。”   “我给你磕头了。”陈涧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   还成吧,跟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也差不多。   手机上还有单羽的一条消息,夜里两点多发过来的。   【乏单可陈】我吃药睡的,明天不要叫我   陈涧皱了皱眉。   他几次跟单羽聊着天儿单羽都能睡着,他几乎都没太感觉出来单羽睡眠困难的问题,如果昨天也跟单羽聊会儿,是不是就不用吃药了?   看着这条消息,已经走出房间的陈涧又想回去按昨天那个图示给陈二虎劈晕得了。   办公室的门关着,陈涧趁着陈二虎先下楼了的这点儿时间走了过去,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锁。   他打开了门,探了脑袋进去看了看,单羽没有在沙发上。   就这么脑袋卡门缝里犹豫起码半分钟,陈涧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办公室,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是关着的,他隔着门听了听,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毕竟是吃了药睡的,这会儿肯定是睡着了的,也不敢再开卧室门,怕这动静再把好容易睡着的单羽吵醒了。   最后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两分钟,陈涧又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   电梯这会儿已经开始有游客在用了,他照例走楼梯。   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孙娜娜站在餐厅门边,优雅地对每一个进入餐厅的客人说着:“下午三点之后请到前台领取明天篝火节的免费烧烤票哦,每人一张,小朋友也有的哦。”   看到陈涧的时候她抬起手,手指在空中轻轻抓了两下:“早啊店长。”   “早,”陈涧看了一眼餐厅,早餐已经都摆上了,“你吃了吗?”   “吃过了,”孙娜娜点点头,“早上没有什么胃口,就喝了碗豆浆。”   “中午多吃点儿,接着要开始忙了。”陈涧说。   “嗯哼。”孙娜娜应了一声。   吃完早餐,陈涧和陈二虎一块儿去了烧烤场。   几家民宿都有人过来,以里头几家的风格,没准还会在活动场地布置上给自己家再占点儿便宜,带着陈二虎这种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前混子过来,比较容易压场子。   烧烤场已经有了一个篝火节的雏形了,横幅,彩旗,桌椅,火桶,设备区也已经划分出来了,还有舞台……   “那个台子是干嘛用的?”陈涧问。   “贺良请了乐队过来,要唱几首歌,”陈二虎说,“说是光放音乐不够热闹,临时决定的,之前乐队一直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我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嗯。”陈涧点点头。   有乐队挺好,虽然这么冷的天儿不知道能唱得了几首。   其实这几家也是真的想把活动弄好的,毕竟对大家都有好处,就是做事的时候总琢磨着想占点儿便宜。   中午的时候,三饼去把加急印好的烧烤票拿了回来,四种颜色,红黄蓝绿,陈涧留下了红色的,其他的颜色让三饼给大李他们送了过去。   票还没裁开,就已经有看到的客人过来前台要票了。   “nana!”胡畔赶紧开始给人发票。   “来啦。”孙娜娜很婀娜地走了过来,拿过前台的一个小本子往后面的墙边一靠,“发吧我登记。”   陈涧走到前台后面帮着胡畔裁票。   “麻烦大家拿票的时候报一下房号……”胡畔一边给票一边说。   “没事儿,”孙娜娜慢悠悠地说,“这几位我都认得……阿姨209的是吧,你家四个人还有个小朋友,一块儿拿了吧。”   “对。”站在旁边的阿姨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小姐姐106的,”孙娜娜又看了看,“跟男朋友一块儿的。”   “可以啊nana。”胡畔回头看了她一眼。   孙娜娜捏着笔杆轻轻一撩头发:“小意思。”   陈涧帮着把票都裁好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嗯?”陈涧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周乐成。   “给我一张。”周乐成笑笑。   “冷啊,过去的时候多穿点儿。”陈涧笑着拿了张票给他。   “嗯,”周乐成接过票,“篝火节玩两天,我准备走了。”   陈涧跟他一块儿走到旁边,低声问:“是回家了吗?”   “是的,”周乐成点点头,“这里作为最后一站还是很圆满的。”   “这几天身体……还好吗?”陈涧问。   “都差不多,”周乐成说,“好是不会好的,但也没有很差。”   陈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加个好友吧?以后也能联系。”   “嗯,”周乐成拿出手机,“你不介意好友列表里以后有个再也不亮的头像的话……”   “不介意,”陈涧拿出手机,“现在亮着呢不是么。”   周乐成笑了笑。   加完好友,周乐成回了屋里,陈涧又在店里转了一圈。   跟大李那边通了个电话,确认了各家要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之后,他拿了饭店刚送过来的午饭外卖,一边给单羽发消息一边上了楼。   【乏单可陈】醒了,正要给你打电话   【陈鱼落雁】我上来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陈涧在门上敲了两下走了进去。   “忙完了?”单羽正蹲在椅子后面。   “嗯,这会儿没什么事了,客人都出去玩了,烧烤场那边也基本弄妥了,”陈涧把饭放到桌上,“你睡好了吗?”   “吃了药肯定能睡好,就是起来的时候脑袋有点儿闷。”单羽站了起来,试着把椅背扶正,一松手,椅背又咔咔咔地躺了回去。   这声音在陈涧听来,已经有了某种象征意义,一声声地跟从他神经上跳过似的。   “修不好了,”单羽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饭盒,“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修好,给你省点儿钱的。”   “什么?”陈涧转头看着他。   “这椅子不便宜,我查了一下,八千多,”单羽说,“你工资不够扣呢。”   “什么玩意儿?”陈涧都顾不上单羽后半句了,站起来走到了椅子旁边,“这破玩意儿,按一下就能腰斩了的软骨头还要八千多?指什么卖的八千多啊什么傻逼花八千多买这么个玩意儿……”   单羽靠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你是不是玩我呢?”陈涧看着他。   “没,”单羽笑着拿出手机,“真的,我刚查完。”   “不是,”陈涧回过神来了,“为什么扣我工资啊?”   “你压坏的。”单羽说。   “你没在上头吗!”陈涧说。   “我天天都坐这上头也没坏啊,”单羽说,“你就上来一次就坏了。”   “我为什么上去啊!”陈涧看着他。   单羽笑着没说话。   “一人一半吧。”陈涧说。   “我都不拿工资,没地儿扣。”单羽说。   “黑心资本家啊……”陈涧忍不住笑了。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走到他面前,弯腰往沙发靠背上用力一撑:“这沙发还挺结实。”   “废话,不结实后面也是墙顶着。”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低头亲了他一下。   “今天很活泼啊店长。”单羽摸了摸他的脸。   “该忙的都忙差不多了,”陈涧倒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就看明天晚上了。”   “就一个篝火节,没什么可担心的,”单羽说,“实在搞砸了,也不是我们一家丢人,他们三家挑的头呢,关我们屁事。”   “……嗯。”陈涧想想也有道理,“搞好了才是我们的。”   “对,”单羽说,“明天让姚熠拍点儿照片,他们后天回去了,找人写个报道,大隐,红叶小镇的新时代民宿什么的,再编点儿对店长的采访之类的。”   “怎么不采访老板。”陈涧说。   “老板不靠谱,”单羽说,“被开除好几次了聊聊被员工夺权的心得倒是可以说一堆。”   陈涧笑了半天。   这个篝火节,那几家之前的宣传倒是挺足的,加上小镇也做了宣传,为期五天的活动吸引了不少周边短途游的游客。   一早起来刚过八点,就又有好几辆车开到了大隐门口,老四在门指挥停车都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在前台帮忙的陈涧赶紧往外走:“我去看看。”   “把你们的摩托车和店里车赶紧停外面免费车位上去,”单羽今天也被迫早起,拿了个汉堡刚吃完,“占个位置,一会儿不够停了就让出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在院子里指挥着车停好,老四刚把下车的客人领进去,门口又来了三个人。   走路过来的游客还是比较少见的,他没有马上招呼,想看看是不是游客,但看清其中那个中年妇女的脸时,他心里猛地沉了一下。   跟胡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莉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胡畔的弟弟告的密,这才过了一天,这家人就找过来了?   陈涧马上转身回了店里,一指老五。   老五跑了过来:“什么事儿店长?”   “门口堵一下那几个人,”陈涧说,“如果是找畔畔的带他们从后门去会议室,不要多说任何东西,问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操,我这就去。”老五脸立马冷了下来。   “陈子阳,”陈涧拉住他胳膊,“是拖一下时间,不是把人打跑。”   “知道。”老五一甩头发往门口走过去。   单羽已经看出来有问题了,直接走了过来:“怎么?”   “胡畔他家里人找来了好像,”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在院子外面。”   “来了谁?”单羽问。   “她爸妈,还有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应该是她弟,”陈涧说,“怎么处理,胡畔现在没在,跟三饼去烧烤场送酒水了。”   “打个电话让三饼把胡畔押回来。”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欠了我五万就想跑,”单羽说,“正好父母来了,让她父母还钱。”   “你真……牛逼。”陈涧马上反应过来了,拿出了手机拨了胡畔的电话。 第065章   “我回去就把他们都打跑!”胡畔的声音从手机里几乎是炸出来的, “我跟他们拼了!还真敢来啊他们!”   “手机给三饼,畔畔,”陈涧站在咖啡厅门口, 看着窗外, 老五正把胡畔的家人往后院带过去, “手机给三饼。”   陈二虎的小弟们干这些活儿的确是合适,恶狠狠的状态都腌入味儿了, 一个个本色演出就行。   “我跟他们拼了!”胡畔的声音有些崩溃。   三饼估计是把手机抢过来了:“喂,我三饼。”   “一会儿就假装是她要逃跑,你给她拽回来……” 陈涧说。   胡爸也正往里看, 视线从陈涧脸上扫过的时候, 陈涧迅速沉下了脸, 眯缝了一下眼睛, 死死盯着他,不到两秒胡爸就带着眼闪避地把视线转开了。   还偏过头跟胡妈小声说着什么。   老五按照要求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眼神和冷脸倒是管够, 虽然也没要求他演这么到位,但对于胡畔家人的反感估计演技都压不住。   “能不能换成我要逃跑她给我拽回去啊,她现在是拽着我要回去, 我拉着他跟冲浪一样……”三饼说话有些吃力,“哎畔你慢点儿我先听听计划!”   “现在的计划就是她欠了单羽五万块, 押在店里干活儿呢,”陈涧说, “你一边冲浪一边把计划告诉她, 打是打不走的, 得吓跑以绝后患。”   “行我跟她说我跟她说。”三饼说。   “她要是露馅儿了就还会有麻烦, 控制好情绪。”陈涧交待。   “听到了没?控制情绪, ”三饼说,“打他们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打,先绝他们的后知道不?”   陈涧挂掉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单羽回到了前台边,孙娜娜正低头写着什么。   “你先过去。”单羽指了指会议室。   “嗯。”陈涧点了点头。   往会议室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陈二虎和老四已经一边一个站在会议室门口了,一看架式就知道是单羽安排的。   这戏算是做足了,猪圈党全员上阵。   陈涧从会议室前门走了进去,跟他几乎是同时,后门那边老五把胡畔的家人也带了进了。   紧跟着两边门哐哐一关,老四留在了门外,门里这边陈二虎,那边老五,守在了门边。   胡妈明显愣住了,原地转了一圈儿:“这是……”   “会议室。”陈涧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我们找胡盼弟,”胡爸还算镇定,“把我们带这儿来干什么?”   “叔叔阿姨请坐,”陈涧靠在椅子里,他也没跟单羽对过剧本,不知道这个度在哪儿,只能自由发挥,“这两天店里人多,这里比较清净。”   “胡盼弟到底在不在啊?”胡妈问。   陈涧没说话,他听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想皱眉,本来没人知道胡畔的真名,这一声声叫的,让人心烦。   “是这个民宿吗?”胡爸问胡弟,“怎么有点儿不对。”   “就是这个,大隐,”胡弟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看,“这里就这一个大隐。”   这小子身上还穿着市里初中的校服,好歹也是个初中生了,父母干这种事儿不仅不拦着,还跟着一块儿跑过来了。   “胡盼弟在哪儿?”胡爸看着陈涧,“我要见我女儿。”   你女儿想揍你。   陈涧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身后的门被老四从外面打开了,单羽走了进来。   “单老板。”陈涧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   “单老板。”猪圈党全员也整齐地叫了一声。   “胡盼……弟的父母是吧,”单羽坐到了陈涧的椅子上,左腿抬起来往右膝盖上一搭,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来得正好,用不着我去找你们了。”   胡爸胡妈迅速对了一眼,胡妈问:“什么意思?”   “人呢?带回来了吗?”单羽没答他们的话,偏了偏头问陈涧。   “在路上了,马上到。”陈涧说。   “她怎么了?”胡妈喊了起来,“她去哪儿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把她怎么了?”单羽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两根手指从外套内兜里夹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了陈涧,“你们先看看这个。”   陈涧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快速地打开纸看了一眼。   是张借条的复印件。   本人胡盼弟今向单羽借款人民币五万元整……字不是单羽的,应该是孙娜娜刚在前台写的。   还款日期是今年十月十二日,归还本金以及利息共五万四千元,下面还有胡畔和单羽的身份证号,最后贷款人是单羽签的名,带着签章,借款人的位置签着胡畔弟的名字,这个名字肯定不是胡畔签的,但跟胡畔的字一样难看,估计是赵姐的……上面还按着一个不知道谁的手印。   相当齐备了。   唯一有些冒险的是贷款日期,是六月,六月的时候都不知道胡畔在哪儿呢。   不过问题也不大,胡畔离开家好几年了,就算还在家里,她家也不会关心她的经济状况。   陈涧走到他们面前,刚要递借条,胡爸已经伸手一把抢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什么?借条?”   “已经过了还款日期了,”单羽不急不慢地说,“本来我看一个小姑娘,也没为难她……”   “这么多?”胡妈也喊了起来,“她怎么借这么多钱!利息都四千啊!”   “你们是不是想坑人!”胡弟也吼了一声,为了壮声势,他抓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往地上一砸。   “你他妈有点儿数啊!”陈二虎指着他们三个,“谈事儿就谈事儿,想跟我们动手想想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我们不知道这个事儿啊!”胡妈拦住儿子,又拿着借条看了一遍,急得跺脚,“我们不知道啊!”   胡爸沉默地抓着借条就是一通揉,接着就撕,把借条撕了一地。   单羽没说话,只是在还缠着绷带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给他鼓了个掌。   “叔叔,”陈涧看了看地上的碎纸片,“复印件你撕多少都没用。”   “你们是不是骗她了!”胡爸冲着陈涧就过来了,伸手就想往陈涧胸口上推。   陈涧往旁边让了让,指着他的鼻子:“你敢动一下手,你今儿晚上就在派出所里过夜。”   胡爸瞪着他,鼻孔里往外喷着气,都能听到声儿,但没敢再往前过来。   门外走廊里这时传来了胡畔的喊声:“放开我!干什么!”   胡家三口顿时停住了,同时看向大门。   陈二虎沉着脸打开了门。   三饼拽着胡畔的胳膊走了进来。   “你放开!”胡畔甩了一下胳膊。   这一下挣扎进门之前肯定没排练过,胡畔劲儿挺大的,三饼抓着她胳膊的手差点儿被甩开,就这战斗力,胡畔在他手底下一小时能逃八回。   好在三饼反应算快,借着劲儿把她往前一堆,顺势松了手。   胡畔踉跄往前,站定一抬头,震惊地喊了一声:“妈?”   胡畔应该是挺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这一声妈,陈涧感觉喊得多少还是带着些感情的。   但下一秒胡妈就亲自打掉了这一丝亲情。   “你这怎么回事啊!你是真能惹事儿啊!”她指着地上的借条碎片,一边跺脚一边质问着,“你疯了吗你借五万块!你要死啊!你要死啊!”   “爸,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胡畔往他们那边快步走过去,“你们救救我……”   那边三个人同时微微地往后退了退。   陈涧一把拉住了胡畔的胳膊,把她往回拖了两步。   “你到底怎么回事?”胡爸拧着眉,“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一分钱也没往家里拿过,这么多钱都干什么去了?”   “我急用,”胡畔说,“我再过阵儿就能还上,但是现在……”   她看了单羽一眼,又看向胡爸:“爸爸,你们帮我一下,我……”   “我们怎么帮!怎么帮!”胡爸吼,“你跑出去就不管家里了!你妈妈生病!你弟弟上学!你什么都没管,找都找不到你!现在借了钱让我们还?你……”   “闭嘴!”陈涧忍不住也吼了一声,“你他妈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吼!你再往外蹦一个屁试试!”   这一嗓子,屋里全静了下来,单羽都往这边偏了偏头。   一秒钟之后,胡妈低头开始哭。   胡弟搂着他妈的肩膀小声安慰着。   “本来呢,”单羽开了口,“我就想着让她在这儿打工还钱,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走,既然家里人过来了,你们当父母的……”   “我们没有钱帮她还!”胡爸马上打断了单羽的话,“你们不要讹人!我们也不知道她借钱是干什么用,一年多了她没给家里拿过一分钱,我们不知道这钱是怎么回事。”   “我管你们知道不知道。”单羽扫了他一眼。   “姑娘啊,”胡妈抬起头看着胡畔,哭着说,“你真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下的事自己要负责,赶紧把钱还上。”   “我怎么还啊?”胡畔看着她,“我怎么还啊?我拿回家那么多钱,都哪儿去了啊?不让你们拿五万,三万帮我还一下总有吧?”   “你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胡爸摇着头。   三个人开始往只有老五把守着的后门走过去。   “想走?”单羽声音冷了下去。   “钱又不是我们借的。”胡妈小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走?”   “想非法拘禁啊?”胡弟看着单羽,“我们现在就报警!”   “你报,”单羽看着他,“上门寻衅滋事,欠钱不还,你不报我也会报的。”   “不要惹事,不要再给你姐添乱了,”胡妈拍了胡弟一巴掌,推着他往门那边走,“姑娘啊,你懂点儿事,赶紧把人家钱还上……”   “妈妈!”胡畔喊了一声。   跟加速器打开了似的,几个人同时提了速,往门口走了过去。   老五看向单羽。   单羽坐着没动,只是摆了摆手。   老五于是没拦他们。   “家庭住址她都留了,”单羽在他们出门的同时补了一句,“再还不上,法院的传票会寄到她家里,收到了记得给她送过来。”   胡家人没有一个人再出声,沉默而迅速地消失在了门口,甚至没走过来的时候的花园,而是直接从后院门出去了,生怕多在这个民宿待一秒,就会被胡畔牵连。   会议室里很安静,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胡畔才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单羽站了起来:“欠我五万啊,原件我收着了。”   “有利息吗?”胡畔笑了笑,笑容还没展开两秒,眼泪就涌了出来。   “别哭,畔畔,没事儿了。”陈涧赶紧拍了拍她胳膊。   “单老板……啊……”胡畔仰着头大哭着走到了单羽跟前儿,张开胳膊抱住了他,“啊——单老板——”   “哎,”单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抬起的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会儿我就把原件撕了啊。”   “我算是看清了——啊——”胡畔大哭着,“我以后就是孤儿了……”   “以后我是你……”单羽明显对安慰女孩子完全没有经验,手足无措也就算了,差点儿语无伦次。   “哎?”陈涧出声,他反应够快才没让单羽把以后我是你爸爸说出来。   “那几位走了,”孙娜娜踩着她的小高跟儿从走廊那边一路跑进了会议室,“开车来的呢,车就停路边,我以为家庭多困难呢……哎哟宝贝儿怎么哭了啊……”   全场第二位女性登场,让一帮男人顿时松了口气,齐刷刷看着孙娜娜。   “来来来,”孙娜娜把头发往后一撩,过去把胡畔从单羽身边拉进了自己怀里,“姐姐抱抱,他们都滚了,以后你就自由了,你是真正的independent girl……”   “好了,”单羽走出了会议室,“cut,大家表现不错。”   陈涧跟了过去,低声问:“你刚想说什么?”   “哪句?”单羽笑了笑。   “以后你是她什么?”陈涧问。   “想说我是她哥。”单羽说。   “靠,”陈涧笑了,“我以为你想说以后你是她爸。”   “我才二十六,”单羽说,“哪儿来那么高的觉悟给人当爹呢。”   “挺谦虚。”陈涧啧了一声。   “单老板。”孙娜娜从后面追了过来。   “嗯?”单羽停下,回过头。   “畔畔没事儿了,”孙娜娜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我是想提前跟你确认一下,大隐过年期间营业吗?”   “离过年还俩月呢。”单羽说。   “畔畔肯定是没地儿去了,我过年估计也没地方去。”孙娜娜说。   “营不营业你们都可以住这儿,”单羽说,“想营业就三倍工资,不想营业就关门睡觉。”   “好。”孙娜娜打了个响指,转身离开了。   过年还有俩月呢。   说是这么说。   但还是已经到了可以说一句快过年了的时候了。   又快到阖家团圆,张灯结彩,喜迎新春恭贺新禧万事如意的日子了。   特别是胡畔家里人这么一闹,陈涧突然就对家和家人,有了种强烈的说不清是想念还是渴望的感觉。   他看了单羽一眼。   “想说什么。”单羽也看了他一眼。   “你过年回家吗?”陈涧问。   “……不知道,你呢?”单羽走到旁边的窗边停下,看着外面的花园,“你以往过年是怎么过的?”   “有时候会去打工,我爸也是,过年都缺人手,没找着合适的话,就去市里,或者老镇,”陈涧说,“我爸在哪儿我就去哪儿待两天。”   “我以为你会在小豆儿家呢。”单羽说。   “他们倒是总留我过年,但是小豆儿爸妈回来,家里就不太够住了,待那儿不合适。”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只是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两下。   “你呢?”陈涧又问了一遍。   “看情况吧。”单羽说。   “你好几年没回家了吧,”陈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出来了为什么还不回去?” 第066章   这个问题让单羽有些难以回答。   并不是没有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在外人看来……不,陈涧不能算外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陈涧的性格对越界这玩意儿的介意, 他现在哪怕是心里琢磨, 也会很注意, 陈涧是内人是内人没越界。   单羽想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没忍住笑了笑。   “嗯?”陈涧看着他。   “没。”单羽笑笑。   只是这个答案对于很多人来说, 可能会没法理解,觉得到不了这个程度,哪有那么严重。   没脸见父母而已。   而且是没脸很多年了, 并不单单只是坐这几年牢。   他坐牢之前过的也不是什么很积极向上的日子, 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扶不上墙的烂泥生活, 身上的那些伤, 熟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的证据。   父母也许是因为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也许是因为那些年对他的忽略而带着愧疚, 也许是因为一切努力都已经试过,面对这样的他时,两个那么要强的人变得无限宽容。   越是这样, 他就越害怕面对父母。   但父母是爱你的,你这样了他们还是包容你, 你只要回去看看他们,他们就会很高兴了。   真的吗?   那么多年的失望和担忧,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被抹去, 无非是再一次本就没有任何期待的包容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单羽看着窗外的阳光, 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满世界的金光, “没办法去面对两个对我失望到没有期待的家人而已,进去之前我也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们了,到现在更是……”   “拖得越久越没办法面对,”陈涧说,“除非你自己真的不在意,否则一辈子都会是一根刺。”   单羽睁开眼睛,偏过头看着陈涧。   这是第一次有人没有从“他们只要你能回去就会高兴”的角度劝解他。   “我一直觉得,你虽然平时跟个名誉老板似的,但还是会让人踏实,”陈涧也看着他,“因为平时碰上任何事儿,你都不会躲,再难的事儿只要你在,就都能解决。”   “这不是普通的我们平时碰上的事儿。”单羽说。   “越久越难面对,”陈涧说,“到他们死了,你就没机会了。”   单羽挑了挑眉毛,没说出话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涧猛地回过神来,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单羽说。   “我……我就是顺着脑子里想的就说了,但重点不是死不死的,”陈涧看着他,“你知道吧。”   “知道,”单羽笑笑,“挺好的。”   “略微放肆了。”陈涧有些不好意思。   “就喜欢你放肆点儿。”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   单羽抱住了他,陈涧停了两秒,也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胡畔从会议那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抹着脸。   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单羽甚至能感觉她蓬松的爆炸头都更蓬松了。   他抱着陈涧没有动。   只是把食指竖起放到了唇边。   胡畔回头往会议室那边看了一眼,后面还跟着陈二虎他们。   单羽松开了陈涧。   胡畔快步往前厅去了。   陈涧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三饼很激动地跟陈二虎说着话从走廊上经过。   “我操,”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儿啊。”   “嗯。”单羽笑了笑。   “那个图,”陈涧说,“是劈哪儿来着?没准儿哪天真能用上。”   单羽抬手想往他颈侧按,想了想又还是按在了自己颈侧:“这儿。”   “你这个文身……”陈涧视线跟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几根黑色的细线,“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装逼。”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   这个答案倒也是显而易见。   “不过为什么是蝴蝶结,不是个蜘蛛什么的,”陈涧说,“一般不都是这种吓人的吗?”   “我需要靠这个吓人么?”单羽啧了一声。   “那倒是。”陈涧点了点头。   “而且蝴蝶结可爱。”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去干活儿吧,”单羽伸了个懒腰,往楼梯那边走过去,“我去上会儿吊,然后休息一下,晚上岳朗他们肯定要拉我去篝火节。”   “刚才你说过年……营不营业都行吗?”陈涧跟在他身后小声问。   “怎么了?”单羽问。   “过年游客挺多的……”陈涧说。   “她俩要真留这儿过年,会不营业吗?”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我靠。”   “说不说都会营业,肯定说好听的,”单羽说,“我们资本家会演着呢。”   “要人家真的就不营业歇着了呢?”陈涧问。   “那就休息呗,”单羽回头看了他一眼,“年前也赚不少了。”   “你现在本儿回来了吗?”陈涧问。   “没呢,”单羽说,“急什么,倒闭了也会带你们上街一块儿劫道去。”   “别了吧,”陈涧说,“犯法。”   单羽听笑了:“那怎么办。”   “不如一块儿要饭。”陈涧说。   “能不能吉利点儿!”胡畔在前台听到了他们最后这几句,“好歹一个老板,一个店长呢……再说了,真去要饭还需要老板吗,要完了还上交啊?”   “那也是需要的,职业要饭的话,还是需要一个能提供安全保障的队伍。”三饼说,“他们也有地盘划分……”   “什么乱七八糟啊!”胡畔喊了起来,“再带上你们呗。”   “那我们可能还得练练……”老五说着看了一眼三饼。   “看我干嘛,你也没比我强多少。”三饼说。   “都闭嘴吧我的天。”胡畔摆摆手。   也许是因为打跑了让人绝望的父母,也许是因为从此以后就要以大隐为家了,胡畔今天干活儿格外起劲。   今天事儿也多,他们之前长假也没接待过这么多游客,中午的时候,陈涧只觉得到处都是人。   咖啡厅里也坐了不少人,胡畔的拿铁和美式已经有些不能应付了,孙娜娜围裙一穿,去了咖啡厅。   “她会?”陈涧问。   “比我多一个卡布,”胡畔说,“但是她比我会说。”   “嗯?”陈涧看着那边。   “嗨,不知道您喜欢哪种豆子呢?”胡畔开始学孙娜娜,“然后让人闻一下豆子,不管人家挑哪种,她都说,嗯我也很喜欢,这款很适合做卡布其诺哦,想试试吗?今天早上只要她在,卖的都是卡布。”   陈涧笑了起来:“那推荐拿铁不是容易做些吗?还不用打奶泡。”   “不知道,我觉得她就是很享受那个过程,”胡畔说,“优雅地做一杯咖啡,太简单了不够发挥这个优雅。”   陈涧看着胡畔,笑着没说话。   “我挺喜欢nana的,希望她能做久点儿。”胡畔说。   “嗯。”陈涧往那边又看了一眼。   下午店里的人开始变少,大家都开始往烧烤场那边去了,虽然离活动开始还有一阵子,但不少游客把晚餐放在了那边,边吃边等。   陈涧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的是岳朗的声音:“店长吗?进。”   “岳老板回来了?”陈涧进了办公室。   “累死了。”岳朗躺在沙发上。   “小熠姐呢?”陈涧问。   “洗香香呢,”岳朗说,“起码得折腾一个小时,我能睡一觉了。”   “我现在过去烧烤场那边,”陈涧走到办公桌边靠着,“看看情况,晚上还要放焰火,消防这块儿也得再检查。”   “陈二虎不是已经去了吗?”单羽靠在椅子里问了一句。   陈涧偏了偏头,想看看单羽是怎么把这个椅背又立起来的,发现他只是把椅背靠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单羽看出了他的意图,嘴角有没忍住的笑。   陈涧也忍着笑:“陈二虎毕竟……我还是去盯着点儿。”   “嗯,”单羽点了点头,“晚点儿我跟朗哥他们一块儿过去。”   烧烤场已经非常热闹了,小镇上有不少商户都过来了,不少摆摊的,卖小玩意儿的,卖小吃的,都还挺配合,都在之前划分好的区域里。   陈涧转了一圈,活动本身的准备工作一切正常,但有件事儿让他非常不爽。   跟陈二虎和三饼在烧烤店这边碰头的时候,他俩也发现了,同样很不爽,要不是三饼拉着,陈二虎都要去找大李他们的麻烦了。   “没有这么干的,这他妈到时谁一拍照片,肯定能拍到,成了给他们打广告了。”陈二虎拿着手里的两把小扇子,那种很普通的广告扇,一把印着良野的标,还有一把印着观山的标。   这应该是之前那几家的库存,陈涧见过,估计是不想风头被大隐抢了,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打打广告。   冬天发扇子虽然有点儿奇怪,但游客也不在意,篝火节的小礼品,不少人都拿了在场地里转悠着。   “怎么办?”三饼问,“我们有没有这种玩意儿?”   “没有,有也都是枕溪的,”陈涧说,“大隐才改名几天啊。”   “去抢。”陈二虎一拍旁边的墙。   “二虎哥二虎哥,”三饼赶紧拦着,“我们现在是大隐的员工啊,你是大隐的消防总监啊,这事儿不能这么办的。”   消防总监是哪儿来的职称?   陈涧拍了拍陈二虎的肩:“没事儿,没有那么严重。”   “咽不下这口气,”陈二虎说,“总搞这种小手段,我们混街头的都不屑这么干。”   你们也算不上真的混街头……   “想咽气也不难,”单羽在电话里不急不慢地说,“把他们手里的扇子换过来就行了,这玩意儿玩起来本来也没多少人愿意一直拿着。”   陈涧迅速找到了思路:“一把扇子换一瓶可乐怎么样,玻璃瓶的,也不贵,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喝酒,能换饮料的话肯定不少人会换。”   “让人去买了放店里,让老板顺带说一声就行。”单羽说,“你那儿有钱吗?”   “要不了多少钱,”陈涧说,“我先垫着。”   “记得开票,没票不给报的啊。”单羽说。   陈涧笑着挂了电话。   这个突发小事件很快就解决了,今天烧烤店老板们的生意比预想的更好,帮忙说一句小扇子换可乐这事儿几乎没人不同意的。   活动开始前单羽和岳朗他们过来的时候,游客手上已经看不到多少小扇子了。   “其实,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也行,也不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的?”陈涧和单羽坐在老吕的烧烤棚子里,看着那边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篝火。   “还是得干。”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问。   “就为这个。”单羽微微偏了偏头,冲左边点了点头。   陈涧转过头,看到了贺良,他身后还跟着刘老板和杨老板。   “单老板,”贺良笑着走进了烧烤棚里,“我们找你半天呢,过来了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彼此彼此。”单羽说。   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吧老板?   陈涧看了他一眼。   不过要是单羽说出来的,倒也不奇怪,贺良都没尴尬,估计已经习惯了。   “我去那边看看。”陈涧低声跟单羽说。   虽然他挺想留下来听听,但对方三位都是老板,也没带着大李他们,看样子还是来谈和的,还是得在面儿上平衡一些。   “嗯。”单羽也没拦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各位老板你们聊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哪儿有问题的。”陈涧站了起来。   “得力干将啊,”贺良说,“我要有这么能干的店长,能轻松不少。”   这话说的,陈涧都替大李不值。   “那把大李辞了吧,”单羽说,“请陈涧过去兼职。”   “……单老板说笑了。”贺良还是没能躲过尴尬一笑。   陈涧在场地里转了转,不少村里的人也来了,还有平时不太能见到的小镇管理处的人,他一路打着招呼。   “怎么扔下老板一个人出来了?”身后传来了岳朗的声音。   “里头几家的老板正跟他聊呢,”陈涧转过身,“我出来转转。”   岳朗手里拿着一串肉正吃着,旁边姚熠正举着相机往四周看着。   “我去找找景啊。”姚熠说。   “嗯。”岳朗点点头。   “朗哥你们明天回去了?”陈涧跟岳朗一块儿站在场地边,看着来来往往的热闹场景。   “嗯,”岳朗点点头,“这次也玩差不多了,主要还是见见单羽,也见够了,再不走他要赶人了。”   “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吗?”陈涧问。   “从他进去,”岳朗说,“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估计还得等我过来。”   “他过年不回家吗?”陈涧试着又问了一句。   岳朗笑了笑:“他回不回家你不比我清楚么?”   陈涧没说话。   “六七年没回过家了,”岳朗说,“进去之前就不愿意回,现在再来个刑满释放,更回不去了。”   陈涧轻轻叹了口气:“他应该也不是真的就……不想回。”   “嗯,”岳朗看了他一眼,“你劝劝没准儿能行。”   陈涧没说话。   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你多少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对于他来说,毕竟以前……”岳朗犹豫了一下,往单羽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陈涧看着他。   “我们都知道他的……情况,但说实话,也没见喜欢过谁,”岳朗说,“他之前养了只守宫,我有时候觉得他说他爱上那只守宫了我都信。”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试试吧,”岳朗说,“我来之前其实跟他妈妈见过一面,没敢跟他说,阿姨见老了,五十多岁的人,以前特别显年轻,这两年看着……怎么也有四十八了。”   陈涧觉得不应该笑,但又实在有点儿想笑。   憋了一会儿,把笑憋没了之后,突然又有些感慨。   还有些莫名的很遥远的忧伤。 第067章   篝火节准备了一点儿焰火, 或者不能到焰火这个程度,叫烟花更合适,这玩意儿让大隐去准备的话, 肯定会更气派些。   不过现在这些烟花也行了, 沿河摆着, 随着乐队一声音乐,河堤上炸出了一片彩色的光芒, 现场游客也爆发出阵阵欢笑和掌声。   陈涧回到烧烤店的棚子,几位来谈和的老板已经离开了,单羽靠在躺椅上, 头发都被捋到了头顶, 扎成了一个小辫儿。   旁边是一边拍手一边蹦着的小豆儿。   “豆儿来啦。”陈涧走过去。   “烟花!陈涧哥哥看烟花!”小豆儿指着那边的烟花。   “嗯, 看到了, ”陈涧转身看了几秒烟花,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看悠闲半躺着的单羽,“老板哥哥的辫子是你扎的吗?”   “是的!”小豆回答得很响亮, “他扎小辫儿像我妹妹。”   “是吗?”陈涧很震惊地又回头确认了一下。   单羽双手托着下巴冲他笑了笑。   “哎呦,”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个妹妹真好看。”   老吕从屋里拿了一盘刚烤好的肉串出来放他们旁边的桌上, 看到单羽的冲天辫时愣了愣。   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毕竟单羽背景很神秘,也不知道这个辫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喻意。   “小豆儿给他扎的。”陈涧说了一句。   “哦!”老吕喊了一声, 笑着摆了摆手,“嗨!我以为是什么呢……”   “小豆儿, 谁带你过来的, 吃饭了吗?”陈涧问。   “我跟三姨过来的。”小豆儿说。   这个三姨, 指的是三饼他表嫂, 跟小豆儿妈妈关系挺好, 平时住老镇,回村了就会带小豆儿出来玩。   “豆儿,”表嫂从老吕店里探出头,“进来吃两口再玩。”   陈涧把小豆儿带进了店里。   表嫂又看了看顶着冲天辫吃烧烤的单羽,小声说:“那个是老板吗?”   “嗯。”陈涧点点头。   “之前开业去吃饭那会儿,也没见着两眼,还觉得挺严肃的,”表嫂说,“这脾气还挺好,由着小豆儿来。”   这个脾气怎么说呢,好也的确是挺好的。   “小豆儿多可爱。”陈涧笑笑。   “你们吃点儿去吧,豆儿我带着,别一会儿闹得你们东西都吃不了。”表嫂说。   陈涧回到单羽旁边坐下,看了他一眼。   “这个鸡翅好吃。”单羽指了指盘子。   “嗯。”陈涧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   “干嘛?”单羽也看着他。   “就是……”陈涧看了看他的冲天辫,视线又回到了他脸上,“我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你整张脸。”   “我一般认为眉毛以下是脸。”单羽说。   “那眉毛以上呢?”陈涧问。   “脑门儿,”单羽说,“学名额头,这都不知道吗?”   “靠,”陈涧笑了起来,“聊不动。”   “好看吗?”单羽问。   “什么?”陈涧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的脑门儿。”单羽说。   “……好看,”陈涧有些无语,“但一般没有这么拆开了问的。”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的确很好看,单羽不愧是小镇上最好看的老板,脑门儿也很好看,特别是跟脸合一块儿的时候,特别是他侧过脸看过来的时候。   这会儿河堤那边放的是金色的烟花,单羽半张脸在金光里,勾出了清晰的轮廓,眼睛里也有跳动着的光芒。   陈涧的指尖点在单羽额头上时,心里惊了一下。   会被人看到吗?   手收回来店长,大庭广众的戳老板脑门儿算怎么个事儿?   但他没有收回。   坚持顺着光影分界线轻轻往下,从单羽的额头到鼻梁划了一道。   这才迅速地把手伸向盘子,拿了个鸡翅塞进了嘴里,咔咔咬着。   “记得吐骨头,”单羽说,“别惊慌失措都给咽了。”   “我没惊慌失措。”陈涧继续咔咔咬着。   “没人看到,”单羽说,“都看烟花呢。”   “我其实……真有人看到了就看到了,”陈涧笑了笑,“我是突然想摸你一下,感觉有点儿神经。”   “哪有完全不神经的人啊。”单羽说。   陈涧吃掉了鸡翅,拿起一瓶可乐喝了一口。   单羽看了他一眼:“骨头呢?”   “都嚼碎了,”陈涧说,“然后咽了。”   “挺厉害。”单羽说。   “我很多时候都会一块儿嚼了,小时候馋,老觉得能咬得动的骨头吐了可惜了,”陈涧说,“就都嚼了。”   “吃不饱吗?”单羽问得这单刀直入的。   “吃得饱,就是可能肉没那么多,就是馋肉。”陈涧笑笑。   “你考科二的时候一块儿去市里吃个烤肉吧,”单羽说,“我好久……”   “哪天考?”三饼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算团建吗?”   陈涧吓了一跳,还好嘴里的骨头都已经咽了,要不没准真能被他这一声吓得卡嗓子眼儿里。   “你不是负责点烟花的吗?”单羽回过头问了一句。   “点完了啊,”三饼拿着一盘烧烤,往他们桌子旁边一坐,“要保密吗?”   “什么?”陈涧问。   “吃烤肉啊,”三饼说,“是给大家的惊喜吗?”   还以为是保密摸老板脸呢。   “这保什么密,”单羽说,“年底了,总得有点儿活动。”   “老板大气。”三饼喜笑颜开地端着烧烤又跑了。   “我以为那盘给我们呢?”单羽看着他的背影。   “想吃我给你拿,”陈涧说,“咱们店里的人老吕请客。”   “一会儿的,”单羽叹了口气,“吃个烤肉这么开心吗,笑成那样。”   “也不是光为吃的,”陈涧说,“平时大家最多也就到镇上,市里去得少,上学那会儿还行,现在去一趟都得换新衣服。”   “行吧,那咱俩约会就改别的,先带他们吃烤肉吧,”单羽说,“吃完了再去唱个歌。”   陈涧想起了那句“一首歌的八种唱法”,没忍住笑了笑。   篝火节第一天很顺利,活动十点正式结束的,但烧烤场上的游客一直到十二点都还没完全散去,不少都转战烧烤店继续宵夜。   包括岳朗两口子,姚熠也不十六加八了,单羽和陈涧走的时候,他俩面前的盘子都一摞了。   大隐的员工们虽然还要盯着现场以防出现意外,但也都挺尽兴。   胡畔挽着孙娜娜走在最前面,孙娜娜一路都在唱歌,唱得还挺好,胡畔跟着她胡乱地哼着。   陈二虎几个都喝了点儿酒,这会儿谈兴大发,各说各的,都很激昂。   陈涧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了。   正想伸手握一握单羽手的时候,单羽突然一抬胳膊伸了个懒腰,接着胳膊就搭到了他肩上。   没等陈涧反应过来,他胳膊一收,转头在陈涧唇上很用力地亲了一口。   陈涧顿了顿,脚下都踉跄了两步。   单羽松开他之后,他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压着声音骂了一句:“疯了你。”   单羽笑着没说话。   前面的人都转进了院子里,陈涧飞快地凑近单羽,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找他嘴在哪儿,就往他脸上撞过去亲了一口。   亲在了下巴上。   “啊!”孙娜娜突然喊了一声,“谁啊!”   “怎么了?”陈二虎马上也喊了一声。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我是来做事的。”   “什么?”陈涧愣了愣,走进了院子里。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拿着扫帚,正在停车位那边站着,面前是一堆刚扫好的落叶。   “小赵说这里招人是不是啊?”大姐问。   “是,”陈涧应了一声,走了过去,看着大姐,“你是她介绍来的吗?怎么现在过来?”   “她也是下午回镇上才告诉我的。”大姐说。   晚上有活动不用做饭,所以赵芳芳下午就回家陪女儿了,估计就那会儿说的,但大姐这连夜就跑过来了还是让陈涧有些意外。   “你们这里有地方住的吧?”大姐问。   “有宿舍。”陈涧回头想看看单羽,但没看到单羽。   就多余看!   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老板见事儿就跑么!   这个大姐看着挺正常的,肯定不是逃犯,不需要老板来定夺。   保洁阿姨的要求倒也不多,干活利索,能按照流程做就行。   陈涧跟这个大姐聊了聊,姓黄,是赵芳芳的邻居,儿女都不在身边,之前给人做保姆照顾老人,老人去世之后她就一直在批发市场拉菜。   陈涧把保洁的工作跟她说了一下,也就让她留下了,现在的确是缺人,明天上午客人一退房,就是一堆要收拾的。   店里的事儿都忙完,把黄大姐安排到宿舍,洗漱完又被听说要去吃烤肉的陈二虎拉着聊了一会儿,陈涧终于找到机会走出了宿舍。   “我去巡一圈儿。”他说。   在电梯前站了几秒钟,听到宿舍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他转身一溜小跑去了办公室。   门是掩着的,他敲了两下,也不等单羽出声,就闪进了办公室里。   就怕宿舍那边哪个兴奋过度的又跑出来再看到他。   单羽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宽松的运动服,扎了一晚上的冲天辫终于拆掉了,这会儿脑袋上还立着一撮头发。   “我以为你直接睡了呢。”单羽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睡不了,就算不过来,陈二虎他们也不会让我直接睡……”陈涧回手关好门,往前走了两步就改成了冲。   冲过去直接抱住了单羽。   “疯了你。”单羽拿着的手机直接被撞到了椅子上。   “你先疯的。”陈涧抱紧他,脸埋到他颈侧,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有些没控制住地一口咬了上去。   单羽“嘶”了一声。   陈涧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小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松嘴。   还往前扑了一下。   单羽被他压倒在了桌上,旁边的一本台历被扫到了地上。   好在这位也不是什么努力的老板,桌上除了台历,基本也没别的玩意儿了。   也许这一口咬得有点儿重,陈涧甚至能感觉到唇间单羽脉搏的跳动,跟他的呼吸一样的节奏。   单羽的手摸到他背后时,什么脉搏,什么心跳,什么呼吸,顿时都乱成了一团,各喘各的,各蹦各的……   陈涧在一片混乱里甚至还看到了今天河堤上的烟花。   ……   这办公室真是越来越罪恶了。   沙发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椅子更不是了,椅背都断了,现在连桌子都沦落了。   陈涧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单羽躺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颈侧被咬的位置非常明显的一片红。   “我靠,”陈涧愣了愣,快步走过去看了看,“这么明显吗?”   “废话,”单羽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吸到我血了。”   陈涧伸手轻轻摸了摸:“没破。”   “挺遗憾?”单羽说。   “怎么办?”陈涧问,“被人看到要问了怎么说啊?”   “看是有可能被看到的,”单羽把手机往旁边一塞,看着他,“问就不一定会有人问了,谁会问老板你脖子上为什么被咬了一口。”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领子能挡住。”单羽说。   “靠,”陈涧咬了咬嘴唇,坐到了地毯上,靠着沙发,“就是我咬的。”   单羽没说话,伸手捏了捏他下巴。   “你睡觉吗?”陈涧侧过脸看了看他。   “嗯。”单羽应了一声。   “要去……床上睡吗?”陈涧问的时候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单羽捏着他下巴把他脸扳过来看了看。   “干嘛?”陈涧问。   单羽勾了勾嘴角:“就睡沙发,你陪我聊会儿。”   “好。”陈涧说。   单羽闭上了眼睛,手指在他耳后轻轻划着圈儿:“今天是不是跟朗哥聊了?”   “嗯,”陈涧说,“他说你以前养了只守宫……还在吗?”   “我进去的时候把它给刘悟了,第二年死的,刘悟哭了好几天,”单羽轻声说着,“岳朗平时挺能聊的啊,怎么没话找话都说到这个了?”   他觉得你爱上了你的守宫。   “也聊别的了。”陈涧说。   “比如让你劝我回家。”单羽说。   陈涧偏头看了他一眼:“嗯。”   “你要劝吗?”单羽问。   “现在吗?”陈涧想了想,“过一阵儿吧,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   “挺实诚。”单羽笑了笑。   “也看人,在你跟前儿只能实诚点儿,”陈涧说,“谁耍心眼儿能耍得过你啊,黑心资本家。”   “嗯。”单羽应了一声。   “今天你跟贺良他们聊什么了?”陈涧问。   “也没聊什么,听听他们歌颂我年轻有为,”单羽说,“让有空过去喝茶。”   “你是不是说你不喝茶。”陈涧问。   “不愧是我的得力干将。”单羽笑了起来。   “真这么说啊?”陈涧有些无语,“那你是要和解还是不和解啊?”   “以前肯定这么说啊,”单羽笑了笑,“今天我是说弄点儿好茶叶拿过去。”   “……真乖。”陈涧说。   今天晚上聊得比平时要久,单羽到后面基本已经不出声了,陈涧只能根据单羽在他耳后划圈圈的手指来判断他睡没睡着。   手指还在动,他就一直轻声说着,说上学那会儿翻墙溜出去打工,碰上黑心老板,统共也没多少工资,还拖着两百块不给。   最后是他跟同学一块儿在老板儿子上学的路上分两次抢了他两百块。   “那会儿真是逼急了,”陈涧低声说着,把自己都说困了,眼睛也闭上了,“这么说,我其实是有劫道经验的……”   单羽的手指慢慢停下了。   睡着了应该是。   哄睡单羽真是一项非常耗体力的事儿,陈涧早上睡的时候全身都是酸痛的。   单羽睡着之后他就没记忆了。   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就团在沙发跟前儿睡了一夜,早上醒的时候人是倒在地毯上的。   这真是……跟这地毯缘分实在不浅。   今天必须得申请一下把办公室的地毯换掉,以后还不知道得在这玩意儿上头睡多少回。   单羽还在睡,胳膊垂在地上。   陈涧也没敢动他,只是把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轻拉了拉,盖住胳膊。   岳朗两口子已经收拾好吃完了早点准备返程,也没打算跟单羽道别。   “六点没骚扰我们就说明睡着了,这会儿肯定没起,”岳朗说,“我们走了。”   “嗯。”陈涧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弟弟,”姚熠趴在车窗边,“有空过去找我们玩,单羽不去你也可以去,姐姐招待你。”   “好。”陈涧笑了笑。   他其实还真挺想去,长这么大,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里。   岳朗他们的车消失在街道那头的时候,陈涧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他俩就像是他和单羽曾经的世界的联结,几天相处下来,陌生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很难形容的微妙情感。   随着他们离开,陈涧猛地发现,他非常想要接近单羽的世界……   但也会有些慌,他不知道有一天单羽真的不再逃避,回到他来时的世界时,自己需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手机响了一声。   【乏单可陈】抬头   陈涧愣了愣,抬起头,四楼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单羽探出头,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按,亲了一下,再冲他一弹。   “神经病。”陈涧笑了笑。   但还是莫名其妙地快速配合了,伸手往空中一夹,把指尖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给,”从屋里走出来抽烟的老五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烟盒递了过来,“你不是不抽烟么?”   陈涧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068章   一上午陈涧看到老五都有点儿想笑, 好在老五今天负责院子的清洁,一直在外面扫地擦桌椅。   今天客人还是多,有些就为了篝火节来的周边游客退房了, 但还继续有入住的, 还好黄大姐来了, 要不做房都没人。   “一会儿让二虎开车去把床品拿回来,顺便把这两天的拿过去洗, ”陈涧在前台交待孙娜娜,“现在房间情况怎么样?”   “还行,一楼二楼快满了, 三四楼还有空的, 预订的也还没满。”孙娜娜一手撑着桌面, 一手拿着一支笔, 在电脑屏幕上指给他看,然后用笔从耳侧撩了撮头发转了两圈再插上了。   “306有人问吗?”陈涧问。   现在生意好,他最担心的就是那间“鬼屋”。   “没有, ”孙娜娜已经知道了306的情况,很淡定地说,“别担心。”   单羽下了楼, 中午大家都挺忙的,午饭虽然是外卖, 陈涧也还没顾得上帮他拿上楼,生意可以不管, 饭还得他亲自下来吃。   陈涧拆外卖袋的时候, 三饼靠了过来:“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一会儿二虎哥去送床品的时候, 让他顺便把蘑菇带出去打个疫苗吧。”三饼低声说。   “他忙得过来吗?”陈涧说, “其实也不用去老镇, 新村兽医站那儿就能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事儿了?”   “蘑菇把单羽咬了你不知道吗?”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   陈涧震惊地看向三饼。   “咬脖子那儿了,还好没破皮儿。”三饼又说。   陈佳礼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蘑菇站起来才到他小腿,拿什么咬他脖子啊?”陈涧说完才反应过来,“单羽告诉你的吗?”   “是啊。”三饼说,“我估计是抱起来逗蘑菇的时候咬的。”   非常合理。   陈涧都想给单羽鼓个掌了。   “你……”陈涧叹了口气,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往餐厅那边走过去,“行吧,我有空带蘑菇去打针。”   单羽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餐厅里吃饭的客人。   “下午你去啊。”陈涧把饭盒放到他面前。   “去哪儿?我不是要送你去学车吗?”单羽问。   “送蘑菇去打针,您不是被蘑菇咬了么。”陈涧坐到他对面,看了一眼他颈侧的狗咬痕。   不得不佩服三饼,体格不行,眼神倒是挺好,单羽今天专门穿的衬衣,领子把伤都挡掉大半了,就露出来那么一小块儿居然都能看到。   单羽笑着没说话。   “蘑菇小小年纪,就要开始背锅了。”陈涧叹了口气。   “三饼真是……”单羽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懂就问,问题绝不过夜。”   “一会儿给你找点儿药擦一下,”陈涧说,“这个伤怎么比昨天晚上看着要严重了。”   “你直接咬破了就不会青这么大一片。”单羽说。   “……我下次注意。”陈涧说。   虽然店里忙,但教练那边安排的练车陈涧是一点儿都没耽误,主要是他哥也没让他耽误,白天忙不过来,就安排在晚上。   大家篝火节玩着,店长被老板哥哥押送到练车场学车。   这阵儿晚上做梦陈涧连单羽都没梦到过,李教练已经梦到两次了。   好在篝火节就这几天,结束之后估计就没那么忙了。   本来陈涧还觉得这几天客人虽然多,但总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偶尔有几次客人有意见,也都是小事儿,很快就解决了。   没想到篝火节最后一天的时候,他最担心的306还是有客人来问了。   并不是有人要入住那一间,这两天不满房,306对面和隔壁的房间都没住人,但是有三楼的客人听说了306是鬼屋,在前台要个说法。   “这多吓人啊,谁知道我们住的是不是死过人的那间?”一个大姐满脸恐惧。   “我们肯定不会让客人入住那间的,”胡畔说,“房间我们也都彻底清理过……”   “那也还是吓人啊。”大姐打断她的话。   “姐姐,”孙娜娜拢了拢头发,“这种意外也没办法避免,脚下哪寸地没死过人啊,那间房我们不对外的,也请大师念经超度过,重新开业这么长时间,客人来来往往,大家都没事儿啊。”   陈涧没急着马上过去,拿手机给单羽打了个电话。   “有意见的房费打八折,送个早餐,”单羽说,“再带人过去看看306。”   “看什么?”陈涧愣了。   “店长就住在306呢。”单羽说。   “……行。”陈涧咬了咬嘴唇,挂了电话往前台走了过去。   “我们要换房间。”大姐皱着眉。   “可以的。”胡畔马上看着电脑,“我给您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空着。”   “换房间不行,”大姐的老姐妹摆了摆手,“得退房,我们去别的民宿再问问。”   那绝对不行,跑别的民宿去说因为这边闹鬼所以换了一家,那绝对不行。   “姐姐,”陈涧开口,“您换房或者就住现在这里都可以,房费给您打七折,住宿期间在我们民宿吃饭的话都可以免费,这是我们对您的补偿。”   店长擅自把老板开出的优惠又往上加了点儿。   大姐没说话,看来是犹豫了。   毕竟这几家民宿价格都差不多,按陈涧说的补偿,比换一家住要划算不少。   “而且那间房,现在也不是空着的,”陈涧说,“那间屋子我住着呢。”   “你?”大姐愣了愣。   “对,我是店长,”陈涧说,“我就住306,您如果不介意,我带您去看看?”   胡畔和孙娜娜几个人都一块儿转过头看着他。   那屋一直空着呢,一看可就露馅儿了。   陈涧冲他们点了点头,要相信你们小事儿不管大事儿靠谱的老板。   “看看?”大姐问她的老姐妹?   “那看看?求个安心。”老姐妹说。   陈涧带着她俩往电梯走过去。   “你为什么住那间屋里?”老姐妹有些疑惑。   我发神经了。   老板让的。   我的隐藏身份是捉鬼天师。   我变态。   “我……”陈涧脑子飞快地转着,“阳气足。”   “哦?”大姐看着他,“怎么就阳气足了呢?”   陈涧感觉自己都快出汗了,装着按电梯按钮,脑子继续飞转,还好小豆儿爷爷有时候会说点儿这些东西。   “我八字日元旺,”他说,“生日是夏天。”   “哦……”大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很少生病吧?”   “感冒都很少。”陈涧笑笑。   电梯在三楼打开,他带着两个大姐走出去,看到单羽刚从楼梯那边转上了四楼。   陈涧把人带到306门口,打开门的同时先往里扫了一眼。   屋里衣帽架上挂了好几件衣服,床上还扔着外套和裤子,桌上居然还有两本书,全是单羽自己的。   “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了,”陈涧把门打开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两个大姐也没敢进门,只在门口往里看了看,然后对了对眼神。   “如果你们能接受我们的解决方案,我一会儿就跟前台说一声,”陈涧说,“不过也请两位姐姐不要把优惠告诉别人……”   “那……行吧。”大姐又往屋里看了看,又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陈涧,“你看着身体是挺好的。”   “是。”陈涧点点头。   把两位大姐解决了之后,陈涧去了仓库。   “找什么?”三饼跟了进来,“至阳之人。”   “我们不是还有没用的几个牌子么,”陈涧说,“就门上用的那种。”   “我记得在这边儿呢,”三饼往角落的一个收纳箱走过去,“要这个干嘛?”   “找个随便什么的都行,把306的牌子换掉。”陈涧说。   “那这个吧?”三饼翻出一个牌子,“工程部。”   “当初钱宇是哪个酒店顺出来的这些牌子吧,”陈涧接过牌子,“一个民宿,还工程部……就它吧。”   两个大姐还算是不错的,一直到退房都并没有再跟别的客人提起这事儿。   就是每天三顿饭无论去了哪儿都会回民宿来吃。   “以后肯定还会有这种事儿。”陈涧拖着张椅子进了单羽办公室。   “怕什么,这不是解决了么,以后再有就再解决,”单羽看着他手里的椅子,“这什么?”   “转椅,”陈涧把椅子拖到他桌子旁边,“学名人体工学椅。”   “干嘛?”单羽问。   “把你那个破椅子换了啊。”陈涧说。   “你这个多少钱。”单羽问。   “……四百。”陈涧说。   “你拿一张四百的椅子换我八千的椅子?”单羽抓着椅子扶手,“不换。”   “我拿去修,”陈涧扯开他的手,拽了拽他胳膊,“听话。”   “不是,”单羽听笑了,“怎么还带修的,不给直接换个八千的吗?”   “换不起。”陈涧说。   单羽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坐到那张四百的椅子上试了试。   “怎么样?”陈涧看了他一眼,“我感觉那张舒服。”   “不够大。”单羽靠着椅背。   “你多大个儿啊不够大!”陈涧说。   “你觉得原来那张是为什么坏的啊?”单羽张开胳膊,“要不你上来试试?”   陈涧看着他:“手上绷带拆了嚣张起来了啊?”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走过去直接一条腿一抬跪在了单羽两腿中间,手往椅背上一撑。   弯腰想要去亲单羽的时候,椅子被他撑着开始往后滑,他撑着地的那条腿不得不往前跟了一步,要不就得劈叉。   但腿跟过来刚一弯腰,椅子又往后滑开了,他试了几次,感觉仿佛在蹬小豆儿的滑轮车。   要没墙挡着,他怕是能直接蹬到河边儿。   单羽笑得停不下来:“轮子上那个刹车踩一下啊,是怕显得太聪明了跟老五他们不合群吗?”   陈涧没说话,低头很用力地亲在了他嘴上。   闭嘴吧你。   拖着那张八千的椅子回到一楼的时候,店里一帮人都聚在咖啡厅,讨论着晚上的团建要怎么安排。   “店里不能没人吧?”胡畔看着陈涧,“谁留下啊?”   “不留人,”陈涧把椅子拖进仓库放好,“单老板说了,晚上跟客人说一声,要什么就自助,有事儿打店长电话。”   “这行吗?”三饼愣了愣。   “晚上基本没有新入住的了,就是在店的这些客人,”陈涧说,“有些住了两三天的,也熟了。”   “挺大气。”孙娜娜拿着杯咖啡喝了一口。   “另外,赵姐和黄大姐问能不能请假,”胡畔说,“她俩想回家。”   “行。”陈涧点头。   “你下午要考不过,我们团建不会取消吧?”老五突然问。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陈涧看着他。   “不是老板为了庆祝你科二过了……”老五说。   店长过个科二需要老板带着全体员工团建庆祝吗!   陈涧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娜娜没忍住笑了起来,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过不过都不影响你们玩这一晚上的。”陈涧叹了口气。   “基本都能一次过了。”孙娜娜说。   “也不一定,”老五说,“二虎哥每科都考了两次。”   “光长个嘴,脑子都他妈消化掉了。”陈二虎骂了一句。   为了这次团建,陈涧还把唐锐的车借来了,除去赵姐和黄大姐不参加,他们还有八个人,得分两辆车。   约好的时间是五点,陈涧考试完正好合适,不过去考试的时候,他和单羽得带上要去市里逛街的胡畔和孙娜娜。   单羽交待完三饼他们要做的事儿,又补了一句:“记得喂完蘑菇要拴好,晚上没人怕它乱跑。”   “放心。”三饼一挥手。   这还是第一陈涧坐单羽的车时有其他人在,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胡畔和孙娜娜倒是在后座聊得很热闹。   她俩在商场门口下了车之后,陈涧才伸了个懒腰,手往单羽那边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   “憋死你了吧。”单羽转头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   “也没有,”陈涧说,“我现在满脑子倒车入库侧方停车的……”   “别紧张,肯定一次过,想像陈二虎那样科科补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单羽说。   那倒是。   陈涧坐进考试车里的时候还有点儿紧张,甚至感觉放在离合上的腿有点儿发抖,但车动了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们这几个被教练分到“好组”的都是满分一次过了。   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单羽还看了一眼时间:“挺快啊。”   “我现在强得可怕。”陈涧拍了拍驾驶室的门。   “收收,”单羽说,“这里还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哦,”陈涧转身绕到那边上了副驾,“我这一身本事没地方发挥啊。”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过个科二怎么人就疯了。”   “也不是,”陈涧转头冲他笑笑,“主要是……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考驾照,就没想过这事儿。”   “拿本儿以后你开车带你爸兜一圈儿去。”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单羽很多时候都会提醒他别忘了老爸,但他自己回家的事儿却一直没有再提起。   陈涧看着他,想趁着这机会说点儿什么,不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该怎么切入这个话题。   只能一直看着单羽,希望一向能读心的单羽能自己体会一下。   单羽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陈二虎打了电话过来,他们几个已经到了饭店,比约定的时间起码提前了半个小时。   “单羽订的这个饭店可以啊,”陈二虎在电话里小声说,“就三饼他们学校后街那个高级烤肉店……你来过没?”   “我怎么可能去过。”陈涧说。   “我也没,”陈二虎说,“我们现在在门口等着。”   “先进去吧。”陈涧说。   “报单羽名字是吧?”陈二虎问。   “对。”陈涧说。   陈二虎这帮人平时在小镇上挺跋扈,到了市里就都成了朴实的小镇男孩,陈涧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底气不足。   挂了电话之后陈涧看了单羽一眼:“你订了个什么烤肉店啊?”   “不知道,手机上查的,”单羽说,“我对这边儿也不熟。”   “陈二虎说很高级。”陈涧说。   “也不算吧,”单羽说,“不是大排档而已。”   “你以前和朗哥他们……”陈涧犹豫了一下,“是不是都吃这种店?”   “也不是,”单羽看了他一眼,“人均没有一万的店我们看都不带看的。”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   “我跟他们其实最喜欢的是买点儿东西在家自己弄,我那会儿租了个房,一般都在我那儿,”单羽说,“吃着自在,也不容易喝多了跟人打起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理由。   陈涧笑了笑,他还挺喜欢听单羽很随意地说起这些过往的。   他们回到商场门口接上胡畔和孙娜娜,这俩逛了半天居然就一人买了一杯奶茶。   “什么都没买吗?”陈涧问。   “逛街的意思就是逛。”孙娜娜晃了晃奶茶杯子。   “他们到了吗?我都逛饿了。”胡畔摸了摸肚子。   “已经在包厢等着了。”陈涧说。   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孙娜娜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这家我之前总来,味道不错的。”   “跟你预备役前夫吗?”胡畔问。   “对。”孙娜娜点点头。   “那要……”单羽马上问,“换一家吗?”   “不用,”孙娜娜撇了撇嘴角,“跟他那点儿没滋没味儿的回忆,不配我回避的。”   这的确是家挺高级的烤肉店,虽然不是民宿,但陈涧从进店起就还是一直盯着人家的服务。   这么敬业的店长,他自己都有点儿无语。   包厢里的四个人已经忍不住动了筷子,小菜吃了快一半了。   “这个免费的,”三饼说,“我再让他们上一套。”   “我去吧,”孙娜娜说,“我顺便还要去洗个手。”   “我也去,我也去,”胡畔说,“我去卫生间认个门儿。”   陈涧脱了外套,又接过单羽的外套,一块儿挂到了衣帽架上。   “单老板,”陈二虎示意三饼倒茶,“这家店挺贵的吧。”   “篝火节这阵儿大家都累了,”单羽说,“犒劳一下应该的……你们点东西了吗?”   “没,”三饼给他俩把茶倒上了,“这肯定得你来点啊,我们也不会。”   单羽转过头,正要跟进门的服务员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胡畔的喊声:“单老板——单老板——陈涧!陈涧!”   接着胡畔就撞开服务员冲进了包厢。   “怎么了?”陈涧站了起来。   “娜娜的老公!”胡畔指着外面,“在走廊最里,最里头的那个包厢里!”   “然后呢?”单羽问。   “他俩碰上了,”胡畔说,“娜娜不想起争执,就跟他进那个包厢去了!”   “怎么,”三饼也站了起来,“她是要单挑啊?” 第069章   这就是代价。   在大隐能拉一把是一把, 反正招不到人先干着干不了再辞退的方针指导下,这些在别的地方大概率找不到工作的员工们得以留在了大隐。   大隐获得了一帮卖力干活以民宿为家的好员工。   但代价就是,他们需要面对员工们自带的各种debuff。   并清理。   三饼是第一个冲出包厢的, 但冲出去之后, 他又缓了缓步子, 让他的老大陈二虎走到了前头。   接着是老四老五跟上。   猪圈党的情谊是坚固的,每次疑似有打架业务时, 阵形都会默契排列。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跟胡畔一块儿跟在了他们几个身后。   从走廊往里面包厢走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服务员小跑着跟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小姑娘一看就很害怕, 声音都有些怯。   “没事儿, 就是可能碰上熟人了, ”陈涧尽量把声音放柔和, “我们过去看看。”   “需要我先过去帮你们问一下吗?”小姑娘还是跟着,这话问得有礼貌且有技巧。   陈涧忍不住看了一眼她胸口别着的名牌,刘婷婷。   看看人家这高级饭店的服务水平……   再看看他们大隐正奔赴解救nana现场的全体服务人员。   “不用的, ”胡畔拦了一下,声音一点儿也不温柔,带着略微的激动和紧张, “你别跟过来,没事儿。”   刘婷婷犹豫着停下, 虽然没再跟着,但明显更害怕了。   毕竟胡畔已经撸起了袖子。   前面几个看着都不像善茬儿, 现在连女孩儿都是花臂, 必然不可能“没事儿”。   陈二虎走到最里头那间包厢门口, 也没敲门也没犹豫, 直接一拧把手就把门给推开了。   接着是三饼他们几个从陈二虎身侧走进了包厢。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还能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跟着就全都安静了。   包括陈二虎他们几个。   “先别动手,把人先弄出来……”胡畔小声提醒着。   陈涧快速两步走了过去。   站在陈二虎身后看清包厢里的情况时,他也愣住了。   按他的想像,里头应该是前夫哥和他的一些朋友,以及可能被控制住了甚至有可能被再次被打了的孙娜娜。   但现在包厢里,正对着门的主座上坐着的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再看旁边,一屋子十几个人,男女老少很齐全。   大家看上去都非常错愕。   而孙娜娜正坐在门边的位置上,一个正拉着她手抹眼泪的大姨也正错愕地看着他们。   孙娜娜一看到他们,立马就站了起来,她旁边的一个男人立马跟着也站了起来,拦在了她面前。   看样子就是她的准前夫。   理论上这会儿他们应该先冲进去把孙娜娜拉出来,准前夫如果敢拦,那八成就是得动手了。   但这会儿一屋子人看着都很祥和,前夫哥也很祥和,脸上的表情除了吃惊和莫名其妙的一丝尴尬之外,没有一丝戾气。   而且孙娜娜也没有喊救命,没有挣扎,更没有被控制。   这就很难办了。   陈涧下意识地赶紧回头找单羽。   单羽不急不慢地跟了过来,往屋里看了一眼,屋里的场景让他挑了挑眉,说了一句:“家宴啊?”   “娜娜,是你朋友吗?”前夫哥偏过头问。   “是我的同事们。”孙娜娜抬手扒拉了一下前夫哥的肩。   前夫哥往旁边让了让。   单羽看着孙娜娜:“你要出来吗?”   “嗯。”孙娜娜应了一声就打算往外走。   拉着孙娜娜手的大姨也站了起来:“跟妈妈再聊两句吧。”   孙娜娜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有些犹豫了。   前夫哥一家?   这是陈涧的第一反应。   但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了啊这是?”那边的白发老太太似乎有些被吓着了,一直在问身边的人,两边的人也都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单羽应该是也感觉出来了哪里有问题,冲前夫哥抬了抬下巴:“你,出来聊两句。”   前夫哥点了点头,又在孙娜娜背上轻轻拍了拍:“你跟妈再说两句,我跟你同事聊聊。”   “别演。”陈二虎说。   前夫哥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出了包厢。   陈二虎那几个还堵在包厢门口,仿佛暴走门神团。   “能让你们同事不要这样吗?”前夫哥看着单羽,“我姥姥年纪大了,会吓着。”   “二虎。”陈涧叫了陈二虎一声。   陈二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退了出来,三饼把门带上了,留了条缝。   “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前夫哥看了看围在他四周一圈的人,视线最后还是回到了单羽脸上,“您是老板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nana的照顾,”前夫哥说,“她从医院出来之后我非常担心她,但是又找不到她,她家里人都快急……”   “医院?”单羽打断了他的话。   “精神病院。”前夫哥说。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单羽都没控制住表情,挑了挑眉毛。   “你别瞎说啊,”胡畔指着他,“孙娜娜很正常,她可没有精神病。”   “她的病情不是太严重,加上又刚治疗完,所以……”前夫哥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翻,点开了照片递到单羽面前,“我这里有她的病例……”   陈涧迅速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张孙娜娜的出院症。   急性精神分裂症。   但还没等他细看下面出院情况,前夫哥就把手机收了回去,他只看到了意识清,对答切题,情绪稳定……   从这个出院证来看,前夫哥说的是实话,孙娜娜是因为精神病去治疗过。   但目前应该是已经出院了,而且情况稳定。   “所以呢?”单羽问。   “她需要人照顾,她现在……”前夫说。   单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自杀自伤风险评估0,暴力风险评估0,日常生活活动能力100,无需依赖,她不需要人照顾。”   前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陈涧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瞬间涌上来的别的情绪。   “她脸上伤怎么来的?”他跟着单羽追了一句。   前夫皱了皱眉:“她之前有暴力症状,发作的时候会打人。”   “所以是你打的。”单羽总结得很简洁。   “我是……误伤,她打我,我是自卫。”前夫哥说。   “你的伤呢?”三饼凑近了盯着他,“你自卫都把她伤成那样,那她下手应该不轻吧,你伤呢?”   老四老五配合默契地一块儿凑近了,盯着他上下打量着。   “你们想干什么?”前夫哥怒了,推开了凑得最近的老四,“我是看在你们照顾了nana一段时间的份上,你们这样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是可以报警的。”   “里面是谁的姥姥?”单羽问。   “nana的。”前夫哥说。   “谁的妈?”陈涧又追了一句。   “nana的,”前夫哥说,“里面全部是她的家人。”   又让人意外了。   “刚还说你的家人呢?”胡畔瞪着他。   “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前夫哥说,“感谢这段时间你们对nana的照顾,她要回家了,这两天我会过去把她的东西取回来的。”   陈涧实在是有点儿理不清这里头的关系了,孙娜娜是病过,但看出院证明是好了,家暴……前夫哥肯定是动手了,但孙娜娜的家人还能跟前夫哥一块儿吃饭……   “二虎,”单羽开口,“把娜娜带出来。”   “好。”陈二虎立马伸手就要推包厢门。   “干什么!”前夫哥拦住了陈二虎,指着单羽,“她是病人,她需要跟她的监护人在一起,你们这是公然抢人吗?”   “监护人?想说她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吗?”单羽抱着胳膊往后面的墙上一靠,看着前夫哥,“急性精神分裂症,这么短的时间,都不够去做鉴定的吧,哪儿来的监护人?”   陈二虎听不懂这些,就知道前夫哥的话被单羽否了,于是他甩开前夫哥的手把门给推开了。   反正就是找茬儿,要不是单羽在,加上小镇青年在城市里的拘谨,刚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桌上菜掀了。   “娜娜!”单羽在门外喊了一声,“走吗?去吃饭。”   “走!”孙娜娜马上回答,起身就往外走。   身边的人还想拉着她,但她躲开了,胡畔冲过去搂住她就往外走。   “不能走!”前夫哥声音沉了下去,脸色也跟着阴了,一把抓住了孙娜娜的手,“你是真要跟他们走?”   “别凶她,不要凶她。”之前抹着眼泪的大姨跟了上来,心疼地拍了拍前夫哥的手示意他松开。   “我担心啊妈。”前夫哥立刻换了表情,皱着眉,眼神凝重。   “先让她去吃饭吧,跟同事吃饭去。”大姨说。   胡畔拽开了前夫哥的手,把孙娜娜拉出了包厢。   “娜娜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大姨看着陈涧,“说你们对她很好。”   “她是我们民宿的优秀员工,”陈涧说,“工作能力很强。”   “那就好,”大姨一边满眼泪水一边点头笑着,“那就好,她就是……倔,你们替我也劝劝她,不要生小张的气,小张为了她也是快急疯了。”   小张大概指的就是前夫哥。   前夫哥在孙娜娜家人的眼里居然还是个好女婿。   “阿姨你放心。”陈涧说。   放心什么,陈涧没说,放心吧阿姨我们不会劝孙娜娜,会让她自己决定。   胡畔搂着孙娜娜往他们的包厢快步走过去。   后面跟着四大护法。   陈涧和单羽正想转身走的时候,前夫哥突然冲了上来,大概觉得这帮人里单羽是主谋,看上去又是最斯文的。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最不能打的,对着单羽的后脑勺挥出了一拳。   这个出拳速度还是挺快的,陈涧只来得及抓住了他的肩膀往旁边带了一把,没能完全停住他冲向单羽的脚步。   单羽转回头来,前夫哥被带偏了的拳头擦着他的脸掠过。   下一秒单羽一抬手掐在了前夫哥的脖子上,跟着往旁边一抡,把他按在了走廊的墙上。   “干什么!”陈二虎他们听到动静转了回来。   在走廊那头观察着情况的服务员也往这边跑了过来。   不过单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沉默地掐着前夫哥的脖子,前夫哥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抓着单羽的手腕。   几秒钟之后,前夫哥的脸完全涨红了。   陈涧能看到单羽的大拇指就按在那张动脉图上标着“劈这里”的位置上,虽然还没使劲,但随便都可以使劲。   他贴近单羽,在他耳后轻声说了一句:“老板,团建要紧。”   单羽偏了偏头,勾起的嘴角只有陈涧能看到。   接着他掐着前夫哥脖子的手就松了松劲,但手并没有放开。   前夫哥的脸从猪肝红变成了粉红,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等着警察找你的。”   “我等着,”单羽说,“孙娜娜的伤是做了伤情鉴定的,对精神病患实施家暴,是加重情节,她的病还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顺便让警察一块儿查查。”   前夫哥盯着他:“你跟孙娜娜什么关系。”   “她老板。”单羽说。   “你猜我信么?”前夫哥粉着脸冷笑了一声。   “关我屁事,你信不信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吗?”单羽说,“回你的包厢去,再敢跟过来,我让你躺着回去,这个你最好信。”   没等他回答,单羽松了手,转身走了。   陈二虎几个没有马上转身,指着前夫哥,慢慢往后退着走,退了几步才转过了身。   “陈涧,去跟服务员说一声没事儿了,”单羽说,“别一会儿真报警了,团建要紧呢。”   “嗯。”陈涧应了一声,往几个服务员那边走过去。   跟服务员和他们的大堂经理在前台编瞎话解释并且道歉了之后,陈涧回到包厢,发现单羽站在包厢门口。   “怎么站这儿了?”陈涧停下了。   “里头安慰孙娜娜呢,我在场他们不好发挥,”单羽说着伸手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平板,“我顺便出来把菜点了。”   “嗯。”陈涧也没进包厢,跟单羽一块儿到大厅角落的一个没人的小桌旁边坐下了,看着他点菜。   脑子里还有点儿乱,这事儿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背景。   另外还有……   陈涧看着单羽:“那个出院证,你觉得是真的吗?”   “那个没必要造假,一问就知道的事儿。”单羽说。   “我都没看清。”陈涧说。   “我直接看的出院情况,前面没必要看,”单羽抬眼看了看他,“我没有因为精神病住过院。”   “我……”陈涧愣了愣,叹了口气笑了,“那你因为有超能力住过院吗?”   单羽笑了笑:“我因为打架受伤住过很多次院。”   陈涧笑着没说话。   “我能记得那些是因为我就看到那两行了,再多一个字我都说不出来。”单羽说。   陈涧还是没说话,这会儿突然就觉得心里很静。   某种角度来说,他很喜欢被单羽看穿的这种感觉。   ……越界真舒服啊。   “单羽。”陈涧趴到桌上,偏过头看着他。   “脏不脏,起来。”单羽啧了一声。   “我睡地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陈涧趴着没动。   单羽看了他一眼:“长嘴了啊。”   “嗯。”陈涧笑了笑。   单羽继续看菜单,看了几秒又抬眼看了看他。   “怎么?”陈涧问。   “没。”单羽伸手过来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陈涧吓了一跳,但挺着没动。   单羽收回手的时候,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单羽清了清嗓子,低头继续看着菜单。   “单羽。”陈涧叫了他一声。   “嗯?”单羽应着。   “你也有技术性清嗓子的时候啊。”陈涧说。   单羽往后靠到了椅背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没,”陈涧笑着说,“可能是我的隐藏人格暴露了。”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俩在这儿呢?”胡畔突然从走廊里拐了出来,“我还以为老板跑了呢。”   “要跑怎么也得吃完了结账的时候跑,”单羽说,“孙娜娜怎么样?”   “挺好的,她好像完全状况外,”胡畔小声说着,趴到了桌上,“不过她说了,她家里是很喜欢那个张的,详细的我晚上跟她再慢慢聊。”   “嗯,先不说太多,今天晚上就先玩着……”单羽看了她一眼,“脏不脏啊。”   “不脏啊,”胡畔用手蹭蹭桌面,“你在咱们餐厅里不也趴桌子么,你选择性洁癖啊单老板?”   “进去,”单羽冲她挥挥手,点完了,“去等着吃吧。”   “好嘞。”胡畔起身蹦着回包厢去了。   “走吧。”单羽也站了起来。   陈涧起身跟着他往包厢走。   “我年前可能会回去一趟。”单羽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陈涧愣了。 第070章   “回去再跟你细说。”单羽回头冲他笑笑。   “现在说, ”陈涧伸手拉住了他胳膊,“你现在不说你开个头干嘛啊?”   “就是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想法。”单羽说。   “这也太突然了。”陈涧说。   “我就是这么想一招是一招的人。”单羽说。   “那一会儿唱歌的时候跟我说。”陈涧说。   “唱歌呢,嘴没空。”单羽说。   “你有本事唱一晚上别停。”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   孙娜娜看着挺平静的, 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带着几分浮夸的优雅。   “单老板,陈店长, ”她跟刚走进包厢的两个人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刚才谢谢啦。”   “都自己人。”单羽坐下了。   “酒啊?”陈涧看了一眼她的杯子。   “白开水。”胡畔说。   “矿泉水加柠檬汁。”孙娜娜纠正她。   “白开水,刚拿上来的时候还是热的。”胡畔说。   “讨厌。”孙娜娜拿手冲她扇了扇。   “讨厌。”胡畔也学着她的样子扇了扇。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不知道刚才这帮人是怎么安慰她的, 感觉除了胡畔, 陈二虎那帮人都不靠谱, 但现在看来效果还行, 孙娜娜的情绪看起来还可以,虽然眼眶有点儿发红,应该是哭过。   也可能是比较会装, 毕竟之前陈涧都还觉得孙娜娜更像会打人的那个。   服务员上菜很快,单羽点的基本都是肉,平时他们在店里吃饭, 桌上但凡有一口剩的那肯定是素菜。   “你手方便吗?”陈涧低声问单羽。   单羽的手已经拆了绷带,伤口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因为伤口挺深的,这会儿他的手似乎还有些不太灵活。   掐人脖子的时候倒是挺有劲, 一拿筷子夹肉的时候就又没劲了。   “凑合吧。”单羽说。   “要我帮……”陈涧话还没说完, 单羽已经把筷子放下了。   “好, ”他往椅子上一靠, “先来两片肥牛。”   陈涧看着他。   “谢谢店长。”单羽说。   “装都只装这三秒吗?”陈涧有些无语地低声问。   “我还装了三秒呢。”单羽说。   “可以啦, ”胡畔喊,“店长!”   什么可以了?   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就小声说了两句话而已……   哦肉可以了。   陈涧夹了两片肉放到了单羽的碗里,又给自己夹了两片。   这帮人虽然跟刘悟他们都差不多年纪,但大概是因为都上班了,吃起东西来至少能等到肉熟了。   “这是羊肉。”单羽说。   “羊……”陈涧看了一眼烤盘,已经空了,胡畔和三饼正在往上重新放肉,他转头看着单羽,“就羊肉,吃不吃?”   说实话,光这么看,他根本分不清肥牛肥羊,就认识五花。   单羽虽然提出了质疑,但也还是低头把羊肉吃了。   “我以为你不吃羊肉呢?”陈涧说。   “只是想先吃牛肉。”单羽说。   “哪些是肥牛啊?”陈涧看着烤盘里的肉们,跟胡畔他们问了一句。   “这一半都是。”胡畔拿着夹子在烤盘里画了半圈。   “嗯。”陈涧点点头。   没多大会儿肉就熟了,胡畔看着陈涧:“熟了!给他夹吧。”   陈涧心里一惊,怎么就给他夹了!   给谁夹啊?   “给谁?”他顺嘴就问了一句。   “单老板啊,”孙娜娜看了他一眼,“刚不是他要肥牛么。”   “听到了啊?”陈涧硬着头皮起身夹了两片肥牛,放到了单羽的碗里。   “你们也没悄悄说啊。”三饼说。   没有吗?   我觉得很悄悄啊。   居然不悄悄吗?   三饼说完之后也站了起来,夹了个鸡翅放到了陈二虎碗里,又看着孙娜娜:“nana你夹得到吗?要吃什么?”   “不用管我,”孙娜娜笑了笑,“吃你的吧。”   瞧瞧人家这风度。   陈涧又给自己夹了两片肉,坐下了。   也许是刚才的抢人事件热了场子,一帮人这会儿都挺兴奋的,边吃边聊,相当热闹,而且完全没避讳孙娜娜,对前夫哥进行了一些不合理猜测和合理辱骂,甚至还对孙娜娜的家人也表达了不解。   “你俩不会是你妈撮合的吧,”老五说,“你当初能嫁给那男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他面相不好。”   “她又不是傻子。”单羽说。   陈涧和孙娜娜都笑了起来。   “什么?”老五看着单羽。   “说你是傻子呢。”三饼说。   “我没啊。”单羽笑着说。   “嗨,是说在座说看出来了的全是傻子呢,”胡畔说,“单老板这人……人家都是骂不过就动手,他是既骂得赢还打得过。”   “说到这个打……你是不是练过啊?”陈二虎问。   “唯手熟尔。”单羽说。   “操。”陈二虎转开了头,“差点儿没听懂。”   “那大虎也总打……”老四试图分析单羽这个答案的合理性。   “但是他没有脑子!”陈二虎提高了声音,“跟你一样!”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家一阵笑闹过后话题迅速转到了陈大虎的监狱生活上。   是不是每天要去做雨伞。   或者打火机。   能当上狱霸吗。   陈涧边听边乐,正拿了杯子喝水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到了他腿上。   虽然不太相信,但他还是马上就判断出来了,单羽把手放到了他腿上。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单羽。   单羽很平静地目视前方,嘴角带着笑。   老板,这什么场合你知道吗?   这些人距离大隐全体员工只差两人!   单羽没有接收他的眼神,只是轻轻又捏了捏他的腿。   还往上滑了滑。   陈涧刚想伸手按住他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俩就坐在上菜位旁边,别的人看不到,进来的服务员要想看的话,基本一眼就能看清。   陈涧惊得在服务员进门的瞬间直接站了起来。   要说摸脸他能扛得住,这摸腿还一路往上的要让人看到了……   陈二虎虽然正聊得热闹,但反应还是很快,也没往门那边看,直接一摔筷子也站了起来。   “怎么!”三饼跟着吼了一嗓子,跟老四老五一块儿跳了起来。   “对不起,”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捧着一盘肉,惊恐地看着这一屋子人,“我敲了门的……”   “没事儿,不是因为你,”单羽回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放到了桌上,“我们玩游戏呢。”   “哦。”服务员又愣了一秒,这才跟单羽道了声谢退出了包厢。   “我操,”陈二虎瞪着陈涧,“你干嘛啊?我他妈以为那个张来抢人了呢!”   “妈呀吓死我了,”胡畔拍着胸口,放下了手里跟抓刀似的拿着的筷子,“我也以为呢,我都准备好战斗了。”   陈涧这一秒非常想把单羽从椅子上拽起来,是他!是他啊!都是因为他啊!   “我……就是……我也以为呢。”陈涧说着坐了回去。   “他不会再过来了,也不敢,”孙娜娜捏着叉子戳了一小块腌萝卜,“如果还想劝我,会让我妈或者我姥姥过来。”   “不想看妈妈和姥姥哭着劝的话,”单羽说,“我们一会儿可以提前点儿走。”   “对,反正还要去唱歌。”胡畔点头。   “好主意。”孙娜娜笑了笑,把萝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等大家都聊别的去了,陈涧才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了单羽一眼。   “五花来两片儿。”单羽说。   “自己夹!”陈涧压着声音,还是恶狠狠。   单羽没动也没说话,但陈涧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腿上轻轻点了两下。   陈涧迅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伸筷子从烤盘上夹了两片五花放到了他碗里。   “谢谢店长。”单羽笑着说。   “别客气,”陈涧说,“这是我不应该做的。”   单羽夹着一片肉笑了半天都放不进嘴里。   为了避免面对孙娜娜的家人,他们这顿饭没吃太久,把单羽点的菜一扫而空之后,就纷纷起身准备换场地了。   “我们真能吃啊。”胡畔看着桌上的盘子。   “这么多人呢。”单羽说。   “这顿多少钱啊?”陈二虎问他。   “你要出吗?”单羽问,“出的话年前工资和奖金都不用拿了。”   “我就问问!”陈二虎喊。   “三千多不到四千吧,”孙娜娜说,“都点的精品这精品那的……”   “操,我还没吃过这么贵的饭。”三饼说。   “我也没。”老五说,“除了单老板和nana,我们都没吃过吧。”   “没事儿多找找由头,”单羽说,“以后再出来吃。”   “店长科三过了庆祝吗?”老四问。   “……这顿也不是庆祝我科二过了啊!”陈涧无奈了。   “那这顿是什么?”老五问。   是你的送行饭!   “……是庆祝我科二过了。”陈涧说。   “还是啊!”老五说。   “走走走走走……”胡畔笑得不行,推着一帮人往外走。   唱歌的地方离烤肉店很近,一帮人都不用开车,直接遛达着走过去就行。   陈涧感觉自己吃得有点儿撑了,跟在队伍最后头摸了摸肚子。   “撑了?”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想想又转头看着他,“你刚是不是疯了!”   “闲着也是闲着,”单羽说,“饱暖思淫欲。”   “我……”陈涧实在接不下去。   单羽笑着搂了搂他肩膀,在他脖子后头轻轻捏了捏。   晚上这条路上的行人不多,路灯下树影一明一暗的,身边是一辆辆开过的车,感觉跟在小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陈涧走了一段路,回头又看了看烤肉店的方向:“你说……娜娜她妈妈会去包厢找人吗?”   “会不会我们都不知道了,”单羽说,“知道她不愿意回去就行。”   “嗯。”陈涧点点头,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   “怎么。”单羽问。   “没猜出来啊?”陈涧笑了笑。   “超能力CD时间。”单羽说。   “你突然想回家……”陈涧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一帮人,靠近单羽,伸手在他腰上很快地搂了一下,又赶紧松开了,小声问,“是不是因为刚看到娜娜他们一家人,所以……”   单羽笑了笑:“嗯。”   “我估计就是。”陈涧说。   “也不全对,你不也一直想劝我回家看看么,”单羽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本来也想着要不就过年回去一趟。”   “嗯。”陈涧应着,“然后刚一看,人家一大家子人……”   “太可怕了。”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我一想到过年我们家那一大家子人,”单羽笑了笑,“头都大了。”   陈涧没想到这个猜测居然是反着来的。   “我还是年前回去吧,”单羽说,“不用跟那么多人堆一块儿。”   陈涧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单羽本来就是因为无法面对家人,觉得自己不如亲戚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如果挑着过年大团圆的时候回去……   那压力的确是有点儿太大了。   “我一直没问过你,”单羽伸了个懒腰,“你家亲戚呢?从来没听你提过。”   “算没有吧,”陈涧轻声说,“我妈老家离得远,她家的亲戚我都没见过,她走了以后,就更没来往了,我爸这边儿,我有个叔叔和姑姑,不过……”   “欠钱之后就也都不来往了吧?”单羽说。   “嗯,不是欠钱之后,”陈涧说,“我妈病了以后就不来往了,他们都在市里,生活也都一般。”   单羽看了他一眼:“还替他们解释呢?”   “不然呢,”陈涧笑笑,“这样想想心里舒服些,不过我爸也说过,自家人比外人更清楚我们还钱有多难,肯定会躲着的。”   “但还是快还完了,”单羽啧了一声,“等钱还完了,我弄个新车,你开着挨家转一圈儿去。”   陈涧笑了起来:“有病吧。”   “适当病一病,有利身心。”单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陈涧猛地往前窜了两步。   “哎陈涧……”陈二虎回过头,正好跟他面对面,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你后头。”陈涧说。   “跟这么紧啊!”陈二虎说。   “你不是叫我么?”陈涧说。   “……对,”陈二虎虽然没喝酒,但脑子可能被烤肉糊住了,他点了点头,“我是想问,是前面那家吗?”   “是。”陈涧点头。   这帮人在小镇这几个月的确是憋着了,刚进店还在挑吃的,就都哼上了。   进了包房连歌都没点,三饼他们几个拿过话筒就开始唱。   调不调的听不出来,反正陈涧会唱的歌一共也没几首,别说会唱的,听过的都不多。   “太难听了。”孙娜娜拿过话筒说了一句。   “先来个大合唱热热场子吧,”胡畔把零食都放到茶几上,“我跟人出去唱歌的时候都喜欢先来个大合唱,还能开开嗓。”   “行,”三饼马上退出瞎唱行列,“来首都会的。”   “飞得更高怎么样?”老四问,“上学的时候班会总唱。”   “行,”胡畔点点头,看向陈涧和单羽,“你俩会吗?”   “都是高中学历,看不起谁呢?”陈涧说,这首他还是会的,而且的确是上学的时候总唱,一次运动会广播能放十次。   “都高中吗?”孙娜娜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撑着额角,挑着眉,有些吃惊。   “他们看上去像是有比高中更高的学历吗?”胡畔指着陈二虎他们,“单老板和陈涧也都是高中才比较奇怪。”   “什么话!”陈二虎说,“娜娜应该上过大学吧?”   “这问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上过了。”孙娜娜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手指轻轻一弹。   “点上了点上了!”三饼喊,“要唱了啊!先一人一句!”   “什么顺序啊!”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拿起话筒。   “单羽第一句!”三饼指着单羽,“快!”   老板都不喊了。   单羽被突然点名,赶紧拿起话筒唱了第一句:“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陈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单羽这句因为大家还在混乱中,唱得有点儿赶,但声音非常好听。   “陈涧陈涧!”三饼接着指挥,“别光看他!跟上唱!”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捆住,无法挣脱……”陈涧赶紧唱。   大爷的这句不吉利。   得来句吉利的。   他举着话筒开始等,等到大家轮着唱到副歌的时候,跟着一帮人扯开了喉咙喊了一嗓子:“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第071章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翅膀卷起风暴, 心生呼啸……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 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   上学那会儿陈涧对这首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突然在广播里响起的歌, 没有任何感觉,最多跟着哼几句,除了副歌, 别的歌词他是到今天才弄清的。   感觉陈二虎他们那几个也差不多,都会唱,但都弄不清词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氛围跟上学那会儿已?经不一样了,这帮人虽说一天正事?儿没干过,但也已?经在社会上鬼混了好些年, 心境变了, 如?今再回头唱起这首歌时,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触。   三饼仰着头扯着嗓子喊的时候, 眼睛里闪着泪光,陈二虎直接放了话筒偏开了头,一看就是已?经哭了正偷摸抹眼泪, 老五虽然没哭, 但始终带着哭过的鼻音,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感觉,只有最粗野的老四没有哭, 也没有哭腔,但进入了一种?认真到仿佛要把话筒吃了的状态。   陈涧特地记了一下, 那个话筒上面的一次性套子是蓝色的,千万别拿混了, 虽然这一晚上他可能也唱不了两首,但不想?用老四吃过的话筒。   单羽唱完这首就把话筒放回了茶几上,拿过一包薯片吃着。   孙娜娜点了首很柔和的英文歌,扶着话筒架,开始轻声哼唱,身体跟着音乐微微晃动着,跟之前的群魔乱舞相比,此时此刻她就像个驻唱歌手。   虽然陈涧听都没听过这个歌,但起码还是能听得出孙娜娜唱得挺好的,跟单羽有一拼。   “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陈涧靠到沙发里跟单羽挤着,小声问?了一句。   这里头光线很暗,大?家坐得也都挨着,他这会儿胳膊挤着单羽的时候很放松,没有了做贼的偷摸感。   “我一般都听,”单羽偏过头也小声说,“他们难得出来玩一次,让他们唱爽了吧,资本家随时都能出个差灯红酒绿。”   “嗯。”陈涧笑?了笑?。   单羽说话时呼吸扫过耳边,有种?隐秘的温柔,让他很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你唱吧。”单羽说。   “我刚扫了一眼,基本都不太会唱,”陈涧说,“我就听他们唱吧。”   “你以前是不是完全?不娱乐?”单羽说。   “这种?娱乐的话……”陈涧想?了想?,“基本没有吧,也没想?过。”   “那你有什么别种?的娱乐吗?”单羽又问?。   陈涧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问?得这么奇怪呢?”   “你……”单羽跟他对视几秒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挺正经的。”   “不是,”陈涧压着声音,“我怎么不正经了,你问?的啊,问?这么奇怪。”   “你说的,这种?娱乐,那我不就问?你还有什么别的那种?娱乐吗?”单羽说。   陈涧顿了一会儿,仰头枕着沙发靠背笑?了起来:“靠。”   “谁不正经,店长。”单羽问?。   “我有时候会玩玩游戏。”陈涧笑?着说。   “那我也玩的。”单羽说。   孙娜娜唱完英文歌,就换了胡畔,风格也跟着变了,胡畔唱的是凤凰传奇。   “闭眼点,按顺序排下来,没有我不会唱的。”胡畔顶着她的爆炸头抓着话筒,跟着音乐节奏一下下用脚点着地。   胡畔唱歌跟她说话嗓音差不多,挺亮,很直白。   不跑调。   她唱完了就是三饼,三饼开始盯着粤语歌吼,陈二虎那几个都酷爱唱粤语歌,虽然发音非常另类,但调基本都在。   陈涧突然发现跑调的人其实也不是太多,他忍不住问?了单羽一句:“你朋友圈儿里说的,一首歌的八种?唱法……”   单羽笑?了起来。   “是大?家都跑调,还是就朗哥一个人跑了所有调啊?”陈涧问?。   “好几个跑调的,”单羽笑?着说,“有些平时不跑,但岳朗一开口?就跟着跑,他领导力?一向很强。”   包厢里大?家兴致很高,一首接着一首,大?家都坚持着自己?的风格,绝对不会被别人带偏。   孙娜娜就英文曲库,胡畔是凤凰传奇专场,猪圈党始终都是掺水粤语歌,中间三饼甚至神奇地点了一段粤剧,因为唱得过于离奇,出于对传统文化的保护,被孙娜娜掐掉了。   陈涧听得倒是很愉快,除了上学时期的几次同学生日,这是他好些年里最痛快的一次聚会了。   出包厢去上厕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还有些耳鸣,听声音都不太真切。   包厢里也有厕所,但是孙娜娜说厕所给女生用,他们这帮男的都得去走廊的厕所。   陈涧看了看指示牌,往走廊尽头走过去。   两边都是包厢,从小窗看不清里头,但都能隐约听到各种?歌声,一路听过来,居然属他们包厢水平最高。   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陈涧听到了后面有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估计不是服务员,就是哪个包厢的客人。   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陈涧猛地转过了身。   果?然看到了单羽正跟在他身后。   “你干嘛?”陈涧往他们包厢那边看了一眼,五分钟之前单羽刚去过厕所,这会儿又跟了出来,让他很难不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我透透气。”单羽勾了勾嘴角,走过他身边时,往他肩膀上轻轻撞了一下,然后推开了旁边消防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陈涧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走廊上空无一人,他犹豫了一下,也过去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是个楼梯转角,这一层的灯可能是坏了,只有上面一层的灯亮着。   “单羽?”他试着小声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单羽不可能回包厢了,就算只是单纯的“透气”,也不是这点儿时间就能透完的。   陈涧走了出去,想?着是去下一层还是上一层再看看。   消防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听到了身后有呼吸声,离得很近。   脑子在这一瞬间已?经反应过来了这肯定是单羽个神经病。   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保持一个受到惊吓的状态往前冲出了一步。   然后就猛地停住了,单羽从身后抱住了他,截停了他继续往前冲的势头,接着就吻在了他颈侧。   独属于单羽的气息裹了上来。   陈涧呼吸暂停了两秒。   单羽的手带着还没有凉透的暖伸进了他衣服里,先在他腰上抓了一把,接着往上摸到了胸口?。   陈涧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猛地转过了身,跟着就整个人往单羽身上撞了过去。   单羽被他撞得靠到了后面的墙上,带着笑?很低地说了一声:“操。”   他紧接着就压过去搂住了单羽,吻在了他唇上。   楼梯间里挺冷的,窗户开着一条丝,冷风不断地吹进来,他俩身上都没穿外套,一个吻的时间里基本都被吹透了。   必须贴紧对方才能暖和起来。   陈涧手在单羽衣服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舍不得松手,脸埋到他肩上用力?蹭了几下。   “一会儿来人了啊。”单羽说。   “你还知道啊?”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陈涧又把鼻尖贴在他脖子上吸了两口?气才慢慢松了手。   窗户缝里吹进来一阵风,冷得他一个哆嗦蹦了蹦。   “赶紧进去吧。”单羽捏了捏他下巴,又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嗯。”陈涧应了一声。   包厢里还在高歌,这会儿正在先后回到包厢的陈涧和单羽没有得到任何关注,陈涧感觉是不是都没人注意?到他们出去了,就像之前三饼去了两趟厕所他都没发现。   顿时有种?做贼成功了的满足感。   一首歌罢,胡畔才拿着话筒问?了一句:“是不是差不多了?”   陈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   “好爽啊。”胡畔举起话筒喊了一声,往后倒在了沙发上。   “回吧,”孙娜娜说,“明天不放假呢,还得上班。”   “明天店长不放假,你们要是起不来的可以晚一个小时上班。”单羽说。   一帮人顿时一阵欢呼。   陈涧转头看着他。   单羽手托着下巴,贴在唇边的指尖轻轻一抬,冲他抛了一个非常隐蔽的飞吻。   陈涧叹了口?气,没说话。   大?隐演唱会结束之后,一帮人意?犹未尽地边唱边聊地往停车场走。   路上碰到了烧烤店,单羽又进去打包了点儿。   “估计你们回去还得聊会儿,”他把烧烤给了三饼拿着,“不能空着嘴聊吧。”   “单老板,”三饼非常开心,“你是我亲哥。”   “你个叛徒。”老五说。   “单老板是我亲大?哥,”三饼说,“二虎哥是我亲二哥。”   “你个墙头草。”老五说。   “随便吧,”陈二虎大?气地摆了摆手,“儿大?……”   “不由娘。”老四说。   “你脑子唱缺氧了吧!”陈二虎说。   一下午加一晚上大?隐全?体员工失踪,但店里基本一切正常,有客人在餐厅拿了泡面和饮料,都扫码付了钱。   不过胡畔清点的时候发现还是有人白拿了。   “少了两瓶冰红茶。”她小声说。   “没事?儿,”陈涧说,“让人自助的时候这个损失就已?经考虑进去了。”   “我差不多能猜到是谁。”胡畔撇了撇嘴。   “没证据别乱猜啊。”陈涧笑?了笑?。   “就心里猜猜。”胡畔拍拍胸口?。   虽然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但一帮人收拾完还真就像单羽说的那样,没打算马上睡觉。   把夜宵往宿舍的桌子上一摆,继续开聊。   陈涧去了一趟办公室,跟单羽还没说两句话,对讲机里陈二虎就追过来了:“陈涧你哪儿去了?等?你呢。”   “去吧,”单羽打了个呵欠,“我今天应该能睡着,累得很。”   “睡不着给我发消息。”陈涧说。   “嗯。”单羽笑?了笑?。   陈涧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晚安。”   “晚安。”单羽说。   可能真的是累了才能睡着,陈涧把手机就放在枕头边,单羽一直没有发消息过来。   早上他按时起床,一屋子人都睡着没起,他先去办公室看了看,单羽睡在卧室里,还没有醒。   陈涧轻手轻脚退出来,下了楼。   赵芳芳和黄大?姐都到了,正在厨房里收拾着,准备着今天的早餐。   陈涧随便吃了几口?,有人客人退房,他去了前台。   “你们那个篝火节,以后还办吗?”退房的是两个女孩儿,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跟他聊着。   “应该会吧。”陈涧说。   “我们来晚了,没赶上,”一个女孩儿有些遗憾,看着手机,“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陈涧笑?笑?,估计她是看到了之前游客发的照片。   “都市新闻拍的这组照片很有感觉。”另一个女孩儿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这组,”女孩儿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跟电影似的,你们是请了专业摄影师吧?”   陈涧凑过去看了一眼,图片他并没细看,盯了一眼发现真是本地的都市新闻发的报道。   冬季旅游新势力?,探访宝藏小镇。   红叶小镇今冬“火”力?全?开。   ……   “写得真好啊!”胡畔捧着手机,“以前这种?新闻我就扫一眼根本不会看……这么看下来,还挺有意?思的。”   “那是因为写的是我们。”陈涧笑?了笑?。   “好像也是。”胡畔想?了想?。   “这几天我刷到好几次了,”三饼说,“还有就是攻略什么的,来这儿玩的。”   “攻略有大?隐吗?”胡畔马上问?。   “有,这几个民宿都有人提,”三饼说,“不过说到大?隐的时候我看有人提过一句什么挺有个性的,我们一个民宿,有什么个性?”   有一种?刑满黑店的个性。   “今天有空把之前我们打印好的那些照片都弄墙上去,”陈涧说,“照片墙什么的,分一下主?题,篝火节的,我们民宿跟游客烧烤聚会的,再让单羽写几个标题,还有消防培训那些能弄的都弄上吧。”   “我去弄。”陈二虎说。   “让畔畔和nana先设计一下。”陈涧又补充了一句,猪圈党的审美他实在不放心。   事?实证明,赶紧弄好照片墙是正确的,不光是为了游客过来的时候能看到,过了没两天,陈涧就接到了小镇管理?处的电话,说是有领导过来参观。   “我操,”三饼愣了愣,“参观什么?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不确定,”陈涧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交待胡畔,“畔畔你把我们的店的那些证都检查一下,还有员工的,万一人家要看这些东西得马上能拿得出来。”   “好。”胡畔应了一声。   “我呢?”三饼喊。   “打扫卫生!”陈涧也喊。   到了四楼,他在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   “进。”单羽说。   他推门进了办公室。   “这么急,”单羽坐在沙发上,放下了正在看着的手机,“怎么了?”   陈涧下意?识地往屏幕上扫了一眼,看到了一排时间表。   “你……”他愣了愣,“在订票吗?”   “还没,”单羽看了看屏幕,“还在看时间。”   陈涧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想?哪天回去啊?”   “哪天有商务座就哪天。”单羽笑?了笑?,又拿起手机点了几下。   “你跟家里说了吗?”陈涧问?。   “没呢。”单羽说。   “其实可以……先告诉他们一声。”陈涧说。   “告诉他们就没有余地了。”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放心吧,我会回去的。”单羽又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陈涧犹豫了一下,往他身边凑了凑,“你如?果?……不要因为我想?劝你,你就回去,你如?果?还没想?好,也……不用强行?回去,我只是……”   “我知道,”单羽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   “嗯。”陈涧应了一声。   “跑来什么事?儿啊?”单羽问?。   “哦,”陈涧想?起了正事?,“刚接了管理?处的电话,说这几天有领导过来参观。”   “什么领导,什么时间?”单羽一边问?又一边点开了手机。   “不知道,不确定。”陈涧说。   “没事?儿,”单羽扒拉着订票信息,“你接待就行?。”   “我接待?”陈涧震惊了,“平时你甩手掌柜也就算了,领导参观啊,领导啊,你也要甩吗?”   “我店长比我更清楚店里的情况,”单羽说,“以后你碰上这种?事?儿的时候多了去了,总得有个开始。”   陈涧看着单羽的手机屏幕,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问?了一句:“你回去了还回来吗?”   “嗯?”单羽停下了,转头看着他,“店长何出此言?”   陈涧没说话。   “你觉得我舍得不回来吗?”单羽问?。   “我是觉得你应该……”陈涧看了他一眼,“不舍得吧?”   “怎么还犹豫了,”单羽把手机扔到旁边,“我不回去了。” 第072章   我不走。   我不回去了。   每次单羽说出这?样的话, 陈涧都会很安心。   但?短暂的喜悦之后,他?也会觉得自?己?很……   他?的确很喜欢听到单羽这?么说,虽然他?很清楚, 这?是单羽的态度, 却并?不一定是现实。   但?还是想要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这?次, 感觉却有微妙的变化。   陈涧沉默着。   他?看了看被单羽又扔到了沙发缝边儿?上的手机,先倾过去把手机拿过来放到了茶几上,想开口说句话。   我挺自?私的。   但?他?并?没有勇气说出来。   如果现在开口, 他?说出来的可?能依旧会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他?就是那个?意思,单羽说出“我不回去了”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喜悦非常真实。   他?自?私地希望单羽永远不要离开。   他?想要抓住只有单羽在他?身边时才?能感受到的那种安稳和踏实。   单羽说他?犹豫了。   其实并?不犹豫,他?只是……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   像是无法?满足的饕餮。   “那是两回事。”陈涧开口轻声说。   “那你……”单羽靠在沙发里想了想,转过头看着他?, “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去?”   “不要。”陈涧想也没想就答了一句。   “嚯, ”单羽有些?吃惊,“又这?么干脆了?”   “不合适, ”陈涧转头看了看他?,“好几年回一趟家,还是别这?么猝不及防吧。”   单羽笑了起来:“其实我怎么样, 他?们都不会意外的。”   “你也不是真的有超能力。”陈涧说。   “这?不是你给我造的谣么, ”单羽啧了一声,“现在又打假。”   陈涧笑了笑。   “如果我年前回去,过年就会在这?边儿?了, ”单羽说,“你过年去找你爸的时候, 带我吗?”   陈涧愣了愣,看着他?没说话。   “你老板没地方过年。”单羽说。   “什么老板过年都没地方过, ”陈涧说,“混这?么惨。”   “你的老板,”单羽说,“发了奖金记得去看看耳朵。”   陈涧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好。”   “好什么?”单羽问。   “带你过年。”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指尖从眼?角慢慢划到耳边,再从颈侧向?后绕过去。   温热的掌心贴到颈后时,单羽吻了过来,在陈涧胸口上推了一把,把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陈涧闭上眼?睛,伸手搂住单羽,手摸到他?后背上,用力地收紧了。   管理处没有给出具体的参观时间,但?在领导过来的当天还是电话通知了他?们。   而难得的是大李也给陈涧打了电话,问大隐这?边有没有也接到通知。   虽然没在管理处第一次通知的时候联系,但?至少没瞒着了,毕竟他?也没跟大李通气,这?次算是大李他?们主动示好。   篝火节那天晚上单羽跟里头几个?老板聊过之后,大家应该还是决定起码要在明面儿?上保护一个?利益共同体的状态了。   反正无论是耍心眼?儿?还是耍无赖,都不一定能玩得过单羽。   “要站在门口欢迎吗?”三饼问。   自?打接到通知之后,他?已经在路口和店里来回跑了四?五趟了,哪怕陈二虎已经把老四?派到车站那边去盯着了,他?还是很紧张。   “别太做作?了啊,”孙娜娜坐在前台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的笔在指尖上飞快地转着,“不要那么谄媚,让人看低了。”   “什么妹?”三饼愣了愣。   “谄媚!”胡畔正把自?己?的爆炸头扎到头顶,虽然大隐不在意员工形象,但?领导来的话,还是得低调一些?,“饺子馅儿?的馅字换成?言字旁的那个?谄媚!”   “那念谄媚啊?”三饼恍然,“我一直就念馅媚。”   “那就不要那么馅儿?媚。”陈涧说,“我去趟办公室,有消息马上通知,别都堆在这?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万一领导突然微服私访溜进来看看,你们这?工作?状态直接零分。”   “干活儿?——”老五喊了一声,往院子那边去了,“严防领导偷溜——”   “你要不出去站路上喊去!”陈涧说。   单羽没有挑在领导过来之前买票逃跑,选择了跟他?的员工一块儿?迎接领导的参观。   当然也有可?能是年前票紧张,商务座的票不好买。   陈涧进办公室的时候,单羽已经换了外套,正看着电脑,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不过陈涧看清他?身上的外套时有些震惊:“你就穿这个?”   “嗯。”单羽点点头,合上电脑,“一会儿电脑你拿到会议室,如果领导还想了解些?别的,我去会议室给他?们讲,这?次用不上的话就找机会另外交上去。”   “讲什么?”陈涧问。   “从民宿发展看小镇旅游破冰,”单羽拿起电脑走了过来,“随便写了点儿?。”   陈涧愣了能有五秒才?又问了一句:“你写的?”   “不然你觉得我天天坐办公室里干什么,”单羽把电脑往他?手里一放,往办公室门口走过去,“当然,还有一版英文的是你朗哥帮着写的。”   陈涧看着单羽的背影,心里涌上来的复杂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堵得鼻子都酸了。   单羽都走出去了,他?才?憋出了一句:“你就穿我的旧外套啊!”   不仅穿着陈涧的旧外套,还穿了条很朴素的工装裤子。   “这?外套有什么问题吗?”单羽转过身张开胳膊展示了一下,“一看就是随时能进山考察项目的好老板。”   “你不是有新的吗?”陈涧走过去扯了扯衣服,压低声音,“这?个?洞都没补呢。”   “干实事的老板没那么多讲究,”单羽说,“大隐的老板低调而朴实,一心扑在振兴红叶小镇旅游事业上……”   “操。”陈涧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走,去楼下等着。”单羽抬手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往电梯那边走过去。   “一心想着工作?的老板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奋战到领导到来的那一刻吗?”陈涧跟上他?。   “那就太假了,”单羽说,“戏不能过。”   管理处的车从车站那边转进小镇的时候,老四?就用对讲机通知了陈涧。   “到了,就一辆车,”老四?仿佛一个?间谍,声音格外沉着冷静,“看不清有几个?人,要跟着吗?”   “我操,这?个?对讲机真能管这?么远啊?”三饼在旁边震惊。   “你跟着干嘛?”陈涧拿着对讲机,“你回来就行了啊。”   “不用监视一下吗?”老四?说。   “……你要不上去把领导暗杀了算了!”陈涧很无语。   “那给我一把狙……”老四?说。   “回来!”陈涧说。   领导参观民宿的第一站就是大隐,陈涧引导着车往院子里停的时候,看到大李他?们几个?在里面亭子那儿?抽烟。   看来都挺重视。   车上下来了三个?人,管理的老丁和司机陈涧都认识,最后一个?下来的男人应该就是领导,看上去也就三十多不到四?十岁,跟陈涧印象里的“领导”不太一样,甚至不太看得出来是个?领导。   老丁之前提了一嘴,说是市里新来的陆主任。   陈涧回头往前厅看了一眼?,单羽并?没有一开始就在门口等着,而是在这?些?人下车的同时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跟以往懒散的样子不同,这?几步路单羽走得……很有精神。   “欢迎几位领导,”陈涧说,“一路过来辛苦了。”   “还行还行,”老丁笑笑,回头跟陆主任介绍了一下,“这?个?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大隐的店长陈涧。”   “陆主任辛苦了,”陈涧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眼?单羽,“这?是我们老板,单羽。”   “陆主任。”单羽这?会儿?迎上来伸出了手,跟陆主任握了握手。   “单老板很年轻啊。”陆主任看着单羽,似乎有些?意外。   “这?是小镇上最年轻的民宿,”老丁介绍着,“不过小镇整体都比较年轻化……”   “边看边说吧,”陆主任指了指花园,“先在外面转一圈。”   “往这?边儿?走吧,”单羽往侧面通往花园的路上走过去,“客人一般也喜欢在这?边儿?活动。”   陈涧跟在单羽身边,听着单羽给陆主任介绍花园。   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不要留人吃饭,吃什么……   “篝火节之前你们是不是就是在这?里弄了个?小型的活动?”陆主任问。   “对,算是先试试,毕竟天气冷,不知道客人的需求是怎样的,”单羽说,“篝火节上就能有针对性的做一些?调整……陆主任这?个?都知道吗?”   “嗯,之前刷到过客人发的一些?图,”陆主任点了点头,看到墙边的狗窝时又问了一句,“还养了狗吗?”   “捡回来的狗,我们是宠物友好民宿,有些?客人也喜欢狗,就养着了。”单羽说。   陆主任停在了狗窝前。   “陆主任喜欢狗,”老丁笑着说,“家里养了好几只呢。”   “嗯。”陆主任笑笑。   “蘑菇。”单羽吹了声口哨。   此时此刻全大隐最松弛的员工蘑菇从狗窝里探出了半个?脑袋,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陆主任弯下了腰。   陈涧震惊地看到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根小号的磨牙棒,递到了蘑菇嘴边。   蘑菇欢快地叼着磨牙棒缩回了窝里。   ……还真是喜欢狗,这?玩意儿?都随身带。   转完花园,几个?人从后门走进了屋里,陈二虎拿着一个?平板从走廊走过,见到他?们的时候很有礼貌地弯了弯腰:“下午好。”   这?是之前孙娜娜安排好的,为了走得不那么像流氓,陈二虎还提前演练了两遍,这?会儿?看着效果还不错,挺自?然。   “这?是我们负责消防的员工,”单羽说,“每天都会检查一遍。”   “安全意识不错。”老丁点点头。   陆主任在走廊的照片墙前停了下来,老丁立马跟过去,看着照片给他?介绍着。   单羽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   陈涧看着单羽,这?人平时一整天不吃饭都见不着人,碰上事儿?躲得比谁都快,但?对店里所有的事儿?其实都很清楚。   “字儿?谁写的?”陆主任的重点有点儿?偏,指着照片墙上的各种标题问了一句。   “我。”单羽说。   陆主任转头看了单羽一眼?:“写得很好啊。”   “以前练过一阵儿?,还行吧。”单羽说。   单羽今天的状态跟平时不同,很有年轻有为的老板样子,陈涧本来以为他?会说一句陆主任过奖了之类的,没想到直接就认下了。   倒是一点儿?不谦虚。   陆主任又往楼上转了转,孙娜娜以客房主管的身份在二楼接应,给陆主任继续介绍着。   今天她没穿得太妖娆,鞋就还是小高?跟儿?,毕竟没有跟儿?不会走路,但?衣服换了一件合身的休闲小西服上衣,配了条裤子,整个?人言谈举止优雅自?如。   这?场面大概是张前夫想象不到的。   这?中间胡畔拿着托盘快步从楼梯上下来,也礼貌地冲大家弯了弯腰:“下午好。”   这?现场人员的调度,相当完美了。   参观其实不是重点,陆主任时不时会跟单羽聊两句,关于对民宿和小镇旅游的想法?。   单羽的回答应该是让他?很满意,回到一楼的时候,老丁提醒了一下他?注意时间,还有几家民宿要去。   “不急,”陆主任说,“时间不够了可?以改天再去。”   “那陆主任,咖啡厅坐坐?”单羽问。   “不要影响客人。”陆主任说。   “那会议室吧。”陈涧说。   把人带进会议室之后,陈涧又出来去了咖啡厅。   “怎么样怎么样?”胡畔跟了过来。   “挺顺利的,”陈涧说,“做几杯咖啡吧。”   “好,”胡畔马上开始做咖啡,又看了一眼?会议室方向?,“那个?陆主任好年轻啊。”   “嗯,我以为是个?老头儿?呢。”陈涧说。   “小镇这?旅游想做起来,就得年轻点儿?的领导,不守旧,胆子大,”孙娜娜走了过来,靠在吧台边,“真来个?老头儿?,我演都不想演了。”   “你刚演得真棒。”陈涧说。   “我之前跟畔畔研究了好久,要怎么介绍能突出我们的特色,”孙娜娜拿起一颗糖慢慢剥着,“本来想让她去介绍,她不干。”   “我是不敢,我怕我一着急了现原形。”胡畔说。   陈涧笑了起来:“你原形也挺可?爱的。”   端着几杯咖啡进会议室时,陆主任正看着电脑上单羽的那个?小镇旅游破冰,看着很认真,似乎挺有感触。   陈涧把咖啡放到桌上,站到了他?身后,一块儿?看着电脑上的东西。   不过看不清。   就感觉排版很漂亮。   “篝火节跟村民沟通的时候碰到不少困难吧?”陆主任问。   “村民有村民的想法?,初期肯定是会有些?摩擦的,”单羽说,“不过我们店长就是本地的,这?次篝火节能顺利举办,多亏了他?……”   老板,吹牛有点儿?数啊!   “是么?”陆主任转过头,“小陈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嗯,我们店大部分员工都是本地的。”陈涧笑了笑。   “这?就是用本地员工的优势,既能解决就业,对经营也有利,”老丁补充着,“更了解本地的民情,对一些?旅游资源也更了解。”   “这?次活动从前期宣传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这?么看来……”陆主任靠到椅子里,“大隐还是低调了啊。”   “能办成?事儿?就行,”单羽说,“小镇能发展,各家商户就都有发展。”   “以后碰上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这?些?工作?本来也不该都由商户来做,”陆主任说着拿出了手机,“这?个?给我发一份吧。”   “好。”单羽也拿出了手机,“我扫您吧。”   陈涧看着单羽解锁,然后点开微信,接着他?就看到了只有一个?“陈鱼落雁”的聊天列表。   老板!你梦游呢!   在单羽把扫一扫点开的同时,陈涧迅速伸手在他?屏幕上点了一下叉,退了出来,低声说:“不是这?个?。”   “……哦。”单羽这?才?反应过来,退出了这?个?微信,打开了大号。   “用工作?号加就行。”陆主任笑了笑。   这?就很难回答。   工作?号上什么工作?都没有,只有一首歌的八种唱法?。   扫码加上陆主任好友之后,单羽把文档发了过去。   陆主任又聊了两句,把咖啡喝完了之后终于起身,跟老丁说了一句:“不用去别家了,有代表性的看一家就可?以。”   “好的。”老丁点了点头,立马顺着说,“大隐的确是很有代表性的,也很有想法?。”   “陆主任吃了饭再走吧,”陈涧说,“时间不早了。”   “没事儿?,不折腾了,”陆主任说,“我回去吃就行,还得遛狗,它们憋一天了。”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陈涧松了口气。   大家一块儿?把领导送上车,再一块儿?目送领导的车离开,然后矜持地回到屋里。   “啊!”胡畔一扬手,“是不是挺顺利!”   “是。”单羽笑笑。   “我靠,我刚走过去的时候差点儿?顺拐……”陈二虎说,“娜娜说要走得正经点儿?,我是真难受。”   “一会儿?晚饭弄点儿?好吃的回来,”单羽说,“压压惊。”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三饼他?们去买吧,”单羽说,“店长跟我来一下。”   “哦。”陈涧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关上之后,单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陈涧看着他?。   “头疼。”单羽过来往他?身上一靠,搂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搁到了他?肩上。   虽然他?俩正站在这?个?随时都会停下进来客人的电梯里,但?陈涧还是也赶紧抱住了单羽:“怎么还头疼了?”   “紧张。”单羽说。   “……你会紧张?”陈涧很震惊。   “多新鲜啊,我是什么天生交际小能手吗?”单羽说。   我一直觉得你就是。   但?仔细想想,单羽平时的风格就是碰上事儿?就跑……也不排除他?真的不喜欢处理这?些?事儿?……   “一会儿?先吃颗止疼药吧?”陈涧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着。   “嗯。”单羽应了一声。   “然后睡会儿??”陈涧问。   “睡不着。”单羽闷着声音。   “那我给你捏捏?”陈涧又问。   “嗯。”单羽点点头。 第073章   电梯门在四楼打开的时候, 单羽还搂着陈涧没松手。   “到了。”陈涧伸手拦着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两天四楼只有两间房有客人, 宿舍也没人, 这会儿走廊上是安静的。   单羽又定了两秒才很不情?愿地松手转身?走出了电梯, 一边抬手揉着脑袋一边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站下了。   “不行的话一会儿我陪你?去趟陈按摩那儿,让他给你?捏捏。”陈涧过去从他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那我直接死路上了,”单羽走进办公室, 钥匙插门上也没管,“这破门能不能换个人脸识别的锁。”   “行。”陈涧把钥匙拔了下来?,“明天我就?找人换。”   本来?觉得单羽说头疼只是表达应付领导的疲惫程度,或者有点儿头疼。   但当单羽换了运动服洗了脸出来?之后,陈涧发现他眼睛都?红了, 脸色也不太好。   看来?不是一个程度表达, 是真的头疼又发作了。   “床上躺着吧,我给你?捏捏。”陈涧说。   “躺不了, 脑袋充血会更疼,”单羽找了止疼药出来?吃了,“你?给大?李打个电话。”   “他会治头疼吗?”陈涧马上摸出了手机。   “叫他来?见证一下我是怎么?被你?气死的, ”单羽说, “要不就?楼下那帮货我怕他们帮你?做伪证。”   陈涧愣了好几?秒才笑了起来?:“我靠,我满脑子?里?都?是你?头疼。”   “没事儿,死不了, 吃了药一会儿就?能好,”单羽抬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 “把陆主?任在这儿聊的情?况跟大?李说一下,毕竟来?了一趟就?不去里?头了, 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使手段了。”   “嗯。”陈涧点点头。   “哪些说哪些不说知道么??”单羽问。   “陆主?任就?转了一圈看了一下营业场地,问了一下客流,”陈涧说,“另外你?写论文和告状的事儿不说。”   单羽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告状了?”   “反正陆主?任看出来?我们出力最多,他们宣传还不带我们了。”陈涧说。   “只要他们不找麻烦,我们就?peace and love。”单羽说。   “要不是想着这个,我真想让三饼现在就?过去支个摊儿给他们讲一回的,”陈涧手往腿上一拍,喊了一嗓子?,“机关算尽大?聪明,主?任慧眼辨忠奸!”   单羽靠着桌子?笑了起来?,但没笑两句又按着脑袋:“哎,笑得我头疼。”   “我打完电话帮你?按按。”陈涧拨了大?李的电话。   那头大?李估计是手机一直攥手里?的,这边刚拨,他就?接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陈涧?”大?李透着疑惑和愤怒,“陆主?任怎么?就?走了?”   “我不知道啊,”陈涧很真诚地回答,“他在我们这儿也就?转了一圈,看了看场地,问了一下客流情?况,想留他吃饭他也不肯……”   “他没聊聊篝火节的事儿?”大?李问。   “问了几?句,”陈涧说着压低了声音,“他说之前刷到过……”   虽然陆主?任没说过,但他能刷到大?隐和游客烧烤聚会,就?肯定能刷到那几?家前期的宣传。   “刷到我们铺的宣传正常的,后面活动那么?多人拍照也肯定能刷到……”大?李也给了肯定回答,“陆主?任还刷这些呢?”   “他挺年轻的,看着三十多,”陈涧说,“应该还处于熬夜玩手机的年纪。”   “……没别的了?”大?李问。   “没了,说咱们几?家辛苦了。”陈涧说。   大?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很不解:“就?这样?”   “还喝了杯咖啡。”陈涧说。   “操,”大?李似乎无?法从这里?面找到陆主?任放弃了后面进程的原因,非常憋屈但又无?处发泄,只能说了一句,“没事儿,原因以后总会知道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他走进卧室,单羽靠在床头闭着眼睛。   “我这么?说行吗?”陈涧问。   “行。”单羽说。   “您好,我是本店唯一技师陈涧,”陈涧走到床边,“您想怎么?按摩?”   单羽笑了笑,伸手掀开他衣服,往他腰上摸了一把,接着又叹了口气,坐了起来?:“你?靠后头吧,我靠着你?。”   “我没换衣服。”陈涧说。   “快疼死了,不嫌你?,”单羽说,“要不你?扒光了上来?。”   “……明天换床单吧。”陈涧上了床,靠着床头往单羽身?后一坐,单羽靠到了他怀里?,闭着眼睛。   这个姿势说实话有点儿……   “你是不是昨天没睡好?”陈涧定了定神,手指在单羽脑袋上轻轻揉着。   “下手重点儿。”单羽说。   “嗯。”陈涧手上加了点儿力,手指顺着单羽眉骨一下下按着,一直到太阳穴,再揉向头顶,“这样行吗?”   “行,”单羽轻轻舒出一口气,“也不是没睡好,要没睡好就?头疼,我一个月得有大?半个月都?在头疼。”   “吃了药能缓解吗?”陈涧问。   “陆主?任再晚半小时走可能吃药就?不管用了,”单羽说,“这会儿还来?得及。”   “这个陆主?任还行吧,挺和气的。”陈涧说。   “嗯,回去了我跟姚熠打听一下他什?么?背景。”单羽说。   “现在就?别想工作的事儿了吧。”陈涧说。   “不管事儿挨说,”单羽说,“管事儿了也挨说,我不头疼谁头疼。”   陈涧笑了笑,低头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你?真挺牛的,今天你?要真没在,我们这帮人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没准儿他在这儿转半圈就?想往里?头去了。”   “其实弄成什?么?样都?不怕,”单羽说,“哪怕把陆主?任打一顿,也就?是挑个人进局子?蹲几?天的事儿,生意实在想做还是能做的。”   “……我们疯了吗?”陈涧笑了起来?。   “就?是告诉你?没事儿,别觉得有多难,”单羽笑笑,“要不会演,就?诚恳点儿,人最多觉得你?是个没心眼儿的傻子?,不给你?好处也不至于太为难你?。”   “嗯。”陈涧低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的单羽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只能看到睫毛和鼻子?,但还是能看出来?很漂亮……甚至因为头疼,闭着眼睛微微拧着眉的单羽显得更……   陈涧收回思绪,手指继续在单羽头上按着,但有点儿乱。   “哎,”单羽突然笑着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嗯?”陈涧停了手。   “顶着我了。”单羽说。   “我靠,”陈涧愣了愣,想往后挪挪,但后面是枕头,也没地儿能退了,他叹了口气,“一会儿就?好。”   单羽笑着没说话。   “头疼好点儿没?”陈涧岔开话题。   “按到吃饭吧,差不多药效起来?了就?行。”单羽说。   “我不饿。”陈涧说。   “但我饿啊。”单羽说。   “哦。”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顺着绕到了他颈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头疼吗?”陈涧好容易转移的注意力顿时又全都?回来?了,低着头时自己瞬间加快的喘息声听得一清二楚。   罪人啊陈涧。   人家头疼呢。   “药起效之前试试物理缓解。”单羽低声说,勾着他脖子?往上仰了仰头。   陈涧没再说话,兜住了单羽的下巴,吻了下去,另一只手顺着单羽的脖子?从领口探了进去。   所触之处是跟单羽的唇同?样滚烫的皮肤,跟着呼吸在掌心起伏着。   从未体验过的角度,陌生中带着熟悉的探索和触碰,陈涧甚至能感觉到强烈的眩晕……   胡畔从对讲机里?通知他们饭买回来?了的时候,陈涧刚松开单羽,仰在床靠上,单羽枕在他肚子?上闭着眼睛。   “我头晕。”陈涧说。   “这么?低头还被压着颈椎,”单羽勾了勾嘴角,“头晕正常的。”   “你?是不是发烧了?”陈涧回过神,把手搭在了单羽脑门儿上,“我摸着你?感觉有点儿烫。”   “头疼的时候体温都?会稍微高一点儿,”单羽把手搭在了他手上,“劲儿过了就?好了。”   “哦。”陈涧指尖在他太阳穴上继续轻轻揉着。   “去拿饭,”单羽说,“我现在能吃下三个蘑菇。”   “嗯。”陈涧笑着应了一声,坐了起来?。   三饼他们买饭还是很快的,特别是老?板发话了要吃点儿好的,那办得就?更利索了。   陈涧下楼的时候看到厨房桌子?上放了一堆盒子?。   他们几?个正把菜一个一个打开,换进盘子?里?。   “点的菜啊?”陈涧过去看了看。   “怎么?样,”三饼说,“二街那个什?么?酒楼,都?是他们招牌菜。”   “挺好,随便装点儿给单老?板吧。”陈涧说。   “他不下来?吃吗?”赵芳芳问。   “他头疼。”陈涧说。   “怎么?还头疼了?”陈二虎愣了愣。   “刚跟陆主?任聊得太累了呗,”胡畔说,“这种?事儿最累了,何况是他这种?人,平时跟邻居都?懒得搞好关系的。”   三饼有些不解:“其实我看他聊得挺轻松的啊,谈笑风生的。”   “厉害就?厉害在这儿了。”胡畔说。   陈二虎啧了一声。   “还是不够厉害,他都?头疼了。”老?四配合着他的老?大?。   “是,换你?去,聊十分钟直接拿把狙就?把主?任给突突了,”孙娜娜拿着筷子?认真地给倒出来?的菜摆盘,“肯定不会头疼。”   “哎,”三饼低声说,“说真的,小镇搞了这些年,好像真是第一次有上头的领导来?呢,是不是咱们这块旅游真的能起来?了?”   “希望是吧,”老?五想了想,“要真能火起来?,我就?跟我爸说不去学?徒了,就?在这儿多好。”   “谁不想呢,”老?四说,“希望这个陆主?任是个能成事儿的人吧。”   陆主?任能不能成事儿不知道,不过陈涧从老?丁那儿打听了消息,陆主?任参观过大?隐之后,没到一星期里?又来?了小镇两次,也没要老?丁陪着,就?带了个同?事,一次去山上待了一夜,一次开着摩托车跑了跑周边的几?个村子?。   不过按老?丁的意思,年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动静了。   没什?么?别的动静也行,单羽商务座的票买到了,今天一早出发,他回来?之前要真有什?么?动静,陈涧还真担心自己处理不了。   “就?这点儿东西吗?”陈涧看着单羽的“行李”。   就?一个运动包,还没装满,感觉去趟健身?房带的东西都?比这多。   “嗯,待不了几?天,”单羽说,“还要坐那个见了鬼的班车,东西多了不好拿。”   “赵姐给你?的那包干货拿上了吗?”陈涧问。   “拿了,”单羽说,“要不我都?用不着这个包。”   “手机啊充电器啊要不要带点儿零食……”陈涧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就?是脑子?里?乱七八糟但嘴还不想停下来?。   “陈涧。”单羽走过来?站到他面前,贴得很近,呼吸都?能扑到他脸上。   “嗯?”陈涧看着他。   “我就?去几?天,什?么?东西都?不带也没事儿。”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   “给我发消息,”单羽说,“不用汇报工作,就?说点儿废话。”   “嗯。”陈涧点了点头。   “我给你?发消息你?别就?回个好嗯哦,”单羽说,“我手废着的时候打字都?没这么?精简的。”   陈涧笑了起来?:“知道了。”   单羽搂住他,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陈涧把脸埋到他颈侧。   “我有点儿害怕。”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接着就?用力地收紧了胳膊。   “不怕,”他轻声说,“你?就?知道他们很想你?就?行了,别的不用管,都?好几?年没见面了,这要是我儿子?,真是头猪我都?……”   “哎。”单羽笑了起来?,“安慰就?安慰,怎么?还骂人。”   “我就?……挺乱的你?别细听。”陈涧说。   “知道了。”单羽的手摸进他衣服里?,在他背上用力揉了揉。   相比陈涧,大?隐的员工们要平静得多,毕竟老?板之前也不是没回过家。   “不要我送吗?”陈二虎很不解,“班车多难受啊,我直接开车给你?送车站去不就?行了?”   “不用,”单羽跨上了陈涧的摩托车后座,“这阵儿一直都?挺忙的,客人一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多,店里?总得有镇场子?的人。”   “那倒是。”陈二虎突然就?深沉起来?了,想想又追了一句,“那让娜娜送你?呢,她?也有本儿。”   “神经,”孙娜娜从屋里?溜达出来?,端着杯咖啡,“你?都?送不着,还会让我一个女的去送么?,别操心了。”   单羽笑着没说话。   陈涧赶紧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上一次在路口等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陈涧已经有点儿记不清了,这次其实可能也会记不清,毕竟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字,乱得很。   既不想让单羽回去,又怕单羽真的不回去。   单羽靠在站牌下面,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冲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嗯。”陈涧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单羽伸手搂住他肩膀,把手机举了起来?:“来?个表情?。”   陈涧冲着屏幕里?的单羽笑了笑。   “你?笑起来?真挺可爱的。”单羽按下了快门,低头看着照片。   “回去还是岳朗接你?吗?”陈涧问。   “刘悟去接,”单羽说,“他们放假了,我回去不让他接,他能拿个绳儿挂我身?上上吊。”   陈涧笑了起来?。   “我上车可能会先睡一小会儿,一般我在车上都?能睡着,”单羽说,“到地方了给你?发消息。”   “嗯。”陈涧应了一声,转头往车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路那头班车已经开过来?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操,今天这么?准时。”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然后过来?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   年前的班车比平时更拥挤,单羽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差点儿想回头跟陈涧说一声要不开摩托送我出去算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转身?一咬牙挤上了车。   得赶紧结束送别的这个流程,陈涧这会儿的难受都?已经直接写在脸上了,再让他送出去,怕是要当场哭出来?。   单羽自己也很不喜欢送别,无?论送别的本质,这事儿在形式上都?一样,除非是送仇人去死,要不永远都?是送的人留在原地,看着对方远去……   陈涧一直看着班车带着烟尖消失在路那边儿,才转身?跨上了摩托车。   要搞旅游,这路是不是得先修修……   刚发动了车子?,油门还没拧,他手机响了一声。   拿出来?在提示栏里?就?已经看到了单羽发过来?的消息。   【乏单可陈】没有座位了,我居然坐在了一袋米上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什?么?东西堵着,一直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感觉,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第074章   【陈鱼落雁】你别把这袋米再买了送回来啊   【乏单可陈】我真问了, 这米很香   【陈鱼落雁】村里?就能买着米!!!!!!你都没去厨房闻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米不香!!!!   【乏单可陈】知道了,没买,有人预订了, 人家送货的   单羽笑?着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下一秒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你手机手机。”米主人指着他脚边。   “哎, 谢谢。”单羽有些费力地把手机捡了起来。   “搁内兜里?, 别放裤兜,”米主人说,“要不一会儿它还?得出来逛。”   “好?。”单羽把手机放到了外套内兜里?。   米主人是个?大姐, 话很多,借着捡手机迅速切入了话题,打听到单羽是在?小镇工作之后,就开始了单人聊天儿模式。   小镇的前生今世都被大姐用一种极其?零碎的方式塞进了单羽脑子里?。   要不是还?坐在?人家米袋子上,这种平铺直叙到几近无聊的碎碎念让单羽真的很想把耳机掏出来戴上。   好?在?旁边还?有个?大婶, 在?单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被触发了关键词“儿媳妇”, 于是加入了聊局。   单羽赶紧闭上了眼睛,头往后靠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棍儿还?是木头架子的玩意儿上开始假寐。   “哎我那个?儿媳妇儿也差不多, ”大婶说,“现?在?小姑娘都不会干活儿,天天躺床上玩手机……”   “那你儿子呢?”大姐问。   “俩一块儿躺着!”大婶怒骂。   聊天因?为大婶的加入变得有趣起来, 单羽没忍住笑?了。   “那你就不能怪人家小姑娘懒, ”大姐开导她,“你儿子也懒,都懒。”   “现?在?年轻人都懒!”大婶继续怒。   那倒也不一定, 我们店长就不懒,打来大隐上班到现?在?, 休息的时间加一块儿都凑不出俩周末的……   从班车上下来的时候,单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压缩了, 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来。   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看,还?想着陈涧时间掐得还?挺准。   但收到消息的是他的“工作号”。   【如?悟】上车了吗?   【单人独羽】没   【如?悟】我到车站了   单羽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愣,忍不住又点开车票信息看了一眼,以确定自己没误车。   【如?悟】我怕碰上晚高峰,就提前来了   “提前两个?半小时,”单羽直接给?他发了条语音,“你怎么不直接买个?票过来接我?”   【如?悟】20分钟以后就有一趟过去的,赶不上了   【单人独羽】滚   大概是被刘悟传染了,以前坐车永远都最后上车的单羽今天第一次用上了商务座的进站通道。   给?陈涧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上车了,然后跟乘务员交待了一句:“什么都不需要,到站了叫我就行。”   自从决定回家看看之后,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一天能睡好?的,那天就算陆主任没来,他也差不多该头疼了。   现?在?他得借着坐车的这两个?小时补一会儿。   陈鱼落雁回了条消息过来,是正团在?狗窝里?睡觉的蘑菇。   上面还?加了一行字,小狗睡眠咒。   单羽勾了勾嘴角,调好?座椅,戴上耳机,手机上点了首白噪音放着,闭上了眼睛。   车到站的时候都不需要乘务员过来叫他,刘悟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到了吗哥?”   “你人都在?出站口杵俩小时了那么大个?显示屏到没到你看不见啊?”单羽说。   虽然只睡了不到俩小时,但起床气哪怕只睡十分钟也能攒出一波来。   “你睡觉呢吧?”刘悟问。   “我睡个?屁我跑步呢,”单羽看了一眼时间,“还?十分钟跑到了,等着吧。”   “还?是北口啊,别走错了。”刘悟交待。   “嗯。”单羽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然后给?陈涧发了条消息。   【乏单可陈】马上到了,刘悟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陈鱼落雁】睡着了吗   【乏单可陈】睡着了,现?在?精神饱满能骂刘悟八个?来回   【陈鱼落雁】下了车直接回家吗   【乏单可陈】还?不知道,见了刘悟再看情况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我爸妈说   【陈鱼落雁】嗯   发完这条大概是想起了单羽之前的话,他马上又补了一条。   【陈鱼落雁】别怕   多了一个?字。   【乏单可陈】如果回家可能得晚上才有时间跟你联系了   【陈鱼落雁】嗯好的   这字数凑的,就差把好嗯哦凑一块儿发了。   出站的时候没有了上次久别的感慨情绪,充斥在?身体里?的全是忐忑。   甚至在看到刘悟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些许安慰。   在?刘悟张开胳膊仿佛要起飞似的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单羽也张开胳膊跟他抱了抱,拍了拍他后背,顺便交待了一句:“没分开多久,别太投入了。”   “路上累吗?”刘悟从他肩上拿走了他的包。   “睡了一路能有多累。”单羽说。   “我回来的时候睡得腰疼,”刘悟说,“三天了还?没好?呢。”   “那是因?为你从早到晚都在?睡。”单羽说。   “真没有!”刘悟说,“从回来那天就在?聚会了!天天聚!”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从出站口走到停车场,五六分钟的路程,刘悟一直兴奋地说着话,学校的事儿,回家以后同学的事儿……   唯独没提家里?的事儿。   也没问他这次回来的行程,虽然刘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次他是准备要回家,但以刘悟的性格,这会儿应该一直在?问他回家的事儿了。   但刘悟一句都没提。   非常明显是在?回避。   有点儿不对劲。   但单羽也没有问,有些关系就像生锈了的开关,拧起来相当费劲。   而且他还?不敢拧。   就这么跟刘悟一块儿以最明显的方式拖延着。   一直到上了车坐下了,车都打着火了,刘悟才因?为实在?拖不下去说了一句:“先去我家吧哥。”   “为什么。”单羽问。   “你家现?在?没人呢。”刘悟说。   “我多大了?”单羽又问。   “二十六啊,”刘悟想了想,“转过年算二十七,不过你还?没过生日呢……”   “二十六周岁不能一个?人待家里?是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哎呦你绕这么大一圈儿……”刘悟叹了口气。   单羽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又转回头看着他:“说吧。”   刘悟这一学期的大学上完,似乎成熟了不少。   此时此刻,听了单羽这句话之后,他开始沉默,目视前方,手搁方向盘上一下下弹着,良久,一声叹息之后把车熄了火。   然后侧过身看着单羽:“哥。”   “这通深沉连招还?没机会给?哪个?女孩儿表演过吧?”单羽看着他。   “啊?”刘悟愣了愣。   “再打磨一下,过了。”单羽说。   “我没有表演!”刘悟喊了起来,“我这是真的很犹豫!我妈说了不让跟你说。”   “哎,”单羽点了点头,“这个?味儿才对,赶紧说,别逼我抽你,兄慈弟孝的对大家都好?。”   “……我姑在?医院呢,”刘悟一咬牙,“你晚几天回来她就出院了。”   单羽感觉自己心跳都凝固了几秒,接着是一阵心悸。   “是复查,你别担心,就每个?月得去医院复查治疗,”刘悟为了快点儿把后面这句说出来,语速很快,“已经没事儿了……”   “什么病?”单羽问,“说话能不能有个?重?点。”   “所?以都说了让我妈说,她就怕我说得没技巧……”刘悟拧眉毛拧得脸都皱了。   “说话技巧能治病吗?”单羽说。   “我姑是一开始查出来肺里?有个?结节,”刘悟艰难地说着,说两个?字看他一眼,“怀疑不太好?就……手术了……”   “肺癌吗?”单羽直接问。   “……嗯,”刘悟犹豫着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提高了声音,“但是发现?得很早,没有扩散转移什么的,手术也很成功,现?在?就是在?后续治疗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单羽问。   “我这次回家才知道的,你要不是挑着她治疗的时间回来他们都也没告诉我可能是怕我嘴不严会告诉你……”刘悟一连串地说着,气儿都不带喘的。   单羽没再说话,只觉得呼吸有点儿费劲。   他偏过头,放下了车窗。   冷风掀进车里?,但却没有什么缓解作用。   现?在?是下午,外面阳光明媚,但他觉得能感觉得到四?周正一点点暗下去,像一张旧照片。   “哥,”刘悟叫了他一声,声音有点儿远,“单羽?你没事儿吧?”   他轻轻摆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他闭上眼睛,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四?周慢慢亮起,声音也回到了耳朵里?,他听到了刘悟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哭腔:“我也没有说得很突然……我不说他肯定揍我啊……”   “给?我,”单羽伸出手冲他勾了勾手指,“我来说。”   “你没事儿了吗?”刘悟把手机放到了他手里?。   “本来也没事儿,”单羽拿过电话,“舅妈,我单羽。”   “小羽啊,”舅妈的声音传出来,“你先到我家来吧,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   舅妈的声音还?是挺亲切的,虽说从小刘悟跟他屁股后头转的时候,意见最大的就是舅妈,但几年没见,听到舅妈带着担心的声音时,还?是很感慨。   “我直接去吧,要不还?得绕路,”单羽说,“不折腾了。”   “那……行吧,你让小悟开车,”舅妈说,“我和你舅舅马上也过去。”   “嗯。”单羽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了刘悟一眼,刚那一下估计把刘悟吓着了,这会儿脸色还?很凝重?。   其?实在?刘悟着急忙慌把重?点“虽然是癌但发现?得早问题不大已经没事儿了”划出来之后,单羽已经很清楚老妈生病的程度,这事儿会让他紧张,但并不足以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让他突然陷入惊恐的是另一种情绪。   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儿。   如?果他不回来,或者他换个?时间回来,他可能都不会知道。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该知道。   或者说,所?有人都认为他不知道也没问题。   他的妈妈,生病,手术,治疗,一切都在?不需要他的状态里?进行着……   没有人需要他,他至亲的人,在?面对这样大的事情时,也不需要他。   单羽把车座往后调了调,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哥,我关车窗了?”刘悟把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问了一句。   “适当寒冷能长寿。”单羽说。   刘悟没说话,默默往前开了出去。   开了一段路之后,卷进来的冷风吹得单羽脸都僵了,他睁开眼睛看了刘悟一眼:“差不多了,让你长寿没让你跟龟看齐。”   “你也不说,我哪知道,”刘悟笑?了笑?,把车窗关上了,想想又问了一句,“龟能活多久啊?”   “不知道,老话说的,千年王八万年你。”单羽闭着眼。   刘悟顿了顿,回过神来嘎嘎一通笑?。   去医院的这条路,是他以前租房的地方,这片儿随便看一眼都是回忆。   扑面而来的各种片段很快冲淡了之前的情绪,他感觉自己状态慢慢恢复了一些。   走进住院部的大厅,走进电梯,穿过走廊,路过护士站,刘悟一直在?说话,这孩子话本来就多,这会儿大概是为了缓解他的情绪,话更是密得枪都打不穿。   “我姑就住顶头那个?单间,”刘悟指着前面,“她这会儿应该在?……”   单羽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在?这儿等着。”   “怎么了?”刘悟一个?急停,愣住了。   单羽没说话,一个?人走了过去。   病房门是关着的,单羽看了一眼门边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老妈的名字和管床医生的名字。   记下医生名字之后,他又转身走了回去。   “怎么了?”刘悟追着他问。   “先去医生办公室。”单羽说。   “你是她儿子?”何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是的,”单羽点点头,“我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和治疗情况。”   “你这是第一次来医院吧?”何医生一边调出老妈的检查资料一边问了一句,“之前没有见过你,都是你爸爸和她的助理过来。”   “嗯,”单羽应了一声,“之前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见过太多不孝子,何医生对他的态度有点儿淡,这回答估计也不太相信,又随口接了一句:“工作挺忙吧。”   “在?坐牢。”单羽说。   何医生拿着鼠标的手停了停,转头看了一眼,没再说别的,把老妈的治疗档案打开了之后指了指屏幕:“她的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发现?得早,分级也低,肿瘤的位置也比较靠近边缘,对肺的损伤相对会小一些……”   “嗯。”单羽应着,盯着屏幕上的字。   “术后治疗的效果也不错,这月复查没什么问题的话,之后就是半年一次……”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单羽算是踏实了不少。   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能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我爸妈估计到了。”刘悟过去推开了门。   “小悟就总是这样,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站在?病床边的舅妈话说到一半,转过了头。   病房里?一下静了。   “姑姑,”刘悟走过去,回头又看了看单羽,“我哥来了。”   单羽慢慢走进了病房,进门位置的墙角挡住了床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舅妈。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   “哎,”舅妈点了点头,又往床头那边看了一眼,“你妈挺好?的,别担心。”   单羽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了坐在?床头,气色还?不错的老妈,还?有站在?旁边的老爸和舅舅。   三个?几年没见过的亲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放弃了一个?一个?打招呼的流程,简短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这事儿没跟你说是怕你误会。”老爸开口,先解释了一下。   “什么表达能让这种事儿都有误会啊?”单羽忍不住问。   “怕你觉得我们拿这事儿绑你回来,听着跟编瞎话似的。”老妈说。   “不应该绑吗?”单羽问。 第075章   病房里的沉默让舅舅舅妈顿时有些不自在, 舅妈赶紧推了刘悟一把。   刘悟马上领会思想,上前?一步拉了拉单羽的胳膊,打了个岔:“哥, 先坐着歇会儿吧。”   “坐一路了。”单羽说。   “……哦对, ”刘悟沉默了半秒, 为了完美执行任务,迅速接着打岔,“那再……再坐一会儿。”   单羽看了他一眼, 差点儿都让他逗笑了:“要不你?替我坐会儿。”   刘悟只?得闭嘴,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你?受那么?重的伤,”老妈开了口,“不也没告诉我们吗?我都问到你?头上了,不还是说早好了么?。”   虽然?单羽说话的方式让舅舅舅妈有些不习惯, 但他亲爹亲妈还是适应的, 哪怕这么?些年没见过?面,还是很快续上了。   “那不一样。”单羽说。   “怎么?不一样呢?”老爸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   “要不……”舅舅有些扛不住, 打破沉默,“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小羽没吃饭呢吧?跟我们一块儿?”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陪着吧。”单羽说。   “我和老单也没吃呢。”老妈说。   “你?们不是点外卖么??”舅舅说。   “看到没, ”老妈看着单羽, “没多大事儿,亲弟弟饭都不带管我的,直接让我吃外卖。”   单羽笑了笑。   “那……就这样吧, 小羽跟你?们吃外卖,我们先去吃东西, 你?们聊聊,这么?久没见了, ”舅舅过?来拍了拍单羽的肩,“好好聊。”   刘悟被他妈拉着往外走的时候回过?头:“哥,外卖我来点啊,这顿我请……”   “你?统共打了三天半工还迟到一次,得倒给老板拿钱,”老妈说,“你?哪来的钱请客。”   “主菜点个烧鹅,别的你?看着来就行。”单羽跟她同时开口,老妈爱吃烧鹅,虽然?几年没见,这个喜好应该没变。   “好嘞。”刘悟出了门。   病房门被关上之后,屋里气氛有所缓和,但依旧凝固着几年空白的时光。   本来以前?一家?三口同时在家?的时间就不是很多,那会儿单羽的话就少?,眼下?这种既不是一块儿吃饭也不是一块儿看电视的状态下?,三个人更?是都有些僵硬。   单羽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腿好透了?”老爸走过?来,床尾坐下?,跟他面对面。   “嗯,”单羽点了点头,看了看老妈,“今天检查做完了吗?”   “明天再拍个肺部的片子?就完事儿了,”老妈说,“你?刚是不是去医生办公室了?”   有些事儿上老妈还是很了解他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怕你?们不跟我说实话。”   “真没什么?大问题,上月我都已经回公司接着上班了,”老妈说,“手术刚做完的时候有点儿上不来气儿,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   “工作狂,”单羽低头看着手机上何医生发过?来的老妈现在的用药方案,“除了医生开的那些药,还有没有吃别的药?”   “就还有些维生素之类的,”老爸说,“工作狂之前?肠胃有点儿不舒服,吃了一阵儿中药,现在也正常了,早上我俩起床了都会去广场那边活动一下?,锻炼锻炼。”   “比我自律,”单羽说,“我早上都起不来。”   “也不一定非得早上,”老爸说,“什么?时候有空了动动就行。”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现在睡觉……”老爸说。   “不了吧。”单羽说。   “好点儿没?”老爸说。   单羽看了看他,笑了:“还行。”   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了,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背着个大包:“刘总,这个方案还有两个地方需要您确认……”   应该是老妈的助理,看这个出入病房熟练的状态,之前?没少?陪老妈来医院。   看到单羽的时候,她愣了愣:“不好意思,您有客人在啊。”   “我儿子?。”老妈说着转头冲单羽笑了笑,“我助理小叶。”   单羽冲她点了点头。   “你?好!”小叶有些尴尬,指了指门口,“那我……”   “说吧。”老妈说。   “是这样,晚上的会,罗总那边的人想让我们在会前?把这几点先给他们确认一下?,有个大致意向……”小叶走到老妈床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为什么?”老妈没接文件夹。   “他们认为这样开会讨论的时候会更有针对性。”小叶说。   “针对性?”老妈啧了一声,“重点都找不到还开什么?会,开会要讨论的东西放在会前让我们确认,那开会的时候干什么?,按他们的条件直接签合同吗?”   老妈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压迫感,单羽有点儿坐不住,起身跟老爸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   “嗯。”老爸点点头。   “他们觉得在这几点确认的基础上谈后续的问题会更?快。”小叶说。   “直接全?让我们确认再按我们的要求走最?快,”老妈说,“他们也不是羽星唯一能合作的公司,我们换人更?快。”   病房外面的走廊通向医院的一个小花园,单羽慢慢穿过?走廊,看着时不时从身边路过?的病人,相?比之下?,老妈的状态的确还不错。   他走到小花园,在条椅上坐下?,轻轻舒出一口气。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从旁边病房窗户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咳嗽声。   单羽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大隐那边应该已经安排人买了外卖回来,不过?吃饭的话还得看情况,不忙的话就吃了,忙的话还得再晚点儿。   一般情况下?店长都是最?后吃饭的。   他拨了陈涧的号码。   那边第一声拨号音还没响全?,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喂?”陈涧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单羽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下?去。   “先把吧台后面的垃圾倒了,”陈涧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跟老五交待了一句,“畔畔和娜娜吃饭呢。”   “好。”老五应了一声,“下?午仓库新到的货还没整呢。”   “一会儿我去弄,”陈涧说,“你?收拾完垃圾去吃饭。”   快步穿过?走廊走到院子?里,正在追着一个发光小球跑的蘑菇立马跑了过?来,陈涧弯腰挠了挠它脑袋,把球帮它扔了出去。   “怎么?这会儿有空打电话过?来?”他问单羽,“在哪儿了?吃饭了没?”   单羽笑了笑:“问题很多啊。”   “我以为你?得晚上才会给我打电话呢,”陈涧在台阶上坐下?,伸手逗着蘑菇,“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医院。”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声音一下?都提高了,“怎么?在医院了?你?受伤了?还是……”   “我妈,”单羽顿了顿,“肺癌手术都做完了,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她回医院复查。”   陈涧感觉本来在屋里捂热的手这一瞬间就凉透了,拿在手里的手机也跟块铁似的冰凉:“现在情况还好吗?”   “还可以,发现得早,手术也挺成功,她都已经接着上班了,”单羽说,“恢复得不错。”   “那还好,”陈涧微微松了口气,“发现得早的话,基本问题都不大,别担心……你?没事儿吧?”   陈涧能感觉得出来单羽情绪有些低落,虽然?平时他说话听着也懒散,但跟现在这种状态还是不一样的。   “没事儿,就是……”单羽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正好今天回来……哪怕是明天,我可能都不会知道……”   “怕你?担心啊,”陈涧说,“你?受伤不也没让他们知道吗?”   “不是。”单羽说。   “什么?不是?”陈涧问。   “我并没有怕他们担心。”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那是为什么??”   “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又?惹麻烦了,”单羽说,“一个麻烦,又?一个麻烦……”   “那不是方旭那个王八壳子?的错吗!”陈涧说,“关你?什么?事儿!是他找麻烦!不是你?惹麻烦!”   单羽笑了笑:“店长息怒。”   “熊熊燃烧,息不了。”陈涧一想到这事儿就不爽。   “其?实以前?我不怕有麻烦,我会不停地惹麻烦,各种麻烦。”单羽说。   那倒是能看出来。   “只?有这样,很多事儿我才能把它归结为外因。”单羽说。   什么??   没听懂。   陈涧皱了皱眉,单羽需要自己安慰的关键时刻,自己居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也只?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我希望在别人眼里,我不是真的差劲,”单羽说,“我只?是没走正道……而?且,只?有在我惹了麻烦的时候,我爸妈才会马上出现……”   陈涧沉默了。   后半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答,但前?面那句……   他想起了当初在山上单羽跟他说过?的小时候的那些事儿。   单羽一直觉得自己很差劲,跟别的兄弟姐妹们一比什么?都不行。   “但事实不是那样的,”陈涧说,“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样的,但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自己是知道的,但你?不相?信你?自己。”   单羽那边没了声音,很长时间他才轻声说了一句:“所以我才会害怕再让他们知道,我身上还有麻烦,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单羽。”   “那方旭就是最?后的一个句号,”陈涧说,“他滚了,你?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羽了。”   “嗯。”单羽低下?头,指尖按在眼角的位置,不过?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滑下?来。   陈涧的宽慰很直白简单,没什么?大道理,甚至没有太多劝说,甚至只?是顺着他的方向去思考,但给出的答案每次都让他心里发软。   虽然?很多事儿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那些胆怯,那些否定,那些对自己的质疑,像藤蔓一样爬满了过?去,一回头就能看到。   但陈涧的话每次都会把他低落的情绪往上抬一抬,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没告诉你?生病的事儿?我爸受伤也没跟我说,”陈涧说,“那天如果不是你?让我去看看他,我也不会知道他受伤了,他就是怕我担心……”   “你?是他的依靠,”单羽说,“他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身上担子?已经很重了,他不想再给你?任何压力,但我……不是。”   “你?也不能确定吧,而?且就算真的是,都这么?多年了,要不……”陈涧语气里透着小心的试探,“你?问问?”   “嗯?”单羽愣了愣。   “就是……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陈涧低声说,“但你?的话,可能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觉得你?是那种……能问得出口的人。”   “凭什么?。”单羽说。   “就凭你?平时谁也不放过?的那个嘴。”陈涧说。   单羽顿了几秒,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   “真的,你?不是以前?的单羽了,”陈涧说,“不能白回去一趟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那边没说话,能听到三饼的声音:“什么?电话打这么?半天,你?谈恋爱啊,饭一会儿都凉了啊。”   “你?去吃饭吧。”单羽说。   “不急,”陈涧说,“你?吃了吗?”   “还没,等外卖呢。”单羽说。   “吃外卖?”陈涧愣了。   “在医院呢,”单羽说,“他们本来就打算叫外卖吃。”   “那也挺好,”陈涧想了想,“没弄得很隆重,要不你?又?该不自在了吧。”   “嗯,”单羽笑了笑,回头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叶从走廊里走了出来,“那我先回病房了。”   “行,我去吃饭。”陈涧说。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   “嗯?”陈涧应着。   “你?想我吗?”单羽问。   陈涧那边本来已经能听得出在往回走了,这话一问,他停下?了:“想。”   “有多想?”单羽又?问。   “就……挺想的。”陈涧声音放低了。   “挺想是多想啊?”单羽接着问。   “这我怎么?说啊,”陈涧想了想,“就……今天我给人办入住的时候都走神弄错了。”   “嗯。”单羽笑了笑。   “怎么?了?”陈涧问。   “没,”单羽说,“就是想知道。”   “这还用问吗。”陈涧说。   “要问的。”单羽说。   “那你?呢?”陈涧也问,“你?……想我吗?”   单羽笑了起来,他都能想象出陈涧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特别想。”他说。   小叶走过?来的时候,单羽把手机放进了兜里,跟她打了个招呼:“走了?”   “嗯,”小叶点点头,笑着说,“晚上还要开会。”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单羽说。   “没事儿,不辛苦,”小叶说,“刘总之前?住院的时候请了陪护,一般也不会让我干什么?,我就是陪着,有时候跑跑腿。”   单羽笑笑:“谢谢。”   “你?进去吧,”小叶说,“我出来的时候外卖正好到了。”   “好的。”单羽点点头。   回到病房的时候,老妈盘腿靠坐在床上,老爸已经把床上的桌板架上了,正准备把饭菜放上去。   “我来吧。”单羽走过?去。   “刘悟是真心疼他哥,点这么?多。”老妈说。   “他按自己食量点的。”单羽笑笑。   “他是真能吃,”老妈说,“他去你?们民宿的时候,一帮人没把你?们厨房供应链给吃断了啊?”   “还行,我们供应商都很雄厚。”单羽说。   “民宿那边……”老爸犹豫了一下?,“听小悟说,做得挺好?”   “之前?一般,现在雪季还可以。”单羽把菜的盖子?都打开了,在板子?上放好。   “你?坐床上吧。”老爸拿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   “嗯。”单羽拿过?饭盒,低头先夹了一筷子?米饭。   还真是没有大隐的饭香。   陈店长的惊叹号咆哮还是很有底气的。   唯一的单人食不言状态开启,单羽沉默地吃着饭。   老爸老妈时不时说一两句,基本都是接下?去几天的安排,老妈这几天先不去公司了,老爸倒是没什么?事儿,已经放假了。   要不……你?问问?   陈涧的话还在耳边。   陈涧应该是不太能体会得到他的感受的,刘总和老单都是相?当独立的人,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始终保持着亲密而?又?疏离的关系。   相?互欣赏,相?互吸引。   但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需要依靠谁。   你?们是真的怕我担心,怕我觉得你?们是在绑我回来,还是你?们觉得,这是件自己就能处理的事,不需要依靠儿子?。   比起问不问得出口。   他其?实更?害怕的是那个并不确定的答案。 第076章   【陈鱼落雁】刚忘了提醒你了, 你妈妈毕竟是还在恢复期的,你如果?要问的话?,别太不留余地了啊   陈涧一边往厨房走, 一边飞快地打?完这句话?, 一直看到单羽回复了, 他才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乏单可陈】谨遵教诲   “哎你是店长?吧?”两个女孩儿从花园侧门走进来,叫住了陈涧。   “对。”陈涧应了一声,停下了。   “我想说一下啊, ”一个女孩儿指了指外面,“你们?的员工在院子里抽烟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儿人?啊,我们?在那儿拍照,他叼个烟就杵那儿抽。”   “非常不好意思,是我们?服务意识不够, 我会马上处理。”陈涧往外看了看, 没看到人?,也不知道女孩儿说的是谁, 不过基本就是猪圈党那几个,胡畔虽然也抽烟,但平时都躲着。   “也不是说要把他怎么样, ”女孩儿还是很好说话?的, “就是让人?不太舒服,希望能注意点儿。”   “非常感谢,”陈涧说, “我们?一定改进。”   “那没事儿了,”女孩儿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 递给了同伴,“能跟你合个影吗?”   “嗯?”陈涧愣了愣, 没反应过来。   “合个影,咱俩,”女孩儿说,“我有收集跟帅哥合影的爱好,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块儿拍个照,会发出来,但是发的时候我会注明是怎么回事,不会乱写,行吗?”   女孩儿说得?相当直白,而且也很有礼貌,陈涧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儿,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只能点了点头:“可以。”   “谢谢啊。”女孩儿马上站到了他旁边,手指顶着下巴比了个V。   陈涧很少跟人?拍照,拍照的时候也不太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不过这会儿他心?情还不错,于是冲着镜头笑了笑。   拍完照,陈涧也没顾得?上去吃饭,直接又从侧门去了花园,转了半圈又从花园后门走出去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了蹲在亭子里叼着烟的老五。   “刚不是在花园刚抽完么,又抽?”陈涧过去说了一句。   “心?情不好。”老五说。   “怎么了?”陈涧问,坐在了他旁边的长?凳上。   “钱的事儿,你别问了。”老五皱着眉。   “哪方面的钱的事儿?”陈涧并?没有不问,他对钱相当敏感,要借钱,欠了钱,被骗了钱,还是赌了。   换别人?他可能就不急着追问了,但猪圈党这帮人?,现在是归顺了,一个个在大隐也都干得?挺起劲,但毕竟之前?几年都没过过正经日子,前?脚进门后脚就变成清清白白好青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放心?吧没赌,”老五看了他一眼,倒是很明白他想问什么,接着又吐出一口烟,“就我自己郁闷一下。”   “嗯,”陈涧站了起来,肚子饿得?叫了一声,“抽烟上外头来,别在花园里,客人?看到了不好,特?别是不抽烟的客人?。”   “我操,”老五皱了皱眉,“是不是刚才那俩女孩儿说我了?”   陈涧没说话?。   “我就路过那儿,觉得?她俩挺好看的,多看了两眼,站了一会儿……”老五说,“她们?怎么不当面说我,那我肯定会给她们?道歉的啊。”   “人?肯定翻你白眼儿了你没领会到。”陈涧说。   “……可能吧,”老五说,“我没有女人?缘。”   “这俩是怎么扯到一块儿的,”陈涧感觉老五不是没有女人?缘,主要还是没脑子,没脑子就没有一切,“我先?去吃饭了,你……要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或者就是想聊聊也可以。”   “嗯。”老五点了点头。   陈涧转身往回走。   “陈涧,”老五又在后面说了一句,“以前?真没注意,以前?就觉得?你冷着个脸也不说话?,逼急了特?别狠,其实你人?真挺好的。”   “别在花园抽烟!”陈涧说,“再发现一次扣工资了!”   “我又发现你人?也不怎么样。”老五喊。   “赶紧抽完了干活儿!”陈涧说。   老板不在店里,店长?就不用给他送饭了,可以安心?在厨房吃饭。   “去餐厅坐着吃啊。”孙娜娜来厨房找水果?吃,看到他说了一句。   “几口就扒拉完了,去餐厅都还没走到地方呢。”陈涧说。   “吃太快了对胃不好,”孙娜娜拿了个苹果?到水池边洗着,“又没人?跟你抢。”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就看着她洗苹果?,实在有点儿看不下去,俩手各出三根儿手指头,捏着苹果?费劲地搓着。   “我来吧,”陈涧放下饭盒,从她手里拿过了苹果?,利索地洗着,“你这手是见水会化吗?”   “刚擦了护手霜,”孙娜娜笑了起来,“你是真操心?,难怪单羽什么都不干。”   陈涧没出声,把洗好的苹果?递给孙娜娜的时候突然有些心虚。   “走啦,”孙娜娜用指尖挑着头发往后一捋,“你慢慢吃。”   “嗯。”陈涧应了一声。   总感觉孙娜娜的话?里有别的意思,但又没有证据。   但孙娜娜一提单羽,他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就这么点儿时间当然不会有单羽的消息进来,刚吃上饭呢,虽然只是外卖,但是跟父母一块儿吃,就算食不言也不可能玩手机。   陈涧叹了口气。   其实本来没有太大感觉,但单羽刚才突然问想不想他,他的感觉一下就明显了。   虽然就一天时间都不到,那种想念还是非常强烈,有种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消磨的痛苦。   这之前?他只体会过对妈妈的想念,甚至见不到爸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想念。   但跟他想念妈妈时的状态不一样,妈妈刚走那一阵儿,他是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她存在过的物理痕迹在一点一点消失,只剩下了记忆,慢慢的连记忆都开始有些模糊……绝望而惊恐。   眼下对单羽的想念却是由无数的问题组成。   他到了吗?他在哪儿了?他吃了吗?他在干什么了?他还在医院吗?他回家了吗?他跟岳朗联系了吗?他多久回来?他要跟朋友聚聚吗?他心?情好吗?   他……吗?   他……吗?   跟要骂人?似的很有节奏感。   “晚上要住这儿吗?”单羽把外卖盒子收拾回袋子里。   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是陈涧。   “不住,”老妈说,“一会儿就回家了。”   “明天再过来?”单羽问。   “对,”老妈点头,“在这儿睡不着,动手术那阵儿住医院天天都得?吃药才能睡……”   老妈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那明天陪你过来。”单羽说。   收拾完东西?,老妈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说要过来,被老妈拒绝了。   “回去吧,跑医院杵着我还得?陪你们?聊,”老妈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明天?明天……”   老妈看向单羽:“你有空跟舅舅他们?吃个饭吗?”   “嗯。”单羽点了点头,“明天我没有安排。”   “行吧,”老妈说,“别来太早,单羽起不了那么早,他晚上都未必能睡着。”   单羽拎着老妈的包跟在她身后,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也许是真的跟父母太久没见面了,他突然有了想要靠近他们?的渴望。   以前?不会这样,除了最?初被送出去住的那一两年,一直到他去坐牢,都觉得?这辈子跟父母不再见面都没什么关?系,只要知道他们?是平安的就行了。   “刘悟还想一早就先?过来,”老妈挂了电话?,“我让他晚点儿了。”   “他没今天晚上就到我们?家住就不错了,”老爸说,“这孩子上大学了也没见成熟一点儿。”   “家里宠着呢,二百多个月的大宝贝儿。”老妈说。   说完之后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家里的车不是单羽当初记得?的那辆了,跟着老爸老妈走到车边,看到车灯亮了,他才问了一句:“换车了啊?”   “前?年换的,”老妈说,“旧的那辆在公司放着了。”   单羽犹豫了一下:“有人?开吗?”   “没有,”老妈坐进了驾驶室,看着他,“你要吗?”   “要。”单羽坐到了后排。   “你们?民?宿现在用的什么车?”副驾坐着的老爸回头看了他一眼。   “二手的马自达。”单羽说。   “有点儿子承母业那个意思了。”老爸笑着说。   “这从哪儿承上的?”单羽没明白。   “你妈当初公司第一辆车就是个二手的马自达。”老爸说。   “是么?”单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我没印象了。”   “那会儿你不在家,都没坐过那个车。”老爸说。   这话?说完一家三口都沉默了。   “你才是刘悟他亲爹吧。”老妈说。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转头看着车窗外面。   【乏单可陈】我在回家路上了,可能晚点儿才能给你打?电话?   单羽给陈涧发了条消息,看着对话?框里陈涧的头像发呆,这人?换了蘑菇的头像,他不得?不点开了自己的头像看着过过瘾。   【陈鱼落雁】没事,先?陪你爸妈,我在宿舍跟他们?打?牌呢   【乏单可陈】玩钱的吗   【陈鱼落雁】一毛   【乏单可陈】那玩个屁,打?一晚上买根四个圈   【陈鱼落雁】超过五百算赌博了老板   单羽低头笑了半天。   【乏单可陈】这差价是不是有点大,店长?好谨慎   【陈鱼落雁】骄傲.jpg   家里没有太大变化,都还是单羽熟悉的样子,他的房间也保持了原样,很干净,平时阿姨就收拾着,估计知道他要回来,又专门收拾过。   单羽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还挂着不少衣服,按从夏到冬排列着,他随手翻了翻,有些衣服他居然已经不记得?了。   关?上衣柜,又走到内间的书房看了看,一切也都是老样子,书桌上放着的一堆心?理学相关?的书都没动过。   他打?开台灯,靠在书桌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第一眼带着陌生?,但又透着无数熟悉气息的地方。   他以前?如果?回家,一般就呆在自己这个套间里,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这会儿也是,他进了屋之后,老爸老妈都没有再过来找他。   他从衣柜里翻了一套睡衣,去洗了个澡换上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但看上去还是很明亮,天空被各种灯光映成了灰色,跟小镇上看到的黑色的或者透着蓝色的甚至能看到银河的夜空完全不同。   以前?他不会注意这些,这会儿却靠在窗边看得?有些出神。   他准备拍张照片给陈涧看看,两间屋子里出外进找了八圈才在衣柜里把手机找到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手机放在这儿。   他举起手机刚拍了一张照片,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一声。   是老妈。   老爸是用指节敲门,老妈会用两根手指往门上轻轻一弹。   “进。”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就赶紧往门那边走过去,这里不是大隐……   老妈打?开了门,探了个头进来:“单总,休息了没?”   “没。”单羽笑了笑。   “聊聊?”老妈说。   单羽愣了愣,这是以前?不常有的事儿,老妈没有时间,可能也觉得?没必要跟他“聊聊”,而他也不是很愿意“聊聊”。   几年的空白时间,他们?都有了些改变。   “好。”单羽点了点头。   “酒还是咖啡?”老妈问。   “酒。”单羽说。   “来,”老妈偏了偏头,“尝尝我新?调的酒。”   “你能喝酒吗?”单羽跟在她身后往家里吧台那边走。   “我就喝一杯。”老妈说。   单羽拿出手机,把刚拍的照片发给了陈涧,又发了条消息。   【乏单可陈】我跟我妈聊会儿,可能会久,你别等   【陈鱼落雁】好的   【陈鱼落雁】好丑的天   单羽笑了笑,这倒是无法反驳。   他坐到吧台边,把手机放到了台面上。   老妈熟练地从冷柜里挑了酒,又拿了冰杯:“民?宿那边儿是不是事儿挺多的?”   “还行,”单羽看着她的动作,“晚上一般没什么事儿,客人?基本都中午时段到得?多。”   “手机一直响,我以为是民?宿那边儿有事儿呢。”老妈说。   “这圈子绕的。”单羽说。   老妈一边慢慢倒酒,一边扫了他一眼:“男朋友吗?”   虽然这是家里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儿,但因为他一直也没有对谁动过心?,所以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老妈第一次跟他聊起这个。   男朋友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单羽心?跳都加速了,有些猝不及防,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尴尬还是有那么点儿兴奋。   “嗯。”他应了一声。   “在那边认识的吗?”老妈把冰杯推到他面前?。   杯子里从上到下渐渐透明的金橙色的酒在灯光下微微旋转着,单羽看着酒,点了点头:“嗯,他是……民?宿的店长?。”   “尝尝。”老妈说。   单羽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微甜中透着一丝丝酸。   “好喝。”他又喝了一口,看了看客厅那边,“我爸呢?”   “他看会儿书就睡了,没让他过来,”老妈喝着酒,“这么多年也没跟你好好聊过一次,好容易聊聊,他一过来再给聊砸了。”   单羽笑了笑。   “有照片吗?”老妈问,“能看看吗?”   “有。”单羽拿过手机,点开相册,从姚熠拍的那些照片里挑了张陈涧的单人?照打?开了,递到了老妈面前?。   老妈顺手从旁边的置物盒里拿出了一副眼镜戴上,凑过来仔细地看着。   “你老花了吗?”单羽问。   “光线不够的时候就有点儿,也五十出头了呢,”老妈说,“这孩子挺好看。”   “嗯。”单羽点点头。   “多大了?”老妈又问。   “二十。”单羽说。   “哦,”老妈点点头,靠回了椅子里,摘下眼镜,“看着挺稳的,家里境况是不是不太好。”   单羽挑了挑眉毛:“刘总眼神儿挺好。”   “看人?还是会看的,”老妈笑了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感觉你突然就长?大了。”   “我已经长?大很多年了。”单羽说。 第077章   “是?啊, ”老?妈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子里流转的闪着光的酒, 很轻地叹了口气, “是?我?没有注意到。”   单羽很少听到老?妈叹气, 在?他的印象里,老?妈永远坚定独立。   “我?其?实也……没注意到你开始老?了。”单羽说。   耳边仿佛响起了陈涧的声音,说什么呢老?板!   “我?自己一样, ”老?妈笑?了笑?,“没有这次生病,我?都不知?道自己也开始老?了。”   “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单羽说。   “人家说,不操心孩子的事?儿,就不容易老?, ”老?妈喝了口酒, “我?可能就是?这样。”   单羽沉默了,看着旁边的酒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认为父母不太管自己有可能是?误会了, 但没想到老?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单羽轻声问,“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生下你吗?”老?妈问。   “嗯。”单羽看着她。   “怎么可能,”老?妈笑?笑?, “你是?我?们精心备孕两年生下来的, 也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想要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   那为什么要让我?去大姑家,去二姑家……   太直接了, 酒刚喝了两口,几?年没见的空白感刚刚开始有一些消散, 话题本来还算轻松……   单羽不知?道这么问是?不是?合适。   虽然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答案,大姑跟他说过, 二姑也跟他说过,但他还是?想问,长?大之后?再听一次,用现在?的心态和?情感再听一次。   只是?他面对的是?妈妈,不是?朋友,不是?陌生人,不是?生意对手,从小到大那种淡淡的疏离,让他一下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单羽最终还是?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太忙了。”老?妈说。   单羽体会到了有时候陈涧面对自己被一眼看穿的感觉。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身?上其?实有无数老?妈的痕迹。   “我?生下你之后?没有休息好,”老?妈喝了一口酒,闭了闭眼睛,很短地停顿里像是?在?回忆,“身?体一直出问题,加上公司在?关键时期,顾不过来。”   跟他之前记得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老?妈那会儿身?体不好。   “你爸那会儿一周就能回来一次,”老?妈看着他,“碰上我?出差,你在?幼儿园都没人接,每次都得拜托你大姑去接。”   “我?都不记得幼儿园的事?儿了。”单羽说。   “太小了,你不到两岁去的幼儿园,人家差点儿不收,因为你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感受,人家才?同?意的,”老?妈说,“再后?来就干脆让你住大姑那儿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一直闹,要回家,”老?妈说,“我?接你回来,没两天碰上出差,就又得把你送过去,你再接着闹,大姑家的杯子没有一套是?整的,每一套都被你摔碎过……”   单羽看着老?妈,这些事?儿他隐约记得,但记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想回家。   而听着这些事?儿从老?妈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又有一种陌生感,不知?道是?因为他俩几?乎没有这样聊过天儿,还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面。   “直到有一天,你突然不闹了,”老?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看着他,“我?那会儿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松了口气。”   “那会儿也没有后?悔过吗?”单羽问。   “没有,”老?妈手撑着额角看着他,“你很聪明,长?得也好看,有这样的儿子,怎么也不可能后?悔的。”   “丑的会吗?又丑又笨的呢。”单羽又问。   “不知?道,生不出那样的,”老?妈看着他,“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换了老?妈单刀直入,没有再绕弯子。   “你真的觉得我?聪明吗?”单羽也看着她,“你对我?真的从来都没有预设吗?我?旷课,打架,惹事?,退学,进局子,最后?坐牢……”   “坐牢这件事?不一样的,”老?妈打断他,“这个?不要混在?一起说。”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感觉问出这一句之后?,勇气开始消散,脑子里很乱,再开口会逻辑混乱,无法正确表达,就无法得到正确的反馈。   哪怕理智上他很清楚,跟亲妈“谈心”的时候并不需要多么清晰的思路,却很难真的放松下来,随意地跟着自己的情感走。   “那样的我?,”单羽拿起杯子,“你们真的不失望吗?”   说完他喝了口酒。   酒里的微酸和甜交替着被咽下。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出口了。”老?妈放下了杯子,双手握了握。   “我也以为。”单羽说。   “你对我?们,其?实是?失望的吧,”老?妈说,“很多人都只会看到父母对孩子失望,不知道最先失望的,其?实是?孩子。”   单羽没说话,垂着的眼皮抬起看向老?妈。   “从你突然不再闹着要回家的时候开始,”老?妈说,“就对我?们失望了。”   单羽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没有想过。   失望吗?他对父母。   “你始终觉得我?们对你是?失望的,”老?妈说,“是?因为你已经对我?们失望了,很难再去相信这两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把你交给别人的人。”   单羽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他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听到老?妈这句话的瞬间,他才?发现,似乎真的就是?这样,他不相信他的父母。   “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老?妈语速有点儿慢,说得有些艰难,“特别是?没有做好亲情建设的……这种亲子关系,我?们更是?处理得很糟糕……”   老?妈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划着,看着滑落的水滴:“你刚回家那会儿,话还挺多的,特别吃饭的时候,一开始……真有点儿烦,累了一天回来,很难再去集中注意力听你在?说什么,不过你爸让你食不言,是?因为突然发现你开始说脏话了……”   “嗯?”单羽愣了愣,食不言最初的起因他还真记不清了。   “他开始试着给你立规矩,”老?妈笑?了笑?,“吃饭不要说话,每天跑步,每周一本书,练字,还让你去学武术,一方面是?你小时候体质弱,一方面也想让你有点儿规矩,但是?……太生硬了。”   “但我?什么也没坚持下来,”单羽说,“除了最容易的食不言。”   “因为你根本不想说话了吧,”老?妈的手伸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但你字写得很好,打架也很厉害,说明就那么随便学学也学到了,你学什么都很快。”   单羽看了一眼老?妈的手,对于这样的身?体接触还是?有些陌生的,他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就有些抗拒跟父母的接触了,偶尔老?妈抱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很不习惯。   “你们以前……”单羽看着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哪些?”老?妈问。   “我?字写得很好,打架……这个?算了,学东西很快什么的,”单羽说,“你们从来没有说过。”   “是?么,”老?妈似乎陷入了回忆,很长?时间之后?才?叹了口气,“我?们一直觉得,那样的夸奖,就像是?要弥补什么,刻意地想要讨好你,会让你反感,我?们想要做得更自然一些,就像普通家庭那样,想假装没有那几?年亲情的缺失。”   单羽偏开了头,看着客厅那边的窗户。   窗外是?成片的灯光,有些模糊,从近到远,光斑从大到小。   那是?一个?一个?家,密密麻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悄悄地各自生活,各自烦恼,各自快乐。   单羽以前会站在?窗口看很长?时间,想象着别人家的样子。   “是?啊,应该说的,”老?妈轻声说,“你很聪明,很多时候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甚至有种错觉,你并不需要我?们这样的父母,对你的任何管束似乎都是?不对的,会把你推得更远。”   “需要的。”单羽说得很简单,也找不到更复杂的表达。   “嗯,”老?妈点点头,“你病了的那两年,我?才?知?道了,但那会儿你已经不回家了,就好像什么都已经错过了。”   “那会儿就感觉你们也都很忙。”单羽说。   “要真说有什么后?悔的……”老?妈想了想,“当初去弄公司算一个?吧。”   “不要,”单羽看着她,“你是?个?很牛逼的女人,两头都要顾,本来就很难做到,起码我?想要弄个?赔钱公司你能给我?启动资金,我?现在?想要一辆车你也马上就能给我?。”   老?妈笑?了起来:“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了。”单羽说。   “我?并不是?想要补偿什么,”老?妈说,“补偿本身?就很……过去是?补偿不了的,我?今天想跟你聊聊,是?因为我?感觉到你可能想聊聊,我?等这个?机会很多年了。”   单羽笑?了笑?。   刘总还是?相当敏锐的。   “我?也不是?想给我?们过去的失职开脱,”老?妈起身?,重新拿了两个?冰杯,又开始调酒,“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晚了,但你在?爸爸妈妈心里,是?非常聪明优秀的孩子。”   “你不是?说就喝一杯吗?”单羽问。   “刚我?那杯没酒精的呢,”老?妈说,“只喝一杯的那一杯是?现在?这一杯。”   “咱俩的不一样吗?”单羽说,“我?看两杯是?一样的。”   “你那杯加了酒,我?这杯是?果汁,”老?妈说,“为了让你酒后?吐点儿真言。”   单羽啧了一声。   “你还想跟老?单聊聊吗?”老?妈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单羽低声说,“我?跟他……更不熟了,我?怕他跟我?聊之前要先备课。”   “他性格就是?这样,”老?妈笑?笑?,“我?有时候会想,我?们一家退回去再活一遍,可能有些事?情也还是?不会改变,我?和?你爸还是?会想当然地觉得你的需求跟我?们是?相同?的……”   “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单羽说。   “我?看到病理报告的时候,挺害怕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跟你说,”老?妈熟练地拿起一个?一个?瓶子往杯子里倒着,“但最后?还是?没说,有种感觉,像是?这辈子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年纪大了,病了,开始要向你索取了……”   “妈,应该的,”单羽趴到桌上,侧过头看着她,“我?不是?真的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   “你真的……”老?妈看着他,“变了很多。”   单羽迅速把脸转向了另一侧,眼泪滑落的瞬间他把眼角压在?了手臂上。   第二杯酒大概是?为了让他能入睡快一些,老?妈调的酒味儿很足,入口的时候甚至压过了酒里的果香。   “你这直接放安眠药得了。”单羽说。   “那不是?当面下药不太合适么。”老?妈说。   单羽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陈鱼落雁,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当着老?妈的面点开了。   【陈鱼落雁】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你们聊得怎么样,怕你心情不好,我?是?想说,可能很多事?,一个?答案并不是?解,有答案就可以了,不一定要求解   陈涧少有的长?消息,单羽看了好几?遍。   最后?把手机放到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老?妈问。   单羽把还没有熄屏的手机推到了她面前。   老?妈没有马上看,先问了一句:“倒着看还是?顺着看啊?”   “倒着看也能看到前面吧?”单羽笑?笑?。   “好丑的天,”老?妈看了一眼屏幕,“是?丑,以前看你朋友圈我?就想说你拍照像是?老?花了,框上就按快门……”   单羽笑?着没说话。   老?妈也没再说话,看完陈涧发过来的那句话之后?,把手机推回了他面前:“这个?雁儿……”   “哎!”单羽赶紧打断她,“陈涧,他叫陈涧。”   “这孩子在?山里是?修炼了二十年吧。”老?妈说。   “他……”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拉了我?一把。”   “我?之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老?妈想了想,“接电话说自己是?老?板的就是?他吧?”   “对。”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   “挺好的,这个?陈……”老?妈似乎是?在?想陈涧的名?字。   “涧,山涧的涧,”单羽赶紧提醒她,生怕她还记着那个?雁儿,万一以后?哪天见着了,再叫声陈雁。   那估计比叫卷毛更致命。   “我?看他消息这事?儿不要跟他说,”老?妈说,“他会尴尬的。”   “嗯。”单羽点点头。   的确是?不能说,陈涧比一般人更容易尴尬。   “去睡觉吧,”老?妈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你爸可能在?偷听,咱们不结束他就睡不了。”   “听不到吧,”单羽说,“以前就不是?耳朵尖的人,现在?年纪大了眼花耳聋……”   “这酒都不到三十度呢。”老?妈拿过刚才?的酒瓶看了看。   单羽笑?了笑?:“睡吧。”   老?妈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在?他肩上拍了拍,抬起来之后?又落下,再次拍了拍,这才?往卧室那边走过去了。   老?妈在?情感的表达上也是?生疏的,这几?下拍得,仿佛是?在?拍她的助理。   回到自己房间,单羽一边关门,一边就拨了陈涧的电话。   “我?靠,”那边陈涧秒接,跟着他声音一块儿传过来的还有风声,“我?不是?让你马上给我?打过来啊,我?……”   “聊完了。”单羽说。   “是?吗?”陈涧说,“这么巧?”   “嗯,就这么巧,”单羽说,“你在?哪儿呢?”   “狗窝这儿,”陈涧小声说,“老?五今天发神经,临睡觉了逗蘑菇玩,现在?蘑菇兴奋了不睡觉,一直叫,我?过来哄睡,要不一会儿客人要投诉了。”   “店长?还真是?……够忙的。”单羽说。   “聊得怎么样?”陈涧问。   “弄了一辆车,到时我?开回去。”单羽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愣,“你们是?母子谈心还是?商业会晤啊,怎么还带往回赚的……” 第078章   陈涧把狗窝的帘子关好?, 从侧门进了咖啡厅,在靠边的椅子上坐下,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是孙娜娜在值班, 这会儿她正在躺椅上睡觉。   “能省点儿是点, 旺季一辆车也不够用, 本来也打算买,”单羽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坐了一天车晚上又跟他妈妈谈心, 估计是有些累了,整个人的状态还不错,心情挺好?的样子,“这辆也不是新车,开好?多年了的, 不过比民宿现在那辆马自达能强点儿。”   “什么车啊?”陈涧小声问。   “奔驰s500, 我妈买车还是挺低调的……”单羽说。   “这低调啊?”陈涧愣了愣,“这是比二手?马自达强一点儿?”   “都二手?反正。”单羽笑了笑。   “你今天……聊了没啊?”陈涧忍不住问, “还是就问你妈要了辆车啊?”   “聊了,”单羽说,“要完车之后聊的。”   单老板黑心资本家本性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   “怎么样?”陈涧立马坐正了。   “我妈……很早之前?就想跟我聊聊了, ”单羽说, “一直没有机会,毕竟这几?年都没跟她见过面。”   “那肯定的,她电话都打到?民宿来了, ”陈涧说,“那你……跟她聊完感觉……怎么样?”   陈涧问得很小心, 毕竟单羽这人的情绪大多时候看不出来,也判断不了他现在是聊得不错心情可以, 还是聊得不行然后发疯中。   “挺好?的,”单羽停了一下,轻轻舒出一口气,“其实很多事是改变不了了的,我跟家里的关系……也不可能因为聊这一次就亲密无间?了,只是这么年,有些东西?我哪怕是自己能想通,跟她亲口给?我说一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嗯,”陈涧低声说,“现在有没有轻松一些了?”   “轻松多了,”单羽说,“特别是看了你给?我发的那条消息以后。”   “别瞎夸,”陈涧笑了笑,“我就是有点儿……担心,其实你也用不着我提醒这些。”   “用得着的,”单羽说,“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同,什么话都还是得说出来,我超能力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今天店里怎么样?”单羽问。   陈涧看了看前?台那边睡着的孙娜娜,继续小声说:“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除了老五在花园抽烟被人投诉了。”   “你有空给?他们开个小会,强调一下纪律,之前?生意一般,他们又都是生手?,出点儿错就算了,”单羽说,“以后再这样肯定不行,混混习气都得改改。”   “嗯,”陈涧想想笑了,“你这会儿特别像一个老板。”   “近刘者?总呗,”单羽说,“今天在病房看我妈跟助理说话,我差点儿都想靠墙站直了。”   “我上回接她电话,就三句话绷得我背都酸了。”陈涧说。   “我妈还记得你呢。”单羽笑了起来。   “……记得我什么啊,”陈涧顿时有些紧张,在脑子里慌里慌张地回忆着,“我上回……也没说什么吧,她应该不记得才?对?。”   “非常坚定地睁眼儿说瞎话,”单羽说,“搁谁都印象深刻吧。”   “是你让我说的!”陈涧压着声音喊。   “嗯。”单羽笑笑,“店长就是干这个用的。”   陈涧叹了口气,想想又有些不放心:“你俩谈心就都谈的民宿这边儿的事吗?”   “没。”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这种?很私人的事儿,单羽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儿,”单羽声音有些低,“我脑子挺乱的,回去再跟你慢慢说。”   当然,他要愿意说那肯定得听听。   “嗯,”陈涧想了想,“你原来计划是不回家过年,现在……”   “暂时也还是不打算在家过年,”单羽说,“不过可能这次多待两天,看看我妈的状态,她总说她没事儿,但她其实挺能熬的,我怕她不说实话。”   “嗯。”陈涧应着,“多陪陪她吧,刘悟几?个月不见你都跟要疯了一样,她几?年都见不着儿子……这边儿反正年前?不会有什么事儿了,我问过老丁了。”   “老五被投诉你怎么处理的?”单羽问。   “就……人家也没要处理,只是说了一声,让提醒一下,然后拍了个照……”陈涧还没说完就被单羽打断了。   “拍照?留证啊?”单羽问。   “不是,就是客人跟我合了个影,就走了,”陈涧说,“然后我就去找老五……”   “客人是女孩儿吧?”单羽又问。   “嗯?”陈涧反应过来了,“……啊,是。”   单羽啧了一声。   “主要是她说得挺有礼貌的……老五又刚怼着人家抽完烟……”陈涧说。   单羽又啧了一声。   “就合个影应该没事儿吧?”陈涧问。   单羽继续啧着。   “就很普通的合照。”陈涧笑了。   单羽啧啧啧了好?几?声。   “逗狗呢!”陈涧也啧了一声。   “逗你呢,”单羽说,“蘑菇才?不跟人合照。”   “蘑菇天天被人抱着拍照。”陈涧说。   “你羡慕了还?”单羽说。   陈涧叹了口气:“下回我肯定拒绝。”   “还下回,平时找你合影的人不少啊,”单羽说,“店长挺有魅力。”   “……比不了老板,”陈涧说,“老板要不是天天躲办公室里估计合照满天飞了。”   “还反击呢?”单羽又啧上了。   “你管小豆儿叫姐得了。”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你睡吧,”单羽说,“我今天应该能睡着,脑子有种?麻酥酥的感觉,挺困的。”   “进虫了吧那是。”陈涧说完就感觉自己是真困了,说话都有点儿不过脑子了。   “你脑子进老五了。”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我也有点儿困了,一直琢磨你的事儿,平时事儿虽然多,但其实不怎么用脑。”   “睡吧。”单羽轻声说。   “你要是睡不着,就给?我发消息,”陈涧说,“我能听到?的。”   “好?。”单羽说。   “晚安。”陈涧说。   “晚安。”单羽说完又补了一句,“明天醒了给?我发消息。”   “嗯,晚安。”陈涧又说了一遍。   “晚安。”单羽说。   “嗯。”陈涧应着。   “赶紧挂电话你要不困就出去遛狗还没完了你再嗯一个试试。”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挂断之前?他又“嗯”了一声,然后迅速点了挂断。   几?秒钟之后单羽发了条消息过来。   【乏单可陈】你再嗯一个   【陈鱼落雁】你说了不能发好?嗯哦   【乏单可陈】啧.jpg   陈涧发现就这点儿时间?,乏单可陈的头?像已?经换成了姚熠帮他俩拍的那张合照。   他点开头?像,盯着单羽的脸看了看。   那怕是刚聊完天儿,想念的感觉还是很快地涌了上来。   这天儿白聊了……   他起身在店里又巡了一圈,回了宿舍。   如果不值班,早上陈涧一般都是七点起床,今天也一样。   不过不是自己醒的,也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而是被激动的三饼拽起来的,睁开眼的瞬间?他就想一胳膊给?三饼抡窗户外头?去,但紧跟着他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争吵声。   “估计要打起来了!”三饼激动地拽着他胳膊,“咱们是看热闹还是去劝?要不先看看热闹等收不了场了再去劝?”   “谁?”陈涧站了起来,发现陈二虎和老四都挤在窗边往下看着。   “大李和他们一个服务员。”三饼说。   陈涧猛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大隐的人,一切都好?说,当然大隐这帮人基本不太容易吵起来,要吵估计也得是跟客人吵。   陈涧穿上衣服就往楼下走,一帮被吵醒的立马跟过来了。   虽然都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但压不住看热闹的心。   “我的妈呀,”胡畔顶着一脑袋还没整理好?的爆炸头?,跟朵蘑菇云似的往下跑着,“我就知道大李那种?做派早晚要跟员工吵起来……”   “他就挺欠揍的,”陈二虎说,“当个芝麻绿豆的官儿,那谱大得,小人得志……”   “他那个官儿跟陈涧级别一样吧?”老五跟在看热闹队伍的最?后头?问了一句。   “你非得捧个哏是吧?”陈二虎说。   “老大的话不能落地嘛。”陈涧说。   “我不是说你芝麻绿豆。”陈二虎看了他一眼。   “嗯,我知道。”陈涧点点头?。   陈二虎大概觉得这样表达还是圆不了场,于是祭出了不在场的老板。   “你跟大李不一样,毕竟咱们大隐……单羽不管事儿。”陈二虎说。   “你可真会说话。”胡畔说。   陈涧笑了起来,感觉应该拿手?机录下来以后搁单羽面前?循环播放。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整个民宿里非常安静,就能听见良野那边传过来的吼声。   他们一帮人跑到?后门的时候,发现孙娜娜正裹着大羽绒服缩靠在后院门边儿往那边看着,手?里还拿着一包不知道哪个客人给?她的葡萄干儿,正捏着一粒儿一粒儿地往嘴里放。   “来啦?”看到?他们过来,孙娜娜把手?里的葡萄干递了过来,“给?。”   “怎么回事儿?”胡畔抓了一把直接都放进了嘴里,边嚼边往那边看。   “粗鲁。”孙娜娜白了她一眼。   “优雅。”胡畔又捏了一粒儿呲着牙叼进嘴里。   “好?像是加班的事儿,”孙娜娜小声说,“一开始是在二楼吵,现在吵到?一楼了,估计一会儿就得上院子里吵来了。”   孙娜娜话音刚落,就看一个穿着良野服务员上衣的瘦高个儿边骂边走了出来。   陈涧本来看热闹的思路突然就偏了,领导都来参观过了,以后是不是也得统一一下服装,看起来专业一些……   “我他妈也不想忍了,这两个月我没休一天!请个假还他妈得看你脸色,”瘦高个儿往地上啐了一口,“你真当这个店是他妈你开的啊!这店姓李啊?”   陈涧跑偏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姓贺。”三饼小声接了一句。   “你少借着酒劲儿发疯!”大李指着他从店里也走了出来,“你一天有多少时间?躲仓库里玩手?机你当我不知道?你还请假?你能请的假都让你玩手?机玩没了!”   陈涧看了一眼身边的猪圈党众人。   “别瞎瞅,”陈二虎说,“我们一般都到?亭子那儿抽烟,不在仓库里。”   “你们比他们扛冻呗?”陈涧说。   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他们以前?在旧猪圈聚会的时候,那个破屋也挡不了什么风,还得生一堆火烤着取暖。   练出来了。   “我们躲仓库里是偷懒吗!是他妈因为没有休息时间?!狗东西?!”瘦高个儿突然暴吼了一声,手?往下狠狠甩了一下。   接着就从袖口里滑出了个闪着金属光的玩意儿。   “我操。”陈涧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冲了出去。   陈二虎没说话,跟他差不多同时往对?面良野的院子冲了过去。   “小心点儿!”孙娜娜也看清了,在他们身后蹦着喊,“畔畔你回来!你干什么!”   “你别过来!”胡畔跟在几?个男生后头?也冲了过来。   瘦高个儿手?里拿的是个大号改椎,连杆儿带把手?能有一尺长。   他们冲进良野院子里的时候,他已?经追着大李跑回了前?厅。   一进屋就能听到?大李在喊:“报警!拦住他!来人拦住他——”   良野的员工跟大隐不同,基本都是女孩儿,而且也都不是胡畔这款的,这会儿根本没人敢上去拦。   陈涧不知道瘦高个儿跟大李的矛盾到?底到?什么程度,但这要暴怒之下真捅过去,对?穿都有可能,这可真就是大事儿了。   好?在瘦高个儿跑步速度不行,他没几?步就追上了,在瘦高个儿要撵着大李上楼的时候,他猛地起脚踹在了瘦高个儿后背上。   瘦高个儿扑倒在地时陈二虎扑了上去,一把按住了他拿着改椎的手?。   “放开我!”瘦高个儿挣扎着怒吼,“我他妈受够了!我他妈就是要弄死他!”   “你弄不死他!”陈涧过去把改椎踢到?一边,压着声音,“只能毁自己!”   “你还想弄死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李一看这边被控制了,立马从楼梯上转身上来了,指着瘦高个儿骂,“我告诉你……”   “你闭嘴!”陈涧看着他,沉着声音,“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他们把人放开。”   大李顿了顿,没再说话。   “有空房没?”胡畔问旁边一个服务员。   “有。”服务员点头?。   “开开啊,”胡畔说,“让他进去冷静一下!”   “哦!”服务员应了一声,但是没动,先看了一眼大李。   大李沉着脸点了点头?。   “不用了。”瘦高个儿被陈二虎他们按在地上,突然放弃了挣扎,声音都松了下去,“陈店长,我能去你们那边儿待会儿吗?我不想在这儿。”   陈涧犹豫了两秒:“去我们那边儿你也是得被关起来先冷静的。”   “行。”瘦高个儿说。   一帮人把他带回了大隐的会议室,把门给?关上了。   “你们真能管闲事儿啊。”孙娜娜看了一眼会议室的门。   “良野要再捅死个人,别说捅死,就捅伤了,”陈涧说,“立马就得有人把我们这边儿死过人的事儿一块儿算上,快过年了见血,到?时候生意没准儿又得受影响。”   但这个人要怎么处理,陈涧没什么主意。   他在会议室陪了半个多小时,看这人平静些了,让陈二虎和三饼留下盯着,他拿了手?机走出会议室,准备给?单羽打个电话问问。   这会儿快八点了,也不知道单羽醒了没有。   他点开微信,想先发个消息。   正打字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顺手?就戳在了接听上,接通了才?看清是老丁打过来的。   老丁的电话都是关系大隐的正事儿,他顿时就有些紧张。   “喂?”   “小陈啊,”老丁说,“是这样,有个事儿我通知一下你,下周一市里有个会,大隐派个人作为红叶小镇的民宿代表去参加一下……”   “什么?”陈涧愣了,“不是说年前?没什么动静了吗?”   “领导不过来,”老丁说,“就是一个小会。”   多小的会?   十个人吗?还是五个人……   超过三个人就是大会。   “就大隐去吗?”陈涧问。   “不是,一共三个,民宿和餐饮还有管理处,都有代表,我也会去,”老丁说,“到?时可能需要发言,也不一定……”   陈涧感觉脑子都嗡嗡响成了一片。   单羽!救命啊!救救你的民宿啊老板—— 第079章   晚上睡着了?的情况下还能醒这么早, 是很少出现的情况,单羽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八点。   无论睡没睡够, 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 如果?是在大隐的话, 这会儿他就会起来,到窗边看看楼下,花园里?整理的员工, 外面小路上扫地的员工,还有早起出去玩的游客。   不过现在是在家?里?,睁眼的时候他用了?好几秒才从陌生?的房间里?找到满眼的熟悉。   天天七点多起床的陈涧果?然还没联系他,单羽笑了?笑。   这人就是这样,就说了?起来了?叫他, 也会卡着他平时差不多起的时间, 生?怕叫早了?他少睡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往餐厅那边走的时候, 单羽闻到了?早餐的香味。   老爸老妈已?经坐在桌边,看样子是已?经吃完早餐了?。   “单总早啊,”老妈抬头看到他, 打了?个招呼, “睡得好吗?”   “还可以,”单羽笑了?笑,“睡着了?。”   “起来了??”老爸回过头, 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像是在确定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吃早点吧,今天你陪你妈去医院吗?”   “嗯, ”单羽点点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早点你们自?己做的吗?”   “怎么可能,我俩没这手艺,”老爸说,“阿姨一早过来做的,专门让做的你最爱吃的,就是不知道这几年口味变了?没有。”   “还是爱吃的,口味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变。”单羽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碎肉粥配上一点儿捏碎了?的薄脆,再来几个小烧麦。   一份碳水加糖油混合物蛋白?质约等于0的不健康早餐就完成了?。   “约的几点检查?”单羽问老妈。   “八点半到九点。”老妈说。   单羽坐下,拿起一个烧麦咬了?一口,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八点十分了?,他顿时就又站了?起来。   “不急,”老妈说,“吃你的。”   单羽没动,站着把这口烧麦咽下去之后?才说了?一句:“吃完再过去又得重新安排时间了?吧,你住院的单子。”   “又没什么事儿,”老妈说,“病房里?等着就行,吃你的。”   单羽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低头喝了?一口粥。   “你还不走?”老妈看了?一眼老爸,“不是说早上有个研讨会吗?”   “他吃完了?我再走,”老爸看了?单羽一眼,“万一还想?吃点儿别的,我就去买。”   “你站他旁边儿呗,”老妈说,“给他递个擦手毛巾什么的,一会儿再让他给你放十块钱小费。”   老爸笑了?起来。   单羽笑着喝了?一口水:“有事儿你就去忙吧,我就吃这些够了?。”   “那行,我就过去点个卯,”老爸站了?起来,“你慢慢吃。”   虽然老妈让他不要急,但单羽还是很快吃完了?早餐,最后?一个烧麦是走进电梯才咽下去的。   本来还琢磨着一会儿开车,不知道路还熟不熟,结果?到了?车库发现助理小叶已?经站在车库门口了?。   “小叶开车吗?”单羽问。   以前?老妈都自?己开车,现在派头还挺大。   “嗯,”老妈点点头,又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这两?年不是有点儿老花了?嘛,我本来还散光,特别晚上开车,有点儿看不清。”   “那还是找人开安全?。”单羽点了?点头。   突然有些心酸,他脑子里?关于老妈所有的状态都还停留在五六年前?,那时的老妈就是个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女强人,干脆利落,无所畏惧,风风火火。   现在也开始生?病,开始害怕,开始老花。   车开出车库,单羽跟老妈一块儿坐在后?排,从内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陈涧还没给他打电话,也没发消息。   反了?天了?!   正要想?发一条消息过去骂他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陈涧打过来的。   单羽等了?两?秒,接起了?电话:“喂?”   “起了?吗?”陈涧在那边问。   “都出门儿了?。”单羽说。   “这么早?”陈涧愣了?愣,“是陪你妈妈去医院是吗?”   “对,她早上有个检查。”单羽看了?老妈一眼。   “你在车里?吗?”陈涧的声音突然放轻了?。   单羽笑了?笑:“嗯。”   “你开车呢?”陈涧问。   “没。”单羽说。   “你让你妈开车?”陈涧很吃惊,但声音还是很轻,生?怕说话被刘总听到了?。   “她助理开车。”单羽说。   “哦,”陈涧顿了?顿,“那你还是比不了?刘总,你助理刚约的科目三。”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没事儿,年前?应该能拿本儿了?。”   “小点儿声儿。”陈涧说,“那一会儿你到医院没事儿了?给我回个电话吧,有事儿跟你说。”   “说吧,”单羽说,“到医院还得开半小时呢。”   “早高峰,得四?十多分钟了。”小叶很轻地说了一句。   “哦,得四?十多分钟了?。”单羽说。   “两?个事儿,我先说短的吧,”陈涧说,“就,刚才良野那边吵起来了?,一个服务员跟大李吵起来了?,差点儿拿改椎把大李捅了?。”   “你们给拦下了?吧?”单羽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他们那边儿都是小姑娘,要不是你们过去拦了?,大李那体格打得过谁,”单羽说,“早让人捅成花洒了?。”   老妈在旁边笑了?笑。   “那个服务员不肯待在良野,要到我们这边儿来歇着,”陈涧还是小声说着,“我怕动静太大,就让他过来了?,现在怎么处理?”   “为什么吵的?”单羽问。   “俩月没休息了?,好像在仓库歇着还被发现了?,现在是想?请假,大李不批,就炸了?,”陈涧说,“我看他那意思……万一他说想?留在咱们这边儿怎么办?”   “你觉得呢?”单羽又问。   “虽然说能拉一把是一把……”陈涧说,“咱们现在暂时也没有位置拉了?,本来老四?老五年前?要去学徒,现在他俩都没走……”   “有位置也不能留,”单羽说,“这人太没数了?,也不像陈二虎他们那样知根知底,留着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嗯,”陈涧应了?一声,“那我知道了?。”   “说委婉点儿,他要走的话,让陈二虎开车送他去镇上,”单羽说,“别让他记恨了?……怎么说用我教?你吗?”   “委婉吗?你教?我啊?”陈涧说,“你教?的我怕说完他一会儿要拿改椎戳我了?。”   单羽笑出了?声。   “另外还有个事儿,这个很麻烦,”陈涧顿时声音里?满是忧愁,听声音都能听出来他皱着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呗,什么事儿还能办不了?了??”单羽说。   “老丁刚打电话过来,让去市里?开会,就是市文旅局的一个什么重点旅游景点的会,咱们大隐要参加。”陈涧说。   “什么时候?”单羽问。   “下周一,”陈涧说,“还有两?天。”   “嗯,那不是挺好么?”单羽说。   “事儿是好事儿,但是谁去啊?”陈涧压着声音喊,“市里?的会啊,都是什么餐饮代表啊民?宿代表啊旅游项目负责人啊……”   “小镇除了?咱们还有谁去?”单羽问。   “那么多人,我从小到大最多也就是个开学典礼散学典礼的,”陈涧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老丁还说,要发言,可能要发言!老板!万一要发言怎么办,之前?咱们开员工会我都快开裂了?……”   陈涧紧张得很投入,声音都忘了?控制,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大,旁边的刘总听得一清二楚,最后?都偏开头笑了?起来。   “喂,”单羽笑着打断了?陈涧的话,“我问你呢,还有谁去?”   “哦,”陈涧回过神,“除了?大隐,还有半山餐厅,还有漂流那边的,加上老丁。”   “那这次大隐挺受重视了?,”单羽想?了?想?,“不用紧张,一个红叶小镇就去了?四?个代表,就算去的只是重点旅游景点的,人也不会太少,就算让你发言,也就两?三句的,怕什么。”   “……真就我去啊?”陈涧愣了?。   “你对民?宿和小镇比老丁他们都了?解,这几家?去的,没一个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单羽不急不慢地说,“你是最有底气的。”   陈涧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我电脑里?发给陆畇的那个文档,你看一下,”单羽说,“真要发言的话,从里?边儿找几句总结说一下就行了?。”   “陆畇是谁?”陈涧问。   “陆主任,田字边加一个匀字。”单羽说。   “这是个字儿?”陈涧大概是比划了?一下。   “嗯,平坦整齐的意思。”单羽说。   “不愧是老板,这都知道。”陈涧说。   “我查的。”单羽说。   陈涧顿了?顿,过了?几秒笑了?起来:“靠。”   “还有几天,你准备一下没问题的,”单羽说,“真让我去,发言环节我会去上厕所的。”   “你……”陈涧停了?停,叹了?口气,“你不会的,不过我也知道你可能去不了?,刚回家?待个两?天又跑出来,不太好。”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   “别叫我名字,”陈涧有些着急地小声说,“让你妈妈听到就知道是我了?。”   “……不能知道吗?”单羽问。   “不知道,就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老想?起来上回接电话的时候,太尴尬了?。”陈涧说。   单羽笑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压着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她知道了?吗?”   “什么?”单羽勾了?勾嘴角。   “就是……”陈涧说到一半又停下了?,“您要不发动一下您那个超能力的?”   “嗯,是,”单羽笑了?笑,“知道了?。”   “我……靠,”陈涧这一声跟肚子疼了?似的,“那先这样吧,你先陪你妈妈。”   “去看看那个文档,准备一下,”单羽说,“会上讲了?什么也记一下重点,回来还得跟我汇报的。”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陈涧小声一连串地说着。   “去忙吧。”单羽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我挂了?啊。”   “嗯。”单羽应着,但没有挂电话。   那边陈涧也没挂,过了?几秒,他问了?一句:“你在等我先挂吗?”   “不是。”单羽说。   “我挺想?你的,”陈涧用气声说着,“特别是一想?到周一我要自?己去开会,就更想?你了?。”   “嗯,”单羽笑着,“挂吧。”   “这个会你不去开吗?”老妈等着陈涧挂了?电话之后?问了?一句。   “不去,我这刚回来,”单羽说,“他紧张是紧张,其实正经事儿到头上了?也都能办好。”   “有时间还是去一趟,听他那个动静感觉都头发都快吓支楞了?,”老妈说,“毕竟年纪还小,跟刘悟差不多。”   “那他可比刘悟靠谱。”单羽说。   “哟,”老妈说,“这话可能不能让刘悟听着。”   “你不告密就行。”单羽说。   “不好说。”老妈说。   单羽笑着转头看了?她一眼。   “说了?也影响不了?他,”老妈笑笑,“以前?你舅妈为了?不让他总跟着你转,费了?多大劲,一点儿用都没有。”   “那会儿我……”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你那会儿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有时候也不让你老带着他,是有点儿气不过,”老妈说,“就让你舅妈看看,赶都赶不走呢。”   “你幼稚不幼稚。”单羽笑笑。   “没办法,”老妈一摊手,“太成熟了?容易老。”   小叶对路很熟,几条近道抄的,单羽都不认识,到医院的时候还没到九点,能赶上老妈的检查。   单羽陪着老妈也真就是陪着,他对这个医院不熟,基本都是小叶在忙活,他的工作就是妈妈的吉祥物。   老妈进去检查的时候,单羽跟小叶一块儿在走廊等着。   “你之前?是不是没在国内?”小叶问他。   “也……不是,”换个人,他会直接说在坐牢,但这是老妈公司的人,他就没敢这么放肆,“不过的确是几年没回家?了?。”   “刘总今天心情特别好,”小叶说,“能感觉得出来,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她吧。”   “……嗯,”单羽点了?点头,“你做她助理多久了??”   “两?年,”小叶笑笑,“不过我大学毕业就到公司了?,之前?两?年是办公室秘书。”   “挺厉害。”单羽说。   “刘总带着我,我一开始总出错,”小叶说,“她也是一点一点教?我。”   这个“也”字,大概是因为刚在车上小叶听到他跟陈涧打电话了?。   “你们母子俩挺像的。”小叶说。   单羽笑了?笑:“毕竟亲妈。”   小叶挺忙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还拿了?个文件夹一直在打电话。   单羽走到窗边,也拨了?个电话。   虽然他要让陈涧去开那个会,但有些事儿还是得先了?解一下。   “您好。”姚熠的声音传出来。   “忙呢?”单羽说。   “不忙,”姚熠说,“你回来了?吗?”   “昨天下午到的,”单羽说,“明天带你老公出来吃个饭?”   “嗯,”姚熠笑了?笑,“找我什么事儿?”   “这么敏锐。”单羽说。   “你什么时候约饭是跟我约的啊。”姚熠说。   “你跟那边文旅的人熟吗?”单羽问。   “一般,省里?开会有时候能碰上,”姚熠说,“看是谁了?。”   “陆畇,认识吗?”单羽说。   “不是很熟,不过知道,前?途无量的工作狂型人才,”姚熠说,“那边资源开发处的副处长,怎么了??”   “他前?阵儿去大隐转了?转。”单羽说。   “那你们小镇有戏了?,”姚熠说,“他今年上来就先推了?几个古村,弄得挺成功的。”   “那下周我们去的那个会就应该也是他……”单羽说,“那我知道了?。”   “要我帮你打个招呼吗?”姚熠问。   “你不是不熟么。”单羽说。   “我这儿有跟他熟的啊。”姚熠说。   “留着以后?吧,”单羽说,“我就问问会的事儿,也用不着动那么大的关系。”   “挺上心啊单老板,”姚熠笑着说,“这是打算在小镇长干了?啊?”   “闲着也是闲着。”单羽说。   单羽的电脑打开就把陈涧给看愣了?,桌面是他俩那天在花园里?烧烤聚会的合照,虽然入镜的不光是他俩,还有大隐的员工们,但还是有些……也不知道单羽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不过如果?换个人,可能一下还看不清。   因为整个桌面上全?是文件夹和文件,他俩的脸上都排满了?。   陈涧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那天的那份文件。   只能一个个文件夹看。   看了?几个他就停下了?,除了?一些平时大隐工作的东西,什么工资啊排班之类的,还有很多民?宿经营方面的,还能看到不少旅游开发相关的东西,新闻,文章……   陈涧靠在椅子里?,静静地愣了?一会儿。   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单羽。   【陈鱼落雁】在哪个里?头啊   单羽很快回了?消息过来,还是刚那张照片,上面画了?个箭头,手写的字“戳它”。   陈涧想?起了?之前?的“劈这里?”,没忍住一个人坐那儿莫名其妙地乐了?好半天。 第080章   老?妈的检查还算挺快的, 做完检查没到十点,离跟舅舅家约好的吃饭时间还有一阵子,老?妈在病房歇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去趟公司吧, ”老?妈说, “去把那辆车开回来。”   单羽看着她?:“不?急吧?我又还没走。”   “你这两天不?跟岳朗他们聚聚吗?”老?妈说, “出门总得有个车吧,还想一直蹭我的车吗?”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和小叶过?去拿车。”单羽说。   说实话, 他还挺担心老?妈去了公司就?不?走了,这也是他小时候的阴影之一。   “今天周五了,”老?妈说,“公司的人根本不?想看到我,拿了车就?走, 要不?愣在这儿太难受了。”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去公司拿车。   “单羽开车, ”老?妈说,“到停车场小叶下车, 去公司拿了钥匙把车开出来,然?后我们就?去饭店。”   大概是能感觉到单羽的不?情愿,老?妈的计划里, 她?不?需要下车, 会一直跟单羽在一个车里。   开着车往公司去的时候,单羽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无论红灯绿灯都排着队往前开的车, 旁边灵活的小电动车,还有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他问了一句:“我爸现在开什么车?”   “开他那个小破电动车呗,”老?妈说, “他到现在也没考驾照。”   “也考了,”小叶在旁边提醒,“考了个摩托车的。”   “对,考了个摩托车的,”老?妈啧了一声,“跟有毛病似的,电瓶车平时上?班开,摩托车说是去钓鱼开。”   “他现在还钓鱼吗?”单羽有些意外,以前不?知道老?爸还有这个爱好。   “他钓水草呢他钓鱼,人家去他就?想凑热闹,”老?妈说,“统共就?去了三次,一次水库两次黑坑,去水库那次是人家看他可怜,分了一条给他,去黑坑也是,花了好几百一条没钓着,最后偷偷去菜市场买了两条……”   单羽笑了起来:“你怎么发现的?”   “我买菜看到了,”小叶笑着说,“叔叔背着钓箱上?货呢。”   “以后……”单羽犹豫了一下,冲老?妈那边偏了偏头,“有时间可以去红叶小镇那边试试,那个河应该有鱼。”   “对,小镇过?年的时候应该也挺好玩的,能放鞭炮什么的,”小叶马上?说,“比城里有年味儿。”   单羽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老?妈一手带出来的助理,心细,脑子转得也快。   “到时单总给安排一下吧?”老?妈笑了笑。   “好。”单羽点了点头。   他家过?年,三十儿是一定要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分别是老?爸亲戚和老?妈亲戚,虽然?没有老?人了,但父母这辈儿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很紧密。   如果老?爸老?妈愿意去小镇,那就?是初一或者初二之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儿还只在提议阶段,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就?莫名有点儿出汗,说不?清的感觉。   期待中带着抗拒,紧张中透着兴奋。   复杂得很。   老?妈的公司还在以前的大楼里,没有换地方,单羽莫名地松了口气,不?至于什么都变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快去,悄悄的,”老?妈戳了戳小叶的肩膀,“去把车偷出来。”   “多久没开了?还有油吗?”单羽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   “没有,”老?妈说,“小叶带个绳儿去拉着跑。”   单羽笑了起来。   “一直定期保养着的,”小叶笑着下了车,“隔两三个月会安排人开出去跑一趟。”   “嗯。”单羽点了点头。   小叶进了车库,单羽掉了个头把车停在了车库出口旁边的临时车位上?。   车里只剩了他和老?妈,跟在家里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儿的感觉不?同,这会儿他稍微有些局促。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老?妈转过?头问了一句。   “都行,”单羽说,“没有确定的时间,民宿那边没什么事儿。”   “这阵儿不?是旺季么?”老?妈说,“就?小陈一个人?”   “其?他人也能帮得上?忙,虽然?……”单羽把民宿的员工们挨个想了一遍,又有点儿想笑,“大家工作还都是挺上?心的。”   “忙的话,该回去就?回去,不?用?专门为我们多待那几天,”老?妈说,“我们只要看到你回家了,心就?定了。”   “下周再看吧,”单羽说,“你们过?年打算去玩玩吗?”   “我们要去的话,刘悟肯定要跟着,他要跟着,你舅舅舅妈就?肯定也要跟着,”老?妈轻声说,“这一大帮人过?去,陈店长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不?让刘悟去。”单羽说。   “哟,”老?妈笑了笑,“你拦得住?刘悟为什么总粘着你,还不?就?是因?为最惯着他的就?是你么。”   单羽啧了一声。   “到时要真过?去,”老?妈说,“你提前给他说说,别搞得他太尴尬。”   “嗯。”单羽点点头。   老?妈停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他家里什么情况?”   “他小时候……妈妈去世了,家里欠了不?少钱,他和他爸一直在还债,”单羽顿了顿,“还没还完,不?过?快了。”   “难怪没上?大学?,”老?妈说,“你要……帮他还钱吗?”   “不?帮,”单羽说,“他也不?会接受。”   “嗯,”老?妈点点头,“其?实我不?问也知道你能处理好,但是当妈的嘛,总是会忍不?住操心,以前怕你烦……”   “不?烦,”单羽马上?说,“现在不?烦。”   老?妈笑了笑,抬起手往他这边伸了过?来,但又停在了半空中,似乎不?知道是该拍拍肩还是该有点儿什么别的动作。   单羽往她?那边偏了偏头。   老?妈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该理发了,头发长了。”   “下午去,”单羽说,“不?知道以前那家还在不?在。”   “在的,”老?妈说,“你爸还总去呢。”   “跑那么远吗?”单羽问。   “人家飙着小电瓶过?去,潇洒呢,”老?妈说,“他乐意跑让他跑吧,过?几年头发该掉了,跑过?去也不?用?剪了,就?能洗个头,还用?的是洗面奶……”   “哎,”单羽笑了起来,“别欺负我爸啊。”   小叶开着单羽熟悉的那辆s500从车库里出来了,按了一下喇叭。   “走走走,”老?妈说,“快逃。”   “导航导航,”单羽发动车子,“往哪儿走。”   “先往那个刀片儿大厦开,”老?妈一边在中控屏幕上?戳着,一边指挥他,“过?了大厦右转。”   “嗯。”单羽开出路口,小叶在后头跟上?了。   小时候老?妈就?很爱这么玩,跟老?爸一块儿,带着他,假装逃难,或者假装自己是史密斯夫妇……   可惜能这么一块儿全家出行的机会太少了。   要不?是老?妈突然?来这么一下,单羽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们带着小叶一路逃窜,在总部括号导航括号完的指引下,有惊无险地开到了跟舅舅一家约好的饭店。   “你叫个车直接回家,”老?妈安排小叶,“下午没什么事你就?也不?用?去公司了。”   “嗯。”小叶点点头,“明天你还得办出院吧。”   “我去弄就?行,”单羽说,“你休息吧。”   “单羽!哥!”刘悟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亲爱的表哥——”   “哎呦。”单羽无奈地转过?身,张开胳膊。   果然?就?看刘悟是张着胳膊过?来的。   “你这是刚到吗?”单羽跟他搂了一下。   “早到了,我估计你们差不?多该到了,就?出来等?了,”刘悟说,“包厢里待着也没意思?。”   “你妈是不?是又打听你女朋友的事儿了?”老?妈说。   “跟她?说没有没有没有,就?不?信。”刘悟说。   “那你告诉她?有有有有有,放假前刚分了,”老?妈说,“现在饱受情伤折磨,谁问跟谁急,她?再问你就?往地上?躺。”   “他那个演技算了吧。”单羽笑着说。   “她?再烦我,我这个寒假就?上?大隐住着去。”刘悟说。   “你滚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我统计了一下过?年留在店里上?班的人,”胡畔拿着手机,靠在办公室桌子旁边,“赵姐回家过?年,黄大姐也回家,但是如果活儿多,她?可以过?来收拾,老?四要回隔壁镇子,初三才能回来,三饼和老?五除了三十儿都可以在这里,我和nana是不?回家的,你呢?”   “我三十儿跟我爸吃个年夜饭……”陈涧想了想,“或者接他过?来。”   “接他过?来吧,”胡畔说,“人多热闹点儿。”   “三十儿那天没有开预订吧?”陈涧说。   “嗯,但是会有客人提前住了过?年的,”胡畔说,“还不?少。”   “谁做饭?”陈涧问。   “……我?”胡畔问。   陈涧看着她?。   赵姐不?在的话,他们店里这帮货,恐怕是连个早点都做不?出来。   “要不?……”陈涧咬了咬牙,“我爸?”   “我看可以。”胡畔立马点头。   “我爸只会做农家菜,”陈涧计划着,“到时提前跟客人确定,赵姐不?在的那几天需要吃饭的提前说,我们只能提供农家菜,或者年夜饭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吃的话也行。”   “嗯,”胡畔眼睛亮了,“我觉得他们会愿意的,多好玩啊!”   “得给我爸开工资。”陈涧说。   “那必须的,过?年三倍。”胡畔说。   “你跟娜娜你俩这几天跑一跑跟我们熟的那几个饭店,看能不?能把过?年期间的餐都提前定好,然?后让赵姐把菜提前囤上?,能备的半成?品也都备好冻上?……”陈涧一边看着电脑上?的文档,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还有什么事儿得提前准备的。   “哎我发现啊,你这么坐办公桌后头,挺像个老?板的。”胡畔又退后两步看了看。   “老?板不?在就?造反啊。”陈涧笑了笑。   “你别告密啊!”胡畔说。   “封口费。”陈涧说。   “一杯咖啡,”胡畔过?来撑着桌子蹦了一下,“我跟娜娜新?学?的布列夫,特别香,要不?要尝尝?”   “怎么做的?”陈涧问。   “就?是浓缩加奶加奶油,half and half。”胡畔说。   “哈什么玩意儿?”陈涧看着她?。   “英文!”胡畔说,“一半一半。”   “跟娜娜一块儿洋气起来了啊,还英文了,”陈涧笑着说,“你没弄个英文名吗?”   “没呢。”胡畔说。   “我给你起一个,”陈涧说,“就?叫panpanda。”   胡畔愣了愣,接着就?笑得停不?下来。   “简称panpan,跟nana一套的。”陈涧说。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胡畔边乐边往外走,“下来喝咖啡啊店长!Half and half!”   “OK and OK。”陈涧说。   他的确是得下楼,不?光是为了喝咖啡,还得找孙娜娜商量一下。   昨天晚上?跟单羽聊天儿的时候,他还是因?为开会的事儿不?踏实,虽说他都快把单羽的那个文档背下来了,但毕竟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去市里开会”,这种词儿,他连想都没想过?。   单羽让他要实在紧张,就?叫上?孙娜娜一块儿去。   “她?冒充老?板吗?”陈涧问。   “领导见?过?你老?板,领导也知道她?是客房经理。”单羽提醒他。   “……哦对。”陈涧回过?神?。   “带着她?就?有个伴儿,你就?没那么紧张了,有什么事儿还能有个人商量,你还不?用?蹭老?丁的车了,”单羽说,“正好也展现一下民宿一条腿立足本地,一条腿接轨年轻时尚的风貌,挺好。”   “你真是……反应快啊。”陈涧感慨。   “就?这点儿本事了。”单羽说。   “不?,”陈涧说,“你本事大了,就?你那个笔记本,我打开的时候就?一个字,震惊,我完全没想过?……”   “那是两个字宝贝儿。”单羽说。   陈涧想到这儿的时候就?还是忍不?住想笑。   “哎,”孙娜娜伸手在他眼前抓了抓,“去开会,然?后呢?”   “嗯,”陈涧赶紧收回思?绪,“就?是开会,咱俩去,你开车。”   “有什么要求吗?正装还是什么的?”孙娜娜问。   “文旅局的会,应该不?需要穿得太……”陈涧琢磨着。   “懂了,”孙娜娜点点头,“弄一套低调点儿但又有范儿的,你呢?”   “我还……没想好。”陈涧说。   他就?那么几身衣服,现买也来不?及,不?过?单羽说了,立足本地,他也只需要展现一下本地人年轻人的状态就?行。   他看了一眼旁边杵着听他们商量的三饼。   ……算了,还是不?要太真实。   “能看清吗?”陈涧把手机摄像头对着单羽卧室里的镜子。   “嗯,”视频里单羽坐在家里的书桌边,靠在椅子里看着他,“试一下那件短的吧。”   “多冷啊。”陈涧从柜子里拿出了单羽的那件短款羽绒服。   “你们开会又不?是露天的!”单羽说。   “……嗯。”陈涧换上?了那件短款。   “这件显腿长。”单羽说。   “这是重点吗?”陈涧说。   “这是我的重点,”单羽笑了笑,“你开会穿什么都行啊。”   其?实的确也就?是这样,没人会在意一个民宿代表穿成?什么样,陈涧跟单羽这么聊着,为的也不?是挑衣服。   就?是想聊会儿,明天就?要去开会了,他心里不?踏实,看着单羽他心定。   “裤子试一下吧。”单羽说。   “衣服都没人看,裤子什么样就?更无所谓了吧?”陈涧说。   “有所谓啊,”单羽笑了笑,“我看看。”   “看什么?”陈涧愣了愣。   “看店长换裤子啊。”单羽说。 第081章   陈涧看着屏幕里的?单羽, 好半天才说了一句:“看得出来你回家之后心情挺好了。”   “是么?”单羽勾起嘴角笑?了笑?。   “今天晚上跟岳朗吃饭吃得也挺愉快的?吧?”陈涧从他衣柜里拿出了那条裤子。   “都不叫朗哥了啊?”单羽问?。   “你平时都朗哥朗哥叫挺甜的?,”陈涧说,“我?就不跟着掺合了。”   单羽没说话, 靠在椅背上, 腿蹬着旁边的?桌子, 轻轻晃着椅子,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问?了一句:“你这?是不是吃醋了也不太好判断啊。”   “我?吃什么醋,”陈涧把裤子放到了床上, “我?吃他的?醋不如吃你那条守宫的?醋。”   “嗯?”单羽愣了愣。   “他说你以前跟你的?守宫谈恋爱。”陈涧忍着笑?。   “……操,”单羽顿了好几秒才突然笑?了起来,“我?平时还?是对他太宽容了。”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把手机镜头?对着镜子,手指搭在了裤腰上。   “真换啊?”单羽停止了晃椅子。   陈涧今天穿是条运动裤, 他勾着裤腰往下拉了一把。   “哟?”单羽有些吃惊, 收回了腿。   陈涧又往下拽了一下。   在单羽的?脸往手机这?边凑过来的?时候,他挂断了视频通话。   然后把手机放到床上, 边乐边把裤子重新?提好了。   单羽的?视频跟着就又打了过来。   “喂。”陈涧接起电话。   “说,”屏幕里单羽拿了把水枪指着他,“你这?坏招是上哪儿学的??”   “跟神经?病在一块儿待久了就学着了, 老板别开枪。”陈涧举起了手。   “我?也没发过这?种神经?啊。”单羽说。   陈涧笑?着走出卧室, 坐回了办公桌旁边,桌上单羽的?电脑还?开着,上面?还?是那个他已经?看了三千多遍的?旅游破冰。   “你就穿了一条运动裤啊?”单羽问?。   “还?有内裤啊。”陈涧说。   “挺扛冻。”单羽说。   “你平时不也就一条厚裤子么。”陈涧说。   “我?那是不出门的?时候, 我?出门都加裤子,”单羽说, “你成天里出外进的?还?学车呢。”   “我?刚洗完澡就没穿,”陈涧笑?着说, “一会?儿巡一圈儿就睡了。”   “嗯。”单羽还?是靠在椅子里,身边只?开了一盏台灯,半张脸被柔和的?暖光照亮,整个人看上去放松而?舒适。   陈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都跟着有些犯困了。   “我?刚才……”他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说那什么,不愿意……主要是我?……”   “我?知道,”单羽笑?了起来,“我?也没想怎么着,知道你紧张。”   陈涧笑?了笑?,托着腮看一眼单羽,看一眼电脑。   “明天是娜娜跟你一块儿去吗?”单羽问?。   “嗯。”陈涧应着。   “有人陪着就没那么紧张了吧?”单羽笑?了笑?。   “好一点儿但是不多,”陈涧说,“我?还?在看你写的?那个。”   “这?是开会?,不是考试,”单羽说,“你想想,还?好多人,就大李那样的?,他们都没慌,你慌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我?跟着你去,我?肯定就不慌了,因为不管什么事?儿,有你托着底儿呢,”陈涧说,“现在我?是托底儿的?人,就不一样了。”   “你从十几岁就开始给你爸托底儿了,”单羽说,“还?有什么你托不住的?。”   陈涧想想,笑?了。   “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心里就踏实了。”单羽说。   “你怎么一说我?都会?踏实。”陈涧说。   “踏实了一会?儿早点儿睡,”单羽说,“开会?发言说得怎么样就那么回事?儿,领导发言的?时候你睡着了才是真不太好。”   “嗯,”陈涧笑?了起来,想想又凑近屏幕,小声说,“哎,他们还?管饭,中午在他们食堂吃。”   “十点半开会?,开完会?中午了,也正常,”单羽笑?笑?,“破食堂有什么可吃的?,你带娜娜去吃点儿好的?啊。”   “我?俩都没吃过这?种食堂,”陈涧说,“想尝尝,而?且这?个快,下午还?得帮其他人买点儿东西……胡畔居然还?要买毛线,说要织围巾。”   “织给谁啊?”单羽问?。   “她自?己呗,还?能织给谁。”陈涧说。   “我?以为给你织呢,”单羽说,“你俩感情那么好。”   “那你给我?织啊,咱俩感情不是更好?”陈涧说。   “哟?”单羽挑了挑眉毛,“现在这?么嚣张的?吗?”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还?真会?,”单羽说,“不过只会用毛线钩的。”   陈涧愣住了,感觉自己没听懂这句话。   “卡了啊?”单羽吹了声口哨。   “你还?会?毛活儿?”陈涧非常震惊地问?。   “会?点儿简单的?,”单羽说,“帽子围巾之类的。”   “不是,”陈涧还是很难把这个事儿跟单羽结合在一起,“是什么样一种机缘巧合让你学会了钩帽子围巾的啊?”   “我?大姑教的?,”单羽说,“说我?坐不住,磨磨性子。”   “说明毛活儿磨性子是谣言。”陈涧盯着单羽看了一会?儿,回过神以后趴到桌上,凑近手机,“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干嘛?”单羽笑?了。   “给我?钩个围巾呗。”陈涧说。   “你不是老丢么,平时也不用?。”单羽说。   “你给我?的?我?肯定就不丢了啊,而?且我?现在也不打零工,我?是店长啊,”陈涧说,“大隐的?陈店长,明天要去市里开会?的?陈店长。”   单羽笑?了半天:“帽子吧。”   “什么样的??”陈涧马上问?,“棒球帽吗?”   “滚蛋,”单羽说,“你还?开上菜单了,只?有最简单的?。”   “行。”陈涧笑?着点点头?。   “睡吧,”单羽看了一眼时间,“明天我?还?要早起,争取睡一会?儿。”   “你早起去哪儿?”陈涧问?。   “办事?儿,办完了跟你说。”单羽说。   “嗯,”陈涧拿着手机站了起来,“那睡吧。”   “晚安。”单羽说。   “晚安宝贝儿。”陈涧说。   单羽愣了两秒,笑?了起来:“晚安宝贝儿。”   这?一晚上陈涧睡得还?挺踏实的?,虽然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不仅睡着了,还?没听到六点多单羽发消息过来的?提示音。   【乏单可陈】早啊宝贝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我?刚起来,你怎么那么早   不过单羽估计是在忙着,没有回他消息。   【陈鱼落雁】我?一会?儿就跟娜娜去市里了,开完会?给你打电话   孙娜娜今天很漂亮,是那种很干练的?漂亮,头?发扎起来了,穿的?是件短款的?呢子外套,脚上的?高跟鞋都换成了小方头?的?中跟短靴。   “领导早啊。”陈涧说。   “小陈起了啊,”孙娜娜喝着咖啡,“赶紧的?,吃点儿东西出发,咱们地方也不熟,过去了还?得找呢。”   “嗯。”陈涧点点头?。   今天赵姐做的?是烙饼,很香,本来吃了两个饼已经?差不多了,但一想到过年那几天都吃不上赵姐做的?饭菜,陈涧又拿了一个。   “这?么大的?饼,你吃三个啊?”胡畔喝着豆浆。   “我?爸做菜真没赵姐的?好吃,”陈涧说,“有吃的?时候多吃点儿吧。”   胡畔笑?了起来:“我?这?儿有个告密小本本,就这?两天记了你好几条了。”   陈涧叼着饼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用?手指比了个枪指着她。   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旁边的?三饼冲到了他俩中间,替胡畔扛下了这?一枪。   “啊!”他捂着胸口,“畔畔,我?……”   “我?打的?是头?。”陈涧拿下嘴里的?饼说了一句。   “我?……”三饼没有放弃,扒着前台桌子挣扎着,“畔畔……”   “啪啪啪!”陈涧又连开三枪,没等三饼继续挣扎,他又加了一声,“轰隆!我?还?扔了个雷。”   “你大爷陈涧!”三饼骂了一句。   陈二虎在旁边乐了:“你也是,畔畔畔畔都四个字了,说点儿别的?都能凑够一句话了,愣是一点儿有用?的?都没说出来,白死了。”   陈涧笑?着走到门口,孙娜娜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用?去接老丁吗?”她问?。   “不用?,老丁家在市里,周末他回家了,”陈涧说,“本来还?说昨天回来接我?,我?们自?己开车去,他就直接去开会?那儿了。”   “那咱们出发。”孙娜娜一拍方向盘,“哟嚯——”   “哎,”陈涧让她吓了一跳,再看她一脚油门冲出院子的?状态,赶紧提醒了一句,“我?们是去开会?,不是去赛车。”   “知道,”孙娜娜笑?笑?,“就是开心。”   “进城开心啊?”陈涧问?。   “想去哪儿去哪儿的?那种开心。”孙娜娜说。   “你那个张,”陈涧说,“还?骚扰你吗?”   “这?阵儿没有,”孙娜娜说,“我?联系好律师了,年后把离婚的?事?儿办完。”   “去见他的?时候说一声,”陈涧说,“我?们去人陪着你。”   “陈店长。”孙娜娜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陈涧应了一声。   “谢谢。”孙娜娜说。   “……我?以为要说什么呢。”陈涧笑?了。   “这?是非常认真的?意思。”孙娜娜说。   “那我?就很认真地接受了。”陈涧笑?着说。   开会?的?地点就在文旅局,不过文旅局这?边陈涧从来没有来过,这?一片有不少政府机关,看上去很……说不上来,威严或者什么,但同时这?些机关四周又还?有很繁华的?商业街,和谐地交错着。   一间装修得很有特点的?小店从窗外滑过,陈涧扫了一眼店名?,就立马把脸贴到了车窗上。   “怎么了?”孙娜娜问?,“我?没开错吧,前面?应该就是了。”   “没错,我?就看看。”陈涧看清了那是一家爬宠店。   “一会?儿开完会?就在这?边转转就行,东西都能买齐。”孙娜娜说。   “嗯。”陈涧点点头?。   老丁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到,在停车场就碰头?了,红叶小镇另外的?代表已经?到了。   “吃过早饭了没?”老丁问?。   “吃了的?。”陈涧说。   “我?还?带了几个包子,怕你们没吃呢。”老丁笑?笑?。   “家里做的?吗?”陈涧问?。   “我?老婆做的?,她做包子那是一流。”老丁的?语气里透着骄傲。   “那我?得尝尝啊。”陈涧说。   老丁笑?着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封好口的?食品袋:“给。”   从停车场走到前面?大楼最左边的?小会?议室,大概一分钟,陈涧把袋子里的?两个大包子都吃掉了。   每吃一口,孙娜娜都会?转头?看他一眼。   老丁先一步走进会?议室之后,她在陈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天哪你真能吃啊……”   “没地方放,”陈涧也小声说,“再说人家老丁专门带过来的?……”   “真有你的?。”孙娜娜感慨。   会?议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些离得远的?是昨天就提前过来了,陈涧找到写着红叶小镇的?牌子,跟孙娜娜一块儿坐下了。   旁边的?人虽然不认识,但是眼熟,在小镇上应该见过。   老丁给他们几个介绍了一下,半山餐厅的?老板,姓徐,是个很瘦的?姐姐,漂流和水上项目的?老板,姓杨,是个黑胖大哥。   ……人家都是老板过来!   杨大哥还?带了个助手。   大隐倒是也带了个“助手”,但那是因为来的?是个底气不足的?店长。   啧啧。   不过的?确算是个小会?,参加的?人大概三十多个,看桌上的?牌子,基本都是红叶小镇一片的?景点,陈涧也是看牌子才知道,这?附近还?有这?些地方。   会?议没有主持人,领导进来的?时候陈涧看了一眼,是陆畇,还?有一个不认识。   不认识的?那个自?我?介绍了一下是资源开发处的?林什么什么,有点儿口音,陈涧没听清,然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请资源开发处的?副处长陆畇发言了。   “大家来一趟都挺辛苦的?,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陆畇说,“咱们就不多废话了……”   陈涧从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拿着笔准备开始记录。   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不少人都一副认真上课的?状态,感觉不止他一个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就放松了不少。   “前段时间我?和我?的?同事?们对咱们这?一块的?旅游资源进行了调研和评估……资源还?是很丰富的?,但大都处于一种各干各的?状态,核心吸引力不够……”陆畇语速不快,声音很稳,很适合记笔记。   陈涧打开了手机的?录音,一边也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也不知道哪句是重点,反正上学那会?儿他就这?样,只?管记,显得自?己很忙就行。   孙娜娜倒是很优雅地一直托着腮看着陆畇发言,时不时点点头?。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陈涧的?本子上已经?蛇飞鸡舞地写满了两页,他觉得自?己录一下音是很正确的?,要不就这?个字,别说回去看,就现在看,他都有点儿看不明白了。   ……手还?已经?酸了。   他放下笔,揉手的?时候余光看到会?议室后面?的?门被人推开了,接待员走了进来,似乎还?冲他们这?边指了指。   陈涧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人从接待员身后走了过来。   看清这?人的?脸的?时候,陈涧感觉自?己呼吸都暂停了。   是单羽。   单羽冲他勾了勾嘴角,弯腰快步地走了过来,坐在他们后面?的?空位上。   “你怎么来了?”陈涧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都比说话声音要大了。   “凑个热闹。”单羽也低声回答。 第082章   那边陆畇还在讲着话, 这会儿大概说?到要?把?红叶小?镇周边作为一个?整体旅游区域来打造,陈涧耳朵里每个?字都听得?清,但听完前一句立马就忘, 后一句再进入耳朵的时候他手上?的笔也跟不上?了……   单羽就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 这人说?是来不了, 还帮着他做好了全部会议的准备,结果现在就坐在他身后。   陈涧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单羽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听陆畇讲话。   陈涧只得?坐好, 边听边不知所云地记了一会儿,他还是又放下了笔,拿起手机给单羽发了条消息。   【陈鱼落雁】你怎么来的?   后面单羽的手机没有响,但陈涧能听到他动了,正从衣服兜里往外掏手机。   陈涧回过神, 赶紧把?自己手机也静音了。   【乏单可陈】高铁啊, 下车就马上?过来了   【陈鱼落雁】我以为你开车呢   【乏单可陈】开车得?四?个?多小?时,高铁两个?多小?时   【陈鱼落雁】你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   【乏单可陈】六点半起床七点出门八点上?车十点半到然?后过来   没等陈涧看?清这个?过程, 单羽又发了一条过来。   【乏单可陈】认真听,别玩手机   陈涧低头笑了笑,把?手机放回桌面上?。   想拿笔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面前的本子和笔都到了孙娜娜那边, 她正拿着笔往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字迹跟他之前的形成?鲜明对比。   “娜娜, ”陈涧小?声说?,“我来吧。”   “聊你的,”孙娜娜手没停, 非常小?声地说?,“这家伙简直是来扰乱军心的。”   “……聊完了。”陈涧说?。   孙娜娜记完手头这句, 把?本子和笔放回了他面前。   陈涧赶紧拿过来继续记。   虽然?他不好意思多琢磨,但孙娜娜说?的那句话, 要?说?一点儿别的意思没有,傻子都不会信。   这会儿陈涧的心情就相当复杂了,一边兴奋,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愉快,一边不好意思,一边鬼画符记录,一边不好意思……   好在这个?会的确像陆畇一开始说?的那样?,不说?废话,只说?重点,而且大概考虑到来的这些人大多看?上?去也都不是什么经常开会的高级人,会上?并没有让大家发言。   “再次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配合,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成?为一个?拥有更强竞争力的全域旅游整体,”陆畇看?了一圈开会的人,“进一步丰富区域旅游业态,在做好资源保护的前提下,让游客不仅仅是看?看?,更要?能体验,能参与,能留下……”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陈涧放下笔,跟着大家一块儿鼓掌。   成?功开完了一个?会并且没有发言,单羽居然?还来了,一切都让他非常轻松愉悦。   陆畇比上?学那会儿总拖堂的老师强多了,会议是卡着饭点结束的。   “一块儿去吃食堂吗?还是去外面吃?”陈涧检查了一下手机录音,存好,把?笔和本子往内兜里胡乱一揣,起身看?着后面坐着的单羽。   “吃食堂。”单羽笑笑。   “早知道你能过来我就不来了。”孙娜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当放半天假吧。”单羽起身,跟老丁往会议室外面边走边聊了几句。   “看?看?那帮人。”孙娜娜冲陆畇的方向偏了偏头。   陈涧转头看?过去,发现陆畇被几个?参会的人围在了会议室前门正说?着什么。   “我们要?不要?……”陈涧停下了。   虽然?不知道刚开完会又围着领导能说?点儿什么,但既然?有人围过去了,那是不是他们也应该去围一下。   随便说?点儿什么。   陆主任,今天遛狗了吗?   “不要?,”单羽跟老丁说?完话回过头,“耽误人吃饭罪该万死,他这会儿根本听不进这些人说?什么,有正事儿的人也不会挑这种时候去说?。”   “混个?脸熟而已,我们用不着,”孙娜娜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他俩,“大隐这两张脸基本过目不忘吧。”   陈涧笑了笑。   “那倒是。”单羽说?。   居然?认了?   这么不谦虚的吗!   食堂里专门为开会的人留出了几张桌子。   红叶小?镇过来的几个?人取了餐坐在了一块儿边吃边聊。   “之前就听说?大隐的老板挺厉害的,”徐姐姐说?,“一直也没机会见见,今天才知道这么年轻啊。”   “其实我们之前去半山吃过饭。”单羽笑笑。   “是吗?”徐姐姐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啊?”   “十一那会儿了,”单羽说?,“跟朋友一块儿去的。”   “下次再有朋友过去跟我说一声啊。”徐姐姐说。   “嗯,那肯定。”单羽点点头。   “我们最近在试新菜,几位有空可以过来提提意见,以后可以多多合作。”徐姐姐笑着说。   “那得?去尝尝,”杨大哥边吃边说?,但又很诚恳地补了一句,“意见不一定能提得?出,我是个?粗人,什么菜都挺好吃的……”   “没事儿啊,”徐姐姐说?,“也都是家常菜。”   这几家都是陆畇调研的时候去过的,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挑选,杨大哥和徐姐姐都挺实在的,说?话也不像贺良他们那么弯弯绕绕,半天没一句重点。   单羽话很少?,毕竟食不言,杨大哥话也不多,不过孙娜娜跟徐姐姐和老丁都聊得?挺好。   陈涧跟着时不时应上?几句,他这顿是真吃不下了,肚子里俩大包子感觉还顶在那儿,倒是单羽,吃完了一盘又过去加了菜。   “你是不是没吃早点?”陈涧小?声问。   “嗯。”单羽应着。   “你们商务座不是有东西吃的吗?”陈涧说?。   单羽笑了:“没提前买,只买到二等座。”   陈涧顿了顿:“那累吧?”   “不至于,我虽然?贪图享受,”单羽低声说?,“也不表示我两个?半小?时二等座就会累了啊。”   陈涧笑了笑。   吃完食堂,今天的会议流程就算全部走完了,几个?人在停车场道别,老丁坐杨大哥的车回小?镇。   人都走了以后,大隐的三个?人也一块儿上?了车。   “单老板你这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孙娜娜问。   “你还得?回家那边吧?”陈涧也问。   单羽没有任何行李,就拿了个?手机,从刘总那儿刮来的大奔也没开回来……   “嗯,”单羽靠在后座,“我下午三点半的车回去,晚上?还得?跟我大姑二姑他们吃饭。”   “你其实……”陈涧说?了一半停下了,孙娜娜在旁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儿,就想着过来看?看?,”单羽还是领会了他要?说?的是什么,“毕竟这是大隐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嘛。”   “那你俩下车?”孙娜娜说?。   “嗯?”单羽看?着她。   “我要?去那边的商业街逛逛顺便给他们买东西,”孙娜娜说?,“我要?用车。”   “……那我俩呢?”单羽问。   “你俩随便转转吧,”孙娜娜开始系安全带,“自己走路。”   “那我俩……”单羽转头看?着陈涧。   “你俩下车。”孙娜娜替他补全了。   “下下下下下下……”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   陈涧跟着他也下了车。   接着孙娜娜就把?车给开走了。   甚至都不肯把?他俩从停车场带到文旅局那个?大门外头,他俩还得?自己从停车场走出去。   “我感觉娜娜……”陈涧一边往外走一边看?了单羽一眼。   “嗯。”单羽应了一声。   “嗯什么?”陈涧问。   “你感觉娜娜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单羽说?,“嗯,她应该是知道了。”   “……我靠。”陈涧把?衣服拉链拉到头,有些想脸红。   “她和畔畔都知道。”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这么明显吗?”   “挺明显的吧。”单羽笑了笑。   “她们会不会觉得?……”陈涧皱了皱眉。   “她们觉不觉得?你感觉不出来么?”单羽说?。   陈涧想了想,一切如?常。   他笑了笑。   中午这会儿四?周很静,偶尔有人会走过,这种政府机关里的宁静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略微有点儿严肃。   陈涧沉默地跟单羽埋头走出了大门外,看?到了路上?的车,看?到了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耳朵里也慢慢有了嘈杂的声音,他这才猛地转过头盯着单羽。   “干嘛?”单羽也看?着他。   “我靠,”陈涧压不住嘴角的笑,“你真来了!”   “你才发现我来了吗?”单羽说?,“一顿饭都吃完了陈店长。”   陈涧笑着看?了看?四?周,斜对面是一条小?路,看?上?去人比较少?,他指了指:“我们往那边走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又没了声音,快步地过街,又快步转进了小?路,这是一条单行道,车很少?,路边零星能看?到几家小?店。   陈涧停下了脚步,转身一把?搂住了单羽。   “哎,”单羽也回手搂住了他,“吓我一跳。”   “我才是真被你吓了一跳。”陈涧用力收紧胳膊,虽然?四?周没有行人,但毕竟是在大街上?,他没好意思把?脸埋到单羽脖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这个?拥抱看?上?去像是重逢的老友。   “吓了一跳?”单羽笑了笑,声音就贴在他耳边,“没有惊喜吗?”   “有,太有了,”陈涧再次用力收紧,手抓着单羽肩膀上?的衣服,用力得?手都有些发抖,“我真的一点儿都没想到,你真的……太神经了。”   单羽没说?话,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陈涧能看?到远处有人走了过来,但他没动,只是闭上?了眼睛。   久别重逢呢,多抱一会儿很正常。   一直到听见路人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再走远了,他才睁开了眼睛,松开了单羽。   单羽身上?的羽绒服肩膀那块儿已经被他抓得?皱成?了一团。   “不好意思。”陈涧用手捋了捋,没什么用,“你这衣服也不抗皱啊。”   “什么料子能抗得?住你这么抓的,没给我抠几个?洞出来就不错了。”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手揣到兜里,跟他一块儿往前慢慢走着。   单羽三点半得?坐车回去,那最多两点四?十就得?出发过去,现在一点十几分,他们还能在一块儿待一个?小?时。   “你冷吗?”陈涧问,“是走走还是找个?地方坐坐?”   “听你的。”单羽说?。   “我想走走,”陈涧说?,“晒着太阳散步。”   “那边有个?市民公园,”单羽说?,“我打车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去那儿吧。”   “嗯。”陈涧点点头。   经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单羽去买了两杯摩卡。   “尝尝大隐之外的咖啡。”单羽把?咖啡杯递给他。   “好像……”陈涧喝了一口,小?声说?,“比大隐的好喝?”   “嗯,”单羽笑了起来,“这是专业咖啡师加好豆子,机器都贵不少?。”   陈涧又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想我吗?”   “不想你我费那么大劲过来一趟,”单羽说?,“当然?想啊。”   “你刚不是说?因为这是大隐第一次参加这种会。”陈涧说?。   “总得?有个?对外的理由,”单羽说?,“那我当着娜娜的面儿说?我想你了所以借这个?机会回来见一面?”   “靠。”陈涧笑了起来。   这个?市民公园里有不少?散步的人,今天太阳很好,不少?附近上?班的人吃了饭在长椅上?晒着太阳休息。   陈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小?公园里慢慢走着,听着身边时不时传来的聊天声和笑声,看?着阳光里悠闲的路人。   虽然?这个?季节公园里看?不到什么绿色,景象稍微有些萧瑟,但胳膊每次晃动碰到单羽时,他还是会觉得?满眼都是温暖。   “你今天跑这一趟,你爸妈知道吗?”陈涧问。   “知道,”单羽说?,“昨天就跟我妈说?了今天要?过来开会。”   “那她……”陈涧顿了顿,“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你才二十岁,”单羽说?,“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在念大学,跟刘悟一样?是个?二傻子,你应该多有用?”   “你才二傻子。”陈涧说?。   “你的能力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单羽九了老长一串儿,“的同龄人了,我妈是个?资深黑心老板,她看?得?出来。”   陈涧笑着没说?话。   “他们可能过年会去小?镇,大概初二之后吧。”单羽说?。   陈涧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才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什么?”   “我不在家过年,”单羽说?,“所以……”   “那你在家过年啊!”陈涧说?。   单羽“嘶”了一声,看?着他。   陈涧也看?着他。   “你说?的啊。”单羽说?。   “我没说?,”陈涧回过神,迅速睁眼说?瞎话地否定了自己一秒钟之前刚说?的话,“我什么都没说?。”   单羽看?着他,往前边走边偏开头,笑了起来。   “真的要?来吗?”陈涧跟上?他,“你是不是逗我呢?”   “没逗你,拿这种事儿逗你我怕给你逗死过去了,”单羽说?,“现在也没最后确定,但是提出来了的话,基本就是这样?了,你如?果觉得?……”   “我没事儿,”陈涧马上?说?,“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   单羽转头看?了看?他。   “现在准备好了。”陈涧说?。   “除了我爸妈,”单羽说?,“可能还有刘悟一家。”   “……你等我再准备一下。”陈涧说?。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把?一杯咖啡都喝光了,陈涧才叹了口气:“我是真容易紧张啊。”   “小?孩儿嘛,都这样?。”单羽说?。   “不过我觉得?,如?果刘悟一家也来的话,”陈涧捏了捏杯子,“我压力可能还能小?点儿。”   “我本来还想让刘悟别来呢。”单羽说?。   “拦不住吧,”陈涧说?,“他可以当面答应不来,然?后再给你个?‘惊喜’。”   单羽笑了笑:“哎。”   “我爸三十儿和初一两天会在店里,”陈涧说?,“我叫他过来一块儿过年,顺便帮忙做饭。”   “嗯。”单羽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但过了两秒,本来靠在长椅上?的他又坐直了:“等等,你爸帮忙做饭是什么意思?”   “赵姐过年不在店里啊,初三才回来,”陈涧说?,“没有人做饭了,小?镇上?过年送餐也是从初二才有人送。”   “这……不合适吧?”单羽说?。   “给钱就合适,”陈涧说?,“听我的。”   “……你确定?”单羽问。   “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儿吧,”陈涧看?着他,莫名有点儿小?得?意,“单老板。”   “没。”单羽说?。   “世面见少?了吧。”陈涧说?。   “是。”单羽点头。   陈涧笑了起来,靠在椅子上?仰头闭眼晒着太阳。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了一句:“不过……我暂时还不打算跟我爸说?我的事儿……”   “嗯,”单羽应了一声,“没事儿,说?不说?都行。”   “但是你爸妈都知道,”陈涧偏过头看?着他,“我爸不知道,你会不会……”   “你这辈子不说?都没关系,”单羽说?,“我只要?你的态度,别人知道不知道,赞成?不赞成?,我都没所谓。” 第083章   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挺长的, 单羽平时躲在大隐四楼办公?室里看着楼下的员工忙忙碌碌,他们一小时里能干很多事儿。   能把院子和门口小路的地扫了,把桌椅擦了, 能去买一趟菜, 能去亭子那儿抽两三回烟, 能让蘑菇把一个新买的叫叫球咬碎……   但?换个场景,一个小时都不够一对?几天没见的情侣把一个迷你的市民公?园逛完。   当然,这也跟他俩散步的时候光聊天儿不看道, 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四圈有关。   “那个小孩儿是一直跟着我们吗?”陈涧回头看了一眼蹲在一个垃圾筒边儿上吹泡泡的小孩儿,“怎么每个垃圾筒旁边都有他。”   单羽没说话。   陈涧思?考了几秒:“我们是一直在这儿绕圈儿是吧?”   “哪能呢,肯定是他扛着垃圾筒跟着咱们跑啊,你一回头他就放下垃圾筒开始吹泡泡,”单羽说, “这什么世界, NPC都请不起多一个了。”   陈涧冲着小孩儿笑了半天。   小孩儿惊恐地抱着他的泡泡机跑了。   “是不是得去车站了?”陈涧笑完搓了搓脸。   “嗯。”单羽应了一声。   “那我让娜娜把车开过来送你去……”陈涧拿出?手机。   “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单羽说,“你一会儿跟她再逛逛去。”   “不用我送你去车站吗?”陈涧问。   “过两天就回来了,”单羽说, “别去车站送了吧, 车站送人多难受,我过两天回来的时候还要跟我爸妈告别,这几天光告别了。”   陈涧笑了起来:“行吧。”   单羽叫了车, 他俩坐在人行道的花坛边等着。   “一会儿你再买两件衣服吧,让娜娜给你挑, 她眼光好。”单羽说。   “嫌我衣服土了见你爸妈丢人了吧。”陈涧说。   单羽吸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别瞎琢磨啊, 车还六分钟到,这点儿时间我怕不够哄你的。”   “知道了,”陈涧笑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你的,穿着也土吗?”   “老?镇上买的,都那个德性,”单羽说,“我让你买衣服不是因为我爸妈,纯就是要过年了买点儿衣服,怕年前?没时间出?来逛了,正好娜娜也在,让她给你挑,她眼光好。”   “过年买新衣服啊,”陈涧想了想,“小孩儿才这样吧,小豆儿那样的小朋友。”   “我现在都这样。”单羽说。   “你俩一样大嘛。”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那我还是比她大一岁的。”   陈涧胳膊撑着膝盖,偏头看着车来的方向。   单羽的指尖一直轻轻点着,估计着时间,分别已经近在眼前?,两个人却突然没了话,没了争分夺秒再说几句的急迫,反倒是掐着时间等着车。   等待分别有时候就跟等死一样,盼着刀快点儿落下来。   “银灰色的车是吧。”陈涧问。   “嗯,应该是到了。”单羽看了一眼手机,车离他们还有一百米,他也用胳膊撑着膝盖,接着往前?一倾,在陈涧脸上亲了一下。   陈涧没有动,还是看着车来的方向。   甚至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过一两秒他才转头看了看四周:“你疯了吧大街上……”   “没人。”单羽说。   “还好是没人……”陈涧重?新撑好,“那再来一次。”   单羽愣了愣:“什么?”   “车来了我看到了……算了。”陈涧迅速直起身,借着站起来的劲儿往他这边一偏,在他额角上亲了一下。   嘬得还挺响。   跟要咬一口似的。   司机把车停在了他俩面前?,单羽伸胳膊搂了搂陈涧的肩:“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是直接去跟你大姑他们吃饭吗?”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吃完这顿饭年前?就没什么事儿了,周三周四我估计就回来了。”   “是你俩吗?”司机在车里冲他俩喊,“上车,这里不让停太久!”   单羽在陈涧背上又拍了两下,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就我一个。”   话刚说完,车就往前?开了出?去,完全?没给他俩再留下任何交流的时间,单羽转头想跟陈涧招手拜个拜,结果车唰的一下,下一秒就拐弯了。   等待分别有时候就跟等死一样,盼着刀快点儿落下来。   但?一刀下来,又立马开始后悔。   路上还算顺利,不过单羽的时间留得一点儿没富余,他跟陈涧说的是三点半,但?其实是三点十分的车,到车站的时候,排队的人都已经没了。   往返都没买着商务座,不过返程是一等座,还靠过道,除了偶尔有人经过的时候会撞一下腿,别的都还行。   这个座就不太能睡得着了,只?能闭着眼睛假寐。   听着旁边的小姑娘跟她对面的小伙伴儿聊情侣朋友的八卦,相当狗血和匪夷所思?的剧情。   车停站的时候他手机响了,单羽拿出?手机准备去过道接的时候还没忘了再扫一耳朵小姑娘的总结发言。   “已经拉黑了,他俩的事儿我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是吃屎长大的!”小姑娘说。   “你根本不要再理他俩,你不绝交你就是吃屎长大的。”小伙伴说。   “对?!”小姑娘咬牙切齿。   “陆主?任,”单羽满意地听完,接起了电话,“您好。”   “吃完饭还想找你的,结果你们吃得还挺快,都走了。”陆畇说。   “今天我三点的车,着急走,”单羽说,“陆主?任有事儿吗?”   “你没在小镇吗?”陆畇问。   “我回趟家,过两天就回来了,”单羽说,“有什么事儿您说,陈店长在小镇的。”   “嗯,是这样,”陆畇说,“这两天旅行社线路开发的负责人准备往那边跑一跑,红叶小镇这一块儿大隐接待一下吧,找个熟悉本地的人带他们看看……我让他们直接先联系陈店长吧。”   “行,”单羽应着,“我还想着这些事儿可能年后才安排了……”   “年前?有时间就不拖了,抓紧雪季,路线设计出?来就可以安排体验团,”陆畇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改进?,争取明年雪季拿出?来的就是成熟的线路。”   “陆主?任辛苦了。”单羽说。   本来以为年前?没什么事儿,结果碰上个工作狂主?任,居然没有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干什么都提不劲……   店里一个不休息的工作狂陈涧,家里一个工作狂刘总,这儿又来一个……   虽说陈涧接待旅行社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毕竟这些人是来考察旅游线路的,一住好几天,陈涧肯定不放心别的“本地人”陪着他们,如果自?己去了,那店里的事儿肯定又不放心了。   为了陈店长不至于焦虑过度,单羽本来打算周四回去的,提前?到了周三。   “直接开车回去吗?”老?妈问。   “嗯,”单羽站在衣柜前?,打算拿点儿以前?的衣服带着,“你没反悔吧?”   “这反悔什么,”老?妈笑了笑,“就一辆旧车,你要说你想买个新车……”   单羽马上转头看着她。   “我反正也不会给你买。”老?妈说。   “哎。”单羽笑了。   “钱够周转吗?”老?妈问。   “现在还行,”单羽说,“不够你借我吗?”   “嗯,利息给你算低点儿。”老?妈说。   单羽愣了愣:“黑心资本家。”   “你们那块儿如果要弄旅游大区,可以看看除了民宿之外的项目,”老?妈说,“应该会有不少新项目。”   “你要投资吗?”单羽问。   “过年去看了再说,”老?妈说,“不过我现在没什么精力,摊子铺太大了劳神,如果要做,跟你合作吧,弄个项目公?司……”   单羽没说话。   “怎么,”老?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愿意吗?”   “没,”单羽看着她,“我一直也没敢问你……方旭他……”   “是说他来家里那次吗?”老?妈问。   “嗯。”单羽声音很低。   “他妈跟他一块儿来的,”老?妈说,“说是想道歉。”   单羽皱了皱眉。   “也没让进?门,”老?妈说,“在门口说了几句,我和你爸的意思?反正就是这事儿道歉没什么意义,自?己来还是带着他妈妈来都一样,扛着祖坟过来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   单羽突然有点儿想笑。   “然后就让他们走了。”老?妈说。   “这个事儿……”单羽说。   “这个事儿你没有任何错,甚至你的疏忽也都是因为对?朋友的信任,”老?妈说,“这不是错,这是优点。”   “你这护短护的。”单羽说。   “挺过瘾的,”老?妈说,“以后多给我们点儿护短的机会。”   “嗯,”单羽顿了顿,伸手抱了抱老?妈,“好的。”   周三一早单羽就准备开车回小镇。   除了行李,老?爸还装了一行李箱年货。   “估计你也没什么时间去买年货了,”老?爸说,“就都给你备着了。”   我们一个民宿,还能没人去买年货了?   ……赵芳芳如果忙不过来,可能还真?没有。   “这么多。”单羽试着提了提箱子,心理准备没做够,差点儿没提起来,难为老?爸是怎么帮他放上车的。   鱼没白钓,虽然钓不着鱼,但?甩杆子都把臂力练起来了。   那应该去撒网啊……   “回去得一直忙到过年了吧。”老?妈问。   “应该也就这几天了,人一走就没什么事儿了。”单羽说。   “以前?我一直还是想让你回来的,”老?妈轻轻抱了抱他,“现在看这个情况,可能……还是那边有发展,把握好这次机会吧。”   “嗯,”单羽点点头,“欢迎刘总过去考察投资。”   “在路上了吗?”手机屏幕里是陈涧还有些没睡醒的脸。   “准备上高速了,八点多了还没睡醒吗?”单羽戴上耳机,一边开车一边调整了一下手机支架,让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   “昨天睡得有点儿晚,”陈涧打了个呵欠,“二楼住了俩……大半夜来的,住了一小时,突然闹着要退房,说房间没收拾干净,脏。”   “结果呢?”单羽问。   “畔畔去看了,床单上毛巾上都是血,”陈涧说,“洗手池里也是,真?服了,这一看就是他俩谁流鼻血了啊!先弄床上了,再拿毛巾擦,然后去洗手池里洗……”   单羽啧了一声。   “这么长时间,我头回碰上这种不讲理的,”陈涧说,“还说要投诉!要差评!要退房费!”   “想得美。”单羽说。   “我说我现在就报警,拿这个毛巾去做个亲子鉴定,”陈涧这会儿说起来还很愤怒,“看看到底……”   “对?,看看到底是谁生的。”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过了几秒才笑了起来:“我靠,应该是验DNA是吧?”   “嗯。”单羽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的好像真?是亲子鉴定,”陈涧说,“不过他们也没反驳,最后也没退房,换了一套东西?又接着住了,我是真?想赶他们走,又怕赶不走……”   “收清洁费了吗?”单羽问。   “其实他们这么闹就是怕让他们赔,黄大姐说能洗掉,就没收,”陈涧说,“大半夜的把别的客人都吵醒了,再闹下去影响别的客人,还好旅行社的人今天才到,要不给人印象多不好。”   “嗯。”单羽笑着应了一声。   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陈涧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抱怨也好,生气也好,听着都很舒服。   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   光脚踩在被太阳晒热乎了的河滩上的感觉。   高速上信号不好,单羽关掉了视频通话。   这一路实在是有点儿累,他很久没开这么长时间的车了,车开到唐锐的修车时,他才又重?新精神起来,快到了。   修车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冲他挥了挥手。   单羽踩了刹车,开过修车店十多米才停了下来。   陈涧从后面跑了过来。   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有些吃惊:“你怎么跑这儿来等着了?”   “凑个热闹,”陈涧说,“看看新车。”   “旧车。”单羽说。   “看看新来的旧车。”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过去搂了搂他:“在这儿等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吧,”陈涧说,“我算着时间的,你路上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停车休息。”   单羽笑着拍了拍车顶:“开吗?”   “……没有本儿。”陈涧绕着车看着,“我靠,这车真?挺气派的。”   “新村那边去采石场不是有条废了的路么,”单羽说,“明天去那儿开两把?”   “嗯。”陈涧笑着点点头。   “上车。”单羽冲他偏了偏头。   车往前?开了一阵儿,停在了路边。   “嗯?”陈涧看着他。   “等会儿。”单羽松开了安全?带,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   “要尿尿吗?”陈涧问,“不差这几分钟了吧。”   单羽没说话,又往前?看了看,然后突然起身,撑着椅背转身,一条腿往副驾那边跨了过去。   陈涧震惊地看着他。   单羽没等他开口,伸手托着他下巴就吻了下去。   同时手摸到了车门上的记忆键按了一下,这车他还是很熟的,二号键是他以前?睡觉用的。   椅背慢慢往后仰了过去。   椅子一动,陈涧下意识地先是推了他一把,但?紧跟着下一秒手就从他腰侧往后摸了过去,用力搂紧了。   呼吸声带着这几天的思?念瞬间填满了车里不大的空间。   跟空调里吹出?的暖风纠缠着,从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轻轻扫过。   …… 第084章   眼?前是单羽的脸, 隐藏在眩光里,镀着金色的模糊轮廓,皮肤下是跟着心跳搏动着的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打得太足, 或者是午后的阳光太暖, 陈涧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每一次呼吸都很用?力, 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单羽应该也差不多,耳边交织着的带着热浪的呼吸,如同?车窗外的风从阳光里掠过, 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一声是谁的,只跟着手抚过身体时的节奏起伏着……   第三辆车从他?们旁边卷着烟尘开过时,几乎挤满了车厢的喘息慢慢散去,阳光也变得清晰起来,从车窗边旋转着飞过的一根小枯枝轻轻在车头翻滚着落了下去。   陈涧闭上眼?睛, 轻轻舒出很长的一口气。   单羽反手打开手套箱, 拿出了湿巾,抽了几张给他?, 然后侧身倒回了驾驶座上。   “过去了三辆车……”陈涧飞快地整理好?,撑着椅背回头看了看,“这个椅子?怎么?直回来?”   “你?还数车呢?”单羽笑了笑, 伸手过来在车门上按了一下。   “嗯, ”椅背慢慢直了起来,陈涧扯了扯裤腰,“紧张啊, 谁能跟你?的心理素质比啊……还好?没哪个车按喇叭,要不我真……”   “怎么?, ”单羽笑了笑,“还能把你?什么?隐疾吓出来么??”   陈涧看了他?一眼?, 想想又笑了。   “回去吗?”单羽拿了垃圾袋递给他?。   “嗯,”陈涧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纸放了进去,又把垃圾袋封好?口放到了脚边,没眼?看,“快中午的时候三饼陪旅行社的那何总去老村了,中午何总说就在村里随便?吃点儿估计快回来了。”   “你?居然没亲自去?”单羽系好?安全带,车子?往前开了出去。   “我不是想过来接你?么?,”陈涧说,“三饼对老村很熟,他?也是村里长大的……你?吃饭了吗?”   “没呢,”单羽说,“中午你?们有什么?剩菜吗?”   “这话说的,老板回来吃剩菜,”陈涧说,“二街新开了个一个西餐馆,去尝尝吗?”   “你?请客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放开了吃,这月老板要发奖金了,我有钱着呢。”   车在二街路边停下。   单羽下了车,看着眼?前新开的“西餐馆”。   “汉堡王。”他?看着陈涧。   “嗯。”陈涧应了一声,“它不是中餐对吧。”   “……对对对,不是中餐它就是西餐。”单羽说。   “是的,”陈涧一招手,“来吧。”   “你?是逗我呢,”单羽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店里,“还是纯抠?”   “抠吧,”陈涧说,“还算是挺便?宜的了,以前在市里上学的时候我有时候馋了就吃他?家。”   单羽没说话,挺便?宜的,但馋了才会吃。   说明?平时会吃更便?宜的,单羽想起了陈涧之?前带他?吃的炒饼,那是真便?宜,量还足。   陈涧吃过午饭了,所以给单羽点的是两个汉堡和一份芋泥派,还有一杯可乐。   单羽看着这一托盘的东西:“你?不是说你?吃过了?”   “给你?点的。”陈涧说。   “我刚出狱的时候都没这么?大胃口……”单羽说。   “吃不完的给我。”陈涧笑笑,“我买吃的就喜欢多一点儿,看着特别满足,有安全感。”   单羽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伸手想往他?脸上摸一下。   手刚抬起来就被?陈涧一把按回了桌子?上:“老板,你?要不要看一下环境……”   单羽转头看了一圈儿,虽然不是饭点,但因为这家店是新开业,所以店里人?还挺多的。   “这儿除了游客,一多半的人?都认识你?,”陈涧说,“所有的人?都认识我。”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我这是谈了个名人?啊?”   “嗯,”陈涧点点头,“保持一下你?冷酷无情高科技老板的形象。”   单羽笑着打开了一个汉堡,咬了一口。   “昨天小豆儿跟小朋友聊天儿,说老板哥哥腿不瘸了,”陈涧看着他?,小声说着话,“那个小孩儿说,是因为你?腿里装了一个机器人?。”   “告诉小豆儿,我就是个机器人?。”单羽咽下汉堡,喝了口可乐。   “小豆儿才不信,你?在小豆儿面前完全没有神秘感可言,”陈涧说,“她太聪明?了。”   “她现在幼儿园都没去吧?”单羽问。   “新村那边有个幼儿园,”陈涧说,“她在那儿上,但有时候她闹着不去,爷爷奶奶也就让她在家了……”   “会去市里上学吗?”单羽问。   “不一定,一堆手续挺麻烦的,”陈涧说,“她爸觉得一个女孩儿,就在这边儿念书也行,爷爷奶奶也说不上话。”   “可惜了。”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   一托盘的食物,单羽只吃了一个汉堡和一个芋泥派,别的都打包了。   “拿回去给老四老五吃吧,”陈涧说,“他?俩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你?哪来的底气说他?们,你?都没投胎呢,”单羽说,“原味儿饿死鬼。”   “我每天上窜下跳的,消耗大啊。”陈涧说。   “那你?刚怎么?不吃点儿,”单羽说,“坐一趟车消耗也不小。”   陈涧猛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名人?,”单羽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如此隐秘的语言,别人?破译不了吧。”   陈涧啧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门外停着的时候,他?又加快了步子?,过去拍了拍车头,再退开两步,绕到车前方看了好?一会儿。   “科三哪天考?”单羽问。   “周五上午,”陈涧举起手机,拍了张车的照片,“教?练说我肯定能一次过,年前应该能拿到本儿了。”   “这车以后你?开了。”单羽说。   “我开那辆就行,”陈涧说,“这辆车估计店里没谁敢开,磕一下碰一下……”   “以前我妈开的时候没少磕。”单羽上了车。   陈涧拉开车门,刚在副驾上坐好?,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干嘛?”单羽看着他?。   “扔垃圾。”陈涧把脚边的那个垃圾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单羽没说话,偏开头笑了笑。   回到民宿的时候,院子?里车位停满了。   “三饼和何总他?们回来了,”陈涧指了指最外面的两辆车,“他?们来了五个人?,开了两辆车。”   旅行社的人?跟陆主任的作?派是不太一样。   “停外面路边去吧。”单羽准备倒车。   “不用?,”陈涧说,“往里,停花园后门,我跟里头几家商量过了,车多的时候大家都往中间那块儿停,只要留条路能走车就行,这满了再往街上停。”   “挺能办事儿。”单羽顺着小路开进去,把车停在了大隐花园后门边儿上。   “也不是我能办事儿,”陈涧说,“去开完会回来,都来找我了,想打听消息,套近乎。”   “爽吗?”单羽问。   “托老板的福,”陈涧说,“本来因为那个服务员的事儿,大李见着我一直有点儿竖眉毛,周一我回来,哎——眉毛都平了。”   单羽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你?现原形了。”   从后门进了花园,第一个出来迎接的是蘑菇。   叼着个球一路哼唧着甩着屁股过来了,围着单羽一个劲儿蹭着。   “这狗长得是真快啊,”单羽弯腰捧着蘑菇的脑袋揉了揉,“我先去见见何总,你?让陈二虎他?们把我行李拿屋里去,那个大的箱子?不用?拿,里头都是年货,让赵姐看看放哪儿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   “哎哟单老板!”三饼扛着个拖把走了出来,看到他?愣了愣,“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单羽看了他?一眼?,“扛旗造反呢?被?我抓着了啊。”   “刚拖完地,”三饼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拖把放到了地上,“何总他?们几个在咖啡厅坐着呢。”   “嗯,你?这……”陈涧叹了口气,“晚上开会再说吧。”   “没人?看到。”三饼说。   “单老板不是人?是吧。”陈涧说。   单羽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是。”陈涧又补了一句。   三饼笑了起来:“靠,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单羽进了屋,直接去了咖啡厅。   “单老板回来啦!”胡畔正在做咖啡,看到他?立马招了招手。   “嗯。”单羽笑笑。   “何总他?们也刚进门,”胡畔又跟咖啡厅里的几个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单老板,专程赶回来了。”   咖啡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站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冲单羽伸出了手:“麻烦单老板了啊。”   “不麻烦的何总,”单羽跟他?握了握手,“应该的……今天是去老村了吗?”   “对,陈佳礼小兄弟带我们去转了转,还吃了顿农家饭,”何总说,“来之?前都不知道,这个老村是个完全没开发的古村啊。”   “是的,还有很多保存得不错的老房子?,晒谷场那几块碑也是老的,”单羽跟他?们一块儿坐下,“估计还有古村名,以后应该可以用?起来。”   “对!”何总点点头,“文化这块儿可以深入挖掘一下。”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没太睡够,又开了半天的车,车上还折腾了一轮,这会儿他?困得很,本来想回来就先睡一会儿的,但偏偏这几位回来了。   只能强撑着再聊一会儿。   “山南还有个村子?,比老村小一些,”好?在陈涧走了过来,“那个村子?现在基本没住人?了,但是老房子?很多,碑的话,也比这边多,有一条徒步的线路是经?过那儿的。”   “明?天去看看?”何总看了看身边的人?。   大家都点头同?意?。   “那明?天我陪何总过去。”陈涧说。   接着很自然地就接过话头聊了起来。   也许面对的不是“主任”,陈涧面对何总的时候,比面对陆畇的时候要轻松得多,单羽都不需要开口了。   聊了一会儿,把明?天的考察的行程大致定下了,何总看着单羽:“单老板开一天车累了吧,先休息休息去,明?天再细聊,晚上我们在红叶小镇上看看。”   “好?的,”单羽笑着点点头,“有什么?要我们协助的何总就说,我们这儿的员工一多半都是正宗本地人?。”   “这个我知道,”何总笑着说,“陆畇专门安排我们到大隐,也是因为这个。”   单羽上楼之?前先到前台,跟孙娜娜他?们聊了几句。   “你?跟劫道儿回来一样啊。”孙娜娜笑着说。   “这一大箱的年货,”陈二虎指了指堆在厨房台子?上的一大堆东西,“花了不少钱吧,都是好?东西啊。”   “我没看呢,我爸买的,他?装的箱。”单羽说。   “老单总真是大方啊……”老五很感动。   “也不老。”单羽说。   “大单总……”老五纠正了一下。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听着跟大善人?似的。   “也不是总,”陈二虎说,“人?家是教?授!”   “大单教?授……”老五开始有些迷茫。   “你?就非得在单字前头加个型号吗!”老四在旁边有些受不了了。   陈涧进了电梯还在感慨:“咱们大隐,就靠这帮人?,也干起来了,还把陆畇都给骗了……”   “别瞎说,可没骗,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起来,看着他?点了点头:“嗯,就像我们老板,平时看着正事不干见活儿就跑,但其实什么?事儿都没少干。”   单羽笑着没说话。   电梯在四楼停下的时候,陈涧往前一步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等到进了办公室再干这个事儿。   亲的时候门打开了。   接着就听到走廊那头有人?客人?说笑着往这边走过来声音。   他?顿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往关门键上戳。   “哎哎哎,”单羽伸腿拦了一下门,把他?推出了电梯,低声说,“正常出去啊,是怕谁没看到吗?”   “……哦。”陈涧顿了顿,往办公室那边走了过去。   跟客人?碰上的时候他?欠了欠身:“下午好?。”   单羽也跟着他?说了一句:“下午好?。”   “下午好?。”客人?很愉快地进了电梯。   “我这个心理素质吧,”陈涧进了办公室,转过身,“就真……”   单羽把门踢上,伸手搂紧了他?,偏过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哎!”陈涧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疼疼疼疼……杀人?啊你?……”   单羽松了嘴,想说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办公室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没松开陈涧,搂着陈涧在屋里慢慢转了半圈,然后看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柜子?旁边,多了一个黑色的架子?。   上面放着一个大玻璃箱。   以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造价不低的爬宠箱。   “我操?”他?松开了陈涧,震惊地走到了爬宠箱前,接着就看到了里面的一只守宫。   “肥尾守宫,橘白无纹,”陈涧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跟你?以前那个是一种吧?”   “你?买的吗?”单羽转头看着他?。   “嗯,”陈涧笑了笑,“新年礼物,我拿你?朋友圈照片给老板看了,他?说是这种,对吗?”   “对。”单羽回答的时候感觉自己嗓子?都有点儿哑。   “他?店里没有,带我去他?另一个朋友家里才找到的,”陈涧松了口气,“他?说没有成体的了,就只有几个大苗,说是比小苗好?养活……”   “你?怎么?……”单羽这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情绪翻涌着,“想到买这个当礼物的……”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这里你?虽然也混熟了,但毕竟不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陈涧说,“而且感觉你?应该很喜欢那条守宫……”   单羽没说话,靠在柜子?旁边只是看着陈涧。   眼?睛和鼻尖都酸得很。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抬手擦掉。   “你?怎么?哭了啊,”陈涧一下慌了,手指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你?别……你?别吓我啊……” 第085章   看到单羽眼泪的这一瞬间, 陈涧开始怀疑岳朗那句话可?能并不是玩笑。   他想过单羽应该会挺开心的,毕竟翻他以前?的朋友圈,看得出他花了很多心思, 关于那条守宫的内容发过很多, 守宫的名字叫大哥, 性格温柔,胆小还挑食……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单羽会哭。   而且不是红了眼眶的那种哭,是眼泪会顺着下巴滴到他手?上的那种哭。   “单羽……”陈涧站在原地, 有?些手?足无措,指尖刚把单羽脸上的泪擦掉,手?还没收回来,下一串眼泪就又已经从眼角滑了下来。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跟指挥乐队似的挥了好几轮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给你拿纸巾。”   转身准备去茶几上给单羽拿纸巾的时候,单羽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把他拽了回去, 接着紧紧搂住了他。   低头把眼睛压在了他肩膀上。   陈涧赶紧也抱住他,手?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 然后?轻轻抚摸着。   这大概是他唯一会的安抚手?势了,小时候他不开心了,生病了, 妈妈就会这么安抚他。   现在小豆儿哭的时候, 蘑菇不睡觉的时候,他都是这一套。   也不会别的了。   早知道单羽会哭,而且会哭成这样, 他起码得再去多学一套……   单羽哭得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 陈涧的手?抚过他后?背的时候,偶尔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颤抖。   几分钟之后?, 单羽抬起了头,这时才出了那么一丁点儿动静。   他吸了吸鼻子。   “我去洗个脸。”单羽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单羽眼睛鼻子都是红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肩膀,湿了一大片。   “衣服换下来洗了吧。”单羽边往洗手?池走?边说了一句。   “不用,”陈涧说,“羽绒服还能老洗啊,不暖和了。”   “倒是不讲究。”单羽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地毯都睡两回了的人。”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   他洗完脸出来的时候,陈涧用湿巾把肩膀那块儿擦干净了,毕竟是眼泪,不擦一下会留印子。   要让三饼看到了肯定会问。   陈涧你也被蘑菇咬了吗?   是的,还咬了一肩膀口水……   单羽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出来,仰头喝了两口,走?到了爬宠箱跟前?儿站着。   “给它买吃的了吗?”单羽问。   “买了面包虫,”陈涧起身走?过去,“我问了一下唐锐,他不是总钓鱼嘛,小镇那个钓具店就能买到。”   “嗯,”单羽笑了笑,“都打听?好了啊?”   “也没打听?别的,主要就是想知道哪儿买虫子方便,老板那个朋友本来还想教我怎么养,怕我养不好,想让我换个好养点儿的,”陈涧一口气汇报着,“后?来听?说原来那条是你从小苗养大的,就不教我了。”   “谢谢。”单羽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手?收回来,指尖在他下巴上轻轻勾着。   “要给它起个名字吗?”陈涧低下头,在他指尖上咬了一下。   “叫二哥吧,”单羽说,“是公的吗?”   “是的。”陈涧叼着他手?指,点点头。   “这两天喂过它吗?”单羽问。   “头两天没喂,昨天喂了,今天上午也喂了,”陈涧说,“反正喂了就吃喂了就吃,我不敢多喂了,怕给它撑着了。”   “买个守宫也跟自己胃口一样。”单羽笑了笑,又站着看了一会儿,从旁边盒子里夹了条面包虫放到二哥面前?。   二哥还是一如之前?的状态,哐的一口就吃掉了。   “感觉它一吃东西?就笑眯眯的。”陈涧说。   “吃东西?嘛,都高?兴。”单羽看了他一眼。   “怎么,”陈涧也看着他,“我吃东西?的时候也笑吗?”   单羽笑了起来,没说话。   “要买点儿蟋蟀吗?”陈涧问,“我看你以前?给大哥都喂蟋蟀,这个老板说他这几个从小喂的都是面包虫,吃惯了。”   “都行,吃面包虫就先喂着,这个好买,”单羽说,“想改善伙食了,开春儿你就去捉蟋蟀。”   “……我给二哥买。”陈涧说。   单羽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箱子带二哥,你花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陈涧说,“负担得起,我算着钱来的,留了年前?要还的那两笔钱出来。”   单羽没说话,转身往沙发上一躺,枕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大哥是我初中的时候开始养的,那会儿租的房子,房东是个爬友,我隔壁那间屋里全是守宫。”   陈涧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靠着他的腿。   “大哥就是他送我的。”单羽笑了笑。   “你初中自己租房子住吗?”陈涧看了他一眼。   “嗯,”单羽应了一声,“我家离学校远,就在学校旁边租的房。”   陈涧没说话,感觉单羽十几岁那会儿的生活是他不能想象的,看朋友圈他朋友应该很多,但又还是能感觉出来他孤单得很。   孤单这种东西?,都是在心里的。   “都说爬宠其实?是没有?猫狗那样的情感的,”单羽闭上眼睛,“但是那会儿我每次回家,大哥都会出来看着我,有?时候会看一整晚,我跟它说话,感觉它也能听?得懂。”   “你陪它说话,给它吃的,”陈涧说,“它起码是能知道你对它最好。”   “嗯,”单羽应了一声,“我晚上睡不着,它正好晚上出来活动,很多晚上都是它陪着我,除了挑食,它一点儿毛病没有?。”   陈涧笑了笑。   “我那会儿知道要坐牢了,第一反应就是大哥怎么办,”单羽说,“岳朗那年不在国内,只能给刘悟,刘悟虽然之前?没养过,但他肯定会拼命去学着怎么养……”   “为什么……”陈涧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像之前?那样,坐到了沙发前?面的地毯上,靠着沙发,“没给你爸妈帮养?”   “陷到这么大的麻烦里,哪还好意思,”单羽的手?也像之前?那样从他胸口伸过来,搂着他,“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觉得,都这种时候了,我对他们什么话都没有?,但又那么在意这么个小玩意儿。”   “怕他们觉得你对他们的感情不如一条守宫吗?”陈涧仰头枕在他腰上。   “嗯。”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它死的时候十一岁,正常应该能再活几年,刘悟都快学成守宫饲养专家了,它还是生病了……我觉得它是有?感情的,它可?能觉得我不要它了……刘悟说它还是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发呆,可?能是在等我……”   陈涧握住他的手?,吻在他手?腕上。   “刘悟跟我说大哥死了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难受,”单羽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我觉得特别特别对不起它。”   陈涧这会儿明白了单羽看到这条守宫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纸。”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从茶几上拿了纸巾回手?递给他。   单羽拿纸巾在眼睛上按了按。   “告诉你个秘密。”单羽说。   “嗯。”陈涧迅速把耳朵贴到他脸边上。   “那几年,起码表面上,我对大哥的感情,的确比对我爸妈要深,”单羽说,“我可?能习惯了生活里没有?他们。”   陈涧没说话。   “别让我妈他们知道。”单羽说。   “我哪敢说啊!”陈涧压着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枕回单羽腰上,“也许不是对大哥的感情更深,是你把很多感情都放在大哥身上了,里面有?一份就是对爸爸妈妈的。”   单羽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偏过头看着他:“陈涧,你真的,像是在山里修行了二十年。”   “二十年没有?,我妈没了以后?我才开始修行的。”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   “你小时候养过宠物吗?”他问。   “鸭子算吗?”陈涧问。   “你怎么不说猪算吗。”单羽说。   “不是养来卖和吃的,”陈涧说,“我妈带我去老镇玩,集上人家扔掉的小鸭子,体质特别弱的,我就捡回来了。”   “养大了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跟鹅一样,也会跟着我跑,跑不动了就叫唤。”   单羽笑了:“那不是跟蘑菇一样。”   “对。”陈涧点点头。   “有?名字吗?”单羽问。   “陈鸭鸭。”陈涧一本正经地回答。   “怎么……”单羽没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还有?个姓。”   陈涧啧了一声:“那你的守宫不也叫单大哥吗?”   “操,”单羽笑得更厉害了,“我本来都困了,让你给我逗精神了。”   “那我重新说点儿别的,”陈涧想了想,“我还养过一只猫,不过也不能算我养的,它是村里别人家猫生的小猫,没人喂的,总到我家来吃饭。”   “叫陈猫猫吗?”单羽笑着问。   “你这……你还想不想睡了?”陈涧看了他一眼。   “睡,”单羽闭上眼睛,“你说。”   “叫陈小猫。”陈涧说。   “你大爷。”单羽一下笑出了声。   “陈小猫跟陈鸭鸭有?仇,”陈涧没管他,继续小声说着,“每次来都打陈鸭鸭,陈鸭鸭可?能有?鹅的血统,一点儿都不怕,每次都跟它对打……”   这只猫跟鸭子对打了好几年,一直没能友好相处,见面就打,一直打到鸭子老死。   鸭子死了之后?,猫就不太来他家了。   再后?来,房子没了,猫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虽然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但陈涧再也没有?见过陈小猫。   说完鸭猫恩仇录,单羽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已经完全放松了,呼吸也很舒缓,听?得出是睡着了。   陈涧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回沙发上,进卧室拿了毛毯给单羽盖上。   按单羽这个睡觉的习惯,这个位置不应该放沙发,应该换个床。   或者换个沙发床。   不过陈涧记得这个沙发的价格,填充羽绒的整牛皮沙发,六万多,一个布艺沙发床大概六百多就能买好挺好的了……   那张八千块的椅子还在仓库里,猪圈党全员上阵轮番修理,也还没弄好,老四甚至打算过年的时候扛回家让他爸看看,他爸是个钳工。   站沙发旁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陈涧确定单羽是完全睡着了之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   下午他还跟教练约了练车,这是科三之前?最后?一节课,下一次就是考试前?适应场地了。   “我送你吗?”孙娜娜问。   “我开摩托过去就行,”陈涧说,“何总他们万一有?什么事?儿,得有?靠谱的人在,现在客人多,畔畔一个人肯定不行。”   “单羽不靠谱吗?”孙娜娜笑了。   “他睡着了。”陈涧说,“估计晚上才醒。”   “知道了。”孙娜娜拢了拢头发,笑着说。   “晚上开个小会,”陈涧说,“有?空的人都参加,大概九点吧,那会儿应该不忙了。”   “嗯,我通知他们。”孙娜娜点点头。   开着摩托车出门的时候,陈涧专门又绕到花园后?门看了看新来的旧车。   里头几家民宿的老板开的车都没单羽这辆好,基本都是几十万的车,最好的算是杨老板的那辆宝马,听?说九十来万。   而且是个小跑车,也没这辆大。   “练车去?”大李从那边院子走?了出来。   “嗯。”陈涧应了一声。   “这车给你配的吗?”大李问。   “怎么可?能,”陈涧笑了笑,“老板的车。”   “那你以后?拿了本儿就开那辆呗?”大李又问。   “嗯。”陈涧点点头。   “单老板还是有?实?力啊。”大李感慨了一句。   陈涧没再说什么,开着摩托车走?了。   就怕再多待一会儿,大李会跟他说想跳槽。   我们不收心眼儿多的。   大隐毕竟缺心眼儿的占多数。   何总他们在这里的几天,行程安排得挺满的,看得出来旅行社也是想抢个先机,本来这阵儿客人也不少?,加上年前?事?儿多,陈涧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走?路,来回走?,上下走?,里出外?进走?。   科三一把过他都没回过神儿来,回到店里了才突然开始狂喜。   “走?走?走?,”他在办公室走?过来走?过去,“带我去老矿场那条路上开一把试试,我回来的时候开摩托进去看了一眼,没有?人也没有?车。”   “这样子人还以为你本儿都拿了呢。”单羽说。   “一周就能拿了,”陈涧竖着一根手?指,“一周,年二十七能拿到,我查了,他们那天是上班的,可?以去拿。”   “顺便接你爸过来,”单羽说,“你开车。”   “我爸不得吓死。”陈涧笑了起来。   “再带着你爸上你们那些亲戚家转一圈儿去。”单羽说。   “你还记着这事?儿呢?”陈涧愣了愣。   “当然记着呢,”单羽说,“你以为我随口说说么。”   “我爸肯定不干。”陈涧说。   “那就你去。”单羽说。   “真的假的啊?”陈涧看着他,既有?点儿想这么干,甚至莫名其妙有?些兴奋,但又觉得太神经了。   “真的啊。”单羽说。   “会不会有?点儿……”陈涧有?些犹豫。   “神经?”单羽说,“你都小心翼翼修行二十年了,神经一次怎么了。”   “修行二十年了也没把这个心态修平和。”陈涧叹了口气。   “要那么平和干嘛,”单羽拿了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又不是死人。”   “大过年的,吉利点儿!”陈涧跟在他后?头。   “要那么平和干嘛,”单羽说,“都是大活人。”   去矿场这条路已经荒弃很久了,路边全是枯草,但路面还是平整的。   单羽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其实?拿那辆练练就行,”陈涧也下了车,“这辆万一……”   “到这儿了想起来说了,”单羽走?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那现在回去换车。”   “算了。”陈涧笑着说。   “过来。”单羽说。   陈涧走?到车后?。   后?备箱里放着个红色的小盒子。   “送你的,”单羽说,“新年礼物。”   虽然知道这里头应该是顶帽子,这几天每次去办公室,都能看到卧室里的毛线,单羽也没藏着。   但真的当这个礼物盒子放在面前?时,陈涧还是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我大概有?十年,”陈涧一边说着一边捧着盒子想把盖子打开,但手?抖得厉害,连续两下都没能把盖子提起来,“没收过新年礼物了,除了小豆儿的贺卡……”   单羽抓住了他的手?,帮他把盖子打开了:“那你试试这个十年一遇的新年帽子吧。” 第086章   盒子?打开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看到帽子?, 帽子?外面还包着?一层粉色的雪梨纸,纸上还放着?一张卡片。   非常正式的包装,让陈涧有些后悔没在二哥的箱子?上系个大蝴蝶结。   他先?拿起?卡片看了看。   上面只用毛笔写了一个涧字, 一看就知道是单羽写的, 很漂亮, 用的还是彩墨,蓝色的字里带着?银色的细闪。   “涧。”陈涧拿着?卡片念了一声。   “陈涧。”单羽说。   “嗯?”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带个姓吧,”单羽说, “听着?跟骂人似的。”   陈涧笑着?把卡片放进了自己外套内兜里。   “这个还收起?来么,”单羽说,“这个卡片就是觉得这个纸包装太单调了放进去调味儿的。”   “我连新衣服的吊牌都会留一阵儿,”陈涧说,“这种?卡片肯定要留的, 上面有你写的字儿呢。”   “嗯。”单羽靠在车门?边看着?他。   陈涧低头?打开了包着?的那层雪梨纸, 看到了里面一个烟灰色的毛线帽子?。   “喜欢这个颜色吗?”单羽问,“我看你毛衣都是灰色的。”   “喜欢, 我就喜欢灰色和?蓝色。”陈涧拿起?帽子?。   这是一顶款式很简单的冷帽,基本是纯色,只在边缘的位置有很小的一个单线条的蝴蝶结, 指尖大小, 是红色的。   毛线很软,指尖陷进毛毛里有种?暖暖的感?觉,他一边往头?上戴一边问了一句:“这是什么线?摸起?来跟店里卖的那些毛线帽子?的手感?不一样?, 好舒服。”   “羊绒呗,还能是什么线。”单羽帮他整理了一下前额的头?发?, 然后顺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靠……你戴帽子?真好看。”   “是么?”陈涧摸了摸头?上的帽子?, 把那个小小的蝴蝶结调整到眉尾的位置。   说实?话,他没想?到单羽手艺这么好,这帽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肯定会以为是买的,大小也很合适,不像他去年冬天买的那个,戴一小时都头?疼,能把他的自来卷都给压直了。   单羽拿出手机,怼着?他的脸咔嚓了好几张:“我换个头?像。”   “又换?”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说,“新鲜的小帅哥。”   “我看看。”陈涧凑了过来。   单羽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你挑一张吧。”   陈涧看了看照片,的确……挺帅的,他以前戴帽子?就纯是能挡风就行,不会注意戴上了是什么样?,更不会像单羽这样?,戴上了还要整理一下头?发?。   而且单羽钩的这个帽子?也很好看,帽子?边儿上的蝴蝶结虽然很小,离远了估计就能看到一个红点,但本来有些沉闷的纯灰底色就因为这一小点儿,一下变得亮起?来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蝴蝶结?”陈涧指了指照片,“用这张吧。”   “嗯,我小时候觉得蝴蝶结总跟礼物在一起?,”单羽把陈涧指定的照片换上,“看到蝴蝶结就觉得有好事?要发?生了。”   “明天我给二哥补扎个蝴蝶结。”陈涧说。   “你给面包虫扎个蝴蝶结送给二哥吧。”单羽说。   陈涧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二哥会骂人。   “来吧助理,”单羽一拍车子?,“开两把。”   陈涧坐进了驾驶室,系好安全带,然后就坐着?不动了。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   “怎么发?动?”陈涧问。   “那儿有个按钮。”单羽指了指。   陈涧顺着?他指的方向在仪表盘旁边看到了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之后,面前的仪表盘和?中控同?时亮了起?来,两块屏幕,一堆的图标和?数字。   “我靠。”陈涧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车我可能真开不了。”   “不用管那些七七八八的功能,”单羽说,“开就行。”   相比教练车,这辆车在了解了基本的驾驶功能之后,开起?来轻松很多,手和?腿都闲得很。   陈涧在路上开了两趟就已经有种?自己已经是个十年老?司机了的错觉。   除了有点儿估不准车的宽度和?长度两次靠边的时候都差点儿蹭到人行道,别的都还行。   “怎么样?,”陈涧偏过头?看了单羽一眼,“第一次坐我车,还行吧?”   “嗯,”单羽也偏过头?看着?他,“第一次坐我的主驾,我替你打的好几回方向也还行吧?”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哎!那不是我对这个车的形状还没什么概念嘛!”   “挺好的了,”单羽说,“刘悟刚拿本儿的时候,除了勇敢,什么都没有。”   “怎么勇敢?”陈涧问。   “一直冲着?对面车道开,拉都拉不回来。”单羽说。   “我还没正式上过路,”陈涧说,“没准儿也差不多。”   “那不可能,”单羽伸手过来在他脸上勾了勾,“我陪他练车的时候他可没你这么轻松。”   “哎!”陈涧喊了一声,“开车呢,不要骚扰司机!”   “哎呦,”单羽让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手迅速就抬起?来了,“你这喊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往下边儿摸的呢。”   陈涧没了声音,过了几秒才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我都没法接。”   “那也一句没少接。”单羽说。   在这条路上开过去开回来,开了半个多小时才换了单羽往回开,要不是得回去午饭了,陈涧还有点儿不愿意走。   开好车的感?觉是不太一样?。   “何总他们?是不是明天还要回大隐来?”陈涧一边问,一边研究着?车上的各种?按钮。   “嗯,”单羽应了一声,“本来说是直接回市里了,我留了一下。”   “为什么?”陈涧问,“咱们?这块儿的线不是跑完了吗?”   “别的地方有什么也得打听一下,”单羽说,“红叶小镇是起?点,后面还有好几段行程呢。”   “是……还打算投资干点儿别的吗?”陈涧问。   “现在没钱,”单羽说,“就是了解一下,一条旅游线路规划出来,总还是会有几个重点的,看看有没有小镇,如果有的话,肯定会有些政策……”   “如果不是呢?”陈涧问。   “看有没有办法让它是呗。”单羽说。   “什么办法?”陈涧继续问。   单羽让他问笑了:“还没想?出来。”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人有时候很奇怪,老?板对买卖不上心的时候,没有安全感?,老?板对买卖很上心似乎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居然也会没有安全感?。   回到大隐,陈涧刚进门?,就被胡畔一把拽住了。   “哪儿来的帅哥啊!我得看看!”胡畔伸手摸了摸他的帽子?,“哪儿来的帽子?啊,出门?儿的时候还没有呢?你们?不是去练车吗?去逛街了?”   还没等陈涧想?要该怎么编这个帽子?的来历,单羽从门?外走了进来:“帽子?我钩的。”   “什么?”在前台站着?的孙娜娜马上小跑着?过来了,“不可能吧!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我操,”三饼也凑了过来,看一眼单羽看一眼帽子?,再看一眼单羽再看一眼帽子?,“你是出钱请人定做的吗?是不是路头?那家手工毛衣店?”   “那家也不是手工的,”胡畔说,“那家是机织的,只是可以定制花色和?款式。”   “别跑题。”孙娜娜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俩一眼。   “题是什么?”三饼问,陈涧想?走的时候他一把拉住了陈涧的胳膊。   “真是你钩的吗?”孙娜娜看着?单羽。   “嗯。”单羽笑了笑。   “我也要。”孙娜娜马上说。   “嗯?”单羽愣了愣。   “我也要,”胡畔马上反应过来了,“我也要!”   “那我也要,”三饼跟着?就上,“二虎哥也要,我俩都要了的话……老?四老?五肯定也得有……”   “我们?也要——”厨房那边传来赵姐笑着?的声音。   陈涧看着?单羽。   得瑟啊。   再得瑟几句的。   帽子?你钩的。   现在一个店的帽子?你慢慢钩去吧。   还旅游线路重点呢,重点是你要钩八顶帽子?。   “……其实?是买的。”单羽改了口。   别啊,哪能是买的,是你钩的呢。   “老?板偏心眼儿。”胡畔说。   “那偏了也正常。”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瞪着?三饼。   “毕竟人家是店长,”三饼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干的活儿都跟我们?不一样?。”   “你是真的还是演的?”陈涧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我有这个演技吗!”三饼质问他。   孙娜娜笑出了声。   “帽子?真的太难了,”单羽终于再次开口,“围巾吧。”   “真的吗!”胡畔声音一下扬了起?来。   “嗯,新年礼物。”单羽点了点头?。   “可以可以可以!”胡畔一连串地说。   “一人一条的话,是不是能算大隐的制服了?”三饼问,“一楼人进进出出的,暖气老?跑,有个围巾也暖和?点儿。”   “我觉得不错,”孙娜娜转身看着?正往电梯快步走过去的单羽,“能挑颜色吗老?板?”   “……不能!”单羽说。   陈涧正想?跟着?逃走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赶紧掏出手机,也没看是谁,直接先?接了,就怕单羽一跑,这帮人立马就要拉着?他问帽子?怎么回事?儿了。   “喂?陈涧吗?”那边传来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陈涧愣了两秒才听出来是小豆儿奶奶,平时奶奶很少给他打电话,猛这么一听差点儿没听出来。   “是我,奶奶。”陈涧说。   “奶奶有个事?儿想?麻烦一下你。”奶奶说。   “不麻烦,”陈涧走到一边,“什么事?儿奶奶?”   “你今天有时间把小豆儿送到市里吗?”奶奶说,“陈斌叫了个朋友在班车点那里接她……”   “去市里?”陈涧愣了愣,“去玩吗?”   “去市里过年。”奶奶说。   “那你们?呢?”陈涧马上问。   “我们?不去了,”奶奶笑着?说,“他们?在市里租的那个房子?小,住不下。”   “他们?不回来过年吗?”陈涧皱了皱眉。   “陈斌过年接了个活儿,回不来,”奶奶说,“说是能赚不少了……”   陈涧有些莫名其妙地生气,按说小豆儿家的事?儿他管不着?,人家的父母,人家的孩子?……但毕竟在爷爷奶奶家借住了这么多年,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情感?上跟他的爷爷奶奶差不多了。   “真服了,”陈涧坐在车里,拧着?眉,“爷爷奶奶盼了一年,年货都备好了,现在不知道有多难受。”   单羽开着?车跟他一块儿去村里接小豆儿,顺便把单羽带回来的年货拿了一点儿,准备带给老?爸,让他年前给跟他一块儿住的大叔,也算是感?谢人家之前的照顾。   “到时把爷爷奶奶接到店里来吧。”单羽说。   “他们?肯定不愿意,”陈涧叹了口气,“别的日子?他们?凑凑热闹还挺高兴的,这是过年啊,自己家里空了,还要去别人那儿过年……”   单羽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小豆儿平时对市里就没什么兴趣,大过年的要把她跟爷爷奶奶分开,更是不情不愿,一直撅着?嘴不说话。   车开出小镇了,她才低头?小声哭了起?来。   陈涧跟她一块儿坐在后座,这会儿把她搂到怀里,一下下轻轻拍着?,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没什么话能安慰得了现在的小豆儿。   “我不想?去。”小豆儿边哭边说。   “不想?爸爸妈妈吗?”陈涧问她。   “不想?,”小豆儿抹了抹眼泪,“我不认识他们?。”   陈涧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会不认识?”   “不记得了。”小豆儿抽泣着?,“我要爷爷奶奶……”   车速突然慢了下来,陈涧看向单羽。   单羽把一停在了路边,回过头?看着?小豆儿:“不想?去的话,就告诉他们?你不去了,我帮你打电话。”   小豆儿愣住了,抬头?看着?单羽。   陈涧也愣了,过了几秒钟,他似乎才有点儿明白过来单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小豆儿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情感?上比父母要更亲密和?紧密得多……   而现在要被送去一年也就能见面几天的父母那儿的小豆儿,也许就像当初要被送去大姑家的小单羽。   但又不完全一样?。   小豆儿愣了一会儿之后轻声说了一句:“我还是去吧。”   “为什么?”单羽问。   “我怕他们?不高兴,”小豆儿说,“会生爷爷奶奶的气。”   单羽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头?,重新把车往前开了出去。   “你带了手表吗?”陈涧问小豆儿。   “带了。”小豆儿点点头?。   “不开心了就给我打电话。”陈涧说。   “嗯。”小豆儿靠到他怀里,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哭。   在班车站把小豆儿交给她父母的时候,陈涧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们?把小豆儿抱上电瓶车带走了,才转身回到了车里。   “你没事?儿吧?”陈涧看着?单羽。   “没事?儿,”单羽笑了笑,“就是突然有点儿不爽。”   “村里很多小孩儿……都是这样?的。”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伸手在陈涧脖子?后面轻轻捏了几下:“给你爸打个电话吧,现在过去找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   老?爸按理说应该还是在之前的外卖站,但陈涧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给了一个地址,是个小旅馆。   “肯定又有事?儿瞒着?我了。”陈涧拧着?眉。   “换工作了吗?”单羽问。   “不会是换工作这么简单。”陈涧说。   “一会儿慢慢问,”单羽说,“再大的事?儿,反正人还能接你电话。”   陈涧咬了咬嘴唇,话虽然有点儿……但的确也是这么回事?儿。   在小旅馆门?口看到老?爸是全胳膊全腿儿的时候,陈涧松了口气,没受伤,没生病……   除了脸上冻裂的口子?和?看上去更疲惫了的神态。   “不是让我过年的时候回去么,”老?爸说,“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   陈涧回头?看了一眼车和?车上的单羽:“我送小豆儿过来,顺便拿点儿年货过来,之前你受伤的时候,那个大叔挺照顾你的……你们?还一块儿干活吗?”   “他也住这儿来了,”老?爸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那边房租交不上了,这里一天三十……”   “你们?没送餐了吗?”陈涧问。   “我们?那个站点换老?板了,每单的钱又被往下压了,超时扣得也比原来多,”老?爸说,“这月工资也没发?,站里三十多个人都在等着?工资,活儿也不干了,工资拿到就都要走了……”   老?爸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很愤怒,语气还挺平静,这些年这种?事?儿他也没少碰,早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工资都没发?你还往卡里存钱干嘛呢?”陈涧说。   “年后我们?商量着?就不做专送了,还是做众包……”老?爸没答他的话。   “爸。”陈涧打断他的话。   “你不用管我,”老?爸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容易,这工作可不好做,你能安安稳稳的就行……”   “我干得挺好的,这个店现在没我不行,”陈涧有些急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老?爸才能真的放心下来,真的相信他不会被拖累,“我现在挣得挺多的,今年钱我就能全还完了,你不用老?担心我才是真的。”   “我知道你干得挺好的,”老?爸说,“老?板对你也器重……赶紧走吧,别让老?板等,不好,年货也别拿了……”   “爸。”陈涧看着?他。   老?爸也看着?他。   “……你等我一下。”陈涧说完转身就往车那边走过去。   单羽看他满脸说不清是生气还是焦急还是别的什么的表情快步走过来的时候,赶紧把车窗放了下来,凑了过去。   “怎么了?”单羽问。   “我要说了。”陈涧扒着?车窗看着?他。   “说什么?”单羽愣了。   “我要说了。”陈涧又重复了一遍。   等单羽猛地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的时候,陈涧已经转身又往他爸那边走过去了。   “陈涧!”单羽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陈涧没回头?。   “操。”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087章   陈涧他爸就站在小旅馆门口, 脸上有些迷茫。   单羽不知道陈涧刚跟他爸聊的?是?什么,不过看他爸现在的?状态,聊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 大概就是?为什么搬到这?儿?住, 为什么不告诉他之类的?。   这?些话题怎么就能让陈涧突然决定就现在要说了呢?   还这?么一脸决绝的?。   那两遍“我要说了”与其?说是?跟他通个气儿?, 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加油,下定决心。   单羽腿拆板子之后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需要速度的?事儿?,还好跑步健将这?会儿?并没?有跑, 只是?奋勇向前地走着。   “陈涧!”单羽几个大跨步追上了陈涧,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陈涧被他拽得?一个急停,回过了头。   那边陈爸爸也有些吃惊地看了过来,似乎还想要往他们这?边儿?过来。   “干嘛?”陈涧抬了抬胳膊,想从单羽手里挣脱。   “别急, 先听我说。”单羽抓着他的?胳膊没?有松手, 同时冲陈爸爸那边笑了笑,抬了抬手, 示意?没?事儿?,请他就在原地等待。   陈爸爸犹豫着停下了。   “你一会儿?再说,我先跟我爸说完的?, 我现在要不说……”陈涧皱着眉, 毕竟是?在大街上,他也不好挣扎得?太厉害。   “你要现在不说,一会儿?就说不出来了。”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   “那就别说了, ”单羽说,“冲动?的?后果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勇气也好, 冲动?也好,后果其?实差不了多少, ”陈涧说,“我……”   “我现在要松手,”单羽看着他,“你答应我不过去,听我说完,你要敢在我松手的?时候过去,我直接劈晕你用不了半秒保证你躲不开。”   陈涧沉默了两秒,应了一声:“嗯。”   单羽松了手,转身往车那边走过去:“过来。”   陈涧看了看老爸,老爸一脸的?担心,毕竟他只知道这?是?老板,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老板都动?手了,是?不是?会丢了工作……   没?事儿?。陈涧用口型跟老爸说了一句,跟着单羽走回了车门边。   车挡住了老爸的?视线,在失去老爸注视的?这?一瞬间,陈涧想要把一切说出来的?勇气,消散了大半。   他顿时有些丧气,也很憋屈,但隐藏在这?些纠结的?情绪之下的?,还有因为被迫退缩的?放松。   觉察到这?一点时,他更沮丧了。   沉默地看着单羽。   “有些事儿?可?以?冲动?,”单羽说,“有些事儿?需要斟酌,需要铺垫,甚至也可?能需要用回避来保护。”   “听不懂。”陈涧声音发闷。   “你要怎么跟他说?你跟你老板谈恋爱了?”单羽问,“然后呢,还过不过年了?OK你不过了,我也不过了,你爸也不让过了吗?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工作丢了是?吗?租的?房子也没?了,住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你不让他过年了是?吗?”   “他一直觉得?我太辛苦了,过得?不好,觉得?拖累了我,他害怕我丢工作,害怕我会得?罪老板,”陈涧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就会有些控制不住,声音一直在抖,他不得?不压低声音,“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过得?很好,老板不会为难我,他可?以?安心工作,有事儿?可?以?告诉我,不用再过得?那么苦……他工资都没?发,这?月还往还钱的?那个卡里存了四千块……”   “那就让他看看,”单羽看着他,“你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你老板是?什么样?的?,你同事是?什么样?的?,你是?怎么工作的?,你是?怎么生活的?。”   陈涧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现在跟你说不了那么多,”单羽打开了车门,从后座上把准备好的?年货拿了出来,“我现在过去跟他说。”   “什么?”陈涧回过神?,赶紧去接年货,“我去吧。”   “你在这?儿?待着,过两分钟再过来,”单羽说,“我现在不大信得?过你,跟吃了毒蘑菇一样?。”   陈涧不知道单羽要干什么,不过自己这?么突然发神?经,总得?给老爸个解释。   单羽在这?种时候是?他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人。   “不好意?思叔叔,”单羽拿着年货走到了陈爸爸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是?陈涧的?老板,单羽。”   “哎,老板你好,”陈爸爸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陈涧他……”   “他跟我有点儿?工作上的?矛盾,所以?吵了几句,”单羽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小店,奶茶店,烧烤店……然后指了指彩票店,“叔叔,咱们坐下聊几句吧。”   “哎哎,好,”陈爸爸赶紧点头,但又很迷茫,“陈涧他……”   “陈涧这?个店长,一直干得?挺好的?,”单羽进了彩票店,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下,“叔叔坐着聊。”   陈爸爸坐下了。   “但他刚想跟我说辞职,”单羽说,“我肯定不能同意?……”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陈爸爸顿时急了。   “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你,”单羽说,“想到市里来,觉得?离你近一些,比较方?便照顾。”   “我有什么可?照顾的?,”陈爸爸马上说,“我不需要他照顾的?,老板,我……”   “叔叔,是?这?样?,”单羽说,“我也不希望这?个店长走,现在想找一个熟手不容易,小镇招人本来就难……”   “他怎么这样呢?”陈爸爸搓着手,“他怎么这?样?,这?么好的?工作啊。”   “所以?叔叔这?事儿?得?您帮忙。”单羽说。   “老板你说。”陈爸爸看着他。   “有什么事儿?,别瞒着陈涧,”单羽说,“你越是?不想让他担心瞒着,他越不放心……之前受伤不告诉他,这?次碰上事儿?也没?说,他这?样?也没?法安心工作。”   “唉。”陈爸爸叹了口气。   “他现在收入还可?以?,除了工资,我们民宿逢年过节的?还有过节费和奖金什么的?,”单羽说,“他真?辞职了,他损失大,我店里损失也不小……”   “我知道,我知道,”陈爸爸连忙点头,“我……我有事儿?会跟他说的?,这?次也是?觉得?过年不是?得?去店里帮忙嘛,到时再说……”   陈涧在车边靠了一会儿?,走进了彩票店。   店里人挺多的?,有盯着电视看的?,有凑一块儿?商量号码的?,还有纯闲聊的?。   老爸和单羽坐在门边的?凳子上正说着话,不过看着不像闲聊,老爸和单羽的?气质相差太多,倒是?有点儿?像劳务市场的?招工面试。   看到陈涧进来,老爸招了招手:“陈涧啊,你可?别再想辞职的?事儿?了……”   辞什么职?   谁辞职?   老板要辞职吗?   他被老爸这?劈头一句说蒙了,看了单羽一眼。   “叔叔,”单羽把年货放到老爸手边,“这?些东西呢,是?店里发的?,陈涧想着你俩都在店里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多……”   “好好好,”老爸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袋子上拍了拍,“谢谢老板,还发这?么多东西。”   又看向陈涧:“那拿给老钟?他一直都挺帮衬我的?。”   “嗯,”陈涧点点头,“你看着办。”   “那你们聊两句,”单羽站了起来,“我先去车上。”   “老板慢走啊,”老爸说,“谢谢了。”   单羽走出去之后,老爸看上去比之前自然多了,他拎起年货袋子看了看:“这?么多,都给老钟可?惜了啊……”   陈涧笑了笑:“店里还有呢,你别抠啊。”   “都给他,”老爸也笑了笑,“不抠。”   “我们老板跟你说什么了?”陈涧问。   “看来你还真?是?干得?挺好的?,”老爸说,“我一直怕你是?安慰我,你从小就报喜不报忧……”   “你不也是?么。”陈涧说。   老爸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憋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过两天我工资追着了就给你打电话。”   “嗯,”陈涧应了一声,“如?果追不着也跟我说一声,我们一块儿?想点儿?别的?办法。”   “好,”老爸点头,“好。”   老爸拎着年货,进了旅馆,陈涧看着他转上二楼的?楼梯才往车那边走了过去。   单羽正坐在驾驶室里打着电话,冲他招了招手。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这?些系统里应该都能查到,作为管理?方?,不能站点说什么就是?什么,”单羽一边打电话一边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嗯,希望能尽快解决,马上过年了,拖欠工资这?种事很敏感……好的?,嗯,有结果了麻烦给我这?边一个反馈。”   陈涧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的?时候愣了愣,转头看着单羽。   单羽说完挂掉电话之后,他马上问了一句:“这?是?在给谁打电话?”   “他们这?片儿?的?外卖站点的?总部。”单羽说。   “投诉吗?”陈涧问。   “投什么诉,”单羽说,“法律援助了解一下个别站点欠薪的?情况。”   “……还能这?样??”陈涧有些吃惊。   “谁知道呢,”单羽说,“不解决的?话就再换个记者身份打个电话过去约个采访。”   “你真?是?……”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系好安全带,点开了导航,顺着路往前开了出去。   “你跟我爸说什么了?”陈涧问。   “就说刚才你突然要辞职,因为他有事儿?总不说,你要到市里来照顾他。”单羽说。   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又说了一下我们民宿有多么棒,”单羽说,“钱多事儿?少同事好。”   “……事儿?不少吧?”陈涧笑了起来。   “对外吹牛总是?要罔顾一下事实的?。”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爸一直觉得?我工作还可?以?,但也并没?有我自己说的?那么好,觉得?我是?在安慰他,凭我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怎么能找到这?样?的?工作……”   “那你还打算就这?么去跟他说了?”单羽说。   陈涧没?出声。   的?确是?冲动?了。   他脑子一直到现在才慢慢清醒过来,单羽这?么一问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惊了一下。   “你得?让他看到你是?为什么能拿下这?份工作的?,凭你的?能力,”单羽说,“又凭什么拿下老板的?。”   陈涧等了一会儿?,单羽却没?再说下去。   “凭什么?”他问。   “你的?美貌。”单羽说。   “操,”陈涧笑了起来,“神?经病。”   “还有你的?卷毛。”单羽说。   陈涧啧了一声。   “有些吸引力是?说不清的?,能说清的?东西都是?最浅显的?,”单羽说,“动?心可?能就一瞬间,但陷进去是?个很复杂的?过程。”   “嗯。”陈涧闭上眼睛。   是?的?。   他同样?也说不清。   他为什么会陷进去,说不清。   除了美貌。   哦对,还有金钱。   他的?理?由相比单羽的?还更充分些。   陈涧笑了笑。   “还想说吗?”单羽问。   “现在冲动?劲儿?过了。”陈涧闭着眼睛说。   “一步步来,让他看到你能过得?很好,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单羽说,“也……好歹让他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很好的?人。”陈涧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是?怎么跟你爸妈说的??”陈涧问。   “我爸问姚熠是?不是?我女朋友的?时候,”单羽说,“我就说了。”   陈涧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姚熠?”   “嗯,我俩上学那会儿?关系挺好的?,我爸在街上碰到过我们两次。”单羽说。   “你就直接说了?”陈涧问。   “嗯,我们家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对这?事儿?比较能理?解,”单羽说,“而且……那会儿?我的?状态也就那样?,比起受伤住院拘留什么的?,可?能这?都算不上刺激的?。”   陈涧轻轻叹了口气。   “别把这?事儿?当?成负担,这?不是?现在非做不可?的?步骤,”单羽说,“说出来对你来说可?能会是?豁出去了的?轻松,对你爸爸,大概率是?伤害。”   “嗯。”陈涧看着单羽。   车开了一会儿?,单羽突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陈涧问。   “你知道哪儿?卖毛线吗?”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要在这?儿?买吗?”   “回镇上怕买不到好的?线,”单羽说,“待会儿?他们又该说偏心眼儿?了。”   “前面十字路口掉个头吧,”陈涧想了想,“往回一点儿?那个路口转过去有个老商场,以?前四楼就是?卖毛线的?。”   “行。”单羽说。   “八条围巾要钩多久?”陈涧问。   “也用不了多久,最简单的?,短点儿?的?,再钩松一点儿?……”单羽琢磨着,“像我这?种熟练工,从早到晚……大概一星期吧,来得?及了。”   老商场的?四楼还是?很多卖毛线的?,在这?儿?买毛线的?大多都是?阿姨大姐,偶尔能看到几个年轻女孩儿?,一眼过去,男的?除了老板,好像就他俩。   “什么颜色呢?店长。”单羽问。   “红色?过年呢。”陈涧说。   “不好搭衣服。”单羽说。   “你还管好不好搭衣服啊?”陈涧说,“图个喜庆呗。”   “我钩完这?几条围巾,手废了眼瞎了,就图个喜庆啊,”单羽说,“那必须得?让他们能用够这?一个冬天的?才值啊。”   “这?倒也是?。”陈涧感觉老板说得?很对。   “这?个灰粉色怎么样??”单羽指了指一家店门口摆着的?线。   “挺好看的?。”陈涧凑过去看了看,线整体偏灰色,带着一点儿?很低调的?粉。   单羽拿起线,比在了陈涧下巴底下。   “干嘛?”陈涧问。   “看看这?个色男生用行不行,”单羽说着完看了看,又放下了线,“算了再另外挑个。”   “不好看?”陈涧问。   “看不出来,”单羽说,“你这?个脸放一团屎黄色也不会难看。”   老板是?个大姐,一听他这?话,立马拿起了那团线,回头冲里头坐着的?男人喊了一声:“老公,过来。”   男人走了过来,大姐把毛线怼在了他下巴底下:“这?样?看吧。”   “嗯?”男人愣了愣。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像不太行,”大姐又拿起一团灰蓝色的?线,“这?个呢?”   “这?个有点儿?可?以?。”陈涧边乐边说。   “织围巾吗?”大姐问,“多大年纪的?男孩儿??”   “跟他差不多。”单羽指了指陈涧。   “但没?他这?么帅气是?吧。”大姐一边说一边在大排的?毛线里搜索着。   “对。”单羽点头。   陈涧非常佩服单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这?么不要脸的?精神?状态。   最后在大姐的?帮助下,他们挑了个比之前那个灰蓝色更蓝一些的?颜色。   回到大隐,单羽就开始了大隐工装的?制作。   之前陈涧对他那句“从早到晚”还没?有清晰认知,感觉应该是?一个形容。   但没?想到会是?一个描述。   第二天何总他们应单羽的?邀请,返程的?时候又回到了大隐,单羽还坐在咖啡厅里钩围巾。   “单老板这?是?……”何总很吃惊地看着他。   “送员工的?新年礼物。”单羽站了起来,笑了笑,“何总坐。”   “新年礼物?”何总笑了起来,很有兴趣地凑过来摸了摸围巾,“单老板,我得?说一句,我这?一路跑了那么多地方?,还得?是?你们这?里最有意?思。” 第088章   何老?板回程这一趟没待太久, 基本就是跟单羽聊天儿,他带来的几个工作人员跟大家?也都混熟了,中午一帮人跟大隐的人在花园里烧烤。   中途大李过来了两趟, 说是蹭点儿吃的, 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想来蹭点儿消息。   虽然?听?单羽的意思这些事儿肯定后?期是要跟里头几家?通气的, 但这消息必须是从大隐出去,不能是他们自?己弄到的。   性?质不一样。   所以?大李两趟过来,陈二虎都很热情地陪着他, 第二趟他走的时候,三饼甚至追着送了一盘烧烤过去。   “一次给他喂饱了得了,省得一会儿再找借口过来。”   “一会儿他过来看单老?板钩围巾,”老?四说,“这真算是奇观, 想过来看看一点儿也不奇怪。”   “你也是, ”陈二虎看着三饼,“你自?己给自?己要一条得了, 怎么好意思开口要四条啊。”   “我也没想到他能答应啊。”三饼说。   “不会累出毛病来吧。”老?五突然?开始担心。   “大过年的别瞎说!”陈二虎瞪了他一眼。   比起单羽会不会累出毛病来,陈涧更担心的是何总会不会突然?来一句“我也要一条”。   好在大概是因为单羽除了吃东西的时间都在钩围巾,并且不影响他跟何总聊天儿, 让人有一种这勾针和毛线已?经成为单羽的一部分的错觉, 自?动忽略掉了。   单羽的手机响了,但手机没在他身上,陈涧在旁边长椅上拿过他的手机给他递了过去。   接完电话单羽冲他勾了勾手指。   “嗯?”陈涧走了过去。   “昨天的电话有反馈了, 总部的效率还行,”单羽低声说, “已?经恢复了系统错误,站点明天之前会正常发放工资, 你跟你爸说一声,让他们追着点儿。”   “系统真错误了?”陈涧说。   “随他们说,说美国佬要打我们了从你爸他们站点那台破电脑开始下手都行,”单羽说,“反正现在工资能发了。”   “嗯。”陈涧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的时候……”单羽看了他一眼,“用我教你吗?”   “用。”陈涧说。   “不是说跟我这儿学完了你会被捅成花洒吗?”单羽说。   “是跟你学委婉,学完了跟人不打一架收不了场,”陈涧诚恳地说,“单指这个,不包括别的。”   “告诉你爸,这事儿是你解决的。”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   “怎么说你知道吧?电话就那么打的,”单羽看着他,“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过去就行了。”   “你昨天不是还说了……”陈涧蹲到他旁边,小声说,“让他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明明你处理好的事儿,不算你的了?”   “你傻吧店长,我用跟你爸证明我的能力?吗我这么大个民宿摆这儿呢,”单羽说,“我要让他看的是我是个好人,没别的了。”   陈涧笑了起来:“那我抢了啊?”   “抢。”单羽抬了抬下巴。   老?爸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前所未有,这边播号音还没响全,老?爸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陈涧啊!”   听?声音心情非常不错。   这让陈涧有些意外,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老?爸这样的声音了,甚至想不起来上次老?爸有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   “爸,你那个……”陈涧还没说完就被老?爸打断了。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老?爸急切地说,“我们那个工资,已?经开始结算了,老?板在群里通知我们明天过去拿钱!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   “我就是想问这个呢,”陈涧笑了笑,“还挺快啊。”   “你知道?”老?爸愣了愣。   陈涧犹豫了一下,开始了抢功:“嗯,我昨天给你们总部打了个电话。”   “投诉吗?我们有人投诉了,没用啊。”老?爸有些吃惊。   “没,我给总部打电话……”陈涧顿了顿,“法律援助,要求他们尽快处理拖欠工资的事儿……”   从小到大,他跟老?爸撒过不少谎,或者说,很多时候他不说实话。   但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   “是吗?”老?爸震惊了,“还能这样吗?”   “嗯,提醒一下他们过年拖欠工资是敏感问题,刚他们给……我反馈了,说已?经解决了,”陈涧复述着单羽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儿心虚,没敢说得太细,也很难说出单羽那种风轻云淡收放自?如的状态,“我就马上打电话给你了。”   “你……可以?啊儿子!”老?爸很惊喜,“我就说怎么那么快!还得是你脑子好用啊,这事儿办的!哎,老钟!老钟……”   老?爸估计还和老?钟在旅馆里,这会儿说话声音都扬了起来:“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解决的咱们工资这个事儿……”   “爸,爸,”陈涧感觉自?己脸都红了,“你别跟人瞎吹啊。”   “放心,我不跟他们说是怎么解决的,”老?爸说,“就告诉他们是我儿子……我儿子好歹也是个店长,处理这种事儿那还是轻松的……老?钟!”   “怎么!是你儿子办的?”那边老?钟说话还是带着浓浓的口音,但这句陈涧还是听?懂了,接下去就是一串叽里咔啦K。   “我就问问这个事儿,”陈涧说,“那你明天去把工资领了,手头事儿处理完就过来吧,本来想去接你,但是我本儿二十七才能拿到……”   “没事儿,我等?你,”老?爸说,“我等?你过来,正好老?钟二十七的票回家?,我送他。”   “那行。”陈涧笑了笑。   挂掉电话,陈涧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发呆,很奇妙的感觉。   回味了老?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本来能这么快拿到工资他就挺高兴的,再听?说是自?己儿子帮了忙,那情绪扬得跟变了个人似的。   陈涧都感觉他下一秒要上街喊去了。   我儿子干的!   我儿子干的!   ……不能这么喊,听?着像是他儿子应该去自?首了。   “怎么样?”单羽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陈涧抬起头,单羽正一手钩针一手围巾站在他面前,肩上还挎着一个健身包,灰粉色的毛线从健身包里被抽出来的场面非常神奇,陈涧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一会儿查查你这症状得吃点儿什么药。”单羽说。   陈涧往后?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他:“我爸现在估计正在他们骑手群里吹牛逼呢。”   “通知他们拿钱了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正要给我打电话说呢。”   “那就行,”单羽说,“拿了钱他就踏实了。”   “单羽。”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应了一声,也看着他,手还没停,不愧是个熟练工。   陈涧想说谢谢。   但又觉得这种时候说一句谢谢既生分又没份量。   犹豫了两秒,他改了口。   “我也想要一条围巾。”他说。   熟练工的手停下了。   “我随便说说的。”陈涧赶紧又补了一句。   “随便?”单羽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的钩针又开始了忙碌。   陈涧笑了笑。   “我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单羽问。   “啊?”陈涧一时间拿不准他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等?把这些弄完的,”单羽说,“你那个灰线还有点儿……”   “我真是随便说一句,”陈涧吓了一跳,“我……”   “不要?”单羽扫了他一眼。   “要。”陈涧说。   “元宵之前吧,弄完这几条我估计得死半个月的。”单羽说。   “别说不吉利的。”陈涧说。   “弄完这几天我估计得吉利半个月的。”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你爸什么时候来?”单羽问,“要去接吗?”   “本来说自?己坐班车过来,一听?我二十七拿本儿,立马说等?我去接了。”陈涧说。   “那就去接,”单羽说,“顺便带点儿年货给你那些亲戚……”   “怎么气人还带年货的啊!”陈涧说。   “有礼貌地气人才最讨厌,”单羽说,“既然?选择了做一个讨人嫌的人,就做到位了。”   能上门?招人烦的亲戚就两个,他叔叔和他姑。   其?实正常情况下,陈涧未必真的能同意单羽这个气人计划,但老?爸这兄妹几个的情况不太一样,爷爷奶奶走得早,这弟弟妹妹的学费都是老?爸挣出来的。   早些年家?里情况还好的时候,几家?还有来往,妈妈开始生病,就慢慢不联系了,虽然?就像老?爸说的,自?家?人才知道他们还钱有多难,不愿意帮也正常。   但一想到这么多年的苦,陈涧多少会有些不平衡。   想出口气。   不过大年二十七进城,光只?是他和单羽两个人,肯定是不可能的,陈二虎请了个假回家?明天才回来,老?四回隔壁镇了,三饼和老?五还在店里,非要跟着进城,上回带了胡畔和孙娜娜,这次就得带他俩。   “正好四个人,加上陈涧他爸,五个人正好,”三饼说着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我这围巾得进一次城。”   “行行行,走走走走。”单羽点头。   “有什么要带的吗?”三饼冲前台那边喊。   孙娜娜站在前台,转头冲仓库那边也喊:“畔畔,有什么要带的吗?”   “奶茶——”胡畔喊。   “奶茶。”孙娜娜托着腮。   “好嘞。”三饼喊。   拿驾驶证没费什么事儿,陈涧拿到本儿第一件事就是拍了个照发给了老?爸。   老?爸给他回了六个大拇指。   “开吧。”单羽在驾驶室的门?上拍了拍。   “能行吗?单老?板不开了吗?”三饼顿时有些警觉,“二虎哥拿本儿第一天就把锐哥的车右前轮开沟里去了。”   “陈涧又不是二虎哥,”老?五说,“他开摩托车也比二虎哥开得好,上回我们开车撵他,四个人都没撵着……”   三饼瞪了他一眼:“陈年破事儿别总提。”   “第一次提。”老?五说。   “捧哏啊!”三饼喊了起来,“非得是你最后?一句呗!”   “也没有。”老?五上了车。   “你大爷!”三饼也上了车。   “没有。”老?五说。   “……行,算你狠。”三饼说。   “嗯。”老?五点了点头。   三饼转身按着他就是几拳。   “吃错药了。”陈涧边乐边把驾驶证放到兜里,又拍了拍。   “你们还飚车呢?”单羽问。   “他们以?前尽干破烂事儿。”陈涧手都摸到车门?把了,又停下了,看着单羽,“我真开了啊,我还没正式上过路呢,这个车……”   “我就在你旁边,怕什么,”单羽拉开了副驾的门?,“撞了就撞大运,没撞就一路顺风,走。”   陈涧笑了笑,上了车。   之前在废路上开过几趟,这车也算熟悉过了,发动,起步,都挺顺利。   就是往外开的时候,感觉路上东西太多了,这儿一个车那一个人的,年前路上的车和人比平时都多,陈涧光从停车场开出车管所那条街,手心里都已?经出汗了。   “还挺稳的嘛。”三饼在后?面说了一句。   “嗯。”陈涧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转向灯。”单羽在旁边说了一句。   “嗯。”陈涧赶紧打了转向,安下去的心又不安了。   不过单羽坐在旁边的效果的确很好,他的每一次提示都正好能卡在需要陈涧操作的时候,甚至比教练更细致及时,转向灯,并线,超车……   在马上到达姑姑家?的小超市时,三饼终于问了一句:“咱们这是去哪儿?”   “店长走亲戚。”单羽说着伸手把住了方?向盘,在陈涧准备开上人行道的停车位的时候往右带了一点儿,“好,给油上去。”   车开了上去。   “停车可能得你……”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停什么车位,就停店门?口,”单羽说,“两分钟走人的事儿。”   “嗯。”陈涧咬咬嘴唇,把车慢慢停在了小超市门?口。   一眼就从玻璃墙面看到了正在货架前整理的姑姑。   陈涧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了一小提茶叶,这是何总他们跑线路的时候从旁边镇子带回来的样品,包装很精致,味道就不知道了。   有辆车怼在店门?口停下,姑姑马上走到了门?口掀起遮风帘往外探出了头。   “姑姑。”陈涧叫了她一声。   姑姑顺着声音往他这边儿看了一眼,立马就愣住了,接着又看了一眼车,视线再从车上转回他脸上,震惊地问了一句:“陈涧?”   “嗯。”陈涧走到了她面前,“一个人在店里吗?”   “啊是,”姑姑又往车里看了看,“你姑父在家?呢,你这是……”   “过来办事,路过就来看看你,”陈涧把手里的茶叶递了过去,“过年了嘛。”   “哎哟,这……”姑姑接过茶叶,犹豫了一下,掀起了帘子,“进来坐坐吗?”   “不坐了,一会儿再去我叔那儿看看就要接我爸回去过年了。”陈涧说。   “你现在……挺好?”姑姑问。   “嗯,还行。”陈涧说。   “这车……是你的?”姑姑又往外走了两步,看着车。   不是。   但是可以?说是。   “嗯。”陈涧应了一声。   臭不要脸啊陈涧!   但是很爽。   “这么着急要回吗?”姑姑说,“叫你爸一块儿吃个饭呗,这都……好多年没见?了吧?”   陈涧正想着要怎么结束的时候,那边车窗放了下来,三饼戴着墨镜探出了半张脸:“陈总,单总来电话问了。”   姑姑是认识三饼的,虽然?也十多年没见?了,但三饼跟小时候基本是等?比放大,戴墨镜估计就是怕被认出来,毕竟就算不回村里,总还是会从熟人嘴里听?到猪圈党那帮人的事迹。   不管什么总,带上了三饼就感觉不是个正经生意了。   所以?三饼说完这句话,就迅速缩回了车里。   “这么忙啊,”姑姑看着陈涧,“你现在是……出息了啊。”   “年前事儿多,那我先走了,”陈涧说,“给我姑父带个好。”   “哎,”姑姑应着,“你爸还好吗?”   “挺好的。”陈涧笑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姑姑一直站在门?口,盯着车。   陈涧把车开出去之后?需要原地掉个头,她这么一盯,他本来就不熟练的操作更不熟练了。   这种时候任何失误都会让姑姑觉得这车是偷的。   “左边打满,”单羽说,“慢慢给油,好,回轮儿,倒档,右边打满,OK给油,停,再往左,打满,往前开……”   车上的雷达发出了报警声,陈涧踩了刹车。   “要碰那个车的屁股了。”他说。   “远着呢,都够三饼过去躺着的,”单羽说,“继续开,碰不着。”   陈涧继续给油,车果然?没有碰到,总算顺利且顺滑地掉好了头,他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姑姑,把车往前开了出去。   “挺有样子!”三饼在后?面拍了拍车座,“我的表演怎么样?”   “很完美,”陈涧笑了笑,“谁给安排的?”   “单老?板呗,怕你脱不了身,”三饼说,“哎你姑老?了好多啊,小时候她上我家?打我的时候脸上还没皱纹呢。”   “十几年了都。”陈涧说。   “爽!”三饼拍了拍手,“你姑他们真的……就得这么来一下出出气。”   “现在去你叔那儿?”单羽问。   “嗯。”陈涧点了点头。   本来车开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儿紧张,来了这么一回之后?,他突然?感觉车开得都顺了不少,有种十年老?司机的轻松感。   不过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陈涧手机响了,是老?爸打过来的,老?五帮他接了电话:“陈叔,我老?五,陈涧开车呢……你说,哦?哦?哦?”   “哦什么玩意儿哦哦哦的?”三饼看着他。   “哦?”老?五继续着,“哦!好,知道了,我跟他说,那我们就过去接你了,你收拾收拾准备……”   “出发!准备出发!”三饼大概是太了解老?五了,及时打断了他说出“上路”两个字。   老?五挂掉了电话:“陈涧,你叔给你爸打电话了,说他不在市里,出去旅游了,让你别过去了。”   “操,”三饼笑出了声,“这瞎话编的。”   “那就不去了呗,”单羽笑了笑,“你这情况他肯定已?经清楚了。”   “不想见?你,完全不想见?你。”三饼嘎嘎乐着,就仿佛这是他在过瘾。   “那去接我爸了。”陈涧说。   “用帮你开导航吗陈总?”单羽问。   “不用,这路我熟,”陈涧说,“小单。” 第089章   还是那天的小旅馆, 陈涧再?来到这里的时候,短短几天,再?次看?到这个旅馆, 还有那个小小的彩票站时, 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老爸已?经打包好了他的行李, 正?顶着寒风坐在旅馆门口的破沙发上等着。   “他怎么不在里头等……”陈涧小声说了一句。   现在他面临的是艰难的侧方停车,还是两头都停了车的情况下?。   “斜着倒进去,”单羽说, “不用停那么标准了。”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没太明白。   “你俩下?车去把行李拿过来放后?备箱,”单羽回头对后?座的三饼和老五说,“节省点儿时间。”   “好嘞!”三饼应了一声,立马打开了车门。   “饼啊, ”单羽又说了一句, “这是咱们店第一次有家长?过来参观,表现好点儿, 给陈涧长?长?脸。”   “有数!”三饼一拍巴掌,下?车之后?往老爸那边跑过去时候大喊了一声,“陈叔!我们跟陈店长?来接你了!”   刚接电话?的时候还叫的是陈涧, 这会?儿见?面就成了店长?了。   “店长?——”老五喊了一声, 不知道是以示强调还是不知所?云,喊完之后?大概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又喊了一声, “来接你了——”   就这演技,得亏刚才跟姑姑没聊太久, 万一不小心老五出场,这戏就得砸他手里。   陈涧没顾得上这些, 后?面还有车,他赶紧把车斜着停插到了车位里。   车停下?的同时,三饼和老五已?经拎着老爸的行李跑了过来。   “你别下?车了。”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   陈涧回过头看?着老爸。   老爸的状态跟那天见?面时也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拿到了工资,也许是因为要在大隐的同事面前给他儿子挣点儿面子,衣服换了干净的,头发也是新理的,看?上去精神焕发的。   不过能看?到黑色头发下?短短的一些白色茬子。   也就四十多?的人,头发都白了这么多?了。   “陈叔你坐副驾吧。”单羽说。   “不用,不用,”老爸摆摆手,“我后?头坐就行,老板你坐前头。”   “没事儿叔,”三饼说,“前头宽敞……”   “宽敞就更应该是老板坐啊。”老爸说。   “老板都坐后?排的。”老五突然灵光乍现。   “单老板,”陈涧往副驾车窗那边凑过去,“单老板……”   “嗯?”单羽马上退到了窗边。   “要不还是你坐前头,”陈涧小声说,“我开车呢,你在后?头能帮我看?路吗?”   “哦对,忘了你新手看?不见?路了。”单羽点了点头。   最?后?还是老爸和三饼老五三位老板一块儿坐在了后?排,单羽坐在了副驾,帮他的新手瞎子助理看?路。   “这车是老板的吧?”老爸本来有些紧张,但因为三饼和老五这俩虽然是混子但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也放松了不少。   “民宿的车,谁开都行。”单羽说。   “主要还是老板和店长?开,”三饼说,“民宿还有一辆车呢叔。”   “哦,有车队。”老爸点点头。   “也不是车队……”陈涧笑了。   “算车队,算车队了,”三饼说,“超过一辆就是车队,俩人都能叫团队了呢是不是单老板。”   “是。”单羽都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三饼一眼?。   “你们菜都买齐了没?”老爸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操心自己过年这几天的兼职。   “应该是齐了,”陈涧说,“一会?儿到了你看?看?,还差什么我们就去买。”   “好,”老爸点点头,“我手艺可一般啊,你们得凑合点儿了。”   “这帮人有吃就行,”单羽说,“凑一块儿只要热闹,吃什么都好吃。”   “没错!”三饼一拍手。   “你爷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老爸问他。   “老样子,歪歪斜斜那样,但也没有更差,”三饼说,“他说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老爸笑了起来:“老头儿说话?还那样。”   一路上老爸问了不少,小镇的事儿,村里的事儿,他这些年虽然也会?回来,但次数很少,毕竟在村里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方,总不能跟陈涧一块儿挤在小豆儿家。   这次能到大隐过年,对于老爸来说,也能小小地解一下?乡愁。   三饼和老五不愧是混迹小镇横行村里的混子,很多?事儿他们都清楚,谁家结婚了,谁家离了,谁家打架了,谁家搬走了,全都一清二楚。   这点陈涧比不了,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   也许是有种要在老爸面前表现一番的心理,回小镇的这一路,陈涧的车开得意外地顺利,单羽只偶尔提醒了他两三次。   就是车开进大隐院子的时候有点儿困难,停车的时候来回好几把才算停好了。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胡畔从屋里跑了出来:“陈叔叔好!”   “你好你好。”老爸赶紧点点头。   “这我们前台,胡畔,”陈涧说,“你就叫她畔畔就行。”   三饼和老五把老爸的行李先拿去宿舍了,本来是想让老爸住客房,但老爸没同意,为了不让他太别扭,陈涧也就没再?强求,反正?宿舍有空床。   跟着陈涧往里走的时候,老爸有些感慨:“你们这个民宿很大啊。”   “嗯,还行,”陈涧说,“也不是最?大的,里头良野比我们大。”   “陈叔,”孙娜娜端了杯茶过来,“喝杯茶歇会?儿。”   “谢谢啊姑娘。”老爸有些局促地接过茶杯。   “叫我娜娜就行。”孙娜娜说完又看?着陈涧,“陈店长?,刚有备品入库,你有空看?一下?单子。”   “好。”陈涧点点头。   “贺总下?午过来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孙娜娜说,“你看?要不要回他个电话??”   “一会?儿我给大李打个电话?先问问。”陈涧说。   跟店里的人都见?过之后?,始终铭记自己兼职的老爸首先去了厨房,看?了看?已?经备好的这几天的食材,又看?了一遍灶具,然后?才跟着陈涧开始在店里参观。   “你挺忙的吧?”老爸问,“要不你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转转就行。”   “不差这一会?儿,”陈涧顺手拿了对讲机挂到腰上,“我带你先转一圈熟悉一下?。”   “现在店里是不是还挺多?客人?”老爸问,“我看?院子里车都停满了。”   “嗯,还不是最?多?的时候,”陈涧说,“之前人多?的时候,我们自己的车都得停外头。”   老爸点了点头,跟他一块儿在一楼慢慢转着,眼?睛一直四处看?着。   “这地方比你以前打工的地方都好,”老爸有些感慨,“风不吹雨不淋的,以前干几个月人都晒黑了。”   “嗯。”陈涧笑了笑。   这些话?用在老爸身上更准确,老爸现在就黑得厉害,收拾利索了还能更清楚地看?到他手上脸上冻裂的口子。   对讲机响了起来,胡畔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店长?,有客人预订了今天的房一会?儿就到,但是刚告诉我们说带了条大狗。”   “多?大的狗?”陈涧问。   “拉布拉多?。”胡畔说。   “大狗得安排在走廊最?里头靠近步梯的房间,尽量不影响别的怕狗的客人,同意的话?给他们换一下?吧,”陈涧说,“他们没狗窝的话?我们可以提供……”   跟胡畔说完,陈涧忍不住往前厅那边看?了一眼?,这帮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单羽的指示,平时这种事儿该怎么处理,胡畔根本不会?问他。   他甚至都怀疑贺老板有没有真?的来过。   带老爸参观完民宿,陈涧把他带到了宿舍,今天三饼下?午是休息的,正?在宿舍里玩手机。   “这是我的床,爸你就在这儿歇会?儿。”陈涧说。   “哎,”老爸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我要不去厨房准备一下?……”   “今天是普通员工餐,还有三个房间的客人的饭,不用提前那么多?的,”陈涧说,“你先歇会?儿。”   “陈叔你先歇着,”三饼说,“一会?儿我给你打下?手,我没事儿。”   “好,好,”老爸重新坐了回去,冲陈涧摆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别耽误工作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又看?了三饼一眼?。   三饼往自己胸口上拍了拍。   陈涧走出宿舍,往办公室那边看?了看?,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单羽在里头说。   陈涧推门进去,单羽正?站在二哥的箱子前喂面包虫,桌上还放着织了一半的属于店长?的烟灰色围巾。   “参观完了?”单羽问。   “嗯。”陈涧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把下?巴搁他肩上,轻轻舒出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单羽又问。   “我爸挺高兴的,”陈涧说,“你是不是安排他们给我爸表演来着?”   单羽笑了笑:“这还用我安排么,有胡畔和孙娜娜俩人精呢,不过不搞特殊,以后?谁家里来人了,都这个待遇。”   “嗯。”陈涧闭上眼?睛笑着点点头,想想又睁开眼?睛,“老板,明天上午请个假。”   “行,去干嘛?”单羽放下?面包虫盒子,转过身,也搂住他。   “去看?看?我妈,”陈涧说,“我爸好几年没回来了,也没去看?过她。”   “嗯。”单羽在他背上拍了拍。   陈涧没再?说话?,低头把脸埋到他肩上,过了一会?儿又侧过脸,嘴唇用力地贴紧单羽颈侧,感受着他的脉搏。   “陈医生,”单羽的手摸进他衣服里,“这脉象怎么样?”   “非常茁壮。”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手从后?背绕了上来,抓着他头发往后?拽了拽。   陈涧不得不抬头停止了把脉,看?着单羽:“我是不是该理发了,我头发现在拽起来这么顺手的吗?”   单羽笑了起来。   但并没有松开他的头发,而是又往后?拽了拽。   陈涧仰起了头,没等他弄明白这是要干嘛,单羽一口咬在了他咽喉上。   “哎。”陈涧只感觉一阵细小的疼痛,呼吸就跟着就有些着急起来。   单羽推了他一把,陈涧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办公桌上,接着单羽就压了上来。   陈涧整个人都往后?仰了过去,倒在了桌子上。   “我操,”他说,“我腰……”   “断了吗?”单羽贴在他耳边问了一句。   左手从腰侧往后?滑过去搂紧他,右手按在他额头上,看?着他。   “没。”陈涧说,这会?儿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很敏锐,就算是脑门儿,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单羽右手掌心还没有消失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的那道伤疤。   还有在他后?腰上轻轻勾划着的单羽的指尖。   他收紧了搂着单羽的胳膊。   单羽低头吻住了他。   不知道多?长?时间,单羽松开了他,手撑着桌子。   “嗯?”陈涧伸手在他嘴上轻轻摸了一下?。   “要我扶你起来吗?”单羽问。   “嗯?”陈涧愣了愣。   “你不说你腰断了吗?”单羽问。   “靠,”陈涧笑了起来,“我腰断了你还能坚持亲完了才问啊?”   “断都断了,肯定先亲了再?说。”单羽说着直起身,拉着他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陈涧顺着劲儿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对着自己脖子看?了看?。   “我没用力。”单羽说。   “我都感觉到疼了,”陈涧看?到自己咽喉位置有点儿发红,不过不是很明显,“你怎么想的啊……”   “那能怎么想的啊,”单羽说,“太性感了得咬一口呗。”   陈涧笑了起来。   “干活儿去吧,”单羽重新拿起面包虫盒子,“好好表现。”   老爸虽然刚到民宿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也许是因为有兼职这个身份在,他以一个多?年各种打工的状态倒是很快就适应了。   晚饭的时候在厨房里熟练地忙碌着,三饼果然按他自己说的,一直在边儿上打下?手。   陈涧靠在吧台旁边,看?着那边的老爸,有种温暖而又陌生的感觉。   老爸在厨房里做饭的场景,他小时候是看?到过的,但说实话?,太遥远了,遥远到有些不真?实,而仅有的那么几次他在市里跟老爸一块儿过年,他俩也没做饭,租的房子没有厨房,吃的是老爸去饭店提前打包好的饭菜……   眼?前这样的场景,他看?得有些出神。   第二天一早,他跟老爸一块儿去看?妈妈的时候,这种奇妙的温暖的感觉还在延续着。   “我就不开车了,路况不好,我新手怕碰了。”陈涧推出自己的摩托车。   “不用开车,”老爸说,“那路车根本开不过去,现在应该更烂了吧。”   “到时小镇开发了的话?,可能会?修。”陈涧跨上摩托车,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还是把那个小蝴蝶结调整到眉尾的位置。   “你们的员工,”老爸坐到了后?座上,“那个围巾是不是统一的,男的是蓝色,小姑娘的都是粉色?”   “嗯,你发现了?”陈涧笑了笑,“那个围巾是单羽……单老板钩的。”   “什么?”老爸很震惊,扒着他肩膀,“单老板钩的?”   “是,我这个帽子也是,”陈涧说,“新年礼物。”   “一个老板,还是个小伙子,”老爸感慨着,摸了摸他头上的帽子,“手这么巧吗?”   “他会?的挺多?的,”陈涧发动了车子,指了指民宿墙上的字,“还会?书法,大隐那两个字就是他写的。”   “哎哟……”老爸感叹着,车都开出院子到路口了,他都还扭着脖子往回看?着。   回村的这条路陈涧经常走,但回“家”的那条路,就走得很少了,想妈妈的时候,陈涧更多?的时候会?去干妈那儿坐一会?儿。   那里永别和死亡的感觉会?少一些,更多?的记忆是暖阳和妈妈的笑脸。   车开进村里的时候,老爸的话?就没了。   “老陈回来了啊!”路边有人喊了一句。   “哎,回来看?看?。”老爸应了一声。   陈涧转上了去老房子的小路,两边都是各家的旧房子,大多?都没有人住了,大家都搬进了新修的房子,或者干脆就搬到新村那边去了。   路上很静。   车开过老房子的时候陈涧没有停,也没有减速。   老房子已?经破损不堪,木头结构的部分已?经都塌掉了,只剩了墙面。   老爸依旧沉默着,陈涧只听到了他一声很轻的叹息。   车从老房子旁边开过,又往前顺着小路越过了一个小山坡,最?后?停在了林子里的小路上。   老爸下?了车,从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塑料花,是粉红色的。   这估计是老爸在市里就买好了带回来的,有点儿土,但妈妈喜欢花。   陈涧和老爸顺着土路往里走了一小段,停在了一个已?经很旧了的墓碑前。   老爸过去,用手蹭掉墓碑上的灰和土,把碑前面的落叶扒拉干净,把花放了上去。   “琳啊,”老爸声音很低,“看?看?花。”   沉默了一会?儿,老爸回头看?了陈涧一眼?,又转回头看?着碑:“咱们儿子现在特别棒,当店长?了,上班的时候还拿个对讲机,跟特工似的。” 第090章   单羽坐在爬宠箱前钩着陈涧的那条围巾, 透过玻璃能看到二哥正躲在一块树皮后头,露出?半个脑袋,趴在水盆边儿上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 脑袋就搁到了水盆上, 单羽凑过去看了看, 睡着了。   这睡眠倒是还不错。   单羽伸了个懒腰,穿了件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这两天店里员工少了, 客人倒是还挺多,店长又没在,这种时候,老板就不能光躲办公室里待着了。   得下去帮点儿倒忙。   电梯到三楼的时候停了一下,门打开了, 进来了两个客人。   正常情况下, 他们都会跟客人主动问好。   但单羽没出?声,他很少露面, 对于只住个一两天的客人来说,他看上去应该就是个游客,突然问好反倒让人尴尬。   不过客人一直在看他。   单羽也没回避, 一直对视着。   到一楼的时候, 女客人才问了一句:“你?是老板吧?”   这是怎么被你?发?现的?   哦,照片墙上有一堆照片。   “是,”单羽应了一声, “早上好。”   “你?们小镇那个市场,今天还有东西卖吗?我们想去转转。”女客人说。   不知道。   我没去过, 得问店长。   或者这店里除了我的任何?一个人。   单羽没有回答,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时候他才冲前台那边问了一句:“畔畔?”   “哎!”胡畔应了一声。   “那边市场还有东西卖吗?客人想过去转转。”单羽说。   “有, ”畔畔立马走了过来,给?客人介绍着,“明天也都还有,不过肯定没有平时那么多摊位了,买点儿特?产什么的还是有的。”   “谢谢啊。”客人说,又转头看了单羽一眼?,“谢谢。”   “不客气。”单羽微笑。   客人出?门之后胡畔说了一句:“哎这客人真?有礼貌啊。”   单羽啧了一声。   咖啡厅还是正常营业的,现在店里年轻客人多,咖啡是刚需。   “新豆子吗?”单羽走过去问了一句。   “嗯,朗姆酒风味,尝尝吗?”孙娜娜正靠在操作台边儿上拿着杯咖啡慢慢喝着,手里还捏着个三明治。   “好。”单羽看着她手里的三明治,他们的早餐一般是豆浆牛奶小米粥配各种包子面条饼,赵姐不忙的时候会换点儿花样,但还是第一次见?着三明治。   “要吃这个?”孙娜娜把手里三明治递了过来,“我还没咬的,给?你?吧。”   “不用不用,”单羽赶紧摇摇头,“我自己拿就行?。”   “那你?得去一街街口拿,”孙娜娜低头咬了一口,又晃了晃被她咬了一口的三明治,“这是我早上跑步路过买的哦。”   “……我吃包子吧。”单羽说。   “也不用遗憾,”孙娜娜皱着眉看了看手里的三明治,“不好吃呢这东西。”   单羽笑了起来。   “我先给?你?做咖啡吧。”孙娜娜放下了三明治。   “先吃早点吧,”单羽往厨房走过去,“我也不是客人,不着急。”   吃完早点,他回到咖啡厅,拿着咖啡坐到了角落里。   这里坐着比在办公室里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店里每天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变得忙碌起来的。   三饼和老五在院子里收拾,扫地,擦干净桌椅,还拿了一堆窗花对联什么的一会儿准备贴。   前台那边开始陆续有客人到店,都是预定了房间来过年的。   胡畔和孙娜娜配合默契地给?客人办理入住,顺便还要给?一早出?门玩的客人介绍路线和合适的游玩项目。   黄大姐推着清洁车进了电梯。   唯一的闲人就是坐在咖啡厅里的老板。   单羽摸出?手机,靠在椅子里准备看看能不能刷到什么关?于小镇旅游的推送。   刚看了两眼?,就听?到大门方向?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单羽感觉一阵头大,手机往兜里一塞就准备起身?逃离。   “怎么了这是?”胡畔在前台问。   “不知道啊!”三饼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小姑娘就跟门口站着呢,我一问她就哭了,也不说话。”   “迷路了吗?”胡畔马上走了过去。   居然不是客人的孩子,单羽停下了脚步,走出?咖啡厅往门口看了一眼?。   三饼牵着一个小姑娘正站在那里,小姑娘正哭得起劲。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胡畔过去把她往咖啡厅这边带了过来。   虽然不是客人的孩子,单羽还是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退开了,准备往餐厅那边逃。   “小娟。”小姑娘边哭边答了一句。   “你?跟谁出来的啊?”胡畔问得很有条理,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   “奶奶。”小娟说。   “嗯,”胡畔应了一声,从兜里拿了一块小饼干,“给?,吃块饼干……你奶奶呢?”   “在市场呢,”小娟马上接过了饼干,也顾不上哭了,用牙咬着撕开包装就把饼干塞进了嘴里,“谢谢阿姨。”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胡畔很有耐心,“奶奶知道你?在这里吗?”   小娟摇了摇头:“我找人。”   “找谁?”胡畔问。   小娟愣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我忘了……”   是个傻孩子吗?   单羽本来想躲,但又有点儿好奇,于是转身?靠着旁边的柱子很有兴趣地看着胡畔和这孩子。   小娟边哭边往他这边看了过来,突然愣了愣,然后抬手冲他一指:“他……”   单羽手里还拿着咖啡正要喝,小娟这如同指认犯罪嫌疑人般的一指头,把他定住了。   胡畔也愣了:“他什么?”   “他……”小娟还是指着单羽。   “我什么?”单羽挑了挑眉,看着她。   说实在话,单羽看小孩儿也很肤浅,就看外表,像小豆儿那样的小姑娘,他还是会有点儿耐心的,长得可?爱,又聪明。   眼?前这孩子哭得一脸乱七八糟的,头发?扎得也乱,看着脏兮兮的,话半天还说不明白,单羽问这句话的时候,的确表情不怎么温柔,笑都没挤出?来一个。   可?能样子有点儿吓人。   小娟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又哭了起来。   “大过年的,不许哭啊。”陈涧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还蹲在墓碑前的老爸。   “不哭,”老爸回过头笑了笑,“现在日子好了呢。”   陈涧走过去,跟老爸一块儿蹲着,手指在碑上轻轻划着。   “这碑也旧了,”老爸说,“字都看不清了,过完年换个新的吧。”   “嗯。”陈涧点点头。   “回吧,”老爸站了起来,摸了摸碑,笑着说,“琳啊,我们走了,陈涧还上班呢,店长,事儿多,现在是个大忙人……”   “也不是很多……”陈涧正说着,手机响了。   “看看,电话都追过来了。”老爸语气里带着些骄傲。   陈涧看了一眼?,电话是老五打过来的。   这戏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喂?”他接起电话。   “陈涧,店里来了个小孩儿,找单老板的,”老五说,“他们还在问,小孩儿一直哭……”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这地方除了小豆儿,还能什么小孩儿来找单羽?   而且小豆儿现在在市里,小豆儿也很少哭。   小豆儿来了也是找陈涧哥哥!   跑题了。   “多大的小孩儿啊?”陈涧问。   “五六岁吧,或者七八岁,我也不会看,”老五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单羽的孩子啊?”   陈涧叹了口气。   脑子这玩意儿可?能真?的是后天补不出?来的。   回到民宿,陈涧没看到小孩儿,也没看到单羽。   “人呢?”他问了一句。   “那个小姑娘啊?”胡畔从前台跑过来,“你?猜是谁?”   “老五说是单羽的孩子。”陈涧说。   胡畔很响亮地笑了起来。   “他脑子里就装了一兜子洗洁精!”三饼骂了一句。   “是蘑菇之前的主人!”胡畔说,“没想到吧!单老板当初买狗的时候跟人家说可?以来看狗,人家小姑娘就来了!”   “我靠,他还能答应这种事儿呢?”陈涧很震惊,“然后小孩儿真?来了?那蘑菇呢?”   “蘑菇睡觉呢,她跟蘑菇玩了一会儿,被单老板带市场那边去了,她奶奶还在市场呢,给?送回去。”三饼说。   “我去看看。”陈涧有点儿不放心,单羽一个人带个小孩儿,怎么想都很不靠谱。   “去吧,别俩一块儿都丢了呢。”孙娜娜坐在咖啡厅里优雅地补着妆。   “爸,”陈涧回头看了一眼?老爸,“那你?……”   “我看看午饭做点儿什么的。”老爸对兼职还是相当上心的。   “叔我给?你?帮忙。”三饼立马跟了过去。   陈涧转头出?门,又跨上了还没停好的摩托车。   市场今天还是挺热闹的,平时卖的东西大多是日常的菜和各种干货特?产,还有小吃,这几天基本除了小吃,就全是年货。   这边不比城里,基本明天就不会有什么人再出?门了,这算是最后一波生意。   陈涧给?单羽打了个电话,但响了半天都没人接。   估计市场人多听?不见?。   于是他一边在市场里转悠,一边又拨了一遍。   这回那边有人接了。   但传出?来的却是孙娜娜的声音:“别打啦,他没拿手机,手机扔咖啡厅沙发?上了,我听?着响,找了半天。”   剩下的毛线要不再钩个手机兜挂身?上吧。   陈涧只得继续在市场里找人。   不过找单羽还是有一定规律的,送完小孩儿如果要逛逛,卖土产和卖菜的他是不会看的,得是那种比较少见?的,有意思?的……   对,比如前面那个卖烟花爆竹的大布篷子。   陈涧走过去的时候,就看里头人不少,还都围着。   他立马凑了过去。   一个大姐转头看到他,说了一句:“哟,来帮忙拿东西了啊?”   “啊。”陈涧应了一声,往前扒拉开人,果然看到了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的单羽。   旁边还坐着个小辫儿都歪了小姑娘,两人面前是一堆的烟花。   “你?怎么来了?”单羽看到了他,勾了勾嘴角。   “我来付钱啊,”陈涧说,“您买这一堆是打算把小孩儿押这儿吗?”   “嗯?”单羽摸了摸兜,没摸到手机。   “你?手机在娜娜那儿呢,”陈涧走过去,蹲下看了看小姑娘,“还没给?孩子送回去?”   “找着她奶奶了,带她买点儿烟花,”单羽说,“她奶奶说去给?我拿点儿干货。”   “……买这么多吗?”陈涧看了看地上的烟花。   “这些是小娟儿的,”单羽比划了一下,“这一堆是咱们的。”   “还有呢!”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大叔笑着说,“老板让人去取了,他要的没货了。”   “这个也好玩的,老板,”又有人喊了一声,“这个花大,时间也长,去年有人在河边放了一个……”   “拿过来吧。”单羽回头冲老板说了一句。   “好嘞!”老板马上过去,把那人推荐的烟花搬了过来,跟个炮一样。   “还有这个……”又有人说。   “哎!”陈涧喊了一声,“有提成是不是?”   一帮人全乐了。   “你?们老板以前在市里,也没机会玩这种的啊,”一个大叔说,“让他玩一玩过过瘾嘛。”   这些人平时也不会买这么多烟花,尤其不会买那么贵的,好几百一个的玩意儿,一般都是市里来过年的会买来玩,有些是专程过来放烟花的。   大家就乐意看他们买,跟着起起哄。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这位财大气粗的高科技老板今天让大家逛市场的时候多了一份乐趣。   “你?要不去把车开过来?”单羽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摩托车钥匙,“这么多,摩托车拉不回去。”   “让老板送过去。”陈涧回头看了老板一眼?。   “没问题!必须的!”老板立马冲他敬了个礼,“大客户想要啥服务都给?你?提供上。”   “水都没给?一杯还大客户。”陈涧说。   “这个真?没有,我自己一早出?来都没喝水,”老板说,“单老板要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不渴。”单羽笑了笑。   没过一会儿,老板派出?去取货的人回来了,抬下了两个正式的大炮筒,围观的人发?出?了欢呼。   陈涧看着单羽:“干嘛呢这是?”   “过年,”单羽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好多年没认真?过过年了。”   陈涧没说话。   还真?是……不知道之前单羽是怎么过年的,但起码在牢里这几年,他是没有好好过过一个年的。   老板去市场还小孩儿,回来的时候买了一面包车的烟花,还有两兜木耳和榛蘑。   店里的人全都跑院子里来了。   陈涧跟在车后头进了院子,把摩托车停好,三饼他们已经兴奋地开始从车上往下搬烟花。   孙娜娜把单羽的手机递了过去:“还没给?钱吧?”   “嗯。”单羽点点头。   旁边老板拿着个本子,站车旁边清着数,最后把本子往单羽面前一递:“没错吧老板?”   “没错。”单羽扫了一眼?,拿出?手机付了钱。   “花了多少钱?”陈涧问。   “别管。”单羽笑着把手机收回了兜里。   陈涧看向?刚收完钱喜笑颜开的老板。   “我得给?大客户保密啊。”老板说。   “行?吧。”陈涧笑了。   刚过来上班的消防主管陈二虎指挥着三饼他们:“烟花不要放屋里,都往后院墙边码着吧,旁边的杂物要清开……”   单羽伸了个懒腰,慢慢往后院走,看着院子和窗户上已经贴满的红色。   “小孩儿奶奶没说你?什么吧?”陈涧走过去。   “没,还谢谢我呢,”单羽说,“一会儿尝尝那个木耳,她家里种的。”   “背过来卖的吗?”陈涧问,“都给?你?了?”   “别小看了老太太,她家的木耳大棚是他们村最大的,”单羽说,“没准儿以后还能有合作呢。”   “……哦。”陈涧看着他。   “店长!”胡畔在大门那边喊,“你?俩过来帮忙——”   “嗯?”陈涧回过头。   “把这几个大灯笼挂上去!”胡畔说。   “好。”单羽马上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陈涧跟着他,平时老板可?没这么勤快,刚大家搬东西的时候他都应该已经溜了。   看得出?单羽是真?的很想过年了。 第091章   其实期待过年的不仅仅是单羽, 陈涧自己也一样。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过上如此热闹的一个年,还?是跟老爸一块儿。   在妈妈的墓碑前他甚至没忍住,说了一句:“今年过年特别热闹, 很多人。”   虽然单羽对过年不太熟练, 但过年的热情还?是挺高的, 本来?应该年三十儿放假,里头几家?民宿都这个时间,大隐却从年二十六七就可以随便请假了。   “他们可羡慕了, 而?且排班也没咱们这么有人性……”老五坐在咖啡厅里,他刚给一楼的地毯吸完尘,这会儿摊沙发?上偷懒,吸尘器都还?放在旁边。   搁平时,陈涧肯定会盯着他滚上去把楼上的活儿干完, 但今天没有。   大过年的。   “那个叫人性化。”孙娜娜说。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点心碟, 她正把小?饼干一个一个从包装里拆出来?,整齐地码在碟子里。   拆出五个之后, 再慢慢一个一个拿起来?吃。   单羽爱而?不得的小?饼干。   “咱们主要是过年不回家?的人多,回家?的也都离得近,”陈涧说, “以前他们也没那么惨, 过年歇业,回也就回了,今年生意都好。”   “那几个什么贺老板杨老板还?有个什么老板的, 都得过来?给单羽磕头。”孙娜娜说。   “单老板来?之前,”老五小?声说, “二虎哥一直计划着,等这片儿彻底黄了, 我们就拿这儿当据点。”   “之前这里叫枕溪的时候,不也没人吗?”孙娜娜说。   “这儿以前是鬼屋啊,而?且……”老五看了陈涧一眼,“陈涧还?住在这儿呢。”   “偶尔,没长住。”陈涧说。   “陈涧住这儿怎么了,他一个人也住不了一整栋楼吧。”孙娜娜不知道这段历史,有些吃惊但没多问,不过陈涧猜她一会儿会跟胡畔悄悄八卦。   “你不知道,”老五说,“陈涧比鬼麻烦。”   “当我面?儿呢。”陈涧说。   “我看陈涧挺好的啊,又帅又稳。”孙娜娜笑着说。   “你们女的不懂,”老五说,“他是走了正道了,他要是也混,陈大虎早跑了。”   “喂,”陈涧看着他,“我在这儿呢。”   “我夸你呢。”老五说。   “以后少夸两句吧,”陈涧指了指吸尘器,“干活儿去。”   老五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站起来?拖起吸尘器往电梯那边走:“三饼呢,一干累活儿他就不见了。”   “他跑腿儿去了,你想?跟他换以后往外跑的都给你。”陈涧说。   “开春儿的吧,现在太冷了。”老五步子立马快了起来?。   “你想?得美。”陈涧说。   没过多大一会儿,三饼拿着两包东西回来?了,往桌子上一放:“现在弄吗?”   “嗯。”陈涧点点头。   一包是红包,一包是刚换的零钱。   每个在这儿过年的客人有一个十块钱的红包,当个彩头,另外还?有几个大一点儿的红包,是员工们的压岁钱,每个二百。   陈涧和孙娜娜把钱点出来?,开始装红包。   孙娜娜装着红包还?没忘了吃小?饼干,不过改成了用小?叉子吃。   “娜娜。”陈涧看了看她。   孙娜娜叉了一块饼干递到了他嘴边。   “不是……”陈涧笑了。   “怎么了?”孙娜娜把饼干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过年不回家?,”陈涧低声说,“家?里能交待吗?”   “肯定不愿意啊,”孙娜娜说,“但是我有精神?病啊,他们不敢逼我。”   陈涧笑了笑。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来?找我,”孙娜娜说,“不过我跟畔畔商量好了,他要是真来?了,她就陪我去里头那几家?开个标间住着,要闹就闹别人吧。”   “……他真来?了直接打跑就行了,”陈涧说,“哪用那么麻烦。”   “那不行,大过年的。”孙娜娜说。   正说着,前台那边胡畔突然提高声音冲着大门那边问了一句:“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这句话既是问门口的人,也是向咖啡厅这边的人发?出帮助请求。   “谁?”孙娜娜吓了一跳。   陈涧快步走过去往门口看了一眼,冲孙娜娜摆了摆手,低声说:“二虎他爸。”   “哦。”孙娜娜靠回了椅背上,“我以为我嘴这么灵呢。”   陈二虎他爸虽然不是那个张前夫,但出现在大隐,也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儿。   陈涧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喝了酒,身?上浓浓的酒味儿。   “叔,”陈涧拦住了想?往里走的二虎爸,“找二虎吗?二虎去镇上办事?了。”   “我不找他,”二虎爸摇晃着退了一步,站定了之后盯着陈涧看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陈涧啊,我以为谁呢。”   “嗯,我陈涧。”陈涧说。   “听说你爸回来了?”二虎爸往店里四处看着。   “是。”陈涧点了点头。   老爸这会儿在厨房里忙着,这两天他都在处理年夜饭和过年期间要用的各种食材,看着就是做几顿饭,但毕竟过年,都是大菜,很多原料都得提前备好。   “父子团圆了这是,”二虎爸点了点头,“幸福,不像我。”   “二虎过年不也回家?吗?”陈涧说。   “我本来?,”二虎爸伸出两根手指,怼到了陈涧眼前,“有俩儿子。”   “现在也有俩。”陈涧说。   陈大虎是进去了,又不是死?了。   “俩儿子,让你们给我弄得一个都没了。”二虎爸打了个酒嗝。   陈涧偏了偏头,但还?是憋住气问了一句:“二虎没回家?吗?”   “回了跟没回一样!”二虎爸吼了一嗓子,“现在看我横竖是不顺眼,张口闭口单老板,弄不清谁是他爹了!”   ……那倒不至于。   单老板年龄不够。   “叫你们老板出来?,”二虎爸原地转了两圈,脚步有些不稳地往旁边休息区的沙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了,“叫单羽出来?!”   “好的叔,你坐这儿休息一下。”陈涧点点头。   转身?走到前台:“畔畔。”   “报警吗?”胡畔马上问。   “给陈二虎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陈涧说。   报警是肯定不能报警的,这是陈二虎他爸,陈二虎他哥去年刚被?他们报警弄进去,这再报个警把他爸撵走,陈二虎可能会猝死?。   “好的,”胡畔点头,“那要叫单老板下来?吗?”   “先?不用。”陈涧说着往吧台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泡了杯茶,又拿了几块点心,“把老五叫下来?吧。”   再让单羽亲自来?处理一次陈二虎家?里的事?儿,陈二虎也可能会猝死?。   “陈涧啊,怎么……”老爸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了,正想?问呢,看到那边沙发?上坐着的二虎爸时愣住了,“……大干巴儿怎么来?了?”   大干巴儿是陈二虎他爸的小?名,据说小?时候长得很干巴儿,虽然现在他一点儿都不干巴儿,但这名字被?大家?叫了几十年,没人改口。   陈涧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以前都跟着叫他干巴儿叔。   “喝多了,”陈涧低声说,“可能跟陈二虎吵架了吧。”   “我去劝劝?”老爸立马有些着急,“别一会儿闹起来?把你们的客人吓着了。”   “没事?儿,爸,”陈涧拦了他一下,“我来?处理,你甭管了。”   “哦,”老爸看着他,犹豫了两秒,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坚定地往厨房走,“是,你能处理,店长能处理。”   陈涧回到前台,胡畔已经给陈二虎打了电话:“他跟他爸吵架了,他爸让他去看他哥,他不肯,别的也没细说,他正开车往回走呢。”   “嗯。”陈涧点了点头。   陈大虎进去以后,陈二虎跟他爸的关系一直有点儿紧张,他爸虽然教?子无方,教?出了一个半恶霸,还?总希望陈二虎能跟他哥修复一下关系。   又或者是害怕。   “怎么弄?”胡畔看着他端着的托盘里的热茶和点心。   “吃点儿喝点,看能不能睡着了,”陈涧说,“不行就等酒劲儿上来?了给他弄走。”   “人呢!”二虎爸喊。   “叔,”陈涧把茶和点心端过去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喝点儿茶。”   二虎爸喝了酒,这会儿估计是渴的,虽然很不爽,但还?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也不用拖时间,”他放下杯子,“我有的是时间,反正大过年的我俩儿子一个不回家?,一个回不了家?,家?里就我一个人。”   “二虎提前十天就跟我说了要回家?,让过年期间不要排他的班,”陈涧说,“昨天还?专门请了假回家?,说年前事?儿多怕你忙不过来?。”   二虎爸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又还?是一拍茶几:“他要这么懂事?,我让他去看看他哥,他为什么不肯!”   “大虎也未必肯见他吧,”陈涧说,“叔,你……”   二虎爸的视线突然越过陈涧,看向他身?后。   陈涧回过头,看到了正急急忙忙走过来?的老五,但二虎爸明显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单羽。   大概是快到饭点了,单羽下来?觅食。   毕竟现在老爸在店里,他为了表现好一些,现在每顿饭都亲自下来?吃。   单羽往这边扫了一眼,肯定是看出来?有事?儿了,但他没过来?,直接去了吧台,拿了一片剥好的柚子慢慢吃着。   胡畔在他旁边小?声说着话。   “叔,”老五完全没管那么多,过来?就往二虎爸身?边一坐,“喝了多少啊?走,我送你回去。”   二虎爸转头看着他:“不说你们这儿特别能改造人么,怎么没给你脑子改造好?”   “能收留我就不错了,”老五说,“我这样的要改造,得倒给民宿钱。”   二虎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一转头,指着单羽:“让他过来?。”   那边单羽靠着吧台,平静地看着他。   二虎爸指着单羽的手没放下来?。   陈涧伸手把他的胳膊按了下去:“叔,你是一点儿余地不给陈二虎留啊?”   “留个屁!”二虎爸说。   单羽走了过来?,站在了二虎爸面?前。   “陈二虎的爸爸。”陈涧说。   “陈先?生,”单羽看着二虎爸,没跟着他们一块儿叫叔,“陈二虎以前拿钱回家?吗?”   二虎爸看着他,没说话。   “现在每月拿钱回家?是吧?”单羽说,“还?打架吗?还?出去混吗?”   “肯定没有了啊,”老五说着推了推二虎爸,“是吧,工资他也拿回家?的,这个我知道。”   “啊。”二虎爸应了一声。   “那你还?想?他怎么样?”单羽看着他。   二虎爸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加上单羽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没有笑容,没有客套,他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酒醒了想?想?吧,”单羽说,“哪天陈大虎出来?了,能护着你的人只有陈二虎。”   说完这句话,单羽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又偏了偏头:“老五送他回去,大过年的,别逼我报警。”   老五也没再等二虎爸有任何反应,抓着他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拽,揪着他衣服就把二虎爸给架了起来?:“走了啊,叔。”   二虎爸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脚底下有点儿打飘,人也有些恍惚,陈涧赶紧跟着想?扶一下,但老五脑子虽然得倒拿钱,劲儿却很大,拖着二虎爸就走了出去。   “你甭管了,”老五回头冲陈涧说,“我直接送回去了。”   “你行吗?”陈涧有点儿不放心。   “没问题,以前他喝醉了都是我帮着弄回去的。”老五说。   难怪刚才那么熟练。   陈涧转身?回了屋,单羽坐在了咖啡厅里。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在装红包的孙娜娜把手里几个没装完的往小?桌子上一放:“这些是你干的了啊。”   “嗯。”陈涧点了点头。   孙娜娜走开之后,他坐到了桌子旁边,拿过红包往里装钱。   “我本来?没想?让你处理这事?儿。”陈涧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呢?”单羽问。   “刚你的态度,”陈涧小?声说,“挺吓人的。”   单羽勾了勾嘴角:“吓着你了?”   “那倒没有,”陈涧说,“但是可能吓着陈二虎他爸了,所以我还?以为你有点儿不高兴了。”   “没,”单羽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伸手把碟子里最?后一块小?饼干拿了起来?,“只是没必要态度好,弄走就行。”   “嗯。”陈涧点点头。   “跟他爸搞好关系是陈二虎自己的事?儿,”单羽说,“别人帮不了他。”   “我本来?……还?真是想?劝一下的,”陈涧皱了皱眉,“我处理这些事?儿还?是不行……还?想?让我爸看看我这个店长的能力呢。”   单羽笑了起来?:“能力不包括这些,什么工作也不会要求店长还?有处理员工家?事?的能力。”   “拉一把就是拉一把,不是拉上来?还?要牵着走,”单羽说,“这种事?儿最?终还?是得自己来?。”   “嗯。”陈涧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厨房那边忙碌着的老爸。   前台的电话响了起来?,胡畔接起电话:“您好,大隐,嗯……嗯?哦……谢谢您,也祝您一切顺利新年快乐……”   陈涧听着有些奇怪,看着胡畔。   胡畔挂掉电话之后转过头:“好奇怪啊,有个人打电话来?祝大隐生意兴隆……”   她话还?没说完,前台电话又响了,她接起电话:“您好大隐……对,嗯?”   “这是怎么了?”陈涧站了起来?,把装好的红包摞好放进袋子里,往前台走过去。   “陈涧,”胡畔挂掉电话,转头看着他,“周乐成跟你还?有联系吗?” 第092章   陈涧被?胡畔问?愣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个电话有可能是周乐成那个贴子的读者打?过来的,毕竟都是祝福类的。   “怎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摸手机。   “这个电话是说感谢大隐的温柔什么的, ”胡畔说, “我就觉得?是不是他……”   陈涧从兜里往外掏手机的时候, 手都有些发抖,之前?三?饼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着。   “如果?有一天我们店突然?生意爆起来,就是周乐成死了。”   这句话说得?不好?听, 也算是事实,当时陈涧没有太大感觉,那时的周乐成看上去并跟普通游客并没有明?显差别。   但现在,他却猛地?有些慌了。   “前?几天我还?跟他发了信息,”陈涧拿出手机, 点开了跟周乐成的聊天记录, “说一帮人在店里过年什么的……他也没提病的事儿……我再给他发条消息看看。”   聊天窗口里还?是前?几天陈涧说等拿了本儿要去接老爸。   周乐成还?祝贺他迈出了成为?老司机的第一步,百年老店的第一年。   陈涧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陈鱼落雁】成哥我驾驶证拿到了, 1%老司机达成   再把那天发给老爸的那张驾驶证的照片也发了过去。   接着就拿着手机沉默地?等待着。   “看看他发的那个贴子。”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嗯。”陈涧马上又打?开收藏夹,打?开了周乐成的那个旅游贴子,点了只看楼主?。   “很热闹, 感觉所有没睡觉的人都来了, 我拿了民宿发的免费票,目标是大吃一顿……”   “乐队不太行,属于在街上唱肯定没人围观的那种, 在这里唱也只有我和几个小孩在旁边,我是在等他们放音乐……”   “焰火挺适合天冷的时候放, 看着很暖和,站在火堆旁边, 眼里和身上都暖了,夏天看可能会觉得?热,不过我应该没有机会等一个夏天试试了……”   “哼哈二打?手分给我几个串,他们自己烤的,很香……”   篝火节之后周乐成歇了两天就离开民宿了,贴子里也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该回家?了,这次旅程有一个圆满温柔的句号。   再往后是就是上个月了,也是最后一次更新,内容更简单,看着就是一句遗言。   “情况不太好?了,争取能过完年,但怕太突然?,来不及跟还?在等我消息的人告别,那就现在说一句再见?吧。会再见?的,在那些我看过的风景和享受过的温柔里。”   胡畔和孙娜娜都凑了过来,几个人把周乐成发的内容又看了一遍,再把跟贴也都点出来看了。   周乐成并没有在贴子里提过大隐的名字,不过因为?最后写到的篝火节,不少人搜了一下相关的内容就知道是红叶小镇了,接着又有人看到了红叶小镇的民宿推荐。   “应该就是这么知道的是我们,”胡畔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啊?还?……活着没啊?”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收到周乐成的回复,不过之前?他们聊天,周乐成回复也并不是很快,有时候到第二天才回,说是睡着了。   现在也许也是睡着了。   希望就是睡着了。   电话又响了几次,打?过来的人有男有女,听声音都是年轻人,内容都很友好?,基本都是祝福,还?有两个还?问?了一下房型和游玩项目。   周乐成告别的那句话发了有一段时间了,大家?知道红叶小镇和大隐也有一段时间了,按说电话号码也是那会儿就应该知道了,但直到今天才开始有人打?进来……   陈涧的确是有不好?的预感。   周乐成有一个小群,里头从一开始就跟他贴子的老朋友,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陈涧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面前?是那一大堆单羽买回来的烟花,他还?想着明?天晚上放花的时候拍点儿照片发给周乐成看的。   现在突然?知道周乐成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跟周乐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交流也不多,周乐成回家?之后,他们偶尔会聊几句,也不深,他也没有勇气去问?周乐成的病情。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打?进来的这些电话,周乐成一直就是一个偶尔联系的普通朋友。   但现在他却很难受。   死亡,尤其是因为?生病的死亡……周乐成还?很年轻,跟当年的妈妈差不多吧,同样的平静温和。   陈涧往后靠到椅背上,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要轻轻地?叹一口气的时候,鼻子被?人捏住了。   他吓了一跳,一巴掌先拍在了捏住他鼻子的手上。   然?后才回过头。   单羽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撑着椅背,甩了甩被他扇了一巴掌的另一只手。   “你吓我一大蹦。”陈涧说。   “别老叹气。”单羽从椅子后头绕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我觉得周乐成可能真的是不在了,”陈涧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手机,“一直没回我信息,也一直没发过朋友圈。”   “是想起你妈妈了吗?”单羽问?得?很直接。   陈涧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生病是很痛苦的事儿,”单羽说,“旁人分担不了一丁点儿,担心也好?,安慰也好?,都没法减轻一丁点儿痛苦。”   陈涧没说话,他明?白单羽的意思?。   “死亡有时候就是解脱,”单羽说,“会有很多遗憾,不甘心,但怎么说呢,人活一辈子寿终正寝,也还?是会有遗憾和不甘心的……而且很多时候,更多的遗憾和不甘心,其实是活着的人自己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往下出溜了一点儿,往花园里扫了一眼,没有人。   他偏过头枕在了单羽肩膀上。   太阳虽然?快落山了,但没有风的时候还?是暖的,人坐这儿突然?就有点儿困了。   大李从后门走?进院子里的时候,陈涧还?靠在单羽身上。   困得?很,根本不想动。   甚至在看到大李的时候,他也不想动。   动个屁呢。   大李算个屁呢。   人总是要死的,谁管你一个外人怎么想呢……   “有事儿?”单羽问?了一句。   “啊,”进门就定住了的大李应了一声,“单老板,陈店长。”   陈涧这会儿才直起身坐好?了,顺手抹了抹嘴角,刚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万一流口水了呢。   “是这样,”大李走?了过来,“之前?我们贺老板过来了一趟,你们去市里了就没碰着,我们是想问?问?,你们过年都在店里吗?”   “在。”陈涧说。   “那就行,杨老板提议咱们几家?过年的时候聚一聚,两位看看哪天有时间?”大李问?。   陈涧看了看单羽,时间倒是有,有没有兴趣聚一聚就不清楚了。   哦应该有兴趣。   单羽现在是想要跟这几家?合作的,毕竟小镇开发了,合作才能更愉快地?赚钱。   “初三?初四都可以。”单羽说。   “那咱们就暂定初三?,”大李点点头,“到时具体的我再跟陈店长说。”   “好?。”陈涧应了一声。   大李也没多待,转身又从后门出去了。   陈涧看着后门,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这个门儿是不是平时应该锁一下?”   单羽没说话,笑了起来。   马上开饭了,陈涧和单羽回到了屋里,三?饼他们正在摆碗筷,今天有两个客人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这会儿也正帮着端碗拿盘子的。   陈涧去了厨房,老爸正把最后一道炒腊肉铲出来。   “还?有点儿刚摘的青菜,”老爸说,“一会儿谁想吃青菜的……”   “上哪儿摘的?”陈涧愣了愣。   “就你们院子后头那个菜棚里,”老爸说完也愣了愣,压低了声,“哟,不是你们种的吧?”   “不是。”陈涧突然?有点儿想笑,“是里头民宿的人种的。”   “那坏了,”老爸说,“我摘了两棵。”   “没事儿,”陈涧说,“单羽还?想扔几个鸡进去养着呢,那地?方本来就是我们的。”   “就你们这帮人,还?想养鸡啊?”老爸笑了笑,“前?台那俩姑娘,刚进来帮忙,转一圈什么也没帮上,我菜还?让她们差点儿转糊了。”   陈涧端起炒腊肉,一边往外走?一边笑。   跟老爸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聊天儿,这是在他回忆里没有过的,是属于现在的,崭新的,鲜活的记忆。   一块儿吃饭的客人是夫妻,性格非常开朗,住了几天跟大家?都处成姐姐姐夫了,这会儿依旧热情,仿佛这是他们家?的客厅,一直招呼大家?吃。   “你们都多吃点儿,我们是玩来了,你们可是这么大个民宿忙活一天呢。”姐姐说。   “菜咸淡合适吗?”老爸问?了一句。   “合适的,”姐夫点点头,“叔叔你看着不像会做菜的人,没想到做得?还?挺香。”   “都家?常菜,材料都是本地?的,”老爸笑着说,“厨房里还?有……”   老爸说到一半停下了,看了陈涧一眼。   “还?有新摘的生菜。”陈涧说。   “哪儿摘的?”三?饼马上问?。   陈涧笑着没说话。   “院墙外边儿那个棚吧?”老五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   “那得?尝尝啊,”三?饼马上起身去厨房里把菜端了出来,“这菜包肉吃多美啊,他们这菜都用的农家?肥……”   随云种这点儿菜成本不低,大冬天的也不让地?闲着,还?给搭了大棚,如果?不是为?了占地?盘,就只能是为?了爱了。   不过这个菜的确是很不错,新鲜得?很,一大筐拿上来没一会儿就被?大家?抢光了。   “早知道这几天都不用备青菜了,”单羽吃完饭站在东围墙里边,用透视眼看着墙那边的菜棚子,“这里头的菜都够了。”   “过几天还?要跟人家?聚呢,”陈涧说,“不要制造矛盾。”   单羽啧了一声。   “早晚我让赵芳芳买点儿鸡放进去。”他说。   “那都不够蘑菇扑的,”陈涧看了看在脚边端坐着也看着墙的蘑菇,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现在见?什么都扑……”   手机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   陈涧弯着腰没动。   “看看。”单羽说。   陈涧掏出了手机,迅速先往信息栏扫了一眼,是周乐成发过来的,但信息内容第一句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他本人。   非常客气的两个字。   你好?。   陈涧点开了信息。   【众乐乐】你好?,我是乐成的朋友,他昨天晚上九点十分离开了这个世界,遵照他的遗愿,不进行任何仪式,他给好?友们留的话,由我单独转达。   第二条信息跟着进来了。   【众乐乐】陈涧,首先要感谢你和民宿里的所有朋友。然?后有个秘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打?牌那天,我的确是在踩点,虽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你们拉住了我,让我又享受了几个月的人生。谢谢。祝你们永远拥有如此热烈强大的生命力。   ……周乐成真的死了。   没能撑到过完新年。   陈涧蹲到了地?上,低头抓过蘑菇,把它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单羽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看完之后也蹲了下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我没哭。”陈涧闷着声音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我就防着点儿,我不想哭,”陈涧说,“大过年的。”   “嗯。”单羽又应着。   “但是挺难受的。”陈涧说。   “走?。”单羽拍了拍他,站了起来。   “去哪儿?”陈涧问?。   “放烟花?”胡畔喊了起来,“我以为?明?天晚上才放呢!今天晚上就放吗?”   “也没人规定必须得?三?十儿晚上才开始放吧,”单羽说,“买了不就是拿来放的么。”   “那得?规划一下,”三?饼马上站了起来,“别一激动,一晚上都给放完了。”   “放完了就放完了,”单羽说,“那个老板就南边村子的,说好?了如果?需要,他随时可以帮我送过来。”   一帮人发出了欢呼声,老五转身就往后院跑。   “三?饼,”单羽叫住了打?算跟过去的三?饼,“给陈二虎打?个电话,让他去河边,九点之前?不到的话,以后都别来上班了。”   陈二虎今天把备品拉回来入了库之后就不见?了,只跟三?饼说了一句出去待会儿,这一待就待到现在都没回来。   陈涧知道他肯定是觉得?没脸见?这帮人了,尤其是单羽。   单羽要不叫他,他没准儿真能憋到年后直接辞职。   “好?嘞!”三?饼喊了一声,顿了顿又边跑边补了一句,“谢谢单老板,单老板寿比南山!”   “老五。”陈涧说。   “老五已经……”三?饼回过头。   “从陈佳礼身上下来!”陈涧说。   “……你大爷陈涧!”三?饼骂了一句,往后院跑了出去。   孙娜娜把车开到后门,几个人把烟花往后备箱里堆,既然?老板放了话,那就不收着了,堆好?的烟花一多半都放进了后备箱,最大的那俩炮筒倒是留着了,那个要的人少,他们怕老板那儿没货了。   能挤上的车都上了车,三?饼和老五直接先开摩托车去了河边找空地?。   老爸这辈子都没这么玩过,这会儿跟陈涧挤在后座,一直在笑:“你们真是想一招是一招啊。”   “过年嘛,”单羽说,“陈叔一会儿也挑几个大的放。”   陈涧以为?老爸会拒绝,没想到老爸一点儿没犹豫地?点了点头:“行啊。”   “我不敢放大的,我要放那个嗞花的。”孙娜娜说,“畔畔给我拍点儿照片。”   “交给我了!包给你拍出时尚大片来。”胡畔说。   车开到河边,三?饼和老五已经选好?了地?方,冲他们招着手。   车开过去刚一停稳,后备箱就被?他俩打?开了,大家?都下了车去搬烟花。   陈涧跟着也准备下车,一直坐他旁边看着手机的单羽突然?伸手到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嗯?”陈涧回过头。   单羽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冲着他:“这什么时候拍的啊?”   陈涧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是他,旁边还?有个笑眯眯的女孩儿。   “这就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了,“就是上回我跟你说过的,就在店里,她……”   单羽怎么还?能刷到这张照片?   他天天各种刷,想看看关于大隐的各种推荐之类的,从来就没刷到过。   平台什么推送机制啊!   “不听。”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093章   这会儿?后备箱已?经被打开了, 三饼他们正?在往下搬烟花,陈涧只得先下了车,跟在单羽身后。   按平时单羽的习惯, 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他都会迅速躲开, 站得越远越好, 现在却一直站在车边。   陈涧跟过去也什么都说不了,每次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单羽还都会把脸转开, 拒绝对视。   “你就故意的,是吧?”陈涧贴近他耳边,反正?这会儿?天黑,大家又都忙忙碌碌的,动作过分点儿?不会被发现, 还莫名其妙带着点儿?刺激。   单羽没?理他, 撑着后备箱的门认真地看着大家干活。   “单老板,”老五抱下来?一箱烟花, 一转身跟他碰了个面对面,“不干活儿?就躲开点儿?呗,你平时也不爱凑热闹啊……”   单羽不得不让到?一边儿?, 靠在了车上。   “我来?吧, ”老爸看老五这箱子有点儿?重,过去就准备接,“这箱重。”   “哎, 我来?。”单羽吓了一跳,人还没?在车上靠实了就弹了回来?, 挤开老爸,跟老五一块儿?抬住了箱子。   “爸你拿这箱吧。”陈涧立马从车上拿了一箱递给老爸。   老爸干过很多力气?活儿?, 这里所有的人在搬重物这件事上都没?他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让搬点儿?,他担心老爸会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   “好。”老爸利索地接过箱子,转身往河滩走?过去。   老五和单羽抬那?一个箱子,明?显默契不够,俩人一会儿?正?一会儿?反地转着圈儿?走?,脚底下都是碎石头,走?得相当艰难。   走?了几步之后单羽放弃了,把箱子往老五身上一推:“接稳,我松手了啊。”   “嗯。”老五点点头。   单羽松了手,往车这边走?了回来?。   “没?你我早走?到?地方了。”老五抱着箱子大步往前。   “你这症状多久了?”单羽回过头看着他,“陈二虎脾气?不错啊。”   陈涧从车上拿了最后一箱烟花下来?,这箱不算重,主要是箱子很大,放在最里头,没?两个人肯定是拿不过去。   胡畔和孙娜娜把零碎的那?些什么仙女棒之类的用袋子装了拎走?了,这箱明?显就是留给他和单羽搬的。   但单羽离车还有几步的时候站着不动了。   “来?搬。”陈涧把箱子拉到?后备箱边儿?上,看着他。   单羽手往兜里一插,偏过头看着河水。   “现在给你解释。”陈涧扶着箱子。   “不听。”单羽说,眼睛还是没?往他这边瞅,誓死?不对视。   “看看我呗,老板,”陈涧说,“你是怕看我一眼会憋不住笑场吗?”   “操。”单羽瞬间笑场,转身就往车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那?照片我跟你说过的,就那?天老五被人投诉抽……”陈涧话没?说完,单羽走?到?他面前,伸手把箱子推回了车里。   接着抓着陈涧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拽,吻了过来?。   夜风是冰凉的,唇是带着湿润的冰凉,鼻尖也是凉的。   但单羽身上的气?息是暖的,呼吸是烫的,陈涧搂住他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靠在了火炉边。   单羽整个人把他压到?箱子上时,陈涧的手习惯性地想要往单羽衣服里摸,但指尖刚碰到?他腰,感觉单羽的呼吸很短暂地停了那?么零点几秒。   ……手太冰了。   于?是他只把手伸进了单羽的外套里,隔着毛衣在他背上用力揉了两把。   单羽松开他,退开了一步时,陈涧才往河滩那?边看了一眼,因为孙娜娜的车停得过于?随意,车头斜冲着河滩,那?边的人看不到?车尾这边的情况。   陈涧抹了一下嘴角:“醋还吃吗?”   “你居然还笑。”单羽说。   “……都同意合照了,总得礼貌地微笑一下吧。”陈涧转身身把箱子重新拖了出?来?。   “你自己看过那?张照片吗?”单羽跟他一块儿?把箱子搬了起来?。   “没?有,”陈涧说,“就刚你给我看的时候我才看了一眼。”   “一会儿?转发给你,你慢慢看。”单羽说。   “我不要。”陈涧说。   “评论很多呢,”单羽说,“我看了一下,人家拍的帅哥照里,就属你那?张评论最多,好几百。”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陈涧问。   “早看到?了。”单羽说。   “早看到?了你今天才拿出?来?吃醋?”陈涧看着他。   “怎么了,我早看到?了,从它只有三十多个评论的时候我就收藏了,”单羽说,“我就等着看看最后能有多少?人……”   “你神经病啊。”陈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东西就得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吃醋,”单羽说,“我那?儿?还有好多别的呢。”   “干嘛非得今天拿出来吃醋啊。”陈涧问。   单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陈涧反应过来?了。   想想又笑了笑:“我好多了。”   周乐成一直是温柔乐观的,对这个世界虽然不舍却也坦然接受,给认识他的人留下的更多的是希望。   感受到?这一点,陈涧是好多了。   不过在把烟花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能看到?胡畔在抹眼泪,三饼的眼睛也闪着细微的光。   好在身后传来?的摩托车引擎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陈二虎来?了。   “二虎哥!”三饼冲他挥了挥手。   “催催催,我又不是不来?,一直催。”陈二虎把车跟他们的摩托车并排停好,这是他的老习惯,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能显气?势。   三饼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突然想起来?放烟花啊?”陈二虎问,“不是明?天放的吗?”   “单老板说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老五很愉快,“没?了再买,刚我过来?的时候上游就有人在放了。”   “肯定没?咱们的大。”胡畔拍了拍手,“赶紧的,先放哪个啊?”   “放俩大点儿?的,”单羽说,“然后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三饼看着他。   “等看热闹的过来?。”单羽说。   “对啊!”胡畔反应过来?,“让大家一块儿?看,我们又出?出?风头。”   “委婉点儿?。”单羽说。   “大隐的快乐要跟大家一块儿?分享嘛,”孙娜娜说,“小镇是一家。”   “……你比我强。”单羽笑了笑。   放烟花这种事儿?,很容易把成年人变成小孩儿?。   为了争谁去点火,三饼老五和胡畔居然要石头剪子布。   胡畔运气?最好,轻松拿下了点火权,从三饼嘴里把烟拿了就跑过去了:“都准备好了没?啊,我要点了啊!”   “留神脚底下。”老爸在旁边提醒。   “嗯!”胡畔点点头。   陈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夜空。   “准备好了,点吧。”孙娜娜说。   胡畔把烟头凑了过去,好半天也没?动静。   “睡着了啊?”单羽问。   “烟差点儿?灭了……啊着了!”胡畔喊了一声跳了起来?,转头就跑,“妈哎——”   烟花筒发出?了“嘭”的一声,一束金色的光芒飞向空中,消失在了黑暗里。   陈涧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黑色背景,两秒钟之后,黑夜里突然炸出?了一朵金色的花,映亮了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帮人举着手机,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一共五发。   这玩意儿?性价比也忒低了。   这个放完之后,就轮到?三饼点火,他点的这个是彩色的花,红绿银相间,几发的间隔时间比之前的那?个要短,但没?有那?个蹦得高。   就像在大家头顶铺开了一片彩色的星空。   陈涧一边拍视频一边跟着喊了几嗓子,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感觉眼睛有点儿?发酸。   三个大烟花放完,大家开始分发小烟花。   老五大概是欢呼得太厉害,一边咳嗽一边拿举着一个小烟花,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对着自己:“能看到?吗?我马上点给你看啊……”   “谁啊?”三饼问了一句。   “你等着啊……”老五没?答他,满面笑容地对着视频,然后把烟花怼到?三饼面前,示意他帮点火。   “给谁现眼呢?”三饼用打火机帮他点着了引信,小声嘀咕了一句。   烟花滋出?火光的时候老五往旁边跑开了:“来?了哦,看!”   “操。”三饼骂了一句。   “老五有女朋友?”单羽凑近陈涧小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陈涧也小声说,“平时在宿舍偶尔会打个电话……应该没?有吧,听着也不腻乎……”   “那?看来?你也没?谈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什……”陈涧看着他,“我不腻乎吗?”   单羽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那?您也就那?样吧,一点儿?不腻乎,挺清爽的。”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你这嘴怎么回事儿?。”   正?说着话,老五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陈涧看过去,发现老五一直举着的手机屏幕上,视频通话的画面没?了,回到?了私聊窗口。   但老五并没?有放下手机,还是举着,脸上的笑容也还在,仿佛定格了似的。   手里的烟花还在喷着金光,他转了个身,继续说了起来?:“好看吗?”   “靠。”陈涧愣了愣。   “失恋了啊这是。”单羽说。   老五脸上还保持着的微笑看得人心里有些发酸,陈涧转头看了看陈二虎,想问问知不知道他手下这位小弟是不是碰上什么感情上的坎儿?了。   陈二虎跟他视线对上的瞬间突然像是下了决心似地直愣愣地往他和单羽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陈涧有些迷茫,这气?势让他觉得是不是应该迎上去先给陈二虎一拳,先下手为强……   “单老板。”陈二虎叫了单羽一声。   “嗯。”单羽转过头。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陈二虎说,“我回去想跟我爸谈谈,等他酒醒等了很久……”   陈涧一听这话,犹豫了两秒,转身准备走?开。   但陈二虎一把拉住了他:“不用回避,反正?都知道,我家情况你也清楚。”   “哦。”陈涧站住了。   “聊通了吗?”单羽问。   “不知道,”陈二虎皱了皱眉,“我没?有你那?样的口才,有时候他一开口跟我吵,我就续不上话头了,不过今天我没?让他开口。”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   “我拿个菜刀劈他床头上了,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他才能开口。”陈二虎说。   “嚯。”单羽挑了挑眉,看了陈涧一眼。   “你这……”陈涧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跟单老板学的,”陈二虎说,“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这算不算当面造谣,”单羽听笑了,“我用过这招吗?”   “就是不让别人开口。”陈二虎说。   陈涧叹了口气?。   单羽是怼得别人开不了口,不是用刀劈得人开不了口,要劈也是用手。   ←劈这里。   不见血,效果好。   “反正?我今天话说完了,我哥早晚都会进去的,因为偷东西进去总比因为杀人进去强,”陈二虎说,“我不会去看他,他也不需要去,等我哥出?来?,如果还没?改造好,我们还得共同抗敌……”   陈二虎停了停:“这么说行吗?”   “只要说了,都行。”单羽说。   “我也说了让他不要再到?民宿来?骚扰,否则我就劈他,反正?我们家有暴力基因,豁出?去了谁打谁也不一定。”陈二虎说。   陈涧短时间内第二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单羽都没?能马上接住他这一句。   “你……”单羽清了清嗓子,“行吧,没?事儿?,新年了,跟你爸好好过好这个年。”   “嗯。”陈二虎点了点头。   那?边老五突然吼了一声,仰天长啸:“啊——”   “哎呦这动静,”单羽吓了一跳,“陈二虎先去把老五劈了算了。”   “怎么了这是?”三饼跑了过去。   “没?事儿?。”老五把手机收回了兜里。   “啊——”胡畔正?玩得欢,根本没?管那?边怎么回事儿?,也仰起头尖叫了一声,非常嘹亮。   “哦吼——”孙娜娜也用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   远处传来?了不知道谁的一声吼,接着就河滩上开始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叫喊声。   是附近的村民和镇上的人过来?看烟花了。   “放大的放大的,快快快!小镇一家人,分享时刻到?了!”胡畔连蹦带跳地往烟花旁边跑,“陈叔帮我挑个大的!”   “这个吧,”老爸笑呵地拿起一个,“我刚看了一下,这个有十发。”   “老五不会是被人骗钱了吧?”陈涧皱着眉想了想,“上回他抽烟被投诉的时候,说的是因为钱的事儿?。”   “这帮人,”单羽叹了口气?,蹲下找了块石头坐下了,“拉什么一把,我现在想把他们一个一个踢回去。”   陈涧笑了起来?,蹲到?他身边:“那?我呢?”   老爸帮胡畔挑的大烟花被点着了,一串的金色和银色的花冲上夜空绽开。   “抓紧我。”单羽在他耳边说。   陈涧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带过去的一车烟花基本都放完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围观的人起码有百来?个。   不少?人都知道大隐的老板刚买了一堆烟花,都说明?天肯定还有更牛的。   单羽本来?想第二天再打电话让烟花老板送货过来?,最后还是十二点多的时候给人家打了电话。   好在烟花老板还没?睡,一看大客户电话来?,立马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再拉一车过来?。   一帮人回到?宿舍还在讨论着,手机里都一堆视频,过夜都等不了,一刷新朋友圈,全是烟花。   “我洗个澡,你们谁要先洗的吗?”老爸问。   “你洗吧叔,我排你后头。”三饼说。   陈涧看老五:“你也洗吗?”   “不洗。”老五笔直地躺在床上。   “二虎呢?”陈涧又问陈二虎。   “洗,今天沾我爸一身晦气?。”陈二虎说。   陈涧叹了口气?:“我先吧,我晚上值班。”   “不行,你最后一个进屋,就最后。”陈二虎今天格外霸气?。   “行吧,”陈涧说,“我……”   “你去单老板那?屋洗呗,”老五还是很笔直,“你一个领导层,非得跟我们员工挤。”   “就是。”三饼说。   领导层陈涧退出?了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去了办公室。   其实他本来?就想着要不就去单羽那?儿?洗,只是不好明?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   嘿嘿。   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在里面说。   陈涧进了办公室,单羽头上顶着条毛巾,光着膀子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还挂着水珠。   “来?洗澡啊?”单羽问。   “嗯,宿舍那?边排队得排明?天早上去了。”陈涧回头关上了门。   “就洗澡啊?”单羽又问。 第094章   单羽这话问得很?暧昧。   也?许平时陈涧听到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但现?在不同。   现?在是半夜,是他第一次跑单羽这儿来洗澡,而单羽刚洗完澡, 头发和身?上都还?没擦干……   所有的?这一切合在一块儿, 就显得很?不寻常。   陈涧顿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晃了晃手里的?牙刷:“还?要刷牙。”   “哦。”单羽靠在卧室门边,勾着?嘴角看着?他。   陈涧站着?没动。   “去吧不收费。”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往浴室走过去, 经过单羽身?边的?时候,他凑过去在单羽脸上亲了一口。   单羽脸上还?是湿润的?,带着?他熟悉的?味道,陈涧想要再往他脖子上亲一口,但忍住了。   “算了, ”他咬牙坚定地转身?推开浴室的?门, “我现?在一身?灰。”   单羽笑了起来。   浴室里还?飘荡着?温热的?水汽,淡淡的?海水气息迅速裹住了他。   就像是一头扎进了单羽颈窝里。   “衣服放外?头。”单羽说。   “哦。”陈涧又转身?出?来, 把衣服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钱宇这人?应该是对?洗澡这件事不太重视,办公室和卧室都装修得精致完美,但浴室里连个架子都没放, 都不如客房的?条件。   ……也?可能是放了但是后来民宿荒废的?时间里被?偷了?   得了吧八千的?椅子都还?在, 谁偷一个浴室里的?架子。   可能是因为椅子太重了?   陈涧重新回到浴室,关上门的?瞬间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又一头扎进了单羽的?气息里。   他打开热水兜头冲了一会儿,看了看旁边放着?的?瓶子, 洗发水,沐浴露, 洗面?奶,洗头洗澡洗脸, 他挨个全用了一遍。   洗澡没用多长时间,毕竟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哪怕是单羽的?浴室,他也?有点儿心神不宁。   当然,可能就因为是单羽的?浴室,他才?更是心神不宁。   打开浴室门拿衣服的?时候,架子上放着?毛巾,估计是单羽给他拿的?,他拿了一条小的?搭到了脑袋上,下面?是条浴巾,他拿起来的?时候发现?他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没了。   他愣了愣,又看了看手里的?浴巾,确定衣服不可能裹在浴巾里。   “单羽?”他喊了一声。   “嗯?”单羽的?声音从旁边卧室里传了出?来。   “我衣服呢?”他问。   “不知道。”单羽回答。   “你不知道?”陈涧听笑了,“就你拿的?你不知道?”   “蘑菇刚来了一趟,”单羽说,“没准儿它叼走了。”   “……胡畔昨天还?跟我说蘑菇很?笨现?在都不敢上楼梯呢!”陈涧说。   那边单羽没了声音。   “单羽?”陈涧又叫了一声。   单羽还?是没回应。   他叹了口气,只?能低头把浴巾围在了腰上,顶着?毛巾走出?了浴室。   卧室的?门是掩着?的?,他推开门就看到单羽靠在窗边正?往楼下看着?。   还?是之前的?样子,光着?膀子,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头发不滴水了,但还?是湿的?。   屋里只?开着?床头的?落地灯,暗黄的?光打在单羽光着?的?后背上,能看到漂亮的?线条,还?有一条从后背绕到腰侧的?疤。   单羽听到他进来,转过了身?,还?是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   看到单羽举起手机对?着?他的?时候,陈涧愣了愣:“嗯?”   单羽的?手机咔咔了好几声:“偷拍。”   “你这偷拍够霸气的?。”陈涧说。   “一会儿我也?去发个贴,‘大?隐的?帅哥店长没穿衣服是这样的?’,看看能有多少评论。”单羽说。   “……这醋吃到现?在?”陈涧震惊了,“你要饿了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   “怎么了,”单羽把手机往旁边沙发上一扔,看着?他,“等?我吉利了我墓碑上都还?要……”   “大?过年的?你别瞎说啊!”陈涧瞪了他一眼。   单羽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靠着?窗台看着?他。   陈涧沉默了两秒,走过去,搂住了他,脸埋到他颈侧闭上了眼睛。   身?上皮肤接触的?瞬间,他就听到了自己呼吸,仿佛刚冲完一百米。   这跟平时隔着?衣服的?拥抱不同,独属于肌肤的?细腻紧致,靠近时带起一阵舒适的?颤栗,从贴合的?位置迅速向全身?弥散而去。   单羽低头,唇和呼吸同时扫过他的?肩膀,掌心从肩胛骨轻抚向下到腰,再抓住了浴巾。   这玩意儿跟裤腰不一样,裤腰扯一下,裤子还?在,浴巾要扯一下,那可就光着?了。   陈涧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单羽的?手。   “嗯?”单羽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干嘛?”陈涧低声问。   “你洗头的?时候是脑袋内外都洗的吗?”单羽的?手抬了起来,指尖从腰顺着?脊椎一路划到颈后,最后按着他脑袋上的毛巾揉了揉。   陈涧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笑了起来。   “你头发长点儿也?挺好看的?。”单羽两只?手一块儿在他头上轻轻揉着?,用毛巾擦干还?挂在发稍上的?水珠。   这个力度很?舒服,陈涧扶着?他的?腰,低头闭上了眼睛。   揉了几下之后单羽的?手往下按在了他肩上,没等?他睁开眼睛,单羽按着?他的?肩往后推了一把。   陈涧往后踉跄了两步,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单羽已经跨到了他身?上,伸手一把拽着?他腰上的?浴巾扯了一下。   没扯掉。   “操,”单羽没忍住笑了,“是有什么技巧吗?系这么结实?”   “压住了,”陈涧说,“你脑子也?是内外?都了洗吗?”   单羽没说话,手指点在他额头上,轻轻把搭在他眼睛上的?一绺头发挑开,再次扯住浴巾,往旁边拉了一把。   浴巾被?扯开的?同时他俯身?吻了下来。   陈涧搂紧他,胳膊在单羽身?上用力蹭了蹭,手也?往下,扯了扯单羽的?裤腰。   单羽倒是没有犹豫,撑着?床几下就把裤子蹬掉了。   “空档啊?”陈涧问。   “公平吧。”单羽说。   “不是……”陈涧笑了起来,“这玩意儿还?讲究公平不公平呢?”   “一会儿怕你觉得不公平,这会儿就尽量公平点儿。”单羽低头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照亮他的?左脸,很?好看,不愧是全小镇最好看的?老板。   陈涧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转完了才?回过神:“什么一会儿不公平?”   单羽没说话。   虽然暗黄的?光线里陈涧看不清单羽的?眼神,但有些事儿是不用看清,也?不用说明的?,能感觉出?来。   今天什么都有点儿不太一样。   陈涧往床头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很?快伸手把他的?脸扳了回来,但他还?是看清了,顿时呼吸全乱了。   “你……”陈涧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手指顺着?他脖子到胸口,一直划到小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血突然都涌到了脑袋上,或者就是因为光线不够,他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带着?跟心脏跳动一样的?节奏。   “嗯,”单羽伏下来,鼻尖蹭过他耳尖,声音里带着?暖意,“我。”   这个吻很?认真,也?很?仔细,像是一场新探险的?序幕,小心地探索,在呼吸和心跳间,在肌肤的?摩擦间。   只?感觉人?陷在几乎要窒息的?兴奋里,分?不清是什么贴近,是什么触碰,呼吸里混杂着?有些失控的?低语,声音跟身?体一样交错,听不清,从神经上踮脚轻轻跃过。   但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丝清醒地意识,清晰地接收这张床上所有微小的?细节,包括手指抓紧被?子时细微的?摩擦声,每一丁每一点都在模糊中被?清晰感知……   ……   喘息似乎很?难停下来,陈涧能听到自己的?,也?听能到单羽的?,有时候同步,有时候此起了彼伏。   空调吹出?的?暖风落在身?上,温暖里带着?一丝凉,是身?上的?汗珠。   “陈涧。”单羽的?声音贴在他耳后,很?轻,带着?细微的?不稳。   “嗯?”陈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去洗洗吗?”单羽问。   “……你先去吧,”陈涧还?是闭着?眼睛,“我缓缓。”   单羽没说话,也?没动,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从耳后到了上方。   “看什么?”陈涧问。   “随便看看。”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睁开了眼睛,偏过头。   单羽胳膊撑着?身?体正?低头看着?他。   “什么感觉?”单羽问。   “……你大?爷,”陈涧顿了顿,“这是这种时候应该问的?话吗?”   “我哪知道,”单羽说,“我也?第一次问。”   “操。”陈涧笑了起来,转头把脸重新埋进枕头里。   两个人?又静静地在床上猫了一会儿,单羽才?起身?去了浴室。   一直到他洗完澡回到卧室,陈涧都没动过。   “睡着?了?”单羽的?手指在他耳朵上轻轻勾了一下。   “没。”陈涧说。   “去洗吗?”单羽问,“不想动的?话就直接睡。”   “我今儿晚上值班呢。”陈涧说。   “……今儿晚上都快过完了。”单羽说。   陈涧笑着?没说话。   “是哪儿不舒服么?”单羽轻声问。   “没,”陈涧想了想,“是一种来自灵魂上的?震撼。”   “这么强烈吗?”单羽说。   “你很?平静吗?”陈涧看着?他。   “怎么可能,”单羽说,“但我装也?得装一下吧,总不能俩一块儿都傻这儿了。”   陈涧笑了起来:“你还?能装呢?”   “嗯。”单羽蹲下,趴在床边,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我去洗澡,”陈涧说,“你要不再洗一次吧。”   “行。”单羽点头。   浴室一晚上水雾估计都没怎么散,这会儿进去的?时候人?都看不清,镜子是完全糊掉了。   陈涧顺手在镜子上擦了擦。   “干嘛?”单羽打开了喷头,“想看什么?下回录个视频得了。”   “也?行。”陈涧把他拉到喷头下抱着?一块儿冲水,偏过头贴在他肩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   “真的?假的?,这么干脆。”单羽在他背上轻轻摸着?。   “你说的?,怎么,说完又怂了。”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行,那录视频。”   “下回换我。”陈涧说。   “嗯。”单羽点点头。   一晚上洗了三回澡,单羽回到卧室站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腰上的?疤:“这疤都洗平了。”   “这就平了,”陈涧擦着?头发,“那你以前没怎么洗过澡吧?”   单羽“嘶”了一声,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这嘴今天很?尽兴啊?”   陈涧笑着?没再说话。   收拾完从单羽的?衣柜里找到了自己拿过来的?换洗衣服穿上了。   “真值班去啊?”单羽转了一圈没找着?自己的?手机,拿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都快五点了。”   “值班,”陈涧说,“你不知道有时候四五点就会有游客打电话过来了么,特别是自驾的?,夜车开过来,六七点到,四五点打过来问有没有早点吃。”   单羽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陪你吧。”   “嗯?”陈涧看着?他。   “我反正?也?睡不着?,”单羽说,“我还?没看过你们是怎么值班的?。”   “你想看的?话得找个整夜的?啊,这小半个班你看什么?”陈涧说。   “就小半个才?看呢,一整夜我疯了吗……”单羽站了起来,套上了外?套。   “好诚实的?老板。”陈涧笑着?说。   “走。”单羽从身?后搂住他往外?走,“先去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   “先巡一圈儿。”陈涧说。   “怎么巡?”单羽问。   “四楼到一楼再到花园,然后回前台坐着?。”陈涧说。   “……靠,这么复杂的?吗?”单羽问,“要循环几次?”   “就一次,”陈涧笑笑,“平时三饼他们晚上会轮班巡,我只?是习惯了先转一圈,万一他们偷懒了,有什么事儿我能发现?。”   单羽贴在他脖子后面?叹了口气:“店长啊……”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单羽也?没松手,还?是搂着?他,四楼没住什么客人?,就他们自己宿舍里有一群这会儿睡得正?跟死猪一样的?同事们。   到三楼的?时候单羽才?松了手,跟他一块儿在走廊上转了一圈,然后二楼一楼,走进花园的?时候,单羽重新搂了上来。   “真冷啊。”单羽在他耳边小声说。   “嗯。”陈涧拢了拢外?套,“我还?行,你刚是不是消耗有点儿大?……”   这话刚说完,就看到狗窝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谁?”那人?也?发现?了他俩,转头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是叼着?烟的?老五。   “又在院子里抽烟?”陈涧指着?他。   单羽这会儿才?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   “现?在又没人?。”老五说。   “有烟花吧?”陈涧走了过去,拿掉了他手里的?烟。   “烟花在那边儿呢,”老五叹了口气,“我专门绕到这边儿来的?,隔了一栋楼啊店长。”   “大?半夜不睡,在这儿干嘛呢?”陈涧弯腰看了看老五的?脸,发现?他脸上居然有泪痕,“碰上事儿了?”   “没,随便失个恋而已。”老五看了他俩一眼,“你俩干嘛呢?”   “值班。”陈涧说。   “我坐这儿一夜了,”老五说,“你俩在哪儿值班呢?”   在老板卧室里。   在老板浴室里。   老五你吉利吧要不。 第095章   虽然陈涧感觉全世界有半世界都快知道了, 而他也?不歧视脑沟数量少的人,但老五如果知道了,他还是?会?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居然连他都知道了!   就?这种感觉。   现在?他肯定不能?给老五任何联想的空间, 得现编一个理由。   但他的脑沟刚经历了那么震撼的事件, 也?震得平滑了不少,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他们能?在?哪儿值班。   “我们在?办公室说完事儿就?去前台了,”单羽说,“你在?这儿待到明天早上够呛能?看着个蘑菇。”   啊对!   对啊!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编瞎话圣体。   “没见着陈店长巡店,”老五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我以为他去办公室睡觉了呢。”   陈涧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确定他真的是?老五。   “我替你去前台坐儿, ”单羽说, 又在?陈涧耳边小声说,“你跟他聊两?句, 大过年的,别出什么事儿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转身快步冲回了屋里,感觉他主要目的并不是?去前台替陈涧值班, 而单纯就?是?受不了冷, 给冻回去了。   陈涧拉了拉衣服,把外套帽子戴上了,走过去靠在?了长椅前的桌子旁, 跟老五面?对面?。   “我没事儿。”老五说。   “别嘴硬了,”陈涧说, “光失恋应该失不出这个效果,你以前也?追过不少女孩儿, 也?没这样?吧?”   “你懂什么,”老五瞪着他,“以前那些算是?玩玩,这次是?动了真心的!”   “以前那些算是?玩玩?算是?没追着吧。”陈涧说。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老五从兜里摸出烟,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往后门那边走过去,“失恋没死让你气死。”   陈涧笑?着没说话,跟他一块儿往后院门走过去,顺便巡院子了。   老五很规矩地走到了岔路口亭子那儿才把烟点?着了,抽了一口,深沉地吐出了一口烟,但没能?演下去,下一口烟刚吐出来就?被风拍回了他脸上,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他抬起手,用袖子往脸上一蹭。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老五说,“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   陈涧挑了一下眉毛:“你给她花了多?少钱?”   “这几个月工资都花她身上了,”老五说,“我不心疼这些钱,只要她喜欢……”   “借过钱吗?”陈涧打断他的话,“问?人借过钱吗?在?别的什么地方借过钱吗?”   “没有,就?工资,”老五看着他,“你眼?睛里就?有钱了是?吧?”   “你确定吗?除了工资,没花别的钱。”陈涧问?。   “还有单老板发的奖金,没别的了。”老五说。   陈涧有些无语,皱着眉:“确定了吗?”   “确定确定确定!”老五瞪着他,“陈涧你是?不是?还钱还傻了脑子里就?剩钱了,这是?爱情啊,我的爱情!”   “你再说一遍?”陈涧看着他。   老五立马闭了嘴,跟他对视了几秒之后转开了眼?神:“我说话不过脑子你知道的。”   “你俩见过没?”陈涧问?。   “见过两?次,”老五说,“她就?住在?老镇,我跟二虎哥去送洗备品的时候跟她见过。”   “现在?是?你不给她花钱她就?不理你了是?吗?”陈涧问?。   “……算是?吧,”老五叹了口气,“其实也?正常,哪个女孩儿谈恋爱不想男朋友大方点?儿啊。”   “正常谈恋爱跟你这情况不一样?吧?”陈涧说,“你这女朋友听着像是?投币的。”   “我操你大爷陈涧你说话怎么这么损!”老五说。   “怕你醒不过来,”陈涧想了想,“你下月工资先不发了,你在?店里吃店里住也?没用钱的地方,想抽烟我给你买。”   “什么意思?”老五愣了。   “怕你断不干净。”陈涧转身往回走。   “操!”老五喊了起来,“你有种试试!”   陈涧没理他,进了院子之后一路小跑回了屋里,风有点?儿大,他出来的时候就?随便穿了点?儿,现在?人都快冻透了。   搁平时他也?没这么不扛冻,但今天……有点?儿说不清的感觉,可能?还是?太震撼了,身上多?少有点?儿不那么舒服。   单羽在?前台后头?老实地坐着,桌上装着小饼干的小筐被他拿到了手边。   “饿了?”陈涧问。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冷吧?鼻子都红了。”   “风大,”陈涧拖了椅子到他旁边,犹豫了一下又把一个小垫子放到了椅子上,然后坐了下去,“吹的。”   “不舒服?”单羽低声问?。   “你迟早会知道的,”陈涧说,“不用这么好奇。”   单羽愣了愣,笑了起来:“攻击性好强啊店长。”   “过来。”陈涧看着他。   单羽倾过身体,凑到了他面?前:“嗯?”   陈涧往他嘴上亲了一下:“好了,舒服了。”   单羽捏了捏他下巴:“你要不舒服就?去办公室躺会?儿吧?”   “没事儿,”陈涧说,“你干大事我信得过,店里这些小事儿真不放心。”   “我就?接个电话还能?接不好了?”单羽啧了一声。   “你们刚接电话是?谁啊?”   没到八点?,今天最早到店入住的客人站在?前台,一家六口,中年夫妻带着孩子和?老人,女人有些好奇地在?前台问?了一句。   “嗯?”陈涧一边给他们办入住一边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听着不是?你的声音,”女人又看了旁边的单羽一眼?,“是?不是?他啊?”   单羽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大爷的!   肯定就?是?你!   一听别人能?听得出声音,连话都不敢说了!   “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陈涧问?。   “问?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蛮有礼貌的。”女人说。   “可能?是?我们临时来帮忙的员工,不好意思啊姐姐,”陈涧赶紧说,“您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就?是?问?问?能?不能?自?己做饭,还有提供的早点?是?几点?到几点?,”女人说,“能?不能?帮忙订票这些……”   “您想自?己做饭是?可以的,不过菜的话,过年期间可能?种类会?少,或者跟我们一块儿吃也?可以,有不少客人都这样?,”陈涧说,“另外我们早餐是?七点?半到十?点?半,订票的话您提前一天跟前台说就?可以,小镇上的项目除了今天和?初一都开放的。”   “好的,谢谢你啊小帅哥。”女人笑?着点?点?头?,又看了单羽一眼?,“刚接电话的真的不是?他吗?”   “他是?我们老板。”陈涧说。   单羽起身冲女人笑?了笑?。   “哦,老板啊,”女人说,“那应该不是?他。”   其实就?是?他!   “不好意思啊姐姐。”陈涧说。   “没事儿,现在?问?到了也?行的,就?是?有点?儿好奇。”女人拿了房卡,招呼一家子人,“走吧,我们房间在?二楼。”   “东西多?坐电梯吧姐姐。”胡畔从电梯里刚出来,立马招呼了一句,“我带您上去。”   电梯门关上之后陈涧转头?看着单羽。   “我回办公室,”单羽说,“一会?儿再下来吃早点?。”   “你怎么答的?”陈涧问?,“就?这几个问?题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员工餐什么时候吃,”单羽说,“能?不能?自?己做饭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我回办公室了。”   “我就?接个电话还能?接不好了?”陈涧学着他的语气。   “店长也?没给培训好。”单羽笑?着扔下一句就?跑上了楼梯。   今天大年三十?儿,一早到处就?都能?听到鞭炮声,良野大清早怼着他们后门放了一挂鞭,三饼他们几个下楼的时候都黑着眼?圈儿。   “我们的鞭炮呢!”三饼说,“我要放!”   “走!”老五一招手。   “蘑菇先弄屋里来,别吓着了。”陈二虎说。   “它不怕,”胡畔说,“早上它还要冲上去咬呢,猛兽。”   “不愧是?单羽捡回来的狗。”陈二虎说。   “哎,”孙娜娜打着呵欠,“有人喝咖啡吗?”   “喝——”一帮人都跟着喊。   “有人吃早点?吗?”老爸也?下了楼,问?了一句。   “吃——”一帮人又跟着喊。   “你去歇着吧,我来,”胡畔走到了前台,翻了翻电话记录,“这谁记的?”   “嗯?”陈涧看了一眼?。   -客人说了什么没听清,回答:不知道。   “这单老板的字吧?”胡畔看着他,“六点?,他在?这儿值班?”   “……是?,他睡不着,就?来值班了。”陈涧说。   “你还让他接电话,”胡畔笑?了起来,“这接的是?什么啊!”   “客人还表扬他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很礼貌。”陈涧说。   “妈呀。”胡畔笑?得不行。   陈涧进了厨房,老爸已经开始和?面?。   “做什么吃的?”陈涧问?。   “简单点?儿吧,吃个卷饼,”老爸说,“冰柜里还有冻好的包子,蒸上就?行,再打点?儿豆浆。”   “嗯。”陈涧点?点?头?,“睡得好吗?”   “挺好的,”老爸笑?笑?,“我昨天换到你床上睡了。”   “刘一霆的床不舒服吗?”陈涧问?。   “这孩子枕头?一股花露水味儿,呛得睡不着。”老爸说。   “香水味儿吧,”陈涧笑?了起来,“老四喜欢在?床上喷那个,便宜的香水都有点?儿呛。”   “陈子阳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昨天半夜先是?哭,后来又跑出去了。”老爸往外看了看,“今儿早上还没见着他人。”   “失恋了,”陈涧小声说,“你别问?他啊。”   “不问?,大小伙子,要面?子。”老爸点?点?头?,“你这店里这么一帮人,不好管理吧。”   “还行,这些都是?单羽收服了的,”陈涧说,“就?算不服我管,也?服单羽。”   “这个单老板……倒的确是?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样?,”老爸说,“可能?我这些年也?没碰到过什么高级老板……”   “高级老板也?没几个这样?的,他的确是?特例。”陈涧说。   他帮着老爸把包子蒸上了,准备打豆浆的时候,老爸走到他旁边:“单老板的父母……是?不是?过两?天要过来?我听畔畔说的。”   “嗯,”陈涧点?点?头?,“可能?初二吧。”   “初二你们做饭的人回来了吗?”老爸问?。   “没呢,怎么了?”陈涧看着老爸。   “会?不会?不太方便?”老爸说,“你们这都是?正经员工,人家不回家过年,家里也?没人过来,你店长这样?会?不会?……”   “老板的父母都来了,店长的爸爸怎么不能?在??”陈涧说,“而且你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这也?是?个问?题,我来过年,还拿钱。”老爸问?。   “你要不拿钱,这会?儿就?不会?让你站在?厨房里,”陈涧说,“我就?会?开间房给你住着了。”   老爸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没事儿爸,你别想那么多?。”陈涧说。   “你是?真……”老爸说,“你是?真……”   陈涧没出声,等着老爸说完。   后院那边突然传来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一通炸响。   “真有点?儿领导的样?子了啊!”老爸居然没被吓着,喊着说了一句,上下打量着他,又拍了拍他胳膊,劲儿挺大的,拍得他都晃了晃,“真像个店长啊!比我们站点?那个老板都像领导——”   “你们那个站点?的老板算个屁——”陈涧也?喊,想到拖欠工资的事儿就?来气。   “哎,”老爸笑?着,“不要骂人。”   “就?欠骂。”陈涧说。   老爸笑?着继续和?面?:“不一样?了啊,我儿子。”   吃完早点?,烟花老板的车就?开到了院子门口,一辆拆掉了座椅的面?包车,里头?放满了烟花。   “……你是?真会?做生意啊。”陈涧拉开车门就?愣了。   “单老板大气,我肯定也?得配合啊,”烟花老板说,“过年嘛,他想给你们玩痛快了,肯花这个钱,你们是?真碰着个好老板啊!”   “听听,”陈涧看了旁边站着的三饼,“学着点?儿人家怎么说话的。”   “老五学着点?儿!”三饼说。   “搬!”老五上了车。   “人家说了,过年期间您想放多?少烟花,他都马上给你送过来。”陈涧说。   “服务挺周到啊。”单羽站在?二哥的的缸前看着。   “你要这么连数都不对一下就?给钱,换我我也?……”陈涧说到一半停下了。   “真的么?”单羽偏过头?,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真的啊,”陈涧看着他,“我服务也?周到,你放烟花的时候我都能?给你那个超大加特林当炮架子。”   “……滚。”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怎么了?”   单羽没说话,把手里夹面?包虫的夹子往旁边一扔,冲过去搂着他把他按到了沙发上。   “陈涧!陈店长!”胡畔的声音从陈涧腰上的对讲机里传了出来,“来包饺子啦——全员参加哦——”   陈涧伸手往腰上摸过去,但被单羽按住了,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你被革职五分钟。”   陈涧笑?了笑?,搂住他吻了回去。   五分钟肯定是?没有的,两?三分钟吧,拿起对讲机回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嘴唇有点?儿疼。   “来了。”他说完这句就?去了浴室,看了看镜子,“单羽!”   “嗯?”单羽走了过来。   “给我咬破了啊?”陈涧说。   单羽凑近看了看:“没睡好吧店长,上火了。”   行,瞎话已经编好了。   “走吧,包饺子去。”陈涧说。   “不会?。”单羽说。   “全员参加不能?缺席,给你个面?团你在?旁边捏兔子玩吧。”陈涧说。 第096章   单羽的确不会包饺子, 老爸老妈是不包饺子的,从小到大他在家过年的记忆里,饺子基本都是买的速冻水饺。   他们自己也包过一次, 老爸擀出来的花瓣形饺子皮儿加上老妈对半一折的包饺子技法, 下锅饺子皮儿就?化了?大半, 那天喝的是茴香肉末浓汤。   这次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发?现老爸老妈还记得他爱吃茴香饺子。   一楼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包饺子的阵式,和好的面,三?种饺子馅儿。   店里的人都围在桌子旁边, 还有几?个看着脸生的应该是凑热闹的游客,动作快的都已经开始包了?。   除了?陈爸爸,几?个游客看上去也都比店里的小年轻员工们利索。   “还有茴香馅儿的啊?”单羽下楼的时候就?闻到了?茴香味儿,走?过去看了?看,确定其中一种是茴香的。   “嗯, ”陈涧在他旁边应了?一声, “还有酸菜和韭菜的。”   “为什么会有茴香馅儿?”单羽低声问?。   “因为这是我爸和的馅儿。”陈涧说。   “他爱吃啊?”单羽问?。   “我爱吃啊。”陈涧压低声音,“这就?是搞裙带关系的好处。”   单羽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你不爱吃吗?”陈涧弯腰在他耳后轻声问?, “那你吃酸菜和韭菜的行吗?”   “我就?是爱吃才问?的。”单羽说。   陈涧扫过他颈侧的呼吸和压低了?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了?手,想往后摸摸陈涧的脸。   “这么巧吗?”陈涧说,然后从他身后伸出手, 在他手背上弹了?一下。   “嘶……”单羽偏了?偏头。   陈涧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看了?他一眼。   “你俩洗手了?吗?”孙娜娜问?了?一句。   “我去洗。”陈涧起身去了?厨房那边。   “你呢?”孙娜娜左手拿着饺子皮儿,右手很优雅地夹着一个用来舀馅儿的长柄咖啡勺,看着单羽。   “陈店长安排我玩面团儿。”单羽说着还是站了?起来, 往厨房走?,“是不是可以不洗了??”   “万一你心血来潮想包几?个呢?”胡畔说, “这也不难……”   “你这包的,一下锅就?得开口, ”三?饼一边包一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饺子,“捏紧点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胡畔说,“你不回家吗?今天都放假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回家啊?”   “我吃完中午这顿饺子才回去。”陈二虎说,“我和我爸今天要?上我大伯家吃饭,去早了?一堆人围着给我上人生课。”   “我也是,”三?饼说,“我晚上还要?过来放烟花呢。”   “老五呢?”孙娜娜问?正埋头揪剂子的老五。   “不用管我,”老五说,“我本就?是无人在意的……”   “好的。”孙娜娜说。   “给我挤点儿洗手液。”单羽伸手。   陈涧拿起洗手液往他手上挤的时候发?现他手背冲上。   “……看到了?。”陈涧往他手背上被弹红的那一块上挤了?点儿洗手液,“那不是你手欠么。”   “下手真重?啊。”单羽搓着手。   “吓了?一跳,”陈涧说,“我慢一点儿你手都要?摸我脸上了?,顾不上力度了?。”   单羽笑了?笑,回头往餐厅那边看了?一眼,视线被墙角挡住了?,他伸手在陈涧脸上摸了?一下。   “你对咱们民宿是真的不熟悉啊。”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又捏了?捏他下巴。   “你居然不知道?从餐厅看不到这儿?”陈涧说。   “怎么了?,”单羽说,“我又不是店长。”   “手重?新洗一下。”陈涧说完往餐厅那边走?过去了?。   “就?玩个面团儿,”单羽打开水龙头,“卫生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手刚冲上水,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只好关了?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老妈。   有些意外,他回大隐之后跟家里就?一直没再联系,虽然心里的距离消失了?不少,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很难改变。   他本来想着明天给老妈打个电话的,没想到老妈先打过来了?。   “妈。”他接起电话。   “你塞这么多馅儿肯定会破啊!你看这个皮儿都已经透明啦!”胡畔的喊声从餐厅那边传了?过来。   大隐要?是弄个喊山比赛,胡畔绝对能?拿个冠军。   “在包饺子吗?”老妈问?。   “是。”单羽笑笑。   “这饺子包得挺有争议啊。”老妈说。   “没几?个会包的,擀皮儿都靠陈涧他爸和客人。”单羽说。   “我们初二过去的话,他爸爸还在店里吧?”老妈问。   “嗯,没他爸爸在,我们过年吃不上饭。”单羽说。   “他爸爸知道?你们的事儿吗?”老妈又问?。   “没让他说,”单羽说,“时间不合适。”   “那我知道?了?。”老妈说。   “你们什么时候聚?”单羽问?。   “现在就?出发?,中午跟你大姑二姑他们一块儿,下午去你舅那边儿,”老妈说,“行程都安排满了?,上班都没这么紧凑,不拿工资还要?倒贴钱。”   “你往回扒拉点儿啊,让他们给我压岁钱。”单羽说。   “我都多少年没给你压岁钱了?。”老妈说,声音突然有些感慨。   “现在给吧。”单羽说。   “那你拜年吧。”老妈笑笑。   “爸爸妈妈过年好,”单羽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妈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老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过年好,恭喜发?财,事业顺利。”   “谢谢爸,”单羽笑了?起来,“我妈呢?”   “她哭了?。”老爸说。   “过年不许哭啊。”单羽说。   “哭一哭吧,今年最后一天,”老爸说,“明天就?不哭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去包饺子吧,”老爸说,“初二我们出发?前再跟你说。”   “好。”单羽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洗了?洗手,回到了?餐厅。   陈涧接替了?笨手笨脚的陈二虎,正在擀皮儿,动作还挺熟练,旁边客人笑着说:“还得是店长。”   单羽走?到他旁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退后几?步,拍了?点儿大家跟客人一块儿包饺子的温馨场面。   倒不是为了?以后做样子,是真的有种说不清的温暖。   “看这边儿。”单羽说。   大家一块儿看了?过来,举起手里的饺子和擀面杖,脸上笑得很愉快。   单羽走?回陈涧身边:“我试试。”   “洗手。”陈涧说。   “……那给我个面团儿吧。”单羽一秒都没犹豫就?放弃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笑着揪了?一小团面递给了?他。   单羽拿了?根牙签,坐到了?桌子最角落,这个位置是放饺子的。   他把?手里的面团揉了?揉,分?成了?两小坨,一坨搓成了?一个椭圆形,一坨按了?按,弄成了?一个厚扁片儿。   玩面团倒是玩得很专注。   陈涧往那边儿看了?好几?眼也没弄明白单羽在做什么玩意儿,兔子的话一个整坨就?可以,狗也是,哪怕是做个二哥,也不用分?两坨。   不过这个面团明显不够单羽玩的,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完成了?他的作品,端正地放在桌边,然后起身去洗了?个手。   “我试试。”他重?新站回了?陈涧身边。   “好倔强啊,”孙娜娜笑了?起来,“让他玩玩,反正现在皮儿我们都来不及包了?。”   “用不了?的就?煮面片儿汤。”老爸说。   陈涧拿了?两个剂子放在单羽面前,把?擀面杖给了?他。   单羽一手拿起擀面杖,一手捏着剂子,横着竖着比划了?好几?下,有些无从下手,最后无意识地手一甩,擀面杖往前飞出去半尺,飞速地转着圈儿又回到了?他手里。   大家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客人还鼓起了?掌。   单羽在欢呼和掌声里把?擀面杖往下一压,再一堆。   剂子被他擀成了?一个长条。   “好!”三?饼喊。   大家又是一通笑。   “揍人呢?下手这么狠。”陈涧小声说。   “怎么弄,这玩意儿怎么转它?”单羽问?。   陈涧伸手握住了?单羽捏着剂子的手,手指往他手指下面垫了?一下:“挑着点儿,食指和拇指捏着……逆时针转……擀面杖往前推……”   他俩的手都裹着面粉,指腹和单羽手背相触时,有种奇妙的摩擦感,微微的颗粒让一点细微的接触都变得格外清晰。   单羽擀了?两下之后,陈涧拿开了?自己的手。   “这样对吗?”单羽看了?他一眼,嘴角很不明显地勾了?勾。   “对。”陈涧清了?清嗓子,往后退开了?一点儿。   单羽不愧是能?钩帽子的手艺人,学擀面皮非常快,没几?下就?能?擀出圆圆的皮儿了?,而且速度居然还可以。   陈涧走?到一边,准备帮着包饺子,从桌子那边绕过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单羽的面团作品。   虽然非常抽象粗糙,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单羽捏了?个他。   那两坨面,一坨是他的脑袋,那个厚片儿盖到脑袋上就?是头发?,还用牙签压出了?很多卷儿。   虽然因为造型过于抽象,可以是陈涧也可以是三?饼和胡畔,但作为知道?正确答案的陈涧来说……   这让人看到还了?得!   必须马上销毁。   但在销毁前……陈涧拿出了?手机,对着面团各个角度拍了?一圈儿。   “哎?”三?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端饺子,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捏了?个畔畔啊?”   “嗯?”单羽往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秒之后忍着笑应了?一声,“嗯。”   “我看看我看看像不像我!”胡畔立马蹦着跑了?过来,凑到了?面团前,“我看……”   话没说完,抬眼看了?陈涧一眼。   “像吗?”陈涧问?。   “像。”胡畔笑了?起来,接着就?拿走?了?面团,跑到孙娜娜旁边,把?面团捂在手心里让她看了?看,“像我吗?”   孙娜娜看了?看面团,很快地也往陈涧那边扫了?一眼:“像。”   “给我,”陈涧也顾不上别的了?,冲胡畔伸手,“我重?新捏一个。”   胡畔把?面团放到他手里,笑着问?:“捏个什么?”   “兔子。”陈涧说。   必须是兔子,包饺子的时候,小孩儿在旁边玩的面团,必须捏成兔子,虽然他并没有这么玩过,但这是他的刻板印象。   “水烧开了?,”老爸在厨房那边喊,“下饺子吧——”   大家立马欢呼着护送饺子去厨房,单羽擀完最后一个剂子,用孙娜娜专门给他剩的一小坨馅儿包了?一个饺子。   一帮人去厨房等着煮饺子,单羽和几?个客人把?桌子收拾了?,椅子摆好。   然后走?到了?陈涧这边,陈涧的兔子刚捏好。   “给。”陈涧把?兔子放到了?他手里。   “牛逼啊陈店长,”单羽看着手心里圆滚滚的一个兔子,“做得这么好?”   “没你做得好。”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你个神经病。”陈涧说。   “像你吗?”单羽问?。   “三?饼都说像畔畔了?。”陈涧说。   “三?饼满脑子里就?只有胡畔,”单羽捧着兔子往厨房走?,“这个能?蒸熟吃吗?”   “蒸熟就?是一坨,没形了?,”陈涧说,“你真想要?,我哪天用小豆儿的橡皮泥给你捏一个。”   “行。”单羽点了?点头。   今天四周的鞭炮声就?没断过,这会儿里面几?家应该也是吃饭,鞭炮几?分?钟里连续放着,炸得话都听不见了?。   三?饼和老五立马去了?院子里,扛了?一卷鞭炮铺在了?门口的路上。   楼上没出门的客人都从窗户那往外看着。   三?饼点了?火,他们的鞭炮也是烟花老板送过来的贵货,特?别大,三?饼点的时候陈涧就?有点儿心理准备了?。   但三?饼明显没准备,炮仗炸响的时候他刚转身,被身后的动静吓得往前蹦着蹿出两米远。   “好玩吗!”陈涧凑近单羽耳边喊着问?。   “好玩!”单羽偏过头也喊。   饺子包得特?别多,不少客人都凑热闹下来吃,一帮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才把?客人的饺子分?完了?。   “味道?怎么样?”胡畔问?。   “好吃!”餐厅里一片赞扬声。   陈涧看了?老爸一眼,老爸笑着也看了?看他:“是不是真的好吃?”   “是,”陈涧点点头,“我都没怎么吃过你包的饺子。”   “以前实在是……”老爸有些感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好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饺子,我就?给你包。”   吃完饺子,陈二虎他们几?个才算是放假了?,各自回了?家,老爸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正式的年夜饭。   胡畔和孙娜娜别的事儿都行,就?做饭,怎么帮都是倒忙,客人里有几?个姐姐倒是很利索,其中就?有单羽一问?三?不知的那位。   “接电话的就?是你们老板,”姐姐说,“我听出来了?。”   “……是吗?”陈涧忍着笑。   “本来没听出来,”姐姐笑着说,“刚我问?他有没有大点儿的拌菜盆子,他说不知道?,我就?听出来了?,就?是他,甩手掌柜。”   “百密一疏,”单羽啧了?一声,“我主要?是没认出来是她。”   “你回办公室歇着吧,这会儿没什事儿,做饭你又帮不上忙。”陈涧说。   “不回,”单羽走?到咖啡厅坐下,“我凑凑热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过年,一杯拿铁谢谢。”   “难喝啊。”陈涧提醒他。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去给他做了?一杯拿铁,又拿了?几?块小饼干,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你不喝吗?”单羽问?。   “连客人都在干活,店长闲着也就?算了?,还喝上咖啡了?,”陈涧说,“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点我呢。”单羽说。   陈涧笑着没说话,拿出了?手机。   他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过年了?,看着厨房那边热闹地做着菜的人,餐厅里闲聊的客人,还能?看到院子栏杆外面跟着客人的孩子在红色的炮仗渣里奔跑的蘑菇,既喧闹又宁静的奇妙感受。   他点开了?周乐成的聊天框。   上面是他昨天发?过去的几?个烟花视频。   还有一早起来拍的一地炮仗渣的照片。   就?像周乐成在贴子里记录旅程一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今年跟任何?一年都不一样,爸爸在身边,单羽在身边,也许是因为周乐成不在了?,也许是周乐成让他想起了?妈妈。   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向?妈妈这样事无巨细描述过年的途径。   【陈鱼落雁】成哥,我们跟客人一块儿包了?很多饺子   【陈鱼落雁】成哥这是单老板捏的我。。。三?饼以为是畔畔   【陈鱼落雁】大隐的鞭炮绝对能?算得上是炮王了?,耳朵都聋了?   【陈鱼落雁】今天年夜饭是跟客人一块吃,你要?在的话,肯定会参加   【陈鱼落雁】成哥给你看我们的十二道?菜   都是我爸的手艺,哦不对,也不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妈妈,你吃过爸爸做的这些菜吗,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做的味道?很像……   妈妈,其实我已经想不起来你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但还是会很想……   妈妈,我们要?去放烟花了?,昨天也放了?,你看到了?吗?   爸爸很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刚才还唱歌了?,有点儿难听,单羽说唱的是戏,我没听出来。   单羽就?是大隐的老板,我跟你说过的。   妈妈,看到烟花了?没!我最喜欢这种一连串的,小时候觉得银河就?是这样的。   妈妈,单羽是我男朋友,我还没有跟爸爸说,先告诉你了?。   这是不一样的新年,妈妈,我很开心。 第097章   新年第一天, 陈涧是在咖啡厅的沙发?上?醒过来?的。   旁边横七竖八瘫着的是大隐除老板外的全体男性员工,包括他爹。   胡畔和孙娜娜睡在前台后面的小屋里。   说是醒过来?,其实也没睡多久, 五点睡, 六点就被炮仗声?吵醒了。   本来?大年夜就没几个?人睡觉, 吃完年夜饭就张罗着出去?玩了,以前陈二虎他们是会去?老镇,虽然娱乐方式比市里贫瘠多了, 也比在这边强,不去?镇上?市里的,就会开始打牌,就着整夜不停的炮仗声?打一整夜。   现在这帮人吃完年夜饭了全回了民宿,闹了一晚上?, 先在小镇上?逛, 因为?多了不少来?过年的游客,今年居然不少家小店都营业, 大王八的烧烤店还能敲门让老板给烤串儿。   然后放烟花,单羽这次买的烟花绝对上?万,还有几个?全家出动专门开着车带着烟花来?放的, 大家硬是凑出了一场烟花表演, 游客和不少村民都过来?了,围着看,还有人蹭烟花的, 他们刚把烟花放上?,就有人跑过去?给点了……   烟花放完这帮人才?回了民宿, 老爸又给他们在店里做了一顿烧烤宵夜。   陈涧长这么大,还是真没怎么体会过这样过年, 他无论是在这儿还是去?市里跟老爸过,都是到点儿就睡,这是他第一次大年夜玩到五点。   四点的时候陈二虎提议打牌,陈涧倒是跟着响应了一声?,但发?牌的时候他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后来?是谁接的他的班。   睡着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单羽在哪儿。   反正单羽当时是没睡的,不愧是常年失眠的人……   虽然昨天吃了不少东西?,睡着前都还吃了饺子,但陈涧这会儿站在电梯里感觉自己又饿了。   店里很安静,从店员到客人,大家都还在睡觉,直立行走的目前只有陈涧和花园里刚去?外面菜地里拉完屎的蘑菇。   四楼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不过没有锁,陈涧拧了一下就打开了。   探了脑袋进去?看了看,发?现单羽没在沙发?上?,他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卧室的门也是开着的,里头没人。   “单羽?”陈涧喊了一声?,掏出了手机。   没有人回答,单羽居然没在办公室。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了,听背景里的风声?是在外头。   “醒了?”单羽问?。   “你去?哪儿了?”陈涧问?。   “观景台这儿,等日出。”单羽说。   “你没睡一会儿吗?”陈涧转身往外走。   “过了时间睡不着了,”单羽说,“你来?吗?看完日出回店里发?红包了。”   “我马上?到。”陈涧说,“你饿吗?我给你带盒牛奶再拿几块饼干?”   “好。”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回到一楼看了看,一帮人还在睡。   他拿了牛奶和饼干,从厨房里找出凉了的饺子吃了几个?,然后跑了出去?。   外面天还没太?亮,整个?镇子和旁边的山林都被混着硝烟的晨雾笼罩着,一吸气满鼻子炮仗味儿,浓浓的新年气息。   正在院子里吃狗粮的蘑菇看到他,立马就放弃了食物,跟在了他后头,一块儿顺着山路往前跑着,非常欢实,偶尔还会边叫边冲到陈涧前头。   马上?到观景台的时候,蘑菇兴奋地根本没停,直接往前冲。   一声?短促的口?哨从观景台的方向传出来?,蘑菇一个?急刹停住,转身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陈涧跟了过去?,看到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单羽。   他身后还有七八个?游客,都举着手机,等着看拍日出视频。   为?了新年的第一个?日出,这些人估计昨天晚上?都没太?睡。   “你这口?哨用途挺多啊。”陈涧低声?说了一句。   “打招呼。”单羽笑了笑。   “我跟蘑菇一个?档啊?”陈涧说着从兜里拿出牛奶递给他,“当初你在车里跟我吹口?哨的时候就应该揍你。”   “怎么没揍呢?”单羽接过牛奶。   “在锐哥店里呢,”陈涧说,“不想给人家惹麻烦,好歹也是生意。”   单羽笑着捏了捏他手指:“陈涧哥哥特别有数。”   陈涧啧了一声?:“饼干吃吗?”   “吃。”单羽点点头,“我饿死了,刚吃了人家一个?面包。”   “……你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吃不就行了吗?厨房里还有饺子和烧烤呢。”陈涧说。   “懒得弄。”单羽低头喝了口?牛奶。   “几点过来的啊?”陈涧在他旁边坐下。   “刚来?二十分钟吧,”单羽说,“我上?楼喂了二哥就出来?了,想叫你的,你睡得太?香了。”   单羽边说边把手机相册点开,向他展示了一下照片。   陈涧看到了自己在沙发上?摊开了睡得天昏地暗的样子,有些无语:“这也拍?”   “记录一下生活。”单羽说。   陈涧也拿出手机,怼着正吃饼干的单羽拍了一张。   垂着眼皮盯着饼干的单羽看上?去?帅气而可?爱。   山上?的晨雾这会儿还挺浓的,风刮过的时候会被裹出形状,山下的村庄在白?色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带着清新的宁静。   四周很静,只有鸟鸣声?,和游客细微的像是怕惊扰了山林的轻声?交谈。   单羽没再说话,专注地吃着简易早餐,陈涧看着山里的雾出神?。   蘑菇也趴在了他们脚下的落叶上?开始补瞌睡。   单羽吃完早餐,把手塞到了旁边陈涧的外套兜里,跟他的手握在了一块儿。   鼻尖是凉的,手是暖的,两个?人呼出来?的白?雾交织着在风里奔向前方。   这种山林中带着水雾和寒意的宁静跟市里一夜繁华后的短暂安静完全不同,整个?人都会沉下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喊了一声?:“太?阳!出来?了!”   身边的陈涧腾地站了起来?,顺带把单羽也拽了起来?。   单羽跟他一块儿挤到了栏杆边儿上?,陈涧举起手机对着那边山尖上?一抹明艳但不耀眼的金红色开始拍视频。   单羽举起手机拍了几张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静静地看着那一小片金红色快速向四周渲染扩大着。   陈涧平时对拍风景之类的兴趣不大,一般都只是拍几张照片,但今天看样子是要认真地拍下日出全过程。   除去?是为?了记录一下新年第一次日出,大概还是想发?给周乐成。   昨天陈涧时不时就会拿出手机发?消息,单羽扫了两眼,能看到是给周乐成发?的,但看陈涧的状态,应该也不全是给周乐成发?的。   单羽没有问?,他知道周乐成在某种程度上?会让陈涧想起妈妈,而陈涧妈妈走得太?早,没有微信,手机号也早已经易主,陈涧想要倾诉什?么,恐怕只有妈妈的墓,而旁边就是他已经回不去?的家。   山顶的金红色变成了明亮的金色,接着开始变得耀眼起来?,林子里的雾气也开始慢慢变淡,风都暖了。   陈涧拍完了视频,点开手机凑到单羽面前跟他一块儿看着。   “我这运镜怎么样。”陈涧问?。   “专业,”单羽说,“姚熠都得过来?找你拜师。”   “收着点儿。”陈涧笑了起来?。   “收多少你说了算。”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拜师费,”单羽伸了个?懒腰,搂了搂他的肩膀,再用脚尖挑了挑蘑菇的肚子,“他俩有钱,记得狮子大开口?。”   陈涧回过神?,边乐边低头打了个?喷嚏。   “走吧,回去?。”单羽搂住他,在他胳膊上?搓了搓。   “一会儿先把店里这些人的红包发?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边走边看了他一眼,“给我拜个?年。”   “单老板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新年新气象。”陈涧立马说了一串。   单羽从内兜里拿出一个?红包:“给,压岁钱。”   “不是,”陈涧愣了愣,“咱俩差辈儿了吗?”   “大你半轮呢。”单羽说。   “你不是六岁吗?”陈涧捏了捏红包,很厚,他本来?想一个?人的时候再慢慢拆,但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   “小豆儿今年都六岁了,我得七岁了。”单羽说。   “这儿有一万了吧?”陈涧没顾得上?他长岁数的事儿,扭头看着他,“谁压岁钱压一万块啊?”   “包饺子还是费手,捏不准了啊,”单羽说,“八千。”   陈涧停下了,说实话,钱对于他来?说,能拿从来?不嫌多,当初还想编瞎话从单羽那儿多弄点儿工资呢,但他俩之间,压岁钱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说着玩的,现在单羽一下给他八千,还真有点儿压着他了。   “这里头还有你爸的工资,”单羽说,“你算出来?记得给他。”   陈涧看了他一眼:“反应这么快?”   单羽啧了一声?:“您反应也不慢。”   陈涧沉默地捏着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刨掉老爸的三倍工资,这个?红包也不小。   “收不收啊?”单羽问?。   “收。”陈涧点了点头。   钱啊,都是钱。   单羽在他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明年给我发?啊。”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往山下走过去?的时候,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单羽,连胳膊带人用力搂紧,然后低头在他颈窝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操你大爷陈涧!”单羽倒抽一口?气,骂了一句。   陈涧松了嘴,但没松胳膊,还是紧紧搂着他。   “狗吧你就是个?,卷毛狗,”单羽偏过头,“蘑菇他表弟。”   陈涧没说话。   “撒手,”单羽说,“我数一二三不撒手我给你上?一节背摔课。”   “我怕我撒手了你也会摔我。”陈涧埋在他颈窝里没动。   “不会。”单羽说。   “你说话没准儿。”陈涧说。   “来?人了。”单羽说。   “没所谓。”陈涧说。   “哟。”单羽笑了。   没来?人,那帮看日出的游客刚说了还要往上?走呢,陈涧抱着单羽没动。   “你大爷,”单羽定了一会儿,手往他屁股后头摸了过去?,“行,我背你下去?。”   “别别别,下山呢,”陈涧赶紧松了手,“会摔的。”   “你疯了吧?”单羽活动了一下胳膊,摸了摸自己脖子,看着他。   “没。”陈涧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旁边的土路,从林子那边应该能绕过去?然后跑……   没等他脑子里盘算完,单羽一个?跨步冲了上?来?,他几乎是同时往旁边的土路跃了过去?,但单羽不愧是练过的,已经预判了他的路线,手都没往他这边伸,直接往他去?路上?一抄,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陈涧喊了一声?,挣扎着想退。   “现在知道喊了?”单羽拽着他手腕直接往他身后一拧。   手被拧到身后的同时,单羽人已经贴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另一只手,接着他就感觉后背顶在了树上?。   其实这会儿他还是有挣脱的机会的,没被拧到背后的胳膊肘,膝盖,但单羽留给他的这些空档都得是他面对陈大虎的时候才?会用的……   他现在只能老实待着,然后看着单羽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啊操!”陈涧喊了一声?,“疼疼疼疼……”   蘑菇扑了过来?,在他俩脚底下一边拼命摇着尾巴一边蹦着叫。   单羽松开了他,手背蹭了一下嘴。   “啊……”陈涧搓着肩膀,“破皮儿了吧!”   “你咬我那一下才?破皮儿了。”单羽说。   “不可?能。”陈涧说着拿出了手机,对着自己肩膀拍了一张,然后拉开了单羽的衣领,对照着看了看。   ……居然差不多。   他肩膀上?这个?咬印因为?是刚咬完的,所以红一些,而单羽颈窝的那个?牙印甚至还带着点儿深红色。   “我好像,”陈涧很震惊,“把你咬出痧了?”   “你去?陈按摩那儿支个?摊儿吧。”单羽听笑了,弯腰摸了摸蘑菇的脑袋,“没事儿啊蘑菇乖,我们打情骂俏呢,就是口?重。”   陈涧笑了起来?:“靠。”   他又对着单羽颈窝拍了一张。   “这个?别往周乐成那儿发?啊。”单羽说。   “……不会,”陈涧把手机收好,“你怎么知道我往他那儿发?照片?”   “我一直盯着呢,不放过任何可?以吃醋的机会。”单羽活动了一下脖子,往山下走去?。   “我刚咬你是因为?……”陈涧跟在他身后,琢磨着应该怎么说。   “我知道。”单羽回手往他下巴上?勾了一下。   回到大隐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床了。   进屋的时候,陈涧发?现老四正靠在前台跟胡畔说着话。   “你不是跟你爸回老家过年去?了吗?”他问?。   “今天到我妈这边过年,”老四回过头,“就过来?看看,二虎哥昨天朋友圈一直发?发?发?发?发?了八百多条,我昨天晚上?就想回来?了。”   “那正好,”陈涧说,“来?领红包吧。”   “单老板发?的红包吗?”老四问?,“单老板过年好啊!”   单老板已经进了电梯,门都快关上?了,声?音从缝里传出来?:“过年好!”   一帮人虽然快天亮了才?睡,但这会儿都精神?焕发?,挨个?过来?领了红包。   “畔畔你跟娜娜一会儿把客人的红包发?了吧,”陈涧说,“十点前就在餐厅守着,出门的就发?,十点过后敲门去?发?。”   “好的。”胡畔点点头。   陈涧去?了厨房,老爸正在清点厨房里的菜,准备弄今天的饭。   “爸,”陈涧把一个?红包递给他,“给,红包,还有你这几天的工资。”   “多少啊?”老爸接过问?了一句。   “三千。”陈涧说。   “这么多?”老爸说是这么说,笑容却一点儿也没压着,“三倍工资也没有这么多吧?我估摸着算五天的话,就是一千多,红包有一千多啊?”   “嗯,”陈涧说,“单老板肯定也不可?能抠这么准啊,你大过年的来?干活,还是我爸爸,昨天买烧烤你还垫钱了呢。”   “也没垫多少,我想着请你们这些孩子呢。”老爸笑着说。   “没事儿,留着吧。”陈涧说。   “哎,好,”老爸点点头,把红包放进了内兜里,“正好你回来?了,你帮着看看,我盘算明天的菜呢,单老板父母和亲戚不是要过来?嘛,这菜肯定得硬,你看看我琢磨的这个?菜单……”   啊!明天就是初二了!   陈涧突然感觉有些慌,伸手扶了一下案台。   就是明天啊!明天单羽的爸爸妈妈就要来?了! 第098章   给客人的红包虽然就十块钱, 但效果非常好,每一个下楼来的客人都对他们表示了感谢,留言板上都写满了新年快乐。   今天村里有两家勤快的农家乐营业了, 店里做饭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中午吃完饺子, 备好晚餐的食材,陈涧跟老?爸一块儿回?了趟村里,给小?豆儿爷爷奶奶拜年。   帮爷爷奶奶跟小?豆儿打了个视频电话, 小?豆儿穿着一身新衣服,看起来不太高兴,没说?几句就闹着要回?来,视频只好先?挂掉了。   回?到大隐,老?爸又接着按跟他一块儿定好的菜单开始准备明天的食材。   陈涧在店里转了两圈, 上了四楼。   办公室的门老?样子虚掩着, 他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这阵基本上进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单羽站在二哥的缸面前,今天倒是没有, 久违地靠在沙发?里,还拿着手机。   “忙完了?”单羽问了一句。   “暂时,”陈涧走过去看了看, 发?现二哥正在睡觉, 于是又走到沙发?上坐下,“有点儿困了,上来偷个懒。”   “在下面正大光明偷懒也没人管你。”单羽把?腿搭到了他腿上。   “他们可?以, 我不行。”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是怕以后没立场管他们么??”   “嗯,怕不服众, ”陈涧说?,“之前大李上班的时候就总在亭子那儿歇着, 员工就起义了。”   “他不在那儿歇着,他们的员工也不好管,”单羽说?,“钓鱼都得先?打窝呢。”   陈涧看了他一眼?:“这话你敢不敢去一楼说?。”   “黑心资本家都两幅面孔。”单羽啧了一声。   “你其实没有。”陈涧说?。   “是么??”单羽架在他腿上的小?腿晃了晃,往上蹭了两下,“我这幅面孔是真不敢让别?人看到。”   陈涧垂下眼?皮看了看他的腿,抓着他脚踝把?他的腿放回?沙发?上:“别?闹。”   “哟。”单羽放下了手机,枕着胳膊看着他。   “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陈涧说?。   “哦,”单羽应了一声,“山上买块儿地,给你盖个庙吧。”   陈涧转头?看着他:“什么??”   单羽没说?话。   “靠,”陈涧反应过来,笑了笑,“我不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么?,明天你爸妈他们就来了,还有刘悟一家呢,那么?大阵仗,我紧张。”   “这算什么?大场面,你都是去市里开过会的人了,红叶小?镇商户代表。”单羽说?。   “那个会又不是你爸妈主持的,”陈涧说?,“而且开那个会我也一样紧张得快死……吉利了。”   单羽笑了起来,手机响了一声,他边笑边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发?了条语音过去:“行,没问题,明天您到小?镇牌子那儿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过去接。”   “你妈妈吗?”陈涧盯着他,手机一放下立马问了一句。   “我跟我妈得吵架的时候才用敬语呢,”单羽说?,“是陆畇。”   陈涧松了一口气,但松了一半又憋住了:“陆主任?他也要来吗?”   “他不来,”单羽说?,“他的狗要来。”   “他的狗……”陈涧思考了两秒,“是谁?”   单羽看着他:“喂!陈涧!”   “我靠,他的狗啊?”陈涧猛地想起来陆畇养了几只狗。   “嗯,他要出门两天,还剩了一条狗没地方送,寄养的那个狗场过年不营业,”单羽说?,“就想放咱们这儿两天。”   “哦……”陈涧笑了起来,乐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什么?狗啊?”   “哈士奇,”单羽说?,“他说?不拆家也不爱叫。”   “怕冷吗?不能搁院子里吧?”陈涧问。   “晚上睡会议室里吧,”单羽说?,“跟蘑菇如果关系能处得来,就跟蘑菇一块儿睡狗窝,反正蘑菇的窝暖和?,白天拴着点儿就行。”   “好。”陈涧点点头?,仰头?靠着沙发?,又开始琢磨明天的事儿。   琢磨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一个重点:“刘悟知道吗?”   单羽没说?话。   陈涧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喂,老?板,”陈涧小?声地说?,“刘悟知道吗?”   “不知道。”单羽有些?含糊地答了他一句。   “没睡着啊?”陈涧愣了愣。   但单羽又没了动静,听呼吸是真睡着了……刚可?能是迷糊着。   还好单羽这两天挺累的,都没什么?机会在办公室里躲着,这会儿估计是真困得已经不清醒了,要不快睡着的时候被人追着问话,估计得骂人。   陈涧起身,进卧室准备拿个小?被子给单羽盖上。   走到床头?柜旁边的时候,他一眼?就扫到了……   居然一直没收起来!   这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东西吗!   这么?耀武扬威地一直放在这儿……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羽懒得收拾。   但他除了手机,别?的东西都收拾得挺整齐的,电脑用完了还都会放到桌子中间?,虽然每次都是歪着一摆……这些?玩意?儿怎么?就懒得收拾了呢?   陈涧从柜子里拿出了小?被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又停下了。   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瓶子看了看。   然后又放下了。   激荡的心情连门口那儿都没有保持到。   啊明天!   单羽一大家子人就要过来了!   他把?被子盖到单羽身上,走出了办公室。   啊明天!   今年的小?镇比往年过年时要热闹不少,来过年的游客虽然比起之前不算多,但总比往年要强,初一都有不少商户营业了。   今天还是放假的状态,不过店里的员工却挺齐,吃过晚饭,胡畔和?孙娜娜拿了一兜烟花出去拍照,猪圈党就全员回?到了店里,说?要打牌。   平时想在咖啡厅里打牌,想都不要想,在宿舍里打牌都会被陈涧赶出去,这两天老?板亲自点头?破坏了规矩,这帮人自然是要过瘾。   “叫单老?板吗?赢了的下桌。”老?四问。   陈涧想说?别?叫了,老?板吃完饭就上去吃了颗药补瞌睡了,为了明天精神饱满,但陈二虎和?三饼的嘴比他快:“别?叫!”   “昨天晚上输得够够的了。”老?五说?。   “他昨天打牌了?”陈涧问。   “你晕倒以后他替的你,”三饼看着他,“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估计是不知道,”老?五说?,“单老?板给他扔到沙发?上他都没醒,早知道他打牌那么?厉害,打都得把?你打醒。”   “他这会儿补瞌睡呢,”陈涧笑了,“放心吧。”   “瞅你们这点儿出息,”陈二虎说?,“他赢了也没管你们要钱。”   “主要是搞心态,”三饼说?,“他赢了还嘴欠,不伤钱包伤自尊。”   “你就没谈过恋爱,你要谈一次,就知道什么?自尊……”老?五突然忧伤起来。   “那你先?下桌,”老?四说?,“陈涧先?上。”   “我不打,我看你们打。”陈涧笑笑,他是真没状态。   “你怎么?回?事儿?”老?五瞪着老?四。   “打牌!”老?四喊,“打不打!没自尊还不打牌了啊?”   “操。”老?五站了起来。   “哎!干什么?呢?”老?爸经过咖啡厅,看他俩这架式立马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没等老?四老?五转过头?去,他已经进了餐厅。   标准地路过。   餐厅里有几个没出门的客人正凑一块儿看春晚重播,餐厅那个投影大,还有东西吃,老?爸过去跟他们坐在了一起。   “你们虽然是放假的,”陈涧靠在椅子里,提醒他们,“但大隐可?是在营业的啊。”   他倒是不担心这俩会打起来,老?四是猪圈党的武力担当,老?五跟陈二虎起内讧都不会跟老?四真动手。   “这牌还打不打?”陈二虎把?洗好的牌拍在桌上,看着老?四和?老?五,“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打。”老?五坐了回?去。   “打,”老?四说?,想了想又看了老?五一眼?,“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现在才想起来问,什么?兄弟,”老?五说?,“我都失恋了!”   老?四一边摸牌一边皱着眉思考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你谈没谈啊?”   “失恋的前提是谈了,”三饼说?,“谈三天也算是谈了,第四天分了也叫失恋。”   “就谈了三天啊。”老?四说?。   陈涧在旁边笑得差点儿呛着。   “我们内部的隐私,”老?五看着陈涧,“你听了就听了,怎么?还笑呢?”   “对不起。”陈涧笑得更厉害了。   “还内部呢,”三饼说?,“你失个恋在亭子那儿演了一个月了都,谁不知道。”   “打牌。”陈涧笑着拍了拍桌子。   “好好打,今天肯定打不了通宵,得早点儿收,”陈二虎说?,“明天单老?板家里来人呢,总不能这么?大个店,就店长一个人起来了吧。”   消防主管陈二虎一句体贴的话差点儿把?陈涧脸上的笑直接拍没了。   不过陈二虎认真起来还是很认真的,第二天陈涧起床下楼的时候,陈二虎居然已经从家里到店里了,正拿了个小?本子站在前台。   “干嘛呢?”陈涧问了一句。   “例行消防检查。”陈二虎说?。   “哦,”陈涧点了点头?,“那去吧。”   “单老?板家里人还没到呢。”陈二虎说?。   陈涧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这个不用专门演吧?”   “还是演一下,”陈二虎说?,“要让家里人看到单老?板这个店管理得很有样子。”   孙娜娜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给他鼓了鼓掌。   “是说?中午到吗?”胡畔问了一句。   “嗯。”陈涧点点头?。   嗑了药的单羽早饭都没吃,一直睡到十一点多才从楼上下来了。   “垫几口吗?”陈涧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万一饿了……”   “马上到路口了,”单羽伸手兜住他脖子轻轻往门口那边带了一下,“你摩托车借我开一下。”   “到了?”陈涧震惊地问。   “嗯,”单羽晃了晃手机,“给我打电话了。”   陈涧一边掏车钥匙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小?声地问:“你自己去?你开摩托去?你扒拉了辆大奔回?来不开吗?”   “就到路口接一下,还开个车,回?来停车不够折腾的。”单羽说?。   “我……”陈涧看着他,“要去吧?”   单羽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不用,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就行。”   “会不会没礼貌啊?”陈涧说?,“我还是去吧。”   “我接他们都不用下车,”单羽说?着往旁边的墙角靠了靠,陈涧跟了过去,他抬手在陈涧下巴上捏了捏,“听我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把?钥匙递给了他。   单羽开着他的摩托车出了院子。   “三饼,”孙娜娜走到了门边,冲里头?喊了一声,“你到院子门口迎一下呗,车到了叫一声。”   “好。”三饼立马跑了出来,看到还站在门边的陈涧他停了停,“店长也去迎吗?”   “他不去,”孙娜娜说?,“你把?车带进院子里停好就行。”   “嗯。”三饼点点头?,带着蘑菇一块儿出去了。   “我去……”陈涧指了指厨房,“看看菜怎么?样了。”   孙娜娜笑着看了看他:“去呗,到了我叫你。”   也就五分钟吧,或者六分钟,总之就是很短的时间?,陈涧感觉上单羽应该还没到路口,厨房外面已经传来了胡畔的声音。   “陈店长!他们到啦!”   “来了。”陈涧赶紧往外走,“爸你忙你的。”   “哎,你去。”老?爸点点头?。   院子里单羽已经把?摩托车停好了,三饼和?老?四正指挥着两辆车往车位里停。   隔着车窗也看不清哪辆车里都是谁,陈涧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了大门口台阶下面等着。   “888那个SUV是我妈的车。”单羽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不过单羽不说?也没事儿,下一秒,车都还没停好,另一辆车里的刘悟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陈涧!”刘悟张着胳膊就走了过来。   “哎!”陈涧赶紧也张开胳膊。   “没想到吧!”刘悟拥抱了他一下,又用力拍了拍他胳膊,“我专门让我哥别?告诉你的,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吧!”   “真……没想到,”陈涧笑了笑,也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下车的时候吓我一跳。”   888在他们面前的车位上停好了,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女人下了车。   干练的齐肩发?,烫出了不明显的纹路,很精致漂亮,穿得倒是很休闲,跟单羽平时的风格很像,宽松的运动裤,手上搭着件羽绒服。   这就是单羽的妈妈。   女强人刘总。   从车窗能看到副驾还有个正低着头?的男人,应该是在……穿鞋。   那就是单羽的爸爸了。   没有前缀的单教?授。   “姑妈!这个就是陈涧,陈店长,”刘悟马上回?过头?给刘总介绍,“我说?了吧,我俩关系可?铁了,还不让我来……”   “刘总过年好。”陈涧赶紧打断了刘悟的话,跟刘总打了个招呼。   “叫阿姨,”刘总说?,“叫刘总我怕我一会儿要给你安排活儿了。”   “阿姨过年好。”陈涧又重新打了个招呼。   刘总笑了起来,看了单羽一眼?,视线又回?到陈涧身上。   并没有特别?地盯着他看,但陈涧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不经意?的气场。   “陈店长本人跟电话里听着不太一样呢。”刘总笑着说?。   ……那个电话,可?别?再提了。   “他特别?酷。”刘悟说?。   你快闭嘴吧学霸! 第099章   刘悟的妈妈下了车, 陈涧继续打招呼,阿姨过年好。   胡畔和孙娜娜这?会儿也出来了,刘悟一看胡畔立马迎了上去。   “畔畔!”刘悟喊, 因为不能拥抱, 他的胳膊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你变得更?漂亮了啊。”   “哇,真的吗?”胡畔说?,“我也觉得。”   孙娜娜笑着接了一句:“可?能是在大隐干得太开心了。”   真是会说?话啊。   “姐姐过年好。”刘悟立马又跟孙娜娜打了招呼。   在刘悟四下打招呼的时候, 刘悟的爸爸也下了车,手里提着东西。   “我爸是下不来了吗?”单羽问。   “哎姐,”刘悟的爸爸手里拎着一双鞋,“我姐夫的鞋还在我们车上……”   单教授猫那儿半天居然不是穿鞋是在找鞋吗?   陈涧感觉到了震惊。   “赶紧给他吧,”刘总说?, “再晚点儿他都能拿脚垫缝一双了。”   “叔叔过年好。”陈涧跟刘悟爸爸问了好。   “陈店长是吧?”刘悟妈妈走过来看了看陈涧, “小悟去年来玩了一趟,回去就念叨了半个月, 陈店长这?这?那那的……没想到真的这?么年轻,跟小悟差不多大吧?”   “嗯,我今年二十一了。”陈涧笑了笑。   困在车上下不来的单教授终于被他小舅子解救出来了。   车上找鞋有些狼狈, 但下车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从容的。   本来陈涧觉得单羽应该是更?像妈妈, 看到单教授的时候他才发现?,单羽跟爸爸其实更?像,只?不过没有单教授身上的平和儒雅, 性格还是刘总的亲儿子。   “单……”陈涧开口?的时候犹豫了两秒,刘总没叫刘总, 那单教授是不是也最好不叫单教授?   “过年好,过年好。”单教授甚至没等他说?完, 就已经笑着点了点头。   “叫单教授也行,”单羽怼着陈涧后脑勺低声说?,“他不是刘总,他不会让你交课题报告的。”   陈涧笑了笑。   “大家先进?屋吧,”孙娜娜说?,“外头风大。”   “进?屋进?屋,有没有什么热东西喝喝,”刘悟妈妈问孙娜娜,“我还真有点儿冷,车上吧,开暖气闷得慌,不开又冷……”   “有的,咖啡和茶,还有热牛奶,”孙娜娜说?,“阿姨叔叔们喝哪种?我给你们准备。”   “咖啡吧。”刘悟妈妈说?。   “冰可?乐。”刘总说?,“俩叔叔给他们泡茶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孙娜娜笑笑,“份内工作。”   单羽把人带到了咖啡厅先坐着,三?饼带着猪圈党立在一边儿等候多时了,这?会儿齐刷刷走了过来。   “欢迎叔叔阿姨们!过年好!”   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着他们。   别?说?他们了,陈涧都被吓得猛一转头。   “哎哟,大家过年好,”刘总笑了,“大隐还有个合唱团吗?嗓子真好。”   “叔叔阿姨你们先歇一会儿,”三?饼走了过来,“我们先把你们的行李拿上去。”   陈涧把几个行李箱拉过去交给了三?饼他们。   “车上还有东西吗?”单羽问,“要?拿的都让他们拿上去。”   “没了,”刘总指了指另外几个袋子,“这?些是你舅妈带过来的年货……对了,有些是菜,得先处理。”   “我拿去厨房。”陈涧过去拎起?了袋子。   他需要?暂时先逃离此处,能缓个几秒的也好。   “我跟你过去看看,”刘总跟了过来,“顺便洗个手。”   让您儿子带您去吧刘总求求了。   “洗手池在这?边儿,阿姨。”陈涧说?。   经过前台的时候,刚接完电话的胡畔立马跟了过来,接走了一袋陈涧手上的东西。   有了胡畔,陈涧短暂地松了口?气。   但在前台旁边杵着的刘悟下一秒就也跟了过来,接走了胡畔手上的袋子。   胡畔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从陈涧手里又接过了一袋。   走到吧台边的时候,老爸从厨房里出来了。   “阿姨,”陈涧回头跟刘总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爸爸,过来帮忙的。”   “陈叔叔过年好。”刘悟说?,“我是单羽的表弟,我叫刘悟。”   “哎过年好,孩子。”老爸应着。   “陈师傅辛苦了啊,”刘总伸出手,“我是单羽的妈妈,我姓刘。”   “刘总你好,过年好,不辛苦,就是给这?些孩子帮个忙。”老爸倒是不像陈涧那么紧张,只?是大概不习惯握手,略微有些局促。   也正常,全店大概只有店长一个人是紧张的。   “在做饭了吗?”刘总往厨房里看了看。   “是,”老爸说?,“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这?儿有个帮手。”刘总笑笑,回头冲咖啡厅那边招了招手。   “哎不用不用,”老爸赶紧摆摆手,“你们歇着歇着。”   “阿姨,”陈涧拦了拦刘总,“你们一路过来都累了,午饭是便餐,也不麻烦的。”   “没事儿,有人爱干这?个。”刘总说?。   陈涧往咖啡厅那边看过去,单羽估计是一直往这?边看着的,刘总刚一招手,他就已经看到了,在那边挨个指人。   第一个指的是单教授,刘总晃了晃手指,第二指的是刘悟他妈。   “哎,”刘悟直接喊了一嗓子,“叫我爸过来做饭!”   “个喇叭精。”刘总皱了皱眉。   刘悟爸爸跑了过来:“要?帮忙是吧?”   “不用不用……”老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刚拿了三?千块,现?在做饭还要?别?人帮忙,他肯定过意不去。   “没事儿,”刘悟爸爸一捞袖子,“我就爱在厨房里呆着,这?几天要?做什么师傅你就给我安排就行。”   “这?位大厨是陈涧的爸爸,”刘总介绍了一下,“专门过来给他们帮忙的,要?不他们民宿这?几天都得停业。”   “就您一个人忙活这?么多菜?”刘悟爸爸说?,“真是虎父无……”   大概是想说?虎父无犬子,夸夸陈涧父子俩都挺厉害,但似乎此时此刻因果关系对不上,于是他又改了口?。   “犬子……”   犬子无虎父也不太对的刘叔叔。   “你家犬子在这?儿呢。”刘总一边洗手一边看了刘悟一眼。   “嘿嘿。”刘悟很开心地笑了笑。   “虎子……”刘叔叔还在努力。   虎子村里倒是有一只?,城里来的马犬,养得特别?好。   “那跟我来吧,”老爸虽然平时也碰不上什么场面上的事儿,但这?会儿还是开口?解了围,“我正想着拌个菜……”   “这?个我拿手,”刘叔叔跟着他进?了厨房,“正好我还带了点儿我家里做的酱……”   “不是有只?狗吗?”刘悟问胡畔,“在哪儿?”   “后院儿,”胡畔指了指门,“你去看吧。”   “你带我去吧,小狗认生,我一个陌生人吓着它。”刘悟说?。   “我上班呢。”胡畔说?。   胡畔真的很够意思了,陈涧非常感动,他知道胡畔和孙娜娜应该都已经猜到他和单羽的关系了,这?会儿就是怕他尴尬,誓吉利守在这?儿。   但陈涧又怕刘悟万一再坚持要?去,当着刘总的面儿……   “你带他去吧,”陈涧说?,“前台一会儿娜娜守着就行。”   “那行吧。”胡畔点了点头,带着刘悟往后院去了。   “你们还养了只?狗吗?”刘总洗完手,关上了水龙头。   “嗯,是个小土狗,”陈涧抽了两张擦手纸递过去,“是单……老板买回来的。”   “买了只?土狗?”刘总有些诧异。   “在班车上买的,人家带去镇上卖的。”陈涧笑笑。   “班车?”刘总继续有些诧异。   “从这?儿出去,不开车的话,就只?能坐班车。”陈涧说?。   “哦,是的,”刘总点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往县城里跑业务,也是坐班车,抱着别?人的鸡。”   陈涧笑了起?来。   “要?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吗?”单羽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涧转过头,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单羽,那一瞬间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你可?算来了!老板哥哥救命!   “行啊,”刘总说?,“吃完饭再带我们去河边看看,你爸带着钓具来的。”   “不歇会儿吗?”单羽问。   “他歇什么会儿,一路都在睡,呼噜打得我都把他赶到你舅那车上去了。”刘总说?。   “换回你车上的时候没穿鞋吗?”单羽问。   “穿个酒店的拖鞋,”刘总看向?陈涧,笑了笑,“让小陈见笑了。”   “没。”陈涧笑笑。   太冷酷了陈店长。   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见笑吗?   “我带他们转转,”单羽说?,“你先忙吧。”   “四楼房间都开好了的,”陈涧从前台拿过房卡,“三?个房,都能看到河的。”   “两间房就行,”刘总说?,“刘悟路上就说?了要?睡单羽那儿,不行给他安排个地铺吧,或者沙发。”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那就先两间吧。”单羽叹了口?气。   “你们要?歇着吗?单羽带我们参观一下。”刘总到咖啡厅那边问了一句。   “参观啊,肯定要?参观一下的。”刘悟妈妈说?。   单羽往餐厅那边走了几步,陈涧跟了过去。   “一会儿你就别?管了,”单羽说?,“我带他们转两圈就吃饭了。”   “嗯,”陈涧靠着墙柱,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是不是很……表现?不太好?”   “没,”单羽勾了勾嘴角,“你只?是觉得自己紧张,其实看不出来。”   “是么?”陈涧皱着眉琢磨着。   “真的,”单羽声音很低,“又酷又平静,还有礼貌。”   “可?别?提酷不酷了。”陈涧说?。   单羽笑着拍了拍他胳膊。   “先参观花园和院子吧,”单羽回到咖啡厅,“然后去楼上我办公?室看看,还有个观景露台。”   “走。”刘总站了起?来。   几个人跟着他从咖啡厅的侧门走了出去。   刚到院子,就看后门那边贺良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礼品篮子。   单羽站在了原地,贺良一看到他立刻加快了速度,脸上带着笑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跟前儿了,单羽才开口?说?了一句:“贺老板来了?”   “代表良野过来给你们拜个年。”贺良笑着说?。   “贺老板客气。”单羽说?。   “单老板这?是……有客人?”贺良犹豫着问了一句。   “嗯,”单羽应了一声,“您……”   “贺老板,”陈涧从侧门走了出来,跟贺良打了个招呼,“过年好。”   “哎,过年好。”贺良笑笑。   “进?来坐坐吧。”陈涧让到一边,示意贺良进?去。   “好,”贺良看着单羽,“那我……跟陈店长聊聊。”   “好。”单羽点点头,带着老妈他们往花园那边走。   “里面民宿的老板吗?”老妈问,“你不用陪陪?”   “陈涧陪就行。”单羽说?,“我烦跟他们说?话,一句话绕地球一圈儿,跟他聊完一轮我都二十八了。”   “这?嘴。”舅妈笑着看了他一眼。   花园里这?会儿没什么花,不少植物?也是枯黄的状态,不过之前陈涧搭配的各种园林小摆件这?会儿就显出重要?来了,花园的生机勃勃靠的就是各种颜色明艳的小玩意儿。   “这?花园弄得还挺好,布局是用了心的。”老妈说?。   “花园,外墙,还有开业前七七八八的事儿,都是陈涧弄的,”单羽说?,“我没怎么管。”   “这?人是真不能比,”舅妈有些感慨,“你看小悟今年也十九了,你让他干这?些,肯定砸锅。”   “各有所长,”老妈说?,“你让单羽干这?个他也不行,他都二十八了。”   “二十七还没满。”单羽提醒她。   “你跟那个贺老板总不能一次没聊过吧?”老妈说?,“聊两次都三?十而立了。”   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转到狗窝那块儿的时候,刘悟正给蘑菇拍照,胡畔帮他给蘑菇摆姿势。   “这?孩子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啊?”老爸问了一句。   “你都看出来了那肯定是了啊。”老妈说?。   “就是,”舅妈说?,“这?回闹着要?来,一半为他哥,一半我看就为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可?能对他没什么兴趣。”单羽说?。   “那不一定。”舅妈说?。   “一定的。”单羽说?。   “你怎么这?么……”舅妈看着他。   “讨厌。”单羽说?。   “跟小时候是一点儿没变啊,”舅妈看着老妈,“是吧姐,一点儿没变。”   “还是变了点儿的,”老爸说?,“说?话还是收敛多了,以前能把你气哭呢。”   “哎呦快别?提了。”舅妈拍了一下手。   回到一楼走廊,老五拖着吸尘器站在会议室门口?,一看到他们进?来,立马打开了机子,嗡嗡地开始吸地。   然后再假装刚看到他们,关掉了吸尘器,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单老板,叔叔阿姨。”   “哎,辛苦了。”老爸点点头。   “不辛苦的叔叔。”老五连声音都端庄起?来了。   再往前走,准备从楼梯上二楼的时候,陈二虎拿着小本本从楼上下来了。   “单老板,”陈二虎假模假式看了一眼本子,“三?月初咱们有几个灭火器要?换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跟陈店长说?吧。”   “好的。”陈二虎合上小本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大家都很端庄。   “你平时亲自管理?”老妈回头看了一眼陈二虎,小声问了一句。   “不管。”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老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了一句:“那小陈管这?么一帮孩子,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一个个看着都不省心。”   “嗯,”单羽笑笑,“要?不怎么是他当店长呢。”   “挺骄傲。”老妈说?。   “适当骄傲一下。”单羽说?。 第100章   “咱们几家民宿之前合作的篝火节还是很成功的, ”贺良说,“也算是为带动小镇的旅游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嗯。”陈涧点点头。   贺良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但又啰里?啰嗦地说了起来。   “以?后这类的合作还可以?继续的, ”贺良说, “大家共同?努力才能赚更多?的钱嘛。”   “贺老板说的有道理, ”陈涧继续点头,并且向侧门移动,尽管他在?努力赶客, 但还是没忘了点一句,“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不仅仅是竞争关系,更多?的还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这话是从单羽的那个“论文”里?抄来的,小镇的民宿之间不应该只是简单地竞争关系, 改变只看眼前利益的思路, 成为合作伙伴才能实现共赢……   “对的对的!”贺良点头,终于走到了门边。   陈涧一把拉开了门, 瞬间卷进来的冷风拍在?贺良脸上,他终于说出了结束语:“明?天吃饭的时候再细聊。”   “嗯好的,”陈涧笑笑, “我送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 ”贺良说,“就这几步路不用送了。”   送走贺良,陈涧回到一楼, 大家都已经结束了表演,聚在?了前台。   “明?天你?们是不是跟里?头几家吃饭啊?”陈二虎问。   “嗯, ”陈涧应了一声,“就在?良野吃。”   “那我们招待刘总和?单教授他们吃饭?”三饼有些担忧, “会?不会?招待不周啊?”   “不周就不周吧,”陈涧说,“我觉得?他们不会?在?意……”   “咱们毕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人家平时都是出入高?档场所的,”老五感慨着,“我们做得?多?好可能在?人家眼里?都不怎么周吧。”   “别灭自己志气?!”老四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是威风。”陈二虎说。   “没错,我们很威风!”老四说。   “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二虎看着他。   “哦。”老四点点头,一拳砸在?前台桌子上,“所以?我们的志气?不能灭!”   陈二虎沉默了。   “你?不说回来是要去?你?姥家吗?今天你?请假的,”三饼说,“回吧。”   “马上开饭了。”老四说。   “为了一顿饭……”老五感叹。   “你?不为,你?回啊!”老四说。   “我还真不为,我就是想待在?店里?!”老五说。   “身?上钱都没有了,你?不待店里?能去?哪儿!”老四说。   “你?再说一句!”老五瞪起了眼睛。   “一句!一句一句!两句三句!”老四也提高?了声音。   “哎呦。”胡畔胳膊撑着桌子,手按着太阳穴,“受不了了。”   “两傻儿辩饭。”孙娜娜说。   “滚出去?吵。”陈二虎沉下了声音。   老四老五立马转身?一块儿往外走去?。   “他们上楼了吗?”陈涧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单羽他们一家人。   “嗯,上去?一会?儿了,”胡畔点点头,“参观嘛,我们这儿还是有点儿东西能参观的,什?么图书室啊,健身?房啊,观景露台啊,老板办公室啊……”   “哦。”陈涧应了一声。   别的都没问题。   老板办公室也参观吗?   也正常,自己儿子的办公室肯定得?看看。   刘悟还要住办公室的卧室呢……卧室!   陈涧感觉自己这一瞬间瞳孔肯定收缩了一下。   “我上去?看看。”他说着就往楼梯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马上吃饭了,跟他们说一声可以?下来了。”孙娜娜说。   “好。”陈涧应着。   不知道单羽有没有收拾过?卧室。   以?单羽那种爱死?死?,死?你?不死?我的性格,还真不一定。   床头柜床头柜床头柜……   老板可能真的不在?意,但店长?还是在?意的。   死?陈涧不死?单羽啊!   陈涧跟风一样转上了四楼,每一层他都会?竖起耳朵听听动静,但都没听到,一直跑到四楼楼梯的时候,才突然听到了单教授的声音:“这个露台是个阳光房啊……”   陈涧猛地刹住了,靠在?楼梯口的墙边,听着那边的说话声。   “天冷的时候好用,客人喜欢在?这儿晒太阳。”单羽的声音慢慢变小,听起来是进了露台那边。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的声音都进去?了。   陈涧以?平静地步伐不急不慢地迈上了最后的一级楼梯,往那边看了一眼,没人,都进去?了。   然后才赶紧一溜小跑往单羽的办公室跑过?去?。   办公室依旧是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直奔门都没关的卧室。   第?一眼就往床头柜扫过?去?,果然!   一切东西都维持着原样。   他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上面的东西直接都扒拉到了抽屉里。   松了口气?。   走出卧室的时候他顺手把门带上了。   正想出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   那个观景露台那么小吗?   都不够你?们逛个两分钟的?   怎么刚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现在?出去?就正好能撞上,似乎有点儿尴尬。   店长?没事儿跑老板办公室里?干嘛呢?   关键老板都没在?。   藏起来吗?办公室里?就这点儿地方,实在?也藏不住这么大个人。   假装喂二哥?   陈涧迅速走到二哥缸前头,想要拿面包虫的时候又停下了,这儿能清楚的到走廊的声音,难道听到老板过?来了,他还在?这儿杵儿喂?   太假了。   于是定了两秒,他又转身?往门口走过?去?,去?他大爷的。   众人皆笑我独贼的干嘛呢。   这么尴尬干嘛呢。   两步跨到门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单羽走了进来。   陈涧顿时僵在?了原地。   “找我啊?”单羽看得?出来有些意外,但这句话问得?还是很平常自然。   “嗯,”陈涧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进来的刘总,“刘阿姨,逛得?怎么样?”   “挺好的,”刘总笑笑,“这个店平时都是你?管理吧?单羽很多?东西都不清楚,问什?么都不知道。”   “正常,”陈涧一点儿没犹豫,“客人问,他也这么答。”   刘总笑着看了单羽一眼。   哎?这就不对了啊。   不能拆台。   “不过?大事儿都得?他,”陈涧说,“篝火节,还有这次市里?文旅来人,没他的话成不了,就我们,碰上其他民宿找麻烦……合作这种事儿,我们也是不行的。”   单羽笑了笑。   “这倒是,”刘悟妈妈点头,“这个心眼儿,这个脑子,都随他妈。”   “又买了条守宫吗?”刘总走到了二哥的缸面前。   “陈涧送我的。”单羽说。   “跟你?以?前那条很像啊,”刘总弯腰看着,“就是个子小点儿。”   “是小悟养死?的那个吗?”刘悟妈妈也过?去?看了看,“哎,真是,这只也可爱。”   “这俩窗户能把前院都看完了吧?”单教授在?窗户前站着往下瞅了瞅。   “是,我经常站在?这儿看。”单羽说。   “跟你?高?中班主任似的。”单教授说。   单羽啧了一声。   “那你?陪叔叔阿姨参观着,我先下去?了,”陈涧跟单羽说,“饭已经做好了,一会?儿下来吃吧。”   “一块儿下去?呗,”刘悟妈妈说,“都看差不多?了,在?人老板办公室里?瞎转也不好。”   “你?儿子不光瞎转,还要住这儿呢。”刘总说。   “那间是卧室吧?”刘悟妈妈指着卧室的门。   “对。”单羽应了一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陈涧,嘴角泛出了很浅的笑。   笑屁,你?还笑得?出来!   下楼的时候单羽没坐电梯,跟陈涧一块儿从楼梯走。   “你?知不知道你?床头柜上放着什?么啊?”陈涧压着声音问。   “知道。”单羽说。   “那你?还把人往办公室带?”陈涧看着他。   “他们不会?进去?。”单羽说。   “你?门都没关,哪用进去?啊,站门口扫一眼就能看到了!”陈涧说。   “我没关门吗?”单羽想了想,“我记得?我关了啊。”   “没关!”陈涧压着声音喊。   单羽一下笑了起来,搂着他肩膀晃了晃:“哎,我以?为你?是群演之一呢,多?亏有店长?啊,心细如发。”   “不要阿谀奉承。”陈涧说。   “这么文雅的吗?”单羽笑着说。   午饭还是没什?么压力的,便餐吃得?随意,吃饺子,还有一大盆拌菜,加上一些卤好的牛肉。   加上人都熟悉了,单羽的家人的确也没什?么架子,胡畔和?孙娜娜就是救星,一个话多?,一个能撑得?住场面,加上刘悟这个话痨和?因为刘悟过?于话痨而不得?不奋起追击的三饼……   午饭吃得?随意而轻松。   吃完饭,大家就都回了房间,刘悟的妈妈有午休的习惯,虽然已经过?了时间,但还是要小睡一下。   单教授要去?钓鱼,刘总要去?参观空军,刘悟爸爸居然要跟陈大厨去?村里?转转,就因为听陈大厨提了一句村里?有不少卖山货的,他要去?买。   “我陪着吗,单教授钓鱼的话?”陈涧问。   “你?帮他找钓位,”单羽说,“我不是一问三不知么。”   “嗯。”陈涧点点头,想想又看着他,“你?去?吗?”   “废话,”单羽说,“我不去?我怕你?到不了河边就晕了,我爸鞋都找不到的一介书生,扛不动你?。”   陈涧笑了起来:“不至于,我现在?已经适应了。”   “那我不去?了。”单羽说。   “别闹,”陈涧说,“我现在?开不起玩笑。”   单羽笑了半天。   老爸带着刘悟他爸,开着陈涧的摩托车出发去?村里?了。   单羽开了车,拉着刘总夫妇去?河边,要钓鱼的话,不能去?烧烤场的那一段,得?顺着河堤开到村那头的林子边儿上。   快到地方的时候,单羽的手机响了。   陆畇的狗到了。   “我一会?儿去?接一下,”单羽看了坐在?副驾的陈涧一眼,“然后再过?来。”   “嗯,”陈涧镇定地应了一声,但又还是试着挣扎了一下,“认识路吗?不行就我过?去?接。”   “认识。”单羽说。   “好。”陈涧点了点头。   到了地方,一帮人下了车,单羽为了抓紧时间快去?快回,车都没下,直接掉了个头就开走了。   陈涧把单教授的渔具包拿起来背在?了肩上。   “我自己背吧。”单教授说。   “没事儿,”陈涧说,“这路不好走。”   “我有时候也去?河边……”单教授话没说完就踩到一块圆石头,滑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好的,辛苦你?了。”   “到前面林子边儿上,”陈涧忍着笑,“那儿有个洄水弯,有鱼,小豆儿爷爷总在?那儿钓,没事儿就会?去?喂喂。”   “这边儿风景真不错,”刘总看着四周,“小陈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嗯,”陈涧点点头,“上初中的时候才去?的市里?。”   “店里?那几个孩子也都是本地人吧?”刘总问。   “除了两个女孩儿,陈二虎三饼他们都是我们村的。”陈涧笑笑。   “都没想着出去?工作吗?”刘总又问。   走到了地方,陈涧把渔具包放到地上,搬了块大石头到水边给单教授坐着。   “我是……情况不允许,”陈涧回到刘总身?边站着,“他们是……如果没有单羽,他们应该还是在?小镇上混着的。”   “这样啊。”刘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都服单羽,而且也只有单羽肯给他们一个机会?,”陈涧说,“不单他们几个,里?头几个老板也都服气?,不是一种服而已。”   “怎么呢?”刘总笑着问。   “陈二虎他们是佩服,”陈涧想了想,“里?头几位那是打服了。”   “打?”刘总挑了挑眉毛。   “不是真打,”陈涧赶紧说,又比划了一下,“是一个比喻。”   陈二虎他们才是真被打了。   “知道了,”刘总笑了起来,又有些感慨,“我是没想到……他在?这儿干得?还挺有样子。”   “相当有样子。”陈涧说。   “没真打过?人吗?”刘总问,“不是他的风格啊。”   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陈涧看了刘总一眼,似乎刘总对单羽打架的事儿并没有太大意见。   “也……”陈涧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打的。”   “我就说嘛,”单教授坐在?石头上,一边挂饵一边说,“他那个性子,能打服的应该不会?说服。”   “打服效率高?。”刘总说。   护短是不是护得?有点儿过?了……打架啊!因为打架还进过?不知道多?少回局子和?医院呢刘总。   “不过?现在?不打了。”陈涧说。   “他现在?做的事,也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了,”刘总笑笑,“不一样的事儿得?用不一样的方式处理嘛。”   “嗯。”陈涧点点头。   “你?们先不要说话,”单教授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我感觉鱼过?来了。”   “我们要真不说话了,一会?儿你?钓不起来可就没借口了。”刘总说。   “村里?有个渔老板,”陈涧说,“实在?钓不着可以?去?他那儿买……”   “嗯?”单教授回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刘总顿时笑了起来,“单羽跟你?说的吗?”   “没,什?么?”陈涧有点儿蒙,“我意思是想吃鱼的话,可以?去?那儿买。”   “走走走,”刘总拍拍他胳膊,“我们回避一下,他买鱼是要背着人的。”   陈涧跟着刘总往回走了能有二十米了才反应过?来:“哦!”   “懂了吧?”刘总说。   “……懂了。”陈涧笑了起来,“那儿应该能钓起来,我在?那儿都钓起来过?,我就钓了那一回……”   “这话可不能告诉他。”刘总笑着摆摆手。   两人顺着河堤往旁边小路上走了一段,刘总没说话,陈涧也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话题。   他话本来就不多?,找话题费劲,跟不熟的人在?一块儿他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沉默,刚跟刘总能聊几句也都是刘总起的头。   这会?儿刘总不说话,他也就没了话。   “小陈,”刘总总算又开了口,“阿姨应该感谢你?。”   但这话不知道怎么接。   “啊?”他应了一声。   刘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第101章   “你这个帽子……”刘总往前走了一小?段, 又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单羽钩的吗?”   “……是。”陈涧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帽子,突然有点儿心虚。   刘总和单教授都戴了帽子, 刘总戴的是个软的厚呢帽子, 看着挺暖和, 也很时尚,单教授的帽子就相对……朴实些,是一顶两侧带耳档的毛线帽, 边缘都磨得有些脱线了。   刘总那顶就不比了,但单教授这顶跟陈涧脑袋上的一对比……   他们会不会吃醋?   “您怎么知道的?”陈涧问。   “我?看你们员工都戴着一样的围巾,”刘总说,“那个做工……像单羽赶出来?的。”   “那个是。”陈涧笑了笑。   “他既然能给员工一个钩一条围巾,没理由不给你做。”刘总说。   会吃醋吧, 连员工都一人有一条围巾了。   陈涧笑着没说话。   “他以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刘总说,“看他成天在外面晃荡, 一堆朋友,吃吃喝喝,打架惹事, 其实情绪都是低落的, 特别他吃药那两年,后来?他状态好?点儿了,弄个公司又碰上那样的事儿……”   陈涧跟在刘总身边, 听着她说,这些事儿其实他也都大?致知道, 但听到刘总说的时候,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出来?之后我?们也只能从刘悟那儿听点儿他的情况, 好?多年都见不着人,”刘总说,“所以现在看到他居然能这样……实在是很开心。”   “他有时候还是失眠,”陈涧说,“不过别的情况应该都还可以,工作也挺上心的,你别看他对民宿一问三不知,但电脑里全是小?镇旅游的东西,旅行社?过来?跑线路,都是住我?们这儿。”   “民宿管理他是完全交给你了,”刘总看着他,“你做得也很不错。”   “也还有很多不懂的。”陈涧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总看人的时候其实挺和气的,但你就是能感觉她能看穿你,会有那么点儿压力,也可能是他自己底气不足。   “可以学的,你才二?十出头,”刘总笑笑,“阿姨推荐你一些书,有时间?可以看看。”   “好?的,”陈涧点点头,“谢谢您。”   单羽接狗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就回来?了,但陈涧跟刘总在河堤上边走边聊,虽然气氛是轻松的,但心里并不放松。   看到单羽的车出现在河滩小?路上时,他整个人都有一种舒展开来?的爽快。   “回来?了。”陈涧说。   “这狗谁的啊?”刘总问。   “就是文旅局陆主任的,说是过年要出去几?天,几?个狗就这只还没找着人帮养,”陈涧说,“就送我?们这儿来?了。”   “怕是没人养得了吧。”刘总说。   单羽停了车,打开车后门,一条红棕色的哈士奇跳了下来?。   这个配色……按照黑白神经病的刻板印象,应该还好??   但他很快就觉得还是乐观了。   哈士奇落地的瞬间?就想往前狂奔,单羽一把拽住了它的项圈,给它拉得直接站了起来?。   把它牵引绳理顺的过程中?,它就一直那么站着,冲陈涧他们这边咧个大?嘴傻笑着,前爪在空中?扒拉着空气。   单羽松开它项圈的下一秒,它就已?经往前窜出了两三米。   接着就看伸缩的牵引绳被它迅速拉长,直奔陈涧和刘总这边而来?。   “哎呦。”刘总小?声说。   “拉着点儿!”陈涧往前一步挡在了刘总面前。   “看看它能跑多快。”单羽按住了绳子,把狗往回拉了一下,喊了一声,“停!”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狗就那么听话地停下了,只是还激动?地冲他们这边哈哧着。   “还真挺听话,”单羽收短了绳子,走到狗旁边摸了摸头,“good boy。”   “怎么说英语,还是个留子啊?”陈涧问。   “上过学的,中?文也能听懂,”单羽说,“双语学霸。”   “有名字吗?”陈涧走过去,试着伸出手,让狗闻了闻。   狗闻手的时候顺便舔了他一口。   咦,也算不上学霸。   “叫十五。”单羽说,“说是十五号出生的,他家狗都是数字。”   “跟蘑菇差不多水平。”陈涧说,“十五乖,摸摸头。”   十五还是挺激动?,嘴跟着他手动?,他半天也没能成功摸到头。   “就这还学霸。”陈涧不想再被舔手,于?是放弃了。   “十五,不动?,”单羽指着十五,“定。”   十五仰着头冲着他一通哈哧,也不知道有没有领会。   陈涧又试了一下,这回十五只是偏了偏头,看得出来?非常想动?,但挺住了,陈涧在它脑袋上抓了抓。   “good boy!”单羽及时地进行了表扬。   “还行,”陈涧看着十五,“说不定真的不叫不拆家。”   “谁遛?”单羽问。   “我?呗,”陈涧说,“等你遛我?怕它憋出个好?歹来?。”   “交给你了。”单羽把牵引绳往他手里一递。   陈涧接过牵引绳,他倒是没所谓多一项工作,他还挺喜欢狗的,只是蘑菇个子小?,平时跑来?跑去也不吓人,拉屎撒尿的都知道自己跑到院子外面的草堆里解决,平时用不着人遛。   十五的话,就得牵着,不光是怕吓着人,也怕丢了,这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财神爷的狗。   财狗。   “钓着鱼了吗?”单羽问刘总。   “谁?”刘总也问。   “我?爸啊。”单羽说。   “你怎么问得出口。”刘总说。   “万一有奇迹呢。”单羽说。   陈涧听着这对话,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给他挑的钓位有鱼吗?”单羽问陈涧。   “小?豆儿爷爷的宝藏位置,没事儿他就来?喂,”陈涧说,“反正他每次都能钓着。”   “那可能有戏,”单羽说,“去看看。”   单羽一过来?,陈涧感觉自己顿时就舒坦了,他牵着十五,十五东闻西嗅的,他跟着狗也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不需要再参与?对话。   而且刘总他们也就待个三四天的,看得出来?她很想跟单羽多聊聊。   单羽多年来?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跟父母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可能修复到有时间?就回家看看的程度,这样的相处一年里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次。   河堤上风有点儿大?,单羽把外套拉链拉到头,又看了看老妈的领口,里面有一条小?围巾塞着,还行。   “小?豆儿爷爷是谁?”老妈问。   “一个小?女孩儿的爷爷,陈涧……之前一直住在他家里,”单羽低声说,“他家房子抵给债主了,没地儿住,连棺材他都睡过。”   “……这样啊,”刘总沉默了一会儿,“这孩子够苦的,难怪这么懂事。”   “债还完他就轻松了,”单羽说,“应该也差不多了,争取今年吧。”   “嗯,”刘总点了点头,“你要想腾出手干点儿别的,把民宿交给他管理的话,得再让他多学点儿,特别是你们现在的员工,是特色也是短板,生意越好?,压力越大?,出问题的地方就会越多,光靠感情不够,管理上也得下功夫。”   “嗯。”单羽应了一声。   “跟你说这些烦吗?”老妈问。   “不烦。”单羽说。   “不烦的话明?天陪我?到处转转,”老妈说,“看看有没有什么……”   “现在过年啊刘总,”单羽说,“能不能好?好?休息。”   “那陪我?看看风景。”老妈说。   单教授还坐在那块石头上,盯着水面。   听到他们走过来?的声音,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   陈涧赶紧拉住了还想往那边去的十五。   “有鱼来?了。”单教授说。   “这鱼来?多少回了,”刘总说,“如入无人之境呢。”   “这儿真的有鱼,”单教授说,“小?陈还是会找地方的,今天我?能钓着鱼,你们不用管我?了,钓着了我?再回去。”   “明?天早上来?接你?”刘总问。   是不是要明?天早上来?接不清楚,但他们回去吃晚饭的时候,单教授还没钓着,并且不肯回民宿,也不知道是瘾大?还是要找回面子,总之就很坚定。   “让他玩吧,”刘总摆摆手,“平时在市里也难得有这样的环境让他玩的。”   “晚上我?再过来?接他。”单羽说。   “衣服穿够了没?”陈涧和十五坐在后座上,有些担心。   “都够防弹的了,”单羽说,“我?刚看了。”   相比之下,还是像刘悟爸爸这样的大?采购更有成就感,回到民宿的时候,陈涧就看到厨房后门外面放着几?个大?兜,都是他跟着老爸去村里买的干货。   “其实市里都能买着,”老爸笑着,“但他就觉得在这儿买的好?。”   “也算一种旅游方式了。”陈涧说。   “狗呢狗呢狗呢,”胡畔从后门跑了出来?,“我?看看狗。”   “你牵它跟蘑菇见个面吧,”陈涧把牵引绳交给她,“它叫十五,是个公狗,跟蘑菇应该打不起来?。”   “十五!十五!”胡畔喊了一声。   十五直接站了起来?,抱住了胡畔的腰。   “十五,no!”陈涧指着它。   十五果然是个双语学霸,虽然配合得有点儿慢,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胡畔。   “哇!”胡畔一下兴奋了,“十五,sit!”   十五犹豫了一下,坐下了。   “外国回来?的狗吗?”老爸问。   “上学的时候中?英文都用了,”陈涧笑着说,“都能听懂。”   “市里的领导是洋气,狗都上学。”老爸笑了起来?。   胡畔带着十五往蘑菇狗窝那边去了,没到十秒,就看刘悟从屋里也跑了出来?。   看到陈涧的时候他停下了。   “狗窝那边。”陈涧没等他问就先抢答了。   “这帮孩子挺有意思?。”老爸在台阶上蹲下了,往兜里摸了摸,手又拿了出来?。   “去亭子那儿抽吧。”陈涧说。   “不抽了,”老爸笑了笑,“等小?刘弄好?这个菜,我?还得进去接着做。”   “都叫小?刘了啊?”陈涧也蹲下了。   “他比我?小?,”老爸说,“他叫我?老陈,我?就叫他小?刘了……单老板家里的人还挺好?的,一点儿架子没有,他父母一个教授,一个公司老总,也一点儿架子没有。”   “嗯,”陈涧点点头,“还挺好?相处的。”   但他还是会有压力。   吃饭的时候稍微好?一些,人多,话多,大?家都挺轻松的。   刘悟的话多应该是遗传,他爸妈话都多,刘总的话稍微少一些,不过跟陈二?虎都能有说有笑聊上两句。   唯一让陈涧紧张了一小?下的是刘总跟老爸聊天的时候。   刘总问了老爸的工作,老爸也都说了,陈涧很担心刘总会不会突然说给老爸介绍个工作之类的。   但刘总并没有,听了老爸的工作之后,她只是说了一句:“天气不好?的话,还是挺辛苦的啊。”   “也习惯了,”老爸说,“不过天气不好?的时候单子多。”   “还是注意身体,”刘总说,“别让孩子担心,他现在干得挺好?的,你也不用太拼。”   “那是,那是。”老爸笑着看了看陈涧。   吃完饭,桌椅一收拾,陈涧正琢磨着要不要安排点儿什么活动?,要不一晚上干着也挺难受的。   “打牌吗?”刘悟妈妈睡饱了觉,这会儿精神焕发地问了一句。   “打呗,”刘总笑着说,“不能拦着你送钱呢。”   一说打牌,店里一帮人顿时就来?了劲头,也没有面对老板家人的拘束感了,立马就张罗起来?,零食,饮料……   “去会议室打,”老板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店里营业时间?的规定了,“现成的桌子都给你们摆好?了。”   胡畔立马抱着一堆吃的往会议室走。   “你打吗?”刘总问。   “他别打了吧,”刘悟爸爸说,“跟他打牌没有乐趣。”   “我?去接我?爸。”单羽说。   “哟,”刘总愣了愣,“差点儿把喂鱼的忘河边儿了,那你去吧。”   “走。”单羽转身往外走,肩膀轻轻往陈涧肩上撞了一下。   陈涧立马转身跟上,感觉自己步子都带着蹦。   外面天都黑透了,也不知道一介书生单教授这会儿是个什么状态。   车往河边开过去的时候,陈涧看着窗外,怕万一单教授被冻回来?了别错过了。   “别看了,”单羽说,“他怎么可能在路上走着。”   陈涧想起来?之前河滩上单教授的艰难移动?,没忍住笑了:“也是。”   车开到河滩前的小?路上时,单羽把车停下了。   “嗯?”陈涧看着他。   单羽关掉了车灯,偏过头也看着他:“圣僧。”   “啊?”陈涧应了一声。   “有没有动?点儿凡心?”单羽问。   陈涧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一点儿没犹豫地解开了安全带,翻身就往驾驶座那边扑了过去。   车里的空间?对于?这样的动?静来?说还是略微小?了点儿,他一脚踢在了中?控屏上。   “我?靠。”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   单羽在车门上按了一下,椅背向后倒下去的时候,他抓着陈涧领口拽了一把:“认真点儿。”   陈涧顺着劲儿就压到了他身上,先是把脸埋到他颈侧狠狠地蹭着,然后再用力地吻在了单羽唇上。   四周很安静,月光从车窗外洒进来?,一切都显得模糊而暧昧。   车里能听到低低的引擎声里交错着的呼吸,单羽呼吸里里仿佛叹息一般的低吟像是带着细小?软刺的毛球滚过他的身体,柔软而又充满了刺激。   …… 第102章   陈涧起身, 手撑在单羽头?边,气儿还有些没喘匀。   单羽偏过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一口:“起开?。”   “等。”陈涧迅速地提了提裤子?,往后倾了一下, 想往副驾那边倒的?时候, 屁股坐在了方向盘上。   一声喇叭在黑暗中响起。   “操。”他感觉心脏都快从天灵盖儿蹦出去了, 整个人往副驾那边跨过去,顺着翻了半圈,坐到了座椅上。   脸上已?经同步好了镇定的?表情。   单羽还半躺在驾驶座上, 看着他,无声地笑着。   陈涧呼出一口气,“都给我吓出幻觉了,我以为前头?那棵树是个人。”   “现在看清了吗?”单羽把椅背调正了。   “嗯。”陈涧系好安全带,然后没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 确定就是棵树。   “开?车了啊。”单羽说。   “开?吧, 我都怕你爸冻坏了。”陈涧很利索地先把车上的?垃圾袋给系好了,然后放在自己脚边。   “放心吧, 他要真冷得扛不住了会给我妈打电话的?。”单羽系好安全带,车往前继续开?去。   “他应该是还没钓着鱼,要钓着了, 哪怕就一条, 估计已?经喊着要回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笑了笑,“你已?经很了解单教?授了。”   “他看着那么……儒雅,”陈涧说, “没想到还挺犟。”   “只是看上去,我爸其实也挺强势的?, ”单羽说,“读书?人的?表现方式不一样?。”   “以前基本没怎么接触过读书?人, ”陈涧说,“我现在认识的?最高?学历是娜娜和刘悟,哦还有岳朗和姚熠。”   “岳朗还留了几天洋回来的?呢,”单羽说,“朋友圈杰出代表。”   陈涧笑了起来,没说话。   “怎么了?”单羽车速降了降,看着他。   “看路。”陈涧说。   “怎么了?”单羽转回头?往前看着路。   “就是有点儿感触,”陈涧说完沉默了几秒,看着窗外,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我生活里可能永远不会出现这些人,现在和以后的?生活也都是我可能永远接触不到的?。”   “是刘总跟你说什么了吗?”单羽问。   “嗯?”陈涧很快回过头?看着他,“没有。”   “那你没事儿想这么多?”单羽说。   “我又不是傻子?,”陈涧说,“我正常情况下也会有点儿感触吧。”   “我去接狗的?时候你俩聊什么了?”单羽还是追问。   “也没聊什么,刘总还谢谢我呢。”陈涧说。   “谢你什么,”单羽说,“感谢你对刑满释放人员的?后继改造吗?”   陈涧笑了起来:“你真有毛病。”   “她?谢了你半小时吗?”单羽说,“不能吧,她?应该没这么多词儿。”   陈涧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靠着椅背:“她?就是说给我推荐一些书?,让我有空可以看看。”   “什么书??”单羽问,“你是不是跟她?谦虚了?说你管理上还有挺多不足需要学习。”   “靠,”陈涧转头?看着他,“你挺了解我啊。”   “你这人……下回你俩再聊这个,你就说这民宿没你就光靠单羽早黄了,”单羽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一下,“你就是天生的?管理型人材,她?就不会让你看书?了。”   “那她?得让我去看病。”陈涧说。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   “她?说得有道理啊,”陈涧说,“不是么?我的?确是……一个高?中生做店长?是有点儿……”   “骂谁呢?”单羽说。   陈涧顿了顿,笑着说:“你跟我不一样?啊,你有眼界,有脑子?,我们成长?的?环境都完全不一样?。”   “最后不都在这个民宿里么,”单羽说,“我还天天被员工开?除。”   陈涧笑着没说话。   “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单羽说,“刘总要真给你推荐书?,你看得进去就看,觉得自己哪儿不足,补上就行?,一个没眼界没脑子?成长?环境也不怎么样?的?店长?,不也把民宿管到现在这样?了?再提高?点又有多难。”   陈涧沉默了几秒:“你这是说我啊?”   “重复了一遍你自己的?话而已?,”单羽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儿不服气了?”   陈涧啧了一声。   还真是。   “说明你没觉得自己真就能被这些限制住,”单羽说,“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想提高?就去提高?。”   “好。”陈涧应了一声。   “good boy。”单羽说。   “说真的?,”陈涧想了想,“你觉得刘总对我……印象是怎么样的?”   “我晚点儿问问。”单羽笑笑。   “你之前没问吗?”陈涧问。   “没,”单羽说,“我喜欢的?人,不太需要别人的?意见。”   陈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还是别问了。”   “真的?吗?”单羽问。   “你觉得好就行?,对吧。”陈涧说。   “嗯。”单羽伸手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一介书?生单教?授aka喂鱼大师,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团,盯着水面。   水面上漂着两个发着红绿光的?亮点,是两个夜光漂。   单教?授还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概算到了自己可能会钓到天黑,还带了夜光漂,甚至还又下了一杆。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手里拿着的?一个银色的?东西对着他们一指,接着陈涧就看到了一片强烈的?白光。   天堂到了。   四周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甚至不是失去了颜色,是失去了形状,强光里都连成了片。   什么都看不到了。   “哎呦!”单教?授很震惊地喊了一声,跟着强光就消失了。   陈涧站在原地,五秒钟了才勉强感觉四周的?像是被吓跑了的?景物开?始慢慢回到视野里。   “你上哪儿了弄这么个玩意儿?”单羽也很震惊。   “不好意思,”单教?授说,“买回来一直还没用?过,不知道是这效果。”   “收货了没试一下吗?”单羽走了过去。   “没有,直接放包里了,以为就是个亮一点儿的?手电呢,”单教?授笑了笑,“吓着你俩了吧。”   “还行?,”陈涧说,“就感觉渡劫成功了。”   单教?授很大声地笑了两声。   “鱼吓跑了啊。”单羽蹲下,拿起河边的?鱼护,往上提了提。   “空的?。”单教?授说。   “有咬钩的?吗?”单羽问。   “没有。”单教?授虽然很倔强,但也很诚实。   “要不……”陈涧想了想,“明天我去问小豆儿爷爷要点儿他打窝的?食儿,可能这些鱼吃惯了他的??”   “有道理!”单教?授立马表示了同意。   “那现在回吧?”单羽问。   “回吧,”单教?授叹了口气,“明天小陈帮我讨点儿食儿,我再过来接着钓。”   陈涧帮单教?授又把一堆装备重新背回了车上。   看到单教?授要往副驾去的?时候,他立马想到了副驾的?垃圾袋,正想抢一步过去把垃圾袋拿到后面的?时候,单教?授又折了回来,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陈涧松了口气。   “他们是不是在打牌了?”单教?授问。   “嗯,”单羽点点头?,“你回去玩几把吗?”   “行?啊,”单教?授笑了笑,“你舅妈玩吗?”   “就她?提的?要玩。”单羽说。   “那得玩,财神娘娘呢。”单教?授说。   “是总输吗?”陈涧问。   “是,”单教?授笑着说,“但是还总爱玩,他舅舅还行?,一个出一个进,保持一个收支平衡。”   回到民宿,咖啡厅里有一对小情侣在聊天,餐厅里坐着两家客人在看电视,孙娜娜在前台站着,其他人都去了会议室打牌。   “你去打吗?”陈涧问,“这儿我守着就行?。”   “行?,十?五刚陈叔叔带出去遛了,现在跟蘑菇在狗窝里挤着了,有事儿叫我们啊,”孙娜娜说完又压低声音,“我要去看三饼和刘悟决斗。”   “打牌吗?”陈涧笑了,“那刘悟可能玩不过三饼,三饼打牌还行?的?。”   “总不能哪哪都被人压一头?啊对吧。”孙娜娜笑着一甩头?发,往会议室那边小跑着过去了。   单教?授把湿了的?渔具都拿到了后院晾着,然后搓着手也去了会议室,鱼虽然没钓着,但看起来打牌应该能找回点儿面子?。   陈涧翻开?记录本看了看今天一天的?电话记录和工作内容。   单羽往前台后面的?躺椅上一靠,枕着胳膊看着他。   “你不去玩吗?”陈涧看了他一眼,“牌圣。”   “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我得帮忙啊,”单羽说,“好歹是个老板。”   “在旁边说您好不好意思不知道吗?”陈涧笑了笑。   “送瓶水拿点备品还是会的?。”单羽啧了一声。   “这会儿应该也没什么事了,”陈涧说,“估计也就是……”   话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辆车,停在了大门前。   “门口这儿没车位了,我去带一下,”陈涧往外面走过去,“你在这儿守着。”   “嗯。”单羽应了一声。   “您好。”陈涧走到车边。   车窗放了下来,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副驾上是个女孩儿,后座好像还坐着两个。   “住宿,车停哪儿?”男人问。   “往里开?点儿吧,里面还有位置。”陈涧转身往里走。   “请问这里是大隐吗?”副驾的?女孩儿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是的?。”陈涧回答。   把车带到空车位之后,陈涧就回了屋里。   “这个时间还有人来?”单羽问。   “应该是开?了一天车一路玩过来的?,”陈涧说,“这样?的?挺多的?。”   “哦。”单羽点了点头?。   “你要不过完年在前台实习一星期吧,也了解一下。”陈涧说。   “不了。”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车上四个年轻人走进前厅的?时候,陈涧愣了愣。   几个人都背着背包,看起来很户外的?感觉,不过跟普通的?游客不太一样?,走在后面的?男人和一个女孩儿,一个拿着运动相机,一个举着一个带稳定器的?手机,都对着最前面的?女孩儿。   “到了,”女孩儿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着镜头?,“内部看起来也很不错,蛮舒服的?……”   应该是什么旅游博主。   单羽站了起来,没等陈涧说话,他已?经往电梯那边走过去了:“我去会议室玩会儿。”   陈涧啧了一声,没说话。   自从篝火节之后,游客慢慢增加,就经常能碰到举着手机拍视频的?人,陈涧也习惯了,不过这种还有人专门跟拍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这两天还是经常会接到祝福大隐的?电话,过完年之后没准儿还会有各式各样?的?游客。   “您好,”陈涧打了个招呼,“请问是有预订的?吗?”   “没有,”女孩儿胳膊撑着前台,“还有两间房吗?”   运动相机和手机一边一个地拍着,另一个女孩儿站在稍后面一些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个补光灯,不知道是不是助理。   “我看看,稍等,几位打算住几天呢?”陈涧迅速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双床和大床房都有,不过只有大床是河景,双床是山景。”   “先两天吧,”女孩儿说,“一个大床一个双床吧。”   “好的?,身份证麻烦出示一下,”陈涧说,“如果你们想换河景的?话,明天下午有一间。”   “可以啊,麻烦空出来了帮我们留一下。”女孩儿递过来两个身份证,“请问你是店长?吗?”   陈涧看了她?一眼:“是。”   “哦。”女孩儿笑了笑。   这几个人看起来还挺有礼貌,办好入住之后就回了房间,没再出来过。   陈涧正想打个电话告诉单羽可以回来了,单羽已?经从走廊那边过来了。   “时间掐得挺准啊。”陈涧说。   “我手机能看监控呢。”单羽说。   “……你还盯着监控?”陈涧看着他。   “这几个人奇奇怪怪的?,”单羽说,“盯着点儿看他们要干嘛。”   “应该就是旅游博主,”陈涧说,“一对情侣,还有两个女孩儿,我看他们的?包和鞋都挺专业的?。”   “那还打听店长?呢。”单羽啧了一声。   “那……也正常吧。”陈涧说。   “嗯,毕竟帅哥店长?那张照片评论都已?经快两千了。”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   “我刚看的?。”单羽勾了勾嘴角。   “对店里一问三不知,”陈涧说,“这些事儿倒是第?一时间掌握情报。”   “八卦永远比正事儿有吸引力。”单羽说。   会议室里的?牌局快两点了才散场,大家都挺尽兴,为了不吵着客人,大家没再多聊,各自都回了屋。   刘悟把胡畔一直送到了宿舍门口,依依不舍的?。   三饼从他俩旁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宿舍。   在这一趴大获全胜。   单羽为了不听刘悟的?睡前絮叨,在前台躺椅上一直坐到了三点。   三点零五分的?时候,刘悟给他打来了电话:“亲爱的?表哥,你还不睡吗?”   “……你中毒了吗?现在还醒着?”单羽有些无语。   “聊会儿啊,”刘悟说,“今天我还没跟你聊呢。”   “行?了知道了,”单羽挂掉了电话,看着陈涧,“有牛奶吗?”   “有,”陈涧看着他,“你要喝吗?”   “热杯牛奶我给刘悟下颗安眠药。”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最后没有热牛奶也没有安眠药,单羽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   陈涧照例起身巡了一圈儿,回到前台靠到了躺椅上,拿了个小被子?盖着。   不知道单羽最后跟刘悟聊了多久,有没有睡着,他反正是躺下去就睡着了。   六点多的?时候蘑菇自己去上了厕所?回来,被拴着的?十?五大概是因为着急,嚎了两声,把陈涧嚎醒了。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跑到后院,把狗粮加上,牵出了十?五。   “走,”他带着十?五往外走,“带你拉屎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山林和泥土特有的?清新味道,裹着凉意窜进鼻子?的?时候,有种格外提神醒脑的?感觉。   走出后门的?时候,陈涧整个人都已?经清醒了。   他带着十?五往山里走,十?五低头?快乐地闻来闻去,十?步路里尿了三泡。   “你真能尿。”陈涧说。   身后有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清早上山的?游客,陈涧拉着狗往旁边让了让,回头?看了一眼。   单羽举着手机跟在他身后。   “你有……”陈涧吓了一跳。   “录着视频呢,”单羽说,“说话注意点儿啊。”   “录视频干嘛?”陈涧问。   “我有一个想法。”单羽看着他笑了笑。 第103章   “想法?”陈涧看了看四周, “你有什么想法?你在这种光天化日的环境里都还能有想法?”   “哎,”单羽放下手机看着他,“这段录毁了吧。”   “干嘛呢?”陈涧把一直要往前冲的十五拽了回来, 走?到单羽面前, “我看看?”   单羽把手机上?那段视频点开递到了他面前。   五分多钟的视频, 他去?狗窝带十五出来的时候,单羽就?从停车位那边跟着他开始录了,连十五的三泡尿都录了进去?。   不过别的不说?, 清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安静的花园,忙碌的狗子,四周偶尔响起的鸟鸣,远处山林间的白雾, 通向山里的小路……   这些平时看着稀松平常的画面, 在视频里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有意境。   陈涧看完视频突然有些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单羽:“你是不是想做个?大隐的号啊?”   “店长灵犀了, ”单羽说?,“店长的脸不能白给别人带流量啊。”   “……我啊?”陈涧愣了,“别吧。”   “肯定不是你一个?人, ”单羽说?, “大隐日常嘛,大家都可以出镜。”   “哦。”陈涧还是有些蒙,不太有头?绪的状态, 可能是还没吃早点脑缺血。   “我也还没想好?,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不仅是大隐,还可以往大点儿?做, 红叶小镇风景人文,”单羽说?,“年后大家开个?会讨论一下吧,这块儿?不利用上?感觉有点儿?亏。”   “嗯,”陈涧点了点头?,十五拽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你一块儿?走?走?吗?”   “肯定啊,”单羽跟了上?来,“现在都没起来,我一个?人在店里,一会儿?你爸起来弄早点了,我总不能那会儿?才跑吧。”   “……我以为你跟我爸待一块儿?没压力?呢?”陈涧笑了。   “哪能没有啊,”单羽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我只是不会脸红而已。”   陈涧顿了两秒:“我脸红了?我靠不是吧,我脸红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单羽一连串地说?,“你平时偶尔会脸红,但我爸妈他们来,你没脸红,不仅没脸红,你看上?去?还挺镇定的。”   “那不可能镇定,”陈涧说?,“刘总肯定能看出来我慌,你都能看出来,她那样的老……大老总能看不出来吗?”   “老狐狸就?老狐狸,”单羽说?,“跟我说?话还这么注意措辞干嘛。”   “感觉老狐狸看谁都能一眼看透。”陈涧笑了笑。   “也不是,”单羽说?,“当年就?看不透我。”   “你也没让她看。”陈涧摸了摸他的脸。   “放开让十五跑跑吧,这会儿?没人,”单羽说?,“我拍个?视频给陆畇。”   “还要汇报啊?”陈涧把十五的牵引绳取了下来,拍了拍十五的脑袋,“跑几步吧,活动活动。”   “陆畇一个?人住,除了工作就?这几个?狗了,”单羽说?,“跟命似的,昨天接了狗以后他还发了一版十五的生活习惯给我。”   倒是能看得出来,就?两三天,十五的行李除了狗粮,还有零食玩具和?两根磨牙的牛骨。   陈涧本来还想让蘑菇尝尝人家的高级狗粮,结果蘑菇不吃。   十五撒开腿往前跑了出去?,跑了几十米停下了,在路边拉了泡屎,又很狂野地转头?跑了回来。   蘑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在身后叫了两声,十五跑到它面前,撅着屁股左右蹦了几下,然后又转身往山里跑,蘑菇跟在它身后边叫边跑。   很欢乐。   单羽把视频发给了陆畇。   陈涧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没忍住感慨了一声:“嚯!”   “你这什么反应?”单羽听笑了。   “没少聊啊。”陈涧说?。   “嘶……”单羽看着他,“这话说?的。”   “都是工作吗?”陈涧问。   “不然呢?”单羽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不看。”陈涧转开了头?。   “哎?”单羽笑了,胳膊绕过他的肩,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脑袋扳了回来对着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划着,“你给我看,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放我手机上?。”   陈涧扫了两眼,的确都是工作。   不过单羽其实挺厉害,从对话能看得出来他跟陆畇已经聊得挺熟了,对话里没有什么客套。   “他也失眠啊?”陈涧发现有两条是凌晨一点多发过来的,聊的是红叶小镇山南那边的石碑和?牌坊。   “他好?像不是失眠,他工作时间就是早八点到凌晨两点,”单羽说?,“工作狂都这样,我妈以前也这样。”   “这样的作息我大概能坚持两三天吧,”陈涧说?,“然后就?得吉利了。”   “小孩儿?嘛都这样,你看蘑菇一天睡二?十个?小时。”单羽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下。   “这账我记着了。”陈涧指了指他手机。   “记呗,”单羽说?,“还能比得了大隐的帅哥店长吗?”   遛完狗回来,正好?赶上?吃早点,三饼拿了个?饼在后门蹲着,一脸忧郁地吃着。   老五的忧郁怎么还带传染的?   “怎么了?”单羽问了一句,“饼太干了蘸点儿?风啊?”   “单老板你这个?人什么都挺好?的就?多余长个?嘴。”三饼狠狠地咬了一口饼。   单羽笑着走?进了屋里,在陈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问问,要是因为刘悟,让他挺挺,刘悟还两天就?回去?了。”   “应该不至于。”陈涧小声说?。   三饼对胡畔是挺喜欢,但如果不是有刘悟这个?竞争者在,他平时对胡畔也没到一举一动影响情绪的程度。   陈涧去?餐厅拿了个?饼,又拿了两盒牛奶,去?后门跟三饼蹲在了一块儿?。   “给。”他把牛奶递给三饼。   “陈涧,”三饼接过牛奶,滋滋地嘬了好?几大口,“你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咬了一口饼。   “你说?,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三饼说?,“是不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哪样?”陈涧问。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没什么理想不理想的,过几年结婚生子,这辈子就?到头?了。”三饼说?。   “生了子……就?到头?了吗?”陈涧问,“你不养啊?”   三饼转头?瞪着他:“养不养都到头?了,生完那个?子,我看我爸我爷我奶就?知道我以后什么样了。”   “怎么突然想这些东西?了?”陈涧说?。   “我昨天跟刘悟聊天儿?呢,”三饼说?,“我吧,一开始觉得他挺傻的,愣得很,但是一聊,就?不一样了,那眼界,那谈吐……我这样的,这辈子都追不上?,不说?别的,就?只说?畔畔,他往那儿?一站,我就?输了。”   “也不是,”陈涧说?,“他也输,你俩都输,没差。”   三饼看着他:“你到底会不会开解人啊?”   “我问你啊,”陈涧想了想,“你觉得单羽怎么样?”   “牛逼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人帅心善,”三饼说?,“赵姐叫他善人老板没叫错的。”   “他不就?在这儿?吗?”陈涧说?,“还会在很长时间。”   三饼看着他。   “小镇要正经开发了,以后民宿也要做得更正规,”陈涧说?,“单老板可能还会有别的更大的计划,你要想摆脱这里,这就?是机会了,好?好?攒点儿?经验,以后可以出去?找工作。”   “在这儿?学完了就?跑?”三饼说?。   “你不是不想待在这吗?”陈涧说?。   “那干得好?了……”三饼皱着眉。   “干好?了为什么要走?是吧,”陈涧看着他,“所以啊,你想知道什么就?去?打听,你想会什么就?去?学,理想不理想的,你现在的理想就?可以是成为一个?资深的民宿从业者……”   “我操。”三饼瞪着他,“我操,陈涧。”   “你试一个?,你看我抽不抽你。”陈涧叼着饼,低头?把牛奶盒一个?角捏起来撕了个?口。   “你这么有思想的吗?”三饼说?。   “会不会是你太没思想了,”陈涧仰头?喝了一口牛奶,站了起来,“加油,陈佳礼。”   跟三饼说?的这些话,也并没有多高深,无非都是从单羽那儿?听到感受到的,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说?出来。   有些想法就?是得说?出来才会变得真正清晰。   有点儿?爽。   有种自己高大威猛的感觉。   准备去?餐厅的时候,昨天那四个?年轻人举着他们的拍摄装备下来了,这回是两个?女孩儿?在拍,昨天登记的女孩儿?和?那个?男孩儿?在前面走?。   从楼梯走?下来的镜头?拍了三次。   陈涧一直在旁边等着他们拍完了才走?了过去?。   “店长。”女孩儿?跟陈涧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陈涧说?。   “店长,我们现在出发去?瀑布的话,徒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女孩儿?问。   “看你们从哪边上?去?了。”陈涧说?。   “能给我们都说?一下吗?”女孩儿?问。   陈涧走?到前台,拿了张纸,给他们大致画了个?地图,标出了两条上?山的路,还有沿途的一些景点,画得挺难看的,字也不好?看,但贵在详细。   “比我们在超市买的地图详细啊。”女孩儿?说?。   “那个?旅游地图是几年前的了,现在有新增加的,你参考着看就?行。”陈涧说?。   “谢谢啊。”女孩儿?说?。   “不客气。”陈涧说?。   女孩儿?突然指了指镜头?:“店长,能笑一笑吗?”   “嗯?”陈涧愣了愣。   没笑吗?   一直是板着脸服务的吗?   “不好?意思。”他对着镜头?笑了笑。   “谢谢!”女孩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收好?那张纸,几个?人出去?了。   出大门的镜头?大概是为了后期剪一个?从大门直接跳到路上?或者某个?地方的效果,他俩在门口跳了好?几遍。   拍视频这么麻烦的吗?   “大隐招牌上?应该印个?你的脸。”孙娜娜走?过来靠在了前台旁边。   “我刚是不是一直没笑?”陈涧问。   “后来笑了。”孙娜娜说?。   “之前呢?”陈涧问。   “你平时也就?那样,”孙娜娜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觉得你平时是个?笑眯眯的小男生吧?”   “……倒也没那么没数。”陈涧说?。   孙娜娜笑了起来。   陈涧吃完早点,到咖啡厅坐下,拿出手机点开了记事本,记下了一条,小镇旅游地图需要更新。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但记事本里他已经记了好?几条,有关于大隐自己的,也有关于小镇的,包括景点指示牌不全?之类的。   他把这几条发给了单羽。   【陈鱼落雁】不知道有没有用   【乏单可陈】有用   【乏单可陈】我要去?告诉刘总,你不用看书了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不管我死?活是吧?   单羽是跟刘总他们一块儿?下来的,刘总和?她弟媳正聊得热闹,单羽走?在队伍最后头?,肩膀上?挂着他亲爱的表弟。   看来是还没找到机会跟刘总大放厥词。   “我陪他们去?玩玩,”单羽说?,“先送我爸去?钓鱼,然后从漂流那边上?山。”   “单教授还去?钓鱼?”陈涧很吃惊,“食儿?还没讨来呢。”   “你讨着了给他拿过去?吧。”单羽笑了笑。   “我不用陪着你们上?山是吗?”陈涧问。   “嗯,中午我们就?回来了,一帮手脚不利索的,走?不了多远,”单羽说?,“中午还要去?良野吃饭。”   “你好?忙啊。”陈涧说?。   “那我不去?吃饭了,”单羽马上?说?,“你代表大隐……”   “这是一个?老板应尽的义务。”陈涧打断他的话。   “你会想我吗?”单羽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问。   对面就?是刘总他们一帮人,单羽这个?动作让陈涧条件反射就?想一巴掌抽过去?,但控制住了。   毕竟单羽是个?演技派,此?时此?刻他这个?靠近耳语,表面上?很像是老板跟店长低声交待点儿?工作,虽然说?话内容对不上?。   “会。”陈涧绷住了,严肃地点了点头?,俨然一个?接受了老板工作安排的店长。   “我一会儿?出了门儿?就?开始想你了。”单羽稍微退开了一些。   “我可能得缓一缓才开始想。”陈涧看着他。   单羽笑着直起身,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陈涧跟了出去?,把一帮人送到门口,看着两辆车开出了院子,这才回了屋里。   昨天晚上?值了班,今天上?午他是休息的,在店里转了一圈,跟老爸聊了一会儿?,他开着摩托回了村里。   跟小豆儿?爷爷要了点儿?他平时打窝的食儿?。   其实就?是用酒泡过的苞米粒儿?,还掺了点儿?什么粉之类的,闻着不怎么美?好?,但喂鱼大师单教授觉得这是一件神器。   “这个?料一闻就?是高手配的,”单教授说?,“我今天肯定能钓起来鱼。”   “嗯,”陈涧点点头?,“钓着了明天可以上?山里玩玩了。”   “钓着了也一直钓,”单教授说?,“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环境和?状态,平时很难得能找着这样的河,这样的风景。”   单教授说?到做到,虽然一条鱼也没钓起来,但他坚持着在洄水弯那里钓了三天,此?次钓鱼之行唯一受益者只有小豆儿?爷爷,有人替他喂了三天鱼。   而这三天,刘总他们基本一直在外面玩,刘悟一家是活泼的一家三口,刘总给陈涧的感觉是在考察,每次回来都会再跟单羽聊一会儿?。   当然,肯定不全?是聊“考察”,毕竟刘总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能跟儿?子一块儿?出游,一块儿?坐着踏实地聊天儿?……   一直到走?的那天,还跟单羽在车旁边说?了半天才上?了车。   这是个?充实而忙碌的新年,是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新年。   虽然有些短暂。   刘总他们一走?,老爸跟着也回市里去?了,赵姐和?黄大姐也回到了店里,来过年的游客也慢慢都散去?了。   小镇进入了一种新年特有的,热闹过后的带着些许寂寞的宁静里。 第104章   一早陆畇就?来了小镇, 陈涧还以为?他是来接狗的,结果一看车上还有他的同事和小镇管理?办公室的老丁。   这是来工作的。   元宵都还没过,工作狂和他的同事已经过完了年。   十五一看到陆畇, 就?跟疯了一样摇头摆尾, 尾巴带着屁股一块儿甩了起来, 跟个螺旋桨似的,蘑菇在一边看得很迷茫,但也很积极地配合了, 一块儿大叫着摇着尾巴。   “谢谢了啊。”陆畇蹲下搂住了十五的脖子,还腾出一只手呼噜了几下蘑菇的脑袋。   “它还真?挺乖的,”单羽说,“以后你要出门,就?把它送过来。”   “你说这个话?了, 我?以后可真?送啊。”陆畇说。   “送, ”单羽说,“这几天它就?是过来打?工的, 客人见着了都得拍几张照片,它还会?摆姿势呢。”   “在家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会?教它。”陆畇笑着说。   您还有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啊?   陈涧在旁边听得很震惊,半夜两?点还在工作的人还有闲着的时?候……   “一会?儿去山南看看那些碑, ”陆畇说, “上回留的影像资料不够,这回带了人过来拍仔细些。”   “陈涧一块儿吧,”单羽看了一眼陈涧, “你对那边儿熟吧?”   “还行。”陈涧点了点头。   “吃早点了吗?”单羽问?陆畇他们,“没吃的话?我?们这儿有简单的。”   “我?们吃了, 老丁没吃吧?”陆畇说。   “小陈帮我?拿俩什么包子饼之类的,”老丁说, “能带着走的。”   “没事儿,你进去吃,我?们等你。”陆畇说。   “不不不不不……”老丁摆手。   老丁这些年在管理?处一直过得挺滋润的,反正小镇有没有游客对他都没什么影响,每天喝喝茶,小镇上遛达几圈,微信群里?给商户发发通知。   自打?陆畇来了之后,他的工作一下就?繁忙了起来,以前早点起码得吃二十分钟,热乎的,有汤有干的……   现?在就?只能吃陈涧给他打?包的俩包子和一杯豆浆。   好在豆浆是赵芳芳打?的,很香浓,比早点铺卖的那种要好喝。   一帮人正准备上车的时?候,贺良突然出现?在了大隐的院门外。   “单老板。”他打?了个招呼。   “早。”单羽应了一声。   “陆主任,”贺良一眼就?在人堆里?准确地认出了陆畇,笑着走进了院子,“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陆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涧一直觉得陆畇挺平易近人,没架子,这会?儿面对不请自来的贺良时?,他才猛地感觉到了陆畇身上“领导”的气质。   “您是?”陆畇的助理?往前迎了一步,看着贺良。   “我?是旁边良野的老板,贺良,”贺良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之前篝火节的组织者?……之一。”   陆畇没接名片,助理?接过了名片:“有事儿吗?”   “没事儿,没事儿,”贺良说,“听说陆主任过来了,就?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出力的地方……”   “听谁说的?”陆畇看着他问?了一句。   贺良愣住了,可能也没想到陆畇会?这么不给一点儿面子,顿时?有些尴尬地看了单羽一眼。   看什么看?   想说是单羽告诉你的吗!   陈涧盯着贺良。   “在那边看到人了吧?”单羽说。   “对对对,”贺良赶紧一通点头,“我?们有人看到了,就?跟我?说了,这么听说的,我?就?赶紧过来了……”   陈涧忍不住看了单羽一眼,自从单羽到这儿起,就?没在任何时?候给过贺良面子,这会?儿陈涧正想等着看贺良出洋相呢,没想到单羽会?给了他一个台阶。   “嗯。”陆畇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转身上了单羽的车。   “你开?。”单羽交待了陈涧一声,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老板?   你车上坐着个领导的时?候让你刚拿了驾照没到一个月的“助理?”开?车?   “嗯。”陈涧只能应了一声,当着陆畇的面,他也没法多说什么。   单羽坐后头是为?了方便跟陆畇说话?,他要不开?车,他就?得坐后头跟陆畇说话?……这难度不亚于陪刘总聊天的……   还是开?车比较轻松。   他坐进了驾驶室,老丁坐在了副驾。   陆畇的车跟在他们的车后头,车里?是他的助理?和一个同事。   两?辆车先后开?出院子的时?候,贺良面带尴尬而坚强的微笑退到一边,目送他们离去。   “直接去石头堡吧?”陈涧问了一句。   “嗯。”单羽应着,“那地方叫石头堡么?”   “是,都是石头。”陈涧说,“不过我们一般都管那片儿叫山南。”   “现?在村里?人都没几户了,”老丁介绍着,“上回陆主任去看的时?候也应该知道,那片儿都是岗子地,种不了东西,穷得很。”   “是的,”陆畇看了看车窗外,“老村这边也是,稍微好点儿吧。”   “现?在就?指望着旅游能给大家把经济带起来些了,”老丁说,“过年这阵儿还不错,单老板民宿生意还挺好的吧?”   “还不错,”单羽说,“不过特色旅游项目还不够,农家乐也少了,挺多游客都想来过年,但在哪儿吃饭还是个问?题。”   “得让第一批人赚到钱了,后续才会?有人跟着上,”陆畇说,“还是得有人带头。”   “我?这几天会?跟几个村的领导都碰个头,”老丁说,“村里?的年轻人回来创业也是很有前途的。”   陈涧一边听着车里?的人讨论,一边盯着路,有单羽在,这种情境下他还是很轻松的,不太需要他说话?,问?到头上了答个两?句。   但如果单羽不在……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   这种时?候他就?能体会?到三饼的那种迷茫。   从小镇穿过老镇到山南那边,开?车的话?,也就?半小时?,所以陆畇一直是打?算把石头堡这个古村跟小镇打?造成一个整体,红叶山林间的石碑文化之旅。   陈涧小时?候经常过来玩,在他还是个不用考虑任何问?题,只关心好不好玩的年纪里?,石头堡是个很宏伟的地方。   高大的各种石刻,石雕,碑,碑坊,他喜欢往上爬,爬到顶的时?候会?觉得自己非常厉害。   长大些之后就?基本没再来过了。   今天过来的时?候发现?似乎一切都跟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变小了。   所有的石头都像是缩小了,以前需要好半天才能艰难爬上去的石狮子,现?在靠在牌坊的柱子旁,也就?到他肩膀的高度。   还有那些得撑着两?边憋着气才能爬上去的石碑,现?在也就?一抬手的高度。   几个人在村里?转了一圈,村子甚至都变小了不少,记忆里?本来人就?没多少户的人家又少了一些,老丁跟一个坐在屋前喂鸡的老人打?听了一下,现?在村里?也就?还剩了十来户,都是老人。   陆畇的同事带了相机和无人机,在村里?的空地上把设备放下就?开?始了资料拍摄。   陆畇和单羽在一座座石碑和石雕前慢慢看着,陈涧跟在旁边听,时?不时?也拿手机拍几张照片。   这村子从碑文上看,明?代就?有了,真?正的古村,不过规模小,加上村子穷,保护也不到位,不少老建筑都已经损毁了,路边都还能看到拆下来的部件,雕着花的石窗,还有糊满了泥土的垫石。   “这是个石鼓吗?”老丁凑近一个垫石看着。   “柱础,”单羽说,“顶柱子的垫石。”   “哦。”老丁点点头。   “单老板还挺有研究?”陆畇说。   “也没有,不知道在哪儿看的,就?记下来了。”单羽笑了笑。   路边还有些碎了的石碑,陆畇和单羽停下一块儿看着,上面的碑文模糊不清,也没个头尾断句的,反正陈涧是看不明?白。   但陆畇和单羽却差不多能读顺了,大概是记录了创建村子的人为?某一场战斗运粮的事儿……   老丁听得挺有兴趣,时?不时?还问?两?句。   陈涧一直沉默着。   他在这一刻才感觉到,这个同样是高中学历,差距也是可以这么大的。   而这都不是让他沉默的原因,毕竟他一直清楚他跟单羽是有差距的。   让他沉默的是……醋意。   非常离谱。   看到单羽和陆畇讨论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有种强烈的不安。   和浓浓的醋意。   那是陆畇啊陈涧,是市文旅的领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但他们聊得很好。   陆畇是在工作啊,他是个每天两?点才睡觉的工作狂……   但他好像是单身。   对啊忙工作忙得婚都不结的人……   但他们聊得很好。   单羽也是为?了配合市里?的工作……   但他们聊得很好。   陈涧明?明?能解释心里?在意的每一个点,但这种感觉却依旧无法消除。   他大爷的。   这才叫吃醋。   这辈子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吃醋。   真?绝了。   这种场合,这种时?刻。   居然经历了这么离奇的体验。   “那这个狮子……”老丁倒是很好学,全心投入到提问?当中,“也是明?代的吧?”   “这个是应该是清的,”陆畇说,“明?的狮子更凶猛,肌肉和力量感更强。”   “哦……”老丁一边点头一边围着狮子转了一圈儿。   陈涧小时?候爬这个狮子的时?候就?觉得它很瘦,看着跟个狗似的。   啧。   长知识了呢。   “陆主任这是真?有研究啊。”单羽说。   那是呢,什么都懂。   “以前也不懂,”陆畇说,“之前做了几个古村的推广,就?了解了一些……这里?有点儿可惜了,东西保存得太差……”   “不过还有很多老房子,”单羽说,“可以结合民俗老屋这个点。”   “嗯。”陆畇点头。   说到民俗老屋,几个人又往村里?老房子集中的地方走过去。   陈涧跟在队伍最后。   陆畇和单羽在讨论,老丁在学习,陆畇的同事在拍照,他的助理?在记录。   唯一无所事事的人就?是跟在最后遛达着的陈涧。   也别说是助理?了,勉强算个司机吧。   陆畇和同事进了一个没人住的院子,陈涧没跟进去,站在外面的路边等着,拿出手机拍了点儿照片。   虽然他不懂那些,但眼前这一排老房子落寞而安宁的画面还是很美的。   他顺手点开?了视频,慢慢录了个由近到远的镜头。   “技术可以啊。”单羽的声音贴着他耳后传了过来。   陈涧猛地晃了一下,手机差点儿直接扔出去。   条件反射地往前蹦了一步才回过头,看到了站在身后带着笑的单羽。   “疯了吧?”陈涧抓了抓脖子,往旁边院子里?扫了一眼,人都还在里?头,他低头把视频关掉了。   “怎么没进去?”单羽走到了他身边。   “都小时?候看腻了的东西,”陈涧说,“你们城里?人才稀奇吧。”   单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陈涧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怎么了啊?”单羽低声问?。   “我?好着呢。”陈涧说。   “真?的吗?”单羽偏了偏头,盯着他看着。   “你干你的正事儿去吧,”陈涧转开?了头,“跟我?这儿闲聊什么呢。”   “正事儿太累了,”单羽说,“跟你这儿找找温暖。”   “没有,”陈涧说,“郎心似铁我?现?在。”   单羽笑了起来,没控制好甚至笑得有点儿大声。   陈涧没笑也没出声,只是低头点开?了相机继续拍照。   “陈涧。”单羽声音放低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单羽说,“没什么经验……”   “对,就?是一个经验积累的过程,”老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我?也得多学习……”   “一会?儿回去你跟我?说清楚你怎么了,”单羽语速很快地说着,“要不我?……”   “你怎么?”陈涧马上问?。   “让你看看我?们城里?人是怎么闹的,”单羽说完转身往院门走过去,“这些民俗老屋如果做的话?,就?可以跟老村那边联合起来了……”   “对,”老丁说,“老村那边也有不少老房子,村里?人也就?自己摆个摊,或者?简单地弄个饭店,缺乏规划。”   “嗯。”陆畇点点头,看到门外站着的陈涧时?,他问?了一句,“陈店长看这些都没什么感觉了吧?见惯了。”   “也还是有感觉的,”陈涧说,“虽然感觉可能不一样,我?看这些就?是……故乡的感觉吧,很亲切。”   “这个切入点很有意思,”陆畇看着他,“故乡之旅,陈店长是个细心的人啊。”   哪儿就?看出来了?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之前单羽把你收集的那些想法发给我?了……”陆畇说。   哟,陈涧就?是陈店长,单老板怎么就?成单羽了。   ……等一下。   什么想法?还发给陆畇了?   “所以有些事儿就?还得本地人才能关注得到。”陆畇跟老丁说。   “对对对,”老丁点头,“而且年轻人,思维灵活。”   陈涧看了看单羽,单羽笑了笑。   陈涧反应过来了,那天发给单羽的记事本,单羽没上刘总那儿大放厥词,是跑陆畇那儿放去了。   在石头堡转了两?个小时?,陆畇的同事拍照完成之后,他们开?着车往回走。   “陆主任中午有安排吗?”单羽问?。   “有,”陆畇说,“接狗,回办公室。”   单羽笑了起来。   “今天聊差不多了,不用再安排饭了,”陆畇说,“月底何总他们带体验团过来,接待好这个团,顶十顿饭。”   “行。”单羽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大隐的时?候,胡畔已经把十五带到了前院,它的行李也都收拾好了。   但下车的时?候陈涧看到了牵着十五绳子的居然是小豆儿。   “小豆儿?你回来了?”他喊了一声。   “是我?!”小豆儿牵着十五跑了过来,“陈涧哥哥新年好!”   “哎,新年好。”陈涧抱了抱她,“一会?儿进屋哥哥给你发红包。”   “老板哥哥新年好。”小豆儿回头又冲单羽喊了一声。   “新年好。”单羽过来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   小豆儿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现?在还没过元宵,她的认知里?是要给所有的人都拜年的,于是又转向了刚从车上下来陆畇。   “豆儿啊!走。”陈涧赶紧抱起了小豆儿,转身就?往屋里?走。   但陆畇已经下了车,并且看着小豆儿笑了笑。   “叔叔新年好!”小豆儿脆响地喊了一声。   “新年好,”陆畇笑着应了一声,冲她招了招手,跟着手就?往外套里?伸了进去,“过来。”   “别别别……”这下连一向处乱不惊的单羽都急了,直接拦在了陆畇面前,“陆主任,这就?不合适了……”   “合适的,”陆畇说着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了小豆儿手里?,“我?这儿一直给小朋友备着呢,过年嘛。”   小豆儿是个聪明?孩子,陈涧和单羽的反应她已经能明?白了。   “谢谢叔叔,”她把手揣到了自己兜里?,“我?不要。”   “这就?……”陆畇看着单羽,“你俩给我?闹的。”   “拿着吧小豆儿。”单羽笑了笑。   小豆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红包:“谢谢叔叔!”   陆畇人还挺好的。   陈涧看着陆畇的车开?出院门的时?候感慨一下。   但很快又不爽起来了。   就?是因为?他人还挺好的!   所以!   他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也正看着他,跟他视线对上之后直接一指头戳到了他脑门儿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扔一下句:“你来。” 第105章   哦豁。   城里人生气了。   城里人要闹了。   陈涧跟在城里人身?后往电梯走?过去。   “陈店长, ”老五一手扶着?吸尘器一手叉着?腰站在楼梯前?看着?他,“我有事儿找你?。”   单羽按下?电梯按钮,看了老五一眼。   “午饭之后吧。”老五又补充了一句。   单羽进了电梯。   “嗯。”陈涧应着?, 也?走?进了电梯。   正?要按楼层的时候, 单羽突然拦了他一下?:“一楼还有无糖可乐吗?”   “有, ”陈涧按了开?门键,“给你?拿?”   “嗯。”单羽点了点头。   “等着?。”陈涧走?出电梯。   老五还一手扶着?吸尘器一手叉着?腰。   “门神啊?”陈涧说,“去门口站着?呗。”   “休息一会儿!”老五说。   吧台这边没有可乐了, 陈涧去咖啡厅那边的冰柜里拿了一瓶,经过前?台的时候又抓了几块小饼干。   回到电梯的时候发现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并且上到了三楼。   陈涧看了一眼还是一手扶着?吸尘器一手叉着?腰的老五。   “被三楼的客人摁上去了,”老五说到一半就乐了,“他都不知道按着?开?门键。”   “不让客人用电梯了吗还。”陈涧看了一眼数字, 电梯已经在往下?走?了。   老五啧了一声?。   “一点儿服务意识都没有。”陈涧说。   “年后是不是要培训?”老五问, “我听三饼说要系统培训了。”   “嗯。”陈涧点点头。   “不合格的会开?除吗?”老五问。   陈涧转头看着?他:“谁会不合格?没培训都干挺好的,培训完了只会更好。”   “你?是会说话的, ”老五一指他,“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   陈涧没说话。   不知道老五说的这个不近人情是不是指的扣着?他工资不发的事儿。   电梯回到一楼,门打开?的时候里面走?出来几个客人, 单羽靠在轿厢角落里。   “怎么还跟着?下?来了?”陈涧走?进电梯, 按了四?楼。   “怕你?找不到我。”单羽说。   “开?玩笑,”陈涧把可乐递给他,“我能找不到你??别说是在大?隐, 就是在整个红叶小镇里,我也?能在你?办公室里找着?你?, 要不就健身?房。”   单羽顿了顿,笑了起?来。   “你?还能去哪儿。”陈涧说。   “跟陆畇去考察啊。”单羽说。   陈涧一听这话, 眉毛立马就挑了起?来,看着?他。   “就知道是为?这个,”单羽捏着?他下?巴轻轻晃了晃,电梯门开?的时候他走?了出去,“小孩儿。”   “你?说的,我没说。”陈涧跟了出来。   单羽进了办公室,拿了个杯子放到桌上,把可乐倒进去喝了一口。   “是为?这个吗?”他问。   陈涧没说话,过去拿起?可乐瓶子,也?喝了一口。   是为?这个。   但他实在没法承认,因为?非常莫名其妙,完全没来由。   “觉得插不上话,”单羽看着?他,“是吗?”   “那么高级的话,我插不上也?很正?常。”陈涧说。   虽然很难承认,可一但被提起?了,又一秒都憋不住。   单羽笑了笑:“这是……吃醋了吗?”   “是吧,”陈涧说,“你?要是跟我俩人过去,肯定聊不了这么尽兴……”   “你?对尽兴的定义是什么啊?”单羽问。   “你?俩话都没停过。”陈涧看着?他。   “他来考察项目,工作狂要在最短时间里得到需要的所有信息,”单羽说,“我做的就是配合工作,尽快让他得到需要的所有信息。”   陈涧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   但吃醋这个东西是不讲道理的。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单羽放下?杯子,搂住他,“就你?去吧。”   “骂谁呢,”陈涧说,“你?俩说的东西我快连听都听不懂了。”   单羽下?巴搁在他肩上笑了起?来:“那下?回让孙娜娜去吧,孙娜娜大?学念的哲学,说不定能有奇效。”   “她学的哲学吗?”陈涧很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打牌的时候聊到大?隐最高学历的时候说的。”单羽笑了笑。   也?行,孙娜娜又漂亮,又得体,英语好像也?挺好,但是……   “我发现啊,”陈涧皱了皱眉,伸手也?搂住了单羽的腰,“我这个行为?,算不算是已经影响到你?正?常工作了?”   “也?不算吧,”单羽说,“你?要是在山南那儿把陆畇打了就算。”   “……我不至于,”陈涧说,“真打了那都不是影响你工作,是影响小镇发展了。”   “罪人啊陈涧。”单羽说。   “怪谁啊!”陈涧说。   “怪我。”单羽说。   “不怪陆畇吗?”陈涧问。   “哟,”单羽愣了愣,“防不胜防啊。”   陈涧笑了笑,搂紧单羽,把脸埋到他颈侧,闭上了眼睛。   不行。   还是不爽。   那种道理我都懂的不爽。   那种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的不爽。   觉得自己特别不懂事的不爽。   发现自己觉得自己特别不懂事时的不爽……   他偏过头,咬住了单羽的脖子。   “轻点儿啊!”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咬着?他脖子既没松嘴也?没用力,就那么叼着?。   “我去洗个脸,”单羽拍拍他后背,“刚在村子里,风吹我一脸土,你?没尝着?啊?”   “我现在满嘴醋味儿。”陈涧松开?了他。   “这是不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吃醋?”单羽在他鼻尖上轻轻弹了一下?,进了浴室洗脸。   “嗯,”陈涧看着?单羽的背影,“所以我现在才知道,你?之前?吃醋都是假的。”   “这崭新的角度……”单羽转过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水珠,“你?吃个醋思维都敏捷起?来了啊。”   陈涧啧了一声?。   单羽抹了一下?下?巴上的水珠,进了卧室,打开?衣柜,拿了件卫衣出来,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干嘛?”陈涧看着?他。   “换衣服,”单羽说,“都是土。”   “真讲究。”陈涧说。   “没办法,”单羽说,“我们城里人就这……”   话还没说话,陈涧从卧室门外跟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胳膊往他腰上一兜,接着?再往前?一冲,他把扑倒在了床上。   “我操,”单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摔,整个人都有点儿晕,“打橄榄球呢?”   “嗯。”陈涧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应什么。   反正?下?一秒他就一撑床垫,又弹了起?来,手一扬,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接着?又扑了上来。   就这套一点儿废招没有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陈涧打架挺厉害……   陈涧的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在唇边,在颈边,在胸口,带着?些蛮横地扫过,伴随着?啃咬的细微刺痛。   单羽的掌心贴紧他的后背,一点点往下?,指尖顺着?划过肌肤。   越过腰往下?的时候,他的手腕被陈涧一把抓住了,按在了身?侧,接着?陈涧起?身?,往床头柜那边倾了过去。   “现在?”单羽问了一句。   “怎么,”陈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扔到床上,“还要看黄历吗?”   单羽没说话,笑了起?来。   陈涧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整个人往自己那边拽了过去,接着?又抓着?他裤腿猛地一扯。   跟有仇似的。   这裤子但凡不是厚绒的,就这力道当?场就能跟让他给撕了。   陈涧再次扑上来的时候,身?体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每一次贴紧,每一次摩擦,都能带起?同频的颤栗。   陈涧的动作并不熟练,纯靠本能,带着?些许蛮横,一下?下?仿佛砸在他所有的感知之上,偶尔的细小疼痛,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刺激。   四?周是炫目的彩色光斑,整个人在混乱中迅速沉沦……   ……   屋里的光线慢慢恢复正?常的时候,单羽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铺出一片扇形的光晕。   陈涧直起?身?时,整个人都被光晕包裹着?,鼻尖上的汗珠跟着?还没平息的呼吸一下?下?闪着?细碎的光,脸上的小绒毛也?勾出一圈浅金色。   单羽抬手在他唇上摸了一下?。   然后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   陈涧低头看着?他:“单羽。”   “嗯?”单羽应着?。   “没,”陈涧说,“就叫你?一声?。”   “几点了?”单羽问。   “刚过十二点。”陈涧说。   “赶紧洗澡去,”单羽说,“一会儿吃饭找不着?老板正?常,找不着?店长就奇怪了。”   “一块儿。”陈涧说。   “我现在不想动。”单羽说。   “……我没弄伤你?吧?”陈涧语气里顿时带上了紧张。   “没有,”单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缓缓。”   “疼啊?”陈涧又问。   “哎操,”单羽偏开?头,“你?在别的事儿上也?没这么直白啊?”   “那我怎么问?” 陈涧问。   “……你?射的是不是脑浆子啊?”单羽说,“我就是缓一缓,定定神。”   “单羽,”陈涧愣了愣,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这才叫直白吧?”   “这不是让你?逼的吗。”单羽叹了口气。   陈涧很喜欢跟单羽一块儿洗澡的感觉,热气腾腾的狭小空间里,他抱着?单羽,感觉他俩就像两个挤在一起?的烧麦,很有安宁的感觉。   不过今天?洗澡没能洗太久,放在旁边洗脸池上的对讲机突然“沙沙”响了一声?,接着?就是赵芳芳的声?音传了出来:“吃饭啦!”   赵芳芳说话嗓门儿一向挺高的,这一声?在浴室里跟炸雷一样。   “操你?大?爷陈涧我杀了你?啊!”单羽本来靠在他身?上,被这动静吓得猛地站直了,“你?有病吧这玩意儿拿浴室里来!”   “我刚还把声?音调小了的啊……赵姐这嗓子,”陈涧也?被吓了一跳,伸手过去拿过对讲机,“我主要是怕没洗完他们就叫吃饭了……”   他按下?对讲键说了一句:“来了。”   “来啦!”胡畔的声?音跟着?也?愉快地响起?。   陈涧下?楼的时候头发都还没来及得吹干,就吹了一下?发稍,然后戴上了帽子,老板倒是不急不慢地在卧室里收拾。   “小豆儿,”孙娜娜拿着?一瓶旺仔和一瓶果汁,“你?想喝哪个?”   小豆儿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她手里的瓶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都想喝。”   “哎哟,”孙娜娜笑了起?来,“那就都喝。”   “但是我喝不完的。”小豆儿说。   “咱俩分,一人一半。”孙娜娜说。   “好的。”小豆儿点点头。   “单老板的饭还是要单独装出来吧?”赵芳芳问陈涧。   “不用,”陈涧说,“一会儿他下?来吃,这会儿他……在接电话。”   过年期间单羽倒是一直亲自下?楼吃饭,主打一个凑热闹。   “忘了问呢,”陈涧端了菜放到桌上,“贺良后来怎么样了?今天?陆畇一点儿面子没给留,感觉他挺尴尬的。”   “他脸皮厚,”陈二虎说,“你?们车一走?,他直接进屋了。”   “嗯?”陈涧看着?他。   “进来聊天?儿,”孙娜娜帮小豆儿把饮料倒上,“就是想套点儿话吧,关?键我们也?不知道陆畇来干嘛来了,实在提供不了情报。”   “给我点儿果汁。”胡畔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   孙娜娜给她倒了点儿果汁。   “单羽今天?就不该给他台阶下?,”陈二虎啧啧几声?,“你?给他脸他是一点儿不要,哐哐扔一地。”   “粘我一鞋底儿。”三饼说。   “什么?”老四?问,他下?午的班,刚到店里。   “脸。”老五说。   “谁的脸?”老四?问。   “贺良的啊!”三饼有些不耐烦地说。   “怎么?打起?来了吗?”老四?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玩意儿就打起?来了?”三饼有些无语,“贺良啊!谁打他啊!”   “你?不踩他脸了吗?”老四?说。   一直偏着?头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小豆儿这会儿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一帮人顿时都绷不住了,跟着?全笑了起?来。   “吃饭。”陈二虎端起?了碗,“吃饭。”   “下?午没什么事儿咖啡厅开?个小会,”陈涧说,“大?家都提提店里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服务上的也?行,硬件上的也?行,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现在能说吗?”老五问。   “不能。”陈涧很果断地拒绝了。   “行吧。”老五叹了口气。   “单老板说弄个号,”三饼问,“是真的吗?”   “是,”陈涧点点头,“你?们有什么想法下?午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块儿想想怎么弄。”   “什么号?拍短剧吗?”老五问。   “一个民宿拍什么短剧啊,”陈二虎说,“你?少刷点儿那玩意儿。”   “也?不是不可以。”单羽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了过来,“都可以试试。”   “别吧!”陈涧第一时间反对,他感觉要真拍这玩意儿,单羽绝对会发神经让他去演男主角。   单羽走?过来,嘴角带着?笑。   陈涧甚至感觉他是不是在报复。   “别说,这还真不是那么好拍的,”胡畔说,“人家有些剧本写得可好了,你?一边看一边气一边还停不下?来。”   “真要拍的话,”三饼想了想,“我倒是可以试一下?。”   “我也?可以。”老五说。   “拍的是大?隐,”陈二虎说,“不是拍我们几个的江湖史。”   你?们猪圈党还有江湖呢?   陈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那可以拍大?隐江湖史,”三饼说,“各种江湖恩仇,多条线索,最后指向最终BOSS,单羽。”   “滚蛋。”单羽说。   陈涧看着?单羽坐到他旁边。   “嗯?”单羽也?看了他一眼。   “怎么……样?”陈涧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怎么样你?比我早知道吧?”单羽也?小声?说。   “操。”陈涧愣了愣,没忍住笑了起?来。   但还是忍不住老想看单羽。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会儿看着?单羽,会有一种格外亲密的感觉。   醋都吃不起?来了。 第106章   吃完饭陈涧就跟单羽一块儿回了办公室, 他顶着一脑袋水吃了一顿饭,屋里虽然有暖气,但毕竟一楼空间?大, 他还是一直觉得脑袋上?凉嗖嗖的。   不过单羽拿出吹风筒给他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头发也基本都?干了。   “还吹吗?”单羽问。   “算了, ”陈涧站镜子跟前儿扒拉了一下头发,“都?干了。”   “吹点儿型出来?吧。”单羽说。   “吹出来?了也是帽子一戴,什么型也都?压没了啊。”陈涧说。   “你平时?是湿着头戴帽子吗!”单羽兜着他后脑勺把他往镜子前推了推, “你自己看?你平时?摘了帽子是这样吗?”   “吹吹吹……”陈涧拿起吹风筒,对着脑袋一通吹,好在他头发可?塑性比较差,吹几下也就吹回原来?的样子了。   单羽在办公桌旁边靠着,低头看?着手机。   “给陆主任汇报工作呢?”陈涧问。   单羽抬头, 往他脸上?扫了一眼?, 笑了起来?:“不是。”   “怎……”陈涧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我这个是正经询问,不带醋味儿的!”   “哦。”单羽应着。   “真的!”陈涧提高了声音。   “我也是真的不是在汇报工作,”单羽说, “给你们联系培训的事儿呢。”   “培训?”陈涧立马凑到了他手机旁边, “什么培训?”   “民宿服务培训,”单羽说,“这周四五两天有老?师过来?, 你安排一下,员工分两批轮流上?课。”   陈涧看?着单羽:“我以为就我去?找点儿资料先学了, 然后培训他们就行呢?”   “效率太?低了,”单羽说, “你作为店长的作用比培训老?师的作用要大得多,还得先浪费时?间?去?学。”   “我们现在生意也没有好到店长这点儿时?间?都?没有,”陈涧说,“你这个培训得花钱吧?”   “有人介绍,培训费可?以打个折。”单羽说。   “谁介绍的啊?”陈涧问。   单羽清了清嗓子:“陆畇。”   “嚯!”陈涧喊了一声。   单羽看?着他。   “干嘛?”陈涧问。   “一般这个醋,”单羽笑了笑,“要吃多久啊?”   “不知道,”陈涧说,“我也第一次吃呢。”   “我给你数着啊。”单羽点开记事本,“今天早上?算你九点到十一点,吃了俩小时?,现在是中午一点半……”   “现在不算,”陈涧笑了起来?,“我吃完了。”   “行,不超过十分钟不计时?。”单羽点点头。   陈涧还想说话,腰上?挂着的对讲机响了。   “陈店长,”胡畔的声音传出来?,“人到齐啦。”   “以后这玩意儿不许带进我办公室。”单羽指着对讲机。   “知道了,”陈涧笑着拿过对讲机,“我马上?到。”   “店长好忙啊。”单羽说。   “这个会你参加吗?”陈涧问。   “为了让员工能畅所欲言,”单羽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开完会你总结一下给我说就行。”   “嗯。”陈涧点点头,往办公室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接着转身回来?,搂着单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再次往门口走过去?,然后又停下了。   想想又转身回来?,脸往单羽颈侧一埋,用力蹭了两下。   接着再再次往门口走过去?。   还有点儿依依不舍。   但将停未停的时?候,单羽在背后说了一句:“抽你啊!”   陈涧笑着往前窜了一步,打开门跑了出去?。   对于店里这帮人来?说,开会就跟茶话会差不多。   陈涧走进咖啡厅的时?候,他们已经围在两张桌子旁边坐好了,桌上?放好了咖啡和小零食。   “开会。”陈涧坐到了留给他的椅子上?,拿出小本子打开了,“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因?为现在小镇开始开发了,以后游客来?得多了,肯定民宿也会开得更多,咱们从?现在开始就得把民宿正规管理起来?……”   “其实咱们的服务比里头几家都?好呢。”三饼说。   “别跟挫子比个儿。”陈涧说,“我们就是要把大隐做得更好一些,所以今天就先想着让大家把平时?工作的时?候碰到的觉得咱们做得还不好的地方提一提,管理上?的,服务上?的,设施上?的,都?可?以。”   “要整改吗?”陈二?虎问。   “能改的改,改不了的再说,”陈涧说,“这周四五两天会有专门的老师过来给咱们培训……”   “会引起矛盾吗?”老?五问,“比如如果我想说前台有哪里做得不好的话,畔畔和娜娜会不会骂我?”   “提一个试试呢。”胡畔说。   “只有改进意见,没有惩罚,你要瞎提,她们骂你正常,”陈涧说,“你要提得对,她们……”   陈涧看?了胡畔和孙娜娜一眼?。   “虚心听?取嘛。”孙娜娜拢了拢头发。   “好,那?谁先来?说?”陈涧问。   大家都没说话,一块儿看?着他。   “那?我先说吧。”陈涧说。   “主要是我们也不知道哪些算不足。”老?四倒是很诚实。   “你就算。”三饼说。   老?四瞪着他。   “严格来?说,”陈二?虎说,“我们都?算。”   “别说屁话。”陈涧说,“我先说一个,卫生方面的,就还是希望能谁看?到了谁顺手就处理一下,比如停车位那?里,有些客人会把垃圾就扔车旁边,不要等当天做清洁的人看?到了才收拾,谁经过看?到了就扫一下,要不下一个客人停车的时?候就很难看?了。”   “嗯,”孙娜娜点点头,“这个有道理,有时?候咖啡厅人走了,我在前台忙着,可?能就顾不上?收拾,谁看?到了要是能帮我顺手拿到水池那?儿就最好……”   陈涧记下了这条。   “对客人的服务需求响应再主动一些更好,有点儿眼?力见儿,”胡畔说,“比如那?天客人在餐厅找东西,找好半天了,我看?到了过去?问才知道是丢了个发夹在找,老?五就杵餐厅门那?儿看?着,也没说上?去?问问要不要帮忙。”   “先下手为强啊畔畔。”老?五说。   “这种虽然不是很大的事儿,但客人感觉会好很多。”三饼说。   老?五斜了他一眼?。   为了爱情,兄弟反目。   这个能不能拍短剧……什么乱七八糟!   “这种细节的确应该注意到。”陈涧收回跑偏的思绪。   “你当时?在干什么?”陈二?虎问老?五。   “……看?她找东西啊。”老?五回答。   陈涧没忍住笑了。   “我们的确就是最大的不足。”陈二?虎很感慨。   “这些就是服务意识,”孙娜娜说,“咱们毕竟都?没有经验,也没有学过,有不足也正常,这就是开这个会的目的嘛。”   “对!”胡畔鼓掌。   有了这些,大家的思路就打开了,各种有用没用有理没理的建议都?出来?了。   一开始都?是服务方面的,包括什么情况下应该帮客人拿一下行李,什么情况下客人要求送餐到房间?可?以答应,面对无理要求的时?候应该怎么拒绝不容易引起矛盾……   “这一点吧,单老?板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老?五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客人别说无理要求了,有理要求他都?会直接拒绝一点儿都?不委婉。”   “哎,”胡畔笑了起来?,看?着陈涧,“这个会议记录里会写吗?”   “……会,单老?板要看?的。”陈涧边写边点了点头。   “我撤回。”老?五马上?说。   “晚了。”陈涧说。   “我完了,”老?五往椅子上?一靠,“陈涧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你得了吧,”陈二?虎说,“在这儿干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明?白吗,这帮人当面说他都?没事儿,你提个正经建议怕个屁。”   “这个的确是需要老?板需要改进的。”陈涧说。   “这要真跟他提了,”老?四进行了短暂地思考,“他会不会干脆就不下楼了啊?”   看?来?大家对老?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接下去?除了服务人员的问题,一些硬件设施的问题也有人提了。   门口的路沿儿以前用的红砖,都?被压坏了,应该换更结实耐压的材料,厨房和餐厅的垃圾桶不够用,花园里的休息椅游客多的时?候不够用……   陈涧一样样记录着,有用没用大的小的,只要有人提出来?了,就有可?能是需要改进的。   大家正讨论得热烈,孙娜娜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了静音,放回了兜里。   “接吧,没事儿。”陈涧说。   “不接。”孙娜娜脸色都?冷下去?了。   陈涧也没再多说,看?这样子估计就是准前夫打过来?的,年前也打过一次,那?会儿孙娜娜就没接。   “是你那?个张姓前夫吗?”陈二?虎倒是一点儿没顾忌地问了一句。   “嗯。”孙娜娜皱了皱眉。   “是不是要说年后离婚的事儿?”三饼问。   “他不肯离,”孙娜娜说,“我跟他说了法院见,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烦啊这人,”胡畔托着腮,“你们不知道,那?个张,越来?越有病了,还说娜娜精神病,我看?他才是晚期,看?了都?恐婚。”   “能不结就别结,结婚没有任何意义,”孙娜娜说,“男人基本盘就不行。”   “什么叫男人基本盘?”老?五问。   “就我们。”陈涧说。   “娜娜你这话……”老?五看?了一眼?在座的男人们,犹豫了一下,“起码陈涧和单羽还是很好的啊。”   “谢谢啊。”陈涧说。   孙娜娜笑了起来?:“哎,你们真烦死?了。”   手机在她兜里又响了两声,有消息进来?。   孙娜娜烦燥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不再是不耐烦,而是闪过了一丝惊慌。   “怎么了?”陈涧马上?问。   “他好像来?小镇了。”孙娜娜把手机屏幕转过来?。   上?面是一张照片,拍的是红叶小镇的路牌,这个牌子在唐锐修车铺前面。   这人居然找来?了?   “我操!”陈二?虎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的消息?已经到了吗?”   “刚发的。”孙娜娜说。   “我去?门口看?看?。”陈二?虎转身就往外走。   三饼他们几个立马也跟上?了,椅子都?没移,都?是直接撑着椅背往外一个跨跳。   气势顿时?就起来?了。   “应该还没找过来?,应该还在路上?,”孙娜娜站了起来?,低着头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什么,“我得去?,不能让他过来?,得把他堵在路上?。”   “你找什么?”胡畔问。   “不知道,”孙娜娜拖开椅子又转了半圈,看?上?去?有些恍惚,“单羽那?个棒球棍不是一直放在一楼的吗?”   “早拿到他办公室去?了,”陈涧扶了她胳膊一下,“娜娜,没事儿,我们都?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厨房有菜刀。”赵芳芳突然说。   “赵姐?”陈涧震惊地看?着她。   “哎你别添乱!”黄大姐赶紧拍了赵芳芳一下。   孙娜娜平时?看?着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来?跟精神病有什么关系,但眼?下这个状态,跟那?天在饭店碰到张前夫时?的状态很像,有些迷茫,有些恍惚,这么结合着一看?,他突然就感觉孙娜娜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能说是完全正常的。   这个男人就像是她精神状态的下行开关。   “畔畔你带她回宿舍。”陈涧说。   “好。”胡畔搂住孙娜娜,“走,我们回宿舍去?。”   “不行,”孙娜娜回过头看?着陈涧,眼?神比起之前又清晰了些,“他知道这次我是非离不可?了,特?别疯狂,他是来?找麻烦的。”   “我们怕麻烦吗?”陈涧说着往门口也走过去?,“他在麻烦里算老?几?”   四楼还有个麻烦制造粉碎二?合一的人机呢。   怕个屁。   “没到。”陈二?虎几个从?外面走进了院子,“怎么弄?”   “过去?堵。”陈涧说,“别让他过来?。”   店里这几天生意虽然淡点儿,但也还有七八间?房是有客的,真让这人闹到这儿来?,也的确很不好,现在不比刚开业那?会儿了。   “走。”陈二?虎说。   几个人一块儿跨上?了摩托车,一阵油门轰响开出了院门。   车一开出外面的路,三饼和老?四老?五就在前面一字排开了,后面是陈涧和陈二?虎,以一个三二?阵型往小镇路口开过去?。   如果没有陈涧,他们的阵形就是三一或者二?二?,陈涧很佩服猪圈党在这种没有意义纯为了装逼的事情上?的非凡默契。   单羽一手拿着面包虫盒子,一手拿着夹子,靠在窗边看?着五辆轰鸣着的摩托车驶出院门。   忍不住啧了一声。   挺刺激。   这么刺激的事儿,店长自己去?玩了,不带他。   正想接着去?喂二?哥,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咚咚咚的,一听?就是胡畔。   “进。”他应了一声,把面包虫放下了。   “单老?板,”胡畔探进来?一个脑袋,“有个事儿得跟你汇报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娜娜的前夫好像来?了,”胡畔说,“他们几个刚出去?堵了,怕闹到店里来?,想在路上?给堵住。”   “嗯。”单羽点了点头。   胡畔扒着门,看?着他。   “怎么了?”单羽也看?着她,“一个前夫,真动手他们五个能直接给人锤碎了,不用我去?吧?”   “不是不是不是,”胡畔赶紧摆手,“就是……这个是突发事件,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脾气那?么差么?”单羽笑了笑,“没事儿,你陪着娜娜吧。”   “嗯,”胡畔点点头,“谢谢老?板。”   单羽继续喂二?哥。   孙娜娜的这个事儿,算不上?什么麻烦,解决起来?就是恶心。   忙是肯定要帮的,是从?朋友的角度得帮,从?黑心资本家的角度出发也得帮。 第107章   几辆摩托车从小镇一街穿过, 年还没过完,路上都还铺满了?红色的炮仗屑。   两?边的商铺门上和窗户上的对联和窗花也都还是一片明?艳的红色,不少看上去很高雅的小店, 连音乐也都还没换回自?己?的风格, 依旧是喜气?洋洋的各种过年歌。   不过路上的人倒是没有前几天的多了?, 很多游客上班了?,热闹的街景和略显清净的人群,是属于过年的特有气?质。   因为街上的车也没几辆, 猪圈党开得就很没规矩,前面的三饼压着中线开,两?边老四老五一人一条道,老四是逆行?,后面陈涧倒是在右边车道, 但给陈二虎让出了?位置他也没过来, 还是在对面车道逆行?。   小镇的路就这么点儿宽,想看对面车里的人, 在这边人行?道都差不多能看清,这帮人也没谁近视。   所以就为了?队形保持对称。   不过小镇这地方,对交规这玩意?儿向来不是太在意?, 车想停就停, 想开就开,路边随便?一斜就算停好了?的也不少。   一直开到小镇路口,也没看到张前夫。   几个人都没下车, 一块儿腿撑着地看着路口来车的方向。   除了?本地人才知道的几条小路,这里是进小镇唯一的大路, 开车也好,坐班车也好, 都只能从这儿走,只要守在这儿,就能堵着张前夫。   手机在兜里响了?,陈涧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单羽。   “喂?”他接起了?电话?。   “出去玩不带我。”单羽说。   陈涧听笑?了?:“那?你来吗,我们在路口班车站这儿。”   “堵着了?吗?”单羽问。   “没呢。”陈涧说。   “告诉他,最好的结果就是协议离婚,我看了?孙娜娜的协议,基本是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房子也只要求男的把已经交了?的房贷的一半补给她,”单羽说,“别给脸不要脸。”   “你什么时?候看的协议啊?”陈涧很吃惊。   “刚才。”单羽说。   “哦,”陈涧愣了?愣,“那?他要不愿意?呢?”   “那?就打官司,”单羽说,“扯扯精神病是怎么来的,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饭店那?天他跟咱们先动?手也有人证,没给他送进去关几天算是念旧情,让他去打听打听,最好的离婚律师是谁,碰上了?他占不着一点儿便?宜。”   “最好的离婚律师是谁?”陈涧问。   “谁知道呢,反正他请不着,”单羽说,“他要说了?我们就去找,他要也不知道,我就让刘总帮介绍,跨个市而已也不麻烦。”   “……嗯。”陈涧应了?一声。   “最好不要搞到这一步,孙娜娜肯定不愿意?麻烦我们到这个程度,”单羽说,“张是税局的合同工,他要不配合,让人去他单位拉横幅,这工作他也别要了?……”   “娜娜干不出这事儿吧?”陈涧有些犹豫。   “她肯定干不出,”单羽说,“这得我们……你们这帮不要脸的才行?。”   “单羽?”陈涧很震惊。   “多刺激,”单羽突然?就来了?兴致,“我词儿都想好了?,我还能帮你们写……”   “你歇歇吧!”陈涧压着声音打断他。   “好像来了?!”陈二虎转头冲陈涧喊了?一声,“你跟谁聊呢没完了?!”   陈涧往前看了?一眼,一辆白色的轿车在距离他们二三十米的路上,看到他们之后突然?减了?速。   “来了?。”陈涧说,“我先挂了?。”   “不老实就动?动?手,”单羽说,“吓唬一下,孙娜娜这边儿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够硬的人,他才这么没完没了?。”   “动?手?”陈涧感觉单羽还好没来。   “适当推搡一下,店长,”单羽说,“这事儿你比我有数。”   “嗯,知道了?。”陈涧想起来上回在饭店差点儿把张前夫掐憋过去的单羽。   白车在路边停下了?。   陈涧他们几个开着摩托车,慢慢靠了?过去,离着十多米距离也停下了?,一帮人下了?车。   陈二虎气?势很足地一甩膀子晃着就迎着车头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偏了?偏头:“操,陈涧,他带了?人。”   后座上坐着人,陈涧也看到了?。   但走近车头看清后座的人时?,他愣了?愣。   这个张还真是很恶心,要真带了?几个喽啰过来闹事倒还好办了?,但他带着的居然?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见过的,孙娜娜的父母。   这还怎么“适当推搡”?   “你们想干什么!”张前夫下了?车,指着他们几个,又指了?指车头的记录仪,“记录仪可是开着的。”   “那天饭店走廊里你动手打人,”陈涧提高了?声音,凑到副驾窗户往里看了?看,“饭店监控可也是开着的!”   说完他冲后座脸色凝重的孙爸孙妈笑了笑:“叔叔阿姨过年好。”   “我不想跑你们几个纠缠,”张前夫说,“你们把娜娜拐骗到这里……”   “造谣犯法啊大哥。”陈涧转头看着他。   “说话?注意?点儿啊,”陈二虎瞪着张前夫,“谁家被拐的人还能回市里逛街到处玩的?”   “那?你们在这里堵着不让我们进去是什么意?思?”张前夫质问。   “你自?己?停的车,我们以为你车坏了?过来想帮忙呢,”老五说,“怎么?离那?么远停车干嘛?心虚啊?”   “娜娜在哪里?我们要见她。”孙妈在车里没下来,只是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娜娜姐在上班,”陈涧说,“您要见她我们带您过去,但是这个男的,她不想见,所以……”   “妈,”张前夫过来一把推开了?陈涧,“不要听他们的,这穷乡僻壤的一帮地痞,太不安全了?。”   “路口进去一百米就是派出所,”陈涧说,“要不要先过去备个案?”   “我不会让你把他们带走的。”张前夫指着他。   指你大爷死去吧你!   陈涧没说话?,直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往后一扳,张前夫疼得脸都拧巴了?,立马抓住了?他手腕,一边拽着他想往车头去,一边喊了?起来:“你——”   没等?他话?说全了?,后面的三饼突然?抢先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接着人往车头上一扑,手里拿着的手机在引擎盖上一磕,飞了?出去。   “三饼你没事儿吧!”老五立马跟着扑过去,扶起三饼,转头指着他们这边,“你干什么,打人啊!”   老四则从身后顶住了?想往车头那?边退过去的张前夫。   猪圈党虽然?脑沟浅,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能看得出来,张前夫的行?车记录仪不是360的,只能录到前方。   陈涧松开了?张前夫的手指,反手扣住了?他手腕,往下一压,张前夫一个踉跄往前差点儿撞到他身上。   陈涧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压着声音:“去把婚离了?,真蠢得想拖到打官司,吃亏的是你,她精神病怎么得的,她脸上的伤怎么来的,要不要让你们税局的领导和同事一块儿分析分析?”   “你什么意?思!想玩阴的是吧!”张前夫想挣脱他的手腕,但没成功。   “玩阴的谁能有你厉害呢?我就告诉你,这些别说离婚,送你进去都够了?,”陈涧凑到他脸跟前儿,沉着声音,“别给脸不要,去打听打听,最牛逼的离婚律师是谁,别到时?判你个净身出户了?再后悔。”   没等?张前夫有所反应,陈涧把他往车门上狠狠推了?一把。   张前夫脑袋撞在了?车上,发出嗵的一声响。   车里的孙爸孙妈吓得原地蹦了?一下。   陈涧顿了?顿。   是不是过了??   这可是当着孙娜娜的父母的面……   后面顶着张前夫的老四这时?反应很快地也同时?往后撞了?一下,“摔”在了?车头上。   “哎呦!”他顺带还喊了?一声。   ……操,更过了?。   张前夫这会儿被他们“推搡”得也有点儿绷不住了?,大概就像单羽说的,这人在孙娜娜这边儿还从来没碰到过够硬的人。   尤其还是一帮“地痞”。   一直维持着的“君子”形象顿时?有些要崩。   他一咬牙冲着陈涧就扑了?过来,陈涧往后退了?一步,正想给他一脚的时?候,陈二虎拦了?上来,上去搂着张前夫就滚到了?引擎盖上。   这镜头感。   拍短剧没准儿真行?……   “别打了?,别打了?,”孙妈终于有些受不了?,下了?车,“小张你不要跟他们争了?。”   “阿姨,”陈涧看了?一眼那?边被陈二虎抱着看上去难舍难分的张前夫,“娜娜姐在我们民宿工作,刚收到了?威胁短信非常害怕,我们才先过来看看的。”   “你们……”孙爸扫了?一圈他们几个。   不好意?思叔叔,这帮人的确是有一点儿像地痞。   “我们对张先生的印象的确很不好,”陈涧说,“因为上次在饭店碰上,事情已经解决的情况下,他突然?动?手打了?我们老板,这件事服务员都看到了?……”   “真的吗?”孙妈有些疑惑。   “都能问到的阿姨。”陈涧说。   “这样吧,”孙爸皱了?皱眉,看着张前夫那?边,“先不要闹了?,太不像话?了?……小张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   “不行?!”张前夫喊,“爸,你们不能单独去。”   “阿姨您先跟娜娜姐通个电话?吧。”陈涧说。   “她不接我们电话?。”孙妈叹了?口气?。   “您稍等?。”陈涧拿出了?手机,拨了?孙娜娜的电话?,然?后点了?免提。   “陈店长,怎么样?”孙娜娜的声音传了?出来。   “娜娜,”陈涧看了?孙妈一眼,“你爸爸妈妈过来了?,都在车上……”   “不见不见不见……”孙娜娜一连串地说。   “只有他们,”陈涧说,“张先生不进去。”   孙娜娜沉默了?。   陈涧把手机给给了?孙妈,孙妈走到一边,跟孙娜娜说了?几句,回过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陈店长,那?麻烦你带我们进去。”孙妈说。   “好,那?……”陈涧看了?一眼旁边的车,不知道会不会开,他现在只会开店里那?两?辆,“坐我们的摩托车进去吧。”   “行?。”孙妈看了?孙爸一眼,点了?点头。   “三饼你们在这儿陪着张先生,”陈涧看着张前夫,“我和二虎带叔叔阿姨进去。”   陈涧和猪圈党们摆着阵形开车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人看他们,估计都已经习惯了?,倒是现在他和陈二虎一人一个搭着孙爸孙妈开进小镇的时?候,路边好几个商户老板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回到民宿的时?候,孙爸孙妈站在院子里,抬头盯着民宿的楼看了?好半天。   “叔叔阿姨过年好,路上辛苦啦,”胡畔从屋里走了?出来,“娜娜姐在宿舍休息呢,我带你们上去。”   几个人走进前厅,单羽站在前台。   “这不就是……”孙妈指着单羽。   “我们老板,”陈涧说,“那?天见过的。”   “对。”孙爸看着单羽,“就是他。”   这个态度有些奇妙,本来不会跟进电梯的单羽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最后一个也进了?电梯。   “娜娜还好吗?”孙妈看着单羽问了?一句。   “之前很好,这会儿不太好。”单羽说。   电梯里没有人再说话?,大家沉默着到了?四楼,进了?宿舍。   孙娜娜在女生宿舍里坐着,看到他们进来也没动?。   “跟你爸妈聊聊吧,有事儿叫我们。”单羽说,然?后转身准备出去。   “你们别走。”孙娜娜站了?起来。   单羽和陈涧都停下了?,已经走出宿舍的陈二虎也重新回到了?宿舍里。   孙娜娜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希望有人能帮着她说话?。   “你跟娜娜……是什么关系?”孙爸看着单羽问了?一句,看得出来憋了?一路了?。   单羽看着他:“我是她老板。”   “就是……老板吗?”孙妈似乎也不太相信。   “不然?呢?”单羽说,“是想问孙娜娜有没有出轨吗?”   孙爸沉默了?。   “毕竟……也想知道娜娜是不是有过错。”孙妈轻轻叹了?一口气?。   “无论有没有错,协议上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退让,”单羽看了?陈涧一眼,“另外?……”   陈涧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单羽这一眼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说吧!   没所谓!   他甚至莫名其妙有些激动?。   “这位是我男朋友,”单羽看着陈涧,“所以我跟孙娜娜除了?同事关系以及朋友关系,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这句话?说出来,孙爸孙妈都愣住了?。   再加一个陈二虎。   陈涧都能感觉到陈二虎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声音:“什么玩意?儿?陈涧?这是真的吗?还是计?要怎么配合啊!”   “这样啊……”孙妈回过神来说了?一句。   “对,”陈二虎不愧是当老大的人,迅速就从震惊里脱离出来了?,他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 第108章   陈二虎平静而肯定?的?回?答让屋里的?对话有短暂的?中断, 似乎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在,孙娜娜的?状态恢复一些。   她?拢了拢头发,靠着桌子看着孙爸孙妈,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你们如果是想来?劝我的?话, 就不用说了, 我不回?家,不回?他家,也?不回?你们家, 婚我必须离,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娜娜,”孙妈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妈并不是一定?要拦着你, 是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你们以前明明那么好……”   “人会变的?,也?可能没变只是以前隐藏得好, ”孙娜娜说,“现在说以前也?没有意义,以前明明那么好, 你们能看到?, 现在明明这么不好,你们却看不见了。”   “两口?子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好好谈谈解决的?呢?”孙爸皱着眉,看起来?比孙妈要强硬一些, “一定?要离婚才?能解决?”   孙娜娜偏开了头,明显不想跟孙爸争。   “孙叔叔, ”单羽开了口?,“看来?您的?婚姻里, 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   “那肯定?的?啊!”孙爸看着单羽,“我和她?妈这些年过到?现在,就这么过来?的?……”   “恕我直言,”单羽说,“您和阿姨之间,您应该是不会出错的?那一个?,矛盾如果有,解决的?方?式就是阿姨退一步。”   孙妈有些震惊地转头看着单羽。   孙爸愣住了,半天也?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想要找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孙娜娜这个?婚姻,唯一能坚持下去的?方?式就是她?忍受,”单羽说,“被那位张先生控制,听?他的?话,受他的?骂……”   “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孙爸提高了声音。   “他说的?是事实。”孙娜娜说。   “娜娜你!”孙妈拍了她?胳膊一下。   “离婚并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儿,也?不需要为?了维持婚姻而去强行解决那些解决不了的?矛盾,”单羽说,“如果正常生活都已经受影响了,那婚姻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修行吗?”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歪理,”孙爸皱着眉,“我女儿如果没有小张,她?都活不到?现在!”   “我倒希望他当初没救我,死了算了。”孙娜娜说。   “你说什么!”孙爸急了,指着她?就要过去。   陈涧和陈二虎同时从两边往前一步,拦在了孙爸面前。   “叔叔,”陈涧说,“有话好好说。”   “我和她?妈已经好好说了那么多,有用吗?”孙爸叹了口?气,“我的?女儿,我不心疼吗!不就是为?了让她?好好过日子吗!”   “关键现在不离婚就没法好好过啊!”陈二虎憋不住了,喊了一声,“只有离婚了才?能好好过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扯不明白你是真的?心疼她?吗?”   “就是你们!”孙爸有些生气地指着他们几个?,“我看就是你们怂恿的?吧!”   “没有我们,她?现在还会被你们劝着回?去挨打挨骂忍受精神折腾呢!”胡畔也?怒了,“你们这些当爸妈的?,有真的?为?孩子想过吗!”   “他真的?打你了吗?”孙妈看着孙娜娜,“真的?骂你吗?他一直那么温和啊……”   “装的?。”陈涧说。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看到?他就害怕!”孙娜娜说。   “可是,你生病了……”孙妈小心地说。   “阿姨,”单羽再次开口?,“您和叔叔,有精神病史吗?往上几代有过吗?”   “没有啊。”孙妈说。   “那排除遗传,”单羽说,“孙娜娜生过病吗?严重的?,时间长?的?,很痛苦的?病?”   “没有。”孙娜娜说。   孙妈也?摇摇头。   “我冒昧问一下,”单羽看着孙娜娜,“张先生怎么救的?你?”   “我掉河里了,”孙娜娜说,“他把我救起来?的?。”   “冬天,结冰的?湖啊,都沉下去了,小张用拳头一路砸开旁边的?冰才?把她?捞上来?的?,”孙妈妈说着声音都有些抖,听?得出来?很后怕,“晚一点儿人都没了。”   陈涧很想冒昧地再问一句娜娜为?什么会站冰上去,但感觉时机不对,就忍住了。   但胡畔没在意那么多,她?小声问了一句:“你站冰上去干嘛啊?”   “拍照。”孙娜娜也?小声回?答。   胡畔皱着的?眉都没来?得展开,笑就差点儿憋不住了,她?赶紧偏开了头:“哦……”   “那掉河里也不是因为情绪问题要自杀什么的?,”单羽续上了之前的?话,“所以她?的?精神病唯一的?来源就是结婚之后的生活……”   “你什么意思?”孙爸说,“你是怀疑小张逼疯她的吗!”   “我不是怀疑,”单羽说,“我是确定?,他又没救我女儿,我对他没有英雄滤镜,我对他只有客观分析,他前一秒对你们轻言细语安慰,后一秒走廊里就要动手?打我,这种人用普通正常人的?话来?说,就叫笑面虎和衣冠禽兽……”   单羽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而且越来?越不客气,孙爸听?得非常震惊,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觉得孙娜娜被他救了所以就算受这么多苦都得忍着,得报恩……”单羽看着他,“要不您去报这个?恩吧,你不是心疼女儿吗?”   “你!”孙爸气得抬手?就往单羽脸上呼了过去。   单羽站着没动。   一直盯着孙爸的?陈涧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孙爸的?手?腕,把他往后拉开了。   他就知道?,有单羽在,如果不能捂住他的?嘴,就得盯着被他攻击的?人。   “你别拉我!”孙爸瞪着陈涧,想要甩开手?。   你以为?拉你是为?了保护单羽吗?   拉你是给娜娜面子以免她?爹当着她?的?面被老板打了!   陈涧没动。   孙爸开始了疯狂地甩手?。   陈涧始终没松手?。   胳膊被他拽着一块儿晃着,这场面来?点儿音乐,还……挺鬼畜的?。   拍短剧的?话……   “我要离婚——”孙娜娜突然吼了一声,屋里的?混乱瞬间凝固了。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离婚!离婚!离婚——”孙娜娜拍着桌子喊着,“听?懂了吗?我要离婚!Divorce!I want a divorce!”   孙爸孙妈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听?懂了吗?”孙娜娜也?看着他们。   孙妈点了点头。   “疯了……真是疯了……”孙爸喃喃着。   “你们走吧,”孙娜娜说,“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你们要舍不得他,就去认他当干儿子吧。”   孙爸憋了半天没说话,转身一摔门走出了宿舍。   陈涧看了陈二虎一眼,微微偏了偏头。   陈二虎马上领会,跟着也?走了出去。   “娜娜,你不要生气,”孙妈缓过来?了,轻声说,“你爸也?不是非不让你离婚,一个?是小张救过你,一个?是他这些年对我们家帮了很多,加上……小张一直求他来?着,所以他总想着挽回?一下。”   孙娜娜不出声,也?没看她?妈。   “妈妈知道?你肯定?受苦了……”孙妈声音有些哽咽。   “你顾好你自己吧,”孙娜娜说,“其实从小到?大你们没让我受过什么苦,所以我不想快三十了反倒开始受苦。”   孙妈没再说话。   “阿姨,孙娜娜在这儿很开心,不用担心,”单羽说,“婚是肯定?会离的?,您跟张先生也?转达一下,请他要点儿脸,做个?体面人,否则闹下去吃亏的?只有他,娜娜是不会再有什么损失了。”   孙妈看着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约好的?时间请他直接去民政局,他再敢到?这里来?,我们会直接报警,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无论申请成不成功,”单羽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都会通知他单位配合。”   孙妈还是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看孙娜娜。   “送叔叔阿姨出去吧。”单羽说。   “阿姨,走吧,”陈涧走到?孙妈身边,“我送您出去。”   “哎。”孙妈点了点头。   “二虎,”陈涧拿起对讲机问了一句,“叔叔呢?”   “在院子里,我陪着呢。”陈二虎说。   “好的?,”陈涧说,“我跟阿姨马上下去,咱俩送他们回?去。”   孙妈沉默地跟着陈涧走进电梯。   电梯往下慢慢走了两层,孙妈看着陈涧问了一句:“娜娜在这里,是做什么工作?”   “我们客房部经理,”陈涧说,“市里领导来?的?时候,她?也?负责接待。”   “哦,”孙妈点了点头,“娜娜之前挺多年没上班了……”   陈涧没说话。   孙爸本来?是想拒绝陈涧和陈二虎再送他们出去,大概是过来?的?时候坐摩托车还没戴帽子冻疼了。   陈涧拉开单羽那辆大奔的?车门时,他也?瞪着眼没有上车的?意思。   但孙妈却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到?了车里。   在陈涧和陈二虎都上了车之后,孙爸才?不情?不愿意地上了车。   “没坐过车吗!”他小声说了一句。   孙妈沉默着没有应声。   张前夫的?车没停在原地了,而是往前拐进了小镇,停在了派出所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打。   毕竟肉眼可见老四是个?愣的?,属于那种但凡有动手?机会,他必然会扑上去哐哐的?地痞。   陈涧把车停在了张前夫的?白车旁边。   “张先生,”陈涧下了车,走到?张前夫面前,“怕叔叔阿姨转达不清,我再跟你说一下,按约好的?时间去民政局,这之间如果再骚扰娜娜,我们会申请人身保护令,还会请求你单位协助。”   “威胁我?”张前夫看着他。   “是警告,法治社会,怎么能威胁人呢,”陈涧说,“有单位还挺好的?,特别是国家机关。”   张前夫没再说话,往后边退边指了指他。   陈涧看向他手?指的?时候,他又垂下了手?:“行,算你们厉害。”   “别这么说,”陈涧说,“没有你厉害。”   单羽走出宿舍,本来?想去办公室,想想又还是回?了一楼。   这几天客人虽然不是很多,但前台电话还是会响的?,全体员工都不在岗,他这个?一问三不知的?老板只能先顶上。   赵芳芳还在厨房外面的?吧台边站着,陈涧他们把人接回?来?之前,她?就站在那儿,手?边放着一把水果刀和几个?水果,但这半天了,水果还没切。   “切个?橙子吧赵姐。”单羽走过去,敲了敲台面。   “哎,单老板。”赵芳芳像是刚回?过神,应了一声,利索地拿过一个?橙子,低头切了起来?。   “没事儿了,”单羽说,“人都送走了,那个?姓张的?也?不会过来?。”   “嗯。”赵芳芳扯着嘴角笑了笑,把切好的?橙子用小碟子装了推到?单羽面前,“那……”   “婚肯定?是会离的?,”单羽说,“到?时我们陪娜娜去民政局。”   “太好了。”赵芳芳低下了头,又拿了一个?橙子,但并没有切。   “怎么,今天要是姓张的?过来?闹,”单羽看着她?手?里的?刀,“你是打算动刀子啊?”   赵芳芳沉默了很长?时间。   单羽吃完两片橙子,伸手?过去,拿走了她?手?里的?刀,放到?了一边。   “我当年是没办法,”赵芳芳低声说,“实在是没办法。”   “你老公残疾是你干的?吗?”单羽问。   赵芳芳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单羽也?看着她?。   “那会儿我要是就在大隐上班就好了,”赵芳芳轻轻叹了口?气,“离不掉呢,他说离婚就杀掉我和我女儿。”   单羽没说话,又拿起一片橙子吃完了才?问了一句:“现在怎么样?他老实了吗?”   “嗯,”赵芳芳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笑了笑,“也?挺好的?,我接点儿活儿在家他能帮着做,还能管管孩子吃饭。”   单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有些感慨。   赵芳芳跟孙娜娜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处在完全不一样的?境地里,对于赵芳芳来?说,这个?被她?不知道?怎么弄残了的?男人,她?没有再离婚,而是选择了有些艰难地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男人是怎么想的?不清楚,但对于赵芳芳来?说,起码比以前要好了。   有种说不上来?的?平静和残酷。   陈涧停车的?时候没考虑到?张前夫的?车一会儿要怎么开走,毕竟新手?司机,他就怼着白车车头停的?。   这会儿张前夫也?不知道?是较劲还是怎么的?,艰难而倔强地来?回?在原地倒了能有七八把了都还没把车开走,也?坚决地没开口?让挪车。   派出所里的?警察都出来?了:“干嘛呢?”   “不小心堵着路了可能。”陈涧说。   “这不你们大隐的?车吗?”警察说,“你挪一下啊。”   “他没让我挪呢。”陈涧说。   “他练技术呢。”三饼说。   “搁派出所门口?练什么技术!”警察有些恼火,“你们是不是搞事情?呢?”   “有陈涧在呢,”老五说,“又不是只有我们四个?。”   “就我们四个?也?不会搞事情?啊!”陈二虎说,“你会不会说话!”   张前夫终于把车开了出来?,一脚油门轰着,冲向了路口?,带着一阵烟尘消失在了路的?那头。   “走。”陈涧转身准备上车。   “等,”陈二虎推了他一把,“我有事儿先问你。”   陈涧没出声,他当然知道?陈二虎要问什么,这事儿不问明白了,一会儿在车上三饼他们打听?刚才?的?事儿,稳重的?陈二虎该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们刚才?,”陈二虎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是说真的?还是演给那俩看的??”   “真的?。”陈涧说。   陈二虎凝固了。   好几秒之后才?说了一句:“我操。”   “走吧。”陈涧虽然不在意别人的?态度,但跟陈二虎这么面对面单独说起这个?事儿,还是有那么点儿尴尬的?。   “我会给你们保密的?。”陈二虎一拍他肩膀,沉稳地说。   “不用。”陈涧说。   陈二虎再次凝固了。   好几秒之后又说了一句:“我操。” 第109章   陈二虎的迟来的震惊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往车那边走过去的时候手脚都是僵硬的,带着一种强行?演绎的自然。   “你们?仨还是开摩托回去吧?”陈涧打了个岔,问三饼。   “你都开大奔过来了!”老四说, “我们?还开什?么摩托!我们?还没坐过这个车呢!”   “摩托车不要?了啊?”陈涧问。   “你傻了吧, 有空再遛达着过来拿啊, ”三饼说,“停派出?所?呢,还能丢了吗。”   “行?吧, ”陈涧说,“上车。”   肢体僵硬的陈二虎坐进?了副驾,三饼他们?三个坐在后?座。   陈涧把空调开到最热,希望能快一些让陈二虎的身体恢复柔软度。   “刚你们?跟那个张在这儿没出?什?么事儿吧?”他发动车子,问了一句。   “没有, ”三饼说, “就是瞪我们?,一直瞪, 但是我们?一看他,他又马上转开脸装没所?谓的样子,假透了这玩意儿, 当初也不知道娜娜怎么看上他的。”   “救了她一命呢。”陈二虎说。   “啊?”老五立马扑到了副驾椅背上扒着, “怎么救的?怎么回事儿?”   “娜娜在冰面上拍照,冰碎了她掉河里了,”陈二虎说, “姓张的给她救上来的,听她妈那意思, 救得还挺拼的,拳头砸冰什?么的……估计后?来就好上了, 这事儿上也看不出?来这人好坏……”   “啊……”老五听得若有所?思。   “你别想了,”三饼提醒老五,“这种事儿就叫命运,一般人碰不上。”   “那……”老五继续若有所?思。   “别这这那那的,你要?想制造这么个事儿追女孩儿算杀人。”陈涧说。   “我没那么想!”老五喊了一声。   “提醒你。”陈涧说。   “你针对我。”老五很?不服气地靠了回去。   “担心你。”陈涧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我刚看娜娜她妈眼睛红的,”老四说,“是被骂了吗?”   “被谁骂啊?”老五问。   “被单羽呗还能被谁!”三饼说,“大隐有谁敢骂娜娜父母,不就单羽么,陆畇也就是没惹他,要?不什?么市不市领导的,他一样不放过。”   “也不算骂,我觉得单羽已经挺收着了,”陈二虎说,“主要?她爸妈太?可气了,特别是她爸!我都想打他!”   “那现在怎么着?解决了吗?”三饼问。   “算解决了吧?”陈二虎看着陈涧,“按单羽的意思,反正这婚要?是不离,姓张的工作?都得丢,他那种人,应该会老实了,毕竟离婚他也能占大便宜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就看到时他去不去了。”   “不去就弄他!”老四喊,“刚我就想弄他!三饼不让!”   “派出?所?门口打人你想什?么呢?”三饼说,“我们?往那儿一杵,墙上那个监控脸都转过来了!”   回到大隐,除了在前台坐着的单羽,一楼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陈涧走到前台问了一句。   “赵芳芳买菜,黄大姐二楼收拾,胡畔和孙娜娜还在宿舍吧,”单羽把电话记录本放到陈涧面前,“我接了两个电话,店长过目一下。”   问,接不接公司团建,大约十五人左右,房价,会议室费用?   答,接,房价不清楚,会议室费用不清楚。   问,前台什?么都不清楚?   答,需要?看具体需求,详谈可联系店长,报店长手机号。   另一个电话倒是没有一问三不知,但人家问的只是问现在游客多不多,回答不是很?多。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怎么样?”单羽问。   “……还要?表扬你吗?”陈涧问。   “不要?打击老板的积极性。”单羽说。   “我……”陈涧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个外地的陌生号码,估计就是单羽给人家留的,他接了起?来,“您好。”   单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往电梯走了过去。   接完电话,陈涧发现三饼他们?都不见了,只有陈二虎坐在了前台。   “人呢?”他问。   “上去看娜娜了,”陈二虎看着他,“陈涧啊……”   “嗯?”陈涧应了一声。   “我怎么跟三饼他们?说比较合适啊?”陈二虎皱着眉,看起?来非常焦虑,“我是想啊,先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然后?再委婉地引出?来这个概念,再接着……”   “二虎,二虎,”陈涧打断了他的话,诚恳地说,“直接说就行?,你要?觉得说不出?口,我自己?去跟他们?说。”   “不行?不行?不行?,太?突兀了,”陈二虎一通摆手,“我的人还是我去说比较自然。”   “那随便你吧。”陈涧有些无?奈。   “那我就按这个步骤来。”陈二虎看着他。   “嗯。”陈涧点了点头。   “我真说了啊?”陈二虎跟他确认。   “嗯。”陈涧点?头。   “那他们?一会儿下来了我就说,”陈二虎跟下决心似的,仿佛是他要?出?柜,“我真说了啊。”   “求你了,快说,”陈涧说,“你只要?不拿个喇叭跑外头喊去,咱们?这些人随便你怎么说。”   “好。”陈二虎点?头。   “你在这儿守一下,”陈涧说,“我上去看看。”   “嗯。”陈二虎把记录本和本在台面上放整齐,然后?坐下了。   陈涧没坐电梯,他懒得等了,直接跑着从?楼梯上了四楼。   刚拐到走廊,三饼听到他脚步声,唰一下就从?宿舍那边探出?了脑袋:“陈涧。”   “嗯?”陈涧转头应了一声。   “你牛逼。”三饼冲他竖了竖拇指,然后?又缩了回去。   看来这是已经知道了,陈涧替楼下还在满脑袋计划着要?怎么跟“他的人”解释的陈二虎感到悲伤。   白计划半天了。   比事件当事人都焦虑。   另一位当事人更松弛,此时此刻正在爬宠缸前站着,欣赏二哥吃面包虫。   “送他们?过去没再起?什?么冲突吧?”单羽问了一句。   “没,”陈涧说,“不过姓张的都把车停派出?所?门口去了……感觉也是个废物,碰上事儿还是怕。”   “孙娜娜约的下个月三号,”单羽说,“到时你看带个谁陪她一块儿过去吧。”   “嗯。”陈涧靠着旁边的柜子,看着他。   刚才人多,又一通乱糟糟的来回跑,陈二虎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感觉,一直到这会儿静下来了,跟单羽面对面了,他才突然有了实感。   “我操。”他发出?了跟陈二虎同样贫瘠的感叹。   “怎么了?”单羽笑了笑。   “就这么说了啊?”陈涧说。   “不然呢,”单羽说,“姓张的那边可以不管,孙娜娜父母总还是得说清的,但又不想费口舌。”   “嗯。”陈涧说。   过了几秒他又嘿嘿笑了两声。   “中毒了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没,”陈涧想想又笑了,“就觉得……说不上来,今天真刺激啊……”   “还吃醋吗。”单羽问。   “两回事儿。”陈涧说。   “哟。”单羽转头看着他。   “哟屁。”陈涧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过去搂住了单羽,在他脖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上班时间不能谈恋爱。   以前他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虽然怕被人发现,但拿汇报工作?当个幌子问题也不大,但现在就算他真的是汇报工作?,猪圈党们?可能都觉得他俩在这里头得干点?儿什?么。   特别是在这事儿刚挑明的时候。   陈涧没在办公室待太?长时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甚至有种必须走出?上班气质的感觉。   他先去宿舍看了看,三饼他们?几个已经下楼去了。   胡畔和孙娜娜正在小?客厅里补妆。   看到他进?来,胡畔笑着说了一句:“是要?打听什?么呀?”   “不打听。”陈涧笑了笑。   “我们?都说了啊,”胡畔说,“他们?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我感觉老五可能都没听懂。”孙娜娜说。   “也不至于那么傻,”胡畔说,“可能冲击有点?儿大,你看陈二虎,刚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他真知道呢。”   “你怎么样?”陈涧问孙娜娜。   “一身轻松,”孙娜娜用小?指挑着头发往后?拢了拢,“感觉跟打胜仗了一样。”   “那就好,”陈涧靠着门框,那就可以问了,“你掉河里那个事儿……”   “你怎么跟他们?一样啊,”孙娜娜笑了起?来,“都打听这个!”   “说明大家都挺八卦的,”陈涧说,“说不定还……”   可以拍成短剧。   他及时闭了嘴,怕孙娜娜打他。   “就那会儿,我刚毕业,”孙娜娜叹了口气,“去拍冰河,为了好看嘛,要?出?片就得往中间走,我走过去那块儿还没冻实呢,就掉下去了。”   “那会儿你俩还不认识吧?”陈涧问。   “嗯,他也是在那儿拍照,”孙娜娜叹了口气,“救我这事儿……他那会儿看着的确是个好人,推我上来之后?,要?不是还有过来帮忙了,他可能都上不来了……那会儿真的看他就跟看英雄一样。”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这样。”陈涧说。   “我们?刚还在说,”胡畔说,“这个可以当成各种短剧的素材。”   ……这可是你说的啊。   陈涧看了孙娜娜一眼。   “改一改就可以,先收集素材嘛,”孙娜娜说,“我可以写?。”   “你们?……”陈涧有些犹豫,“真拍啊?”   “拍啊,雪季过了人没那么多了就有时间拍了,”胡畔拍了拍巴掌,“多好玩啊,大隐江湖,我们?就是各路深藏不露的高手,咱们?这儿的景也合适。”   “古装啊?”陈涧问。   “也不是不行?,我们?那些废了的床单被罩什?么的,”胡畔说,“库房里好多呢,往身上一围就行?……”   “那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   “穿越之大隐江湖,床单服就过个场,”胡畔说,“放心吧。”   也许是因为老板平时不给什?么压力,于是这帮人永远精力旺盛。   吃饭之前没什?么事儿,大家聊完孙娜娜的事儿就又聊上了短剧,你一句我一句的,三饼甚至当场就开始了试镜。   有客人下楼看到的时候还给了个好评。   “演挺好,”一个大哥一边鼓掌一边说,“演的是个保安吗?”   “……是个大侠。”三饼说。   “哦,”大哥点?了点?头,“转世当了保安吗?”   “是。”三饼无?奈地点?了点?头。   “挺有意思,”大哥边乐边往外走,“你们?民宿这个氛围真不错。”   “很?像保安吗?”三饼等人出?去之后?问了一句。   “可能是服装没跟上。”老五分析了一下。   “对!”老四一拍大腿,“你拿娜娜那个披肩披一下呢?”   “走开,”孙娜娜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肩,“我这披肩羊绒的,贵死了。”   “没事儿,到时衣服一换肯定就是大侠。”胡畔说。   陈涧边笑边到咖啡厅坐下了。   陈二虎一直坐在这边,也没参与大隐江湖的幕后?瞎折腾活动。   “操。”陈二虎都没等他问,就先出?声了。   “怎么了,”陈涧看了他一眼,“这儿你包场了啊?”   “三饼他们?没等我说就已经知道了,”陈二虎啧了一声,“畔畔她俩把事儿就这么顺着全都说了。”   “也正常啊。”陈涧笑了笑。   “害我在这儿憋半天,”陈二虎有些郁闷,但很?快又凑近陈涧,“不过我观察了一下,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你放心吧。”   “我没有担心。”陈涧说。   陈二虎看着他。   陈涧也看着他。   “是,”陈二虎点?点?头,“就他妈我一个人反应最大。”   陈涧没说话,笑着转开了头,又伸手在陈二虎肩上拍了拍:“谢谢。”   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大家散开各自忙活,陈涧正准备去厨房帮忙端菜,老五找到了他:“陈涧。”   陈涧想起?来老五说的今天午饭之后?有事儿要?找他,结果一下午忙叨叨的一直也没顾得上。   “怎么?”他问。   “来,”老五闷头往后?院走过去,“就两句话。”   陈涧跟他走了出?去。   “工资。”老五出?门转过身低声说了一句,“真不发我吗?”   “说了这月不发,”陈涧说,“要?用钱吗?”   “嗯。”老五应了一声。   “多少?”陈涧问。   “五百。”老五说,“我买烟。”   “买烟要?五百?”陈涧说。   “省得老找你要?了。”老五说。   “没事儿你论包问我要?都行?。”陈涧说。   老五没出?声。   “老五,”陈涧也放低声音,“我当你是朋友才这样的,可能是有点?儿……但是……”   “一百。”老五倒是没生气,只是降低了要?求。   “我转给你吧。”陈涧拿出?手机。   “下月工资能发的时候从?我工资里扣吧。”老五说。   “嗯。”陈涧给老五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   “陈涧,”老五看着他,“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涧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就问问,”老五说,“我也没人可问,反正你……也谈了,虽然不太?一样。”   “说不清。”陈涧说。   “当我是朋友就这么敷衍我?”老五瞪着他。   “真……说不清,”陈涧说,“这玩意儿就是个感觉啊。”   老五用力吸了一口气,大概是准备长叹一声,但吸的时候被兜头的风拍了一巴掌,咳了好半天。   “操!”他骂了一句,“老天爷怎么总这样!”   陈涧没忍住,笑得有点?儿大声。   “赵姐,还有橙子吗?”单羽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老板居然亲自下来吃饭了?   陈涧回过头的同时,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两秒,就两秒,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但转身往屋里走的时候,脚步变得很?轻松。   就是这感觉吧。   但真没法跟老五说。 第110章   陈涧今天?理论上是休息的, 但他还是七点不到就?准时醒了,外头天?还没全亮。   除了刚巡完楼回来的陈二虎,宿舍里三饼和老四?都?还在睡, 老五昨天?回家了还没过来。   “你?怎么还在宿舍睡呢?”陈二虎准备躺一会儿, 脱了外套靠到枕头上看着陈涧。   “……那?我去哪儿睡?”陈涧其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又不得?不续一句。   “你?去单羽那?屋啊。”陈二虎说。   陈涧正伸手从?衣帽架上拿外套,听了这话他手都?定在了空中,陈二虎自打?那?天?不僵硬之后, 就?也不委婉了。   “上班呢,”陈涧说,“那?是办公室,也不是住宅啊。”   “但单羽不就?住那?儿么,那?里就?是他家啊。”陈二虎说。   “你?对我住这儿是有什么意见?吗?”陈涧问。   “没有, ”陈二虎说, “就?是觉得?你?们……”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三饼和老四?,压低声音:“不是谈恋爱吗?不用腻一块儿吗?”   “正常谈恋爱也没谁非得?住一块儿吧?”陈涧也低声说。   “那?是, 人家结婚了住一块儿,”陈二虎说,“你?俩又不结婚。”   陈涧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说话, 盯着陈二虎脖子侧面看了几秒钟。   劈这里.jpg   好在陈二虎也不是什么很有探索精神的人,今天?培训的老师要过来上课,他还得?赶紧睡一会儿攒足精神好好学习, 没再继续说下去。   陈涧走出宿舍的时候往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办公室的门是掩着的。   他想?看看是单羽昨天?晚上忘了关门还是已经?起床了, 刚往那?边走了两步,虚掩的门缝里有个影子晃了一下。   虽然脑子里已经?反应过来那?肯定是单羽了, 但身?体还是先他一步被吓了一跳。   “店长这个胆子,”门打?开了一掌宽,单羽露出半张带着笑的脸,“半夜是怎么敢一个人巡楼的?”   “也没谁大半夜的在门缝里来回晃啊!”陈涧走了过去。   “你?今天?不是休息么?”单羽说,“怎么还起这么早?”   “不干活而已,也睡不着,”陈涧进了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那?边,然后凑过去在单羽脸上嘬了一口,“今天?不是培训的人过来么,我准备一下。”   “有什么可准备的?”单羽说,“上课的老师才?需要准备啊。”   “你?今天?也得?培训,”陈涧说,“这两天?的培训你?都?得?参加。”   “嗯?”单羽看着他。   “你?业务太不熟了,”陈涧说,“刘悟在这儿住一星期都?比你?熟,他都?起码知道我们房型和价格……”   单羽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所以别老让我顶班就?行了。”   “你?一会儿下去吃早点吗?”陈涧问,“还是我拿上来给你??”   “你?拿吧,”单羽说,“然后叫孙娜娜一块儿上来,我们三个聊聊。”   “聊什么?”陈涧马上问。   “打?算下月弄个公司,”单羽说,“小?镇旅游项目开发?整合,跟上面的合作对接也比较方便。”   “是跟刘总一起吗?”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本来不想?跟她合作,但是又想?跟她的钱合作……”   “叫娜娜来是要让她去这个公司吗?”陈涧想?了想?。   “嗯,”单羽点了点头,“前期有挺多事儿要跑的,她应该合适,然后再慢慢找人……你?的话……”   单羽说着看向他。   “不是让我也去吧?”陈涧愣了愣,“我肯定不行的,我完全不懂,这也不是说学就?能学得?来的……”   “别急别急……”单羽笑了,伸手捏了捏他下巴,“你?暂时不去,你?去了民宿谁管啊?现在民宿是唯一确定能赚钱的项目。”   “嗯。”陈涧松了口气。   “以后还要去别的地方开呢。”单羽说。   “什么时候?”陈涧立马又紧张起来了,“刘总还没给我推荐书呢……你?要不先给我推荐点儿……”   “哎,下一步的事儿,不是明天?就?要你?走马上任,”单羽伸手搂住了他,在他背上拍了拍,“你?是不是不太适应老板给你?画饼?”   “也没哪个老板给我画这么大的饼,”陈涧说,“也就?说个双休,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饼吧。”   单羽笑了起来。   早点赵芳芳已经做好了,她不太常做的酱香饼,陈涧挺爱吃的。   拿了两块就?站厨房门口吃完了,他又去了前台。   胡畔刚睡醒,坐在前台后面椅子上发?呆。   陈涧把她连人带椅子推到一边:“我用一下打?印机。”   “培训老师什么时候到啊?”胡畔问。   “十点,”陈涧拿过鼠标在电脑上点着,“房留好了的吧?”   “嗯,”胡畔点点头,“这个培训不考试吧?”   “不考,”陈涧看了她一眼,“就算考也是咱们自己考自己,还能过不了吗?”   胡畔笑了起来:“我主要是一听到上课就?头大,上学那?会儿我就?是老师一开口我就?开始困,下课铃一响我立马就?清醒,考试就没怎么及过格。”   “一会儿别睡啊,”陈涧说,“上课的就?那?么几个人,睡着了太明显了。”   “吼!哈!”胡畔喊了两声,“提提神。”   “提得?有点儿太早了,还两个多小?时呢,”陈涧笑着拿过打?印好的纸,“不行你?上课的时候说点儿小?话提神吧。”   陈涧端着单羽的早点上了四?楼,虽然往老板办公室里送各种早中晚餐是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但一出电梯就?碰到要下楼的三饼和老四?,还是有些不自在。   说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这事儿说出来还会有后劲儿。   “去办公室啊?”三饼打?着呵欠问了一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就?自己下来吃了三天?饭。”老四?说。   “不止,”三饼说,“有一星期了,可能到极限了。”   陈涧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又觉得?有点儿想?笑。   “这什么?”单羽看着陈涧放到桌上的纸。   “大隐的房型,配置,什么房间都?在哪一层,”陈涧说,“房间价格,三餐时间,停车,宠物,游玩方面能提供哪些服务,都?在这上头了。”   “这么多?”单羽把纸推到了一边。   “不多,听起来多,”陈涧把纸又移回到他面前,“其实就?这一页纸的内容。”   “就?一页纸是因为?你?打?印字号小?。”单羽说。   “正常字号,”陈涧说,“你?都?还没到二十七周岁呢,怎么就?老花了吗?”   “哎!”单羽往椅子里一靠,喊了一声。   “一会儿培训你?也去听一听,”陈涧说,“老师刚把今天?的培训内容发?给我了,今天?有前台如何?接电话……”   “我一会儿要出去。”单羽说。   “去哪儿?”陈涧看着他,“没我你?也就?能去个老村,新村你?都?未必能找着路,你?去哪儿啊?”   “你?大爷。”单羽笑了。   “你?电脑里那?么多资料新闻的,你?都?记得?下来,”陈涧说,“不知道在哪儿听的一句柱础都?能记得?住……哎?”   “嗯?”单羽看着他。   “是因为?要陪陆畇聊天?,所以才?愿意记住那?么多东西吧?”陈涧问。   “陈涧?”单羽挺震惊。   “嗯?”陈涧也看着他。   “我看看看看看……”单羽拿起了那?页纸。   “先吃早点。”陈涧说。   其实以单羽的记忆力,就?把纸推来推去的时候扫的那?几眼,陈涧都?确定他已经?记住不少了,吃早点的时候再晃了几眼,差不多也都?记下来了。   之前也就?是没谁这么把东西塞到他面前而已,都?默认老板不会出现在前台。   但现在老板不仅在前台出现了两次,还接砸锅了好几个电话。   对于一个要借着小?镇开发?东风崛起的民宿来说,就?得?把老板这个最明显的漏洞给补上。   要不短剧拍一集不靠谱的老板……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孙娜娜端着杯咖啡进来了。   “找我?”她问。   “坐,”单羽说,“找你?俩聊点事儿。”   “没给你?俩做咖啡啊,”孙娜娜坐到了沙发?上,喝了口咖啡,“几个客人要喝咖啡,畔畔给做呢,机子没空了。”   “喝豆浆了。”单羽笑笑。   孙娜娜优雅地靠在沙发?里,听单羽简单地把公司的事儿说了一遍。   她沉默了几秒:“单老板。”   “嗯?”单羽看着她。   “其实从?刘总公司调人过来的话,会更合适吧?”孙娜娜说,“为?什么会让我去做呢?”   “他只想?要刘总的钱。”陈涧说,不过孙娜娜这个问题的确也问得?没错。   孙娜娜笑了起来。   “我跟她公司的人还需要磨合,我这个人……”单羽说,“你?们也清楚,还是跟已经?了解我的人一块儿工作比较轻松。”   “……嗯。”孙娜娜点了点头。   “前期有很多对接和联系工作,我个人认为?你?是能胜任的,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到时刘总的助理也会过来一段时间,”单羽说,“比较专业的内容她会协助的。”   “嗯。”孙娜娜应了一声,接着就?是沉默。   “当然,”单羽说,“你?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不会对你?现在的工作有什么影响的。”   “我还挺……”孙娜娜看着他,“想?试试的,但也有顾虑。”   “嗯?”单羽偏了偏头。   “我的精神状态,压力大了有时候会不太稳定,”孙娜娜拢了拢头发?,捏着咖啡杯一下下轻轻转着,“我担心会不会……”   “所以才?会让小?叶过来帮忙,如果你?觉得?压力大了,可以休息,”单羽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要一直让那?场病捆着你?。”   孙娜娜放下了杯子:“谢谢。”   “答应了?”单羽问。   “嗯。”孙娜娜点点头,“我要大干一场。”   “你?们的客房部经?理要去大干一场了,”单羽看向陈涧,“要考虑招个新人吗?”   “暂时先不招,”陈涧想?了一下,“之前老四?老五是轮班,现在他们基本能全天?在,安排一个去客房人手也够……他俩现在也没有走的的意思……”   “这么抠搜吗?”单羽问。   “抠点儿吧老板,”陈涧说,“民宿刚开始赚点儿钱,我怕你?公司后面还要从?大隐刨钱呢,再说了,公司那?边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娜娜也还是可以在这儿帮忙的吧?”   单羽啧了一声,笑了起来:“你?比我黑啊陈店长。”   陈涧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孙娜娜一眼。   “我还挺愿意的,”孙娜娜拿起咖啡喝着,“这里现在就?算是我的家了,畔畔跟我妹妹一样,我也不想?离开这儿。”   “人呢!”胡畔的声音从?陈涧腰上的对讲机里传出来,“培训老师电话打?到前台了,说半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你?妹妹这个嗓门儿,”单羽说,“以后公司要是能开发?个什么表演项目,她上去都?能省个话筒。”   说完他又看了陈涧一眼。   陈涧赶紧拿下对讲机,忘了老板说这玩意儿不许带进他办公室。   “我和娜娜在办公室,一会儿就?下去。”   又聊了几句,孙娜娜先下楼去了。   陈涧坐在沙发?上没动。   “你?不去吗?”单羽拿起桌上的纸又看了看。   陈涧没说话,往下又出溜了一点儿,靠在沙发?里。   “怎么了?”单羽起身?,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然后走到他面前,弯腰撑着沙发?靠背,看着他。   “如果以后公司弄起来了,”陈涧仰头靠着,偏过头,脑门儿在他手腕上贴了贴,“你?是不是就?得?一直在市里跑,或者别的地方……”   “我是想?干点儿什么事儿,”单羽看着他,“但也没有那?么想?。”   “嗯?”陈涧没看他,还是贴着他手腕。   “前期这些事儿,我自己干也行的,交给孙娜娜去做,我其实更麻烦,”单羽说,“我为?什么呢?”   “舍不得?我吗?”陈涧转过头看着他。   “我懒得?跑。”单羽说。   “靠。”陈涧说。   “我其实就?想?待在这儿,”单羽说,“哪怕在整个城市里,你?也能在这个办公室和健身?房里找着我。”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陈涧问。   “你?不先感动一下吗?”单羽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   “我已经?在心里感动了,”陈涧说,“怎么难道还得?说一句吗那?不跟傻子一样。”   单羽笑着没说话。   “是不是会影响你?事业了?”陈涧继续问。   “这个民宿,已经?是事业了,”单羽说,“还要多大的事业啊?”   “那?你?……”陈涧皱了皱眉,“为?什么……”   “刘总提了,我……”单羽坐到了沙发?上,往他身?上一倒,枕在了他腿上,“怎么说呢,有些事儿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有那?种想?法……”   “不想?她失望,”陈涧说,“希望证明自己是能做到这些的。”   “嗯。”单羽笑了笑,“不会有那?么强的执念,但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想?着的,很难说改变就?真的变了。”   陈涧没说话,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划着。   “这也的确是个机会,”单羽说,“如果能做好,以后公司交给刘总和孙娜娜,民宿交给你?,我就?躺这儿数钱……” 第111章   负责给?大隐员工培训的小李老?师不愧是陆畇介绍的, 虽然培训时间?非常短,只在店里待了两天,而且培训内容主?要也只是针对服务这一小块儿, 但除了上课时间?之外, 她?都?会观察大家的工作状态。   “其?实如果按酒店的标准, 你们所有的员工包括你,”她?看着陈涧,“培训完了也都?不见得能合格。”   “不包括老?板吗?”陈涧非常震惊。   单羽居然不在不合适的行列里吗, 难道他不应该是这个名单里领头?的那个吗?   当然,从小李老?师的角度来看,一个彬彬有礼并且除了被逼着来上课,别的时间?一律看不到的老?板,自然是不会在这个行列里的。   “作为一个民宿老?板, 他非常合格了, ”小李老?师笑着说,“很多想法和意识都?不会被‘这只是一个民宿’局限……”   那倒是, 跟里头?几家比起来,单羽不只是一个民宿老?板。   陈涧莫名其?妙地骄傲起来。   送走?小李老?师,陈涧回到大隐, 大家正聚在咖啡厅里, 他过?去随口问了一句:“培训这两天有什?么收获吗?”   “我操,”三饼看着他,“一开始也没人跟我说还要写培后感啊。”   “……没人让你写, ”陈涧说,“我就问问, 你上了两天课,没学到什?么吗?”   “先生您好, ”三饼站了起来,“当然学到了很多,特别是服务意识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具体的学习情况如果您需要,稍后我会整理一下再给?您反馈。”   “哎呦。”陈二虎手举过?头?顶给?三饼鼓了鼓掌。   “然后我就去找你,你给?我说说怎么说,稍后我再去给?客人反馈,”三饼说,“怎么样!”   陈涧笑了起来:“挺好。”   “我也是上了那么两年高中的。”三饼说。   “过?两天何?总的体验团过?来,”陈涧说,“正好展现?一下我们的新?的风貌。”   “他们现?在人数定了吗?”胡畔搓搓手。   “还没有,不过?基本就是八到十个人,”陈涧说,“按十间?房提前?准备着就行,有变动再调整,明天还没确定的话就主?动打电话过?去问问。”   “嗯。”胡畔点了点头?。   “陈涧……”老?五看着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会一直这样吗?”老?五问。   “哪样?”陈涧问。   “就……”老?五看着他,上下打量着,欲言又止。   “就端着个装逼领导样。”老?四粗暴地总结了一下。   “你大爷。”陈涧说。   一帮人全乐了。   “肯定不会,”陈涧说,“但该装逼的时候,我肯定就是个领导样,有点儿心理准备啊。”   “那还行,”老?五点了点头?,“那跟你平时也差不多,有事儿的时候脸一绷,店长人格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算有事儿的时候啊?”胡畔问。   “压着我工资不发的时候。”老?五说。   “该。”胡畔笑了。   陈涧的手机响了一声。   【乏单可陈】店长有没有时间??   【陈鱼落雁】有   陈涧正往楼梯那边走?,单羽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乏单可陈】我下去   哟嚯?   腿好腿坏活动范围都?没差太多的单羽还是第一次找他有事儿会主?动下楼的。   而且没多大一会儿还就已经下来了。   并且神奇的是,没穿他平时在店里总当拖鞋穿着的那双板鞋,换了双跑鞋,还是高帮的,手里还拿着件厚外套,帽子也戴上了。   “要出门?”陈涧问。   “店长敏锐。”单羽说。   “……这不瞎都?能看出来吧,”陈涧说,“徒步?”   “嗯,”单羽看着他,“这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去哪儿?”陈涧笑了起来。   “猜猜?”单羽说。   “是想从老?村走?到山南吗?”陈涧问。   “怎么猜到的?这真值得上一句敏锐了,”单羽一边穿外套一边偏了偏头?,“走?。”   陈涧回头?交待了一下胡畔,说要出去一下,然后拿了外套跟在单羽后头?出了门。   “那天在石头?堡那块儿你就说了,”他边走?边说,“做民俗老?屋的话,可以跟老?村这边儿一块儿,现?在是不是想实地试一下从这边儿走?过?去要多久?”   “嗯。”单羽笑了笑,“石头?堡规模小了点儿,单做一个景点开发,吸引力不够,如果把这一片儿连起来做成一个‘故乡’,配套跟上,就会好得多。”   “那是不是得跟村里的人谈啊?”陈涧问。   “嗯,租给我们或者参与经营的合作方?式,到时看看怎么谈,”单羽看了他一眼,“顺便把你家老?房子弄回来。”   陈涧愣了愣,看着单羽没说话。   “怎么了?”单羽问。   “那里跟村里能用的那些老屋也不连着,”陈涧说,“用不上吧……”   “就是弄回来,也没说要用啊。”单羽说。   “那这算不算是……谋私利?”陈涧问。   “我们黑心资本开公司开发项目为的不就是谋私利么。”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偏过?头?看着路边的树。   单羽的胳膊搭到了他肩上,手绕过?来,指尖在他眼角很轻地点了一下。   “没哭。”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单羽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从民宿走?到老?村还是挺近的,路也比较好走?,就是风景一般,看的都?是远处的山林。   但从老?村往石头?堡去的那条沿着山的小路,就好看得多了,中间?还会经过?两座很古老?的小石桥。   “这边儿能做户外,”单羽边走?边看着两旁,这一段缓坡比较多,“什?么攀岩越野之类的都?可以。”   “你以前?经常玩的那些。”陈涧说。   “你翻我朋友圈都?翻到我玩越野的时候了啊?”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早翻到头?了,你朋友圈也不是太多。”   “以前?发了挺多的,但删了不少。”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看着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删,”单羽说,“觉得没意思,这么没意思的东西还发出来……”   陈涧伸手搂住他,收了收胳膊:“现?在呢?”   “问你啊,”单羽说,“你不天天看么?”   “也没天天看,”陈涧说,“比不了你天天数评论数。”   “你提醒我了,”单羽拿出了手机,迅速从收藏里把那条帅哥店长点了出来,“又多一百多条评论……”   “……我求你了,”陈涧相当无语,“删了收藏吧别看了。”   “不,你以后吉利了我做个屏幕在你碑上循环播放,”单羽说,“太阳能的。”   “算我九十吉利,”陈涧说,“你一个九十六的老?头?儿,干这种事儿,你好意思吗?”   “我都?九十六了我除了洋洋得意我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单羽说,“我二十六的时候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   那倒是。   石头?堡跟那天来看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连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似乎都?没有挪过?窝。   “这一路风景还挺好的,比开车从那边过?来要舒服,”单羽说,“这一段做成步道可以的……”   陈涧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他的初中同学,加了好友好几年聊不了几句的那种。   “是你们那个跟你有分离焦虑症的民宿又有什?么事儿了吗?”单羽问。   “我初中同学,”陈涧一边回消息一边说,“他应该是放假回老?村了,刚看到我们了,问是不是在考察。”   “你同学嗅觉很灵敏啊,家里做生意的吗?”单羽说。   “他家一直在市里开饭店,”陈涧说,“我以前?还在他家饭店打过?工。”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陈涧吓了一跳,迅速往晒太阳的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慈祥地冲着他俩的方?向,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在同学家饭店打工,”单羽说,“什?么感觉?”   “他不在店里就还好,他在店里我会有点儿尴尬,”陈涧说,“也没干多久,他爸太抠了,又抠又黑心,驴在他家都?干不过?三个月。”   单羽笑了起来,问了一句:“他问你是不是考察,你怎么回的?”   “没正面回答,”陈涧说,“就说只是陪老?板一块儿看看。”   单羽啧了一声:“挺能卖关子。”   “我这回复好欠啊。”陈涧看了一眼自己给?人家回的消息,感慨了一句,“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单羽靠着旁边的石柱笑了半天:“你以前?什?么样?”   “不知道,以前?也没有让人这么来问我的机会,”陈涧想了想,“不过?……”   “嗯?”单羽偏了偏头?。   “好爽啊单老?板。”陈涧说。   “傻小孩儿。”单羽笑了。   “他要跟我约饭呢。”陈涧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都?想打听消息,”单羽说,“之前?一块儿市里开会的徐姐和杨老?板,都?找过?我,贺良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跟陆畇能直接搭上线的就只有你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勾勾嘴角,“所以我才想弄个公司。”   这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吃了。   他俩杵老?太太二十米远的地方?聊了好半天,聊到老?太太都?清醒过?来了,冲他俩招了招手。   “干嘛的?”老?太太问。   “游客。”单羽走?过?去蹲下了。   “这里有什?么可玩的啊?”老?太太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老?东西,”单羽说,“都?很好玩。”   “城里来的吧?”老?太太问。   “嗯。”单羽点点头?。   “就知道,”老?太太说,“我们这儿的年轻人才不稀罕,穷死了,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守着那些老?东西了。”   “他们会回来的。”单羽说。   “回个屁。”老?太太说。   “屁也会回来的。”单羽说。   老?太太板着个脸看着他好半天,最后笑了起来:“你这小孩儿。”   从出发到回到大隐,一共两个多小时,路上的时间?并没占太多,在两个村子里转转,半天到一天都?是可以的,如果在老?村住宿的话,第二天还能再玩玩单羽说的那些户外项目。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其?实都?是单羽下一步公司的事儿,但陈涧跟着一块儿琢磨的时候,会有一种既慌乱又兴奋的感觉。   前?路不明,但又忍不住往前?跑的感觉。   走?进院门的时候,陈涧看到了正前?方?拿着手机对着他正拍着的胡畔。   “干嘛呢?”他问。   “拍个镜头?试试,”胡畔说,“娜娜说你进门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表情,就会很酷,还真是……”   “路上你给?我发消息问还多久回来就为这个啊?”陈涧愣了。   “对,”三饼说,“的确挺酷的,老?五试了八回都?走?不出你这个效果。”   “演什?么都?是保安的人就别嘲笑我了吧!”老?五说。   “拍这个干嘛?”陈涧问。   “素材呀,就有时间?就拍几个镜头?,我和娜娜没事儿的时候就可以试着剪一下了,”胡畔说完冲正快步往屋里走?的单羽喊了一声,“别跑啊单老?板。”   “哎?”单羽只得停下,“这里头?还有我什?么事儿吗?”   “有啊,”胡畔说着双手抓着手机往前?一抡,做了个挥棒的动作,“想让你来一个这个。”   “……这个剪进去起到一个什?么作用呢?”单羽问。   “起到一个超炫酷转场的作用,”胡畔说,“哐一甩,然后带出几个字……”   “大隐江湖!”三饼和老?五在旁边一块儿喊了一嗓子。   “字儿出来的时候没有这个配音效果吧。”单羽看了他俩一眼。   “没有。”老?五如实回答。   第一次见到单羽的时候,陈涧绝对想不到单羽其?实脾气挺好的,有一天还会配合店里员工这么玩。   陈涧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单羽很配合地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穿了件带帽的黑色长款运动外套,拿着球棍。   “真他妈,”陈二虎蹲在旁边感慨,“这玩意儿也不光看脸啊,他脸都?遮没了,往那一站还是能看出来不是三饼。”   “你要不直接骂三饼吧,”陈涧说,“你这话说的,一时半会儿都?分不清是骂单羽还是骂三饼。”   陈二虎斜了他一眼。   “好,”胡畔蹲了个马步,举着手机,“来!”   单羽手里的球棍对着胡畔手机镜头?抡了过?去,球棍在空中旋转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连手机带胡畔一块儿砸飞了的时候,球棍又转回了单羽手里。   “哇!”胡畔喊了一嗓子,跑过?来坐到了陈涧身边,“一次过?啊!这效果!”   几个人都?凑了过?来,一块儿看着屏幕。   虽然画面还是挺粗糙的,甚至胡畔的手都?不太稳……   但镜头?里遮得脸都?看不清了的单羽一挥棒,球棍旋转着怼脸的瞬间?,几个人还是同时都?喊了起来:“我靠——”   陈涧抬头?看向单羽,却发现?这人和他的球棍已经一块儿都?进屋了。   “能用吗?”陈涧问胡畔。   “太能了。”胡畔点头?,“一会儿就剪出来,配个音乐,试一下什?么感觉。”   “我们能不能每个人都?拍这个样的……”三饼问,“就也不一定要这么酷,但是就……”   “人物出场嘛,”胡畔说,“可以的啊。”   陈涧进了屋,单羽站电梯前?正接电话,看到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   “嗯?”陈涧走?了过?去。   “明天吗?”单羽问,“我只有明后两天,再晚体验团就过?来了,我人肯定得在这边儿……”   陈涧凑到听筒旁边,听到了刘总的声音:“那也行。”   “嗯,那就这样。”单羽挂了电话。   “刘总啊?”陈涧问,“你俩说完连个拜拜都?没有的吗?”   “工作狂哪有时间?跟人在电话里哎哎好好行行行好嘞嗯嗯嗯……”单羽说,“明天咱俩出个真正的差。” 第112章   陈涧从高中毕业之后?别说旅游, 就连市里都没离开过,高中之前更是没离开过,他很清楚, 在钱还清之前, 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虽然说起?来的时候, 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和期待,但这次单羽说带他去出差,哪怕特别强调了是真正的出差, 他还是感觉这是一次旅行。   一次真正的旅行。   跟喜欢的人,开着车,走很长的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 甚至是陌生的气息。   这就是旅行。   “要?我们捎你过去吗?”单羽站在前台问孙娜娜, 她今天要?去市里跑营业执照的事。   “你们直接上高速吧,我得开个车, ”孙娜娜说,“我把我同学约出来了碰个头。”   “介绍财务的那个吗?”单羽问。   “对,”孙娜娜点?点?头, “人合适的话, 后?面□□那些办起?来也快。”   “那行。”单羽点?了点?头。   “谁要?去老镇或者市里的吗?”陈涧随口问了一句,平时陈二虎开个车去老镇送布草都会有?休息的人跟着车出去。   “没有?——”大家这次回答得很整齐。   陈涧感觉这一瞬间自己差点?儿要?脸红,赶紧把自己的包往背后?一甩, 走了出去。   单羽倒是不急不慢,还跟胡畔交待了几句, 关于体验团的安排什么的。   故意的!   平时也没见对民宿的事儿有?多上心,见事儿就跑, 这会儿还交待上了。   陈涧直接把自己的包扔到?后?备箱里,然后?坐到?了副驾上。   单羽出来之后?直接也往副驾走了过来,一把拉开了车门?。   然后?他俩对视了一会儿,陈涧没动,单羽问了一句:“怎么个意思?”   “你开啊!”陈涧说,“跑高速啊老板,我拿本儿才多久啊?能上高速吗?”   “还是没学好啊,你上学那会儿成绩不行吧?”单羽撑着车顶看着他,“实习期内上高速,要?由持相应或更高准驾车型驾驶证三年以?上的驾驶人,也就是我,陪同。”   陈涧看着他:“你是真信得着我啊,我那天停个车都能把姓张的堵派出所那儿五分钟才开走。”   “想?什么呢,高速不能停车。”单羽说着把自己的包扔到?了他身上,转身往车头前绕过去,“行吧行吧我开,把我包放好,助理。”   陈涧松了口气,把单羽的包拎到?后?备箱里放好了。   后?备箱门?关上的同时,他看到?了副驾上坐着的单羽。   “你跟我还玩上战术了啊?”陈涧走到?副驾门?边。   单羽把门?关上了,也没看他。   “靠。”陈涧有?些无语,本来想?再挣扎一下,但老四拖着个大扫把从后?院晃了过来,一直看着他,他只能放弃。   “度假啊?”老四问。   “出差,”陈涧说,“度什么假。”   “虚伪。”老四说完又拖着大扫把晃着走了。   “行吧,”陈涧坐进了驾驶室,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我开就我开,谁还开不了高速了……”   “我就坐你边儿上呢,”单羽把椅背往后?调了点?儿,很舒服地靠着,“有?情况我给你看着,怕什么。”   “你坐直点?儿。”陈涧发动了车,“我怕你这姿势到?不了老镇就睡着了。”   “哎!”单羽笑了起?来,把椅背又调回了原处。   导航已经?调好了,陈涧按着指示开出院门?,拐到?红叶小镇一街,一直往前,到?前面叉路靠右行驶……   然后?他才想?起?来这段路他认识,并不需要?听着导航的指挥。   一直到?老镇的路他都认识,不过高速口的位置他不知道。   拐进高速路口,看到?前面的收费站了,陈涧才突然想?起?来:“要?怎么弄?是不是要?拿个牌?”   “有?ETC,”单羽说,“看前面写着ETC的口都能直接开过去。”   “嗯。”陈涧盯着前面的口挨个看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瞎了,看了好几秒才发现?这一排口子除了最边儿上的那个,全是ETC,他忍不住说了一句,“靠,全是啊。”   “对呢。”单羽在旁边摸出了一块儿小饼干撕开了包装放进了嘴里。   “忘了带点?儿零食了。”陈涧说。   “没事儿,”单羽看了一眼导航,“前面二十公?里就有?休息站,想?吃什么买就行。”   陈涧听着这句话,想?象了一下,这感觉一下就起来了。   开着车,饿了馋了累了,就找个地儿停下来,两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吃着喝着歇着……   车开上了高速,一进去就是个Y型岔口,陈涧看了一眼导航,还没看清,单羽已经在旁边说了一句:“靠左。”   陈涧往左边的路开了上去,单羽这个及时的提示让他顿时踏实了不少?。   “放心开,”单羽说,“前面都是直道。”   “嗯。”陈涧点?头。   “给油。”单羽说,“现?在才六十。”   “已经?很快了。”陈涧踩下油门?,车速嗖地提了上去,他心里一阵发慌。   “方向盘拿稳了就行。”单羽说。   “现?在多少??”陈涧问。   “你看不见?”单羽问,“仪表盘上有?呢。”   “我不敢看,我得盯着前面的路。”陈涧说。   “没到?一百,”单羽笑了起?来,“先开到?一百吧,就走最右这个道。”   “还得给油啊?”陈涧问。   “加油陈涧哥哥。”单羽说。   陈涧坐得笔直,双手抓着方向盘,抓得手指都有?些发酸。   这旅行……就这状态,有?点?儿破灭啊!   “前面有?个弯,”单羽说,“稍微减点?儿速。”   “嗯。”陈涧应了一声,“开了多远了?休息站还有?多远?”   “你怎么好意思问的,”单羽笑出了声,“十六公?里了。”   “连个零头都没开到?啊?”陈涧说。   “嗯,”单羽打了个呵欠,“不过开挺稳的,速度也保持得挺好,就这么开吧。”   “真的吗?”陈涧问。   “……真的。”单羽说。   “居然没损我一句?”陈涧说,“很难得啊。”   “怕给你损哭了,”单羽说,“现?在都快把方向盘掐出哮喘了,再损你一句我怕你把方向盘再掐死了。”   陈涧没忍住一通乐。   又开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休息站的牌子。   在单羽的指挥下,打灯,变道,减速,陈涧顺利地开进了休息站。   停车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   “这停车位真宽啊!”   “这是大车停车位。”单羽说。   “……哦。”陈涧愣了愣,往前又开了一小段,看到?了小车的停车位,“小车位也很宽啊!”   “赶紧停,觉得很宽就横着停。”单羽说。   陈涧把车停进了车位,这倒是很容易,车位是真的宽,两边还都没有?车。   下车的时候他感觉人都松快了,举着胳膊在旁边空地上扭了扭。   “这二十公?里开出二十小时的效果了,”单羽走过来在他后?腰上捏了捏,“一会儿还是我开吧。”   很舒服,陈涧眯缝了一下眼睛。   “不用,我已经?开始适应了,”他又用力伸了个懒腰,往旁边的超市看过去,“去买吃的吗?”   “走。”单羽往他屁股拍了一巴掌。   陈涧猛地回过头,一辆刚开进来的小车从他们身后?经?过。   “嗯?”单羽回头也看了一眼。   “有?人。”陈涧说。   “没事儿,没人看咱们,”单羽说,“正在车上讨论车位好大呢。”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你神经?病吧!”   这个休息站人不多,大部分人下了车都是直奔厕所而去的。   陈涧走进去的时候感觉挺好奇。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高速上逛小吃街和超市。   超市外面的区域都是卖热食的,种类还挺丰富,他走过每一个摊位都盯了几眼,虽然从路程上算起?来,这距离连市都没出,但他已经?有?了“旅途中”的新奇感。   “想?吃吗?”单羽在他身边轻声问。   “不吃,刚吃过早点?啊,都不饿,”陈涧说,“去超市里转转零食吧?”   “嗯。”单羽点?头。   这超市跟平时看到?的所有?超市都差不多,各种冰柜,各种零食小吃,泡面自热米饭之类的。   但就这看平时多一眼都不会看的超市,换了个“旅途中”的场景,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陈涧津津有?味地转了两圈,拿了好几包什么薯片辣条坚果的了,才猛地发现?一个情况。   “我靠,”他看着价签,“这么贵?”   “能贵多少?啊……”单羽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东西,一块儿放到?了收银台上。   也是,旅行的时候不应该去计算这些。   陈涧犹豫了一下:“热狗,吃吗?”   “嗯?”单羽回过头看着他。   “我要?吃个热狗。”陈涧说。   “再来两个热狗。”单羽跟收银员说。   拎着一兜零食饮料,一人拿着一根热狗,坐在休息站的大草坪上吃着的感觉……非常奇妙。   “有?一种我小学的时候春游的感觉,”陈涧咬了一口热狗,“哎,真难吃,这破肠儿在小镇要?敢卖八块早倒闭八百回了……”   单羽笑着没说话,喝了口可乐。   “你不吃别扔啊。”陈涧看了一眼他手里还没动的热狗。   单羽咬了一口:“吃。”   “是不是就我有?这种感觉?”陈涧看着他。   “什么?”单羽转过头。   “就是,像春游一样,”陈涧说,“很平常的事儿,但就是会很兴奋。”   “我也一样的。”单羽说。   “你这就有?点?儿假了,”陈涧说,“我是第一次这么出来……”   “我也是第一次跟喜欢的人一块儿自驾跑这么远,”单羽说,“第一次跟喜欢的人坐在休息站草地地上吃东西,这草地上说不定还有?狗屎狗尿……”   “吃东西呢!”陈涧打断他。   本来他胃口也没这么浅,但偏偏还就看到?了有?人正带着一条小狗在草地上遛达,小玩意儿一看就知道是在找地儿尿尿呢。   单羽笑着没说话,低头又咬了一口热狗。   陈涧拿出手机,打开了相机,举了起?来:“看镜头,笑。”   单羽看向镜头,笑了笑,陈涧也笑了笑,然后?按下了快门?。   这照片拍得很粗糙,但陈涧还挺喜欢的,这种随意的记录,没有?刻意避开的杂乱背景,满满都是回忆,远处有?些模糊的那条白?色小狗正好站在陈涧耳朵的位置,很多年以?后?看到?它的时候,他就还会想?起?单羽的那句话。   这草地上说不定还有?狗屎……   虽然今天太?阳很好,但风还是挺大的,他俩手里的热狗没吃两口就凉透了,但还是坚持坐在风里吃完了才起?身回了车上。   “还是我开吧?”陈涧问。   “您安全带都系上了。”单羽枕着胳膊笑了笑。   “一会儿别光顾着吃,”陈涧发动车子,“帮我看着点?儿路。”   “好的这位助理。”单羽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了一下缓过劲来了,还是因为新奇的旅程让人振奋,从休息站再次回到?高速上时,陈涧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人能靠着椅背了,眼睛也有?空往别的地方看了,抓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跟打架似的那么使劲了,车速都提到?一百一了。   有?一种瞬间就成长为了老司机的感觉。   这一次他一口气开了两个小时,中间停了一次,在休息站买了两杯咖啡。   平时他肯定不会在外面买咖啡,但今天就是想?买,不仅想?买咖啡,他甚至在不怎么饿的情况下还买了一碗关东煮。   咖啡不好喝,关东煮也有?种空无一物吃了跟没吃一样的感觉。   不过休息站的这个咖啡让陈涧迅速找到?了自信,居然还能有?收钱的咖啡比他做的更难喝的。   居然还敢卖二十五块!   还好几个人排队买。   下次一次停车,是到?饭点?了,准确地说,饭点?都快过了,他俩都饿了。   这个休息站在他们要?跑的这一段高速的中段,规模很大,除了超市和很多商店,还有?个挺大的酒店。   大概是因为到?中午了,人也非常多,停车场上大大小小的全是车。   下车的时候看到?四周的人,陈涧居然有?种赶集的错觉。   在饭店点?餐和小吃摊之间,陈涧选择了从超市买泡面,泡好之后?在中间休息的椅子上坐着吃。   “因为没这么吃过。”陈涧说。   “没让我上外面蹲着吃就不错了。”单羽说。   陈涧又到?旁边小摊上买了点?儿鸡翅鸭脖之类的,都放到?了桌上。   还拍了张照片。   拿起?鸡翅啃了一口之后?,他发现?单羽还没动,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没。”单羽笑了笑。   “不想?吃吗?”陈涧问。   “不是,”单羽看着他,“就是觉得……你挺可爱的。”   “看一眼吃一口吧,”陈涧说,“还赶路呢。”   单羽的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他把所有?口袋摸了一遍才摸到?了手机,接起?来的时候都快挂断了。   “妈。”单羽说了一句,往陈涧这边靠了靠。   陈涧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到?哪儿了?”刘总问。   “一半了,”单羽说,“在新的那个大休息站吃饭呢。”   “这速度,开的三轮儿吗?”刘总问。   “陈涧新手。”单羽说。   “你开啊,你让他一个新手开这么长的路?”刘总说,“你俩晚上住高速上吗?”   陈涧偏开头笑了起?来。   “一会儿吃完了我开。”单羽说。   “下午到?了直接到?我公?司来,”刘总说,“问问陈涧,看晚上是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陈涧一听这话突然就有?些慌了。   还要?跟刘总和单教授一块儿吃饭。   “在家吃外卖吗?”单羽问。   “那去外面吃,”刘总说,“住呢?就一晚上就住家里吧?”   “嗯。”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陈涧镇定地点?了点?头。   啊!还要?住单羽家里!   单羽挂了电话之后?他问了一句:“要?不我睡……沙发吧?”   “有?病吧你。”单羽听笑了。 第113章   吃完饭, 去了趟厕所,顺便还洗了个脸,回到停车场的时?候, 陈涧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的, 但是只是精神上。   身?体上并不?是很精神。   “我靠, ”他反手?撑着自?己腰,“我腰酸了。”   “哪儿酸了?”单羽看着他,“你说准确点儿。”   “竖脊肌!”陈涧啧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单羽扶着他的腰,拇指按在他竖脊肌上揉了揉,“是这儿吗?”   “嗯。”陈涧点点头,“这儿不?是腰吗?”   “小孩儿没有腰。”单羽说。   “……你是跟小豆儿奶奶聊过天儿吗?”陈涧问?。   “怎么了?”单羽笑了笑。   “小豆儿说腰疼,奶奶告诉她, 小孩儿没有腰。”陈涧说。   “所有大人都会这么跟小孩儿说, ”单羽说,“所以小孩儿就?是没有腰。”   “没人跟我这么说过, ”陈涧想了想,“可能我没跟我爸妈说过腰疼。”   “嗯,”单羽应了一声, 还是在他背上揉着, “你小时?候应该是那种摔了碰了不?会跟父母说的小孩儿。”   “你会说吗?”陈涧偏了偏头。   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有两个一直转头看着他俩。   “会,我每天各种折腾, 折腾病了在医院能见着我妈。”单羽也转头看了看那几个女孩儿。   看他俩的两个女孩儿笑了笑,小跑着往前?走了。   “好了不?酸了, ”陈涧说,“人都看我们了。”   “嗯。”单羽松开了一直扶着他腰的手?。   但下?一秒陈涧刚往前?迈了一步, 单羽的胳膊就?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看就?看呗。”   “行吧,”陈涧叹了口气,跟他一块儿往车子走过去,“一会儿你开吧?我开太慢了,今天咱们毕竟不?是真的旅行,是出差对吧?”   “嗯。”单羽笑了笑。   “下?班之前?还得赶到刘总公司要钱是吧?”陈涧问?。   “对。”单羽点了点头,下?巴在他肩膀上磕了两下?。   “那你开吧,”陈涧说,“大奔开出三轮儿的效果,太丢你公司的脸了。”   单羽笑着在他背上拍了拍:“上车。”   陈涧上了车,往副驾椅背上一靠,立马觉得哪儿都不?疼不?酸了。   单羽开着车先去把油加满了,剩下?的路程如?果不?是尿急他们就?不?停车了。   车开回高速路上时?,陈涧都为这憋屈了一路的车感到扬眉吐气。   以前?不?会开车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才能看出来单羽这既松弛又熟练的状态才是老司机。   “还是坐车舒服啊。”陈涧拿出手?机点开了相?机,贴在车窗上拍着视频。   窗外现在没什么景色,有些荒凉的大片田地而?已,但被取景框截出来之后却意?外的挺美。   近处不?断飞速后退的护栏,蓝天白云下?洒满阳光的大片田地,一静一动。   在路上的感觉特别强烈。   “神经?病。”单羽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陈涧问?。   “开一百二有人闪我。”单羽说。   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一辆黑车跟得很近。   “超速了吧?”陈涧问?。   单羽超了前?面的大车之后让到了旁边车道。   那辆黑车嗖的一下?超了过去。   但超过去了之后它也并没有绝尘而?去,也只是在他们前?面继续开着。   “神经?病吧。”陈涧忍不?住也说了一句。   “这种时?候,”单羽回到之前?的车道,跟在那辆车后头,“就?不?能开斗气车,他闪就?闪,他超就?超。”   “嗯。”陈涧点了点头。   难得单羽会有这样的觉悟,他现在都还记得他跟单羽第一次进城,哦不?,出差的时?候,去医院看老爸,那一路这人开车的状态。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单羽正对着前?面的车闪灯。   “不?开斗气车。”陈涧看着单羽。   “嗯。”单羽应着。   “那你这是干嘛呢?”陈涧问?。   “出气呢。”单羽说。   “……一会儿他下?车跟你打一架。”陈涧说。   “别总想着在高速上停车。”单羽说。   前?面的车让到了旁边,还减了速。   单羽却并没有超车,而?是也跟着降了点儿速度。   “他让了。”陈涧说。   “他让了个屁,他是想让我上去然后闪我,”单羽看了一眼导航,“要光让个车减什么速。”   “现在怎么办?”陈涧问。   “跟着呗。”单羽说。   那车等几秒,又加了速,接着开回了他们这个车道。   陈涧盯着单羽。   单羽倒是没再闪灯,只是跟着。   但跟了没到一公里,他冲着前?面又是一通闪灯,连喇叭都按上了,按完他打了个转向,开上了匝道,离开了这条高速。   陈涧看了一眼导航,确定他们的确是要上匝道。   他松了口气。   “别紧张,”单羽说,“要不?是快上匝道了,我不?会这么干的。”   “谁知道呢,”陈涧说,“你就?是个麻烦精。”   单羽笑了起来:“真的,我跟你待久了,现在稳重得很。”   如?果不?算刚才那种事?儿,单羽开车的确还是很稳重的,不?超速,不?随便变道,也不?会催前?面的车。   之后的路程也一直保持着稳重,陈涧看着迈速表,车一直压着一百一十八,很稳重。   陈涧拿起手?机,对着单羽打开了录像。   “干嘛?”单羽问?。   “录一个稳重的单羽,”陈涧说,“别看我,看路。”   “我没看你。”单羽叹了口气。   陈涧笑了笑,把镜头从单羽脸上慢慢往旁边移开,拍前?面的路,再转到副驾这边的窗户,最后再转回来对着自?己。   头发有点儿乱,他抬手?抓了抓,然后冲镜头笑了笑。   长途自?驾只要不?是开车的那个,还是很有意?思的,陈涧光视频就?录了不?少,再跟胡畔他们聊几句,问?问?店里的情况,再吃吃喝喝……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都不?知道。   一直到单羽连续两脚刹车,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坐直了:“怎么了?”   “没怎么,”单羽说,“就?告诉你快到了。”   “下?高速了?”陈涧看到了前?面排着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的车流,再看了看两边的商店,再回过头,后面根本?没有高速出口的影子了。   “早下?了宝贝儿,都快到刘总公司了。”单羽说。   “啊?”陈涧有些震惊地抹了抹嘴,又把遮阳挡扒拉下?来照了照镜子。   “没事?儿,”单羽说,“一会儿你就?在车上等着,我去她公司聊几句就?行,走个过场,主要就?为了签几个字……”   “哦。”陈涧猛地松了下?来,靠回了座椅上,但想想又坐直了,“然后是不?是就?去饭店吃饭了?”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我到时?让刘总他们自?己过去。”   陈涧又再次松了下?来。   虽然跟刘总他们也算挺熟了,但毕竟是单羽的妈妈,他多少都还是会有点儿尴尬。   车已经?开进了市区,陈涧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车窗。   他一直盯着外面的街景,这就?是单羽的城市,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叛逆,在这里长大……   其实看上去跟他们那边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同样车水马龙的街道,同样遍布的商场,但还是一眼就?能感受到这是个陌生的城市。   而?这个陌生的城市又因为单羽而?又透出一丝亲切。   “我以前?经?常在这片儿玩,”单羽说,“看到那边那个有个大屏幕的楼了吗?”   “看到了。”陈涧说。   “那个就?是我和岳朗他们最喜欢去唱歌的地方。”单羽说。   “嗯。”陈涧看着那边。   “那个楼后面有个私房菜很好吃,”单羽说,“这两天没时?间了,下?次再过来提前?约了,我带你去吃。”   “嗯。”陈涧点点头。   “往前?左边那条路,”单羽继续给?他慢慢说着,“一直到头,就?是我以前?租房的地方。”   “租在这么中心的位置吗?”陈涧问?。   “方便玩嘛。”单羽说。   “租金很贵吧。”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伸手?在陈涧脸上摸了摸。   刘总的公司并没有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但也不?远,一栋看着很新的大厦,楼外面能看到有羽星的牌子,在二十六到二十八层。   车开进车库的时?候,单羽拨通了刘总的电话。   “我到停车场了。”   “直接到会议室吧,”刘总说,“我和小叶马上过去。”   “前?台知道吗?”单羽说,“别一会儿不?让我进去。”   “不?让你进你就?闹啊。”刘总说。   “然后前?台再让保安来抓我,”单羽把车开进了挂着羽星牌子的车位里,“刘总不?会是想反悔吧?”   “口头约定而?已,”刘总说,“最终签字确定之前?,的确是有风险的。”   “那我还是选择相?信刘总,”单羽说,“红叶小镇的发展前?景有目共睹,以刘总的判断力和眼光……”   “赶紧上来。”刘总说完挂掉了电话。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单羽啧了一声。   停好车之后他松开安全带,往陈涧这边凑了过来:“哎店长。”   “嗯?”陈涧看着他。   “过来点儿。”单羽说。   陈涧松开安全带,也凑到他面前?。   单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在这儿等我。”   “嗯。”陈涧笑了笑。   单羽下?了车,从后备箱自?己包里拿了个文件夹和自?己的笔记本?出来。   “完事?儿跟我说一声,”陈涧跟着下?了车,“我到外面看看。”   “嗯,”单羽把车钥匙扔给?他,“应该不?会太久。”   陈涧点点头,看着单羽转身?往电梯那边走过去。   单羽穿得跟平时?一样,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条工装裤,但每次他要正经?做事?的时?候,气质就?会有点儿不?一样。   同样的休闲装扮,平时?看着懒散,这会儿看着却莫名其妙地精英起来了。   陈涧走出停车场,这里不?是商业区,相?对要安静不?少,不?过没什么地方能逛,只能坐在花坛边看看街景。   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步子都很快,这种天气除了旁边上班的人出来抽根烟,像他这样坐在路边的闲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因为顶着北风晒太阳的行为过于悠闲,停车场的保安都遛达过来看了他一眼。   待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别扭,在保安第二次遛达过来的时?候,他去对面的一个咖啡店里买了杯咖啡。   买完就?后悔了。   什么玩意?儿一杯拿铁二十八!   还那么小一杯!   不?过味道还可以,比高速休息站那杯二十五的要好喝。   他拿着咖啡回到了停车场,坐进了车里,折腾了好半天,把音乐打开了。   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吃着小饼干,还听着音乐,非常奇妙,而?地点是在一栋高级办公楼的停车场里,就?更奇妙了。   以前?他是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景里待着的。   靠在座椅里半眯着眼睛发着愣,慢慢的又有些犯困。   这会儿车里却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听了没两句,他就?跟着唱了起来。   “生命就?像,”他挥了挥手?,“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然后跳过了不?吉利的那几句,等着后面的吉利话。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他一边拍着车门,一边越唱越大声,“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   有人在车窗上敲了敲。   单羽谈完事?儿了吗?   他一边放下?车窗一边唱:“狂风一样舞——”   外面站着的人穿着的是一件灰色的大衣,女式的。   “蹈……”陈涧愣神的时?候,那人低头往车里看了过来。   “小陈练歌呢?”刘总笑着问?。   “刘总……阿姨!”陈涧吓得差点儿呛着,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音乐关掉,但按了半天也没关成功,他又赶紧扒拉着把车门打开了。   刘总笑着退开两步,看着他下?了车。   “您怎么下?来了?”陈涧看了一眼电梯的方向,没看到单羽。   单老板!你干什么呢!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单羽和小叶还有点儿细节在讨论,我听着烦,”刘总笑着说,“就?下?来看看,再有几分钟也就?弄完了。”   刘总您这工作态度不?端正啊。   听着烦就?不?听了吗?   往外拿钱的事?儿,是烦了就?可以走开的吗?   “哦。”陈涧笑了笑。   不?知道说什么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伸手?往兜里掏出了两块儿小饼干:“您吃饼干吗?”   “下?午茶啊?”刘总笑着拿了一块儿,看了一眼他放在车里的咖啡。   “算是吧。”陈涧说。   “一路过来累不?累?”刘总一边撕开小饼干的包装一边问?。   “不?累,跟旅行似的,”陈涧说,“后半段是单羽开的车。”   “这就?跟旅行似的了?”刘总笑了,“等雪季过了,你应该休个假,出去好好玩一下?。”   “嗯。”陈涧点头。   电梯那边叮了一声,陈涧赶紧回过头。   他的救星单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应该就?是刘总的助理小叶。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单羽小跑着过来了。   “透透气。”刘总说。   “这儿有什么气可透的,”单羽说,“都尾气。”   “下?来听小陈开演唱会,”刘总说完又问?了小叶一句,“都弄清楚了?”   “嗯,”小叶点点头,“其他的就?等单总那边了。”   “那行,”刘总看了单羽一眼,“你俩先去饭店?”   “肯定啊,”单羽说,“你还要蹭我车吗?”   “我还要去接你爸。”刘总说。   “他不?是风雨无阻开电瓶车的吗?”单羽问?。   “他开病假条吧他开电瓶车,”刘总说着就?往电梯那边走,“你俩过去吧。”   “哦。”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看向小叶。   “单教授前?天开电瓶车去钓鱼,”小叶一边快步跟着刘总往那边走一边回头小声说,“重感冒啦。”   单羽啧了一声,转头拉开车门,探进去把音乐关了,转头看着陈涧,嘴角有压不?住的笑:“你刚唱歌呢?”   “别提了,”陈涧看着那边电梯门关上之后往车上一靠,“我嚎一半儿刘总突然就?敲车窗了。”   单羽笑出了声:“我都没想到她能下?来。”   “那个破音乐我还关不?掉了……”陈涧叹了口气,“刘总为什么突然跑下?来啊,我以为她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结果也什么都没说,就?聊了两句。”   “她就?是想看看你,”单羽坐进了车里,“她真挺喜欢你的。”   陈涧绕回副驾那边上了车:“是吗?”   “嗯,我觉得除了你的确挺招人喜欢的,可能还因为……”单羽转头看着他,“我妈都没见过我二十岁是什么样的。”   陈涧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他倾过身?体,在单羽唇上亲了一下?。 第114章   “这要让人看到, ”单羽笑了?笑,“可比在车里开演唱会更夸张啊。”   “那不一样?,”陈涧拇指往嘴唇上一蹭, “而且只要不是刘总, 我就都还行?。”   单羽看了?一眼车里的咖啡和被陈涧拆开的零食们:“下?午茶还挺丰富。”   “下?午咖, ”陈涧拿了?个塑料袋一边收拾一边说,“市里的咖啡也太贵了?,一杯破拿铁二十八, 也没什么特色,大隐的咖啡也就是没摆谱,要不也能卖二十往上……”   “以后我们弄个谱大的。”单羽说。   “嗯?”陈涧立马转头看着他,“在哪儿??”   “如果能把?从老村到石头堡那条路拿下?来,”单羽在导航上点?了?几下?, 把?车开出停车场, “可以做的东西很多……”   “那路那么窄,能做得了?什么?只能走路吧?”陈涧说, “如果要拓宽,成本很高,而且是不是还有破坏资源的嫌疑?”   “嚯, ”单羽看了?他一眼, “你还能想到这些?”   “不是我想的,”陈涧笑了?笑,“以前?在山上弄民宿什么的那些, 都跟村里扯过皮。”   “会把?这些考虑进去?的,”单羽说, “路不用往山这边拓,可以往悬崖那边拓。”   “嗯?”陈涧看着他。   “下?面就是悬崖, 能看到河,”单羽说,“什么临崖餐厅,崖边咖啡……”   “悬空寺啊?”陈涧说。   “对,”单羽说,“给你盖的。”   “没有寺字,”陈涧笑了?半天,“悬空的啊?”   “对。”单羽点?点?头。   “挺有意思。”陈涧靠着椅背,抬手?枕在脑后,看着前?面的路,“有点?儿?没法想象,那里如果有餐厅,有咖啡馆,有商店,会是什么样?。”   “那先想点?儿?别的。”单羽说。   “什么?”陈涧问。   “公?司的名字还没定?,”单羽说,“明天孙娜娜交材料的时候要用,今天得想好。”   “啊……”陈涧愣了?愣。   他对公?司这些事儿?完全没概念,甚至没想过公?司是需要一个名字的。   但这个名字……   他脑子里飘过一堆充满了?中年气质的公?司名称。   “我想不出来。”他诚实地回答。   单羽笑了?起来:“我也想不出来。”   “像刘总公?司那样?呢?”陈涧问,“羽星的那个羽,是你吧?”   “嗯,”单羽点?了?点?头,“所以我是想把?你名字……”   “哎!别别别别别啊!”陈涧喊了?起来,“这比开演唱会尴尬多了?啊!这是要挂在牌子上的,还要写在合同里的啊!以后跟陆主任他们合作的时候人家能看到的啊!”   “我的妈,”单羽看了?他一眼,“你这反应。”   “我胆子小?。”陈涧笑了?起来。   “小?镇有山有水,本来就挺合适的,涧,山夹水也,”单羽说,“你名字这个涧谁给你起的?”   “我妈,”陈涧说,“她说她查字典看的。”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单羽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着,“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陈涧没说话,看着他。   “怎么了??”单羽问。   陈涧还是看着他。   前?面红灯,单羽停了?车,转头看着他:“鸟鸣涧,唐,王维,你小?学的时候应该学过。”   “我操,”陈涧愣了?愣,“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没事儿?,”单羽勾勾嘴角,“你去?问三饼他们,估计也不记得。”   “我堂堂一个店长!跟三饼比……”陈涧说一半乐了?,“靠。”   绿灯亮了?,车往左转出去?,导航提示前?方有学校。   “我母校。”单羽说。   “高中吗?”陈涧看着导航。   “嗯。”单羽点?点?头。   “你跟姚熠都在这儿?念的高中对吧?”陈涧问。   “对,”单羽说,“这里是老校区,听姚熠说新校区很大,我没去?过。”   “你想……去?看看吗?”陈涧又问。   “不想,”单羽回答得很干脆,“老校区我也不怎么怀念。”   “为什么?”陈涧问。   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越界了?没啊?   要有的话算越界了?吧。   太久没越界了?都把?握不好了?呢。   “因?为就没怎么好好在学校待过,”单羽说,“高中同学我都认不全。”   哟,好像没有越界。   “姚熠是好学生吧?”陈涧有些好奇。   “那必然啊。”单羽说。   “那她为什么会跟你一块儿?玩啊?”陈涧说,“你就是学校里那种?刺儿?头学生吧?”   单羽啧了?一声,转脸扫了他一眼。   “嗯?”陈涧看着他。   “过分了?啊店长。”单羽说。   “我就是好奇。”陈涧笑了?。   “因?为我有脑子。”单羽说。   “……我以为你要说因?为你帅。”陈涧说。   “帅也是帅的,但姚熠不是因?为这个,”单羽说,“要不后来也不会嫁给岳朗。”   “哎?”陈涧笑着,“岳朗形象也不差啊……”   “没我帅,”单羽说,“怎么,你觉得他挺帅呗?”   “哎!”陈涧喊了?一声,“你别瞎说啊!我只是……”   “不听。”单羽打断他的话。   “靠,”陈涧回过神,“那是,在你眼里那肯定?是没有陆畇帅的。”   “……快到饭店了?,往前?两个路口。”单羽迅速结束了?话题。   陈涧靠在椅背上一通乐。   不过乐了?一会儿?导航就提示目的地快到了?。   一想到要跟刘总和单教授吃饭,他又有些笑不出来,特别是在刘总刚看完他演唱会之后。   “怎么不乐了??”单羽问。   陈涧叹了?口气:“感受到压力了?呗。”   “给你个惊喜。”单羽说。   “不去?了?吗?”陈涧马上问。   问完又一阵愧疚。   那是单羽的父母啊,陈涧你什么态度……   “我叫了?刘悟。”单羽说。   “啊?”陈涧一愣,接着的确就感觉到了?一阵轻松,“对啊,他还没回学校呢。”   “怎么样??”单羽说,“平时有他在就很烦,但这种?时候有他就舒服很多。”   “是。”陈涧笑了?起来。   还真是,刘悟话多,自来熟,有他在还真就一下?没压力了?。   “你居然还能想到叫他过来。”陈涧说。   “我也不自在。”单羽说。   “嗯?”陈涧看着他,“跟你爸妈吃饭吗?你也不自在?”   “是。”单羽把?车靠边,开到了?饭店门口,引导员打着手?势把?他们带到车位上。   陈涧本来是没感觉出来的,单羽跟刘总和单教授之间的交流很轻松自在,说话也很放肆。   但单羽突然这么一说,他却也并不意外。   他能体会得到。   他和单羽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但跟父母都是聚少?离多,那种?既渴望亲近又害怕相处的感觉他面对老爸的时候也会有。   就算单羽对那些过往能够想通,能够释怀,也不代表就能马上变成亲密无间自在相处的一家三口。   陈涧看着后视镜里正?打着手?势让单羽继续倒车的引导员,下?一秒欢乐豆刘悟就出现在了?引导员的旁边。   “他已经到了?啊?”陈涧回过头,果然看到了?站在车尾的刘悟。   “好!”刘悟拍了?拍后备箱门。   单羽熄了?火,打开车门的时候刘悟已经到了?驾驶室门外。   “我也刚到!”他还是一如每次见?面那样?张着胳膊。   单羽下?车,跟他拥抱了?一下?:“打车过来的吗?”   “嗯。”刘悟点?点?头,绕过车头又过来跟陈涧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啊陈涧!”   “很……久吗?”陈涧说。   “挺久了?,”刘悟说,“年都快过完了?。”   “年都没过完都见?两面了?。”陈涧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刘悟说。   “是。”陈涧点?点?头。   刘总已经订好了?包厢,这还是陈涧第一次见?到有客厅的包厢。   里间餐厅,外间茶室,非常豪华。   他们几个一进屋,服务员就进来,跪在茶桌边开始给他们泡茶。   陈涧忍不住往服务员的膝盖下?看了?看:“有东西垫着吗?”   “有的。”服务员挪开一点?儿?,下?面是一个玉米皮的小?蒲团。   “哦,那行?。”陈涧点?了?点?头。   “谢谢。”服务员笑笑。   单羽把?外套挂好,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就想往他脸上摸。   陈涧立马把?拿着的外套递到了?他手?里。   刘悟在呢!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动手?动脚的!   单羽啧了?一声,把?他衣服挂到了?衣帽架上。   “哥帮我挂一下?。”刘悟跟着把?自己的外套也递了?过来。   单羽看着他。   “亲爱的表哥,”刘悟还是举着自己的外套,“我虽然不是你的员工……”   “醒醒,”单羽接过他的外套,“你是谁的员工也没有老板给你挂衣服。”   “那你给陈涧挂?”刘悟说。   陈涧瞬间警惕起来。   没错。   太奇怪了?。   “这是合作方,大隐的店长。”单羽把?刘悟的外套好,坐下?拿了?杯茶喝了?一口。   半小?时之后,合作的另一方刘总携夫君也到了?。   一介书?生单教授aka喂鱼专家果然是感冒了?,戴着口罩。   “叔叔,”陈涧赶紧起身打了?招呼,“还真……感冒了?啊?”   “快好了?。”单教授说。   “嗯,可以筹备下?一场感冒了?。”刘总说。   大家在茶桌旁边坐下?,刘总拿出了?自己喝茶的一个小?杯子。   “真讲究啊,”刘悟感慨着,“还有吗,我也要。”   刘总拿过桌上一个杯子放到他面前?:“给。”   “敷衍我。”刘悟说。   “烦死了?。”刘总说。   “小?陈,”单教授看着陈涧,“上回把?这事儿?忘了?,咱俩加个好友吧。”   “哦,好!”陈涧赶紧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有时间去?帮我问问小?豆儿?爷爷,”单教授说,“他打窝的那个苞米,有没有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处理过?我打算学着做一点?儿?。”   “我帮您问问,”陈涧说,“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农村老头儿?自己做的鱼食儿?,能有什么高级配方啊。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   命运。   “公?司名字想好了?吗?”刘总问。   “还没。”单羽说。   “不说路上想想么?”刘总说。   陈涧忍不住看了?刘总一眼,执行?力这么强的吗刘总。   “什么公?司名?”刘悟马上问,“我帮你们想啊。”   “对,文化人儿?帮着想想,”刘总说,“你哥要弄个公?司,做小?镇旅游开发。”   “有没有什么思路?”刘悟很积极,立马搓了?搓手?,看着单羽。   “没有,”单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想用涧字来着,有山有水……”   疯了?吧老板!为什么这么执着!   “陈涧的涧吗?”刘悟瞬间陷入了?思考,甚至在说出陈涧的名字之后似乎都没有一丝疑惑。   倒是刘总看了?单羽一眼:“涧字的确还挺美的。”   “幸有涧栖约,还悲川岭重。”刘悟说。   陈涧转头看着他。   什么玩意儿??   又一个张口就吟诗一首的?   这也是小?学课本里的吗?   “有隐居的意思,”刘悟说,“在红叶小?镇隐居……栖涧也可以,好像还有点?儿?江湖味儿?……”   “我记一下?。”单羽摸出手?机,点?开了?记事本。   这像个公?司名字吗老板!你就记啊!   刘总笑着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陈涧。   陈涧手?指戳着额角,很轻地叹了?口气。   “好,”刘悟一拍手?,“我就能想出这个了?,我饿了?。”   饿得好!   谢谢啊!   不管怎么样?,刘悟是个好孩子,这顿饭因?为有他在,气氛变得格外轻松,甚至陈涧跟单教授都能聊得津津有味。   单教授虽然一介书?生,但对户外生活充满热爱,除了?钓不着的鱼,他还跟陈涧聊打听了?半天他小?时候进山的事儿?,甚至搜了?十几种?蘑菇让陈涧辨认哪些有毒哪些没有……   “这些蘑菇我们那儿?都没有,”陈涧说,“我们那儿?一般就是榛蘑羊肚菌那些。”   “哦,”单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些是云南的……”   “平时感个冒还有救,”刘总说,“吃错蘑菇可不一定?……”   “哎姑姑!”刘悟迅速打断了?她的话,“不吉利啊!不许瞎说。”   “跟你妈一个迷信样?儿?。”刘总啧了?一声,“吃饱了?没!吃饱了?送你回去?。”   “我自己打车回。”刘悟说。   “得了?吧,”刘总说,“两辆车在这儿?呢,还让你打车,你妈又得说欺负你。”   “我哥欺负我,也没说过你们欺负我。”刘悟笑着说。   “你哥可舍不得,我欺负你还靠点?儿?谱。”刘总站了?起来,“走吧!姑姑送你回去?。”   刘总平时可能真不见?得会送刘悟回家。   这明显是为了?不跟单羽和陈涧他们同时到家,给陈涧留了?些缓冲尴尬的时间。   陈涧悟出这一点?之后,既感谢,又略微有那么些……   就好像他俩到家要有点?儿?什么似的。   外面已经是一片灯海。   车从街道上开过,陈涧往天上看了?看,只要离开了?小?镇,天上就看不到大片的星星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灯火。   同样?的星星点?点?连成片,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单羽家附近有河,还有大片的绿地,相对繁华的商业区,要安静很多,宽阔的道路上人和车都变少?了?。   车转进小?区大门之后,更是一片安宁。   跟他想象的不同,单羽家住的并不是别墅。   但从车库到入户大堂到电梯,都透着一股高级的感觉,他甚至拿出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   电梯门打开,看到单羽家的大平层之后,陈涧忍不住对着还在拍视频的手?机感叹了?一句:“我靠,真大啊。”   “嗯,挺大的。”单羽笑了?笑,给他拿了?双拖鞋。   “这客厅比大隐的前?厅都大。”陈涧一边换鞋一边说。   “滚蛋,”单羽说,“没那么大。”   陈涧笑着收起手?机,走进了?客厅,转圈看着:“平时刘总他们就俩人吧,住这么大。”   “嗯,见?一面得打电话先预约,”单羽走到吧台旁边,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可乐,又拿了?两个杯子,“你喝可乐吗?”   “喝。”陈涧走到吧台边坐下?,“还有吧台呢。”   “以前?装修都喜欢弄一个。”单羽说。   陈涧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可乐,坐在吧台边抬眼就能透过一整面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的街景。   他看得有些出神。   单羽的手?从身后搂住他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嗯?”   “嗯什么嗯。”单羽在他耳后亲了?一下?。   “单羽!”陈涧惊恐地转过头,“你干嘛?”   “早晚送你去?精神病院看看,”单羽看着他,“我都这样?了?我能干什么别的嘛啊?”   “不是,”陈涧立刻往门那边看了?一眼,“刘总他们一会儿?回……”   “那去?参观一下?我房间。”单羽说。 第115章   参观一下单羽的房间, 这?本来是陈涧很期待的事儿。   但现在单羽先来这?么个前奏,再去参观他房间,就显得非常不对劲了?。   陈涧一手扒着吧台, 一手捏着可乐杯子, 没动。   “喂。”单羽看着他。   “嗯?”陈涧喝了?一口可乐。   “别逼我扛你进?去啊。”单羽说。   “不是, ”陈涧放下杯子,转头看着他,“这?个事儿多奇怪啊, 跟偷情一样。”   “光明正大在自?己家里自?己卧室里谈个恋爱怎么就偷……”单羽说一半停下了?,啧了?一声,“怎么你偷过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陈涧说完没忍住笑了?。   “走吧,”单羽在他脸上弹了?一下,捏着杯子, 转身往走廊那边走过去, “也不能就转个客厅吧。”   陈涧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再把剩下的可乐倒进?了?杯子里拿着, 甚至还拿上了?单羽没倒完的那半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就觉得房子太?大,要?拿的东西都拿上, 省得来回?跑, 费腿。   单羽现在看上去还挺正经?,他也的确不能一直在客厅里待着,要?不一会儿刘总他们回?来了?也得逃。   路过餐厅的时候陈涧看了?一眼, 发现餐厅也很大,而且有两?个厨房, 看厨具摆设,应该是一个中厨一个西厨。   一个吃外卖的两?口之家, 拥有两?个厨房。   再往前是一条走廊,挺长的,感觉浪费了?很大的空间,右边尽头能看到的那扇门应该就是单羽的房间。   “左边那边是刘总他们的房间吗?”陈涧跟在单羽后头问了?一句。   “不是,那个是客房,”单羽回?手往对客厅对角的方向?指了?一下,“他俩的房间在那边。”   “刚没看到啊?”陈涧说。   “在餐厅那边还有几个房,”单羽说,“我住这?一半儿,他们住那一半儿,互不打扰……”   “单老板,”陈涧是完全?没想到餐厅那边还有房间,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家多少平啊?”   “不到三百。”单羽打开了?他房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你……住在大隐那个办公室里挺憋屈吧。”陈涧走进?了?他的房间,很大的一间卧室,跟外面的现代风格不太?一样,单羽这?间卧室是那种很温馨的美式装修,还有一圈木质的墙裙。   屋里放了?很多奇怪的小摆件,瓶子罐子蜡烛,满墙大大小小的镜框,里面却并不是常规的照片,随手拍的有些模糊的花,天空,房子的一角,还有不少是从杂志或者什么地方剪下来的图片,东西很多,但一切看起来却并不凌乱。   身处其中时,是满满的安全?感,让人觉得很舒适。   而房间里还有一个门。   “里面是金库吗?”陈涧问。   “嗯。”单羽过去推了?那个门,打开了?灯。   是个书?房,除了?一套桌椅和一个单人沙发,全?都是书?,桌上,书?架上,地上都是……   的确算得上是个金库了?。   从这?些书?来判断,单羽跟陆畇聊天时的那些东西,应该不是“不知?道在哪儿看的”,就在他这?个金库里看的吧。   “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陈涧说。   “所以现在不是做梦。”单羽搂住他。   陈涧没说话,伸手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居然是本菜谱,他愣了?愣,挺意外的。   “没想到吧。”单羽笑了?。   “嗯,”陈涧翻了?翻,居然真的是菜谱,“你还看这?个?你会做菜?不太?可能吧,完全?不可能啊……”   “看着玩,”单羽说,“看完了?不会做但是能逼逼别人做的菜。”   “不干活的人没有逼逼的权利。”陈涧说。   “看情况逼逼,”单羽说,“人不犯我我不逼逼人。”   陈涧笑了?起来。   “参观一下浴室吗?”单羽问。   “嗯,我想洗个脸,”陈涧说,“吃饭的时候刘悟非要?把那个羊排啃干净,一使劲杵我脸上了?……”   “走,去洗脸。”单羽搂着他往外走,推开了?卧室门后面一扇看着像墙面的门,里面是很大的一个浴室,不过这?个甚至有着一面墙浴室柜的浴室,淋浴房里连桑拿椅都做了?,居然没有一个浴缸。   “怎么没弄个浴缸?”陈涧走到洗脸池边打开了?龙头,洗了?洗脸。   “害怕。”单羽打开旁边的柜子,拿了?条毛巾给他。   “害怕?”陈涧愣了?愣,接过毛巾。   “嗯,很没安全感。”单羽说着走进了淋浴房,对着侧面的窗户站着,冲他招了?招手,“你来看。”   “看什么?”陈涧放下毛巾,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   侧面的窗户没有做遮挡处理,能看到外面的夜景。   在这?儿洗澡,跟站山顶上似的……   陈涧还没看清外面是对着什么地方,淋浴房的门就关上了?,他回?头的同时单羽拽着他胳膊把他往墙边一推。   “你……”陈涧撞到墙上,脑袋往后一仰,磕在了?单羽垫在他脑后的手上。   接着单羽就吻了?过来。   陈涧吓了?一跳,但跳归跳,他的手却在第一时间搂住了?单羽,摸进?了?他衣服里,狠狠搂紧了?。   但这?一跳还没跳完,下一跳就又来了?。   头顶的花洒突然喷出?了?水。   温热的水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下雨了?,接着水温迅速升高,带着热气的水从唇间滑过……   不愧是高级花洒,喷出?来的水居然直接就是热的……   我靠!   身上还穿着衣服!   全?套衣服!   这?是干什么呢?   他想挣扎一下,比如推开单羽。   但他没有动,几秒钟里就包裹住了?身体的暖暖的水流和白雾里,他甚至扯开了?单羽的衣服。   单羽松开了?他,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又重新搂住了?他,裹着水流的吻从唇边向?下,耳垂,脖子,肩……   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丝慌乱,但陈涧却始终没有一丝犹豫,脱掉衣服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   伸手扯单羽裤子的时候,单羽抓住了?他的手,有些费劲地在口袋里掏着。   手机?   我操,手机?   哦,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外套脱在外面了?……   那单羽的手机?   单羽把裤兜里掏出?来的东西往旁边架子上一扔,然后利索地把裤子往旁边一甩。   浴室里热气和水流交错蒸腾着,看什么都一片模糊,但陈涧还是凭着一个轮廓猜出?了?这?是什么。   疯了?。   这?玩意儿出?个差都没忘了?带!   还塞裤兜里了?……   什么时候放兜里的?   但身体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单羽再次贴过来的时候,细密的水珠仿佛像抚过身体的手,填满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隙。   连喘息中都填满了?喷洒而出?的水声。   单羽扳着他的肩转了?半圈,陈涧撑着墙想要?回?头说话,但单羽的手伸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这?一瞬间,水滴似乎都充满了?重量,落在皮肤上的每一颗都带着清晰的轨迹,从触碰到滑落,跟随着心跳的节奏。   ……   浴室挺大的,雾气和喘息依旧能够满满充斥其中。   陈涧脑门儿顶着墙,水不断地从脸上滑落,配合着自?己剧烈的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的呼吸,让他有一种自?己大汗淋漓的错觉。   “水,”他说,“关一下,我快淹死?了?。”   单羽笑了?笑,关掉了?顶上的大花洒,只留下了?侧面的。   水流一下柔和了?很多,有种轻轻按摩的舒适感。   陈涧舒出?一口气,转身靠着墙,看着单羽。   “水性也不怎么好啊。”单羽捏了?捏他下巴。   “这?玩意儿是不是就对着我喷了??”陈涧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个巨大的方形花洒,能完全?把他俩都浇透。   “我刚还呛一下呢。”单羽贴过来,下巴搁到他肩上。   “那也没影响你发挥啊。”陈涧说。   “这?种时候捅一刀没马上死?都影响不了?发挥。”单羽说。   “说什么呢!”陈涧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单羽笑了?笑,捧着他脸看了?看,又亲了?一口:“洗吧,晚点儿他们回?来可能得再聊几句。”   哪怕现在还身处热气腾腾的浴室里且混身燥热都没消退,这?句话还是让陈涧立刻冷静了?五秒。   “我靠,快,”他转身凑到旁边的架子前,“哪个是洗头的?”   “这?个。”单羽拿过一个瓶子,往手上挤了?一坨,然后搓了?搓在他脑袋上慢慢揉着,“你紧张什么?”   “我怕万一他们回?来了?我们还在浴室里……”陈涧闭着眼睛低下头。   “回?来就回?来了?,”单羽说,“他们都不会到这?边儿走廊来,更别说到我屋里来了?。”   “但如果没马上出?去,他们是不是就能猜到……”陈涧有点儿说不下去。   “这?还用猜吗?”单羽说,“咱俩还能什么都没干过吗?”   “操,不要?这?么直白,”陈涧抬头看着他,“那在别地儿干点儿什么也跟在家里不一样吧。”   “哦。”单羽勾了?勾嘴角。   说是要?快点儿洗,但你帮我搓我帮你擦的,这?速度是一点儿也没上去,平时五分钟洗个来回?的事儿,折腾了?快半小时才?算洗完了?。   “我衣服在包里,包还在客厅。”陈涧站在浴室里。   “先穿我的,”单羽打开浴室柜子,拿了?件浴袍给他,“外面柜子里随便?找吧,一会儿我去帮你拿进?来。”   “嗯。”陈涧穿上了?浴袍,走到门边,贴上去听了?听。   “我在这?儿给你干出?两?个八度外面也听不见,”单羽看着他,“求你了?,放松点儿……”   陈涧听笑了?,打开门走了?出?去。   但还是忍不住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的确什么都听不见。   单羽套了?件浴袍出?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在里间的书?架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他们还没回?来,我妈去公司了?。”   “哦。”陈涧顿时松了?口气,往单羽床上一倒,“靠,你这?床垫真舒服。”   想想又坐了?起来:“大晚上的,她去公司了??”   “嗯,工作狂都这?样,可能又想起来什么事儿了?,”单羽说,“我爸去逛渔具店……”   “啊?”陈涧震惊了?。   “就我们转进?来的路口,那儿有个挺大的店,”单羽说,“平时挺多钓鱼佬在那儿聚着聊天儿,我爸爱去。”   “都空军吗?”陈涧问。   “怎么可能。”单羽笑了?。   “那单教授这?种喂鱼的在那儿跟人聊什么啊?”陈涧有些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单羽说,“他不出?声,那些人聊着聊着没准儿能吵起来,他一开口,所有人立马团结起来给他上课,和平鸽知?道么。”   陈涧躺床上笑了?老半天。   单羽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扔到他身上:“先穿这?个吧。”   “嗯。”陈涧起身,把睡衣换上了?,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小熊,“你穿这?么可爱的睡衣吗?”   “我妈买的,”单羽又拿了?一套出?来,上面是一只小猪,“我感觉她记忆里我一直没怎么长大,给我买的睡衣都这?个风格。”   “起码尺寸是对的。”陈涧说。   “我初中之后就没长个儿了?,”单羽说,“一次性长全?了?。”   陈涧坐在床边,看着穿着只猪的单羽。   “你这?么穿……看着挺乖的。”他说。   “我平时不乖吗?”单羽走到他面前,抬了?抬他下巴,低头看着他。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你现在这?德性,往哪儿乖起啊?”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按了?按:“困吗?困了?你就睡。”   “有点儿,”陈涧说,“先不睡吧,等刘总他们回?来的。”   “他俩要?在一块儿还能等等,一个公司一个渔具店,那就不一定几点了?,”单羽说,“不用等。”   陈涧往他身上靠过来,搂着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哎,我觉得刘总和单教授……他俩是因为在一起太?久了?吗?所以……怎么说……总不太?在一起?”   “以前也这?样,各忙各的,”单羽说,“谈恋爱的时候都一星期才?见一面。”   “啊?”陈涧有些吃惊。   “他俩就这?性格,换个人肯定过不到一块儿。”单羽说。   “这?个遗传吗?”陈涧问。   “你觉得呢?”单羽说。   “一开始有点儿,”陈涧说,“现在没觉得了?,那会儿您有界嘛。”   “什么屁话。”单羽说。   “以后你吉利了?,我也在碑上给你弄个太?阳能显示器,”陈涧说,“就仨字儿,别越界,再给你划个一米线,烧纸请在线外……”   单羽笑了?起来:“没完了?是吧?”   陈涧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起身搂紧了?他,把脸埋到他颈侧,用力压着,声音有些闷:“你晚点儿死?。”   “什么话,”单羽在他脑袋上揉着,“我大你六岁不是六十岁,再早能早多少啊?”   “反正你晚点儿死?,等我。”陈涧说。   “行?,等你,”单羽说,“我现在就开始练习憋气,到时一口气了?我也憋着就是不死?。”   陈涧没说话,笑了?起来。   “阎王派人来了?都得杵我边儿上等着,干几年保镖。”单羽说。   陈涧偏了?偏头,叫了?他一声:“单羽。”   “嗯?”单羽应了?一声。   “我爱你。”陈涧说。   单羽在他脑袋上轻轻抓着的手停了?两?秒,接着收紧了?胳膊:“我爱你。” 第116章   单羽坐在床头的圈椅里看书,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老妈发过来?的, 她和老爸都回?来?了。   单羽转头看了一床上趴着的陈涧, 已经睡着好半天了。   估计是今天有点儿累了。   不过陈涧平时睡眠就挺好, 跟狗似的,随时随地五分钟就能睡着,也能随时醒过来?精神抖擞。   他起身把旁边的一床厚毯子盖到陈涧身上, 走出了房间。   老爸老妈正坐在吧台那儿,吧台上放着几个小盒子,根据单羽的经验,应该是新买的钩子。   “小陈呢?”老妈正在调酒。   “睡着了。”单羽坐到老爸旁边。   “啊?”老妈愣了愣。   “睡着了?”老爸也有些吃惊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好的睡眠吗?”   也许是因为单羽一直睡不好觉, 对于陈涧这种在男朋友家过夜家里还?有父母所以?紧张得要死的情况下还?能没到一点就睡着了的状态, 他们都有点儿吃惊。   “要叫他起来?吗?”单羽趴到吧台上,看着老妈调酒。   “别啊, ”老爸说,“哪有睡着了还?把人吵醒的。”   “一块儿聊聊啊。”单羽笑笑。   “你饶了他吧,”老妈说, “一会儿顺着拐出来?了。”   单羽笑着没说话。   “明天就回?了是吗?”老妈把一杯酒推了过来?。   “嗯, 后天体?验团过来?,我人还?是得在店里,那边是老总带过来?的。”单羽伸手的时候老爸也伸出了手, 他赶紧把手又收了回?来?。   “小羽的。”老妈说。   “给。”老爸把酒又推到了他面?前。   “你喝呗。”单羽说。   “你俩的不一样,你的酒精度高一些, ”老妈说,“喝完好睡觉。”   “嗯。”单羽应了一声, 拿过酒喝了一口,“好喝。”   “你妈现在调酒的这个水平,都是我陪练出来?的,”老爸说,“以?后退休了可?以?开个酒吧。”   “现在也可?以?。”老妈说。   “算了吧,”老爸说,“不想总提醒你,你还?总不记得。”   “什么啊?”老妈看了他一眼,“我生病的事儿啊?”   “嗯,注意点儿吧,你这身体?跟不上你脑子啊。”老爸说。   老妈啧了一声,没说话,把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   “身体?健康。”单羽举了举杯。   “身体?健康。”老爸点点头。   老妈笑着也拿起杯子:“身体?健康。”   回?到屋里的时候,陈涧还?是睡得很沉,趴那儿动都没动过。   单羽洗漱完上了床,把他推得翻了个个儿他都没醒。   “这睡眠质量,”单羽躺下关掉了灯,“我是不是给你下毒了。”   不过躺了没两分钟,陈涧就翻了个身,胳膊腿儿往他身上一砸。   “滚。”单羽把他推了回?去?。   但?没过多大?一会儿,陈涧再次翻了回?来?,又是胳膊腿儿一砸。   这人估计是有抱着被子睡觉的习惯,单羽起身从柜子里摸出来?一个大?抱枕,塞到了他俩中间。   这回?踏实了,陈涧果?然?抱着抱枕没再动。   早睡早起,晚睡早起,不睡也早起。   陈店长的工作狂作息是单羽比不了的,他感觉自己刚睡着,陈涧就已经轻手轻脚起床了。   刚一下床就被床下亮起的感应夜灯吓了一跳,压着嗓子小声说了一句:“操。”   为了不吵醒他,陈涧拖鞋都没穿,光个脚蹦着去?了浴室,又光个脚蹦着回?屋里,转了半天。   还?跑门边贴着听了听。   “找包是吧?”单羽的声音从床那边传了过来?。   “嗯,嗯?”陈涧转头,还?是压着声音,“我靠,我这么轻都把你吵醒了?”   “床一晃我就会醒。”单羽说。   陈涧走到床边,弯腰看着他:“现在七点多,你再睡会儿吧。”   “你起这么早干嘛?”单羽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我是到时间就醒了,”陈涧小声说,“我们八九点出发应该差不多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那你还?能再睡一个小时。”陈涧说。   “睡不着了,”单羽说着翻了个身躺着,“一会儿起来?吧,早点儿出发早点儿到。”   陈涧坐下,倒在单羽旁边躺着。   有些内疚,他是知道单羽瞌睡浅的,醒了要是多挺一会儿先?不起来?,单羽起码能多睡半小时吧。   “我也不是天天睡不着的,”单羽侧身搂住他,手在他腰上轻轻摸着,“只要不连续几个月都睡不着,就没问?题。”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包还?在客厅。”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昨天没拿进来?吗?”   “没。”单羽说,“你去?拿吧。”   “放哪儿了?”陈涧问?。   “客厅沙发啊,”单羽笑了笑,“怎么,不敢啊?”   “怎么可?能。”陈涧说着坐了起来?,一个老总,一个教授,应该不会这么早起床吧,再晚点儿可?能真会碰上。   陈涧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小熊睡衣,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单羽家的确是大?,在单羽卧室门口根本?没法知道客厅那边的情况,不过能听到屋里很静,门窗隔音很好,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也是一片寂静。   应该都没起床呢。   陈涧走出走廊,往客厅那边扫了一眼,墙边的落地灯是亮着的,不过没有人。   有钱人是不一样,晚上都不关灯……   陈涧快步往客厅走过去?。   路过餐厅的时候,发现餐厅也亮着灯。   他转头看了一眼。   餐桌前,刘总和单教授穿着睡衣一块儿坐在那儿,正吃着早点。   陈涧僵在了原地。   “这么早?”单教授看到他明显也愣了一下。   “阿姨早,”陈涧只得转身往餐厅走了两步,“单教授早……你们也起这么早的吗?”   “单教授刚跑步回?来?,带了早点,我是一直都这个时间起来?,”刘总笑了笑,“你俩的早点都买了,你现在吃还?是等单羽起来?一块儿?”   谢谢刘总!   谢谢刘总给出了两个选择!   没让他直接过去?吃!   谢谢高情商的刘总!   “我还?没洗漱,”陈涧指了指客厅沙发,“我是来?拿包的,我衣服还?在包里。”   “去?吧。”刘总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拿了包,飞快地往回?走,还?没忘了说一句,“你们慢慢吃。”   回?到单羽卧室的时候,单羽已经起来?了,正在浴室里刷牙。   一手撑墙一手拿着牙刷,盯着镜子。   “看什么呢?”陈涧看着他。   “帅哥。”单羽说。   “啊。”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笑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拿包了吗?”   陈涧回?过神,压着声音骂了一句:“你坑我!”   “嗯?”单羽挑了一下眉。   “你怎么不说你爸妈他们也是这个时间起床啊!”陈涧指着门那边,“你爸早点都买回?来?了正吃着呢。”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低头开始洗脸。   “你是不是故意的!”陈涧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可?打?不过我啊。”单羽边洗边说。   “没事儿,你跑不过我。”陈涧说。   单羽笑着转过脸看着他:“你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要。”   单羽脸上挂着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   非常好看。   何止是全小镇最好看的老板啊。   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陈涧凑过去?在他脸上用力嘬了一口。   单教授买的早点应该不是路边早点铺的,外卖包装很高级,内容也比较高级,蒸饺里都是大?虾。   “这么豪华?”单羽坐下的时候都问?了一句,“哪家茶楼里买的吗?”   “你大?姑家那边新开的一家,都半年了,你爸早就想吃,又嫌贵,”刘总说,“今天总算找到由头了。”   “你要告诉他用这些打?窝能上鱼,开业当天就吃上了。”单羽说。   “这儿钓鱼不方便,他也就天天去?渔具店跟人模拟钓鱼,一年也钓不了几次,”刘总说,“之前在你们那儿钓两天,回?来?一直念叨。”   “暑假过去?住着钓吧,给小豆儿爷爷交点儿学费,跟着一块儿钓。”单羽说。   “……那不如跟小豆儿爷爷买鱼划算呢。”陈涧说完才想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单教授就坐在西餐厅那边的椅子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头猛地塞了个蒸饺到嘴里。   单羽没说话,无声地乐了半天。   这次出差还?是比较圆满的,搞钱的任务完成了。   返程的时候单羽没让陈涧再开车,怕赶不上晚饭。   单羽开车果?然?就快得多,陈涧闭上眼睛的时候刚上高速,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熟悉的山间公路了。   “你真是……”单羽的声音里带着感慨,“能睡啊。”   “快到了?”陈涧扒着窗户,震惊地往外看了看。   “你不如再睡一会儿,睁眼的时候能坐桌子旁边等着吃饭了。”单羽说。   “我怎么困成这样啊?”陈涧自己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我这么牛逼吗?”单羽说。   陈涧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靠,难道不是我第一次开高速太紧张了,又住你家更紧张……”   “关键你刚睡了一夜,起来?倒头又睡好几个小时,”单羽伸手过来?摸了摸他脑门儿,“你不是发烧了吧?”   “没吧?”陈涧摸了摸头。   “没,”单羽说,“还?是虚。”   “那我还?是发烧吧。”陈涧说。   回?到小镇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出去?这一趟倒也不是说不踏实,也挺有意思,看了单羽生活过的城市,看到了他的家,睡了他的床……   但?看到小镇上熟悉的一切时,会猛地松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大?隐的牌子出现在前方时,他甚至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店里一切都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前台转着笔的胡畔,拖着吸尘器的老五,院子里整理花架的三饼和老四,跟黄大?姐一块儿收拾客房的陈二虎,还?有刚买菜回?来?的赵芳芳。   他俩回?到店里的时候,大?家也没有反应,出了个小差的老板和店长回?来?了而已。   平静而稳当。   只有孙娜娜没在店里,今天又去?了市里,因为单羽实在也没想出来?比栖涧更好的名字,于是她就拿着这个名字去?办手续了。   “其实也挺好的,”胡畔托着下巴,“栖涧旅游项目投资有限公司,栖涧旅游……”   也许吧,听多了可?能就习惯了。   陈涧在前台翻着记录本?。   胡畔的电话记录比老板的强多了,整齐而清晰,关键电话内容都很稳妥,没有不知道和不清楚。   不过接下去?老板也没什么在前台接电话的机会了。   何总带着体?验团来?了一趟之后,单羽就开始忙活公司的事儿,人虽然?还?是在四楼办公室里坐着,但?明显比之前要忙得多。   公司在市里一个楼里租了半层,孙娜娜和小叶前期一周有差不多三天都会在那边,陈涧还?没去?过,看照片还?挺……像个公司的,除了孙娜娜和小叶,还?招了两个男员工,不知道干嘛的。   一个多月之后,民宿四楼挨着阳光露台的那间房也被公司“租”下了,作为公司在小镇的办事处。   “你就在你自己办公室门上挂个牌子不就行了?”陈涧有些不能理解,“还?占我们一个房。”   “这个办公室是大?隐的,不能混着来?,”单羽说,“我要你一个房又不是不给钱!”   “你月租碰上旺季我不划算呢,”陈涧说,“爆房的话,你租金也得涨。”   “陈涧,”单羽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可?以?啊现在。”   “没办法,”陈涧说,“大?隐又不归你们公司管。”   “爆的时候再说吧,”单羽啧了一声,“我下周要去?趟市里,就不带你了啊。”   “嗯,”陈涧看着他,“去?见陆畇是吧?”   “还?是带着你吧。”单羽马上说。   陈涧笑了起来?:“就随便问?问?,现在不都是娜娜跟他对接吗?”   “那你还?问?!”单羽看了他一眼。   “那去?市里干嘛啊?”陈涧问?。   “投个标。”单羽说。   “啊?哪儿在招标啊?”陈涧一直没太了解过公司的情况,这一瞬间才有了实感。   我靠,这就开始了?   “石头堡的修整,”单羽说,“只是一小部分,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行。”   “我靠,”陈涧搓了搓手,“我突然?有点儿激动。”   “这事儿是孙娜娜和小叶负责的,我就过去?看看,凑个热闹。”单羽说。   “要是没中呢?”陈涧又有点儿担心。   “没中就等下一个项目啊,”单羽说,“多的是,老村这边也有。”   “单总。”陈涧叫了他一声。   “嗯?”单羽看着他。   “单总。”陈涧又重复了一遍。   “干嘛?”单羽笑了。   “叫起来?跟单老板不太一样。”陈涧说。   “开下一个民宿的时候,给你升级成陈总。”单羽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的山。   陈涧走到他旁边,一块儿往外看着。   他很少站在这里往外看,反正外面?每一眼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东西。   但?这会儿再看出去?,又有点儿不太一样。   开春了,雪化?了,山也从带着枯败的黑灰色慢慢有了色彩。   满山绿得发亮的嫩芽像一层柔软的毯子,透着些山石的底色,但?阳光下还?是明艳得有些耀眼。   他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也看着他,笑了笑:“想什么呢?”   “……不知道。”陈涧往他身上靠了靠,搂住他的腰,轻轻捏了捏。   一阵风吹过,薄薄的云层散开,阳光突然?洒下来?,扑了人一脸。   陈涧眯缝了一下眼睛:“今天太阳不错啊。”   “出去?走走吗?”单羽问?。   “好。”陈涧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