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我   作者:不知归处   简介:   财权滔天的沈家,向顾惜递去一份婚约。   新闻写,沈家与顾家强强联姻。   坊间却传言,沈家二公子沈熠,单方面看上顾惜,要强娶他。   这份婚约,于沈熠是幸福,于顾惜是耻辱。   ……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多年前,顾惜曾对他说:“‘熠’这个字,是灿烂的意思。沈熠,我想被你照亮。”   沈熠记得,他当时眼神一软,说了好。   他决定用自己的喜欢,去照亮顾惜,温暖顾惜。   可这份感情,只有沈熠一个人沉沦,直到耗光他所有的力气。   沈熠变得黯淡,再也不能照亮谁了。   于是,沈熠送出离婚协议,顾惜签了字。   本以为尘埃落定。   某日清晨,沈家门前,多了一个徘徊不走的人。   【阅读小贴士】   1、 沈熠x顾惜,温润贵公子受x穷小子逆袭冰山攻   2、 受强制攻文学(不是   3、 年下,同性可婚 第01章 貌合神离   午后,一条长街树荫浓密,街区静谧,有非请勿入的森严感。   纯黑的劳斯莱斯,静谧无声地驶进街道。   清丽的街景,映照在车身上,仿佛倒影进潺潺流水之中。   手机响了,来电人赵括。   沈熠接起:“什么事?”   赵括问:“顾惜马上生日了,你又要给他庆祝?”   “嗯。”   “他根本不会记你的好。”   沈熠把电话换到左边,笑了声:“谁想这些了,年年都是我帮忙。”   赵括说:“他年年都过生日,史蒂芬教授十年来一次,你真的不去数学研讨会?”   沈熠摇头:“不去了。”   “上次史蒂芬教授回我邮件,特意问过你的近况。”赵括说,“这次他好不容易来了,你不去见见?”   沈熠沉默一会:“我找个机会给他写邮件吧。”   赵括顿了下,语气变得认真:“沈熠,你喜欢顾惜,好,没问题。但你不能为了顾惜,放弃那么多好机会。”   沈熠下意识想说我没有,可对着赵括,他说不出来。   沈赵两家交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沈熠做了什么事,瞒不住他。   沈熠是数学博士,三年前他为了顾惜,拒绝知名大学数学系讲师一职。   当时,有两所知名大学,同时递出橄榄枝。   B大的数学系,综合实力要强一些,讲师一职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接受它,意味着获得专业上的肯定,结交同圈层的教授,晋升机会要多一些。   曾是沈熠千辛万苦的努力方向。   只是,B大远在异地。   那时沈熠与顾惜订婚在即,他找顾惜,认认真真把话摊开说,问问顾惜的意思。   因为沈熠想接受。   顾惜却说,我需要你。   希望沈熠不要去的意思。   于是沈熠拒绝B大的邀请,选择另一所知名的F大,正好在京海本地。   直至今日,沈熠想起这事,仍会泛起淡淡遗憾。但顾惜一句需要他,他可以按下不甘心,不去纠结。   正是如此,赵括恨铁不成钢。   B大这么好的机会,因为顾惜,他居然撒手不要。   赵括不喜欢顾惜,沈熠不想和他多谈:“我到家了,下来再说。”   沈熠的父亲沈鸿志原来是联合银团会会长,往简单了说,这个会长像财神爷。   银行也没有的巨额资金,唯有他拿的出来,贷款给国家或者大型公司。   当上会长的人,可以说是人见人爱。   沈鸿志退下来后,沈熠的哥哥沈峙凭自己的能力,坐上联合银团会会长的位置。   两代沈家人把持银团会会长之位,沈家一时势焰熏天,沈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汽车行驶一段路,在一座洋房大门停下。   沈宅是民国独栋洋房改建的,买的早。如今想在京海找这么宽敞的地方,是不可能了。   沈熠下了车,进门碰见蒲阿姨,招呼道:“蒲阿姨我回来了。”   蒲阿姨是他家老人了,笑道:“哎哟,感觉好久没见你了。他们都在客厅,你去吧。”   沈熠答应:“好。”   转过两个门厅,就是大厅堂。   电视放着一部当红连续剧,一屋子的人都在看。   小女孩站在学步车里,她的妈妈抱着碗,给她喂饭。   沈熠摸摸小女孩的头发:“小囡囡长这么大了。”   又喊人:“大嫂好。”   陈如雁抬头,微微一笑:“你哥刚出去,晚上才回来。”   沈熠:“没事,我不找他。”   陈如雁:“前两天你哥还念叨你,说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   沈熠在单人沙发坐下:“不至于,我就两周没回来。”   岳世馨转头看沈熠,一脸不高兴:“我说不让你搬出去,一天到晚看不到人。”   沈熠无奈:“妈,事情过了就别再提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二哥!我在这儿呢,你怎么没看到我?”岳笙是沈熠的表妹,十五六岁的年纪,刚上高中。   沈熠笑:“早看到你了,期中考的怎么样?数学多少分?”   岳笙受不了:“谁见面问成绩啊!早知道不叫你了。”   大家都笑起来。   沈熠风淡云轻:“数学一百五满分,你怎么也得考个一百三吧。回头我跟你爸说,期末考不好,到我这来补课。”   岳笙回身,抱住岳世馨:“姑妈救命啊,你说过二哥不问我成绩,我才来的。”   岳世馨笑着,搂住少女的手:“别欺负你妹妹,她成绩好着呢。”   电视上,煽情的音乐声突然变大,剧情进展到关键。   沈熠随口问:“什么电视剧?”   岳笙捧着脸,语气夸张:“超好看的,这部狗血剧最近超流行,我都刷了好多遍了。”   沈熠不免好笑:“你有点正经样。”   岳笙抗议:“怎么不正经了!故事是假的,但感情都是共通的,我激动嘛!”   沈熠不以为然,笑了下:“讲的什么?”   岳笙煞有介事开场:“这部剧有一句超经典台的词,‘不被爱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寻找他爱自己的证据’。”   沈熠怔忡片刻。   他想,这个编剧的笔,是有机锋在。   岳笙又说:“我还抄在我的本子上呢!每次看到这句话,都想哭。”   沈熠:“然后?”   岳笙讲了一会,讲得颠三倒四,囫囵吞枣。   无非是情情爱爱,纠缠不清的故事。   她自己讲得失去兴致,推脱道:“哎呀,我说不好。是一部网络小说改编的,你去看原著好了,原著比电视剧还好看。”   沈宅的窗户不高,换了剔透的玻璃,午后阳光折射在上面,把大厅堂照得敞亮。   客厅静下来,大家看着电视。   沈熠吃了几块水果,陪大家看电视,看了一会他倒是看进去了。   剧情其实简单。   女主角从小认真上进,优秀得体,然而她在这段感情里,是一个配角。   男主角对她,不主动,不放弃,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这集剧情在讲,女主角收到外国的一份工作邀约,因为割舍不下男主角,放弃了。另一边,男主遇到一个事业有成的女人,被她吸引,有移情别恋的倾向。   岳世馨拍拍少女的手:“岳笙,看到没有,女孩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你以后千万别跟着学,盲目,还愚蠢。”   沈熠听了,无端想辩驳两句:“喜欢一个人,哪还有自我。作出这种决定,也不全是盲目……”   也有可能是,清醒着沉沦。   不过,都一样的蠢。   想到这里,沈熠的手指有些凉,他忍不住蜷起手。   岳世馨脸色不好,看也不看他,默不作声。   岳笙对此无知无觉,歪头道:“哎,二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你以前说,恋爱的人绝不能失去自我。”   沈熠无声笑了:“你也说是以前了。”   岳笙问:“这还分以前以后?”   沈熠:“以前我是智者,看什么都清楚。如今我是愚者,什么都看不清楚。算了,感情的事不要问我,我准给你带到沟里。”   “啊?”岳笙听得糊涂,“为什么啊。”   “因为我……”身处深渊。   后面几个字,沈熠咽在喉咙里,胸腔微微发酸。   岳笙皱眉:“什么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好事,说明你还不知道。”沈熠只是笑,不再多谈。   岳笙觉得奇怪,歪着头看他。   沈熠皮肤冷白,眉眼清秀,眼神干净。气质温温润润,冬日里的月光一样,宁静轻盈,不沾尘埃。   如同古书写的皎皎君子,端雅方正。   岳笙很喜欢她的二哥。   只是,不知道时候从什么时候起,二哥的笑容看起来,总是很难过。   岳世馨眼里的情绪,慢慢沉下,岔开话问:“顾惜人呢?”   沈熠早有准备:“出差。”   “你们多久没见了?”   她的眼神,她的话,像最锋利的刀,要割开沈熠苦心营造的假象。   沈熠说:“一星期吧。”   其实,他们有23天没见了。   岳世馨静静看他。   过一会,她像是妥协,叹气道:“我懒得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恋爱是谈不完的,准备结婚就早点办。别往后拖了,趁我和你爸还能动,把你们的事情落实到位。”   “好。”沈熠点了点头。   沈熠答应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没底。   他和顾惜,从来没聊过这个话题。   三年来,沈熠等着顾惜的求婚,哪怕是细微的试探也可以。但他等不到。   是他想简单了。   原来沈熠以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他可以确信,自己会一直喜欢顾惜,保证对他好。   所以,他向顾家递去婚约,要和顾惜在一起。   后来沈熠才知道,单恋可以这么做,结婚没那么容易。   毕竟,结婚是两家人的事,还要顾及家人的看法。   不论沈熠怎么努力,只要顾惜稍不在意,就让他破绽百出。   本来两个人该一起回沈家转一转,可顾惜23天没回来,沈熠只能延迟回家的时间。拖到没办法,他只好一个人回来,对家人撒谎,说顾惜正在出差。……   沈熠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再检查一遍生日宴会上的清单。   顾惜的助理叫俞庆,往年沈熠都会把清单交给俞庆,由他去布置。   发给俞庆之前,沈熠忽然顿住,他稍稍操作,删除一行标注“月季”的需求栏。   沈熠自认不是出身优越的人,平时不彰不显,看不出家境。唯独在喜好上,会露一点公子哥的骄奢。   沈熠喜欢名贵的月季。   顾惜的生日,一定有大簇大簇的月季。   当日凌晨开放的新鲜花朵,花瓣柔润,颜色可爱,从鲜花之城空运直达。再由专业的插花师,收拾成典雅漂亮的花束,摆在花园,客厅,和他们的双人床上。   鲜花的数量多到奢靡,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沈熠看见了,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他觉得,这些花像他的分身,庆祝陪伴着顾惜的重要时刻。   但是这次,沈熠把月季删除了。   鬼使神差的一个做法。   清单发给俞庆后,沈熠在桌旁等。   他刷了会社交软件,点开一部电影开始看。   不过电影里演的什么,他没怎么看进去。   每隔几分钟,沈熠点亮手机屏幕,刷一下最新消息。   大概四个小时后,沈熠给俞庆打电话:“喂?”   俞庆似乎有些吃惊:“沈老师?”   “嗯。”沈熠问,“清单怎么样?”   俞庆:“按沈老师的安排发出去了。”   “有没有让顾惜看过?”   “顾总看了。”俞庆问,“怎么?沈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项目想修改?现在调整还来得及。”   “不是。”沈熠忍不住问,“顾惜真的看了吗?”   俞庆直觉沈熠的问题没那么简单,老老实实回答:“嗯,顾总在车上看的。”   意思是,顾惜收到了,但看得不仔细。   沈熠问:“他说什么?”   俞庆想了想,尽量还原顾惜的语气:“顾总说‘可以,就这样’,没了。”   “他没说什么?比如,要添点什么东西?”   “没有,需要我去问吗?”   “不用。”沈熠又说一遍,“不用告诉他。”   挂掉电话,沈熠没去管还在播放的电影,他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眼睛。   沈熠记得,电子版的清单,鲜花一栏就在右上角。   顾惜是男人,做生日用的鲜花品类不会多,所以作为主花的月季,空缺得十分醒目。   如果顾惜记得他的喜好,马上就会发现。可他没有。   每次沈熠失落,会用同一套说法安慰自己。   是他暗恋顾惜,是他要和顾惜在一起。   其实他们不是情侣,没有表白过,没有谈恋爱。   只是普通朋友,却订了婚。   那么顾惜不在意他,其实正常。   【 作者有话说】   (^_^)开文求收藏评论海星,谢谢阅读! 第02章 扎破他的心   沈熠的房间在二楼,带小阳台。   推开百叶门出去,阳台下是自家的小花园。   小花园不大,原本放了花坛和石雕,院子种的绿茵草地。为了给囡囡腾地方玩,都给填平了。   沈熠还在睡,隐约听见小囡囡的笑声。   如果早上没什么事,陈如雁会带小囡囡在花园里玩耍,让孩子晒晒清晨的阳光。   没一会,笑声变成哭声。   再过不久,哭声没了,楼下的几个人一路吵吵嚷嚷,到车库开车走了。   花园重回安静。   沈熠睡了个回笼觉。   回笼觉最舒服,醒来时,浑身轻松。   早餐桌上,只有岳世馨,她端碗粥在喝。   沈熠慢慢吞吞下楼,去厨房装杯豆浆过来,拉开凳子坐下。   “妈,早上好像听见小囡囡哭了,怎么了?”沈熠问。   岳世馨慢条斯理,细长的筷子夹块鸡蛋饼,放进沈熠的小碟盘。   半晌,她才回答:“病毒性感冒,让人传染的。”   沈熠:“怎么回事?没听说最近闹流感?”   “犯不着闹流感。”岳世馨搁下筷子,“前几天,顾家那两口子又来了。缠着你哥嫂,在书房聊天。顾东明又带着病,一直咳嗽,一下午过去,就把小囡囡传染了。”   顾惜的亲生父亲叫顾东明,他的妻子叫廖倩,岳世馨总以“顾家两口子”代称。   至于顾惜,是顾东明结婚前,弄出来的私生子。   沈熠默不作声。   岳世馨看他:“这两个未来的亲家,上咱们家,比顾惜跑得还勤快。”   她的语调略微冷淡,透着不耐烦。   全京海的商人,都想和银团会会长处好关系。顾东明经营着顾家的家族企业,自然不能免俗。他借着顾惜和沈熠的关系,经常找一些由头,厚着脸皮和沈峙套近乎。   沈熠低头,一口一口喝着他的豆浆。   没想到,忘记放糖的豆浆,喝起来也会苦不堪言。   岳世馨看着小儿子,不忍心再说过分的话。   “顾惜是不是因为顾家两口子,所以不愿意过来?”岳世馨问。   沈熠不知道,他们也没聊过这个。   但他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的事,妈,你别多想。”   岳世馨看着眼前的早餐,吃不下了,推开碗碟:“你回头告诉顾惜,他和顾家不一样,这一点,我们分得清。”   沈熠心里不好受。   岳世馨不想让他难做,即使对顾惜有不好的看法,也忍着不说。   说到底,他们一家人包括顾惜,勉强凑作一堆,全是因为他。   是他强求绑着顾惜。   弄到今天貌合神离的地步。   沈熠没好意思在家里呆,下午开车出去了。   狐朋狗友约他到一家咖啡厅,凑作一堆瞎聊。   这群人,有一大半是金融界精英,走到外人面前,都是西装革履的正经人。   但彼此碰见,跟撒欢的驴似的。   他们穿纸尿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平时上班的正经样,全都丢了,拿起酒瓶兑咖啡。一杯下去,嘴上没了门,天南地北胡吹海侃。   没一会,闹得西装解了,衬衫袖子挽高,皮鞋踩沙发。   要不是沈熠拦住,这群人差点在咖啡厅掷骰子,吆五喝六。   沈熠踢一脚戴维的沙发:“赶紧换地方,你们被老板拉黑名单,别连累我。”   戴维不爽:“哎,你跟我们装什么清高啊。你信不信一会我把脸蒙上,脱光衣服在舞台中央跳艳舞,让他们录下来传网络上。标题就叫,某某大学数学老师当众脱衣秀,我看你干净!”   沈熠拿起手机,要砸他:“敢威胁我是不是?”   旁边有人吹口哨:“沈熠跳还行,你就算了,辣眼睛!”   戴维笑了会,稍微收收形:“沈老师,你媳妇儿呢?又忙呢?”   沈熠板着脸:“说了多少回,别这么喊他,叫他名字。”   提到顾惜,稍微有不尊重的地方,沈熠容易撩脸子。   戴维无奈:“行行行,顾大总裁人呢?不至于比他爸还忙吧,我早上还见着他爸来着。”   沈熠说:“忙,怎么不忙,你以为跟你似的。”   戴维伸手挠挠脸,挨身凑近沈熠,语气有点真心,也有劝解的意思:“兄弟问你一句,你们这个婚,能结吗?”   沈熠答得很快:“能,为什么不能。”   戴维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结婚这个东西,重要的是形式。婚礼现场,你要绑着顾惜,哥们儿帮你打绳结。婚后,你要看着他,哥们儿帮你在外面看着。可是,沈熠,心是自个儿的,疼起来,哥们儿没法帮你。”   沈熠微怔,然后笑了下:“顾惜是真忙,我们挺好的,没别的事。”   戴维用力点点头,拿起咖啡杯喝得一干二净:“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沈熠还是在笑,可心很空旷,像踩空似的,悬吊吊的。   如今,他修炼的不错,撒的谎能骗住别人。可是,他最需要骗的人是自己,什么时候他能进步到把自己骗了?   咖啡厅不是大声说话的地方。   他们想闹腾,嫌施展不开,一个个穿上外套,收拾东西要换地方。   乌泱乌泱的一群人,开车去酒吧街。   他们常来这家“迷宫”酒吧。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老板留了他们经常聚的位置,在一个转角,私密性比较好。   沈熠第二天有课,不该喝酒,架不住有人灌他。   或者,他自己也想喝一点。   人很奇怪,沈熠越想往热闹里钻,越融不进去。   沈熠这群朋友,聊的话题都是金融圈的,他们凑一起说着上亿信托背后的交易,夹杂一些低俗笑话。   沈熠撑着脸,听得没滋没味。   一会送酒的服务生来了,沈熠那杯鸡尾酒装了冰块,喝起来很刺激。   沈熠喝得开心,直接到吧台。   吧台调酒师是个打唇环的青年,青茬头皮,走的酷哥路线。   看见沈熠,他眼神一亮:“一个人?”   沈熠没回答,他趴在桌台上:“有没有新酒?我试试。”   “有。”调酒师拿起酒杯,挑眉,“潘趣酒,我边调酒边给你介绍?”   “不用。”沈熠冷淡拒绝。   调酒师还想说什么,沈熠轻叩桌面,制止他:“我来喝酒的,不聊天。”   调酒师吹声口哨,为他那股子矜贵劲儿。   戴维出去一趟,送个朋友。出去的时候,他见沈熠喝着一杯绿色的酒,回来见沈熠手里的酒换成亮粉色,他过来抢走沈熠的酒杯:“我靠,你到底喝了多少?”   “两杯吧。”沈熠说。   其实他喝了五六杯。   眼前的酒透着一股妖异的粉,戴维闻了闻,好烈的酒精味:“这些酒不能混喝,后劲太大,我看你是疯了。”   “好喝。”沈熠说。   沈熠脸色不红,神色自若,但戴维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喝懵了。   “你电话呢?”戴维在他裤兜碰一下,没摸到。   回头一看,沈熠的手机大剌剌地搁桌子上。   戴维倒吸口气:“得亏没人给你顺走,这年头丢手机比丢钱包还麻烦。”   解锁沈熠的手机,戴维要拨号码:“我给谁打电话?你哥?还是顾惜?”   用沈熠的手机,给顾惜打电话,他不一定接。   没用,他叫不来顾惜的。   以前出了件急事,需要联系顾惜。沈熠给顾惜打了十几通电话,发了数十条微信。到晚上两人碰见,沈熠提起这事,顾惜说没注意。   自那时候起,沈熠想联系他,心里都特别没底。他宁愿给俞庆打电话,起码有人接。   沈熠抢过手机,不让戴维碰:“不要打,我自己回去。”   “拉倒吧,你走个直线试试。”戴维叫来几个朋友,把沈熠从吧台架出去。   室外,寒风瑟瑟。   酒吧门口挂了小彩灯,在漆黑的夜里闪烁,倒是挺可爱。   沈熠抱着手机,跟抱黄金一样。   戴维懒得和他抢,用自己的手机给顾惜打电话:“喂?顾惜?我们在休闲街这儿。不,不是叫你来玩。是沈熠,他喝醉了,你在市里吗?”   另一边,卫凌山扶着沈熠。   沈熠推了推卫凌山的手:“我能站,不用扶我。”   卫凌山沉默着吸烟,握住他的胳膊,没放。   沈熠仰着头,数天上一颗颗的小星星。   卫凌山盯着他看。   沈熠脖颈很漂亮,修长,皮肤雪白,衬衫领口开了一片。   戴维猛地一拍卫凌山的肩膀,打断他的视线。   戴维看卫凌山的眼神有些异样,不过他没明说:“顾惜马上过来,二十分钟吧。”   “那我在这里等。”沈熠脑袋发沉,想蹲下去。   戴维提溜儿沈熠的后领子:“别赖啊,蹲下去你就能躺地上。好歹是人民教师,别让人笑话。”   沈熠点头,人却微微摇晃:“那我不蹲,我站着。”   顾惜来得很快,八分钟就到了,还在路口堵了下。   京海的道路,以堵塞闻名,戴维看到顾惜的车,忍不住卧槽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了?戴维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飞过来的。   顾惜下车,向他们点头问好,然后和戴维卫凌山一起,把沈熠送进副驾驶。   戴维还记得第一次见顾惜。   他们上大学时候,沈熠带顾惜进他们圈子。   那时的顾惜是跳级上的大学,比他们小两三岁,他们很难不把他当小弟看。   现在长得比他们都高。   顾惜眉目深邃,长着浓密的长睫,鼻梁英挺,薄唇。他身高一米九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高奢最新款,西装裤线条笔直,皮鞋锃亮。   顾惜身上的青涩,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戴维非常熟悉的神态,彬彬有礼的淡漠。   身份地位长期处于高位,又有一番非同寻常的阅历,才养得出这种气场。   他忽然想起,这些年顾惜的成绩有目共睹。   戴维收起轻视,说了句:“对沈熠上点心。”   顾惜并没看他,淡淡道声谢,开车走了。   沈熠被安全带捆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很清醒,可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一片。   顾惜开了空调,他不喜欢听东西,车内很安静。   沈熠微微歪着脑袋,望着街景,心里却在想,原来这段时间,顾惜一直在京海。   那他为什么23天没回来。   很没意思的念头,像一颗钉子,扎破他的心。 第03章 抱一下很开心   从地下停车库出来,让冷风一吹,沈熠清醒不少。   顾惜过来想扶他,沈熠推开他的手,强迫自己站稳:“不用,我没喝醉。”   两人在安静的小区里走,一路都是皮鞋磕地面的声音。   进了电梯,顾惜按亮楼层。   两人独处的私密空间,如果不讲话,有些尴尬。   可他们都保持沉默。   忙吗?沈熠想问。   工作没有不忙的。沈熠在心里替他回答。   最近都在哪住?   沈熠知道顾惜在公司附近有套房,如果工作到太晚,他会在那边休息。   为什么不回来?   这个问题,应该会让顾惜沉默。   而且很可笑,好像他期待顾惜回来,但愿望频频落空,他忍受不了冷遇,所以质问他。   沈熠干脆不说话。   顾惜开了门,沈熠疲倦得不行,进去往沙发一扑。   他身上的酒味重,沈熠说:“我很难闻,不去卧室了。”   他抓起一个抱枕抱住,准备闭眼。   顾惜要拉他:“沈熠,洗个澡,去床上睡。”   沈熠不愿意去卧室,赖沙发上:“没事,我就在这里睡。”   顾惜松开他的手,走近几步,把他抱起来。   沈熠蓦地被腾空抱起,有些犯懵。他一个大男人,比顾惜年长,怎么可能同意顾惜抱小孩似的抱他。   回过神来,沈熠拿出威严:“别闹,让我下去。”   顾惜没听他的,客厅距离卫生间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到地方,顾惜放下他。   他们距离很近,顾惜给沈熠解开纽扣,帮他脱衣服。   顾惜微凉的手指触碰沈熠的皮肤,沈熠被弄得心跳加速,他镇定后退一步,按住顾惜的手:“行了,都到这了,我自己来。”   顾惜问:“能行吗?”   沈熠叹气:“能,我真没醉。”   “我在外面,有事你叫我。”   “好。”   顾惜关上ⓃⒻ门出去。   沈熠兀自静了一会,擦擦卫生间的镜子,打量自己。他耳朵红了。   他的心喜欢顾惜,身体也喜欢,刚才的一点接触,他就有些开心了。好没出息。   不过沈熠清楚,顾惜这个人责任感很强,看他是醉鬼,才动手照顾他而已。   要是因此想太多,就不好了。   沈熠把自己洗得香香的,躺回床上。   睡得半梦半醒,顾惜进来了,在床头放一杯水,预防他晚上觉得渴。   顾惜伸手,在他额头上试试温度,感觉没发热的迹象。他给沈熠掖好被子,关上门出去了。   屋子有两个卧室,有时,顾惜会去另一间卧房休息。   晚安,沈熠在心里对他说。   第二天一早,沈熠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了。   酒喝多的后遗症,头有些疼。   沈熠简单吃了个三明治,喝杯牛奶。   他按着酸胀的太阳穴,去厨房给自己压了杯黑咖啡,倒进保温杯里,一会带去学校喝。   另一间卧室门紧闭,沈熠不知道顾惜走没走。   临出门前,沈熠又折回去,他把早餐加热,放餐桌上,还切了块奇异果搁旁边。   上课的时候,沈熠心情总是愉快的。   沈熠自认不是严师,课上会讲一些数学史上的小八卦。讲某个概念公式是怎么来的,有哪些名人因为各执观点,引起非常激烈的论战。   这些趣闻典故,沈熠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要是沈熠愿意讲两句数学上的笑话,学生很容易被他逗笑。   他们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也喜欢偷懒,经常有学生向他求情,让他打分手软一点。   很可爱的学生们。   好不容易撑过早上的课,精力明显下降,沈熠找了间办公室补个午觉。   醒来时,沈熠没来由的,生出特别强烈的想法,他想回去转一圈。   下午没课,沈熠顾不上和其他老师打招呼,匆匆开车回去了。   回到家,沈熠先去餐桌看看。   早餐不见了,桌子空空荡荡,顾惜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筷放回厨房。   又和以前一样。   顾惜走了,不知道在忙什么,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回来。   沈熠在沙发坐下,发了会呆。……   那天沈熠回去没见到他哥,后面沈峙追电话来,叫他今天回家吃晚饭。   沈熠到的时候,陈如雁抱着小囡囡,在花园走动。   “来了?你哥在二楼书房等你。”陈如雁笑着告诉他。   “小宝贝好点没有?”沈熠凑过去看看小女孩。   小囡囡小小声喊:“小叔叔。”   沈熠摸摸她脑袋:“咱们小囡囡争气点,乖乖打针吃药,不要怕苦。你早点好了,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小囡囡笑起来,和他勾指头:“吃冰淇淋!”   沈熠陪小囡囡玩了会,然后上二楼。   沈峙比沈熠大十岁,兄弟俩关系不错,有时候会拿出哥哥的范儿,管教沈熠。   不过沈熠连沈鸿志的话都不一定听,哥哥的话,更是被他当作当耳旁风。   电脑前的沈峙,头发梳得整齐,西装笔挺。他戴一架金边眼镜,眉心有一道纹路,很是威严。   看见沈熠,沈峙抬头就问:“妈说你天天不着家,你上哪去了?”   “我在外面有自己住的地方。”沈熠在办公桌前坐下。   “这里才是你的家。”沈峙不喜欢他这个说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怕顾惜不习惯跟咱们一起住,找借口搬出去。”   沈熠不想和哥哥纠结顾惜的事:“叫我回来干什么?”   沈峙语气不善:“‘叫我回来干什么?’听听你说的话!这是你家,没事你就得回来吃饭!对了,你怎么一个人?顾惜呢?”   沈熠说:“他在忙。”   “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回家是不是?你们太不像话了。”沈峙脸色不虞,直接给顾惜拨过去。   沈熠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晚上家里吃饭,你什么时候到?”沈峙开口问顾惜。   不知道顾惜说了什么,沈峙转过来:“你没告诉他吃饭的事?”   沈熠没吭声,低头玩手机。   沈峙对电话那边说:“那你现在过来吧,我们都在家里。我还有事找你们两个,你过来再谈。嗯,挂了。”   沈峙把手机放桌上,皱眉:“怎么回事,你们又闹别扭了?”   “没有。”   沈峙有些怀疑,不过两个人谈恋爱,闹点别扭很正常,他不好介入。   末了,沈峙教训他:“你俩多大人了,整天让我们操心。妈最近一提到你,就唉声叹气的。你们多回来看看她,她也不至于那么发愁。”   快吃饭了,沈家人都在大厅堂看电视。   没一会,外面有汽车的声音传来,沈熠马上站起身,跑出去接人。   沈峙看他一脸雀跃,心里恨铁不成钢。   他这个弟弟,那是一家子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养大的。   像他们这种家庭,幼弟都容易被溺爱,长大了往往败家。沈熠争气,没纨绔子弟的坏习惯,人也特别聪明,安安稳稳念到博士,可以说是天生的宠儿。   谁知道,唯独在感情这方面,沈熠受了不少罪。   他太在乎顾惜了,着魔一样。   沈峙看得心疼又难受,还舍不得骂他。   顾惜自己开车来的,沈熠穿上外套出去,到车库接他。   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去,刮着幽幽的寒风。   顾惜停好车,朝他走来。   沈熠低声道:“抱歉,我哥就是那种大家长风格,说话不怎么客气。你要是忙,其实不用理他的。”   顾惜看他一眼,说了句:“没事。”   “没耽误你的工作吧?”   “没有。”   沈熠感激道:“谢谢你来一趟。”   顾惜神情有些淡:“不客气。”   沈熠和他一起进门,顾惜脱了外套,沈熠伸手一接,帮他挂上。   顾惜的风衣上,有抹淡淡香水味,是沈熠给他选的款,叫“广漠之野”,木质调。   有一年,沈熠在国外旅游,进香水店随便试试。这款香水卡,是那种深邃醇厚的感觉,非常迷人,他一闻便觉得是顾惜的风格。沈熠买下送给顾惜,从此顾惜用的香水再也没换过。   沈熠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脸上带笑。   顾惜一到,沈家餐厅直接开饭。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很寻常的一个初冬晚上,一家人吃饭,吃得其乐融融。   早些年,沈鸿志的应酬数不胜数,海吃胡喝下来,得了不轻不重的三高。从此以后,岳世馨在家里下了禁酒令,谁不许喝。   沈熠给顾惜倒杯饮料,小声问:“吃的习惯吗?”   沈家的菜式偏清淡,以南方菜系为主,是顾惜的口味,他说:“可以的。”   岳世馨听见了,张罗道:“你来的少,厨房不知道你的喜好。下回你点几个菜,他们就记住了。”   她这是婉转提醒顾惜多来。   沈熠皱眉:“妈,别说这么多。”   岳世馨就要发作,那边顾惜点头答应下来:“好。”   吃完饭,沈峙叫住他们:“哎,晚上你们别走了,就在这住。顾惜,你一会跟我去书房,我有事麻烦你。”   沈熠问:“哥,你又想干什么?”   沈峙嗨了声:“搞金融的那帮人,天天弄一些新算法模型,顾惜不是做这行的吗?过来帮我看看。”   顾惜和沈熠同专业,都是数学系。   毕业后,顾惜组织一帮人,开了家公司,专精于金融模型。不少券商和银行用的系统,就是顾惜开发的。   短短几年,顾惜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在行业里排名第一。   与此同时顾惜非常忙碌,经常在半夜接越洋电话。所以有时候,顾惜会住到另一间卧室,怕吵到沈熠。   这次沈峙叫他们来,就是让顾惜干活的。   顾惜怎么说也是集团公司的老总,沈峙使唤他,一点不客气:“你研究一下这个新模型,看完了给我写个报告,说下有什么优点缺点。名词别用的太专业,大白话就行了。”   “好。”顾惜答应。   两人一路讨论着上楼。   沈熠在楼下,陪着老两口看电视。   没熬一会,沈熠怕他哥太使唤顾惜,忍不住溜上去看看。   沈峙不在书房,诺大一个房间,只有顾惜一个人。他的白衬衫袖口解开了,挽在小臂上。   沈熠走过去,扶住老板椅椅背:“怎么样?”   顾惜在做测算调试:“还可以,今晚能出份简单的报告。”   沈熠凑近屏幕,研究了会。   家里人从事金融业,沈熠也经常接触,对这些繁复的数据和曲线很熟悉。   “我也一起看看。”沈熠推了张椅子过来。   书房很安静,偶尔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好像数学系都有一些癖好,喜欢方便擦拭的笔。   有人喜欢粉笔,也有人喜欢铅笔。   他和顾惜都喜欢用木质铅笔,削铅笔的过程,也是沉浸思路的一个过程。   沈熠磨好铅笔,放在顾惜手旁。   此时此刻,很像当年,两人在大学里做功课的样子。   只不过他们身上棉布T恤,换成西装衬衫。   “想喝水吗?我去倒点。”沈熠问。   顾惜指了下桌上的东西:“不用了,有矿泉水。”   “想让你喝点热的。”   “一样的。”   闲聊几句,沈熠总觉得顾惜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像得了感冒。   这么一想,他就注意到顾惜手背上有一圈淡黄色瘀青,针孔已经结疤,明显是输液的痕迹。   沈熠突然握一下他的手,很凉。   他心口密密麻麻的疼:“去医院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顾惜:“没事,已经好了。”   沈熠沉下脸,抿直嘴角:“在医院呆了几天?”   “一个多星期。”顾惜解释说,“一开始没注意,变严重了去的医院。后来多观察了几天,现在没事了。”   看来顾东明这个病毒性感冒,不但传染给小囡囡,还传染给顾惜。   是不是怕传染给我,所以没回来?沈熠望着他,但没好意思问。   沈熠很想抱一抱他,暖暖顾惜。   当然,他只是想想,没敢这么做。   沈熠很稳重地坐在顾惜身旁:“那你冷吗?”   屋里空调开得很足,自然不冷,顾惜摇头。   等两人做完报告,外面夜深人静。   客厅和走廊的灯都关了,他们朝沈熠的房间走。   沈熠看一眼顾惜高大的身影,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 作者有话说】   沈熠:好久没住一间卧室,有点紧张。   顾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有点高兴。-   555不要养肥我,我要在你们腿上写“明天还有大肥章”!…… 第04章 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沈熠房间里的陈设,大学以后就没换过。   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床有些小,而且只有一床被子。   沈熠每次见了,都觉得别扭:“你先去收拾吧,我去拿床被子。”   顾惜安静地看他,看得沈熠有些发毛。   一会,顾惜说:“好。”   沈熠给顾惜拿睡衣,岳世馨给他们买的,一灰一蓝,看上去像情侣款。   床有一面靠墙,顾惜个子高,沈熠让他睡里面。   沈熠吹完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我关灯了。”   “嗯。”顾惜往里让了让。   别墅之间间隔十分远,附近的公路,灯光比较少。   卧室里,漆黑静谧。   好像连心跳声也能听见。   沈熠按住狂跳的心跳,怎么都平静不下去。   顾惜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有一种让沈熠觉得舒服的温暖感,此时却是搅得他胡思乱想的祸源。   他想离顾惜远一点都不能,只好翻转过身,背对顾惜。   沈熠睡不着,又不能刷手机转移注意力。手机有亮光,他担心影响顾惜睡眠,而且,还会暴露自己睡不着的事实。   睁着眼睁了快半个多小时,沈熠感觉身后没有一丝动静,顾惜应该睡着了。   沈熠松口气,轻手轻脚下床,去隔壁客房,呆到犯困才回来。   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隔,房间里安静恬谧。   沈熠昨晚忘了上闹钟,靠生物钟自己醒了。   刚睁开眼,他发现他整个人贴在顾惜身上。   不知道他怎么睡的,他盖的那床单人被,滚到床下去了,所以沈熠跟顾惜睡的同一条被子。   顾惜的手臂,很自然的搭在他腰上,像把他搂进怀里。他沉稳的呼吸,直接打在沈熠脖子上。   沈熠的心又跳得乱七八糟了。   其实他们有过这种亲密时刻,但次数少得可怜。沈熠叹口气。   有人说爱而不得的痛苦,非比寻常。   订婚以来,沈熠慢慢醒悟,他在名义上得到顾惜,已经很好了。顾惜的感情,不管他怎么辗转难眠,他得不到。   感情这种事是企盼不来,强求不来的。   沈熠暗恋的时间太长了,好像就形成习惯,把所有好东西堆给顾惜。至于其他的,沈熠不去问,不去想,沉默着接受。   所以一次偶然的亲密,像中大奖,他受宠若惊。   眼下,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沈熠拒绝不了这种诱惑,他在心里唾骂自己卑鄙,凑上去,很轻很轻地贴住顾惜的嘴唇。   然后,沈熠狠下心,强迫自己离开顾惜的怀抱。   要是被偶然的温暖迷惑,以为自己有了机会,进而生出妄念,那样对谁都不好。   他一直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感情,不想让顾惜知道他喜欢他。   沈熠曾经预想过,如果有一天,顾惜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要和他分开,那么他不想以暗恋者狼狈的姿态,从顾惜的世界退场。   那是沈熠最后的体面。卫生间。   沈熠打开水龙头,冬日冷水扑在脸上,人也冷了几度。   他抬头照镜子,眼睛有些红,眼泪还在向外渗。真是麻烦。   沈熠继续用冷水冲洗,一直洗到手指冰到发僵,再也看不出异样。   一家人平平和和吃着早饭。   岳世馨闲聊道:“顾惜,你的公司和沈熠的学校,是不是离得挺近的。”   顾惜说:“隔着一段距离。”   岳世馨又问:“顾惜,你有去过沈熠的学校吗?”   没有,顾惜没找过他,自然没去过他工作的地方。   沈熠皱眉,打断他们的对话:“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岳世馨笑起来:“我就问问,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小两口天天甜甜蜜蜜的,分都分不开,接送都要黏一起。你哥要是有空,还送你嫂子去公司呢。”   沈熠:“妈,我那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别看见什么就往我身上套,不合适。”   岳世馨白他一眼:“和你聊个天真是费劲。”   吃完饭,他们该去上班。   在大门口,两个人拿过外套穿上。   顾惜犹豫会,询问道:“那我送你?”   沈熠微微一怔,然后笑了:“我妈最近看狗血剧看多了,跟我们开玩笑,你别当真。”   沈熠不等他说什么,匆匆忙忙戴上围巾,开门出去:“别因为他们的话想太多,我开了车的,走吧。”   如果顾惜心里愿意,早就送他了,用不着他妈妈说了才开窍。   分明是因为外界的压力,才有这么一问。   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的。   就像他会偷吻顾惜。   就像三年前,沈熠把沈家闹得翻过来,沈鸿志打了他一巴掌,沈熠向父亲跪下,换来一张和顾惜的婚约。   那是沈鸿志平生第一次打他。   把小儿子视作骄傲的父亲,第一次对沈熠说了失望。   沈熠亲身经历过那种无法克制、不顾一切、乃至疯狂的状态。   所以,顾惜问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沈熠很容易分辨。   甜甜蜜蜜黏在一起这种事,不适合他们。……   顾惜的生日在深冬季节。   顾惜曾经告诉沈熠:“所以我妈妈骂我冷情冷肺。”   那时候他们还是学生,没多少钱,还容易饿。   冬天天冷,两人凑在一起吃关东煮。   沈熠是大顾惜两届的学长,经常照顾他。   听顾惜这么说,沈熠把手里的肉丸给他,安慰他:“不会啊,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惜接过肉丸,咬了口:“我不想当冷情冷肺的人。”   那时,沈熠还不清楚顾惜的家庭状况,轻轻松松开着玩笑:“那你就让自己暖起来吧。”   “暖不起来,怎么办?”   “怎么会?”沈熠想了想,“要不谈个恋爱?大学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就好像两个人拥抱,你要是冷,另一个暖,那么抱得久了,自然会暖和。”   多少年后,沈熠还能清晰地想起,顾惜当时看他的眼神。   顾惜的瞳仁大而黑,墨一样浓重。他不常笑,长睫下的目光显得忧郁。他又带着少年人天真的坦诚,全然相信他说的话,轻轻点头。   同样的季节,天空积云多,阴霾暗淡。   开车去顾惜生日宴的路上,沈熠想起这段往事,开始翻江倒海的后悔。是他任性了。   不该取消月季。   用足够多的温暖的颜色,围绕着顾惜,或迟或早,他会被染成这样的颜色。   因为他一念之差,搞得生日宴会没花可看,是他的错。……   顾东明喜好奢靡,只看得上名贵亮丽的东西。   顾家比沈家富丽堂皇,高大的落地窗明亮洁净,别墅挂着璀璨的水晶灯,洒下一地明媚,楼梯流淌着金色。   沈熠刚到,碰见廖倩和顾运升。   顾运升是顾东明和廖倩的儿子,今年二十岁。   好好的三口之家,多了一个顾惜,廖倩和顾运升非常不舒服,特别讨厌顾惜。   今天是顾惜的场合,这两个人连面子都不想做,打扮得精致,就要出去。   两人看见沈熠,没什么好脸色,那一点点客气,还是念在沈家面子的缘故。   沈熠对他们点一点头,算是招呼。   顾惜对过生日的事情不上心,他觉得没意义。   沈熠告诉他,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既然顾家把他认回来,他就是圈子里的人。   顾惜原来被欺负过,被瞧不起过,后来沈熠站到他身边,这些情况变少。有沈熠替顾惜出头,那些明目张胆的恶意,只能被迫收敛,不敢对顾惜发作。   如果顾惜不过生日,在这些人看来,就是顾惜自卑,不敢过,背后不知道会说多少恶语闲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好端端的,顾惜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诽谤成心虚。   所以顾惜的生日,沈熠一定要来撑门面。   时间还早,员工还在客厅布置现场。   沈熠走一圈,随意看看。   他还是觉得惋惜,少了月季点缀,顾惜的生日看起来简陋不少。   沈熠手机响了,赵括打的:“史蒂芬教授的研讨会要开始了,你真的不来?下午还有一场,你来逛一圈吧?”   沈熠说:“不了,我今天行程满了,一会要出去一趟。”   赵括叹口气,没说什么,挂了。   一会,顾惜从楼上走下来。   他们要去一趟墓地。   顾惜的亲生母亲叫梁蓝蓝,十年前,因为一场火灾,吸入过量有毒浓烟,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后来因为器官衰竭去世。   当年,梁蓝蓝与顾东明一夜风流,有了孩子。   她满心以为生下男孩,可以助她嫁入豪门,再不济,捞一笔赡养费也可以。   顾东明比她想的无情,他不承认男孩是他的儿子,也不作亲子鉴定。   梁蓝蓝拿不到好处,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每日啼哭,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梁蓝蓝愁得不行。   梁蓝蓝年纪轻,不到二十三岁,没有正经工作。   靠她自己,是养不活孩子的。   没多久,梁蓝蓝竟然把男孩送到福利院。   过了五六年,梁蓝蓝大约成熟了。   她想起自己的小孩,爸爸不要,妈妈也不要,太可怜。   梁蓝蓝去福利院,把孩子领回来,给他取名叫顾惜。   这次她决定安安心心养着顾惜。   中途,梁蓝蓝找机会联系顾东明,发母子合照给他。   顾东明见合照上的男孩,眉梢眼角,分明是顾家人的模样。   但他此时已婚,不可能认回这个孩子。   顾东明不愿意作亲子鉴定,私下,却给梁蓝蓝打了一笔丰厚的抚养金。   就是这样一个没太多责任感的母亲,在意外火灾的时候,明明逃了出去,因为想起顾惜在睡觉,又转回来,背着他逃命。   梁蓝蓝把唯一的湿衣服,盖在顾惜身上,保护他。   等到他们获救,梁蓝蓝吸入太多浓烟,烧伤严重,重度昏迷。   经过抢救,梁蓝蓝没能醒过来,处于植物人状态,转入疗养室。   那个时候,顾惜才上初中,还没被顾家认回去。   顾东明打的那笔抚养金,全用在梁蓝蓝的治疗上,还是不够。   顾惜一个未成年,身无积蓄,差点失学。   幸好在国家和学校,还有社会各界的福利援助下,顾惜得以正常念书,以十七岁的年纪,考入京海大学数学系。   寥寥几句话,就是顾惜的过往。……   天气阴沉,树木萧瑟,墓园清雅静谧,来往的人少。   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到了地方,沈熠把路上买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多束蓬勃妍丽的鲜花,空气变得馨香。   沈熠陪着顾惜,站了一个多小时。顾惜很沉默。   他本身不是爱说话的人,没什么稀奇。   可是,每次来到这里,顾惜浑身像结了寒霜。   沈熠伸手握住他。   就像他说的,两个人,一个冷,一个暖,只要在一起,会温暖起来的。   沈熠还记得,订婚过后,顾惜带他来看梁蓝蓝。   顾惜没什么亲人。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梁蓝蓝把他接走,又出了这种事。而顾惜和顾东明关系也不好,像陌生人。   那时,沈熠在心里对自己说,顾惜只有他了,他会对顾惜好。   不论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到顾惜身边,他沈熠会趟过去的。   他的想法坚定的,仿若岿然不动的磐石。   直至今日,未有改变。   【 作者有话说】   顾惜:好不容易进一个被窝,他怎么还找出单人被(缓缓闭眼单人被掉落之谜:某人丢下去的,然后把沈熠抱进自己的窝。 第05章 贪念   两人一起朝外走,路过一处转角。   顾惜忽然拽住沈熠的手。   沈熠不明所以,刚转过身,顾惜一把抱住他,埋进沈熠的肩窝。   他比沈熠高一个头,抱沈熠要弯一弯腰。   顾惜很沉,抱得紧密,沈熠有些喘不过气。   搂抱的时间长了,沈熠忍不住笑:“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沈熠。”顾惜叫他的名字。   “沈熠。”他低声念。   好像很依赖他,很喜欢他一样。   沈熠让顾惜念的,有些不清醒。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祈求,别再叫他名字,他要陷进去了,他要生出贪念了。   顾惜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他走神。   顾惜很淡的笑了下,轻轻碰碰他的额头,低下头和他接吻。   这个吻十分缠绵,连呼吸都被顾惜贪婪攫取着,吻得沈熠脸热心跳不止。   毕竟在室外,沈熠推他一下。   顾惜觉得意犹未尽,又落下一个吻,才稍稍放开他。   沈熠面红耳赤,转开眼,不太敢看他:“走吧,该回去了。”   顾惜神色坦然:“好。”   沈熠耳朵脸上的红色,烧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下去。   路上,顾惜开着车。   清晨阴霾的乌云散开,冬日的阳光浅,像一抹清淡的水彩。   沈熠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笑意,他心情雀跃,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股高兴劲宣泄出去。   “其实,冬天过生日也没什么不好。”沈熠眼睛亮晶晶的,“你看,马上不就是寒假了吗?”   “沈老师。”顾惜提醒他,“只有你才会想到寒假,我毕业很多年,很久没放过寒暑假了。”   “哦,”沈熠略略失望,“也是。”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沈熠没再说话。   顾惜看他一眼:“为什么提寒假,想做什么?”   沈熠想和顾惜去旅游。   他们一起去的次数不多,每一次都留下不错的回忆。   沈熠觉得,每年顾惜过完生日,他们可以趁寒假去别的地方玩一玩。   还能冲淡冬季的阴云。   盘算来盘算去,唯独忘了,享受寒暑假的人只有学生和老师,社畜是没有的。   “没事,”沈熠说,“你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出去玩。”   “我是老板,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顾惜说,“正好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沈熠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当场怔住。   顾惜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车窗外闪过一片稻田,阳光徒然放出,顾惜的侧脸被映亮。   顾惜浓密的长睫,投下小片阴影,他鼻梁高挺,薄唇寡淡,乍一看,很是冷淡凉薄。   少年时期的顾惜,还没有养出生人勿近的锋利气场。   一双漆黑忧郁的眼睛,对上沈熠的视线,就黏住他不放。小狗一样。   沈熠屡屡在顾惜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其实离得近了,顾惜看人时,那双眼睛仍是干净到无辜。   好一会,沈熠眨眨眼,收回视线,那笑再也藏不住:“那我定一个旅游计划。”   沈熠太高兴了,他不好意思,用手撑着脸,遮掩住灿烂的笑。……   顾家的客厅,渐渐变得热闹。   顾东明在里面招呼客人,外面陆续有车驶进院子。   他给顾惜过生日,不全是看重儿子,更多的是借着由头,活跃下人脉社交。   两人刚回来,顾东明领着他们,和客厅里的宾客聊天。   沈熠的朋友们差不多都来了。   戴维拿着酒杯过来,冲顾惜举杯:“生日快乐。”   顾惜点头,喝口香槟:“谢谢。”   戴维对他俩笑:“说句实在话,我是看着你们一路过来的,你们好,比什么都好。别的祝福,我不多说了,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有人忍不住笑话:“哎,这台词说的,怎么感觉不对?人家结婚的时候,你再说啊。”   戴维笑骂:“你懂个屁,他俩快了,我这是提前预演一下。”   那人诧异道:“啊?婚礼定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靠,沈熠,你是不是没通知我?”   这话一问出来,大家以为婚期已经定了,七嘴八舌,都在问具体的日子。   戴维摆了个乌龙,沈熠心里烦,不知道怎么回答。   卫凌山走到沈熠面前,挡住他:“你们别听戴维瞎扯,他嘴里没一句实话,就是骗你们玩。”   “到底真的假的?”   “戴维你别瞎搞好吧。”   “沈熠,你们谈多久了?还想拖到啥时候?”   “顾惜你快给个准信儿。”   顾东明见这边这么热闹,笑容满面走过来,端起香槟杯,对沈熠的朋友们说:“多谢诸位关心。我们和沈家的婚事还在谈,目前进展到尾声,确实快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家会收到小儿的喜讯。”   顾东明一拍顾惜的肩膀:“顾惜,在座的朋友,都是行业里的优秀前辈。你平时多跟他们聊聊,向他们学习。”   这时,有新的宾客,陆续进来。   顾东明领着沈熠顾惜过去,冲这帮人说了句:“大家玩得开心,千万别客气。”   顾东明替他们解了围,沈熠松口气。   冬季的下午,天黑得早,太阳一下去,刮起来的风,冷寂萧瑟。   沈熠觉得有些寒意,去顾惜的房间套了件毛衣。走之前,沈熠取下顾惜的开襟羊毛衫,挂手臂上,准备给他带过去。   沈熠从房间里出来,隔壁的客房,走出一个穿白毛衣的年轻男人。   见到这个人,沈熠的异样感很重。   因为年轻男人住的客房,就在顾惜隔壁。在他和顾惜关系没定下来之前,是沈熠住的。订婚后,沈熠再到顾家,直接住进顾惜房间。   这间客房就空下来了。   换句话说,这间客房在主人卧室旁边,位置比较特殊,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住的。   沈熠按下不舒服的感觉,侧身离开。   沈熠没有看错,他路过的时候,对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挑衅的眼神。……   沈熠的朋友们都来捧场,沈熠作为感谢,特地抽时间陪陪大家。   游戏室,一群人围着台球桌,场上的人换了好几轮。   估计再玩一会,大家就散了。   戴维和别人商量,晚上再找地方聚一下,问沈熠去不去。   沈熠累了一天,笑着推辞:“不了,你们肯定要玩到后半夜。我从早上忙到现在,没精力出去了。”   戴维嘿嘿笑:“沈熠你这个体力,是有点弱啊。顾惜可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你肯定跟不上他,老是求饶吧。”   沈熠本来没多想,就要承认,见他笑得太暧昧,一下语塞。   卫凌山缓步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支杆,递给沈熠:“快散了,你陪我打一局斯诺克。”   戴维抱起手臂,问卫凌山:“你会打吗?沈熠斯诺克技术一流,你跟他玩?他虐你跟虐菜似的,你准输。”   “那就请沈老师教教我,收下我这个徒弟,怎么样?”卫凌山看着他。   刚才被嘲,沈熠当然要支棱起来。   他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接过球杆:“体力这种东西,贵在四两拨千斤,用蛮力那叫武夫。让你们看看沈老师的实力。”   沈熠俯身趴在桌上,腰身位置的衬衫,收得窄而紧致。西装裤下,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   卫凌山盯着他,呼吸有些沉。   沈熠瞄准要用很长时间,等他发力时,轻轻巧巧一杆,将球撞散。   桌上的彩球胡乱滚动一阵,落进袋中。   开局竟然进了两球。   众人一声喝彩。   沈熠转过来对卫凌山笑:“这一手,我练了一天。想当我徒弟,先把这一招练会再说。”   卫凌山目光只看沈熠:“普通人学会要多久?”   “至少两三个月。”戴维嘿嘿直笑,“你以为沈老师为什么是高材生?”   “哦——”场上一阵唏嘘。   他们在这边打斯诺克,顾惜那边,和他的朋友们聚着。   岑晨是顾惜的朋友,也是华银集团的股东之一,最近刚回京海。顾惜在给他讲开年后公司的发展。   开始时,顾惜讲得挺流畅清晰,轮到沈熠教卫凌山打球,他忽然就频频忘词了。   岑晨听得磕磕绊绊,受不了,笑话他:“你往沈熠那边看了多少次?聊个天还心不在焉的。算了,我看你在这呆的也不安心,想过去就过去吧,公事可以下来再谈。”   顾惜转过身,不去看了:“没有的事。”   穿白毛衣的年轻男人,手里端着两杯酒,穿过一众宾客,递给顾惜。   顾惜接了,继续和岑晨谈事。   戴维久混风月场,总觉得那个小白脸举手投足间,带着殷勤的意思。   他皱起眉,语气不太好: “那小子,一晚上都在顾惜身边伺候,够周到的。”   沈熠跟着看过去,果然看到白毛衣和顾惜站一块。   下午碰见白毛衣的那种不舒服感,又上来了。   沈熠抿直嘴角,替顾惜解释:“俞庆不也一直陪着?”   戴维反问:“俞庆是助理,这小子又是什么东西?”沈熠没说话。   戴维看不下去,催促说:“你倒是问问啊。”   沈熠偏开脸,他是不会问的。   戴维正要发作,赵括却打个圆场:“你急什么,等他们回去,随便聊聊就聊开了。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上赶着问什么问,不稳重。”   赵括开完研讨会就来了,一直在旁边聊天。   赵括比沈熠他们年长,性格正派稳重,各方面都像个兄长。   他的话,戴维还是会听的,就笑:“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那不是沉不住气嘛,看那小白脸的做法,心里上火。”   赵括看眼顾惜那边的情况,嘱咐沈熠:“小事,好好谈谈,别弄复杂了。”   沈熠只得答应下来。夜深了。   顾惜和沈熠都到室外,两人站在花园口,一起送客人。   散场散得差不多,穿白毛衣的年轻男人出来了。他站到顾惜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顾惜侧身,和他低声交谈。   沈熠回头看着大厅。   一整天下来,顾惜没发现少了什么。   沈熠又去看他俩说话。   白毛衣是谁,他不问,顾惜是不会主动说的。   沈熠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计较这些细节,其实没什么意思。   白毛衣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应该有婚约关系。   婚约是沈熠强求来的,至于其他的,他不该再勉强。   想到这里,沈熠笑了下。   “顾惜。”沈熠叫他,望着他说,“生日快乐,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嗯。”顾惜点头,跟着笑。   沈熠伸手抱了下他,然后看眼手表:“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时间太晚,我也该回去了。”   顾惜怔住,往常沈熠是要住下的。   他想拉住沈熠,可他已经转身离开。   沈熠笔挺的背影看起来萧瑟落寞,步履却干脆利落,走入浓重夜色。   在角落里欣赏完这一幕,卫凌山淡淡勾起一笑,跟了上去。   沈熠开着车,在京海的道路上,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最后他开上一座跨江大桥,把车停在路边,在桥边吹着冬季江风。   寒风刺骨,但让人变得清醒。   有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踩着楼梯上来。   沈熠回头,诧异道:“卫凌山?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卫凌山笑了笑:“从顾家出来,我见你的状态不对,在后面跟着你。”   沈熠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不对,吹吹风而已。”   “因为顾惜?”沈熠没说话。   卫凌山从兜里拿根烟叼着,点燃:“他对你不好。”   烟雾向他飘去,沈熠侧身躲了躲。   顾惜这点特别好,他不抽烟,除了应酬,基本不喝酒,而且他经常健身,气味干净健康。   又想到这个人了。   什么事都能让他联想到顾惜,沈熠深感无奈。   沈熠不想聊他的感情,挥挥手告别:“别跟着我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卫凌山这次没跟上去,对着幽暗的江面抽烟。   当年的沈熠,太耀眼了。   谁不羡慕沈家兄弟,对他们趋之若鹜。   卫凌山记得,小时候父母第一次带他去沈家玩。   去之前,他的父母特别嘱咐:“你和沈熠差不多大,试着和他交朋友吧。要是他脾气不好,欺负你了,你忍一忍,别闹得不愉快。”   像沈家这种家世,男孩子的性格,一般都很恶劣。   卫凌山还没见沈熠,就有些害怕他。   可沈熠特别好,好到出乎他的意料。   沈熠长得文气漂亮,喜欢笑,像哥哥一样照顾他们。   卫凌山一边觉得不可置信,一边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然后被沈熠摸了脑袋。卫凌山是那群小朋友里,跟沈熠跟得最紧的一个,他隐秘地盼望着,沈熠能再摸摸他的脑袋。   只可惜,沈熠再也没这么做过。   越接触他越发现,沈熠太聪明了。   沈熠从小成绩就好,年纪第一,跳级上高中,考入名校,硕博连读,是老师的宠儿,亲戚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在卫凌山认识的人里,沈熠是最优秀的一个。   不知道从哪天起,卫凌山暗恋沈熠。   但卫凌山连喜欢都不敢说,自卑地认为自己配不上沈熠。   高中毕业后,卫凌山选择出国。   半年前刚回来。   这些天,卫凌山冷眼旁观,没想到再次见到沈熠,他会因为一段感情,变得这么黯淡。   不像以前,那么遥不可及。   顾惜那种私生子,有什么值得喜欢?沾上他,连沈熠也变得廉价。   不过对卫凌山来说,却是好事。   沈熠从云端跌落,变得可以触碰了。   【 作者有话说】   是1V1,其他人都是大雾。 第06章 打电话你又不接   周末,沈熠在屋里睡午觉。   门铃响了,岳世馨和沈峙一家人全来了。   在门口看到这一帮人,沈熠脑袋发着懵,往里让:“你们怎么来了?”   岳世馨没好气:“你不常回来看我们,只好我们来看你了。”   小囡囡“喔喔”地伸手,要沈熠抱抱。   沈熠从陈如雁手里接过孩子。   一家人气势汹汹走进客厅,沈峙往沙发一坐:“大周末的,家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顾惜呢?”   生日那天过后,他们就没见过。   沈熠抱着小囡囡找遥控器,他打开电视,给小朋友放动画片:“他忙工作。”   沈峙问:“他到底在忙什么?能有我忙?”   沈熠叹口气,耐心解释:“你是早九晚六,准时下班。他是开公司的老板,全年无休,肯定比你忙。”   岳世馨在一旁坐下,脸色不好:“沈熠,你给我老实回答,你和顾惜到底怎么回事?”   沈熠失笑:“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好好的。”   沈峙已经按耐不住,怒道:“顾惜那小子不是东西,让一个小白脸住进顾家。话都传到我们耳朵里了,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们?”   沈熠手脚忽然变得冰凉:“没有的事。”   “我说你脑子拎不清!”沈峙火大极了,声音盖过动画片的欢快声,“我看你沾上顾家的小子,就没遇过好事。早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你仗势欺人,强娶顾惜。小白脸的事情一出,你的闲话,就更难听了。”   周围的气氛焦灼,小囡囡不舒服地扭动着。   以往的种种重新揭起,沈熠脑子很乱,紧紧抱着小朋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沈峙看着弟弟,语气有些冷:“就算是你强娶,那又怎么样?你有什么配不上他的。顾惜既然答应,又在这装什么不情不愿?”   客厅变得安静。   好一会,岳世馨看着沈熠,淡然道:“你哥哥的话难听,道理是这样。”   片刻,沈熠强迫自己开口:“妈,我和顾惜挺好的。你们说的那个人我见过,他在顾惜公司正正经经上着班。那些说闲话的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难道你们信这些瞎编的话,闹得我们不安生吗?”   沈峙冷笑:“正正经经上班?那你说小白脸做的什么职位?”   沈熠不知道,便默不作声。   岳世馨拉过儿子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沈熠,如果你们关系好,我们自然不信。你这么聪明,你知道问题出哪儿。”   沈熠眨了眨眼,喉咙酸胀得生痛。   岳世馨柔声道:“你刚才的话,妈妈愿意相信。但是沈熠,你为顾惜做了什么,我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岳世馨眼圈红了:“顾惜实在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就不要勉强了。”   沈熠浑身力气被抽走,差点抱不住小囡囡。   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   最近,沈熠总是不自觉这么想。   “妈,真的没事。”   最后,沈熠仍然坚持这么说。   沈熠态度坚定,岳世馨不再多问,只是眉宇间忧心之色,挥之不去。   动画片快乐的声音充斥客厅,只有小囡囡看得津津有味。   岳世馨说到做到,按下话题不提,和沈熠拉起家常。   沈峙对弟弟的牛脾气无可奈何,脸上怒气未消。   大家带着情绪,这么闲聊也没意思。   没坐多久,一家人带小囡囡看电影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家人,沈熠觉得头晕目眩,倒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怎么碰到手机,沈熠反应过来时,俞庆的电话通了。   俞庆:“沈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喂?沈老师?在吗?”   沈熠想说,不好意思打错了,结果一开口,变成:“顾惜在旁边吗?”   俞庆和顾惜正在某银行总部,处理一个系统漏洞。   因为数据的私密性,不能经过互联网。   顾惜亲自带一组精英团队飞到当地,全员紧急加班。   顾惜在不远处坐镇指挥,他在听团队的汇报,重算风险值波动率,电脑的数据密密麻麻。   俞庆回答:“在。”   沈熠问:“你们在加班?”   “对,有个重要项目遇到点问题,我们都在外地。”俞庆问,“沈老师要找顾总吗?”   不等沈熠回答,俞庆直接把电话递给顾惜。顾惜:?   俞庆说:“沈老师的。”   顾惜微微拧眉,然后接过来:“沈熠?你找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   提到这件事,沈熠灰心丧气,搞得他特意来告状一样,想说什么都没心情了:“算了,没事。”   本来就是打错的,沈熠把电话挂了。顾惜:……   顾惜把电话还给俞庆。   俞庆问:“沈老师那边,不要紧吗?”   顾惜想了一会,问:“他经常和你联系吗?”   俞庆不好说是不是经常,干脆实话实说:“会定期打个电话,问问你的近况,在做什么之类的。”   “沈老师很关心你。”俞庆补充道。   顾惜点开手机上的最近通话,一长串名单里,没有沈熠的名字。   沈熠宁愿给他助理打电话,也不联系他。   顾惜放下手机,在电脑上敲了会,突然说:“俞庆,接下来的事你跟紧点,有情况给我汇报。我回去一趟。”   俞庆诧异一瞬,反应很快:“回京海吗?我去订机票?”   “不用,飞机太慢,我开车回去。”   从这里开车回去,和坐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不过飞机可能会碰上晚点。   但是,开长途车会很辛苦,而且顾惜连轴加了好多天的班,有疲劳驾驶之嫌。   但俞庆看他脸色,知道劝不了了。   顾惜等不及,拿上车钥匙就走。   然而,顾惜回到住的地方,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空空荡荡。   沈熠已经不在家了。……   挂了电话,沈熠认真想了想。   也许,他不是拨错的。   他想知道白毛衣是谁,想知道顾惜在做什么,想听听顾惜的声音。   家里人来过以后,他快受不了了。   那通电话,其实是求救。   他需要顾惜的安抚。   顾惜哪有空理他。   沈熠按住眉心,心情特别烦乱。   再一个人呆下去,他怕自己又做蠢事。   沈熠给赵括拨过去:“老赵,SOS, 你快救我。”   赵括一听这话,不由严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熠问:“你在哪?”   “在家里。”   “你别出去,我马上过来。”   半路上,沈熠去超市买了酒和一堆零食水果。   赵括打开门,吃了一惊:“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沈熠拎着两只大口袋,递给他:“给你老婆孩子买的,他们在家吗?”   “我媳妇儿带孩子回家住几天,老人想看看孩子。”   “那就好,我还担心打扰你们。”   “想来就来,少说客套话。”   两人在客厅坐下,沈熠把买的东西摆上桌。   电视放着英超球赛,赵括调小声音,他看眼沈熠,语气不好:“什么SOS,一惊一乍的,别说得那么吓人。”   沈熠笑笑,打开一罐啤酒:“赵括,这些话,我只能和你说了。再不说出来,我快憋死了。”   赵括拧紧眉心:“因为顾惜?”   “嗯。”沈熠喝口酒,唇色有些泛白,“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似的想和他说话。”   沈熠把手机拿出来,扔给赵括:“最近你看着我点,别让我做这种事。”   这些朋友里,赵括最了解沈熠的情况,他知道沈熠暗恋顾惜,但顾惜没有回应。   沈熠看起来那么狼狈,赵括不忍心再说难听话。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处在这种状态,够让他难过了。   许久,赵括叹口气:“你要是疯了,我还能抓你去医院,给你打一针镇定剂。你说说你这种情况,没病没痛,心里难受成这样,上哪给你找对症的药。”   沈熠却想,顾惜是他的药,可惜不能抱着他啃。   赵括皱起眉,觉得有必要问一句:“沈熠,不管是恋爱,还是生活,肯定不是你这种状态。你这样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熠面前空了两罐酒,他沉默一会,又开一瓶:“我不知道。”   电视的声音很小,球场上的喧闹,被刻意压低了。   听上去还是喧嚣不已。   沈熠看着电视,神色疲倦:“可能,到我坚持不下去的那天吧。”   赵括很了解他,思虑一会,他平静道:“你有这种念头,那就是快了。”   “好了,这个话题打住。”赵括开罐啤酒,和沈熠一起坐地毯上,“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   像学生时代那样,两人看着球赛,吐槽几句,讲一些笑话。   沈熠有一茬没一茬,和赵括聊天,但手上的酒没停过。   后半夜,沈熠把自己喝趴下了,他脑袋枕着沙发,人蜷在地上眯盹。   赵括找张厚毛毯,给沈熠披上。   凌晨两点,外面门铃声响了,赵括去开门。   顾惜裹着满身寒霜,站在门外。   赵括的手插在兜里,脸色冷淡:“进来吧。”   顾惜道声谢,问:“他在哪?”   赵括让开一步,带着顾惜往里走。   客厅里,蜷在地上的沈熠,抱着毯子,小脸睡得发红。   顾惜就要上前,赵括伸手挡住:“你和沈熠是订了婚的。有些话,我必须替他问一问。最近在你身边,那个年轻的男人是谁?”   顾惜微微疑惑,随后反应过来赵括说的是谁,他不觉得这个人值得一问:“一个助理。”   “是吗?”赵括有些怀疑,“你跟你助理是不是有什么?为什么闹出绯闻?”   “什么绯闻?”顾惜莫名。   几个念头过去,顾惜很快想明白里面有猫腻,眼底浮起一丝冷意:“有人想闹点误会。”   赵括没说相信他,也没说不信,盯着顾惜说:“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看来,你们俩是一对。你传出这种消息,让沈熠很难堪,他在家人面前也不好交待。”   赵括话里的责备意味很重。   顾惜没回答,走过去唤沈熠:“别睡了,我们回去。”   沈熠睡得舒舒服服,乍然被人摆弄,非常不高兴,一下挣扎起来:“……走开!”   明明在生气,但他口齿模糊,听上去有些可爱。   “是我,顾惜。”顾惜低声哄他,“我来接你了。”   他的名字像咒语。   沈熠忽然就老老实实,愿意让他抱。   顾惜神色一动,控制不住,低头亲一亲他的嘴唇,把人抱起来。   赵括见到这一幕,有点无语,不知道他们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打扰了,我们先走了。”顾惜带走沈熠。   从停车场回家,要走一段距离。   他们住的小区叫香山名园,私密性不错,清幽安静。   绿化维护得漂亮,即使在冬天,小区里的树丛仍是浓郁深沉。   顾惜背着沈熠,慢慢往回走。 第07章 淋雪的孤鹰   沈熠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似乎有些难受。   “沈熠?醒了吗?”顾惜叫他名字。   沈熠被宽厚温暖的肩膀背着,感觉特别惬意。   醒了,是不是就要下去了?   沈熠闭着眼,摇头。   “喝醉了吗?”顾惜又问。   这次,沈熠很清楚地回答:“没有。”   “……”   顾惜笑了声,看来是醉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顾惜好似随口一问。沈熠不出声。   顾惜换个方式问他:“沈熠,为什么不给顾惜打电话。”   “手机给老赵了,不能打。”沈熠迷迷糊糊。   顾惜没听明白,以为他说的醉话:“沈熠,以后给顾惜打电话,好吗?”   “不。”   顾惜无奈,走了一段路,他问:“不想和顾惜联系吗?”   “不想。”   “为什么?你讨厌顾惜吗?”   “不讨厌。”   “那喜欢顾惜吗?”   沈熠好像很痛苦,微微叹气:“……喜欢。”   顾惜愣住,勾着他的话问:“有多喜欢?”   “喜欢到……我快吐了……”   顾惜:“……”   沈熠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去,没站稳,双膝直挺挺跪在地上。   他马上站起,歪歪斜斜跑向垃圾桶,扶着干呕。   倒是没吐什么东西来。   两人好不容易折腾回家,沈熠直奔卫生间躲起来。   醉酒的人,做事颠三倒四。   顾惜担心他睡着,想进去看看,发现门锁了:“我在外面等你。给你十分钟洗澡,你还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沈熠虽然意识模糊,听见顾惜的警告,倒是用残存的意志,把自己洗干净了。   十分钟后,顾惜用备用钥匙打开门。   沈熠头发滴着水,发着呆,看上去有些委屈。   他知道湿头发不能上床,在等头发晾干。   顾惜蹲下,握住他的脚踝。   沈熠小腿白皙笔直,膝盖周围,青青紫紫,红肿一片。   刚才在小区,他跳下来磕的。   顾惜抿紧嘴角,用大毛巾把他包起来,擦干后,给他穿睡衣。   顾惜叫沈熠别动,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他的头发很柔软,顺滑的发丝从指缝流过。   沈熠喝醉了,也不闹,很乖。   顾惜摸摸他的脸:“你去卧室等我。”   “哦。”沈熠站不稳,扶着墙面,挪回房间。   顾惜拿着药进来,沈熠倒在床上睡着了。   顾惜没吵他,掀开被子,动作轻柔,给他的膝盖涂药。   忙完了,顾惜亲一亲沈熠的嘴唇,他有工作要做,去了隔壁房间。   沈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做了好多梦。   又或者,那些不是梦,他在思念他们的过去。   梦里,少年时期的顾惜,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看着他说:“沈熠,我想被你照亮。”……   京海大学是京海最高学府,能考入这所大学的,都是全国拔尖的优秀生。   顾惜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京海大学,那时他才十七岁。   在人才济济的京海大学,顾惜一战成名,脱颖而出。   他还有另一个让人瞩目的地方,他太好看了。   彼时的顾惜,还处在少年期,个子高挑,人却很瘦。他的肤色苍白,眼窝有些深,鼻梁高挺,轮廓俊美。   顾惜最让人惊艳的地方,是他那双眼睛。浓密长睫下,眼珠黑白分明,雪山一样干净漂亮。   然而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深邃的眼眸透着沉郁。让人忍不住想看他,琢磨他,又不敢靠近。   这个轰动大一的新生,性格孤僻冷漠,谁也不搭理。   每次考试,顾惜都拿专业第一,挣下最高奖学金。   这所学校的学生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自信的。但不论他们怎么努力,都考不过顾惜。   大一的同学都吐槽顾惜,说他是考试狂魔,卷王之王。   拽,冷漠,成绩好,这种Bking型的男生自带话题热度。   不过时间久了,大家慢慢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年级第一看起来狂拽酷,其实家境贫穷,生活拮据。他的牛仔裤洗得发白,杂牌黑色运动鞋,陈旧到变形。   顾惜需要钱,拼了命的需要。   梁蓝蓝从医院出来后仍然昏迷不醒,这种类型的病人有专门的去处,叫托养中心。托养中心给顾惜打电话,催缴欠款,营养补充剂早就告罄,日常用的药物也快没了。   顾惜靠考试挣下的奖学金,根本不够。   他在学习之外,做着两份兼职。   早八的数学分析,顾惜的睡眠严重不足,趴在教室里补觉。   他们的老师潘荷知道顾惜的情况,没叫醒他。   下课后,潘荷回办公室,沈熠过来交学习小组的报告。   潘荷接过作业,想起什么,问了句:“沈熠,你们学习小组,是不是缺着人?”   “是啊,一直缺。”沈熠点点头,笑起来,“像数学系物理系的学习小组,都好难凑满。”   “我给你推荐一个吧。”潘荷说,“大一的,那个叫顾惜的孩子。”   沈熠对这个人有所耳闻:“大一?还没学多少基础吧,可能跟不上。”   潘荷叹口气:“他经济情况不好,家里还有病人,听说他打着两份工,维持生活。”   “两份兼职?”沈熠有些惊讶。   他们数学系的学习任务重,而且难度高。   像沈熠每天会花一两小时,进行基础训练。   要是想偷懒,靠考前临时抱佛脚,可能及格也过不了。   顾惜一边兼职,还能拿专业第一,让沈熠很意外。   潘荷想了想:“我记得你们数学小组,如果出的成绩不错,有经费奖励。我是想,让他跟着你们,不耽误学习,还有钱拿。”   潘荷说着又忍不住叹息:“顾惜是个好苗子,他这么拼下去,容易压垮了。”   “好,那我接触看看。”沈熠答应下来。   沈熠找人要大一的课表,挑最近的时间去找他。   沈熠没见过这个人,很奇怪,见到顾惜那瞬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下课后,人潮如涌。   顾惜矗立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像只孤傲沉默的白鹤。   “顾惜?”沈熠从人群中挤过去,叫住他,“你好,我叫沈熠……”   “没兴趣。”顾惜连眼神也懒得施舍,绕开沈熠,径直走了。   沈熠:“……”   这下他知道,狂拽酷的外号怎么来的了。   沈熠脾气也上来了,爱参加不参加吧。   可惜没走ⓃⒻ多远,沈熠想起潘荷的话,她说顾惜拼命打工,家里有个病人。   沈熠认命地叹气,琢磨着,下次挑个时间,再去试试。   其实,早在沈熠发现顾惜之前,他已经看了沈熠好几次。   教室外,初夏的阳光晒着沈熠,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温暖明媚。   那么光辉夺目一个人,看一眼,就会深深烙进记忆里。   晚上,顾惜回宿舍。   同寝室的鲁文云问他:“顾惜,听说上午的时候,沈熠是不是来找你?”   顾惜记得,那个人当时报的名字,是这么念的。   “嗯。”顾惜答应。   有人惊讶道:“哇?数学系那个沈熠?”   鲁文云说:“还能是哪个沈熠,就是他。”   鲁文云转头又问顾惜:“哎,他为什么找你?”   顾惜:“不知道。”   他不关心学校里的事,他对沈熠这个人的来历和目的,完全不清楚。   鲁文云见他一问三不知,没了兴趣。   宿舍的其他人,围绕沈熠,聊起八卦。   顾惜每天过得很忙,很少和宿舍的人闲聊。   趁睡觉前,他把工装放进盆子里洗。   虽然没加入他们聊天,顾惜的耳朵没办法关上,关于沈熠的八卦,倒是听了七七八八。   沈熠很有钱,家里有私人司机,住着大别墅,而且他成绩优异,人缘特别好。   顾惜再次想到那人明媚亮眼的刹那,微微垂眼。   手里的刷子,用力地刷着衣服。   过了两天,一个傍晚。   顾惜路过校园,往宿舍走,迎面碰见沈熠和一大帮人边走边聊。   沈熠个头不算高,一米七五,声音不怎么明亮,反倒有些平和温润。他处在人群的中心,每个人都和他聊天。   沈熠的笑容很漂亮,眉眼温柔,嘴唇柔软红润。   顾惜注视他一会,别开眼,转向另一条路。   沈熠看见顾惜,和朋友说了声,朝他追了过来。   “顾惜,你等一下。”   顾惜没打算理他,沈熠被突起来的地砖绊了下。   顾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沈熠对他笑:“哎,要让你理一理别人,真不容易。”   顾惜乌沉沉的眼睛,直视他:“我得罪你了吗?”   沈熠莫名:“没有。”   “如果你想找我麻烦,要打架,还是玩什么,我奉陪,麻烦尽快。”顾惜语气淡漠,“要是别的事,我很忙,没空。”   难道顾惜见到陌生人,下意识觉得,别人是来找麻烦打架的?   沈熠微微皱眉。   不过走近了,沈熠才发现,顾惜其实不是狂拽酷,他是冷。天生冷感。   那双黑沉的眼睛里,一点情绪的没有。   他好像对很多事不感兴趣,浑身散发疏离的气息。他不需要有人关注,也不需要交朋友。他没有话要讲,没有心事需要分享,对群居和热闹没有向往。   沈熠忽然联想到,前几天看的纪录片。   这个人像原始森林里的孤鹰,一个人生,一个人死,独来独往。   存在,还是消失,无人在意。   沈熠抿直嘴角,还是按原来的打算,给他介绍:“是潘老师让我找你的,数学系有个学习小组。潘老师希望你能加入,一是不耽误学习,二是我们的课题报告,如果做得漂亮,能拿一笔奖金。”   听见能拿奖金,顾惜问:“每周几个小时?”   学习小组的要求,定的很低,规定上,每周必须参加一次。   沈熠不明白他想问什么:“什么意思?”   “我要打工。”顾惜说,“上课以外的时间,是按小时算的。”   沈熠:“……”   他想他懂了,顾惜要不要进学习小组,要看时薪能拿多少。   如果比他打工赚得少,他就不去了。   他这样问,沈熠也为难,大致估算一下:“一周,大概两到三个小时吧?”   沈熠还想争取一下,抛出另一个诱饵:“不过我们有空教室,可以随时去。”   他们有固定的教室,可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比挤图书馆,或是在外面找自习室,要好得多。   顾惜盯着他看,那种眼神,像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然后,顾惜拒绝:“不了。”没给理由。   顾惜走得很干脆,掉头就走。   沈熠很郁闷,他想他尽力了,顾惜不愿意来,那没办法。   走出一段距离,沈熠再次回头。   校园里,漫长的林荫小道,又是晚饭时间,有不少同学经过。   大家三三两两的,总有一两个朋友陪伴。   路上碰见别的同学,彼此打声招呼。唯独顾惜。   形单影只,在茫茫人海里,独自穿行。   沈熠回到宿舍,闲着没事,又点开那部纪录片,重新看了一遍。   里面有个镜头。   冬季,大雨混杂冰雪,寒风凛冽。   别的小动物要么在寻找庇护的洞穴,要么冻死在半路。   那只孤独的鹰,站在树梢上,淋着雨雪。   孤鹰睁着锐利的眼,承受着寒风霜雪,仿佛不痛不痒,无知无觉。   雨下得实在厉害。   有一定防水效果的羽毛,湿透了。   孤鹰看起来很狼狈。   它抖掉翅膀上的水滴,爪子重新抓紧树梢,慢慢闭上眼。   旁白带着沉重的语调读着:“不知道这只鹰能不能度过异样寒冷的冬季……”   沈熠看得难受,关掉视频界面。   他有一大家子人,一堆从小长大的朋友,不明白顾惜这种人,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转念一想,沈熠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度。   沈熠滑动椅子,移到室友秦海风的身边:“哎你说,一个人,不可能连朋友都没有吧?”   秦海风从手机抬起头,想了想,回答说:“有可能啊。”   “嗯?”沈熠不太相信。   “不是有很多新闻吗?一个人到死也没人发现,要不是邻居报警,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挂掉了。”秦海风唏嘘不已,“可怜又可怕。”   沈熠:“……”   “我说的还算好的了。”秦海风像是觉得冷,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还有很多人死去的时候,连新闻都上不了。”   沈熠抿紧嘴角,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顾惜孤独的背影,和这只孤独的鹰,在沈熠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08章 半大小子   临到中午,沈熠又站在教室外。   下课后,顾惜起身出去。   沈熠这次没叫他,安静地尾随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校园僻静的一角。   顾惜转过身:“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熠上课的地方离得不远。   他放心不下,想确认,顾惜是不是好好的。   他知道顾惜的课表,也知道他在哪个教室,就是顺路看一眼。   没想到顾惜刚好下课。   既然碰见了,沈熠想的简单,那就打声招呼。   可是,顾惜不是沈熠经常接触的社牛,他不打招呼。   所以沈熠见到他也没吱声。   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打破这种僵局。   等沈熠反应过来,他已经跟着顾惜走了好长一段路。   夏季,梧桐枝繁叶茂,烈日炎炎。   他们刚好站在梧桐树下的疏影里,一地斑斓。   沈熠暗暗懊恼,今天的事做得没头没脑的,干脆说声抱歉,然后离开好了。   “咕叽。”   一声饿肚子的响声。   沈熠:“……”   顾惜:“……”   沈熠想笑,又怕把他笑跑了,他咳了声:“你没吃早饭?”   “吃了。”顾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但他干活多,吃的那点不够他消耗的,容易饿。   沈熠说:“我没吃,你陪我吧。”   顾惜:“没空。”   沈熠弯了弯眼睛,气定神闲道:“我要去吃关东煮,要点大肉丸,烤肠,蟹粉包,鸡肉串。我还要点香香甜甜的奶茶。走吧,不去我就绑架你了。”   顾惜让他说的,饥饿感又来了。   他看了沈熠一会,转身就走,远远丢下一句话:“我知道哪家食材新鲜。”   沈熠笑着,跟上去。   他们在店里找张桌子,顾惜放下他要吃的东西。   满满当当的一桌。   沈熠第一次见到这么惊人的食量。   顾惜吃这么多,看起来还那么瘦,沈熠不由想到一句话:“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看来你能长这么高,也是有原因。”沈熠喝口奶茶,悠悠道,“胃口这么好。”   顾惜吃东西很快,利落,非常有效率。也不聊天。   沈熠碗里的东西没吃几口,顾惜那边快吃完了。   搞得沈熠也窘迫起来:“你吃饭这么快吗?”   “我有事要忙。”顾惜放下筷子,开始收拾,“中午要做两个小时的活儿。”   沈熠抬眼:“什么活儿?”   “餐厅,中午正是忙的时候。”顾惜平静地看着他,“我吃完了,我先走了。”   沈熠顿住,然后点头:“好,你去忙吧。”   顾惜起身就走。   沈熠对面的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的,好像没人来过。……   京海大学占地面不小。   不过沈熠和顾惜都是数学系,宿舍划在同一片,他们活动区域差不多,很容易碰面。   两人再一次遇到,仍然是中午。   早上,沈熠见天气不错,去操场溜达几圈,呼吸下新鲜空气,刚回来。   男生宿舍的小路上。   顾惜目不斜视,直直往前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拦在他面前。   顾惜抬头,沈熠笑得很开心,眼睛里像有星星。   “走。”沈熠一点不客气,“我饿了,咱俩吃饭去。”   好像他们的关系,好到可以随时约饭。   顾惜皱眉,就要拒绝,沈熠的手臂自然而然搭在顾惜肩上。   非常轻柔的触碰感。   沈熠朋友多,平时勾个肩搭个背,很寻常。   可是,对顾惜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情平和地触碰他。   “放开我”三个字,就在唇齿间打转,顾惜没说出口。   他们出了校门,沈熠挑了家人气火爆的小炒店。   人很多,他们排了会队,快十分钟才等到一张空桌子。   沈熠拿着菜单,点了份炒饭,然后递给顾惜:“我是学长,这次我请客,而且是我把你拐来的,别客气。”   “不用。”顾惜拒绝得很明确。   那岂不是说,顾惜不是被迫,他愿意和他吃饭。   沈熠笑意变深了:“好。”   顾惜点了两份炒饭,最便宜的那种。   沈熠仍然为他的饭量吃惊,他试探道:“两份炒饭,真的够吗?”   “够了。”顾惜说,“下午我会买两个饭团。”   “……”原来还有下午茶,沈熠默默喝口水。   一会,服务员把他们的炒饭端上桌。   顾惜不像上回风卷残云地扫荡,他吃饭的动作不急不缓。   好像在迁就沈熠慢慢吞吞的吃饭速度。   沈熠有些好奇:“为什么考数学系?”   顾惜:“因为简单。”   沈熠手一顿,他从没听过这么狂的语气。   数学的艰深和难度,有目共睹。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许多学生的噩梦。   偏偏到了顾惜嘴里,居然说,因为数学简单,才选择这门学科。   沈熠不是学渣,恰恰相反,他的成绩向来拔尖,他知道数学真正的难度在什么地方。   听到这种话,沈熠是不服气的。   哪怕顾惜是专业第一。   “数学哪里简单?”沈熠挑眉。   顾惜直直看他,简洁道:“只有一个命题,一个答案。”   沈熠恍然明悟。   顾惜不是狂,而是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醒。   他只在乎做题和考试,对钻研不感兴趣。   想探索数学的深奥,看数学的前沿研究,需要大量时间和金钱。   他没那个条件。   顾惜只解决试卷上的问题,公式看明白了,直接拿来用,答案不对,他就换一个。至于学术上的思考,更广泛的运用,类似黎曼猜想这种,会引人好奇的问题,他没功夫去想。   但不论怎么说,能解答试卷上的问题,已经很优秀。   顾惜有这样的天赋,却拿来当走捷径的工具,着实令人可惜。   沈熠听了很怅然,更觉得潘老师说的有道理。   数学这门学科,没有兴趣是走不远的,顾惜应该加入学习小组。   怕他吃完饭就跑了,沈熠看眼时间:“等会儿你是不是要去餐厅打工?”   顾惜摇头:“那段时间想换个好的笔记本写编程,钱够了,就辞了,最近午休都在写程序。”   沈熠沉默一下。   这个人把时间精确地切割成好多份,每个区间段要做什么,他都安排好了。   沈熠忽然想问:“你每天睡几小时?”   顾惜想了想,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大概四到五个小时。”   沈熠见过拼的,没见过这么拼命的人。   明明才见过几次面,顾惜给他留下的印象特别深。   沈熠琢磨着,还是想劝劝他:“我理解你为什么说数学简单。但顾惜,你才大一,越往后,数学的难度越深。靠记公式,做练习题,是远远不够的。我觉得,你还是加入我们学习小组吧,虽然……”   顾惜:“好。”   “虽然你学习能力不错……”沈熠一愣,抬起眼,“嗯?你刚才说什么?”   顾惜点头:“我说好,我加入学习小组。”   “……”   不是,沈熠纳闷,刚才那番话,他自己都觉得没打动人的地方,顾惜怎么就松口了?!   见他回不过神来,顾惜解释:“宿舍太吵,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没错,我们有自己的教室,人少,清净。”沈熠接过话,又看他,“就蹭教室?”   顾惜问:“你不是说有奖金拿?”   沈熠犹豫一下:“要做课题的。”   “嗯,课题我会认真做的。”顾惜垂下眼,慢慢喝着水。   之前他就清楚,他其实不该和沈熠接触。   他们两个,一个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一个贫民窟的灰小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只是很普通的来往,应该没关系。   沈熠的朋友很多。   他们吃饭的功夫,好多同校的人进进出出,和沈熠热络招呼。   沈熠应付社交的同时,不忘把顾惜推销出去:“这是我学弟,顾惜。对,大一的第一名。你们平时见到他,帮忙照顾着点。”   又跟顾惜介绍:“这个是学生会的。那个是高老师的侄子,就是负责大学生数学竞赛的高老师,你想参加竞赛,可以找他问问。”   末了,沈熠说:“以后你有事,想找他们,就报我的名字。”   考虑到顾惜的性格,沈熠又改口道:“算了,你要是社恐,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问。”   讲着讲着,沈熠忽然停顿,笑了:“我说这么多,结果没记你电话,来,咱们交换一下。”   顾惜的手机有点像老人手机,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接听电话可以,想看网页,或是APP比较费劲。   沈熠等了一会,顾惜的手机还没打开企鹅界面。   他们先交换电话,然后又等了一会,顾惜的企鹅的界面慢悠悠地打转,两人在极慢的网速下加上好友。   “沈熠,你是哪个yi?”顾惜要备注姓名。   “我的名字有点复杂,不好说,我给你找。”沈熠接过他的手机。   等他看到沈熠的名字,顾惜微微怔住。   熠,一个温暖明亮的字。   让人一见就知道,他的家人很疼爱沈熠,对他寄予着殷切的希望与光明。   备注好名字,顾惜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来:“该回去了。”   沈熠没跟着一起。   他们还没离开小炒店,隔壁桌的朋友认出沈熠,赶紧叫住他:“好不容易碰见你,别走啊,来来来,坐着聊会儿。”   “就是啊,好不容易见到你。”桌上的另一个人问,“沈熠,你周末要不要跟我们聚餐啊?”   沈熠不能推辞,只得坐下来。   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沈熠偏开脑袋,去看顾惜。   他身上仍是那种独来独往的劲儿,一个人往前走,消失在拐角。   【 作者有话说】   沈熠:不是养不起,但他吃的太多了。顾惜:……-   大家好,因为个人原因,我需要请一天假,明天将暂停更新。之后的更新频率会进行调整,随榜或隔日更新。 第09章 我最近认识一个人   清晨,雨刚刚收晴,阳光还没出来,天色有些灰。   因为是周末,诺大的校园十分空旷。   操场上,有两三个人在练习晨跑。   顾惜出了校门,坐上第一班公交车,去京海市郊。   路途非常远,他每次都挑最角落靠窗的位置。   车上的乘客带着困意,昏昏欲睡。   时间还早,顾惜拉过卫衣帽遮住半张脸,靠着椅背眯一会。   顾惜不经常做梦。   这次,难得陷入浅浅的梦境里。   他身处在嘈杂的人群里。   有个人的手,很暖,搭在顾惜的肩膀上,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顾惜没有完全睡着,所以他隐约知道,这是梦,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有沈熠会这么靠近他。   梦里,顾惜老是坐不稳,所以沈熠扶着他的肩。   但坐不稳的感觉让人发慌,顾惜挣得出汗。他努力了很久,终于在椅子上坐踏实了,然而沈熠撤回了手。顾惜感到诧异,他不愿意让那温柔的触感离开,回身去抓沈熠。   顾惜一着急,突然睁开眼,醒了。   醒的时刻太微妙了,他好像没抓住。   顾惜眉心轻轻拧起,心底泛起淡淡的恼火。   这下睡不着了。   顾惜侧过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公交车保持平稳的龟速,慢慢吞吞前行。   中途的乘客上上下下,换了好几波。   到最后几站,已经没乘客再上来。   车上的广播报站,终点站到了。   司机往后看一眼,发现还有一个乘客,然后开了后车厢的车门。   下了车,顾惜双手揣进衣兜弓着肩,顶风走了一段路。   一块巨幅招牌,矗立在道路的终点,上面写着“汇爱阳光家园”。   这是家新建的托养中心,有公益背景,收费适中,基础设施不错。   顾惜先去收费大厅的窗口,交下个季度的费用。   扣完下来,账上的余额,还剩八千块。   顾惜收起手机,他想他该抓紧时间了,等他的程序通过线上测试,挣的报酬比打零工高几倍。   从大厅出来,穿过一条林荫小路,就到病房区。   病房区的楼层不高,门口小花坛种了不知名的花,颜色开得鲜亮。   托养中心住的都是沉睡不醒的病人,平时静谧到可怕。   园区很注重花草养护,大概是希望,这群生机勃勃的花草给人带去好心情。   梁蓝蓝住的病房是四人间。   在这个房间住的病人,都有两三年了,出入的家属,彼此熟识。   顾惜到了地方,从病床下拿出塑料盆和方巾,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后,他把梁蓝蓝病床附近的桌子和床位擦拭干净,收拾完了他转身去拿扫帚和拖把,把病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他手脚利落,干得又快又好,差不多半小时,清洁得干干净净。   干完活儿,顾惜按照习惯,拉张椅子,坐下来陪会。   这个习惯是傅以文医生的建议,他是神经外科医生,梁蓝蓝转入这家托养中心,就是他接手的。   傅以文对顾惜的情况了若指掌,经常给他一些医疗上的意见。   今天隔壁床位也有家属来了,是位中年妇女,叫方明珠。   方明珠喜欢顾惜喜欢的不得了,说这么有孝心的孩子太少见了,又说顾惜身材高高大大,人长得帅气,做事那么利落勤快,年轻人就该这样。   知道顾惜考上京海大学,方明珠逢人就夸,顾惜是做大事的人,跟炫耀自己家亲戚一样欢喜卖力。   方明珠带了不少水果,她剥只橘子,送给顾惜尝尝。   空气里全是橘子皮的清香。   方明珠喜欢自言自语,常常对着病床上的人,唠叨很久。   她曾经跟顾惜说,病床上的人,看起来像睡着了,其实能听见的。   顾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他对梁蓝蓝也没什么话讲。   顾惜五六岁,梁蓝蓝才把他接回去。   那时候他明白很多事,知道他曾经被妈妈抛弃,又被妈妈接了回去。   梁蓝蓝脾气并不好,她不打他,但她很能花钱,也很折腾。   顾惜不知道“妈妈”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如果“妈妈”意味着从不工作,经常打牌,换男朋友如换衣服,让他放学回来就去洗衣做饭。叫顾惜去打工,把挣的钱交给她。顾惜从学校带回来的奖状,变成她手里擦桌子的纸。   那么,顾惜觉得“妈妈”这个词,似乎不怎么美好。   记得有一天,梁蓝蓝叫上顾惜,拉着他一起去照相馆。   两人拍了张合照。   顾惜以为,梁蓝蓝想和他留影。   毕竟他们母子俩,还没有一张照片。   照片洗出来了。   梁蓝蓝带上照片,带上顾惜去邮局,寄给一个叫顾东明的人。   路上,梁蓝蓝拿出手机,从网页上搜出一张企业老总的照片,给顾惜看:“这是你亲生父亲,这是他的公司,你记住了。”   梁蓝蓝把照片装进信封:“以前他不认你,不肯做亲子鉴定。”   随后,梁蓝蓝哼了声,红唇得意地一勾,两只耳环都在晃:“看看照片,你和他长的,那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不得不认!”   梁蓝蓝经常换男朋友,顾惜之前以为,他是一个意外的结果。   却没想到,她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梁蓝蓝对这张照片,抱了非常大的希望。   她在一旁喋喋不休,说顾东明很有钱,要是顾东明愿意认回顾惜,他们以后有好日子过。   “他要是把你认回去,你可别忘了我这个亲妈。”梁蓝蓝飞快地看他一眼。   顾惜成天闷不吭声,经常问他话他都不答应,她有些烦,秀气的长眉一蹙:“你听见没有?”   顾惜想问梁蓝蓝,他们母子的合照,她留底片了吗?他可以保留一张照片吗?   但梁蓝蓝正兴头上,满嘴说的都是顾东明和顾氏企业,这会儿正千叮咛万嘱咐:“别整天只知道学习,用你聪明脑子好好想一想,怎么讨好你爸。”   根本容不下别人插话。   顾惜最终没问出口。   意外火灾的时候,顾惜没想到,梁蓝蓝会把他背出来。   她把唯一一条遮掩口鼻的湿毛巾,给了自己的孩子。   每次想到这里,顾惜心口沉沉发堵。   他们当了几年的母子,虽然过得不怎么愉快。   可现在,连那样不愉快的日子也没了。   梁蓝蓝又把他丢下了。……   方明珠又开始对病床上的人低声念叨,都是些家常的琐碎事。   过一会,她念累了,捡起地上的垃圾袋,拿出去扔。   她一离开,房间变得安静。   窗户是开着的,徐徐清风吹了进来。   顾惜沉默地坐着,手里的橘子,因为放的时间久了,橘瓣上的薄膜变得干燥。   傅以文带着病案本,例行巡房,四处走动。   见到顾惜,他打声招呼:“你来了?”   “傅医生,你好。”顾惜站起来。   傅以文翻翻手里的文件,照例给他聊聊近况:“3号床位的病人,最近验血出来的数据不是很好。”   “要紧吗?”顾惜看着他。   他的情绪太平静了,口吻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傅以文心里的异样感又钻出来了,他摇头:“只是给你说一下。具体情况怎么样,还需要再观察。”   “好。”顾惜点头。   傅以文在医院呆得久,见过许多病人的家属。痛苦到不能自己的,不能接受现状而痛哭流涕的,惶恐不安喋喋不休的,甚至还有偷着乐的。   千奇百怪,什么类型都有。   唯独顾惜给他的印象,特别深。   一是因为他年龄小,二是他这么小,却比傅以文见过的成年人冷静。   傅以文说的不是今天的顾惜,而是刚到托养中心的顾惜。   那时,他只是个中学生,穿着中学蓝色校服,一个人忙来忙去办手续。文件办到最后,他到傅以文办公室,交代他的情况。   傅以文见这么小的孩子坐在面前,是很吃惊的。   顾惜言谈间透露的讯息,同样让他震惊:他正在上学,没有父亲,家里没有别的亲人。   傅以文在心中叹息,俨然是个苦命的孩子。   傅以文跟顾惜交代完托养中心的状况,在医生职责之外,他忍不住教导顾惜,如何申请社会救助和福利保障。   谈话的过程,顾惜的眼眸黑沉,神色安静,没什么情绪。   没有激动,没有哀伤,甚至没有感激。   小孩子遭遇这种重大悲剧,会有的脆弱无助感,在他身上看不到。   傅以文说得差不多,顾惜点下头,站起来,把凳子整整齐齐推回去:“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傅医生。”   从头到尾的淡漠,礼貌,得体。   第一次见面,傅以文就觉得,这个孩子不太对劲。   往后的每一次接触,都在加深这种印象。   最初,顾惜每次来“汇爱阳光家园”,交完费,忙完卫生和护理就走了,跟上班打卡一样。   傅以文看不下去,建议他可以在床边陪一陪,多坐一会。   顾惜听了,以后都注意留上一个小时。   这又改变傅以文对他的印象。   他想,顾惜这孩子也不是冷心冷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傅以文其实怀疑,顾惜是不是有心理学上的病症。不过他不是相关专业,不能下结论。此后,他再碰见顾惜,总是格外关照他一些。   这次傅以文查完房,临走前告诉顾惜,他可以学方明珠,跟梁蓝蓝多交流交流。   “这个建议不是针对病人的,而是对你。”傅以文看着他说,“在我们这里,煎熬的不是这些昏迷不醒的病人,是家属。你和你的亲人多说说话,能给你的心灵带去一些慰藉。”   顾惜点下头:“好。”   傅以文又提了一些琐事,他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   顾惜重新坐下来。   他在想,真的会被听到吗?   可是,除了上学打工赚钱,他的生活很单调,没有开心事可以讲。   有几只麻雀落在窗台,叽叽喳喳叫了会,飞走了。   方明珠没回来,房间很安静。   过了一会,顾惜试着开口:“我……我最近认识一个人,他人很好。”   然后,他像觉得尴尬,不再往下说。   其实他和沈熠才见过几次,还不熟悉,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顾惜想到,也许下一次,他能多说点。 第10章 恭喜你啊少年   周五早上,沈熠和顾惜约到学习小组的教室,填写报名资料。   这栋教学楼原本想作综合办公楼,后来学校又有别的考虑,两个决定还在打架,一时没定准,目前处于半闲置状态。   外面是一排花坛树林,和操场隔着条偏僻小路,环境比普通的教学楼清净。   沈熠拿出钥匙打开A202室。   一间普通的教室,方方正正,前方挂着投影幕布。   沈熠开了灯,又去开窗户。   课桌是两人共用的长桌。   沈熠伸手点住其中一张,介绍说:“这是我的位置,旁边没人,前后都有空座。看你想坐哪儿?”   顾惜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沈熠桌旁。   沈熠从文件袋里抽出打印好的报名表,递给顾惜:“带笔了吗?”   顾惜点头,拉张凳子坐下:“带了。”   沈熠查看别的资料,顺便扫一眼他写的内容。   冷不防地看见他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字,规正漂亮,苍劲有力,非常标准的楷书。   “练过?”沈熠眼露惊艳。   “嗯。”顾惜承认,“以前卖春联,都自己写,写得好才有人买。”   沈熠愣了下:“……卖春联?”   顾惜看他一眼:“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街上冷清,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卖点春联,能小挣一笔。”   沈熠心情复杂:“那你岂不是从早写到晚?”   那是冬季最冷的那几天,室外非常冷。   顾惜解释:“没有,大多数是在家里写。不过,买的人要指定的吉祥话,那时候会动笔。”   沈熠去看他的手,好像他刚在冰天雪地里写完字似的:“是不是很冷?”   顾惜摇下头:“其实没写几年,大家更喜欢买印刷品,我就忙别的去了。”   沈熠说不出话。   你家人呢?你过年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卖东西吗?寒暑假对别的学生来说,是放假。那你呢,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抓紧时间,看看做什么才能挣到钱?   这些话,堵在沈熠心里,问不出口。   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随便问这些。   顾惜安安静静地写着字,神色十分坦然。   这些是他的过去,他不会主动吐露,也不屑粉饰。   顾惜的报名表填到“自我评价”一栏,他问:“这个怎么写?”   沈熠拉过凳子,在他身旁坐下,看着那张表单,大致说一说之前他是怎么写的。……   门口,忽地进来一个人。   秦海风把书包扔桌子上,风风火火,往沈熠这边走:“我靠,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们!”   沈熠见他两眼放光的样子,顿时头疼,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最近,有一个叫丁启鸣的男生,在追沈熠。   丁启鸣是学体育的,也是足球队队长,和沈熠是见面点头的关系。   曾经丁启鸣还邀请他参加他们的足球队。   沈熠看足球比赛还行,自己上场就算了,给婉拒了。   他不知道丁启鸣藏着暗恋他的心思,所以有天周末吃完晚饭,丁启鸣打电话,约他到指定的地方见面,沈熠毫无防备地去了。   校园后方的一处小树林。   这里有方水塘,里面养了几只乌龟,沈熠站在池边,边等人边看着玩。   丁启鸣手捧一大束红玫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当场单膝跪下,对着沈熠深情表白。   沈熠狠狠吓一跳的同时,也快尴尬死了。   傍晚,学校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大家见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表白,有些人露出迷茫的神色,也有小部分人鼓掌喝彩,给丁启鸣打气。   没一会,警卫大叔见有同学作妖,赶紧跑过来,把两个当事人和看热闹的,全给驱散了。   回宿舍后,沈熠为难半天,编辑条短信给丁启鸣。   大意是说,他婉拒丁启鸣的表白,只当丁启鸣是朋友。丁启鸣的行为给他造成困扰了,如果再继续下去,那么他们最好别再联系。   沈熠觉得这番话,说得清晰明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他觉得丁启鸣应该知难而退,偏偏丁启鸣选择迎难而上。   丁启鸣异常执着,继续给沈熠打电话发消息,向他表白。   沈熠开始拒接电话。   丁启鸣转头让沈熠的同学帮忙带情书,说他不会放弃的。   这么一闹,沈熠周围的人全知道了。   “别瞎起哄。”沈熠脸色不好。   “谁瞎起哄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秦海风把手机递给他,“丁启鸣在表白墙告白了!”   沈熠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来一看。   上面写着:【墙,别码名字,我要表白!沈熠,我喜欢你!我会永远对你好,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好吗?丁启鸣留。】   沈熠看得胃疼。   秦海风适当补了一刀:“啧,他这么一留言,全京海大学都看见了好吗?”   这句话提醒沈熠。   他赶紧拿出手机,给管理员打电话,请对方帮忙删除这则表白。   秦海风直击完八卦现场,心满意足拍着肚子:“哇靠,当着全校的面,表白加出柜,这小子好疯!——兄弟,你谁?”   顾惜:“你好,我叫顾惜。”   “原来就是你,你名字很响啊。”秦海风笑笑,“我叫秦海风,和你一样数学系,也是学习小组的组员,欢迎你加入。”   顾惜视线在沈熠身上转一圈:“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沈熠已经打完电话,他无奈打断他们:“别问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顾惜已经从他们的对话,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丁启鸣?像男人的名字,男的也能喜欢沈熠?”   秦海风哈哈直乐:“不要问我啊,我不知道,我可是喜欢御姐的男人!”   沈熠冷下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秦海风笑了会,转头对沈熠说:“我看丁启鸣这小子来真的,要不然你们找个时间,当面说清楚好了。”   “我跟他说的够清楚了。”沈熠手背搭在额头上,心情烦躁,“我再想想吧。”   喜欢沈熠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追得这么惊天动地,丁启鸣是头一个。   以往那些人对沈熠表白,沈熠只要拒绝了,他们或是离开,或是重新换一个追求的对象。斯文又体面。   遇到丁启鸣这种花样百出出其不意的骚操作,沈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八卦闲聊到此为止,秦海风回座位看书去了。   教室重归安静。   沈熠在旁边装订填写的资料。   顾惜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今天的工作,写他的代码。   不过,在编程软件的旁边,顾惜打开一个新网页。   他在搜索框输入“同性恋”,浏览词条解释。   男生喜欢男生?顾惜滑动鼠标。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只不过这件事真实地发生眼前,感觉还是不一样。   顾惜侧头看一眼沈熠。   这一瞥,刚好被沈熠注意到,他警觉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顾惜想了想:“你不喜欢男的?”   沈熠整个人都快裂开了:“你还小,不要关注这种东西!”   顾惜澄清说:“我十八岁了,成年了。”   “恭喜你啊少年,带上你的宝剑,探索成年人的世界去吧。”沈熠淡定道。   顾惜静静观察沈熠,秦海风大大方方,承认喜欢御姐。反观沈熠,好像有些闪躲,也没正面回答问题。   可能先入为主地知道这件事,接下来的几天,即使顾惜不在乎学校流传的八卦,也感觉满世界都在讨论丁启鸣追求沈熠。   连男生这边也在聊这件事。   晚上,顾惜打完工回到宿舍,鲁文云和窦学鹏在联机打游戏。   顾惜从来不跟他们玩游戏,但窦学鹏看见他,嘴欠地问了句:“你要不要玩?”   “不了。”顾惜说。   果然被拒绝,窦学鹏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又要学习啊?”   “嗯。”顾惜答应。   他白天都在外面忙,晚饭后准时回来,靠临睡前这段时间复习功课。   要是没特别的事,这个习惯基本上雷打不动。   “啧,”窦学鹏冲鲁文云说,“咱们跟学霸住一块,怎么没沾点学霸的灵气。”   鲁文云:“游戏开始了,你打不打。”   窦学鹏:“打。”   鲁文云乐:“就你这点定力?学霸把金丹给你都没用。”   窦学鹏向他飞去个眼刀:“闭嘴。”   顾惜练了差不多三小时的习题,时间晚了,他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头上盖了张长毛巾,重墨一般的黑发湿漉漉的。   游戏间隙,鲁文云随口八卦道:“喂,你听说表白墙的事情了吗?”   “什么东西?”窦学鹏问,“丁启鸣和沈熠?”   “废话,异性恋有啥可讨论的。”鲁文云抓抓脖子,“我说沈熠肯定是Gay。”   顾惜从他们身后路过,听到这里,脚步停了下。   “不一定是Gay啊。”窦学鹏说。   “不可能,他绝对是,不然丁启鸣怎么追得那么起劲?”   窦学鹏不认同这个说法:“掰弯直男比较有成就感吧。”   鲁文云唔了声:“那我也觉得,沈熠肯定做了什么,让丁启鸣产生错觉。”   窦学鹏:“谁说的,看上对方的脸,性格,都有可能。”   然后窦学鹏又说:“我接触过沈熠几次,他长得好,成绩那么优秀,有人喜欢太正常了。这件事上,我觉得沈熠是无辜的。”   鲁文云的游戏正在过场景,他满脸狐疑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窦学鹏:“我靠,你该不会也是Gay吧?”   窦学鹏骂:“滚,我在追中文系的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怎么句句为他开脱。”鲁文云问。   窦学鹏喝了口水:“我觉得他人还可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话题又转回去。   “沈熠到底是不是Gay?”鲁文云还在猜,又问窦学鹏,“哎,你不是认识他吗?快说说啊。”   窦学鹏摸了把后颈,活动筋骨:“不知道,没听说他谈过恋爱。”   这时,游戏的倒计时开始。   鲁文云把手放在键盘上作准备了:“这把别拖我后腿!”   “滚,刚刚失误的是你好吧。”窦学鹏说到这个就来气,“谁菜谁叫的厉害!”   两人没再聊了,转而对游戏一通输出。   顾惜抓了抓发梢,发现他在这站的时间太久,头发已经干了,他扯下头上的毛巾走了出去。   【 作者有话说】   封面还在审核中,等待最终发布,希望大家会喜欢! 第11章 你有点弱   要是没课,沈熠和顾惜会准时到A202教室学习。   其他组员偶尔来几次。   教室里,常常只有他们两个人。   初夏的天空,蓝色纯净到无辜,云朵绵软洁白。   窗外,远远传来进球的欢呼声。   顾惜开着编程软件,写着程序,他不听音乐,教室只有敲键盘的清脆声。   码完最后一行,顾惜按下确认键,电脑开始跑代码。   这种时刻,顾惜一般会放松一下。   连着好几天,同桌沈熠,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沈熠。”顾惜严谨指出,“这一页,你看半小时了。”   沈熠淡淡哦了声,也不挣扎了,当即合上书本。   “你的心不静,因为丁启鸣?”顾惜问。   “别提那个人了!跟那个没关系。”沈熠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神情恹恹,“是天气太好了,我想睡觉。”   顾惜朝窗外看过去。   天气炎热,连蝉鸣也没了,都在打瞌睡。   顾惜又转回来看他。   沈熠穿的深蓝短袖T恤,两条胳膊长长伸着。他皮肤细腻白净,摸上去,应该和白玉差不多。   他的手指很漂亮,骨节纤长,掌心很薄,看上去比较小。   特别招人喜欢。   顾惜看眼自己的手,比沈熠的大,一把就能将他的手包住。   然后,顾惜就说了出来:“沈熠,你有点弱。”   “???”沈熠一下坐起身,懒散劲儿散得一干二净,“想打架是不是!”   顾惜扬了扬眉:“你不是说精神不好?我们玩个游戏。”   沈熠来精神了:“什么游戏?”   早听说沈熠成绩不错,就是不知道实力有多强。   顾惜一直想挑战沈熠,他指指桌上的习题:“我们比做题,谁输了,谁做50个仰卧起坐。”   沈熠想说,50个仰卧起坐!是不是太狠了?   可是,刚才那句“有点弱”还在耳边刺刺地响,沈熠不甘示弱,当场应战:“我比你学的多,岂不是欺负你。”   顾惜把他的习题捡出来,翻了翻:“不找超纲的,就找大一的题。”   两人一起商量,从题库里挑出十道数学题,摆开架势,各自抄在本子上。   “我定闹钟了啊。”沈熠点开手机,按下计时器。   “嗯。”顾惜拿上铅笔,“开始。”   秒针跑得很快,争分夺秒。   两人动笔,刷刷在纸上写。   期间,沈熠走了会神。   他看眼顾惜,对方感觉很轻松的样子,解题思路仿佛信手拈来,流畅地往下写。   半小时过后,闹钟响了。   两人同时搁笔。   沈熠抬了抬下巴:“来,交换试卷。”   他们给对方做的题打分。   沈熠换了支红笔,看了一会,他在顾惜的题目上,圈出一块地方:“这个公式,我记得不是大一的范畴吧?”   顾惜探过身一看,点头承认:“嗯。”   顾惜解释说:“那天你给我提的建议很好,回去以后,我有注意抽时间看书。”   沈熠心里卧槽了声,他这段时间因为表白事件闹得心烦,好几天没摸题了。   顾惜平时忙着打工写代码,怎么还抽得出时间看书。   直到这时,沈熠想起顾惜的另一个外号,卷王之王。   因为京海大学的学生,都是从各个学校卷出来的王者,但顾惜比他们还能卷,故有这个称号。   他们不是一个年级,怎么他也被顾惜卷到了!   看来顾惜是靠他的实力,而不是凭运气坐的宝座。   等改完题,两人的答案全部正确。   既然都没出错,分不出高低,那再往下,看看步骤有没有出问题。   顾惜的解题步骤简洁明了,跟他的效率型作风很像,但也显出潦草粗糙。   相比之下,沈熠的风格细腻一点,他的解题步骤标准而规范,基础功相当扎实。   缜密过硬的思路永远值得学习。   沈熠不动声色露的这一手,也被顾惜看出来了,他对沈熠的能力心服口服。   总的来说,沈熠学的东西比他多,涉猎比他广,两人平局的情况下,是沈熠输了。   要是别人,沈熠还想赖一赖,对方是小学弟,沈熠抹不开面子,就笑:“我轻敌了,下回咱们再比一比。”   说完,沈熠动手把桌子移开:“给我腾腾地儿!让你见识一下,我体测小王子的称号!”   不过沈熠忘了,体能测试这种事,打脸来得特别快。   残酷无情的顾惜拿出手机,不忘给沈熠限定时间:“两分钟内,可以吗?”   沈熠咬咬牙:“……行!”   沈熠别的项目还行,仰卧起坐这种考验腰部发力的运动,是他的大弱项。   整个过程,顾惜看的嘴角轻扬。   沈熠做得太艰难了,从脖子到耳朵全挣红了。   他还不愿意认输。   50个仰卧起坐,被沈熠分成两组,中途休息了会,艰苦万分勉强做完。   两分钟早超过了。   沈熠累得躺倒在地,整个人大喘气。   沈熠没注意,他的T恤下摆被卷起来了,男生柔韧细瘦的腰身半遮半掩。   衣服底下,皮肤雪白得晃眼。   顾惜的视线被吸引得停在那里,他拧了下眉,下意识转开眼睛。   不过他似乎想起什么,蹲下来,把沈熠的衣服往下拉,好好盖住。   沈熠不愿意被看扁了,还在挣扎:“不行,这项运动根本发挥不出我的实力,下回我们换个别的。”   顾惜的视线定在他的脸上。   沈熠额头渗出薄薄的汗,有几缕黑发,黏在光洁白皙的脖子上。   无端的,让人觉得很香。   顾惜偏开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语气不太耐烦:“不玩了,快五点了。”   沈熠按着胸口大喘几口气,活动下腰腿,一跃而起:“行,正好到晚饭时间,走,我们去吃饭。”   出了教室,他们踩上操场旁边的一条草ⓃⒻ径,去食堂吃饭。   太阳还没下去,铺下明晃晃的橘色余晖,泥土地蒸出阵阵青草香。   今天球场有场友谊赛,一堆堆的同学站在附近看热闹,又喊又跳的,人声鼎沸。   两人并着肩,从人潮之间穿过。   “喂,小学弟。”沈熠上下打量顾惜,问,“你两分钟做多少个仰卧起坐?”   “七八十个吧。”顾惜说。   沈熠很轻地哼了声,像是不服气。   顾惜又补充:“那是不练的情况下,要是练一下,能一百往上。”   沈熠被他的好胜心糊了一脸,有些吃瘪,还有点生气,懒得说话了。   沈熠一边走,一边揉着肚子。   他好久没运动,刚才做了一番激烈的仰卧起坐,腰背隐隐作痛。   “疼?”顾惜注意到了。   “不疼。”沈熠死鸭子嘴硬,他已经输了,不能再输阵!   顾惜英气狭长的眉眼很浅地弯了弯。   有个大一的男生,见他们两个走在一块,有些吃惊。   因为顾惜独来独往的性格,同学一般不和他打招呼,但这次有沈熠在,似乎中和了顾惜身上拒人于千里的气场。   那个男生主动招呼道:“顾惜,你们去食堂吃饭啊?”   顾惜站停脚步,答应:“嗯。”   “哎,我想跟你们一起去,但我又想吃路口那家黄焖鸡,算了算了,”那个男生冲他们摆摆手,从他们身边跑过,“下回再约!”   沈熠转头问:“你同学啊?”顾惜点头。   “人家约你下次吃饭,你怎么没答应。”沈熠鼓励他说,“多和同学一起吃饭啊。”   沈熠想了想,觉得该给顾惜一些建议:“你们刚来学校,都是新人,大家聊上几句,很容易交上朋友的。”   “不过也是,”沈熠反省了下,“最近你老和我混在一起,是不是耽误你交朋友了?”   顾惜抬眼看他,没接话。   这间食堂规模不小,喧闹声有些大。   他们来得早,架不住别人也来得早。   两人排队这会儿功夫,里面的人群,渐渐多起来。   他俩打好饭,端着餐盘,到处找空座。   沈熠眼尖,指向一处角落:“那边没人,走走,我们快过去。”   顾惜把他的餐盘放在桌上,照例是两份晚餐,一份汤面,一份炒饭。   沈熠对他的好胃口习以为常了,他喝口例汤:“我发现你们这种能吃的,能点两份不同口味的东西。像我只能吃一份,都不能多点。”   顾惜问:“你想尝哪个?”   “可以吗?”沈熠笑,就不客气了,“给我尝尝你的炒饭。”   顾惜盛了满满一勺子给沈熠,他嫌不够,把汤面里的茶叶蛋夹给他。   “茶叶蛋你也舍得给我?”沈熠愣了下,然后笑道,“这可是面的精华,最宝贵的一块,我一般都留到最后吃的。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这个给我,我有点感动怎么办。”   顾惜没说话,表情有种酷酷的感觉,沈熠被他萌了下。   沈熠说他觉得感动,是真的。   因为一碗面就送半颗茶叶蛋,还是很珍贵的。跟专门买的,感觉不一样。而且顾惜是能吃的人,他送出来的,珍贵程度好像又重了些。   他想,顾惜人也太好了。   沈熠在书包里找找,翻出一个动漫玩偶。   那是个黑头发的男生,纯黑的大眼睛,英伦马甲配衬衣,穿着小皮鞋,像学识渊博的小学者。   沈熠把钥匙取下来,把小学者扔给顾惜:“送你。”   “是什么?”顾惜接住。   “前段时间玩游戏机,第一名的奖励是这个。”沈熠笑,“他们说长得像我,我才费这个劲。其实拿到了吧,感觉也没那么像。我看像你多一点,给你吧。”   顾惜拿在手里仔细看。   小学者是像沈熠,不是长得像,是他们都有谦谦君子的气质。   “他叫什么名字?”顾惜问。   “不知道,应该没有名字吧?”沈熠说。   “取一个?”顾惜看他。   他想给娃娃取名字?沈熠有些意外:“你取吧。”   “现在是五月,就叫小五月。”顾惜把小学者收起来。   沈熠被这种粗暴直接的取名打败,笑得眼睛都弯了:“幸好你没用食物取名,不然他该叫小汤面,茶叶蛋?”   顾惜低头吃饭:“用日子比较好记,我会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   沈熠看了他一眼。   出了食堂,他们准备回宿舍。   半道上,沈熠遇上乌泱乌泱的一群人。   有个叫秦云杰的男同学过生日,他们要去外面庆祝,碰到沈熠,怎么说都要拉上他。   “顾惜,你也一起来吧?”沈熠拒绝不了,把顾惜一起拐走。   京海大学附近有家咖啡厅,小清新风格,装修得简洁明亮,学生来的比较多。   秦云杰提前定了位置,挨着落地窗户的一圈人,全是认识的同学。   大家凑钱,给秦云杰买只蛋糕,点燃蜡烛。   沈熠拉着顾惜加入大部队,合伙给秦云杰唱了支生日歌。   有人带了剧本杀。   现场人多,角色有限,想加入,要靠抢。   没一会功夫,店里的凳子全抢没了。   好多人只能站着,围观这群有座位的人玩剧本杀。   戴维抢到一张椅子,赶紧坐下,坐下后,他伸脑袋四处找:“沈熠人呢?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了?”   沈熠和顾惜在角落里,一人拿杯饮料坐着喝东西。   听见有人找,沈熠探出身:“我在这,顾惜第一次来,我在这陪陪他。”   戴维看眼比沈熠还高大的顾惜,顿时无语:“卧槽,他多大个人了,陪什么啊,你来不来?”   “不了,你们玩吧。”沈熠笑着拒绝。   有个穿得嘻哈前卫,斜戴鸭舌帽的男生路过,拽拽地抬了抬下巴,跟他们打声招呼:“Yo bro, what’s up?”   沈熠冲对方“Hi”了声。   那人走了以后,沈熠突然笑起来,给顾惜讲个八卦。   说刚才那个鸭舌帽男生,有天晚上太饿了,下单烧烤,叫外卖员送到一处偏僻的围墙下。   结果被路过的警卫发现了。   警卫见他穿得流里流气,行踪鬼祟,手里还拿着东西,就把他当成不良青年,扭送到门卫室。   “听说他在门卫室罚站,还是保持这种‘老子天下第一帅’的痞范儿,他说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场。”沈熠直乐,“我每次看到他就想起这事儿。”   顾惜很少来这种热闹的场合。   以前高中同学过生日,他去过一次,在那呆了半天,觉得没意思,提前走了。   今天倒是觉得,听一听大家的小八卦,还是很好玩的。   顾惜心里泛着淡淡的高兴。   他们坐的位置是张长凳子,两边摆了假树根。   两个大男生挤一起有点窄。   夏天,他们都穿的短袖,肩膀和胳膊,不时触碰到。   过一会,沈熠察觉到了,主动往旁边让了让,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   【 作者有话说】   十八岁的顾惜(冷酷)(上下打量):你很弱。沈熠:……   比试完毕后——顾惜再看沈学长:不自觉星星眼沈熠:咳是的,封面还没审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再努力一下。 第12章 开心小熊   秦云杰戴着寿星帽子到处跑,给每个人分发蛋糕。   沈熠那块蛋糕有颗草莓,他挑出来,丢进顾惜的纸盘里:“给你,小朋友专属。”   顾惜不喜欢甜食,没怎么碰,倒是把沈熠给的草莓吃了。   沈熠分了一块蛋糕给他:“这块沾了可可粉,特别好吃,你尝尝。”   顾惜没说什么,乖乖吃了。   一会,沈熠又分出一块,扔进他的小纸盘:“我吃不掉,你帮我吃下。”   顾惜:“……”   沈熠一直在笑,眼睛特别亮。   他反应过来,沈熠看出他不喜欢吃甜,故意逗他。   顾惜手上沾了奶油,没理由的,他想把奶油抹在他的脸上。   顾惜伸手就过去。   沈熠反应机敏,向后一躲,他严肃喝止:“打住,别玩了啊,太幼稚了。”   顾惜顿住,他也在想,是不是有点幼稚。   然后,他脸上被沈熠抹了一把奶油。   “……”   沈熠跑了,风一样跑了。   沈熠逃跑时,没忘了给无辜路人的脸上抹奶油。   他们这起了头,现场忽然变成奶油大战。   大家都在乱跑,见到个人,就要抹个你死我活。   混战的区域,逐渐扩大。   为了躲避追杀,好多人逃到室外。   外面的一条巷道,沈熠和一个男生追跑缠斗,眼看要落下风。   巷道的转角,顾惜等着偷袭,见沈熠跑过来,一把捞住他的肩,将他拉进角落。   沈熠因此躲过男生的魔爪,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脸上被顾惜毫不留情地抹上奶油。   沈熠满心懊恼,完全没注意到,此时的他被顾惜圈在怀里。   顾惜注意到了,他还闻到沈熠身上温暖的气息,因为混杂着奶油,闻起来很香甜。   顾惜搂着他的手有些僵,他在犹豫,要不要放开他。   一个肤色比较暗,穿着运动装的体校男生,朝他们走来。   沈熠一见到对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丁启鸣的视线,在顾惜和沈熠之间来回打量:“你们……?”   沈熠叹口气,拿张卫生纸,擦擦脸:“什么事?”   “我专门来找你的。”丁启鸣目光直接,盯着沈熠看。   沈熠语气冷下去:“该说的,我都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顾惜不认识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但看沈熠的态度,他知道这个男的是谁了。   丁启鸣神情激动,流露着对沈熠的热切之情,顾惜见了不太舒服。   不知道丁启鸣怎么拿到的消息,知道沈熠在这家咖啡厅给人过生日,他马上找过来。   丁启鸣转过头,打量顾惜:“劳驾,我找沈熠单独聊聊。”   顾惜没理会,只看沈熠的意思。   沈熠无奈,指了咖啡厅门口的一棵矮树下,对丁启鸣说:“走,我们去那儿谈。”   顾惜没走开,就在一百米处呆着。   按理说,这是沈熠的私事,他应该避开。但他很在意。   丁启鸣和沈熠差不多高,但他块头比较大,沈熠小胳膊小腿,要是丁启鸣想做什么,他可能扛不住。   不过顾惜转念又觉得,这个想法很奇怪。   毕竟丁启鸣正在追沈熠,不太可能揍他,而是会抱他亲他。   那他更不能走开了。   顾惜看着他俩的身影,头一回觉得,他现在每天和沈熠一起看书做题,闲了一起去吃饭,是很偶然的事。   沈熠有家人,一大堆朋友,以后还会跟别人谈恋爱。   那样的话,沈熠就没时间和他玩了,也不可能再找他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顾惜有些茫然,心有些空。   另一边,沈熠一脸不耐,和丁启鸣谈得不太愉快。   丁启鸣看起来咄咄逼人,甚至还往前一步。   “这不是相处的问题,我跟你说不清楚。”沈熠忍无可忍,丢下这句话,掉头就走,“你别来找我了。”   沈熠一边往前走,一边叫上顾惜:“不玩了,我们先回去,一会我给秦云杰发消息说一声。”   “嗯。”顾惜答应,跟在沈熠身后。   丁启鸣追上来,想拉沈熠,顾惜伸手挡了下来。   顾惜居高临下地盯着丁启鸣,眼里是冰冷的警告。   丁启鸣愣住,一对上顾惜可怕的眼神,竟有些退缩,他一脸愤愤不平,掉头离开。   天色晚了,学校有些地方的路灯,不太明亮。   今天的月亮特别圆,洒下皎洁银辉。微风习习。   校园里的小路上,有不少同学在遛弯儿散步。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没人说话。   过会,沈熠伸着懒腰,叹口气:“刚才那么一闹,我心情好差,真烦这个人。”   顾惜看着他,觉得他可能是比较烦恼:“要解决他吗?”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   就像电影里,常年干脏活的老手,要杀要剐,对他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带多余的感情,稳得一比。   沈熠愣了下,不禁疑惑:“你该不会还有什么秘密身份吧?”   顾惜不理解:“什么秘密身份?”   “解决他什么的。”沈熠就笑,“你刚才那句话,好像黑道上冷酷的大佬,听起来怕怕的。”   “黑帮老大考入京海大学数学系?”顾惜笑了下,“要是拍成电影,听起来很卖座。”   沈熠无语:“低成本恶搞反转电影,是吧?”   顾惜严肃:“明明是年度最佳励志片。”   两人稀里糊涂地笑起来,明明也没说什么,架不住很开心。   沈熠笑得十分灿烂:“对了,我记得你的课表上,明天早上是没课的?”顾惜点头。   沈熠说得神秘:“明天你来A202,我给你带个东西。”   顾惜看他:“什么东西?”   沈熠想瞒着当惊喜,又觉得这种做法太像小朋友,干脆公布谜底:“我珍藏许久的一本书,专门从家里带到宿舍的,关于高斯的。”   “高斯?”顾惜想了想,“外号叫‘数学王子’那个?”   “对。”沈熠点头,“物理界有他们的爱因斯坦,数学界也有高斯。我觉得,既然我们都在学数学,看看杰出前辈的传记,会有不错的启发。”   顾惜如今觉得,和沈熠一块看书做题的机会,有一次少一次。   心里也有些珍惜。   顾惜答应:“好,我早上七点到。”   “……七点是不是太早了?”沈熠笑容凝固,“八九点吧。”   “你起不来?”顾惜想起来,同宿舍的男生,如果没课,都是睡到中午的,“那晚一点。”   “……不是。”沈熠很想努力解释。   但他没法儿解释。   沈熠自认他做事学习,在同龄人里算努力的。每天会抽时间巩固基础。闲暇时,沈熠会读一读相关的学术信息,期刊论文。   怎么到顾惜面前,他那点勤奋变得不够看了!   沈熠好歹是学长,总不能次次被顾惜比下去,他磨牙松口道:“七点就七点!”   顾惜有些莫名,定个时间而已,怎么沈熠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他们先到沈熠的宿舍楼,沈熠挥下手,跟他告别。晚上。   沈熠怕明天早上来不及收拾,提前把书拿出来,放在桌上。   拿了一本,他觉得不够,去书架选了又选,抽出两本珍藏的。   沈熠隐约听见楼下有声音,不过他没在意。   秦海风在玩游戏,他听了会,觉得不对:“沈熠,你听,楼下是不是在喊你的名字?”   “不可能吧?”沈熠马上否认,“谁要找我,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怎么可能到楼下喊我。”   秦海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下,他瞪起眼睛:“是喊你的。”   “什么鬼。”沈熠嘴上说不信,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秦海风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从座位上跳起,跑去开窗户,探出脑袋。   楼下,丁启鸣朝他们的窗户,一声一声,叫着沈熠的名字。   秦海风震惊了:“我靠,楼下是丁启鸣!”   秦海风一开窗户,传来的声音变得清晰。   果然是丁启鸣在喊沈熠的名字。   估计刚才被拒绝,他不甘心,又转头跑来找沈熠。   沈熠这会儿,非常非常火大,想揍丁启鸣的心都有了。   但他不想出现在窗户边,怕刺激丁启鸣,导致他做出什么疯事。   幸好,丁启鸣只是喊他的名字,没加表白的话,也就没闹出新闻。   要不然男生宿舍这一片,肯定会沸腾起来。   隔壁宿舍楼,有男生被喊烦了,冲楼下叫:“别喊了,人不在!”   沈熠趁事情还没闹出格,赶紧给戴维打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让他想想办法,把丁启鸣给带走。   戴维在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啧了声:“沈熠,这个丁启鸣对你,感觉动了真心啊。上回听别人说,丁启鸣为了你,跟家里人出柜……”   沈熠打断他:“他本来就是Gay,迟早要出柜,别把锅甩到我身上。”   戴维嘿嘿直乐,不忘嘲笑他:“但他没为别人,是为你。你个渣男,撩完人家又不想负责。”   沈熠对待感情的态度,十分认真,从不会乱来。   正因为如此,他很烦丁启鸣,但不会对丁启鸣说太难听的话。   别人喜欢他的心意,他不能接受,足以让人受伤了,没必要给别人雪上加霜。   沈熠不喜欢拿感情的事开玩笑,语气严肃:“你还不知道我?我撩没撩,你比我清楚。”   戴维才不搭理,坏笑着损他:“是,你是山巅上的高岭之花,是正人君子,也是蓝颜祸水。你往那一站,什么事都没做,别人就春心萌动了。”   沈熠扶额,一脸生无可恋:“我没心情开玩笑,你赶紧的吧。”   “我往你那儿走呢。”戴维大半夜从宿舍出来,帮忙收拾残局,心情也郁闷,“不过他做出来的事,是够烦人的。”   同一片宿舍楼。   鲁文云站窗户边上,回头,对屋里的人叫:“我靠,我就说有人在喊沈熠的名字。”   “窦学鹏,你过来看看,认识不认识!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鲁文云大力挥手,召唤对方。   窦学鹏跟着过去,朝楼下看:“好像是丁启鸣?”   顾惜收拾东西的手一停。   鲁文云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你见过?”   “见过几次。”窦学鹏说,他抱着手臂点评,“我记得沈熠早拒绝他了吧,怎么还缠上了。”   鲁文云不嫌事大,冲楼下的丁启鸣小声吆喝:“在楼下喊名字,算什么追求,赶紧表白啊!”   他们在窗户边看热闹,忽然一个人到他们身边,探身向下看。   鲁文云吃了一惊,然后开始乐:“顾惜?!你也好奇啊?”   另一边,戴维叫了两个兄弟,正好赶到,直接把丁启鸣带走了。   楼下的声音停了。   没热闹看,鲁文云老大没劲的,歪歪头问顾惜:“哎,你怎么看?”   顾惜回头:“什么怎么看?”   鲁文云眉飞色舞:“丁启鸣追沈熠啊!这么轰动的事情,别说你完全没想法。”   顾惜扫一眼沈熠宿舍楼的方向,语气冰凉:“我说他欠收拾。”   鲁文云愣了下,按耐不住兴奋,赶紧追问:“你说谁欠收拾啊?说清楚啊!喂!”   “姓丁的。”顾惜转身走了。   楼下,戴维把丁启鸣拉到一个角落,几个人聊了会天。   戴维的意思很明白:“追求可以,别让我朋友难堪。”   丁启鸣油盐不进,说,他想让沈熠见到他的真心,相信有一天,沈熠会被他打动。   一番话聊下来,戴维也觉得棘手。   回去以后,戴维把他们谈的内容,转述给沈熠:“固执得跟牛似的,不好弄啊。”   沈熠深感无奈:“算了,我干脆回家住几天吧,反正临近期末,考完试就放暑假了。”   惹不起,他就避开一段时间。   戴维当即跳脚。   调侃是一回事,真影响到兄弟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戴维只恨刚才没揍丁启鸣:“你让这小子把你逼得回家?”   “他现在正上头,你跟他计较什么,晾一晾再说吧。”   沈熠当下做了决定,不再更改。   顾惜快睡着的时候,枕头下,传来一阵震动。   顾惜点开一看。   沈熠发的短消息:【明天去不了了,我回去住几天。说好的书,我让同学给你带。】   顾惜回复:【好。】   收起手机,顾惜没能睡下去。   下午的时候,他在想,以后和沈熠的碰面,见一次少一次。结果到了晚上,他们约好的情况下,都告吹了。   过一会,沈熠收到顾惜第二条消息,他问:【家里有事吗?】   沈熠顿了顿,在“说实话”和“随便应付一下”之间为难,最后他含糊回复:【不是。】   顾惜显然没那么容易打发:【因为丁?】   话说到这个程度,沈熠没什么好掩饰了,他对着手机屏幕,深深一叹:【嗯。】   五分钟过去,顾惜没回复。   沈熠左等右等,心里忍不住起疑,难道这小子吃完自己的瓜,然后就跑了!?太没良心了!   沈熠不等了,把手机一扔,转而把行李箱拿出来,整理整理东西,准备明天回家。   同寝室的人知道沈熠要回去避一避,也没了八卦的心情,都在安慰他。   临睡觉前,沈熠拿起手机。   看到一连串【未读消息】那瞬间,沈熠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嘴角扬得有多高。   沈熠马上点进去,果然是顾惜。   他跑去找了张表情包,给沈熠送了“开心小熊抱着心”的表情。   末尾,顾惜说:【看看这个,能开心点吗?】   两分钟,顾惜又问:【人呢?】   又过五分钟,顾惜回复:【我睡了,晚安,别想太多。】   沈熠止不住笑,伸手摸摸屏幕里的开心小熊。   挺可爱的。 第13章 你好魔性   顾惜:【看到你划的笔记,我也很认同这句话。】   沈熠在房间里看漫画,收到这条短信,翻页的手,怎么也下不去。   小卷王在A202教室,认真拜读前辈的著作。他在家里吹空调吃零食,不忘精神上的享乐。   沈熠愧疚之心大起,当即把漫画书合上,回复道:【哪句话?】   这条短信发出去,沈熠忽然就想象,顾惜对照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的样子。   沈熠不喜欢给书作笔记,尽力保持书的原样。   不过,遇到特别喜欢的句子,沈熠会用铅笔轻轻划上一条线。   这样的句子,不会太多。   这本书又是沈熠珍藏的,等顾惜发过来,他会有印象。   收到顾惜摘抄的句子,沈熠笑了,他的确记得。   那一段是著作者的旁白,说人们热衷讨论高斯生来不凡,说他在多少岁,获得什么成就,傲视群雄。却总是忘记高斯本人对数学的痴迷。   这和沈熠的想法,不谋而合。   没想到顾惜也喜欢,沈熠敲字:【英雄所见略同,握手.jpg】   顾惜回复一个表情包:【^ω^】   顾惜长得好看,可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漠脸。   高冷,淡然,狂拽酷炫,这些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套。   唯独可爱,跟他完全不搭边。   他发的表情,太反差萌了。   沈熠又一次被萌到。   沈熠回复:【……你这也太犯规了。】   顾惜:【犯规?】   沈熠:【用那么可爱的表情。】   这次顾惜回复的慢一点:【是的,我看它可爱才用的。】……所以才犯规啊,沈熠在心里吐槽。   之后,两人莫名其妙的就聊起来了。   好像也没说什么具体的事情,可短信界面都翻出好几页。   沈熠建议:【咱们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在企鹅上聊吧。】   顾惜答应了:【好。】   之前他们加上了,但没怎么聊过。   沈熠这回打开他的企鹅号,发现他的网名叫AA123,沈熠眉头抽了抽。   顾惜这个人,对生存挣钱之外的事,敷衍到极致。   沈熠顺藤摸瓜点进对方的空间,把顾惜扒得一干二净。   没用多长时间。   因为顾惜的企鹅一目了然,干净得像个小号。   顾惜完全不打理账号,用着系统默认头像,签名是“这个人很懒”。   寥寥几条空间动态,还是生日当天,系统替他发的。   就这样,还居然有人给系统生日祝福点赞。   能干出这么无聊的事,只能是无聊的大学生!   沈熠把他的空间动态,挨个点了赞。   其实也不多,顺手的事。过几小时。   沈熠再点开企鹅,看到一百多条通知,吓了一跳。   点开通知栏,顾惜把他发表在空间的心情,全部点了一遍。   沈熠无语,点赞这种事,就不要卷了!   顾惜在他心情下评论了几条,他没抵挡住好奇,看看顾惜都说了什么。   然后,沈熠就看到顾惜在“我会很多绝招,但最帅的,只有这招!”下,评论:【什么绝招?疑问.jpg】①那是他以前觉得好玩,随手发的。   现在看,太中二了,沈熠简直想穿越时空,按住当年发这条动态的手。   也不知道顾惜什么特殊口味,专挑一些中二病爆表的内容,在下面回复【惊讶.jpg】【发呆.jpg】之类的表情。   简直在揭他的黑历史!   空间里很多内容,沈熠发过以后就忘了。借着顾惜的点赞,再度重温当年自我意识过剩时期,沈熠羞耻度迅速破表。   想关空间都来不及,毕竟顾惜都看完了。   搞得他尴尬死了。   沈熠本来想在顾惜面前,营造一个优异聪明的学长形象。还是拉倒吧。   沈熠心里觉得羞耻,一边给顾惜发消息:【人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顾惜回复得很快:【什么意思?】   沈熠:【你不是刷完我的空间心情?是不是很蠢?】   过一会,顾惜回复:【很好玩^ω^】   沈熠一见那张笑脸就受不了:【卖萌可耻!】   顾惜莞尔,换了张表情发过去:【酷酷的戴墨镜.jpg】……   京海CBD商务区,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前,岑晨整理着文件袋,他问顾惜:“你在笑什么?”   岑晨比顾惜年长五岁,刚毕业,就成立了这家深远IT工作室。   经他一提醒,顾惜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他压了压嘴边的笑意:“没事。”   他和岑晨是在一家做外包程序的公司认识的。   当时,顾惜没满十八岁,那家外包公司恶意压榨,给顾惜的工资,比其他人少一半。   像这种不正规的公司,手续不齐全,一有个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雷厉风行地倒闭。里面的工作人员全是临时工,干活都不上心,岑晨也是摸鱼的一员。   唯独顾惜做事,仿佛拼尽全力,他的效率高,是小组里能力最强的,经常最晚一个离开公司。   岑晨那时候是顾惜的邻座,他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的操作。   有一次,趁着午休,岑晨和他闲聊:“你也知道他们工资开的不公平,干嘛还那么拼?”   顾惜吃着面包,眼睛看着屏幕中跳动的数据,回答:“这是我目前接触的,最好的条件了。”   像他这种未成年,想打工挣点钱,想接触IT项目的实操,只能进这种不正规的公司。   岑晨想了想,忍不住提醒他:“这个地方不值得你努力。”   因为岑晨的关心,顾惜看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屏幕:“我知道,我也不是只干活,除了做项目的事,我还在学习技术栈。”   岑晨凑近一看,又转头打量顾惜。   这小子别看年龄小,技术不知道甩他们多少倍。   自那时起,岑晨对顾惜的印象特别深,尤其是顾惜身上那种稳如老狗的气质,难以想象,出自一个少年。   往后,等岑晨了解顾惜的真实情况,不由再度对他刮目相看。   顾惜的经历,换成是他,别说他绝对做不到顾惜这么好。在实际生活中,他会被打击成什么颓废样,都很难说。   岑晨特别佩服那种有韧劲,还有实力的人。   后来,岑晨一开工作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惜。   不仅因为他能力拔尖,还有他恐怖的学习能力,和无与伦比的自制力。   这样的人,不可能在一个公司屈居下位。   所以,岑晨直接把他拉入合伙人。   最近深远IT工作室接了宗南亚地区的大单,工作时限正好是暑假,他们要一起去T国,呆上一段时间。   岑晨把手续清点好,装进文件袋,递给顾惜:“这是你的机票和相关证件。”   “嗯。”顾惜接在手上。   眼下琐事忙得差不多,暂时告一段落。   岑晨放松了些,整个人摊在老板椅上:“最近老看你拿着手机,跟谁聊天?聊得那么开心。”   顾惜看一眼手机,沈熠还没回复,他说:“一个朋友。”   “朋友?”岑晨很意外。   顾惜是个独行侠,以前一下班,人就跑没影了,从来不参加聚餐。   岑晨费了不少力气,被拒绝千百回了,死皮赖脸地才和顾惜蹭上一顿饭,勉勉强强当上他的朋友。   没想到这么快,顾惜又有一个朋友?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和他一样,有受虐倾向?   岑晨愿意这么受虐,是看中顾惜的能力,想拉拢顾惜一起创业。   另一个人又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是想和他抢人吧?   岑晨生出危机感:“我先声明,咱们近期最好把时间花在公司上,T国的单子开不得玩笑,做好了够吃好几年了。”   顾惜点头:“嗯,放心。”   不耽误正事就行,岑晨放心了,他有些好奇:“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找你干什么?”   顾惜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沈熠。   他觉得他们应该算朋友,但对方更多的是把自己当学弟看,于是顾惜说:“一个学长,让我参加学习小组。”   岑晨听了不以为然,他都当老板了,对学校那点事不感兴趣:“一个破学习小组,我建议你别去,浪费时间。”   岑晨抱起手臂,苦口婆心劝他:“我以前那个大学,也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组,都是去睡觉和打游戏的。别去了,没意思。”   顾惜回忆了下,觉得他在学习小组,还是挺受益匪浅的,因此说:“可能你遇到的人不行。”   “……”   顾惜语气里有莫名其妙的炫耀成分,岑晨被他噎得难受。   他懒得跟顾惜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交代:“这一出差,至少要两个月吧。你有什么手续要办的,亲戚朋友要见的,要提前打声招呼的,赶紧去做。”   “嗯。”顾惜答应,抽出行程贴士,看一看上面注明的时间。   他是项目小组里,最晚一个走的。   考完最后一场试,第二天凌晨,就要出发了。   走之前,他要去一趟“汇爱阳光家园”,提前把预付款打进去,再跟傅以文医生说一声。   之后,他离开这座城市,消失两个月。   有没有要提前告诉的人?   有没有一个,会问一句他在哪的人?   诺大一个京海,可能找不出一个。   可能他失踪很久,都不会有人发现。   与此同时,顾惜的手机响了好几声。   沈熠:【你好魔性!!!】   沈熠:【我现在看你发的任何消息,都幻视那张可爱的笑脸。】   沈熠:【违和感好重!这根本不是你的人设,我不能接受!】   沈熠发来一张兔子抓耳朵的表情包:【抓狂.jpg】   顾惜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笑了,敲下几个字符:【^ω^】   【 作者有话说】   沈熠:总觉得他故意留言让我尴尬,不确定,再看看。   王者荣耀 曜 的台词技术栈(Technology Stack),IT术语,指的是在软件开发中使用的一系列技术、框架、工具和编程语言的组合。 第14章 跳跳糖   后来,太阳一天比一天出来得早,操场上的树影越来越深。   他们都忘了丁启鸣是怎么消停了。   可能因为大家被热得奄奄一息,无暇做别的事情。   也有可能近期频繁的考试,图书馆自习室,塞满了忙着复习的学生。   六月一过,就要放暑假了。   沈熠这几天都呆在家里。   如果有重要的课,沈熠早上开车去学校,晚上回来。   沈熠不在宿舍的这段时间,一到周末,被室友塞了采购清单,让他帮忙买东西。   这天上午,他在超市推着购物车,顾惜给他发了张照片。   昨夜下了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学校有棵小树吹倒了。   顾惜路过,顺便拍一张,把案发现场发沈熠看。   沈熠:【惊讶.jpg,这不是图书馆门口那棵吗?】   顾惜:【对。】   沈熠:【那条路上人好多,没砸到人吧?】   顾惜:【没听说,是半夜吹倒的。】   沈熠正好买完东西,在结账的柜台边,看见一袋跳跳糖,他给扔进筐子里。   他把购物车往停车场方向推,单手给顾惜发消息:【你在学校吧?在就别跑,我二十分后到学校。】   顾惜也不问有什么事,回复道:【好。】   沈熠开车到学校,还没停好车,他划拉一下电话,给顾惜拨过去:“你到外面停车场接我一下。”   差不多五分钟,顾惜出来了。   远远的,顾惜一眼就找到他。   沈熠穿一身深蓝T恤,衬得皮肤很白,灰色运动长裤。他身形颀长,清清瘦瘦,给人的感觉干净又漂亮。   可能好久没见,顾惜被他亮了一下眼,他走近沈熠:“你不是回家了吗?买这么多东西?”   “给宿舍那群猪买的,让我帮忙买东西的时候,叫得厉害。叫他们来拿东西,一个个的不接电话。”沈熠没好气,递给他一只大口袋,“帮我拿一下。”   他说的很好玩,顾惜笑了下:“那你还回宿舍住吗?”   沈熠摇头:“不回,我最近辛苦跑一跑,等着放假了。”   两人大包小包的,往男生宿舍走。   虽然他们住同一片区域,这还是顾惜第一次去沈熠的宿舍。   沈熠住的这栋楼,楼梯和扶手,墙面,还有一些陈设,明显比顾惜那边陈旧。   “外面看起来差不多,里面是不是破多了?”沈熠挑了挑眉,“为了接新生,你们那栋楼进行过改善,比我们这栋好。我们是老人了,学校懒得费心伺候,算着日子等我们滚蛋才收拾。”   “以前的学校也是。”沈熠越想越郁闷,“我们这届怎么老赶不上好事。”   毕业这个词一下提醒顾惜,沈熠今年大三,还有一年,就要离开学校。   毕业以后,肯定不能像现在一样见面了。   顾惜抿起唇,没说话。   到了地方,沈熠打开宿舍门,里面没人。   “把东西放在门边就行,不用管了。”沈熠随手一指,“让他们自己翻去吧。”   沈熠从裤兜里拿出一袋跳跳糖,扔给顾惜:“给你的奖励。”   顾惜拿在手里,也没说打开。   沈熠问:“你不尝尝啊?”   “你想吃?”顾惜看着他。   沈熠琢磨着,他如今也没剩多少学长的威严感,就不客气了:“想啊,我买的意思,就是想我们俩分着吃。”   顾惜手指不自觉握紧跳跳糖的包装袋。   第一回有人送东西给他,还想和他分享的。   以前在福利院,收礼物的时候,他不怎么开心。他知道那些礼物,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就像小五月。   他也觉得,那是沈熠不想要的东西,如果他不收下,会进垃圾桶的那种。   但现在他觉得,小五月也许不是沈熠不想要的垃圾。   借着分糖的功夫,沈熠把他的凳子给顾惜坐,自己随便拉了张椅子。   沈熠从自己的床头取下一只小风扇,打开了,对着两人吹。   顾惜因此注意到他的床,套着深蓝色的被子。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宿舍里有个男生,被子也是这种颜色,但花纹不如沈熠的顺眼。   顾惜嘴里含着古怪的跳跳糖,忍着吐出去的冲动。   他第一次尝试这玩意儿,嘴里发麻的感觉很不舒服,不知道一会进胃里,还会不会跳。   不过等一会,跳跳糖蹦跶的速度越来越小。   沈熠笑着问:“是不是不跳了?感觉到了吗?”   “嗯。”顾惜简单答应一声。   原来化开糖外面的一层,和普通的糖果没区别。   沈熠在那边笑话他:“我有个表妹,每次吃跳跳糖就是你那种表情。眉毛都打结了,又害怕又想吃,特别好玩。”   沈熠从袋子里抖出糖果,摊在手心里,一个不自觉,逗小朋友的语气出来了:“不会从你嘴里跑出来的,放心吧。再来几颗,让哥哥看看你的勇气?”   “……”顾惜这回没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顾惜那双眼睛深邃,目光直接,带着少年人坦荡无畏。与人对视时,那目光似乎能深入人的心底,碾碎对方的警戒线。   沈熠本来想逗他玩,反被他看得慌乱一瞬,耳朵蓦地着了火。   寝室开着门,有穿堂风和小风扇,但还是潮闷不已。   “天气是不是太热了?”沈熠忍着滚烫的耳朵,偏开脸,躲避他的视线,去调风扇的档位。   小风扇离顾惜比较近,他也伸手去按按键。   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顾惜的指尖落在他手背上。沈熠一个激灵,突然甩开他的手。   “怎么?”顾惜不解,感觉他反应很大。   “没事。”沈熠有些局促,神色有些勉强。   顾惜不太相信。只是他的性格比较静,心里觉得奇怪,却不会问,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探究似的观察他。   沈熠这会儿正对他的视线过敏,又不能对他说,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只能努力佯装镇定。   顾惜看一会,没观察出什么,去拿沈熠手心里的糖。   沈熠猛地合起手心,不给了,转手把包装袋丢给他。   顾惜:“……”   阳光在地面投下大块大块的光,窗外蝉噪一声响过一声。   宿舍的空间很窄,空气闷热。   风扇摇头晃脑地吹。   两个人不说话,大眼瞪大眼,默默吃着跳跳糖,嘴里都是酥酥麻麻甜甜蜜蜜的感觉。   幸好这个时候,秦海风小天使回来了。   沈熠暗暗松口气,赶紧站起来:“上午又没课,你怎么没接电话?”   秦海风跟风一样卷进门,把挎包往桌子一放,招呼顾惜:“哟,小学弟,你也来了?”   然后,秦海风挠挠头,嘿嘿直笑,转身跟沈熠解释:“不好意思,这不马上考试了,我去图书馆看书了,在里面不敢接电话。想回宿舍给你拨过去的,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刚刚古怪紧绷的气氛,全散了。   “快给我看看,东西都买齐没有?”秦海风问。   沈熠带他去翻口袋,完全忘了,他刚刚还跟顾惜说,让他们自己找去。   两人在这说得热火朝天,把顾惜晾在一旁。   沈熠心里过意不去,可他心虚。   刚才他的反应太奇怪了,一时间不想和顾惜说话。   顾惜下午有场考试,在这里坐不久,本来他想问,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   可他看沈熠好像很忙,于是站起来:“沈熠,那我先走了。”   “嗯,有事忙去吧。”沈熠匆匆瞥他一眼。   顾惜表情不多,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开学见。”顾惜离开前,丢下这句话,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很快,外面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秦海风盯着门口看一会,想了想,就笑:“他怎么跑那么快,你把他叫来干嘛的?帮你拿东西,使唤小学弟啊?”   沈熠默默叹气。   他是叫顾惜帮忙拿东西来着,但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他预想的是,两人回宿舍休息一会,然后一起去吃饭。   去哪吃他都想好了。   “不是,是我没招呼好。”沈熠心烦意乱,摸摸还很烫的耳朵。   秦海风不觉得有什么,嗨了声:“我看小学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没事。”   话虽然如此,沈熠纠结一会,还是出去找顾惜。   顾惜人高腿长,走得特别快。   沈熠下了楼,又追出小路,结果连人影都没抓到。   反正,距离放假还有一段时间。   沈熠觉得,他们又不是没有再碰上的机会。   然而,沈熠把这件事惦记到放假,直到开学,都没在校园里见到顾惜。……放假前一天。   男生宿舍门口,搁着一个牛皮纸袋。   杨尤凡早上出去的时候,碰见了,给沈熠拿进来。   因为沈熠不在宿舍住,回头,杨尤凡给他发企鹅:【有个你的包裹。】   沈熠回忆了下,他没买东西,怕陌生包裹是丁启鸣搞的鬼,就问:【什么包裹?谁给的?】   杨尤凡拍了张照片:【不知道,上面有张便利贴,写了你名字。】   紧接着,杨尤凡又发一条:【我靠,哪方神仙写的字,写得这么牛。】是顾惜的字。   端正漂亮的楷体,写着“沈熠收”。   沈熠马上打字:【帮我保管下,别弄丢了,我现在来拿。】   杨尤凡:【没问题。】   沈熠:【便利贴也别丢了。】   杨尤凡:【……知道了!】   沈熠当即去了趟学校,提着牛皮纸袋回家,顺带的,迎来了暑假。   顾惜把借给他的书,还回来了。   沈熠坐在书桌前,把这些书都翻了一遍。   也不知道顾惜是爱护书,还是不好意思在别人的书上划线。   一本书,怎么送出去的,又怎么还回来。   沈熠连一个多余的指头印都没找到。   他把便利贴拿出来,左右翻看。   顾惜用的钢笔,写得真舒畅,大气正派,字有筋骨,笔锋稳健飞扬,带着少年意气。   沈熠翻来覆去,怎么都舍不得扔,最后夹进他珍藏的书页里。   思来想去的,沈熠对那天的做法,还是有些后悔。   他平时交朋友,不说有多圆滑,但晾着谁不理,还是头一回。   沈熠打开手机,点出他和顾惜的对话框。   那个界面,跟冻结似的,一直停在当天的对话。   像是戛然而止。   对比之前,他们热热闹闹,随随便便就翻页的聊天记录。   眼下真是冷清。   种种迹象好像又在佐证,他们之间,确实有微妙的变化。 第15章 你找顾惜啊?   八月的末尾,天空墨蓝,无云。   明晃晃的太阳晒着,地面蒸腾酷热,鞋底踩在地面上,软软的,好像快融化了。   沈家人集体从海岛度假回来。   回到家,沈熠吹着空调,吃着刚冰过的西瓜,心里默默算着暑假倒计时。要开学了。   开学前几天,岳世馨叫沈峙把车收拾出来,送弟弟去学校。   沈熠心里无奈,高喊着“我都大四了,别管我了”,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跑了。   京海大学的校门,许多学生拖着行李箱,进进出出。倒是很热闹。   不在学校的时候,沈熠没怎么想学校的事,进了校门,很多事重新涌到眼前。   从进校园到宿舍的路上,沈熠在校园四周左顾右盼。   自然没那么多巧合,他没见到顾惜。   企鹅号上,整个暑假,两人都没联系。   要说不在意吧,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比如,沈熠也没想着跟秦海风联系。   可是,如果要问,他在意吗?   沈熠也确实在意。   这件事像鞋里硌人的小石头,不那么重要,却又轻而易举,夺走他全部注意力。   要是赵括戴维他们,这都算不上事,隔天又能热热闹闹地招呼,呼朋唤友了。   顾惜于他,总是要特殊一点。   至于怎么特殊,沈熠说不上来。   反正这一段时间,他一想到这个人,心里会打个突,然后忍不住琢磨,还琢磨不透。   顾惜专业第一名的传说,依然在数学系流传。   可这个人,一直没在学校里出现。……   初秋,京海大学的校园里有一株桂花开得早。   沈熠站在这棵树下。   下了课,学生乌泱乌泱往外走。   那么多人从沈熠身旁经过,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沈熠等到教室空无一人,也没看见那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他想假装偶遇顾惜,顺便破冰的计划,宣告失败。   这是沈熠第三次这么干了。   不可能次次错过吧。   开学都一个多月了,难道顾惜没来上学?   沈熠心里不住怀疑,也有点烦躁。   沈熠慢慢吞吞回宿舍。   秦海风和杨尤凡联机打游戏,他们还找了其他人,五个人同时连麦,一起组队开黑。   两人看到沈熠,问他来不来。   沈熠说不玩,往自己的小床上一躺。   他们的电脑外放着游戏音效,五个人激动的喊打喊杀,还有调低的情歌背景乐,混杂一起,特别吵。   不过,听了一会,沈熠好像听到一个名字。窦学鹏?   这个人沈熠有印象,但不深,只知道和顾惜在一个系。   沈熠忽然就来精神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凑到秦海风身边,看他打游戏。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找顾惜,所以不能直接问窦学鹏,顾惜有没有来学校。得绕着弯。   沈熠心不在焉地看着,暗自在心里盘算怎么套话。   秦海风瞥了他一眼,把头戴式耳机往后一拨:“你不是不玩吗?来吗?”   “不来。”沈熠淡定道。   秦海风的耳麦开着,他们在这里说话,其他人都能听见。其他人说话,他们也能听见。   “沈熠想玩啊?来呗。”对面,不知道谁在说话,“窦学鹏是不是要下了。”   “我没说要下啊?玩到五点半没问题。”窦学鹏马上反驳。   这个游戏,五个人才能玩,窦学鹏不离开,沈熠是加不进来的。   气氛有些尴尬。   沈熠又不是真要玩,马上解释:“没事,我不玩,我就看一会。”   “哦,那继续继续。”   秦海风的电脑屏幕上,新的一局游戏又开始了。   看了十分钟的游戏,沈熠也琢磨了十分钟。   不行,根本想不到好办法。   算了,最好的招数,就是直击问题中心,不来虚的。   随口问一问,其实很正常的!   沈熠假装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似的,慢条斯理地问:“窦学鹏?我记得,你是不是和顾惜一个系的?”   窦学鹏反问:“你找顾惜啊?”   如果沈熠有血条,窦学鹏这句话,砍掉他30%的血量。   有那么明显吗!   沈熠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满不在乎,顿时四分五裂,他闷闷道:“嗯……”   窦学鹏:“那我给他说一声啊。”   沈熠:“……”   这人的第二句话,再次砍掉沈熠50%的血量!   一口老血,堵在沈熠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等等!我就是随口问问!”   沈熠的手机响了。   两条企鹅的消息,均来自顾惜。   第一条,顾惜发来一张截图,他和窦学鹏聊天界面,上面写着:【沈哥说有事找你,现在就在线上。】   第二条,顾惜问:【你找我吗?】…………   该死的互联网,为什么如此迅捷!   这帮学弟怎么回事,做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说好的矜持委婉的传统美德呢!沈熠宕机了。   顾惜见他半天不回复,又去问窦学鹏。   窦学鹏收到消息,直接在公众频道喊话:“秦哥,沈哥在不在你身边啊?他不是找顾惜吗?顾惜说没人回复。”   “在啊。”秦海风转头,催促道,“沈熠?你干嘛呢?”   再不说话,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熠心特别累,嘴上赶紧答应:“没事,我马上回消息。”   沈熠对着手机屏幕,只想叹气。   不是,我没有,这是个误会。但我确实在找你。可我没有具体的事。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在学校。你人在哪里?   这些千言万语,他说不出来。   那边,顾惜发来第三条信息:【疑惑.jpg】   沈熠被他的消息震得手忙脚乱,慌乱之中点出一个表情包:【吐血昏倒.jpg】   顾惜:【(@_@)】   顾惜:【赶紧抢救.gif】   一辆救护车,从屏幕深处钻出来,车里慌慌张张跳出一只帅气的苏牧,把晕倒的小狗叼起,钻回车里。车门一关,救护车咕噜咕噜跑远了。   顾惜:【抢救成功,^ω^】沈熠愣住。   心口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他的脸,耳朵,全烧红了。   秦海风无意瞥了眼,吓了一跳:“我靠,你怎么回事,脸好红。”   沈熠摇头,幽幽丢下一句话:“没事……我跟这帮年轻人有代沟。”   然后,他幽幽飘回自己的小床上。   秦海风听得一头雾水,挠挠脸,又去打游戏了。   两人冻结的对话框,再次活跃起来。   沈熠也不纠结了:【你是不是不在学校?】   顾惜:【嗯,^ω^】   沈熠跟着笑:【笑这么开心?你小子,不在学校这么高兴啊?】   顾惜:【不是,不是因为这个高兴。】   沈熠好奇:【那是为什么?】   顾惜:【不告诉你(*¯—¯*)】   沈熠笑了一会,他又问:【那你在哪,总可以告诉我吧?】   顾惜:【我在T国。】   近来,T国一带的名声不好,一直有诈骗抢劫绑架,还有割腰子的传闻。最近还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刑事案。   沈熠吃了一惊:【你去干嘛的?不会被人骗了吧?】   他这边正着急,偏偏顾惜那边动作慢,“正在输入中……”显示好一会,就是没新消息。   沈熠:【???】   沈熠:【快说话!!!】   顾惜终于敲出几个字:【我来工作的。】   顾惜:【刚刚有人找我。】   沈熠无语,听起来更像被骗了怎么办。   这可开不得玩笑。   沈熠认认真真敲字:【 T国的风闻,你肯定清楚,你老实回答,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顾惜:【嗯,我在T国首都B城,治安没问题的。】   说完他像怕沈熠不信,直接弹出视频邀请。   “!”   沈熠手一抖,给拒绝了。顾惜:【?】   沈熠:【我在宿舍。】   顾惜问:【不方便?】   沈熠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不是不方便,但他就是莫名心虚。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和顾惜视频什么的,听起来为什么那么别扭……?   顾惜十分体贴,没再多问,他换成“单向视频”邀请,只能看到他那边。   沈熠点击“同意”那一瞬,心跳猛地变快。   不知道是不是远距离的问题,手机屏幕本该显示人像的地方,卡顿几秒。   有个圆圈在转,也把沈熠的心思转得乱七八糟。   然后,顾惜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沈熠的眼眶莫名一热。   两个月没见,他好像长大了。也变帅了。   曾经的青涩感,褪得干干净净。   可能处在热带地区,顾惜的皮肤晒出一点褐色,他脸上轮廓变得深邃俊美,乍一看已让人难忘。沉默忧郁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头。   他头发长了,一两缕黑发,落在英挺的鼻梁上,很是落拓不羁。   顾惜正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是男人最具杀伤力的阶段。   沈熠差点移不开眼睛,他敲了几个字:【花衬衫?】   顾惜上衣穿的明黄色薄衫,颜色鲜艳,花纹大块,领口开的很大,能看到明显的喉结,结实漂亮的锁骨。   顾惜低头看看衣服,然后打字:【衣服吗?他们说在T国,最好穿当地的衣服。】   刚才顾惜正对着摄像头,仿佛透过手机,和沈熠对视。但他打字的时候,没再看镜头了,沈熠松口气。   沈熠:【因为风俗?!】   T国拥有各式各样神奇诡秘的传说,顾惜这么一讲,沈熠的好奇心顿时升到最高。   顾惜:【不是,当地的服饰经过多年演化,最适应当地气候。】   沈熠:【……好吧。】   沈熠肉眼可见的失望:【好无聊,还以为能听到神秘的风俗故事!】   顾惜嘴角微扬,看起来有些高兴,他左右打量,转过来对镜头说:“给你看看环境。”   镜头里,顾惜伸过手来,画面剧烈晃动,然后一转。   两边时差不大,时间是下午,但那边的阳光,充沛到可怕。   顾惜拉上的窗帘,依然挡不住外面暴涨的光线。   顾惜在镜头外介绍:“这是在Airbnb定的,感觉和度假别墅差不多。”   镜头慢慢在屋子里打转。   他的这房间,方方正正,只住了一个人。   顾惜生活习惯不错,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堆着两个行李箱。   纯白纱幔,木纹格栅墙,带着明显的T国风格,墙上还有一排奇形怪状的装饰物。   顾惜注意着镜头,朝外走:“给你看看外面。”   他长得高,镜头距离地面很远,紧接着,镜头里出现一扇百叶门,他把门推开。   室外天蓝草青,放眼望去,是一排修剪整齐的热带阔叶树。   门口脚下是浅草坪,一条平整的砖块小路,延伸到大门口,道路两边种着棕榈。   远方还有躺椅,米色的遮阳伞,一汪泳池,以及给游人落脚的户外桌椅。   “看到了吗?”镜头后面的顾惜,声音藏着淡淡的笑意,“我人身是自由的。”沈熠:……   顾惜站了会,关上门,重新拉好窗帘:“阳光太晃眼了。”   然后,顾惜回到刚刚坐的地方。   镜头一转,这回对着一张桌子。   明明是给人旅游用的民宿,桌子上看不到任何新买的纪念品,反倒像工作狂的办公室。   一张长桌上,放了两台笔记本,一架大屏幕,一台小的打印机,零零碎碎的笔,以及不少文件。   顾惜把摄像头放回桌面。   镜头拍摄着他俊美的侧脸,背景是复古又现代的异域风格,木质吊扇叶片缓缓转动,如同一部唯美的文艺电影。   顾惜拿过玻璃杯,喝口水,敲了两下键盘:【我们在这里接个了IT项目。客户给的资料太乱,出乎我们的意料,耽误了前期进度。】   【本来计划两个月能完成。】顾惜交代工作一样,给他解释,【现在看,还要呆上半个月。】   沈熠想了想,问道:【你跟学校申请延缓入学了吗?】   顾惜打字道:【嗯,申请了。】 第16章 网恋?   顾惜忽然伸过手,从旁边抓过一样东西。   他举起小五月,对着镜头晃晃:【你看,他也来了。】沈熠:……   好吧,顾惜是不是知道他吃这套。太可爱了!   但是卖萌可耻!   沈熠注意到一个细节,小五月放的位置,就在两台电脑中间。   也就说,顾惜视线里,一直有小五月的身影。   他倒是没想到,顾惜这么喜欢玩偶?   沈熠问他:【你不是数学系的?怎么干起程序员的活儿。】   怕小卷王又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话,沈熠马上打个补丁:【别跟我说简单!】   视频里的顾惜笑了,他看一眼摄像头,似乎想看看沈熠的表情,只可惜看不到。   顾惜:【这两个,在我看来都一样,学了就会了。】   沈熠笑着叹气:【为什么很难的事情,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轻巧。】   顾惜想了想,回复说:【可能跟别的事比起来,学习还算简单。】   沈熠想到他的过往,一时怔住。   顾惜发出去后,觉得说的太沉重,又补充道:【以前听说写程序很赚钱,我试着学了学,学得越多越觉得,其实就是对数理逻辑的应用。】   顾惜:【这一块我比较熟悉,就往下学了。】   沈熠抿着嘴角:【什么时候的事?】   顾惜:【疑惑.jpg,什么什么时候?】   沈熠问:【你第一次学程序的时候。】   顾惜想了想:【15岁。】   幸好顾惜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沈熠心口发酸。   才15岁,顾惜就到处找赚钱的办法了?   他怀疑卖春联那件事,可能是更早期的时候。   沈熠都不敢问,中学时期有早晚自习,那么忙,他从哪抽的时间。   想到他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和惊人的食量,一切都有了解释。   沈熠轻轻打字:【然后呢?你怎么学的?】   镜头里的顾惜,神色平静,敲键盘的声音弱不可闻:【那时候我给自己定课题,定作业。完成了,丢到一个专门的开源网站。本来想给大家看看,给我指出一些错误,没想到陆续收到一些打赏。】   他打字的时候,沈熠又去看一眼小五月,那只小玩偶模样严肃正经,好像监督员。   顾惜喝口水,继续写道:【之后,我慢慢的在网上接一些活儿,做一些小程序。大多数时候是小公司,他们要求不高,只是想定制一些个性化的功能。】   顾惜:【我就靠这些赚一点外快。】   之前沈熠知道顾惜在写程序,就是不知道,原来他早就能胜任工作了。   顾惜生存能力,比他预想的,强得多。   沈熠自小成绩优异,也自觉眼光比较高,周围的人,能让他生出“厉害感”的人,可以说没有。   顾惜是唯一一个,各方面都让他惊艳的人。   学习优异,同时会数学和计算机,楷体字写得端重大气,边打工边养活自己和家里的病人。   只是不太合群。   这也算不上缺点,这样的人往往都是特立独行的。   越了解这个人,沈熠越欣赏他。   也让他心生感慨。   想了一会,沈熠郑重敲下几个字:【你很厉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但怎么都聊得不够。   什么无聊的话题,他们都讲得津津有味。   一个表情包能让沈熠笑好一会。   顾惜房间里的木质风扇,徐徐转动,带动薄纱窗帘,把光影搅动得变幻莫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晚上六点了。   顾惜那边有时差,太阳比京海落得慢,沈熠这边已经开了灯。   宿舍里,秦海风和杨尤凡也打完游戏了,站起来收拾东西。   他们在一旁叫沈熠:“走不走,去食堂吃饭了。”   “啊?”沈熠从床上坐起来,看眼手机对面的顾惜,不太想去。   他在犹豫,干脆让室友帮忙带晚饭。与此同时。   视频的另一边,顾惜的房间响起敲门声。   “等一下。”顾惜跟沈熠说了声,起身去开门。   外面是岑晨,他大大咧咧道:“我找你说点事,你先把那个表格打开……”   “什么表格?”   “早上发你的那个,刚接了电话,客户说要改动。”   “嗯。”   两个人一起进门。   顾惜回到办公桌前,两人的视频还在继续,他给沈熠介绍:“这是这次项目的老板,岑晨。”   岑晨顿了顿,在周围找一圈,奇怪道:“你在跟谁说话?”   顾惜没跟他解释。   然后,沈熠见到一个眉目温和的青年,突然凑近摄像头。   岑晨伸过头来,在电脑屏幕里找找:“你偷偷跟谁视频呢?”   电脑屏幕上,没有显示对方的影像。   顾惜伸手挡住岑晨,不让他看聊天记录。   岑晨狐疑地看着顾惜,忽然哈哈一笑:“怎么还怕人看啊,你是不是跟人网恋了!”   “……”   沈熠只听到这句话,然后那边的镜头晃了晃,顾惜切断视频。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忙,下章努力写长点! 第17章 好邪恶的知识点   沈熠一看顾惜那边也有事,秦海风几个人还在等,他打了一行字:【那你忙吧,我也吃饭去了。】   过一会,顾惜回复:【好。】   沈熠他们三个人约着去食堂,随便吃点。   学校的小路上,沈熠碰到戴维,又撞见另外两拨人。   大家许久未见,刚开学一碰头,聊起天来都很热情。   知道大家都没吃饭,有人闹着改道,约着一起去学校附近,找家自助餐,改善改善伙食。   人一多起来,话题也多,特别闹。   沈熠被迫中断聊天,总觉得意犹未尽。   他掏出手机看了好几遍,顾惜的消息停在那个“好”。   沈熠心不在焉的,比平时沉默一些。   他们选了家新开的自助餐,距离有点远。   拐过一条长街,是一片住宅区。   住宅区附近的林荫道上,有条小吃街,肉夹馍的香味飘的老远。   有一两个人经过时,馋得走不动路,后面的人发现了,拽住胳膊给拉走了。   一大帮同学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又聊天又追打的,笑声传得老远。   戴维个子高,一米八,身材比较壮,是怕热体质。   刚才不知道跟谁跑了一路,汗还挂在额头上,他把外套脱了,挽手臂上。   戴维挤到沈熠身边,用胳膊推他:“你保研的事,是不是定了?”   沈熠:“还没有,不过快了。”   戴维点了点头:“你简历那么优秀,没问题的。”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已经大四了,都开始准备论文答辩,烦恼着将来如何找工作。   只等时间一到,各奔东西。   这顿临时拼凑的自助餐,忽然多了另一层含义。   本来只打算简单地吃吃喝喝,到自助餐厅里后,有人就喊:“来点酒,不醉不归!”   只用了五秒,这条建议得到大家的一致通过。   这家开在学校附近的自助餐厅,西餐中餐,烧烤煎炸,什么菜品都有。   一群人呼啦一下,散得干净,都跑去端吃的去了。   来这里的学生居多,都是一群饿昏的狼。   在这家自助餐拿菜需要实力,没有战略性头脑,强健的体魄,凶狠的气势,根本抢不到稀有菜品。   像沈熠这种,看着斯斯文文,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被众人留下来看桌子和包包。   不一会,同学和服务生一起进包厢,把啤酒和菜全端上桌。   吴昊从北方来的,人长得膀大腰圆,平时说话做事,总要把那种豪气发挥得十足十。   吴昊把一箱啤酒全开了盖:“我们那边都不喝啤酒,那玩意儿跟自来水儿一样。今天是陪客,才喝这个。一人一瓶,就这点量,谁少喝一点,我就跟谁过不去!”   戴维把袖子撸高,在桌子上用力一拍:“你少放狗屁,上回喝啤酒喝吐了的人是谁!”   吴昊喊起来:“那是过去!大爷我今非昔比!”   戴维的性格,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装/逼/,当即要去拿白酒:“你别横,咱俩喝白的,厉不厉害,咱俩喝一喝就知道。”   他们在这有鼻子有眼地较真,现场一下炸起来。   喜欢看热闹的,撒着欢儿跑去拿白酒。   沈熠面前放了一瓶啤酒。   他酒量浅,不太能喝,寻常节假日都不怎么沾酒。   但这个场合,就算不能喝,他怎么都会凑一凑热闹。   一瓶啤酒的量,还是超出他的水平。   沈熠好不容易喝到底了,看东西有些犯晕。   旁边的程宇光又给他端上一瓶,低声对他说:“女孩都两瓶!”   沈熠:“……”   沈熠往对面扫过去。   现场有几个女同学,是从西北来的,酒量是真彪悍,平常喝酒,起手就是白酒。   啤酒这点量,在她们眼里完全不够看。   平时看着文静秀气的女同学,一揭酒瓶盖,喝酒喝得英姿飒爽,太唬人了。   但这跟他没关系啊!   沈熠摇头:“不了,再喝我就醉了。”   程宇光看眼对面的女生,凑近沈熠,怏怏恳求:“再喝一瓶吧,就算陪我喝,我不喜欢酒的味道,快喝吐了。”   沈熠看明白了。   程宇光暗恋对面的宋易遥,只要她在,程宇光不自觉地想展现一下自己,好挣点印象分。   其实沈熠觉得,程宇光喜欢宋易遥,有些奇怪。   那姑娘身高一米八三,程宇光的个头,只到她肩膀。   宋易遥个性豪爽,是女子篮球队队长,会开重型机车。   程宇光长得白白净净,像文弱书生,平时篮球足球都不会碰。   两人天差地别。   不过,喜欢这种事,向来是没道理的。   沈熠拍拍他肩膀,舍命陪君子道:“行。”   两只菜鸟互相激励打气,一杯接着一杯喝。   一瓶再次见了底。   “我喝不动了,我要去厕所!”程宇光眼睛都失去光彩了,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起来,兔子似的跑走了。   酒喝多了,沈熠深沉地坐在原地,他现在头昏脑胀,太阳穴直跳。   那边的闹剧暂时落下帷幕,戴维手里提着半瓶白酒,东倒西歪地过来了:“以我们俩的关系,怎么说也要干一杯。”   沈熠眉梢抽抽,闭了闭眼:“好的,爸爸马上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戴维喝酒上脸,耳朵脸脖子全红成一片,这会儿满身酒气,呜呜地假哭:“你要和我断绝关系?哥哥伤心了。”   沈熠一拍桌子:“我比你大两个月,我才是哥哥!”   戴维竖起指头,晃了晃:“我心理年龄比你大,我是哥哥!”   戴维忍不住抱怨:“你跟那个娘娘腔喝酒都不跟我喝。”   沈熠生气了:“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别说程宇光是娘娘腔!”   戴维无语:“男人长他那样,就是娘娘腔啊,一点都不吸引人。”   这句话炸了场子。   有的人反对,有的人就支持。   “什么男人不男人啊,好土啊,现在审美主流是男娘好吗?”   “要加猫耳!”   “不要趁机混入你的XP!”   “我不同意,我要死守传统男子气概审美之门!男人绝不能长得白!”   “因为你长得黑吧!”   “要死!你人身攻击我!出来决一死战!”   “男人长得好不好,重要的是脸!皮肤颜色根本不重要。”   “光脸肯定不行啊,还要有别的标准啊!不然闲扯什么!”   左巧荷是个长发及腰的理性女,平常说话喜欢引经据典,她把头发挽在耳后:“前段时间,我看了篇两xing相关的论文,刚好是说这个的。”   此话一出,满场安静,都去看她。   左巧荷推了推眼镜,严谨道:“文章考证了一系列数据,结论指出,男性的xing/吸/引/力,与他们强大的生存能力、充沛旺盛的精力,呈正相关。如果一个男人具备上述特质,即使是男娘,也很吸引人。”   “哎?这倒是一个角度。”   “现代社会怎么考察生存能力?野外探险吗?”   这种话题,对男女都有吸引力。   但被大家聊起来,七嘴八舌争论个没完,话题越聊越偏。   沈熠回想一下,在他认识的人里,最符合这以上这些特质的人,就是顾惜?   他好像都具备。……等等!   他会联想到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好邪恶的知识点,快从他脑子里圆润地滚出去!   沈熠有点饿了,他吃了几块蛋糕,喝着啤酒混饮料的未知物。   因为这会儿他都分不清啤酒和饮料的区别了,一杯杯喝下去,早就头重脚轻,浑身发飘。   卫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沈熠摸了三四次,才摸出来。   顾惜发来一张照片,给他展示他的晚餐,一盘绿咖喱,旁边还有宽大的芭蕉叶作为装饰。   但是,沈熠眼睛快看不清楚了。   他模模糊糊辨认出“顾惜”两个字,又见下面的图片,一张大餐盘盛着绿绿的糊糊,装在一堆菜叶子里。   沈熠神奇的脑回路转了半天,忽然痛心疾首。   他想,顾惜在异国没日没夜地打工就算了,怎么吃的这么差!   听了顾惜那么多辛酸过往,积攒到这里,沈熠终于绷不住了。   他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找到语音键,用力按住:“你不要吃草!!!我给你买肉吃!”   点开语音的顾惜:“……?”   他本来想分享一下T国当地的特色美食。   绿咖喱看起来颜色挺奇怪,味道意外的浓郁美味,蛮好吃的。   没想到会收到沈熠莫名其妙的语音。   他的声音又哑又低,听起来非常难过,跟喝了酒似的,带着嗡嗡的鼻音,有点萌。   沈熠觉得话没说完,迷迷糊糊地在手机上乱按一通,弹出语音通话。   顾惜刚刚接起。   沈熠略带抱怨的声音钻出来:“你说,窦学鹏都叫我沈哥,你凭什么不叫我哥哥?!”   顾惜嘴角抿成一条线,这下不用问,也知道他喝醉了。   身旁的戴维猛地瞪起眼,以为沈熠在计较他刚才不叫哥哥的事,心里委屈。   戴维以前有事没事的,求沈熠帮忙,就叫他熠哥,也没多难喊出口。   戴维在旁边声情并茂的,对着沈熠呼喊:“熠哥!别伤心,我没跟你生分!我的好熠哥哥!!!”   话筒另一边的顾惜:“……” 第18章 听着他的呼吸声   沈熠好像在餐厅里。   那边吵吵嚷嚷,旁边有人在吵闹,不断说着:“我们该回去了吧?”   顾惜还没听完整,语音通话倏尔中断。   嘈杂不已的背景声,蓦地消失。   顾惜下意识拨过去,沈熠的电话关机了。   沈熠应该是和朋友同学在一起,用不着担心。   但,顾惜看眼热气腾腾的绿咖喱,顿时觉得不香了。   顾惜把晚餐移开,继续对着电脑,写他的代码。   纯黑的背景,一行行英文与数字,流畅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然而,十行字符过去,敲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   手指比顾惜的思维快。   在编程软件外,一个企鹅对话框弹了出来。   顾惜打了一行字:【你和沈熠在一起吗?】   三分钟后,窦学鹏回复:【没有啊?】   窦学鹏:【我好像听他们说,他们要出去吃饭。】   窦学鹏:【怎么了?】   顾惜:【没事,谢谢。】   窦学鹏:【???你们今天在打什么哑谜?】   屏幕上方,顾惜的鼠标键,移到下一个企鹅头像。   他们在同一个系,只要想找人,还是容易找到的……?   顾惜联系了至少六个同学。   那些同学接到顾惜的来电,不知道有多惊讶。   听见他要找沈熠,光是奇形怪状的问题,都不知道问了多少。   “沈熠?是我知道的那个沈熠吗?哇,他好厉害的,你怎么认识他的?”   “谁啊?不知道,你找那人干嘛?”   “我没有,但我有大三的电话,化学系的,你要吗?”   “你是顾惜?他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诈骗吧,你怎么证明你是顾惜?”   顾惜挂掉电话后,有点头疼,继续在校友群的名单里翻找。   终于联系上一个大四的学长,对方说:“我有沈熠的电话,你直接给他打吧。”   顾惜单手握着手机:“他电话关机了。”   “我还是把号码发给你吧,你明天再打呗?”学长把号码发来了,然后又问,“怎么,你找他有急事?”   “嗯,沈熠喝醉了,手机关机了。”顾惜按了按酸胀的额角,“我想联系他的室友,确认他的安全。”   “哦,那是比较着急。”学长换了副口吻,正经起来,“我帮你联系一下,你知不知道他宿舍都有谁?”   顾惜想到一个人的名字:“秦海风。”   “好,你等我问问。”听起来很靠谱的学长挂掉电话。……夜深了。   从自助餐厅出来的一群人,有醉鬼,也有清醒的。   还好学校离得不远。   剩下那部分清醒的人,男生管男醉鬼,女生管女醉鬼,一个个的赶鸭子似的,带着东倒西歪的人回学校。   到了宿舍附近,人群开始分流。   别人看秦海风眼神能发光,感觉挺清醒,嘱咐他:“秦海风,你把沈熠和杨尤凡带回去啊。”   “好!”秦海风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一把捞住程宇光的手臂。   程宇光不是他们宿舍的,这会儿喝醉了,被秦海风带着走,不闹也不吵。   沈熠的酒品好,哪怕喝狠了,还是很听话的。   听见自己的名字,沈熠下意识站起来,把杨尤凡带上,跟在秦海风和程宇光后面。   进了宿舍楼,四个人拖着沉重的身躯,顺着扶手手脚并用地上楼。   爬到一半,都累得不想动,一个接一个歪倒在楼梯上。   幸好同宿舍的罗然正好回宿舍,看见他们四个蜷在地上睡觉。   罗然无奈叹气,拉起一个,拽一个,脚踢两个,带着跌跌撞撞的四个人回去。   罗然千辛万苦开了宿舍门,把舍友挨个摁回他们的床位。   好不容易弄完,罗然抹着额头擦汗,看着地上呼呼大睡的男生。   怎么还多出一个来!   这个程宇光不是他们宿舍的!   恰好这时,秦海风的手机响个没完。   罗然照顾四个不听话的醉鬼,已经很火大了,他帮秦海风接起:“喂?秦海风喝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联系!”   顾惜顿了下:“不,我找沈熠。”   罗然看一眼睡得迷糊的沈熠,眉头抽抽:“他也喝醉了!”   “……”顾惜想了想,“麻烦你把电话给他一下。”   罗然说:“我试试吧,他不一定能接!”   罗然走到沈熠的床边,拍拍他的胳膊:“沈熠,沈熠,接一下,你的电话!”   沈熠醉得只想睡觉到天昏地老,乍然被人叫醒,困得浑身难受。   可惜,罗然不肯罢休,还在摇他。   沈熠闭着眼睛,伸手瞎抓,罗然把手机塞进他的手里。   沈熠把手机放在耳边,口齿模糊地问了声:“喂?”   顾惜听到这个醉鬼的声音,很轻地松口气。   为了打通这个电话,他忙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和沈熠联系上,顾惜的语气,听不出刚才到处找人时的焦急:“是我,顾惜。”   沈熠握着电话睡着了。   顾惜等了一会,又问:“沈熠,你在听吗?”   沈熠睡得浅,听见声音又醒了,他辨认出顾惜的声音,下意识嘱咐:“……你别吃草了。”   顾惜知道沈熠这是彻底喝晕了,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只能进行简单的对话。   顾惜刻意调一下语气,用非常平静的口吻,循循善诱道:“你在宿舍吗?”   听上去,还有几分温柔。   沈熠脑子跟一团浆糊没区别,问什么答什么:“嗯。”   顾惜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室友吗?”   沈熠含糊答道:“嗯。”   顾惜说:“你是不是想睡觉?”   沈熠心里很感动,终于要放他睡觉了吗?他赶紧点点头。   但顾惜看不到,只当他默认了:“那你睡吧,把被子盖好。”   有这么舒服温柔的声音哄着,沈熠放下手机,甜甜地睡着了。   然而,手机通话没有结束。   仔细听,能听见沈熠的呼吸声。   T国B城的晚上,有一半是喧嚣的不夜城,天空被霓虹灯照得发紫发亮,妖冶冲天。   市中心街边的门店,传出劲歌热舞的音乐声。   从世界各个地方来的游客聚集在这里,即使是凌晨,街上仍然人潮涌动。   商业街上,路灯长明不灭,车辆拥堵。   顾惜住的别墅是郊区,处在另一半的静谧之地。   附近路灯稀少,夜色浓重,有聒噪的蛙鸣,以及偶尔轰鸣而过的摩托车声。   顾惜没挂电话。   他站起来,走到外间,推开百叶门,静静倚靠在门边。   异国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热带地区独有的燥热。   顾惜落拓的长发下,眼眸深沉如墨,寂静无声,仿佛能吞噬光。   他的手机还贴着耳朵,听着沈熠的呼吸。   一直一直,到沈熠那边的手机,耗尽电量,自动关机。   【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两个,一个热闹,一个寂静。 第19章 像一段默片   第二天七点,明亮的阳光照进房间。   宿舍静悄悄的。   沈熠翻过身就醒了。   本来想继续睡,可是头太痛了。   沈熠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慢慢从床上坐起身。   昨晚上,和程宇光喝完酒,之后的发生的事情,他有一些记忆片段,但不深。   只记得他长时间跟人打电话,然而情况又很诡异,因为没人说话。   电话的另一边,那个人默然不语,整个背景,安静到只剩风的声音。   像一段黑白默片。   透出深深的孤独感。   也不知道算不算噩梦,反正沈熠醒来时,心情惆怅不已。   沈熠找了找,从枕头下面摸出两部手机。   一个是秦海风的,一个是他的,都没电了。   沈熠下了床,找出充电线,给两部手机都充上电。   去卫生间洗漱完,沈熠给自己倒杯水,等着手机开机。   等手机通上电,他点开通话记录看了下。   最近的一个电话是快递打来的。   看来那段默片,只是个奇异的梦。   沈熠打开企鹅看看消息,登陆的过程,心里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他点开他发给顾惜的那条语音:“你不要吃……”   沈熠立马按掉!   光听自己喝醉后笨头笨脑的声音,他知道他一定做了非常丢脸的事!他没脸听。   再往下,还有一条语音通话记录,时间不长。   他和顾惜说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早上六点半的时候,顾惜发来一条新消息:【醒了吗?】   沈熠默默为自己的形象挽尊,但他感觉那玩意儿已经稀碎了,挽不动。   他叹口气,回复道:【我应该没做太出格的事?】   顾惜此刻就在线上,对话框的上方,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这个省略号,看得沈熠抓心挠肝的。   顾惜:【没有,微笑.jpg】   此时此刻,这个微笑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沈熠正要回复,赵括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欢快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沈熠连忙按掉。   其他室友还在睡觉。   沈熠走出去,带上门,给赵括回拨回去:“老赵?”   赵括无语:“怎么之前给你打电话,你电话是关机的状态。”   沈熠按住钝痛的额角,不太好意思:“昨晚玩嗨了,手机没电了。”   赵括哈哈一笑:“趁着没人管你,放飞自我了是吧。”   “别扯这个。”沈熠咳嗽一声,“你申请的日子是不是定了?”   最近赵括因为学业的关系,申请去异地,大概呆上一两年。   电话那边有汽车关门的声音,赵括似乎在车里:“是啊,昨天刚把手续走完。我家人说什么都想办个聚会,招呼亲朋好友。这不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   沈家和赵家是老相识。   沈熠小时候经常去赵括家玩,赵括的父母很喜欢沈熠,像这种家庭性质的聚会,他也经常去。   “可以啊,几点啊?”沈熠问。   “什么几点,你来我家还当自己是客人?没事就过来,给我搭把手。”赵括不客气道,“没听我这大呼小叫的,一大家子早上忙着去购物,到处都缺人。”   沈熠笑着答应:“行,我收拾下,中午过来。”   沈熠到的时候,赵家的大门是开着的。   人来人往,坚果瓜子果盘摆得到处都是,跟过年差不多。   沈熠认识一些叔叔伯伯婶子阿姨,一路招呼过去。   赵括的爸爸叫赵志文,是数学系教授,他不上课的时候,和平常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赵志文在客厅招待客人,一看见沈熠,站起来,把他叫过来坐:“哎,小熠你来了,到我这来,我这有位置。”   “赵伯伯。”沈熠笑着,从茶几上捡只橘子,在他身边坐下。   赵志文笑眯眯打量他,握住沈熠凳子上的扶手,对老朋友们说:“这孩子是谁,你们认识吗?老沈的小儿子!”   周围的伯伯阿姨,目光转向沈熠:“老沈啊?他家两个孩子,我记得,小的那个叫沈熠对不对?多久没见,长这么大了。”   这帮伯伯阿姨下一句话,就让沈熠汗流浃背了:“谈恋爱没有?”   沈熠噎了下:“没有……”   这帮人的眼睛,忽然亮起幽幽绿光。   赵志文笑着帮腔:“哎,小熠,你这个年纪,该谈了。”   “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没谈?害什么羞啊,看上谁了,大胆追。”一个阿姨在旁边说,她的眼神像显微镜,仔仔细细把沈熠考察好几遍。   沈熠今天穿一套灰色卫衣运动裤,看着清清爽爽,白净漂亮,一脸少年感。   他眉眼干净,气质温和舒服。   是长辈会多看几眼,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的款。   一番打量下来,阿姨非常满意,笑容满面道:“是不是没有看得上的?阿姨这边认识的优秀苗子多,说说你的条件要求,我帮你挑出来。”   “你不行,按你那个介绍法儿,太慢了。”一个大叔挥挥手,打断那个阿姨的话,“我这个人讲效率,介绍对象的照片,企鹅号,我全都有。”   “喜欢哪个,我推荐给你。我们很开明的,不会干涉你们年轻人,你们自己聊。”大叔站起身,握着手机朝他走去,“来来来,我们加个企鹅!”   沈熠:“……”   赵括和女朋友苏萱一起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沈熠一个眉清目秀的优秀杰出青年,身边围了一圈想给他找对象的叔叔阿姨,活像一只无辜的羔羊,被饿晕的群狼盯着似的。   赵括赶紧过去救他:“沈熠你快过来,我有件事找你,我们去书房谈。”   沈熠深呼一口气,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礼貌地向周围的叔伯婶子说了声:“不好意思,那我先过去了。”   说完他赶紧跳起来,和赵括一起往书房跑。   关上书房门,沈熠抹掉额头上的汗:“你再不回来我快挂了。”   赵括直乐:“你谈个恋爱,他们就不抓你了。”   前些年,赵括也是这么被折腾过来的。   今年好不容易追上苏萱,有了女友,这帮兼职媒婆的大叔大婶们终于放过他,开始寻找下一个倒霉蛋。   “不要虐狗。”沈熠拉过椅子,随便一坐,“恋爱哪那么容易谈啊。”   赵括问:“我怎么听戴维说,前段时间有个男的在追你?”   沈熠剥着手里的橘子,吃了几瓣:“拉入黑历史的事别提了,那消息已经过时了。”   “实在找不到,让外面的叔叔阿姨给你介绍,也不是不行。”赵括说,“兴许能碰见一两个适合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绝对不会将就的。”沈熠把手里的橘子皮抛在空中,又接住,“我一定要找喜欢的,而不是合适的。”   赵括倚着桌子,看着他。   要说他的这帮朋友里,沈熠是最不谙世事的一个,说是捧在大家的手掌心也不为过。   赵括看他,总像看没长大的小朋友,另一个幼弟。   他要离开这么久,对沈熠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叮嘱道:“那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别忘了告诉我们,让大家帮你看看。”   赵括又把他当小孩看,老担心他上当受骗,沈熠失笑道:“好。”   跟大多数又乖又听话的好学生一样,沈熠从小受长辈们的重视和在意。   从中学时期,岳世馨对沈熠会不会早恋这件事上,盯得格外紧张,天天耳提面命要他好好学习,不许他随便跟同学出去玩。   沈峙不怎么管弟弟,但也曾经专门对沈熠身边的朋友放过话,叫他们不准打他弟弟的主意。   朋友里,年长一点的哥哥姐姐们,也经常在感情方面叮嘱他,照看他。   沈熠自己对感情看得很重,轻易不会开启一段恋爱。   结果一路单身到今天。   沈熠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过得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反正现在母胎单身的人也多,多他一个不算多。   外面进来一帮新客,赵括看眼门口。他是主人家,这个时候不能不在场,他跟沈熠说了声,出去招呼客人了。   沈熠不想出去,一个人坐书房里玩手机。   最近没什么新鲜事,天气太热都能上个热搜。   而且大家都很无聊,因为争论现在更热,还是以前更热,他看到几个账号吵出一百多条。   各个app看来看去的,都没什么意思。   他再次点开顾惜的对话框。   好像确认他的安全,顾惜没再回复了。   然后,自那天起,他们聊天记录又一次冻住。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见面。 第20章 天气真热   沈熠看到顾惜发的朋友圈,才知道他回国了。   他没写字,只有一个表情包:【Hi.jpg】   下面配了一张图。   小五月还是那身英伦马甲白衬衫,配西裤。   它抱着机票,一脸严肃,笔挺地坐在行李箱上。   背景是京海国际机场。   这条心情有十来个赞,沈熠混在里面,也给他点了一个赞。   沈熠往下拉,看看下面的评论。   一个名字叫纯循环小数评论:【这什么娃娃?】   顾惜回复:【小五月。】   纯循环小数:【什么东西?没听过?】   高数为什么那么难:【我也没查到?】   纯循环小数:【你自设的OC?惊觉.jpg!没看出来啊,深藏不露的二次元?!】   顾惜:【什么是OC?】   纯循环小数:【哦,不知道算了,此门深似海,闲杂人等非请勿进!(飞速跑走)】   顾惜没再回复。   后面夹杂一些“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快肥来挨宰!”的沙雕评论,顾惜都没回。   沈熠心里纳闷,明明顾惜发一条消息,就有这么多人理,为什么之前跟同学的关系疏离成那样……   赵括出发的前一天。   沈熠和戴维商量,老赵要离开这么久,到底舍不得,他们再去送送他。   几个人一合计,决定把会面安排在机场随便一家餐厅,方便赵括赶飞机。   戴维先到宿舍小路上,沈熠跟着下楼。快入秋了。   天空湛蓝,飘着寡淡的云,梧桐叶片黄黄的,落了一地。   风冷,学校里闲逛的同学不多。   两人朝校外走,戴维穿的薄T恤,风一吹,忽然打个喷嚏。   沈熠建议他回宿舍拿件衣服:“我们要去机场呆很久的,你去拿衣服吧,别冻感冒了。”   “不去,我热得要死,刚刚那个喷嚏就是巧合好吧。”戴维刚说完,又打个喷嚏。   沈熠正想笑话他。   戴维忽然坏笑:“那把你的外套给我吧!”   沈熠冷冷瞥他一眼:“你没睡醒吗。”   戴维:“你不给我就抢了!”   沈熠无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流氓,我要报警抓你!”   戴维跑去抢他外套。   沈熠护住衣领:“戴维!你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你给我正常点!”   戴维勾住沈熠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要去扯他的拉链。   两人闹着掐架。   拐角出来一个男人。   高挑傲人的个子,皮肤晒成焦糖色,一双眼睛仍旧波澜不惊,微长的头发有几缕搭在眉梢上,淡色的薄唇抿着。   他穿一身深灰色卫衣配运动长裤,乍一看,和沈熠打扮很像。   顾惜朝他们看过来。   沈熠一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顾惜长高不少,肩膀也变得宽阔。   少了视频的阻碍,近距离接触才会感觉到,顾惜给人的冲击感更强了。   熟悉之外,又带着一点陌生。   仅仅是看到顾惜,他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戴维“嗨”了声。   顾惜幅度很小地点下头,他脸色冷冷的,目光从沈熠的脸扫到他肩膀上的手。   他不发一语,和他们擦肩而过,离开了。   好像他和沈熠只是泛泛之交,关系还没有好到停下来寒暄几句的程度。   沈熠的心凉了一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说不上郁闷。   不过,和顾惜碰面的事,到底在沈熠心里存了几天。   周末早上,沈熠难得起个大早,去食堂买了稀饭煎饼,外加一个白水煮鸡蛋,带去A202室。   这栋教学楼比较新,墙面洁白。   窗户高,大片阳光从上方透进来,照在教学楼的木质扶梯上。   沈熠上了二楼,远远看到教室门口,站了一个人。   一只黑色双肩包搁在地上。   那个男人双手揣兜,仰着头,看窗户外的那片阳光。   A202室大门紧闭,顾惜没有钥匙。   时间似乎太早,他不知道要不要给沈熠发消息,于是站在这里发呆。   阳光落在地面上,也落在顾惜身上,描出一层清亮的轮廓线。   沈熠站在原地,看得发愣。   顾惜那道高挑的身影,干净透亮的光线,深深地印进他眼睛里。   顾惜一转身,看到沈熠,他指了指锁着的地方:“没开。”   废话,没钥匙他当然开不了。   沈熠眨了眨眼,没说话,径直过去开门。教室门开了。   沈熠去拉窗帘,开窗户。   顾惜把双肩包放下,跟着一起拉窗帘,开窗户。   沈熠从头到尾,没跟他打招呼。   那天碰面,顾惜对他漠然视之的事,他记着呢!   沈熠坐下吃自己的早饭,吃完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啃几篇论文,读读abstract和introduction。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惜从包里拿出一件工艺品。   釉彩珐琅白象,背上罩了张毡毯,缀着宝石,带着T国色彩斑斓的奇异风格。   本来顾惜想买一些独特的玩意儿。   但T国这个地方,古怪的风俗很多。造型太独特的,他怕沾带什么奇奇怪怪的寓意。顾惜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他怕买到不好的东西,挑了这种安全又漂亮的工艺品。   “沈熠,你看,我给你带礼物了。”顾惜把珐琅白象放在他手边。   沈熠飞快地看一眼,能看得出是纯手工制作,应该是顾惜精挑细选出来的。   “哦,谢谢。”沈熠语气十分冷淡,碰也不碰,“放那吧。”   顾惜:“……”   他不清楚,沈熠是看不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他回过头来想想,沈熠那种温和有教养的性格,就ⓃⒻ算看不上,也不会表现得这么生疏。   所以沈熠是故意冷淡的。   顾惜收回手,看了他一会,打开自己的书,默默做题目。   教室里的长桌子,空间对两个大男生来说,还是小了。   顾惜给书翻页的时候,胳膊肘碰了下沈熠,沈熠愣了下,收了收自己的手臂。   过会儿,沈熠整个人带着凳子,朝另一边移了移。   顾惜看着沈熠,他多少感觉出来了,对方好像在生气?   狂怒的打架斗殴,或是发泄的怒火,令人厌烦的挑衅纠缠,以前在街边小巷,狭窄的巷道,顾惜经常遇到,也能找到应付的办法。   唯独沈熠这种闷闷不乐又不动声色的生气,让他非常在意,又有些无措。   顾惜看了他好几次,沈熠装不知道,就是不言不语不理他。   顾惜低下头看书,背脊比平常垮了不少。   沈熠的余光里,顾惜像一只耷着耳朵的大狗一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沈熠心软了。   又不是什么正经值得生气的事,是他太斤斤计较。   沈熠琢磨着,要不要找一件事当突破口,这时,顾惜把他笔记本递过来。   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沈熠,这道题是什么意思?】   用纸笔交流这种事,高中毕业后,沈熠没再遇到过。怪萌的。   他一下笑出来,笑眼弯弯。   顾惜侧头看他,眼睛里也有些笑意。   沈熠咳了声,拿过那道题目,仔细看了一遍后,他拽过自己的笔记本,说:“你坐过来点。”   顾惜移过凳子坐过去,支着下巴看他。   题其实不难,是计算机学科和数学交叉的地方,沈熠正好了解一块,把里面几大概念梳理一遍。   沈熠学识很丰富,他涉足的领域,不局限于数学。   统计、概率或者是基础计算机,跟数学有关的学科,他无所不通。   顾惜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沈熠一个人说了半天,对面一点反应没有,他问:“喂,你发什么呆?”   顾惜回过神,把之前沈熠夸他的话,一模一样地重复一遍:“你很厉害。”   “……”   好吧,原来用这句话夸人,让人好尴尬。   沈熠不好意思,脸有些热。   “不过,”顾惜又说,“你还可以更厉害。”???   说好的夸人呢?   这么快收回去了?   “厉害你个头。”沈熠无语,“卷过你们那一届,还想带着我卷是不是,你这种看到什么都想卷的心态要不得。”   顾惜笑了下,问:“你要考研吗?”   这段时间,沈熠的保研结果出来了,他眼睛一亮,莞尔笑笑:“嗯,我保研通过了!”   顾惜有些意外,他只是问问,没想到结果都出来了:“本校?”   沈熠点头:“对,就在本校。”   顾惜以为,沈熠整个大四会特别忙,忙着考试,毕业论文,做简历,找工作……原来沈熠会在这里呆下去。   他嘴角轻轻一扬:“恭喜你。”   “别说恭喜了,庆祝要落到实处。”沈熠兴致勃勃,把珐琅白象装进书包里,“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完了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买什么?”   “不是入秋了吗?有点冷,我想添点保暖的东西。”   中午,两人找家快餐店随便吃点。   沈熠说的超市不远,要坐两站。   京海大学附近的公交站,一向比较挤。   他们在站牌下面排队,跟着人流,上了车。   两人刷了学生卡,朝里看了眼,人很多,没有空座位。   司机大声吆喝新上来的乘客:“往里走,往里走,别挡在门口。”   车外的人,还在继续上车。   顾惜仗着身高优势,抓住上方的扶手,握住沈熠的肩膀,往有空隙的地方移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沈熠抓住上面的吊环,站稳了。   环境嘈杂拥挤,两人都没说话。   但是,顾惜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放下去。   沈熠想说,不用扶着他了。   顾惜比他高一些,沈熠抬眼,视线稍稍往上,才能看到他的下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窗外。   放在沈熠肩上的手,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忘了拿开而已,并没有多余的含义。   沈熠收回眼神,转头盯着窗外看。   两站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几分钟。   直到下了车,顾惜才放开他。   沈熠皮肤偏白,从耳朵尖开始,红红的颜色热到耳根子。   顾惜扫他一眼。   沈熠注意到他目光里的疑问,偏开脸,小声吐槽了句:“天气真热。”   【 作者有话说】   顾惜:你不是买保暖用品吗?怎么嫌热。沈熠:咳。   OC:个人设定的原创角色。 第21章 捏一下   他们经过一条林荫小道。   附近的矮楼,保持着民国时期灰扑扑的风格,两排种着梧桐,落了一地枯树叶。   这条小路禁止汽车通行。   工作日,街上的行人比较少。   阳光从枝桠的缝隙间,漏下稀薄的光。   下午两个人都没课。   沈熠和顾惜肩并着肩,在街上慢悠悠散步。   沈熠伸个懒腰,问他:“你这次去T国,有没有去哪玩?”   顾惜踩碎几片枯叶:“没有。”   “?”沈熠意外,转头看他,“没有?哪都没去吗?”   顾惜把手揣衣服兜里:“去了,跟没去差不多。被朋友拉着大概逛了逛,就是你在视频见过的那个,岑晨。”   “然后呢?”沈熠问。   “没有然后。”顾惜想了想,“就是四处看一遍,没什么意思。”   “旅游就是让你看看当地的特色,那你还想怎么样?”沈熠又问,“没有印象特别深的东西?”   顾惜:“有很多佛像和壁画。”   “谁都知道T国有很多佛像和壁画好吧!”沈熠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地方了。”   顾惜也笑:“我对这些没兴趣。”   “你恰好不喜欢那个地方吧。”沈熠说,“高山,流水,大草原什么的,也许下次碰到新的环境,你就喜欢了。”   顾惜摇头:“不会。”   沈熠笑:“怎么说的那么肯定。”   “游历山川,需要一双欣赏它们的眼睛,比如说你。”顾惜看着前方的路,“如果和你一起去玩,说不定比较有趣。”   沈熠飞快扫他一眼,没吭声。   “因为我自己没什么想法,看那些风景也没什么感觉。”顾惜解释说,“但看到别人喜欢,我会觉得高兴。”   步行街走到头了,他们转了个弯,这条路上的树荫比前面的浓郁。   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沈熠恍然大悟,接起刚才的话茬:“哦?我听懂了,是你的朋友出了问题?他对旅游景点不感兴趣,所以你也觉得没意思。”   顾惜想了想,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沈熠不理解:“你朋友不是带着你玩吗?他肯定感兴趣啊,你们除了逛逛景点,还干了什么?”   “嗯,逛景点。”顾惜淡淡道,“岑晨看当地游客这么多,生意兴旺,当地消费力十分强劲。然后拉着我研究当地财经资讯,买了几支股票。”   沈熠:“……”   他们聊了几句,超市到了。   这家超市规模中等,东西比较齐。   干净,整洁,经常会出打折优惠,附近的人经常来光顾。   顾惜拿了辆推车。   他们不买菜,绕过最前面的生鲜区,直奔生活用品区域。   沈熠想在入冬前,挑个暖手用的东西。   但他不太会选,站在货架前,看来看去,有些为难。   顾惜很安静,守在旁边。   沈熠担心他等久了,随手挑个长得好看的,一只棕色小熊的电热水袋:“那就这个。”   顾惜看他这么快选好了,就问:“你不看看说明?”   沈熠回头:“什么说明?”   “使用说明和安全标识。”顾惜说。   沈熠愣了下:“不就是充电用的吗?”   顾惜说:“会炸的东西,存在一定安全隐患,还是看看比较好。”   顾惜见他茫然的样子,干脆拿过来帮他看。   沈熠发现他在读说明书,读得还很认真。   现在谁买东西会研究说明书?!   沈熠找了找,拿下另一款暖手宝,递给顾惜:“那你再帮我看看这个。”   顾惜接过来,把两个暖手宝,对比了一下。   快读完了,沈熠又拿来第三个:“这个好像也不错。”   顾惜抬头看他,沈熠漂亮的眼睛里藏着笑,他绷着脸,努力压制翘起来的嘴角。   跟之前,抹他一脸奶油的时候一样。   沈熠在逗他玩。   顾惜的心像被羽毛拂了下,有些痒。   他忽然伸手,捏住沈熠的脸,轻轻一捏。   “……卧槽!”沈熠单手捂脸,疼倒是不疼,就是没想到这小子敢动手。   要是戴维,沈熠说不定撸起袖子,和他掐架了。   可是,对象换成顾惜,他们……好像没熟到能打起来的地步。   沈熠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让顾惜也有点愣。   他知道沈熠皮肤触感很好,但没想到他皮肤这么容易变红。   刚才那一碰,像点燃一簇火,从沈熠的脸颊烧到耳朵。   一时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超市里,人来人往,两个女孩从他们身边路过。   沈熠和顾惜长得出挑,模样好看,又是不同类型,一个气质如温玉,一个冷冽似冰川。   两个小女生在看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偷笑,小声交流着什么。   顾惜不动声色地转开脸,从三个里面,拿了一个出来:“这个最好。”   “哦。”沈熠狠狠瞪他,结果顾惜垂着头,根本不看他。   选好东西了,沈熠拿在手上。   顾惜眼睛低垂,闷不吭声,推着一辆空车。   虽然气氛有些别扭。   不过,沈熠余光里,顾惜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特别乖巧。   沈熠其实没有要买的了,可他不知不觉地往前走。   毕竟顾惜这么温顺听话的时刻,特别少见。   沈熠跟带保镖似的,领着顾惜瞎转悠。   转过生活用品区,下一个是厨房用品区。   墙面挂着围裙,货架上都是餐具。   两个年轻男生逛这种地方,让过路人纷纷侧目。   顾惜心里奇怪,但没有问。   沈熠很淡定,东看看西看看,挑起一只餐盘,翻过来翻过去看花纹。   有个大叔穿着超市的工作服,推着货车,从旁边的大门出来。   沈熠和顾惜停下,给大叔让路。   那大叔朝他们看一眼,认出顾惜,嘿了声:“小顾,这么巧,你也来这?”   沈熠看向顾惜。   顾惜对大叔点头:“江叔好,我和同学随便逛逛。”   又对沈熠介绍:“我们以前在一个超市工作。”   顾惜问:“你怎么在这。”   “连锁店嘛,我从那边调过来了,这下离家远了。”江伟叹口气,然后问,“我听说你在京海大学读书?”   “嗯。”顾惜点点头。   “那可是名牌大学啊,我就知道你聪明!”顾惜没什么反应,江伟哈哈一笑,“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性格,沉默寡言的。哎,你之前那个,热热闹闹的女朋友呢?”   顾惜有女朋友?   霎时间,沈熠像被人迎面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顾惜眉心一皱,神色冷下来:“不是,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江伟惊奇道:“啊?你们后来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们谈上了。那个小姑娘老围在你身边,就是希望你去追她的嘛。”   “没有,你记错了。”顾惜不想往下聊,“我们还有课,先走了。”   “好好,那你们去逛吧。”江伟挥挥手,推着货车离开。   沈熠心神不宁的,脸色有些发白。 第23章 我要疯掉了   顾惜握住他的手臂,带他离开厨房这片区域。   从超市出来,两人上了回校的公交车。   车上的乘客比较少,有座位,但他们没坐。   深秋,天色黑的早,路边有些门店亮起霓虹灯。   快到晚高峰期,路上已经有堵车的趋势。   公交车开得晃晃悠悠的。   车窗外,一个骑自行车的小朋友,超过了他们。   顾惜没说话,视线偶尔落在沈熠身上。   从刚才起,他变得沉默。   沈熠抓着扶手,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他一直在走神。   如果说,之前那些偶然的触碰,微妙的纠结,对顾惜的在意,还有不可控制的脸红心跳,都被沈熠刻意忽视,当作偶然事件……   那么,在听到别人说,顾惜有女朋友的那瞬间……   他很确定,他喜欢顾惜。   超市大叔的话让他惊慌失措了。   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他很害怕。   怕顾惜喜欢女生,怕他会和别人恋爱,怕他此时此刻心里装着一个人。   而他和顾惜,只是普通朋友。   他对顾惜的感情世界,一无所知。   到京海大学校门口,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很多学生从校园里出来。   顾惜朝远处看了一圈,想问,他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吃晚饭。   沈熠先对他说:“我回宿舍了。”   顾惜愣了下:“不吃饭吗?”   “不去了,我不舒服。”沈熠有些魂不守舍,摆摆手,“我让朋友帮我带饭。”   顾惜想,他也可以帮忙带饭,但沈熠看起来没这个意思。   “哪不舒服?感冒?胃疼?”顾惜仔细盯着他。   这个时候,沈熠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转开脸道:“小毛病,休息下就好了。”   “什么毛病?”顾惜追问一句。   正好走到分叉口,沈熠心不在焉的,也没回答他的问题,提前和他挥手告别:“我先走了。”   顾惜一个人站在路口中心。……   沈熠回到宿舍,秦海风和杨尤凡在收拾东西,准备下楼:“沈熠?走,一起吃饭去?”   “不去,不用管我,我睡会。”沈熠也没跟他们说帮忙带饭的事,他没胃口,倒头往床上一扑。   “这么早睡觉?那你晚上睡得着嘛。”杨尤凡随口说。   秦海风穿好外套:“行,要买什么东西跟我们说一声,那我们走了。”   “好。”   他们带上门出去了。   宿舍里只剩沈熠一个人,他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暗恋一个Xing向未知的学弟,怎么想都觉得很***!   沈熠心情烦躁,躲在被子里滑手机。   遛完一眼同学群和校友群,都是一些打游戏和去哪玩的日常对话。   刷了一会,感觉没意思。   沈熠又切到大眼仔,看看最近出了什么新闻。   有个知名情感博主,他明明没关注,内容却推送到他面前,估计是营销广告。   【投稿:我喜欢上小学弟了怎么办?】沈熠:……   沈熠的手比脑子快,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点开整条信息。   【迎新会的时候,认识的学弟。他长得很好看,我跑去请他加入学生会,他答应了。我带着他办事,做表格,慢慢接触下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我现在故意制造很多问题,就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可我感觉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沈熠继续看评论。   奶糖甜心兔子:【孽畜!停止你肮脏下流的魔爪。】   五彩斑斓的黑:【啊?故意制造问题哒咩,喜欢就直接表白啊!】   大家好我是丧彪:【稿主男的女的?】   可乐鸡翅:【对哦,估计两个都是男的,稿主不知道学弟的性向,还在试探。】   暴力向日葵:【更应该说清楚啊!虽说现在同性可以结婚,但是直男就别碰啦,掰弯直男好恶熏。】   困了想睡觉:【我怎么看出稿主在利用职权搞事?】   试图飞翔:【一眼营销,下一个。】   沈熠看得心烦意乱,为什么他觉得这些评论在骂他!   跟他有什么关系!   下面还有其他回复,沈熠没心情看了。   他切到网页,输入:【如何不喜欢一个人?】   谁知道搜索词条无视那个“不”字,网页跳出来的结果,都在科普如何追求别人。   沈熠换个句子:【如何停止暗恋。】   这一下,搜索结果跳出很多经验帖,很多人分享他们的故事。   字里行间,传递着那些暗恋者们,千回百转的惆闷与安静。   沈熠逐条看下去,这些建议基本上分为几种:保持距离,减少联系,渐行渐远。   最后,这些分享者纷纷留下祝福:【暗恋很甜蜜,得不到回应的痛苦却经常把人击垮,祝愿大家慢慢忘记那个人,早日走出来。】   沈熠关掉手机屏幕,默默望着天花板。   他想,他还没有那么深程度的暗恋,却已感觉到,那种不声不响,连绵不绝的难过。   沈熠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幸好发现得早,及时刹车还来得及。   他仔细考虑了下,那几条建议,其实很容易做到。   首先是保持距离。   本来他和顾惜不同年级,想见面,反而费功夫。   然后是减少联系。   他们的联系,本来也不多。   沈熠点开顾惜的对话框,两人依然是冰冻状态。   这一顺手,他又点开顾惜的空间。   就像凶手重回犯罪现场。   现在再看一遍,系统替顾惜发的那几条生日祝福,哪有那么多无聊的大学生点赞。   说不定,有一些是暗恋顾惜的人。   沈熠看到自己的头像,混在里面,仿佛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赛博案底!   他受不了了,特别想一个个取消掉。   但是,取消点赞,万一又引起顾惜注意?啊啊啊啊啊。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喊一声。不能再看了!   等到晚上,秦海风一行人吃完晚饭回来,见沈熠换上一身漆黑的运动装,他们奇怪道:“你要去哪?”   “跑步!”沈熠眼神坚毅。   “但你没吃饭啊?”罗然说,“外面变天了,你别去了。”   杨尤凡接话道:“对啊,刮着大风,还落着小雨。冷死了,操场上都没人。”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再不跑步,我要疯掉了。”沈熠精神抖擞,把拉链拉到下巴,跑走了。 第24章 不算见面   天气不好,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又是在入冬前夕。   整座城市云雾迷蒙,众人的心情指数都不太高。   顾惜不喜欢冬天。   不仅因为京海的冬季,阴雨连绵,潮湿阴冷,还因为这是他出生的季节。   在福利院的时候,顾惜生日当天可以去老师办公室,领一只新鲜的小蛋糕。   然后在中午的堂食时间,当众吃掉。   这是福利院的传统,不会依照顾惜的喜好改变,他必须这么做。   福利院很多东西都有限,孩子们虽然不至于缺衣少食,可蛋糕很少见,属于一年才能吃上一回的珍贵食物。   可口的香甜味会引来其他小朋友的嫉妒。   每次食用甜品,总会让他想起周遭投来酸溜溜的视线。   所以顾惜不喜欢吃甜的。   至于梁蓝蓝,她不会给他买蛋糕,也记不住他的生日。   要是碰巧让她想起来了,她只会生出无尽的抱怨,说当年生育顾惜有多辛苦,她一个女人在大冬天抱着孩子,有多么可怜无助。   顾惜从不去回忆这些事。   除非天气太糟糕了,糟糕到这些过往,和这些乌云一样,沉沉地压到他眼前。   就像今天这样。   从落着雨滴的窗台收回视线,顾惜开了盏暖色调的台灯,放在手旁。   外面光线太暗了,他把灯光调亮。   宿舍难得安静,顾惜坐自己的位置上,做题看书。   大约一小时,室友陆续回来了。   他们收起长伞,搁在阳台上。   伞尖渗出大颗大颗的水滴。   “出去一趟真麻烦。”鲁文云抱怨,“刚才我不小心踩到水坑,鞋都湿了。”   窦学鹏外套湿了一半,他脱下来换掉:“别说了,这破天气,不感冒都算好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生病。”   “对了,顾惜。”窦学鹏想起什么,“我听说那个谁就生病了,是不是?”   “谁?”顾惜疑惑。   “沈熠啊!”窦学鹏挺意外,“你们关系不是不错吗,你还不知道?”   顾惜手里的笔顿住,他的确不知道。   “病的挺严重,说是一星期没上课。”窦学鹏嘀咕道,然后他出去了。   过一会,窦学鹏又进来,拉开自己的凳子坐下,随口问顾惜:“你不去看看?”   这时顾惜正做到题目的关键之处,没回答。   鲁文云插嘴说:“没必要吧,又没住院,搞那么隆重。”   “这不是离得近嘛。”窦学鹏打开电脑点开游戏,问鲁文云,“来不来玩一把?”   鲁文云从床上跳下来:“来啊,咱们再找几个人,开个黑。”   宿舍响起热闹的游戏声。   顾惜解完一道题,想继续算一下道,手却摸向手机。   他点开沈熠的对话框。   他发现,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企鹅上聊天。   不仅如此,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顾惜顺手点开他的空间。   沈熠当然不会把大小事都往网上写,他的空间心情没更新。   关掉手机屏幕,顾惜走了会神。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刚才中断的回忆,借着糟糕的天气、糟糕的心情,不怀好意地再次浮现,一点点地占据他的思路。   小孩带着恶意的玩闹哄笑,把顾惜的生日蛋糕撞到在地。   好几个人,同时踩上几脚。   蛋糕上画了只笑脸,被脚印踩烂了。   老师把顾惜和闹事的孩子们,叫到办公室各打五十大板,转过身时,脸上忍不住露出白眼和嫌恶……   然后,也是这样一个快入冬的阴雨天。   梁蓝蓝细长的手指指着他,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他的耳膜:“你这个孩子冷情冷肺……”   年幼的顾惜,茫然地听她骂着后面的话,黑沉的眼眸和天空经久不散的积雨云一样,晦暗不明。许久。   宿舍激烈的游戏声,唤醒了顾惜。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烦人往事甩出脑海。   顾惜翻开一页新草稿纸,挑了道极为复杂的题目,集中精力解起题来。……   两天后,阴雨转晴。   素淡的阳光,浅浅地照着楼梯。   早上,顾惜到A202教室,发现门是开的。   沈熠在里面,秦海风也在。   但沈熠不在原来的座位上了,他把位置换到另一张空桌子。   听见有人来了,沈熠转头,冲顾惜一扬下巴:“上次看你没钥匙,我配了一把,放你桌上了。”顾惜看着他。   沈熠的脸消瘦不少,看上去有些苍白,声音哑哑的,像患了重感冒。   秦海风跟着转过来,笑着揭沈熠的老底:“他怕你在门口罚站,非得一大早起来。”   沈熠指了指秦海风:“你闭嘴!”   情绪太激动,他猛地咳嗽起来。   “我就说你别来了,我送钥匙不也一样?”秦海风无奈,拿包抽纸丢给沈熠。   沈熠一把接住,抽了几张捂住他可怜的鼻子:“没事,我已经好了。”   秦海风冷冷地呵呵一声,继续揭他底:“昨晚差点去打吊针的人肯定不是我。”   “别说了……”沈熠咳个不停。   本来生着病,再受点刺激,他真的能挂了。   秦海风瞥一眼沈熠,他就是开玩笑,看沈熠实在难受,叹口气不再多提。   顾惜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桌上放着一把钥匙。   沈熠新座位在他前面,隔着两张桌子。   顾惜只要一抬头,能看到他的后背。   京海的冬季,穿羽绒服的人,数量跟大熊猫一样稀少。   沈熠身上那件黑白斑点羽绒服,厚厚的,他露着一段细瘦的后颈,看着怪可怜。   之前窦学鹏建议他去探望沈熠,他也考虑过。   但他想起,那天从超市回来后,沈熠忽然不耐烦和他说话了,最后还是没去。   原来沈熠病的很严重。   顾惜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铺开他的笔记本,不过他握着笔的手,好半天没写出一个字。   不到半小时,沈熠压着嗓子,咳嗽好几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惜的存在感太强,还是他忍不住关注顾惜。   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只巨大的探照灯照着他,让他难以忽视。   沈熠嗓子难受,在安静的教室里咳个没完没了。   闹得动静不小。   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挺烦的,抽了几张纸,捂着鼻子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回去吃个药。”   这话是对秦海风说的。   秦海风点头:“别逞强,不舒服就回去吧。”   沈熠动作利落,他把桌上的书本纸笔,一股脑儿扫进书包里,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沈熠暗暗对自己说:他这次是送钥匙,不算见面!   然而,他也明白,这种狠话,也就对自己说说。   其他人,包括顾惜在内,无人在意。   沈熠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第25章 撞你一下   傍晚,星幕低垂。   杨尤凡从座椅上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准备去食堂吃饭。   临走前,他问沈熠:“要不要给你带饭?”   沈熠在床上躺得久了,想出去走走:“你等等我吧,我和你一起去。”   “行。”杨尤凡扫眼他单薄的肩,“不过外面风大,你多穿点。”   沈熠把羽绒服穿上,脖子围了圈围巾,他指了指自己:“这样可以了吧。”   沈熠那圈围巾是个红的,胖乎乎的羽绒服是白的,远远看,像雪娃娃。   杨尤凡看得直乐:“你再涂个红鼻子,可以当动画片里的雪人了!”   京海大学的食堂有好多,半路上,他们商量着去哪个地方吃。   沈熠怕离得近了,容易碰见顾惜,就说:“远的那个吧,我感觉那家的还可以。”   杨尤凡纳闷:“是吗?我怎么听说那家最难吃。”   “你记错了。”沈熠马上说,“有一回,我特意从家里跑到那家食堂吃猪排卤肉饭,特别好吃。”   他说得太肯定,杨尤凡一时犯迷糊:“从家里跑学校?有这么好吃?你说的是食堂!?”   “真的,哥们儿从不骗人。”沈熠信誓旦旦,脚步一踏,就往那边去。   这个食堂离宿舍远,来的人比较少。   环境干净明亮。   因为没什么人,又是晚上,还在售卖的食堂窗口不多。   两人端着餐盘点了几个菜。   空位置多的是,他们随便找了张桌子。   杨尤凡边吃饭边玩手机游戏,他抬起头,看到门口进来一个男人。   杨尤凡觉得眼熟,晃晃指头问沈熠:“哎,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那个谁?”   沈熠一回身,看见顾惜朝食堂窗口走去。   他刚刚喝了水,差点呛到。   沈熠连忙收回视线,脱口而出:“不认识。”   杨尤凡疑惑:“是吗?那人是顾惜啊,我怎么听说你们关系不错。”   幸好,杨尤凡只是认识顾惜,但不熟。   要是秦海风,肯定一挥手,把顾惜招过来。   其实好端端的,没必要躲成这样,是他太一惊一乍。   沈熠想了想,觉得他刚才的话不好,干脆给杨尤凡说开了:“那个人是顾惜。就是、就是,我现在不太想跟他说话,所以才说不认识。”   “哦?”杨尤凡满脸八卦,不过他点点头,没多问,“好吧,那我帮你看着他。”   沈熠想说不用,没那么夸张。   他们又不是死对头,见面又不会打起来,犯不着。   杨尤凡突然压低声音说:“他朝你这边过来了!”   “……”   沈熠心里一慌,猛地低下头看手机,假装没看到顾惜从他身旁经过。   不知道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反正快赶上半辈子那么长了。   沈熠煎熬得不得了。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再小心翼翼看过去,顾惜已经走远了。要命!   他会不会做的太刻意了?   顾惜有没有看到他?   他躲得很快,也许没注意到?   可食堂里的人这么少,他说不定看到自己了!   那顾惜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不想和他打招呼?很有可能。   沈熠心里的懊悔,翻江倒海。   他没胃口吃饭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沿着亮着路灯的小径慢慢走着。   沈熠揣着衣兜,闷着脑袋不说话。   杨尤凡见他郁郁不乐,关心道:“你还好吧?”   “没事。”沈熠有气无力,“让我愁死算了。”   杨尤凡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唉……”沈熠连连叹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到宿舍,晚上睡觉的时候,沈熠做了个梦。   梦里,他跑去跟顾惜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站在他面前的顾惜,变回最初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那不是正好?我早说过,我对你不感兴趣。你每次来找我,都让我很烦。”   一句话,说得沈熠整个晚上辗转反侧,顶着黑眼圈醒来后,心情无比郁闷。……   最近新闻天天报道,南方海岛附近,有一阵超强台风预备登陆,而这阵超强台风会途径京海。   冬季的早晨,乌云压顶。   阴雨密密地下着。   杨尤凡走到阳台,看眼天气,抱怨道:“怎么刚下完雨,又要下雨了?”   罗然从床上下来,哆哆嗦嗦穿上秦海风借给他的外套:“不瞒各位兄弟,我衣服都没晒干。楼下烘干机坏的时候,你们拿去干洗,我就该和大家一起!”   秦海风查一下天气预报,啧了声:“这次台风的风力有点厉害。”   “有多厉害?”沈熠碰了碰鼻子,他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能折腾好几天。”秦海风说。   杨尤凡不爱听这些:“除了下雨,还能怎么折腾?”   秦海风想了想:“断水?断电?都有可能啊!”   杨尤凡不愿意相信:“你瞎说的吧。”   秦海风无可奈何:“我就是从海边来的,台风什么样我太清楚了。等台风到京海的时候,那个风级,断个水电还是没问题。”   听到这个灰暗的前景,一行人没精打采,拿上自己的伞,一起下楼去上早课。   天气不好,校园里的学生,倒是意外的多。   去教学楼路上,沿途的水杉枝叶稀薄,浓绿的叶子混着点红。   不同颜色的伞撑开,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拥挤着前行。   有同学披着透明雨衣,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跑得飞快。   跑步溅起的水花,引起周围人的抱怨。   沈熠撑着一把蓝色大伞,和杨尤凡挤一块。   “我最烦下雨天了。”杨尤凡心情不好,一路上都在抱怨,“我都想请假回去了。”   “你家不就在杭城吗?”沈熠把伞往他那斜了斜,“离得又不远,那边也受台风影响吧。”   杨尤凡说:“呆在家里,那不比在宿舍舒服多了!”   他们在这闲聊,伞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雨伞滴下的水溅湿两人的肩膀,杨尤凡当场火大:“谁啊?没长眼睛啊!看着点啊!”   沈熠抬头一看,一个高个子男人撑着把黑格子伞,和他们的伞相撞。   黑伞慢慢抬起来,露出底下的脸。是顾惜。   见是认识的人,杨尤凡气消了一半:“是你啊,小心点嘛。”   顾惜神色平淡,冷冷的眼神看了沈熠一眼,和他们擦肩而过。   连点头都没有。   沈熠的心脏,瞬间凉透。   有一个想法迫不及待地钻出来:顾惜知道了!   他决定保持距离,减少联系,顾惜那边莫名配合。   顾惜似乎清楚,沈熠最近在避开他,但他没有问。   是不是说明,顾惜根本不在意?   又或者,顾惜是直男,他看出沈熠的心思,也就顺理成章冷淡下来。   其实,渐行渐远,不就是这样吗?   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中间的距离,越拉越长。   明明是他决定慢慢疏远。   为什么,到最后最难过的人是他。 第26章 不和他说话了   汇爱阳光家园。   大白天的,天色很暗,病房亮着白炽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顾惜拉上窗户,把窗锁扣紧。   雨幕贴在玻璃上,形成水流,向下滑落。   今天没有其他家属过来,只有顾惜在病床边坐着。   他安安静静的,也不看手机。   上衣兜里揣着小五月,他拿出来看看。   小五月睁着圆圆的黑眼睛,一板一眼,和顾惜对视。   顾惜捏了捏玩偶的脸。   玩偶那个严肃的表情,此时此刻,更像是被戳了脸后,生了气。   看久了,会觉得小五月身上有股无形的骄傲,和沈熠很像。   前段时间在学校食堂,沈熠一看到他,马上别开头,这一幕他看到了。   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   热热情情凑上来和他说话的人,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去。   他平常很忙,没空去想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连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按理说,他也不该去想沈熠为什么突然变了。   那天早上下雨,从宿舍去教学楼的路上,他看见沈熠和别人有说有笑的,他没忍住,用力撞一下沈熠的伞。   是有点生气的。   他期待沈熠说些什么。   可沈熠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他只好走了。   上次顾惜来看梁蓝蓝,还想着,下回他能说一说沈熠这个人。   没想到,沈熠已经不和他说话了。   雨还在哗哗下着。   走廊传来广播的声音,有人在听戏曲。   敲锣声和咿咿呀呀的唱腔声,被风送得很远。   手机在震动,顾惜点开一看。   又是那个男人的号码,顾东明找他。   第一次接顾东明的电话,他在那边说:“我是你亲生父亲。”   顾惜一言不发,把电话挂了。   现在的骗子打电话,不装儿子,开始装爹了?   顾东明再打来,顾惜直接按掉,拉黑,并把电话号码反馈给电信中心,写上注明:投诉诈骗。   顾东明被拉黑了打不通,过一会,他换了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我是顾东明。】   短短几个字,流露出对方的倨傲。   这条短信,顾惜看了很久,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最后他决定不理会。   顾东明时不时打一通电话,顾惜从来不接,都是按掉。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冷处理能处理掉的。   门口有密集的脚步声,傅以文穿着白大褂,带着两个实习医生来查房。   傅以文看见顾惜,忽然道:“顾惜,一会你等我一下。”   顾惜的眉梢倏尔一跳,有不太好的预感,他答应:“好。”   大概半小时,傅以文单独过来了。   他站在病房门口没进来,顾惜起身走出去。   两个人一起来到走廊的尽头。   扑面而来的风,混杂初冬雨水的潮气。   冷,但让人清醒。   傅以文的个头没顾惜高,离得近了,还得仰视这个大学生,他不得不和顾惜拉开一段距离。   早些年,傅以文看顾惜还很别扭,他既像个孩子,也像个大人。   傅以文知道,有些话,可以直接对顾惜说,不必把他当小朋友看。   但他年龄在那里,就是个孩子,哪有让孩子去愁医疗费的。   顾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未拖欠过的缴费单据有力地证明了,他有能力承担他的责任。   但这不是把重负,压给一个孩子的理由。   傅以文每次提及检查和医药费都想抽自己,他不忍心,总是要斟酌一下用词,怕说得太重太急,把他压垮了。   现在的顾惜,结实宽阔的肩膀能挑起很多事,傅以文再开口说事,负罪感少了很多:“3号床位的病人,就是你妈妈。我之前说过,各方面测出来的结果不太好。”   顾惜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傅以文叹口气:“我建议,要是有条件,最好送她去做一次全身检查。”   顾惜一听就知道,傅以文这是在委婉提醒他,这种检查,费用相当高。   “可以,我最近挣了笔外快,也有点积蓄。”顾惜挺平静的,“傅医生看哪天合适,直接安排吧。”   傅以文和这么年轻男生谈这些,心里也难受。   和顾惜差不多年龄的大学生,大概都在吃喝玩乐,他却早早地负担起高昂的医疗费,每天想着挣钱和学业,像没感情的赚钱机器。   许久,傅以文叹息道:“好,我到时候通知你,唉,希望到时候有个好结果。”   正事聊完了,傅以文像长辈一样关心道:“你那边怎么样?学业压力大吗?”   顾惜点头:“还可以,能应付。”   傅以文劝慰:“你也别太辛苦了,平时抽抽空和同学玩一玩。年轻人嘛,要有朝气,吃个饭,唱个歌,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其实也有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过生日,逛逛超市什么的。”可是顾惜说完了,嘴角不自觉绷直。   好像最近拿得出来的几件开心事,全和沈熠有关。   但这个人不理他了。   也许以后他们都不再说话了。   像这种烦恼,他不会跟傅以文说,也没别人可说。   傅以文听他这么讲,放了心,搓着手唉声叹气:“那就好,有时候吧,看你的状态让人担心。虽然你家里的情况是这样,但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顾惜答应:“好,我知道。”   从汇爱阳光家园出来,顾惜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慢慢吞吞驶来的公交车。   车厢里只有几个中老年人,彼此分散得很开。   顾惜依旧坐在角落。   车里开了空调,暖和,不过怎么都驱散不了空气里的潮气。暴雨如注。   车窗被雨幕隔了一层,雾蒙蒙的,模糊而氤氲。   道路上的车辆很少。   整座京海都被大雨淋得湿透,街边的树荫淌着雨水。   车身摇摇晃晃,开得慢。   顾惜昏昏欲睡的,准备眯一会。   手机接连收到几条短信。   顾惜没理会,拉过冲锋衣的帽子,遮住半边脸,闭上眼休息。   有个中年人在接电话,用方言和电话对面聊工作。   讲了几分钟,这个男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越讲越大声,语速非常快。   整个车厢变得更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都在听他吵架。   顾惜被吵得蹙眉,睡不下去了,他拿出手机,看看刚才的短信。   一条是京海气象台发布的红色暴雨预警信号,说预计今明将有特大暴雨,建议减少出行,注意防范。   另一条是学校发的校园封闭通知,因为极端天气即将来临,让学生留在学校内部,不得外出。   顾惜注意到通知上写的时间,学校临时封闭管理要持续三到五天。   下车后,顾惜没马上回学校,而是去一家比较大的超市,买点储备物资。 第27章 回不过神   有句话叫作,“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说的没错。   手机就是个四通八达的万恶之源。   轻轻一点,就能看到对方。   沈熠不知道克制了多少念头,费了多大功夫,没去点开顾惜的空间。   他烦得难受,在各个APP切来切去。   一个游戏群爆出999+的聊天记录,大家在聊最近的活动,策划得太烂,都没心思玩了。   沈熠也玩那个游戏,他加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   有个男生说到想卖号,他和他女朋友马上毕业,但是他女朋友不想留在京海,两人正因为这事,闹起了冷战。   喂它狗命:【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跟卖号有什么关系。】   脆脆鲨:【现在谈不好恋爱,也要怪游戏了?】   奥黛丽香菜:【捂脸.jpg,大学期间谈恋爱,毕业就会遇到这种问题。】   黑心面包:【他在假借卖号之名,聊自己的情伤吧?欺负单身狗没有情感话题吗?】   喂它狗命:【可恶!不要提醒我大学没谈过恋爱!】   这句话被后面的人跟着复制,刷了一整个屏幕。   沈熠也不想聊这个话题!   他默默关掉群聊,随便点开一款手机游戏。   心情不好,今天他玩什么都是屡战屡败。   GAME OVER灰色大字,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沈熠把手机一放,没心情玩了。   手机铃声响起,沈熠拿起来一看,岳世馨打来的。   沈熠接起来:“妈,怎么了?”   岳世馨语气忧虑:“我看了新闻,说有极端天气,要下几天暴雨。太吓人了,我叫你爸开车把你接回来吧。”   沈熠失笑:“不用,我在学校挺好的,而且我也不出去。”   岳世馨皱眉道:“说是这么说,在学校到底不方便。”   沈熠心不在焉的:“大家都在学校,没什么不方便的,今天晚上学校要临时性封闭管理,别来了。”   这话不提还好,又把岳世馨说得紧张了:“要封校?封多久?”   沈熠从位置上起来,给自己倒杯水:“一星期吧,我没注意看。”   岳世馨想了想,定个主意:“趁你们还没封校,我叫你哥现在过去接你。”   沈熠叹口气:“妈,真的不用,我每天给你报备我的情况,好吗?”   秦海风他们都在房间里,他在这里打电话,全宿舍都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沈熠走到阳台角落,压低声音抱怨:“妈,我都多大了,别老把我当小孩看。我在宿舍呢,你老给我打电话,我很没面子!”   岳世馨不高兴:“多大了也是我的孩子,当妈的关心关心你,怎么了?”   沈熠讨价还价道:“我每天准时给你报备,还带图,可以吧?”   “好吧,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末了,岳世馨没好气,“让你在学校受受苦,才知道家里的好。”   沈熠好不容易把岳世馨哄得挂电话,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妈,还有什么事?”   顾惜沉默一瞬:“是我。”   沈熠:“……”   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沈熠的心跳都差点停了。   那瞬间,他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塞得满满的,连说话都忘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真的没想过,顾惜会给他打电话。   顾惜等不来他的回答,垂下眼,问:“你在宿舍吗?”   沈熠握紧手机:“……在。”   顾惜说:“我在你宿舍楼下,你能下来吗?”   沈熠什么都顾不上问,马上回答:“我马上下来。”   沈熠嗖地披上一件外套。   秦海风看见了,问:“你要去哪?”   他来不及回答直接跑出门。   下楼的时候,沈熠脑子里飞过好多想法。   顾惜为什么跑来找他?   问数学问题?问毕业?问考研?还是关于学习小组的事?   在这种下着大雨的时候?   又或者,想找他算账?问他为什么看到我不说话?   楼层越往下,沈熠的心越跳地厉害,忐忑不安的,他到一楼了。   宿舍楼道口,一道高挑的人影,逆着光,站在那里。   顾惜背对着他,在看外面的雨。   沈熠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雨势。顾惜回过头。   他今天穿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位置,衣领盖住鼻尖,还拉上了帽子。   兜帽下面,狭长英气的眼睛,凌厉漂亮。太冷了。   顾惜的皮肤冷得发白,额前漆黑的发梢凝着水汽,像结了层薄霜。   唯独一双漆黑忧郁的眼眸,好像藏着暗火,就那么看着沈熠。   “给你。”顾惜递给他一包购物袋。   “什么东西?”沈熠接过时,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指。和冰一样冷。   “马上封校了,里面是应急物资,还有感冒药,五天的量够了。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除此之外,顾惜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沈熠注意顾惜手里还提着一袋,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顾惜撑开那把黑色格子伞,走得很快。   飞溅迷朦的雨雾,扰乱着沈熠的视线。   眨眼间,那道瘦高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因为担心封校会出现意外,怕他没有准备,顾惜特意来给他送吃的?   沈熠怀里抱着一堆应急食品。   他站在原地,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第28章 好啊   极端天气过去了。   台风把京海肆虐一遍,留下些许破败的痕迹。   京海大学一些花坛树木,被暴雨冲击到惨不忍睹,除此之外,倒没有多少变化。   顾惜给沈熠的应急食品,考虑得特别周全,肉蛋白和碳水都有。   这袋物资,帮沈熠度过那五天愁云惨淡的日子。   期间,沈熠还跟宿舍其他人分享过。   到学校解封的那天,袋子里剩了五六只肉罐头。   估计顾惜是按他自己的食量买的。   沈熠想,假如发生天灾末世,顾惜的生存能力一定是MAX,能活到最后的那种!   周六早晨,楼下的常冬青,深绿色的叶片还有雨水滴淌。   乌云里,难得露出一丝阳光,雨滴上凝着些许光泽。   今天是个晴天。   在宿舍憋久了,大家约了人,都要出去玩。   罗然把借来的外套洗了,挂在阳台上,空气里有淡淡的皂粉香。   杨尤凡过路,看见沈熠桌上剩的罐头,啧了声:“沈熠,你怎么想的,太机智了,居然能想到提前准备。要不是你,我肯定得饿几顿。”   罗然晾完衣服回来,接话道:“对啊,但我不记得你出去过啊?你不是一直和我们呆在宿舍吗?什么时候买的?”   沈熠笑了下:“不告诉你们。”   秦海风穿好外套,走过来:“晚上把剩下的罐头开了,庆祝咱们度过难关!”   “好。”沈熠答应道,但他回头看见罐头,想起顾惜冒着那么冷的雨给他送东西,他又舍不得了。   “不行!”沈熠抱住剩下的罐头。   “?”秦海风不理解,“留着干嘛。”   “你不懂。”沈熠不打算说,他要留做纪念的。   秦海风看眼天气,犹豫要不要戴围巾:“不说了,今天我有约要出去,这几天憋死我了。”   沈熠也要出去。   昨天晚上,岳世馨给他打电话,说他三舅受伤住院,让他明天早上去医院汇合,看望一下。   沈熠的三舅叫岳世庭,是个退役军人。   沿袭军中的习惯,他早起去跑步,但近期刮大风的原因,路面堆积不明物体。   岳世庭踩到地上的断树枝,滑了一跤,摔骨折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沈熠从学校出来,开车到市医院门口,排队排了快半小时,终于找到地方停车。   出来的急,下车后沈熠两手空空的,出了医院停车场,他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商店,买点探望的礼品。   沈熠提着鲜花和果篮,往医院候诊大厅走。   他不熟悉市医院的布局,站在大厅的地图前,找了一会。   旁边是一排收费窗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市医院的大厅,一向喧嚣吵闹。   收费窗口的广播,突然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女声:“你的银行卡不对,刷不出来!有没有别的卡,没有就下一个!”   沈熠朝那边看,一下愣住。   顾惜太高了,比泱泱人群高出一个头,真有鹤立鸡群的意思。   那道女声是对顾惜说的,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顾惜匆匆说了句抱歉,从队伍里退出去,他拿出手机,走到外面打电话。   沈熠没想到会在医院碰见他,脚步一转,跟着出去。   “嗯,那我等你。”顾惜正好挂掉岑晨的电话,看一眼走过来的沈熠。   “你怎么在这?”沈熠惊讶道。   顾惜沉默着看他,静了片刻后,他说:“我妈妈在这里做检查。”   这句话,忽然提醒沈熠,顾惜家里有病人。   他之前不知道是谁,现在他清楚了。   “你妈妈要紧吗?”沈熠低声问。   顾惜也没多说,他看沈熠提着的礼品,问:“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沈熠解释:“是我三舅,摔骨折了,还没找到病房在哪。”   顾惜经常来市医院,对这里非常熟悉,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上六楼就是。”   “好。”沈熠没动作。   刚才在收费大厅说的话,沈熠听见了,他有些纠结,不知道顾惜是不是交不够费用。   顾惜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给他解释:“我那张卡有点麻烦,这段时间太忙,忘了把外币换回来。我给朋友打了电话,他在帮我兑换。”   沈熠仔细观察他,发现他神色疲倦,眼下有些青,估计又在赶工作。   “会不会耽误你妈妈那边?”沈熠忧心道。   “不会,等一会没关系。”顾惜说。   他们站的位置比较空旷,室外的大风从这边经过,特别冷。   沈熠吹了一会,差点打喷嚏。   沈熠建议:“在这站着太冷了,我们进去吧,去里面找个位置坐。”   顾惜问:“你不去看你舅舅?”   “他那边不急,等会去看他也是一样。”沈熠紧了紧衣领,推着他往里面走,嘴里催促着,“快走快走。”   一楼人多,环境太吵,两人上了电梯,去二楼找了等候区的座椅。   沈熠问他:“吃早饭了吗?”   顾惜:“还没有。”   沈熠把买的果篮拆了,剥了只橘子给他:“你先吃点。”   顾惜没接,“不是给你舅舅买的?”   “没事,他不爱吃水果。”沈熠大大咧咧,指着花篮说,“到时候我拿这个给他,他喜欢花儿。”   顾惜把橘子接了过来。   沈熠剥了橘子和香蕉,剩下的水果都需要削皮,吃起来挺麻烦。   沈熠忽然站起来,叫顾惜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堆东西,他先把一杯泡好的奶茶,递给顾惜。   然后,又塞给顾惜一块巧克力。   还给他一块蓝莓面包。   顾惜有些无可奈何:“你怎么给我这么多。”   “回礼。”沈熠飞快地说道,“你不也给我送吃的?”   顾惜这回没拒绝,他喝口奶茶,慢慢吃着面包。   “会不会很甜?”沈熠问,他记得顾惜不喜欢甜食。   “还可以。”   沈熠也在吃东西,他的早餐和顾惜一样,随口问:“那你喜欢蓝莓口味,还是巧克力的?”   顾惜反问:“你喜欢什么?”   沈熠不假思索:“巧克力。”   顾惜说:“我也是巧克力。”   “是吗?”沈熠突然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暗暗记下,他和顾惜有一个共同喜好。   沈熠笑起来时,明亮的眼睛里,像掺了细碎的星子。   那句话,顾惜是顺着他的说的,他没想到沈熠会这么高兴。   顾惜看了他一会,拆开包装纸,吃块巧克力。   本来没打算吃的。   巧克力融化的时候,味道意外的不错,顾惜温声道:“很甜。”   而且他这回吃甜的东西,没有记忆里那股尖锐的讨厌感。   是不是以后他也可以尝试着,享受这种甜蜜的味觉?   两人坐一块解决掉早饭。   没过几分钟,顾惜接到岑晨的电话,他已经把钱打到顾惜的账上。   沈熠也接到岳世馨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来市医院。   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该道别了。   沈熠却问:“你什么时候办完事?”   顾惜想了想,按照以往的情况,估计一整天都会耗在这里:“要晚上了。”   “我一会给你打电话。”沈熠丢下这句话就走。   还没走多远,沈熠回头,就见顾惜站起来,和两个医生凑到一起。   其中有一个医生,沈熠认识,那是他表哥。   病房门口,岳世馨碰见沈熠,抱怨好一会:“你们学校离这又不远,怎么这个点才到!”   沈熠笑起来,把花篮提起来,转移话题道:“妈,看看花!漂亮吗?”   岳世馨白他一眼:“漂亮,再漂亮也是送你舅舅的。他那个粗人懂什么花,你还不如给他买点水果!”   沈熠笑笑不说话。   岳世庭躺在病床上,腿高高地托着,腰间绑着医用腰带。   看着厉害,伤势其实不严重,可伤的地方比较关键,不能自主活动。   沈熠向岳世庭问声好,陪着岳世馨坐在旁边。   一大家子人都在这,小声聊着天,讨论着岳世庭受伤之后该注意的事项。   岳世庭的儿子叫岳然,是市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他逮着空隙,过来见见岳世庭和亲戚们。   岳然是问诊期间出来的,没呆几分钟,还得马上回去。   沈熠跟着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他:“表哥,你等一下。”   岳然回头一看,笑起来:“我是说过找时间和你吃顿饭,你别这个时候叫我啊,等我忙完吧。”   “不是这个,”沈熠摇头道,“刚才你是不是和一个病人家属见面?叫顾惜那个。”   岳然回忆了下:“对,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们站一块,顾惜是我学弟。”沈熠问,“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他的情况?”   要是别的病人家属,岳然不一定清楚。但他和傅以文是朋友,顾惜又是市医院的常客,这个人的事,他不仅知道,对顾惜的事迹也很深刻。   然后,沈熠从侧面了解到顾惜的曾经。   从小呆在儿童福利院,长大了才被领回去。意外火灾,母亲重伤,还没成年的孩子背负起沉重的医疗费,申请救济,勤工助学……拼图一样。   顾惜的种种过去,被一点一滴拼凑出来,以一幅晦暗艰辛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讲得差不多,岳然把手揣进白大褂里,唏嘘不已:“哎,差不多是这样吧。”   沈熠扯了下嘴角,想说声谢谢,但他嗓子里哽着难过,好半天说不出话。……   岳世庭带着伤,见完一帮亲戚,精神不济,要休息了,大家也准备散了。   岳世馨要带沈熠回去,沈熠借口自己还有事,转身就跑。   他在医院门口买了两瓶矿泉水,找到顾惜所在的家属等候区。   沈熠把水递给他,在他身边坐下。   顾惜冲他点一下头,也没说话。   沈熠发现,顾惜这种不爱问问题的性格,特别好。   不问沈熠前段时间为什么疏离他,也不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陪他一下午。也不赶他走。   沈熠默默想着,这段时间,他被暗恋那种兵荒马乱搞得一团糟。   更重要的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冷静一段时期,再见到顾惜,他还是喜欢这个人。   从头到脚都喜欢,看哪哪顺眼。   为什么要停止暗恋?   假如他有尾巴,看见顾惜的一刻,他会高兴到摇起来的。   但,一想到对方Xing向未知,沈熠就卡壳。   如果顾惜喜欢男生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心上人就好了。那他会追他。   要是顾惜不喜欢他,他就陪着他,直到他遇到喜欢的人为止。……   到了傍晚,医院的人渐渐稀少。   太阳落得早,阴云布满天际。   顾惜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气,心情很空。   病房等候区的的白炽灯很亮,远处有一盏灯大概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   刚才医生的话,一直回荡他的耳边。   他们告诉他,梁蓝蓝苏醒的几率,随着时间的拉长,变得越来越小。这次送到医院检查一遍,各项数据显示,梁蓝蓝的情况在走下坡路。   顾惜听完了,平静地点点头,但其实他心里很茫然,无法真正理解医生那些话。   他不想失去梁蓝蓝。   钱,他可以去挣。   可是再多的钱,救不醒梁蓝蓝。   接下来他还能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想的只有“生存”两个字。   梁蓝蓝昂贵的医药费,逼迫他不断地往前。   他仿佛常年在浓重的雪夜里行走,黑得不见五指。   也自然,看不见前方与未来。   他冻得太僵了,浑身麻木,失去所有感觉。他从不诉说。   因为他无师自通一个道理,苦难和伤口,对别人来说,就是累赘和麻烦。   不要解释,不要露出可怜相,最好连自己也不要去感受。   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磕得头破血流,那就自己包扎好,然后拍拍灰尘站起来,继续想着如何挣钱。   应该感到难过或是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在他身上出现。   他漠然地望着那些伤痕。   其实一开始会感觉疼,后来连疼的感觉也少了。   于是,过往的种种事情,像落在心脏上的风雪,日积月累,越积越深。   原本柔软的部分渐渐形成冻土。   网上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封心锁爱?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最坚硬的武器,也无法在上面凿出裂纹。   但是有一天,有一个叫沈熠的人,会为他感到难过。   在电话里听到他含混模糊的哭声。很奇怪。   他第一次觉得诧异,为什么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伤痛,会得到另一个人的珍视和心疼?   可是,那种感觉……非常好,有种柔软的温暖感。   所以他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哪怕只是沈熠睡着后的呼吸声。太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温暖是种什么感受。   也是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但这股希望太孱弱。   只要沈熠露出一点轻视,就会熄灭。   可它还是出现了。   就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催生出的冲动,竟如此惊人。   促使他抱上一堆东西,冒着暴雨去找沈熠。   想让他平安,想和他说话,想让他不要不理他了。病房等候区。   顾惜和沈熠贴着胳膊坐着。   即使隔着衣服布料,他能感觉到沈熠很暖和。   暖和到他不希望这个人离开。   沈熠见他脸色苍白,一直沉默不语,小声问:“你妈妈的情况很糟吗?”   “嗯。”顾惜没再逞强。   沈熠有些难过,安慰他说:“别担心,现在医疗发展得不错,会好起来的。”   顾惜望着沈熠。   他听见自己那颗冻土之下的心脏,再次活了过来,如雷般震动。   剧烈的心跳像是不安,也像是期待。   好一会,顾惜开了口,他听着自己低哑的嗓音叫他的名字:“沈熠。”   “嗯?”沈熠转过头,他的眼睛那样亮。   让人念念不忘。   “我查过你的‘熠’字,是灿烂的意思。”顾惜黑沉沉的双眼盯着他,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第一次向另一个人流露他的无助,“我想被你照亮。”   沈熠愣了下,然后他像往常那样,笑得温和明媚:“好啊。”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 第29章 我说我同意   第二天,沈熠宿醉后醒来。   头没那么疼,腿却隐隐作痛。   沈熠掀起被子一看,膝盖磕伤了,青青紫紫的一片。   他有点断片,隐约记得,顾惜把他从赵括那里带回来,但不记得怎么伤的了。   小腿位置有涂过药的痕迹,消肿不少。   沈熠下了床,小心翼翼挪动腿,走到衣柜旁,换上白衬衫和西装裤。   今天上午有课,他要去学校。   打开房门的之前,沈熠顿了下,他既怕顾惜在外面,又怕他不在外面。   他深吸口气,走出去。   隔壁的房门开着的,里面没人,餐桌上有热好的牛奶,抹好花生巧克力酱的面包。顾惜又走了。   沈熠在桌前看了看,本来不想吃的,但花生巧克力酱实在太香了……   他拉开凳子坐下,默默吃完早饭,把餐具清洗干净,然后开车去学校。   一上午的课过去,又处理了下学校的行政事务。   沈熠去送资料,在小花坛附近,遇到同系的农教授。   农教授留了一头短发,鬓边有些斑白,常年戴着一副老花眼镜。   她看见沈熠,叫住他:“小沈,我正说找你。”   农教授的学术态度严谨,知识渊博,曾经指点过沈熠,沈熠对她很尊重。   沈熠笑起来:“农教授?好久没见,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农教授笑道,“我女儿下个月结婚,邀请你来参加!”   听说她有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原来都到结婚年龄了。   沈熠笑笑:“恭喜恭喜,好,再忙我也能腾出时间,我肯定来。”   农教授人逢喜事精神好,笑容满面关心起沈熠:“我记得,你是不是订婚了?到时候把你先生带来,让我们也看看长什么样。”   沈熠笑容僵了下:“我问问看吧,他比较忙。”   农教授没到注意他的反应,仍然在笑:“订婚和结婚还是不一样的,你们什么时候办酒席?我们来喝你们的喜酒。”   沈熠忽然压力山大:“嗯,快了吧。”   沈熠不想再聊这个事,主动找个话题,和农教授聊了会学校新出的规定。   送走她后,他继续去交资料。   半路上,沈熠想着,他们的婚期是拖得太久。   好像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在问那个虚无缥缈的婚期。   沈熠不是没想过,不等了,由他来求婚,直接跟顾惜开口。   顾惜应该会配合他的。   可是,这样一来,和发布任务一样,没什么意思。   归根结底,沈熠还是期望,顾惜对他有一点点感情。   希望他们的婚姻有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顾惜不喜欢他……   难道,要说分手吗?   分手这两个字,只是想一想,就让他黯然神伤。   多年前,他暗暗下决心陪着顾惜的时候,没想到会走到这种两难的境地。……   从光华楼出来,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沈熠的心倏尔一跳。   顾惜很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会跟他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沈熠也有点奇怪,顾惜不是出差吗?昨晚怎么跑到赵括那里去接他?   “喂?”沈熠接起来。   “沈熠。”顾惜问,“你不在家?”   沈熠:“嗯,学校有课。”   顾惜问:“下午呢?”   沈熠:“下午没有,有什么事?”   顾惜说:“顾东明叫我们晚上回顾家吃饭,你来吗?”   原来是吃饭,沈熠想。   他就知道,如果没事,顾惜怎么可能想得起找他。   沈熠说:“去吧,我也没什么事。”   顾惜听出他的勉强,停顿一会:“你不想去,我去拒绝他。”   沈熠叹口气:“顾伯伯难得叫我们吃饭,每次你都拒绝,实在不好看。这次还是去吧,你把时间告诉我,我自己开车过去。”   顾惜从不叫顾东明是爸爸,他跟沈熠交流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   沈熠突然和家里人大闹,执意和顾惜订婚,就是因为顾东明。   顾东明把顾惜认回去,不是为了父子之情。   他打算和一家中型企业长期合作,想了一招“联姻”棋。   当时,顾东明的小儿子才十几岁,谈这种事太早。   廖倩也不愿意让亲儿子,找一个各方面都不太行的人家。   想来想去,顾东明终于想到顾惜。   京海的交际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东明和沈家彼此认识。   乍然听说顾东明要送顾惜去联姻,沈熠大脑空白一瞬。……   顾惜本科毕业,开了家叫“基地”的数字金融公司。   后来,顾惜陆续开了几家公司,实力越来越强,名声越来越响。   然而沈熠唯独对“基地”的感情很深。   “基地”正值创业初期,业务板块少,只能提供十分基础的功能。   顾惜又当老板又当员工,忙得昏天黑地。   沈熠把一半的课桌搬到顾惜办公室,平时读文献推公式推得欲生欲死的时候,也给顾惜翻翻案例,提供专业上的支持。   顾惜想给他股份,沈熠没要,却要了个顾问的职位,座位就在顾惜办公室。   “基地”在京海市一处科技园里,占了两层楼。   公司年轻人居多,大家比较随意,也比较个性化,会在办公桌放一些喜欢的东西。   “基地”很多家具和办公用品,是沈熠和顾惜一起挑的。   顾惜办公室有张双人沙发,是两人从E家家具中心搬回来的。   有时忙累了,他们就在这张沙发上打盹儿休息。   创业艰辛,每次成功交易一笔,都叫人喜悦不已。   那次“基地”刚拿下两张长期合作的合同,午餐时间,顾惜包下粤派广府菜馆,小小地庆祝一下。   席间,又碰上认识的甲方在附近吃饭。   作为老板,顾惜免不了被敬酒。   热热闹闹吃完饭,还是沈熠开车,把顾惜带回公司。   顾惜喝得不多,但他没有中午饮酒的习惯,有些犯头晕。   回到办公室,顾惜脱掉西装外套,解开衬衫几粒扣子,躺在沙发上,阖目休息。   沙发是软得像一团云朵,他很快睡着了。   沈熠端杯温开水进门,看到顾惜蜷着长手长脚,很委屈似的。   之前把沙发搬回来,他就觉得小了,顾惜说无所谓,也就没换。   后来他们每次躺在上面休息,顾惜的手脚显得无处安放。   沈熠放下水杯,拉上窗帘,把空调温度调高。   柜子里有备用毛毯,他拿出一张来,披在顾惜身上。   沈熠在他身边轻轻坐下。   “基地”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进入到正轨,顾惜走的每一步,沈熠都看在眼里。   沈熠和他同出同行,知道顾惜过的比在学校还累。   常常客户员工都休息了,顾惜还在办公室忙碌,没日没夜,没有休假。   但是前段时间,沈熠听说一个小道消息。   顾惜和顾东明闹得很僵。   为了让顾惜听话去“联姻”,顾东明打算折腾这个小公司,给他制造麻烦。   沈峙知道沈熠和顾惜走得近,专门给沈熠打电话,嘱咐他说,这是顾家的家事,让他别插手。   沈熠默默叹气。   他当然不希望顾惜的公司平白无故受挫,可顾东明要认儿子,这在法律上都拦不住。   沈熠心情烦躁,胡思乱想一阵,也跟着睡着了。   一觉醒来,沈熠感觉肩膀很沉。   顾惜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轻轻碰着他的脸,有些痒。   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而且他和顾惜盖着同一张毯子。   难道他睡着以后,抢了顾惜的毛毯?   沈熠不敢乱动,他怕把顾惜弄醒了。   也在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份甜美的静谧时刻。   空调兢兢业业吹着暖风。   办公桌上的两台电脑,进入屏保模式,小弹球飘来跳去。   沈熠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小球乱跳。   没一会,肩膀传来动静,沈熠眨眨眼。   顾惜醒了,可他没离开沈熠的肩膀,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问:“我是不是睡着了。”   他一动作,发梢在沈熠脸上挠出轻微的痒意,仿佛有细小电流窜过,酥酥麻麻的。   沈熠悄悄蜷紧手指:“嗯,我也是,一个不注意就睡着了。”   “中午那顿酒喝得太多。”顾惜声音很沉,听上去,好像还在犯困。   沈熠的心跳得很快,脸上不自觉地笑:“你太老实了,别人敬酒你就喝光啊?”   顾惜也在笑:“下回知道了。”   “你还想有下回?”沈熠微微挑眉,问道,“下午放了半天假,怎么叫我送你回公司?你要工作?”   “嗯。”顾惜说,“新板块上线之前,想再测试一下。”   沈熠问:“测试要花很长时间的,能行吗?”   顾惜捏捏眉心:“一会压壶咖啡。”   都上壶了,而不是杯子,这就是说,他打算熬夜了。   沈熠嘴角抿直,没说话。   他也清楚,“基地”拿下合同,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工作才是重中之重。   沈熠实在不希望,他这么辛苦,还要被顾东明恶意攻击。   一个想法涌上来,沈熠的心忽然狂跳。   “顾惜,”沈熠问,“你知道顾东明想要你联姻吗?”   顾惜“嗯”了声。   沈熠看他:“你很难拒绝他吧。”   顾惜不以为然,语气有些冷:“为什么?”   “就算没有这次,也有下一次。”沈熠眼神游移,“其实像顾东明这种家庭,联姻这种事很正常的……”   顾惜默了片刻,忽然坐起身,看着他:“你也是?要和别人联姻?”当然不是。   沈家风气开明,恋爱这方面,还是沈熠说了算。   再说,他家的情况和商人不一样,不需要联姻。   沈熠不敢和顾惜对视,含糊其辞道:“嗯。”   气氛有一瞬凝滞。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默默无言。   沈熠想的比较简单,如果顾惜考虑联姻,为什么不能是他?   “我觉得联姻这种事,和陌生人在一起,还不如找一个认识的?”沈熠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像坐云霄飞车,每一句话都说得紧张又小心翼翼,“我看你也有这种烦恼……”   “……要不然,我们两个凑合结婚吧?”真的,那一刻,沈熠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扯些什么。   他的心忽然猛跳,忽然骤停。   快喘不上气了。   但在看见顾惜露出意外的神情后,沈熠忽上忽下的心,啪一下,摔死了。   他还没表白,他们也没谈恋爱。   跨过这么一大步,直奔结婚,好像,是有点没头没脑的。   叫谁听了都发蒙。   算了,干脆打个哈哈,把话收回去,沈熠木然地想到。   然而,下一刻,顾惜却说:“好。”???   沈熠瞬间又活过来了,他吓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觉得可以。”顾惜目光安静,看着他说,“找一个认识的,确实比较好。”   沈熠好半天回不过神,等他转过弯来,他想确认一下:“你现在是清醒的吗?要不然,第二天你再答复我?”   “工作日才能答复?”顾惜笑了声,“我没有醉,我考虑的很清楚。”   随后,顾惜直视他的眼睛,神情认真:“我说,我同意。”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发。 第30章 喂牌   过去种种,就像电影胶片,一帧帧闪过。   那时太年轻,谈论订婚结婚,仿佛玩游戏。   他们好像两个神经病,一个发了疯,说我们结婚吧,另一个也不正常,点头说好的我同意。   然后,他们稀里糊涂凑到一块了。   所以才会搞成今天进退两难的境地吧。   但沈熠想,他不后悔当时提的结婚。   贪心霸占顾惜这几年,哪怕越来越累,他仍然觉得值得。   但是再往后,他就不确定了。   沈熠开车去顾家的半路上,飘起雪花。   天色暗了不少,他降了降速度,打开近光灯。   从F大过去,必经的几条路比较堵,沈熠开得不紧不慢。   顾宅离城区比较远,从主路出来,转进一条大道,遥遥一望,能看见茫茫夜色里的星点灯光。   又开一段时间,顾家到了。   落地窗映着煌煌灯光,不同的笑声传出来,好像还有别的客人在。   每次来顾家,沈熠和顾惜其实比较尴尬。   廖倩和顾运升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但顾东明为了叫顾惜他们来吃饭,会把这两个人支出去,叫别的客人来陪座。   沈熠没马上下车,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想问问顾惜在哪。   来电显示突然跳出“顾惜”两个字。   沈熠接起来问:“你到了吗?”顾惜没说话。   沈熠奇怪:“人呢?你在哪?”   沈熠的车后视镜亮起灯光,是后面的车打了双闪,他朝后看一眼。   电话那边,顾惜说:“在你后面,我跟了你一段路。”   沈熠一噎,把电话挂了。   两人在附近停好车,顾惜先下来,他走过去帮沈熠拉开车门。   顾惜今天穿的高奢正装大衣,纯黑色,洁白的雪粒落在他的肩头,很显眼。   沈熠替他拍掉。   顾惜一把抓住他的手:“冷,不用管了。”   然后,他顺势握住沈熠手,没再放开。   沈熠朝顾宅看了眼,他想,逢场作戏还是有必要的。   便任由顾惜牵着。   还没走出几步,顾惜把手搭在沈熠的腰上,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干嘛?”沈熠看他。   顾惜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感觉你冷。”   “……”沈熠语气也很淡,“我不冷。”   说是这么说,沈熠没挣开他的怀抱,就是耳根子有点热。   顾东明亲自来开门,见两人亲密无间站一块,心情十分愉悦:“正说给你们打电话,赶紧进来吧,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顾惜几乎不和顾东明闲聊。   一般是沈熠主动承担起缓和剂的作用,让场面不至于难看。   “顾伯伯好。”沈熠立刻切换营业笑容,“是落了点小雪,路面结冰,不太好走。”   他们一进来,发现客厅里的人不少。   沈鸿志和沈峙前后当着联合银团会会长,是老板们积极结交的对象,京海叫得出名字的商人老板,沈熠几乎都见过。   今天在场的,全是熟面孔。   有个人出现在这里,叫沈熠意外。   “你们认识卫凌山?”顾东明看他的视线方向,顺口介绍,“下午我们谈了点事,听说我们有聚会,他也跟着来了。”   空调开的足,卫凌山穿的单衣,他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慢慢踱步过来。   见顾惜揽着沈熠的腰,卫凌山笑容淡了不少:“你们怎么才到,都快开饭了。”   餐厅灯光光线柔美,长餐桌铺了一层繁复考究的丝质桌布,每个人面前的玻璃酒杯倒上红酒。   卫凌山从A国回来,是少见的稀客,往常对着沈熠和顾惜聊天的叔叔阿姨,这会都在重点关注卫凌山。   沈熠乐得没人理,吃东西吃得很欢快。   顾惜把沈熠的酒杯挪开,换上鲜橙果汁。   沈熠不解:“干什么?”   顾惜说:“你少喝点。”   沈熠无语:“我一口没喝好吧,杯子还给我拿跑了。”   顾惜把自己的酒杯挪远:“那我也不喝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沈熠没想明白。   卫凌山坐在他们的对面,他忽然站起身,把手边的番茄果汁递给沈熠:“你喝这个吧。”   沈熠笑了下,说声谢谢,手却没碰番茄果汁,转而拿过橙汁喝了。   顾东明转过来,笑着问他们:“怎么样?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热菜冷盘都有,你们想吃什么,千万别客气。”   沈熠笑道:“知道了顾叔叔,我们不会客气的。”   门口,突兀地响起高跟鞋踩木地板的清脆声。   众人齐齐看过去,廖倩回来了。   她一看餐厅坐满了人,脸色不好:“怎么还在吃饭。”   她还以为饭局早散了。   顾东明笑意淡了:“你也来坐吧。”   廖倩慢慢踱步过来,把铂金包和大衣外套放在椅子上,并不坐下。她的视线在顾惜和沈熠之间打量:“你们两个关系倒是好。”   顾东明满脸不耐烦:“他们马上要结婚的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谁知道呢,原来谁看好他们啊。”廖倩话里带着玩味,“还是顾惜那个妈教的好,只要会哄人,就算是块垃圾,也能被人当宝。”   廖倩话里话外,讽刺顾惜学他妈妈不上道的作风,巴结沈熠得来的婚约。   毕竟,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人不看好沈熠和顾惜的关系。   顾东明一拍桌子,怒道:“廖倩!”   旁边一个叫王秋雨的女人,站起来轻声道:“廖倩,你少说点,这么多人呢。”   耿向浩也觉得扫兴,放下筷子:“就是,你怎么说也是长辈,跟孩子计较什么。”   这里坐的都是顾东明的至交好友,廖倩见无人帮她说话,本来不愉快的心情更差了。   廖倩气得脸色发青,动作很大,拿上铂金包掉头就走。   沈熠悄悄去握顾惜的手:“别听她瞎说。”   顾惜表情没什么变化,冷淡道:“没事。”   廖倩碰见他,明里暗里总要讽刺一下,顾惜从不放在心上。   这么一打岔,好好的一顿饭变得没滋没味。   顾东明刻意地笑了几声:“大家都吃好了吧?来来来,时间还早,我们玩一会牌。”   顾家的客厅很大,角落里有一架钢琴,一盏靡丽华美的水晶灯垂下,映得四周明亮。   厅里支起两张牌桌。   一张麻将桌只要四个人,多出来的人围在旁边看。   沈熠和顾惜都上了牌桌,卫凌山是新客,自然也在,最后一个是耿向浩。   王秋雨不打牌,抱着茶杯在旁边看。   几局玩下来,王秋雨忍不住笑:“之前听说沈熠和顾惜都是学数学的,这下我是信了。这两个人太会算牌了,人又聪明,反应快。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们看一圈就知道了。”   耿向浩啧了声,不太高兴:“就是,全给他俩赢了,我还不知道学数学有这种好处。”   “而且这牌打得太巧了,沈熠缺什么牌,顾惜打什么牌。”王秋雨又笑,伸着指头故意点出来,“顾惜赢你们的,是小赢。沈熠又吃顾惜,成了大赢家。”   有句老话,叫旁观者清。   王秋雨看得清楚,顾惜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可他一直在给沈熠喂牌。   沈熠也觉得今晚手气特别好,一直和牌。   听王秋雨这么说,他看眼顾惜,顾惜只是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沈熠赶紧转开眼。   耿向浩咧嘴一笑,不愿意了:“小顾,你这样不行啊,哪有故意输的。”   接下来,沈熠不敢再吃顾惜送的牌了。   顾惜送牌送不出去,就不再故意喂牌,脸色淡淡的。   牌局局面,又变成顾惜和沈熠两人平分秋色。   接下来又打了几圈。   王秋雨看得失笑,又一次指出来:“这回顾惜赢一次,输两次,故意让沈熠赢三次。哎,你们两人打牌,打得太腻歪了,我看不下去了。”   “别人还说你们感情不好,我看你们好得不得了。”王秋雨笑得受不了,站起来去了另一桌。   沈熠一声不吭,没好意思去看顾惜。   耿向浩打出一张牌,笑道:“卫凌山今天输的有点多吧。”   卫凌山脸色不好,却不是因为输钱:“很久没碰,生疏了。”   耿向浩赞同道:“可不是,你在A国呆那么长时间,很多东西都不熟悉了吧?慢慢适应,不着急。”   外面的落雪渐渐停了,橘色的路灯照在薄薄一层雪上。   室内温暖,气氛热闹。   沈熠这边的牌桌已经散了,顾东明那桌的牌局快到最后,大家都围在那桌附近聊着天。   顾惜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碰见卫凌山在走廊上抽烟。   卫凌山把烟灰一抖,对顾惜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我们和沈熠不一样吗?”   卫凌山强调“我们”两个字,顾惜知道,他指的是沈熠身边的朋友们。   “小时候沈熠送我一个玩偶,从国外带回来的。”卫凌山目光投向远方,“那个年代没多少人能出国,他见过的,经历过的,和我们不一样。这种差距不是可以轻易弥补……”   顾惜打断他:“什么玩偶?”   “什么什么玩偶?”卫凌山不解。   顾惜问:“他送你的是什么玩偶?”   卫凌山回忆了下,没想起来:“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估计是米老鼠那种迪士尼玩具吧。”   顾惜又问:“他经常送你们玩偶?”   “就那一次。”卫凌山皱眉,一下搞不明白,顾惜特么不关心他说的内容,却关心什么破娃娃。   其实沈熠也不只送他娃娃,当时每个人都有。   顾惜点头:“知道了。”   原来小五月不是沈熠不要的,但也没有很特殊。   就是顺手送的。   卫凌山把烟掐了,嗤笑:“你能意识到那种差距吗?沈熠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他的成长轨迹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你在穷乡僻壤摸爬滚打,沈熠坐在头等舱,准备去A国迪士尼过暑假。”   “靠喂牌这种低三下四的讨好手段,是走不长的。”卫凌山勾起嘴角,冷冷道,“顾惜,你们不合适,劝你趁早放手。”   顾惜没再回答,掉头就走。   自从他和沈熠订婚,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顾惜面前,说着大同小异的内容。   好像每个人都觉得,他和沈熠在一起是一种错误,而他们都有纠正错误的责任。   所以他们要来提醒顾惜:对沈熠好是谄媚,对沈熠不好更是大错,不论如何,他配不上沈熠。   就算两人在一起,他们也要顾惜牢牢记住,他是沈熠美丽人生里的一块污点。   从小到大,难听的话,顾惜不知道听了多少,不至于被三言两语刺激到。   可是,这群人里,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人。   沈熠的父亲,沈鸿志。 第31章 回避   牌局结束,送走客人,沈熠和顾惜留了下来。   他们不喜欢在顾家住,但偶尔的情况,还是避免不了。   沈熠和顾惜各自洗完澡,在镜前刷牙。   顾家走的是奢华风,给他们提供的睡衣是丝绸的,两人只好穿这个。   布料独有的轻盈线条,贴着肩膀腰身臀线,向下延伸。   这种时刻,他们的身材就对比出来了。   沈熠肩膀很瘦,腰身薄,个子只到顾惜耳朵位置。   他肤色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但他觉得皮肤白放在男人身上,好像不算优点。   他觉得顾惜那种宽肩窄腰才是好看的标准,因此每每很丧气,感觉自己没什么吸引力。   “我洗完了,先去睡了。”沈熠自我批判一番,闷闷不乐出去了。   沈熠给顾惜留了盏小灯。   顾惜上来的时候,越过沈熠,伸手把灯熄灭了。   床很大,大到他们可以隔得远远的,互不干扰。   沈熠睡不着,翻过身问:“你困吗?”   顾惜声线低沉:“还好。”   沈熠抱了只枕头,望着顾惜那个方向,他想问,为什么给我喂牌?   最终他还是没问出口。   至于为什么,沈熠觉得,答案多半不是自己想听的。   可能顾惜想让他高兴一点。   比如,感谢他陪他回顾家什么的。   顾惜察觉他有话,问:“怎么?”   “没事。”沈熠裹紧被子,“你不困也别和我说话,我要睡觉了。”   好像他就是特意告诉顾惜,别打扰他的睡眠。   过了一会,静谧像一层纱,轻柔地落下。   沈熠呼吸变慢,他快睡着了。   毫无征兆的,顾惜翻过身,朝他靠了过来。   沈熠将睡未睡,虽然感觉到顾惜有动静,他懒得动,继续睡他的。   但顾惜头靠过来,贴着沈熠的额头,手摸着沈熠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的耳垂。   是很暧昧的动作。   沈熠睡意给他扰没了,整个人紧张起来:“你干什么。”   顾惜没有回答,动作也没有停。   耳朵这块地方很特殊,如果充了血,温度越来越高,会变得柔软,传递的触觉也会被放大。   顾惜的指腹有些硬,力度并不均匀,有时轻有时重。   所以沈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力气会大一点,只能被动地防备他揉捏之下,传递来的强烈刺激。   但顾惜轻一点的时候,他也觉得后颈隐隐竖起汗毛,痒得人发麻。   顾惜像在摩挲柔润光滑的玉,缱绻中带着恋恋不舍,并不知道沈熠快到崩溃边缘了。   他忽然按得重了点,明显感觉到沈熠情不自禁地颤了下。   沈熠猛地缩起来,伸手阻止他的动作。   但顾惜反握住他,把沈熠两只手腕,推到头顶上。   他力量很大,分明怕沈熠挣脱。   夜色浓郁,他看不见顾惜的表情。   沈熠只能感觉到顾惜俯在他身上,那种比他强壮的成年男性的重量和压迫感。   顾惜埋进沈熠的颈间,闻着他的味道。   两人贴得紧密,几乎严丝合缝。   他的嘴唇拂过沈熠的脸,在沈熠额头,眼睛,鼻尖,轻轻游走。   小心翼翼,又似乎格外珍惜。   沈熠被他逗得发痒。   再度滑到嘴唇位置,沈熠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一触而过。   他微微屏住呼吸。   谁知道顾惜轻轻咬了口,随即深深吻住他,要往他唇齿间探进去。   沈熠懵了下,动作僵硬,没来得及给他反应。   顾惜又咬了下他,沈熠推拒了下,顾惜的亲吻变得粗暴,抓他的力道也在变用力。   他似乎被沈熠的抗拒给激怒了。   沈熠被吻得很痛,但这种痛感,却让沈熠产生一种错觉。   顾惜需要他,迫切地需要他,像快渴死的人需要水。   沈熠心里虽然疑惑,但他变得乖顺了,纵容顾惜的为所欲为。   这让顾惜稍稍平静。   顾惜已经不满足简单的亲吻,在沈熠颈间缠绵。   沈熠为了方便他,被迫仰起头。   结果他的体贴温柔,换来的是顾惜的暴戾。……   情况快失控了。   沈熠可没忘记他们在哪,赶在理智断线之前,推了一把顾惜:“这是在外面!”   在别人家做这种事,他接受不了。   顾惜听不进去,但因为被拒绝,心里恼火,焦躁的吻,重重地落在他的颈间。   沈熠无奈,也知道这种时刻喊停,实在艰难。   他心里还在挣扎,顾惜却突然放开他,背转过身。   乍然疏离冷漠,还没个缓冲空间,叫沈熠尴尬万分。   而且,他的衣襟还大大咧咧地敞着。   沈熠冷得打个抖,默默系好睡衣的纽扣。   他先是被顾惜用烈火点燃,又被泼了冰水,气得他想咬人。   沈熠没客气,当即扑过去,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语气却很软:“你怎么了?”   顾惜把他带进怀里,下巴压住沈熠的肩。他在生气。   为小五月不是独一无二而生气。   也因为每次想接近沈熠,想逗他欢心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说难听的话敲打他。   理智回归,顾惜也察觉自己做得过分,他笑了下,胸腔发出震动感。   顾惜呼吸还很重,他搂紧沈熠,亲亲他的耳朵:“抱歉。”   声音里藏着难言的懊悔。   隔着睡衣,沈熠感觉到他的状态还没下去,他的脸很热:“那你怎么办?要紧吗?”   “没事,一会就好,”顾惜渐渐平静,“不用管了,睡吧。”   大概刚才太折腾,沈熠没空去想他怎么回事,眼睛一闭,很快睡着了。   清晨,有鸟的鸣叫声。   冬季的天色,亮得缓慢。   窗帘厚重,遮去大部分光线,卧室晦暗暖和。   半梦半醒间,沈熠迷迷糊糊的,被顾惜压着亲了亲。   昨晚点着的欲苗,没熄灭,幽幽地烧了一夜。   到了早晨,一个简单的轻吻,两个年轻漂亮的身体便擦枪走火,再也克制不住。……   顾惜安抚般,一遍遍吻着他的后颈,用行动告诉他不会再来了,沈熠才安静下来。   闹了一通,两人依偎着,沉沉地补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亮了,门口有走动的声音。   沈熠完全清醒过来,他掀开被子一看,床单沾染的痕迹太明显了。   太不像话了,这是在别人家里!   顾惜不觉得有什么,看沈熠的眼神很深沉,藏着一股没得到满足的压抑。   他倾身在沈熠额头吻了下,转身去卫生间。   沈熠发了会呆,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他把床单扯下来,扔到角落,这样别人看到了,知道这是要洗的。   但不论如何,罪证会被人看到,沈熠无可奈何。   顾惜出来的时候,看到床单被欲盖弥彰地裹成一团,问:“你怎么扔地上了。”   沈熠扶额:“叫人看到多不好。”   顾惜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不少:“你不想让人知道?”   “当然不想!”沈熠白他一眼,“这是顾家好吧!”   顾惜抿直嘴角,不再说话。   只是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沈熠心情又郁闷,没注意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顾惜等他冲了个澡,两人穿戴规矩,下楼去餐厅吃饭。   整个过程,沈熠抬不起头来。   他的教养和羞耻心让他感觉难堪。   顾东明提了几个话题,沈熠都没心情回答,顾惜那边气压也很低。   一顿早饭吃得诡异安静。   今天沈熠没课,学校那边,可去可不去,不过他打算过去转一圈。   和顾惜一起出门,沈熠走向自己的车位,顾惜跟着他走。   “?”沈熠指指另一个方向,“你的车在那边。”   顾惜态度自然:“我车坏了,你送我。”   “……”沈熠不太信。   从外观看,顾惜的车完美无瑕,没擦刮的痕迹。   顾惜这次开的车是辆宾利,平时就在城市里开开,要是随随便便出问题,豪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昨晚上就有点毛病,我叫助理去处理了。”顾惜看他,“不能送我?”   沈熠顿了顿:“能,当然能。”   “耽误你去学校吗?”顾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沈熠默默吐槽,就算耽误也要送你啊。   京海的早高峰特别堵。   放眼望去,狭长的公路上,一长串车尾亮着红灯。   天气冷,沈熠把车窗关了,开了暖风。   平常沈熠会听听车载音乐,顾惜不喜欢有东西吵闹,他给关了。气氛安静。   堵了十分钟才溜出去几米,好不容易碰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又踩停刹车。   沈熠单手扶着方向盘,手肘支着车窗,撑着脸看前方。   顾惜看眼时间,快八点了:“你会不会迟到?”   “我今天没课。”沈熠说。   “不去学校也可以?”顾惜问。   沈熠漫不经心:“嗯。”   顾惜手机响了,他手里回复着消息,头也不抬:“那你跟我去公司。”   不像邀请,倒像不容拒绝。   沈熠不想去,但过一会,他答应了:“好。”   顾惜的公司规模很大,在寸土寸金的中央商务CBD区有一栋自己的楼。   再具体一点的,沈熠不太清楚。   原来顾惜那间“基地”小公司,什么都没有,沈熠去的特别勤快,每天和顾惜同进同出,把公司当半个家。   经过这些年发展,顾惜名下的企业一再融资扩张。   他现在的主业是声名显赫的华银集团,沈熠反而一次都没去过。   沈熠清楚,他在回避顾惜傲人的成就。   顾惜不是池中物,他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   他是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名声大噪。   他的创业史,被众多媒体不厌其烦地报道,用尽溢美之辞。   当顾惜开始光芒万丈,而沈熠不再耀眼,不知道他还能在顾惜身边呆多久。   【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写到的,这章能发出来真不容易。 第32章 门没关严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顾惜给俞庆打电话:“沈熠来公司了,你亲自跑一趟,把他的信息录入系统。”   俞庆不是一般的助理,责权范围很大,让他办这种事,是大材小用。   沈熠听见了,就说:“不要麻烦俞庆了,我呆不了多久。”   顾惜转过来看他:“下回还不是要办。”   沈熠心想,要不是顾惜叫他,他这次都不会来。   顾惜语气没多少耐心,沈熠也不想多事,没再出声。   电话那边,俞庆问:“那沈老师的权限等级怎么开?”   他们这种大型金融公司的安全和保密制度,向来是最谨慎的。   权限等级和职务密切相关,如果职务太低了,连会议室的门都打不开。   沈熠没在这边工作,俞庆拿不准这个度。   顾惜不假思索道:“和我一样就行。”   俞庆诧异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答应道:“好的,我马上去办。”   本以为问了个蠢问题,没想到答案让俞庆意外。   俞庆挂着这么重要的职务,权限等级也比顾惜低四个等级。   按照俞庆的想法,作顾总未来的爱侣,沈熠的权限比顾惜低两三级,已经很了不得。   在其他金融公司,就算是老板的正式伴侣或孩子,也不见得能拿到高权限。   没想到,顾惜直接给沈熠最高级别的权限。   而且,他觉得顾总今天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不一样,好像特别高兴。   俞庆摇摇头,赶紧出去办事。   挂掉电话,顾惜和沈熠从车里出来。   沈熠一向对这种高大上的摩天大厦比较怵,太有范儿了。   还没进门厅,巨大的广场和豪奢的花坛就会气焰嚣张的,狠狠震慑一下来者。   进去后,还要被富丽堂皇的大厅晃了眼,再被森严的数字化门禁查验一番。   不过,他们下车后,顾惜没带他走正门,而是从停车场里的内部电梯上去。   金融中心的电梯奢华,暗金色电梯门典雅明亮,映着两道沉默的身影。太安静了。   沈熠觉得无聊,随口问:“你刚才跟俞庆说什么,什么东西和你一样?”   顾惜淡声道:“没什么。”   沈熠闷闷地哼了声。他就不该问。   反正顾惜做什么事,从来不告诉他,问了也不说。电梯门开了。   沈熠先走出去,他不认识方位,回头看他。   顾惜搭住沈熠的后腰,往一个方向带,这一放上去,手就没拿下来。   顾惜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在高管办公区之上,非常奢侈地占了一层楼。   偶尔一两个上来办公的,撞见顾总搂着一个温雅漂亮的男人,吃惊到忘了打招呼。   沈熠对路过人笑了笑。   那些职员像吓到似的,匆匆回了个点头,脚步却不由加快,一溜烟跑掉了。   几名职员见距离拉开了,用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嘀咕。   “哇,这男人是谁?顾总亲自带着?”   “你看到没有,顾总的手放哪里了?”   “腰啊!”   “对啊,搂着腰啊……”   “顾总是不是结婚了?”   “啊?那这位是?”   “他们这种大老板,外面有人很正常吧?”   “听说顾总和他那位,就是各玩各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   “对啊,比如说隔壁张总的太太,把办公桌搬到张总的门口。每一个见张总的人,必须让她过一下目,那才是过日子的样子。”   “啊?这是过日子吗?”   “说明人家在乎啊!”   顾惜忽然放开他,刷开大门,语气微冷:“到了。”   沈熠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跟着他进去。   办公室是性冷淡灰色调,占地面很大,视野开阔。   顾惜一按办公桌上的按钮,百叶帘徐徐升起,露出一整面敞亮的落地窗。   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柔和光线在室内徐徐铺开。   顾惜的办公室,地理位置极佳,可以从这里俯瞰大半个中央商务区。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钱财可以拿下的。   沈熠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脚下是中央城区繁忙的车流。   即使是他,也不禁感慨,站在这里,真的能生出站在云端的睥睨之感。   顾惜在他的真皮老板椅坐下,叫他:“你来一下。”   沈熠莫名:“干什么?”   顾惜只是说:“你来。”   沈熠一头雾水地过去,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看电脑屏幕。   顾惜移动鼠标,点出一个播放器。   “我闲的时候做的。”顾惜笑起来,“看看认不认识。”   视频是一段函数展开的可视化动画,随着输入数值的变化,在坐标轴上画出连续的曲线。   画面缓缓播放,这一段动画时间比较久。   “站着不累?”顾惜一边说,拽了一下他。   沈熠没站稳,跌在他的腿上坐着,顾惜顺势圈住他。   沈熠正专注地看着画面里的曲线路径,观察一会,他惊喜道:“是黎曼函数?”   “对。”顾惜笑了。   顾惜黑沉的眼睛,幽潭一样深邃,和他近距离对视,很容易被他迷住。   一个不注意,沈熠看得犯迷糊。   他今天还算有抵抗力,毕竟数学也是他的心头之好。   他转头去看屏幕,只是脸有点热。   输入的数值越多,画出来的曲线越复杂,画面极其优美。   沈熠越看越喜欢,他不相信顾惜只做了一份:“还有吗?”   “有。”顾惜从旁边调出一份傅里叶变换的视频,“这个比较复杂,还没做完,你先看看。”   沈熠一直想做这种课件,看得心动:“能不能拷一份给我,我要是拿到课上,介绍起来就直观多了。”   顾惜看他一眼:“不能。”   “?”沈熠太诧异了,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不是,你都做好了,送我怎么了?”   顾惜挑眉:“想要?没那么简单。”   这人为什么这么可恨,沈熠特别想狠狠咬他一口:“不给就不给吧。”   沈熠想了想,还是气不过,以前在学习小组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折腾顾惜。   “没说不给,但有条件。”顾惜笑起来,“这些小动画,是我熬夜加班的时候做的。你陪我一起加班,我可以教你。”   沈熠愣住,他没想到顾惜会提这种要求。   顾惜加班是常态了。   在“基地”,他的座位在顾惜隔壁,天天陪着顾惜工作到晚上九、十点。   等待运行程序的过程,枯燥还无聊。   每每这种时候,他们凑到一起吃点东西,玩几局棋牌桌游。   如果天气好,他们还会下楼散散步,天南地北一通胡聊。   公司越来越大,顾惜身边的精英越来越多。   他被那么多专业人士包围,沈熠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原以为顾惜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有发不完的命令,使唤不完的下属,颐指气使,好不威风。   却不想,他还有这种沉闷安静的时刻,靠着做一做数学动画,打发时间。   沈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马上答应。顾惜也没催。   俞庆看顾总的办公室大门没关严实,脚刚探进去,就看见沈老师坐顾总腿上,依偎在顾总怀里。   两人亲密无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33章 这种想象太刺激   俞庆利落地退了出去,心里捏了把尴尬的冷汗。   看来他回去要发张内部通知,以后有沈老师在,他们进顾总的办公室要注意敲门。   俞庆定了定神,重新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顾惜的声音响起:“进来。”   俞庆不敢朝顾惜的座椅看。   不过余光里,沈老师已经站到旁边了,俞庆悄悄松口气:“顾总,B5会议室,与会人员到齐了。”   顾惜才想起,今天他有个重要会议要开,他问沈熠:“走,一起?”   那种轻松的语调,好像叫他去吃饭。   沈熠头疼:“你是去开会,又不是去玩,不去。”   他当然知道沈熠不想去,顾惜一直在笑:“行,那你在办公室等我。”   “我干嘛等你。”沈熠又问,“等多久?”   上午的这场会议比较重,顾惜预计了下:“可能两小时?中午请你吃饭。”   沈熠没回答,但看样子,他会等下去。   顾惜没马上走,他转身吩咐说:“俞庆,一会你抽个空,带沈老师四处逛逛。”   俞庆答应下来:“好,给沈老师办录入系统,差指纹一项了。我把剩下的手续办好,再过来带沈老师。”   他们两个出去做自己的事,沈熠坐顾惜的老板椅上,继续看傅里叶变换的演示。   俞庆去顾总办公室的路上,默默想着顾惜和沈熠的事。   他们订婚以后,虽说沈老师不时来电话关心顾总,可那是私下做的。   明面上,两人若即若离的,极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不像爱侣,倒像普通朋友。   别人或多或少,误会顾总和沈老师的关系,觉得他俩没感情。   金融行业多少沾点纸醉金迷。   高端香槟酒会,商务宴请,名流晚宴,各种Party五花八门。   宴会上遇到的美人,自然数不胜数。   顾总又长得招蜂引蝶,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艳遇找上他。   偶尔,俞庆也会琢磨,沈老师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是不是对顾总太放心了。   不过顾总的人品值得信任,一板一眼地工作,从来没见他有别的心思。   对沈老师非常专情。   今天顾总专门带沈老师来公司,看他们两个相处,感觉有走上正轨的意思。   这么一通乱想,俞庆的思绪有些飘。   带沈熠去录指纹,俞庆和他闲聊,不自觉微笑:“顾总虽然不言不语,其实对沈老师很钟情的,外面多少花蝴蝶,顾总都没看过一眼。”   沈熠眨了眨眼,问:“花蝴蝶?有很多人追他?”   俞庆见沈熠对顾惜的交际情况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暗暗咬舌。   他不好撒谎,半含半露道:“偶尔会遇到一些,不过顾总全拒绝了。”   沈熠笑容淡了不少。   俞庆郁闷,顾总不提这些,多半不想让沈老师烦心,那他提出来,是闯祸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俞庆觉得自己惹出麻烦得解决,于是找补说:“是我多嘴了,其实沈老师和顾总的感情很好,用不着讲这些花言巧语。”   “是吗?”沈熠笑得勉强。   俞庆为了证明他不是在说恭维话,指了指自己脖子的位置,示意给沈熠看:“那个,沈老师,你的脖子。”   沈熠不解,跟着摸了摸,皮肤不痒不痛的,没什么异常:“怎么?”   俞庆不太好形容,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下来给他看。   沈熠接过手机一看,耳朵根顿时红透。尴尬的。   照片里,他脖子上有两三个淡红色吻痕,其中一个暧昧地留在喉结位置,都是顾惜昨晚刚弄出来的。   沈熠皮肤白,看起来不至于显眼,却很难忽略。   也就是说,他刚刚顶着这些痕迹,在顾惜的公司晃了一圈!   虽然觉得甜丝丝的,但他更要脸。   沈熠强作镇定,动手把衣领系得严严实实。   可惜他今天穿的低领衬衫,外面配的低领毛衣,遮不全。   一路上,顾惜有那么多机会跟他说,他居然没告诉他!   想到有那么多人看见,沈熠只想挖个洞钻进去,再在上面盖座金字塔。   之后,沈熠说什么都不出去,叫俞庆不用管他。   办公室光照充裕。   沈熠晒了一会,感觉昏昏欲睡。   他站起来随便走走,醒醒神。   在办公室的转角,沈熠看见书柜旁有道门,带着电子密码锁。   俞庆刚刚跟他说,他的指纹可以打开公司所有的门,沈熠想进去看看,伸手刷了下。   大门果然打开了,又是间办公室。   办公桌和壁柜全是空的,像在等待它的主人入驻。   因为和顾惜的办公室连通,沈熠猜测,估计是比较重要的领导在这里办公吧。   这里有张会客沙发,沈熠坐下来后发现,沙发和以前“基地”那张很像。   尤其是花纹,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大差不差。   就是沙发的尺寸,大了一倍。   顾惜躺在上面,也不会蜷起手脚了。   沈熠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   外面突然有人进来,脚步声很急。   沈熠朝外一看,居然是那个白毛衣。   见到这个人,沈熠非常意外,随后又反应过来,他当然会碰到,这人是顾惜的助理。   白毛衣名字叫李明宏,今天穿了身正式西装。   李明宏路过,见顾惜办公室的门开着,竖起眉头大步往里走,他冲沈熠说:“你怎么进来的?”   沈熠乍然被呵斥,尴尬地站起身。   李明宏上下打量他,眉间纹路深深皱起:“我知道你是顾总的未婚夫,但这里是正经的工作场合,不是你随随便便能进的。”沈熠没说话。   那些普通职员遇到他,客客气气。   独有李明宏例外。   他想,顾惜和李明宏,应该不是普通上下级关系。   沈熠忍着对方的不耐烦,好脾气道:“你以前是不是和顾惜认识?”   李明宏犹豫了下,承认了:“嗯,我们是老邻居。”   “邻居?”沈熠想了想,“什么时候的事?”   “挺早了,初高中吧。”李明宏把手插进裤兜,“以前他妈经常锁门出去打牌,他放学回来被关在外面,没地方去,就在我们家呆着。”   沈熠怔住,他又收集一片顾惜的过去,带着让人心疼的气息。   经常被关在外面吗?   和妈妈在一起的顾惜,似乎过的也不是很好。   不过,沈熠也没忽视李明宏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和顾惜一起长大,关系不错。   沈熠扯起嘴角,嘴唇有些发白:“原来你们是旧相识……”   李明宏像被沈熠的话刺中,声音有些尖锐:“那又怎么样?我是凭能力进来的!”   沈熠被他语气顶了下,感觉这人有些敏感,他歉意道:“我没别的意思。”   李明宏反问:“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绯闻男主角天天和顾惜呆在办公室,这种想象太刺激。   沈熠什么心情都没了:“我马上就走。”   李明宏不爽:“你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赶你走似的。”   沈熠心累:“没有,我顺路过来的,现在该走了。”   沈熠没再多说,径直出去了。   顾惜开完会回来,见办公室空无一人,他给俞庆打电话:“你们在哪?”   “我们?”俞庆疑惑道,“沈老师没和我一起,他在你的办公室。”   “没有,他不在。”顾惜挂掉俞庆的电话,给沈熠打过去,对方没接。   几分钟后,俞庆转回来了。   俞庆环顾一圈:“沈老师走了吗?”   沈熠不打招呼就走,还不接电话,顾惜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之前在做什么?”   俞庆回忆下,把上午的流程交代一遍,都是很平常的事。   但,俞庆想起那个插曲:“就是沈老师脖子上那些……那些吻痕,我提醒了下他,然后沈老师不愿意出去了。”   顾惜不太明显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俞庆笑着解释:“沈老师当时没不开心,就是不太好意思。肯定不是这件事。要不然我联系下沈老师,问问什么情况。”   顾惜顺带想起,早晨的时候,沈熠把被子丢到地上,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亲热过。   不论俞庆怎么描补,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亲密,是沈熠屡次展现出来的态度。   顾惜整个人冷下来:“不用管了,你去忙吧。”   俞庆愣住,不明白顾惜的态度为什么陡然变恶劣。   顾惜打开上证指数窗口,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今天的工作上。   这种时候,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俞庆欲言又止一会,只好退了出去。 第34章 古怪的空洞感   连着一个月,沈熠上下班直接回沈家。   他既没去香山名园,也没联系顾惜。   那天,顾惜给他打一通电话,沈熠没接,之后顾惜没再联系他。   沈熠太了解顾惜,那是多一个电话,都不肯给他打的。   反而俞庆联系沈熠,联系得勤快,每隔几天打一通。   俞庆不时透露一些信息,他说顾总最近很忙,但每天都按时回家。   沈熠琢磨着,俞庆是不是担心那天没招待好,他心里过不去。   某次,沈熠特意在电话里解释:“我那天提前走,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这是件小事,俞助理每天这么忙,不要为这种小事挂心。”沈熠客客气气挂掉电话。   俞庆听出他的话外音,之后来电变少了。   他和顾惜互不搭理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沈熠不禁想,顾惜是不是在跟他冷战?   但他又觉得,有这种想法,真是自作多情。   有旧相识加助理天天陪着,两人形影不离,顾惜应该乐不思蜀,顾不上理他才对。   沈熠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的吻痕,只剩一抹淡色的痕迹。   因为吻痕,害得他天天穿高领毛衣去上课。   不过每次看见了,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甜蜜的。   只是此时此刻,隐秘的甜蜜变成难堪。   沈熠黯然想到,李明宏和顾惜关系那么好,那他肯定知道,他和顾惜的订婚内幕。   怪不得,会用刺人的眼神看他。   顾惜会在李明宏面前,怎么评价他?   沈熠想到这里,已然气馁,没有勇气去想象。……   十二月月底一过,就是元旦。   F大的学生躁动着,都盼望放假。   沈熠讲课的时候,察觉到学生心不在焉的劲头,跟着朝窗外看。   天空是冬季常见的阴沉。   F大历史底蕴深厚,一些树龄有百年之久。   教学楼楼层不高,浓绿的枝叶从窗台斜出,依稀有民国书院的清幽雅致。   不过沈熠心情不佳,倒是从这种深冬浓翠的美景,品出寥落感。   无端的,他想到顾惜。   这两年的元旦,一直是两人一起度过。   沈熠之前心梗,不想回香山名园,但在特殊的节日里,他在犹豫,要不要回去。   元旦前夕,沈熠开车去超市。   本来,他想从相熟的酒店订餐。   但他又想,自从和顾惜在一起,如果在家吃饭,通常是顾惜动手做饭。   沈熠其实很想回馈一下。   不过他手艺不行,会做的菜式不多,能烧熟入口是他厨艺巅峰了。   沈熠在网上挑了几款顾惜喜欢的菜,照着菜单上的要求,买了一堆。   一不小心买多了。   结账的时候,超市推车里放了五只大购物袋。   沈熠好不容易运到后备箱。   回去的路上,沈熠想,要不要给顾惜打电话,叫他下来帮忙拿。   但开了一段路,沈熠又改了主意。   他想,如果不动声色地打开门,大包小包的出现在顾惜面前,给人的惊喜感比较好。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搬运五只大口袋的难度,还是超过沈熠的预计。   他跑了两趟,才把东西搬到家门口,额头累出一层薄汗。   开门的那瞬间,沈熠的视线,先在客厅扫一圈。没人。   他把所有房间找了下,顾惜不在家。   沈熠心里失望。   俞庆不是说,顾惜每天都会回来?   估计顾惜工作比较忙,可能还没下班?   沈熠开了厨房的灯,系上围裙,把买来的东西全放桌台上,开始准备他的大餐计划。   沈熠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一顿饭用心程度,在于对食材的细节处理,连蛋液也要过一遍滤网。   他做饭不快,厨艺没什么天赋。   即使照着教程,中途还容易做错步骤。   为了达成理想状态,沈熠只能一遍遍,重新来过。   等他折腾出六道菜,摆上餐桌,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快八点了。   说实话,有点晚。   明天是元旦,股市都会休市。   华银集团肯定会放假,顾惜怎么都会回来吧?   沈熠解开围裙,扔餐桌上。   对他而言,做饭比做题还累,他是累狠了。   他觉得疲倦,扯过抱枕,倒在沙发上,一不小心睡着了。   沈熠被吵醒了。   微信消息声嗡嗡直吵。   七八条信息,拼命从屏幕往外钻。   消息是戴维发的,他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光线不强,虚影很重,一看,就是路过时匆忙拍摄的。   背景是京海最有名的高级法式餐厅。   这家餐厅以浪漫及奢靡著称,是情侣约会的首选。   遇上节假日,一桌难求,不是他们家的VIP会员,不接受预定。   洛可可风格的鸢尾鎏金灯,是他家独一无二的设计。   暧昧朦胧的灯光下,顾惜微微侧头,和旁边的男人说话。   两人的脸没拍清楚。   但沈熠熟悉顾惜,哪怕只有剪影轮廓,他也能认出他本人。   另一个男人沈熠不认识,个头比顾惜矮,身材纤瘦。不像李明宏。   那又是哪只花蝴蝶?   戴维的第二条信息:【我看见顾惜了,怎么没看到你?】   戴维:【你不会没在餐厅吧?】   戴维:【我靠?那他跟谁一起来的?】   戴维:【这是一家情侣餐厅啊?】   这件事让戴维有点震惊,他问:【要不要我去问那人是谁?】   沈熠刚被吵醒,神思有些不清醒,他发了会呆。   戴维见沈熠半天没回复,开始给他打电话。   电话铃声一直响。   沈熠不想说话,按掉通话键。   戴维又发了条消息:【怎么不接电话?】   沈熠觉得心累,又不想让朋友担心,只好找个借口:【不用问,他去吃饭我是知道的,是工作上的应酬。】   戴维打字道:【哦,那你怎么没来?】   沈熠:【我不舒服,在睡觉,被你的消息吵醒了。】   戴维:【哈哈,抱歉,那你休息吧。】   过一会,戴维发来:【对了,我有个人想带给你们见见,下回叫你们两个出来玩,到时候赏脸出来啊。】   沈熠:【好。】   戴维那边不再回复,看来是相信了。   幸好是隔着屏幕打字,不然沈熠不能保证,他拙劣的演技会不会露馅。   沈熠睁着眼,继续发呆。   客厅的窗帘没合上,外面是万家灯火。   唯有他这间客厅,暗淡无光。   也不知道他发呆发了多久。   时间一点点逼近零点,除了戴维的消息,手机一片寂静,没人联系他。   连岳世馨也以为,他和顾惜在过二人世界,没来打扰他们。   餐桌上的饭菜早凉了。   沈熠捂着额头,叹口气。是他想太多。   这么重要的日子,顾惜当然要和重要人士见面。   高级法式餐厅有玫瑰配香槟,有浪漫香甜的氛围,供人轻笑细语,耳鬓厮磨。   谁要在家里,吃他糟糕手艺做出来的饭菜。   沈熠捂住脸搓了搓,然后把做了一晚上的饭菜,全倒进垃圾桶。   餐具丢进水池的时候,他失手砸碎一个瓷盘,碎片掉的到处都是。   沈熠叹口气,蹲下来捡碎瓷片。   捡着捡着,脚踝有细小的疼痛感。   沈熠低头一看,他光脚穿拖鞋,飞溅的碎瓷片划伤皮肤,出了点血迹。   这种细微的伤口不严重,却会隐隐约约犯疼,让人难受。   远方,突然响起一阵爆炸的声响。   随后一道绚丽的烟花,在夜幕缓缓绽开。   紧接着,好几朵大型烟花,冲向天空。   是零点时分的烟火。   楼下传来亢奋的呼喊声。   外面的人在庆祝元旦的到来。   沈熠静静倚着窗台,看外面的喧嚣。   巨型烟花炸开的声音很震撼。   灿烂多彩的烟火,映亮沈熠沉默瘦削的侧影,又转瞬即逝,把他留在黑暗中。   胸腔里有一阵古怪的空洞感,他感到有什么正在熄灭。   【 作者有话说】   揉揉。 第35章 敲定婚期   沈熠没再碰手机。   第二天早上起来,心情收拾得差不多,沈熠开始集中回复家人朋友的新年祝福。   顾惜掐在零点时分,也给他发了条:【新年快乐。】   沈熠略过他的对话框,回复下一个人。   沈熠花了点时间,把厨房残羹碎碗收拾干净。   然后他去衣帽间,拉出一个大的行李箱,把常穿的衣服打包装箱。   站在门口,沈熠站停,回头再看一遍房间,仿佛想牢牢记住。   然后他关上大门,拉着行李箱走了。   他想无论如何,他们这个婚约,是进行不下去了。   离开是一个过程。   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打算先从这个房间离开。   到沈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岳世馨在看电视。   她一看沈熠拖着行李箱,也没问他怎么跑回来,只当他愿意回家住。   不知道怎么染上的感冒,回家后,沈熠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两天。   他没精神没胃口,把岳世馨急得不得了,闹着要他上医院。   沈熠觉得这是小感冒,不想去。   假期没多少天,一眨眼过完,工作日的早上,大家在餐厅吃早餐。   沈熠慢吞吞下楼。   沈鸿志端着一碗粥喝着,问他:“小熠,你好点没有?”   “爸,”沈熠叫人,然后说,“差不多吧。”   “好就是好,没好就是没好。”岳世馨打量他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生病哪有差不多的说法。”   “快好了。”沈熠怏怏的没力气,一碗粥喝得头重脚轻。   考虑到开车去学校,沈熠没敢吃药,顶着滚烫的额头摸出门。   沈峙叫司机把车开到小路上,他按下车窗,叫住沈熠:“我要去别的地方办事,正好路过,我送你去学校。”   沈熠被哥哥的说法逗笑了:“听你说的,好像我在上高中。”   沈峙冷笑:“谁叫你读完博士,又去大学工作,感觉你一辈子都在上学。”   沈熠摸摸鼻子,难得没回嘴。   汽车后座上,沈峙一身高定笔挺的黑西装,手里抱着IPAD,一看就是业界Boss的模样。   沈熠简简单单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粗针毛衣,像懵懂的大学生。   时光像是暂停了般,没在沈熠身上留下痕迹。   车上暖和,沈熠狠狠打个喷嚏,连忙从车里翻卫生纸。   他本来在感冒,一打喷嚏,鼻涕眼泪全出来了,白生生的脸发着红。   沈峙看不下去,把抽纸丢给他:“你给学校请假,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就一上午,完了我就回来休息。”沈熠说话带着嗡嗡的鼻音。   “你也知道就一上午,耽误了又怎么样?”沈峙皱眉,不满道。   沈熠郁闷:“不提这茬我们还是朋友。”   沈峙冷冷瞥他一眼:“我是你哥,不是你朋友。”   不等沈熠说话,沈峙转头对司机说:“先不去公司,改道去医院。”   “别,我这课挺重要,”沈熠连忙换成讨好的语气,“哥,我下课就去医院,行不行?”   沈熠好久没这么求他了,一声软乎的哥,叫的沈峙心软。   沈峙绷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语气却缓和下来:“那我跟妈说一声,你答应上医院,你可糊弄不了她。”   “好。”沈熠叹气,“知道了。”   沈熠头晕眼花上完课,还没通知岳世馨,她已经到了。   岳世馨开车来的,车停在校门口。   沈熠从学校出来坐上副驾,发现她穿了身干练的西服,化了当下时兴的韩妆。   沈熠眼睛一亮:“老姐,太帅了吧。”   岳世馨皮肤白净,丰腴貌美,和沈熠走在一块,老有陌生人把他们认作姐弟。   也因为如此,沈熠开玩笑的时候,喜欢叫她老姐。   岳世馨早些年是文工团台柱,大美人一个。   沈鸿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博得美人垂青。   后来接连有了沈峙沈熠,岳世馨倒是懒得打扮了,平时总是一袭旗袍,或是翩翩长裙,难得见她穿裤装。   岳世馨没理会小儿子的调侃,直接往医院开。   路上,岳世馨边打着方向盘,边看他:“你爸和顾东明谈的合作,进行的差不多了,晚上你爸要找你谈谈。”   沈熠愣了下,乍然听到这件事,他还有点恍惚。   当初他和顾惜,一言一语私定婚约的事,跟小孩子办家家一样,说服不了任何一个家长。   也没解除顾东明带来的危机。   顾惜公司规模太小,收拾起来很容易。   顾东明为了让顾惜屈服,制造不少麻烦。   原本答应投资的客户都撤资了,顾惜的公司资金链,直接断裂。   资金链是做企业最直接现实的问题,没有可转圜的余地。   缺乏投入,项目难以为继,时间一长,公司将面临破产重组的危险。   顾惜越来越沉默,熬的夜越来越多。   可惜很多时候,煎熬也不能解决问题。   沈熠关心则乱,和沈鸿志大吵大闹,从沈家挖下一笔丰厚的资源,跑去和顾东明合作。   目的是为了给顾惜撑腰,让顾东明不敢随便欺负他。   但沈熠没提婚约这件事。   用两人的婚约,保证合作正常进行,是沈鸿志亲自去谈的。   沈鸿志知道沈熠喜欢顾惜,喜欢到发疯。   只有用这种方式,才会让顾东明这种精明的商人,主动为他们的婚事保驾护航。   当时,沈熠听了沈鸿志的建议,无法拒绝。   外界盛传,沈家强迫顾家订婚这种说法,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他和顾惜之间的婚约,没有那么干净。   沈熠每次回忆到这里,都很惆怅。   他和顾惜相识之初,太过美好纯碎。   这种用资源换婚约的做法,仿佛是一种亵渎。   所以,沈熠想,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的煎熬与痛苦,大概是对他的惩罚。   这个婚约交易,沈熠自然是瞒着顾惜做的。   那时候,顾东明的公司正走下坡。   沈家主动送上蛋糕,顾东明自是欣然接受。   他利落地解除之前定好的婚事,转而积极筹备顾惜和沈熠的订婚。   沈熠倾尽资源换来了“保护”,给顾惜的事业带来稳定,从此顾东明没再给顾惜添乱。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   熬过那段艰难时期,顾惜做了几次剑走偏锋的策略,大胆冒进到让业界惊奇。   最后他成功了。   顾惜像腾飞的大鹏鸟,宽广的翅膀终于得以施展,公司越做越大,变成谁也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晚上,沈家人在餐厅吃饭。   席间沈鸿志果然提起这件事:“我们马上和顾东明签合同了,按照之前谈好的,合同签完,你们的婚期也跟着敲定。”   话是这么说,沈鸿志眉头微微拧着,看上去并不高兴。   沈峙看眼弟弟,没说话。   沈熠知道为什么。   他搬回家里这些天,又生着病,顾惜那边毫无动静,也没什么表示。   让谁看,都以为他俩又闹矛盾了。   其实他们现在的情况,比吵架严重得多。   沈熠默默想到,顾惜肯定不会同意结婚的。   去顾惜公司转了一圈,回来以后他一直在想,如今的顾惜,有那么多人喜欢,桃花朵朵,说不定嫌他多余了。   要不了多久,他应该会被顾惜扫进灰尘里。   沈熠叹口气:“爸,你们的合作正常进行,不用问我。”   “难道我们上赶着跟顾东明合作?”沈峙没好气,非要质问弟弟,“爸问的是你的意思,你们婚事,你怎么想。”   “先不急,再等等看看。”沈熠含糊其辞。   最好,等他找到解除订婚的办法,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那种。   “我看你们年轻人,就是不靠谱,一个个有拖延症一样。”岳世馨把筷子放下,不满道,“这种大事也能拖?”   沈鸿志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熠,接下来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我给顾惜打电话,说你们该敲定婚期了。”沈鸿志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说好,一切听我们的安排。”   “什么?”沈熠诧异。   这一刻,他竟生出骑虎难下的感觉。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得跑来跑去的(T . T)下一章见面。 第36章 我忘了   餐桌上不好谈事,吃完晚饭,沈鸿志叫沈熠去书房。   沈鸿志的书房在二楼,房间不大,但他的书房,有一整墙壁的紫檀木玻璃展柜。   投下的射灯,将满柜里的奖杯映得发亮。   这些荣誉是沈鸿志辛苦工作的认可。   沈熠小时候很崇拜父亲。   年纪小的男孩子,免不了顽皮打闹。   但他每次到这间书房,总会被展柜上的奖杯震撼,不自觉屏息敛神。   展柜里,有一张沈家人的合影,每个人笑得那样温馨灿烂。   岳世馨是大美人,沈鸿志也是大帅哥,一家人颜值都很高,像精挑细选出来的海报模特。   沈鸿志曾经上过财经杂志的封面,轰动一时,搞得大家忘了关注当期的财经报道,反而惊讶于他俊美严肃的脸。   沈鸿志性格严谨持重,不希望外界关注他的私人生活,上了一期财经杂志后,从此谢绝媒体拍照。   沈熠见到那张家庭合影,有些怔忡。   自从沈鸿志打了他一巴掌,对他说了失望,父子俩很久没单独说话了。   沈熠心情沉重,低垂着头,在父亲的办公桌前坐下。   沈鸿志看了他许久,终是叹口气:“你刚才说,婚事想再等等?”   “是。”沈熠觉得他有话,于是问道,“怎么了?”   “可顾惜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沈鸿志靠向椅背,眉心皱得很深,“他觉得可以快点。”   沈熠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惜会答应。   沈鸿志问:“顾惜有给你聊过,华银集团最新动向吗?”   最近他倒是去过,不过顾惜没和他谈公司的事。   沈熠摇摇头:“没有。”   “你们天天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告诉你?”沈鸿志脸色不好,“我倒是听说一些内部消息,顾惜那个集团公司,准备再次扩张。”   “嗯。”沈熠点头,这不是好事吗?   沈鸿志看他还没明白,干脆直说:“只要和你结婚,有沈顾两家给他当后盾,他的招牌含金量会比同行高出一大截。你们婚礼当日,华银集团的股票会一路看涨。”   沈熠虽然在大学校园当老师,不代表对金融界的操作一无所知。   他一下听懂沈鸿志的意思。   “你现在知道了,他希望快点结婚,是想借咱们家的背景造势。”沈鸿志抬眼,目光深沉,言语似刀锋,“你还是愿意?”   这是顾惜的计划吗?   前段时间跑来见他,带他去公司,答应早点定下婚期,只因为顾惜的事业需要扩张?   沈熠不觉得顾惜会做这种事。   但沈鸿志偏偏告诉他,顾惜是个坏人,他对沈熠打着坏主意。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办公桌下,沈熠握在一起的手指,冷得像块冰。   但他想,假如他还有一点利用价值,那就用吧,直到耗得一干二净。   “爸,如果他需要帮助,我是愿意的。”沈熠心里深感难堪,却还是直视父亲的眼睛。   他很清楚,只要他说这种话,沈鸿志会对他非常失望。   果然,沈鸿志深深闭上眼。   随后他转动椅子,用沉默的背影示意,沈熠可以离开了。   沈熠没什么可解释的。   走出去带上门时,沈熠低声说了句:“爸,那我回房间了。”   沈鸿志没有回应。   沈熠愣了下,真的感受到父亲对他浓烈失望那瞬间,他心情像坠到谷底,不见天日。   关上门,沈熠的心和身体难受到不行,他额头贴着墙,久久不能动作。   沈峙因为担忧弟弟,上来看看。   哪知道一上楼,见他在沈鸿志门口,面壁思过似的。   沈峙一开口照常是很凶的语气,可这次,他的话里藏了满满心疼:“杵在这干什么?还小是不是,这么点路你走不动了?”   “哥……”沈熠有气无力。   “别说了,我都知道。”沈峙朝他的后背重重一拍。   沈熠难受到喘不过气,可是被哥哥这么一拍,郁气散开不少。   他知道他哥哥在关心他,沈熠冲他笑了下。   但那笑容,着实看得人难过。   沈熠猛地搂住弟弟的肩膀,把他往房间里带:“别人都说,我们沈家人是痴情种。”   “嗯。”沈熠也听说过这个说法。   沈峙笑了笑:“咱爸对咱妈一见钟情,看上了紧追不舍,好不容易追到手了,对咱妈也是痴情不改,大半辈子没闹过花边新闻。”   “你嫂子呢,也是哥的初恋。”沈峙说,“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嫂子听了会很高兴的吧。”沈熠笑了。   “所以我理解你对顾惜的感情,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非得用尽全部力气,才肯罢休。”沈峙看着他,叹口气,“我懂你,我相信爸也会理解你的。”   沈熠低着头,没作声。   默了片刻,沈峙叹息道:“只不过你运气差了点,遇到的人不像她们。”   沈熠很想笑一笑,说点轻松的话岔开,可眼睛却红了。   他本来在感冒,伤心的情绪一涌而上,差点吹出个鼻涕泡。   沈峙看得哈哈笑起来:“既然你们走到今天这步,那就好好谈吧,就像那首流行歌唱的那样,像死了一样去爱。”   “沈熠,趁年轻的时候,拼尽全力爱一场,这是可以的。实在留不住人,散了也就散了。”沈峙说到这里,神色变得严肃,“但你决不能回头。”   沈熠被哥哥认真深邃的眼神看得怔住,下意识点头:“嗯。”   过了一会,沈熠清了清嗓子:“哥,你说这些话好陌生,不符合你的形象。”   看久了哥哥西装革履精英人士的冷傲模样,沈熠有点忘了,他其实是个热血的性情中人。   沈峙白了他一眼:“是啊,我该找根鞭子,狠狠抽你一顿,把你打醒。”   到了卧室门口,沈峙替他打开门。   沈熠眼巴巴地望着他:“哥,谢谢你安慰我。”   沈峙又变回平时严厉的模样:“我是你亲哥,别说生分的话。”   沈熠笑起来:“好。”   他脸色还泛着白,衬衣沿着肩胛骨,勾出薄薄瘦削的轮廓。   叫人心生怜惜。   沈峙用力握住他的肩,两人的肩膀碰了下,就像他们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早点休息吧。”沈峙说。临睡前。   岳世馨端着水和药来了,亲自守着沈熠吃了药,才肯放心离开。   沈熠关上灯,拉过被子,躺在床上。   今天家人对他说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沈熠又难过又烦躁,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   敲门声又响了,很轻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除了岳世馨也没别人了,不知道她又找出什么药给他吃。   沈熠无奈起身,去开门:“妈,我都快睡着了……”   结果,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顾惜。   沈熠再也想不到会见到他,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那副语气,好像看见全天下最不该出现的人。   顾惜看看他的脸色,皱紧了眉:“你生病了?”   “没有。”沈熠说。   两三句话的功夫,顾惜还站在走廊上。   沈熠挡着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病了。”顾惜这次说得肯定,他抬手想摸他的额头。   沈熠侧身躲了下。   这么一躲,倒是给顾惜让出条小路。   顾惜走进来,反手关上卧室门。   外面天寒地冻,顾惜一进来,像把外面的霜雪带进来似的。   沈熠单薄的睡衣,抵挡不住那阵寒意。   他冷得抖了抖,走开几步,离顾惜远远地站着。   顾惜没错过他三番四次微妙避开的动作,就像在顾家的时候,沈熠怕被人发现他们经历过情/事/。   沉默一会,顾惜说:“刚才我碰见伯母,她说你已经吃药了。”   沈熠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顾惜,他转开眼,没作声。   “去休息吧。”顾惜说着,自顾自去衣帽间拿睡衣,去卫生间洗澡了。   沈熠觉得他动作也太自然了,他有些气闷,顾惜凭什么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等顾惜走出去,沈熠的肩膀略略松弛下来。   看到顾惜的那一刻,他的心是乱的。   他计划离开顾惜,也设想过在这期间,会发生的事。   唯独没想过,顾惜会来找他。   朝沈熠吹去的几丝寒风里,他闻到顾惜身上“广漠之野”的味道。   那深幽略带苦涩的香气,好像钻进他的灵魂,动摇他的决定。……   顾惜出来的时候,沈熠拿着他的手机往外走:“你在这睡吧。”   顾惜抬起眼,问他:“你去哪。”   “我去隔壁房间。”沈熠说。   为什么要去别的房间?去哪一个房间?   顾惜还没开口,沈熠带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不到六点,沈熠被顾惜从床上揪起来,一路拽进副驾驶里。   因为起得太早,沈熠坐在车里,人还在犯懵:“你带我去哪?”   “医院。”顾惜转动方向盘。   沈熠想他一个小感冒,怎么天天劳师动众地去医院:“我昨天刚去过,马上好了,不去。”   “伯母叫我送你。”顾惜扫他一眼,“安全带系上。”   沈熠有些犯迷糊:“昨天就是她送我去医院,开了药回来的。”   “你想让我给你系安全带?”顾惜说到做到,他的车已经拐向辅路,就要找地方停车。   “……”沈熠老老实实把安全带系上。   顾惜又看他一眼,重新把车开回主路上:“吃药好得慢。”   沈熠满脸怀疑,总觉得不像岳世馨的主意:“你是不是前段时间扎了针,心里气不过,也想让医生扎我一下。”   顾惜不想笑的,但没压住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嗯。”   常年冰冰冷冷的人,乍然笑起来,异常吸引人。   沈熠看着他,一不小心,视线多停了几秒。   他眨眨眼,赶紧扭头,转向窗外。   路上,沈熠倒头靠着车窗,就那么看外面,也不说话。   在医院门口的车,排了很长一列。   顾惜控制速度,跟着车流,一点点向前挪动。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沈熠怏怏不乐,很轻地叹口气。   “不想去?”顾惜忽然问。   “废话,好端端的,谁想去打针。”沈熠回了句。   顾惜朝他看一眼,伸手贴在他额头上。   沈熠没预料到他会突然伸手过来,吓一跳。   车座空间不大,他系着安全带,躲也没办法躲。   再说碰都碰到了,躲也太矫情了。   沈熠乖乖的,让他试温度。   顾惜的手,放的时间很长,长到沈熠在心里吐槽了好几句,差点开口问,你是不是开机迟缓,这么久还没测好。   顾惜目光停在他脸上,见他垂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闷样。   顾惜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松开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沈熠的错觉。   顾惜撤回去的时候,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力道不轻不重,似是抚摸他,又像是无意。   沈熠用力咬了下嘴唇,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   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被顾惜那么一碰,脸颊幽幽烧起一团火。   沈熠本来不想说话,却见顾惜打着方向盘,脱离排队的队伍,他诧异道:“怎么改道了?不是去医院?”   “你体温还算正常,不去了。”顾惜仿佛大发慈悲,准备饶了他,“你好好按时吃药,要不然我再带你来。”   “……”   沈熠觉得,今天的顾惜真能膈应人,每一句都能精准惹毛他。   算了,既然没事,那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沈熠懒得跟他计较:“那你去上班吧,随便把我丢在路口就行,我打车回去。”   “我今天不上班。”顾惜说。   今天是工作日,沈熠请了病假。   顾惜这种工作狂,连节假日都会泡在公司,怎么可能不上班。   除非京海的金融街,被海浪给淹了,要不然,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沈熠转头看他:“怎么回事?”   顾惜没回答,而是问:“之前不是说,想找地方度假?找好地方了?”   沈熠找了,找了好久。   他挑了个非常著名的海滩,叫白金海岸。   听说那里的太阳光,充裕明亮,沙滩是白的,海域纯净得像蓝宝石。   因为要保护当地优美的生态环境,白金海岸会控制每年的游客数量。   想前往白金海岸,需要排期申请,中签概率很小。   寻常的旅客,抽个三五次,抽不中也就放弃了。   但沈熠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那么好看的地方,也没有比他们更需要阳光了。   他反反复复提交申请,执意抽中那个地方。   第三百二十三次,沈熠抽中了。   但现在也没兴趣了。   沈熠用舌尖刮下嘴里的伤口,尖锐的疼意和血腥味让他清醒,他把额头抵在车窗上:“我忘了。”   顾惜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握方向盘的手,骨节泛起森白。   两人不再说话,车内的气氛变得沉寂。 第37章 有点想打人   京海的冬天,阴沉多云。   早上车多路堵。   顾惜开着车,挤入繁忙的车道,朝市中心驶去。   沈熠没问他去哪。   不过很快,他看见那座闻名全球的地标性建筑,京海国际购物中。   顾惜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顾惜凉凉的视线,在沈熠脸上停了会。   不过他没说什么,解开安全带下去了。   沈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惜给车窗,开了条透气的缝隙,按了锁车键,走了。沈熠:???   沈熠在车里呆了会,才反应过来。   顾惜这是把他锁车里了?!   也不跟他说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就这么把他锁着?   忽然之间,他脑子飘过好几条社会新闻,类似“孩子被家长遗忘车内,消防员破窗急救”。……   沈熠气得去拉车门,但他没能打开。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沈熠接起来。   戴维在电话那边问:“你在哪?”   提起这个,沈熠就来气,声音不由变大:“找我什么事!?”   “哟?谁招你惹你了,火气怎么那么大。”戴维莫名,然后他说,“前段时间,我不是跟你说过,想带个人给你见见?”   听他说话的语气,沈熠似乎猜到什么:“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戴维喜欢玩,朋友多。   这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其实从来没谈过恋爱。   别人不清楚,沈熠隐约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   不过戴维瞒得严实,他一直不知道是谁。   “还不算女朋友。”戴维有些支吾。   沈熠稀奇道:“没追到手?还有你追不到的人?”   戴维被质疑了也没炸毛,反而感到难为情:“这人你认识……”   他居然还有支支吾吾的一天,沈熠更好奇了:“到底是谁?”   好一会,戴维吞吞吐吐,报出女生的名字:“曾又曦。”   “……”沈熠唔了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父母那一辈是至交好友,所以他们这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但男生女生不怎么玩到一起,尽管彼此认识,论起关系,只能说一般。   戴维和曾又曦,这种比青梅竹马差点意思,父母还都认识的情况,追起来的难度系数特别高。   怪不得戴维一副期期艾艾的口吻。   “你可真会选,给自己挑个最高难度的。”沈熠觉得好笑,“那你们现在什么进展?”   “她答应和我出去了。”戴维愁得唉声叹气,“我想再叫两个朋友,壮壮胆。”   沈熠调侃道:“追个人,又不是干坏事,你要壮什么胆?”   戴维嘶了声,踌躇说:“我想约她出来,弄成有点像约会,又不完全是的那种,这样大家没那么尴尬。”   沈熠想了想:“我觉得这种方式,可以。”   “是吧?”戴维说,“我想叫你和顾惜一起,别人你也知道,那帮人不像话。”   末了,戴维问:“对了,你和顾惜的关系还好吧?实在不行,你一个人来也行。”   沈熠被他问得停顿几秒:“我们还好……”   戴维爽快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主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拉开。   顾惜回来了:“你在打电话?”   戴维听到顾惜的声音,疑惑道:“你和顾惜在一起?你们今天没上班?”   两人同时和他说话,沈熠不知道该回哪一个,他转开脸,先答应戴维:“好,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   事情涉及他的心上人,戴维忍不住强调:“定好周末了啊,别放兄弟鸽子!千万记住!”   沈熠挂掉电话,对上顾惜的视线,只能实话实说:“是戴维。”   “什么事?”顾惜问。   沈熠想了想,先给他点提示:“你记得曾又曦吗?你应该见过。”   他们在一起后,顾惜见过沈熠一帮朋友,只是不太熟。   这个名字,顾惜依稀记得:“然后?”   “他暗恋曾又曦好多年了。”沈熠说着就笑起来。   顾惜有些意外:“暗恋的人是她吗?”   “对,我也是才知道。”沈熠笑了笑,“这小子,真会保密。”   “那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顾惜问。   “曾又曦好不容易同意和他出去,戴维想让我们帮忙,当他们的尴尬缓冲剂。”沈熠解释,“而且四个人出去玩,比较热闹。”   不过沈熠觉得,顾惜肯定没功夫理他们,于是贴心地替他找补:“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不用觉得为难,我去跟他说一声,没事的。2”   顾惜眼珠很黑,眉目深邃,停车场晦暗的光影,在他脸上交织出阴郁之色。   半晌,他收回眼神,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车开出一段路,顾惜低声说:“我有时间,可以去。”   嗓音低沉到沈熠差点没听清楚。   “你要去?”沈熠意外。   “嗯。”顾惜答应。   沈熠比较惊讶。   不过他忽然记起,刚才顾惜开车门的时候,好像丢了什么东西进来。   沈熠朝后视镜看了看,车后座放了只哑光黑丝绒手提袋,铂金镶边,包装是低调的奢华。   哪怕他对珠宝没兴趣,也知道这只手提袋是C&C,那是奢侈品里最顶级的珠宝品牌。   顾惜刚才去买珠宝了?   顾惜的喜好,沈熠自然一清二楚,他玩消消乐的兴趣,都远远大过于珠宝。   那袋首饰,应该是给别人买的。会是谁?   沈熠走了会神,车已经开到沈家大门口。   不管怎么说,顾惜这种大忙人亲自送他去医院,已经很好了。   沈熠解开安全带,认真道谢:“谢谢你送我,我在这里下就行。”   顾惜冷着脸没理他,直接开进车库。   “?”沈熠问,“你进去干什么?”   顾惜下了车,走过去替他开车门:“伯母让我在这里住。”   是岳世馨会提的要求。   沈熠抿紧嘴唇:“其实你不用……”   他一开口,顾惜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觉得麻烦。”   末了,顾惜似是很轻地叹口气。   两人一起回去,这个时间点,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顾惜挂好外套,在沈熠的身后站着,就那么看着他。   平时有岳世馨陈如雁她们在,家里热热闹闹,他们不需要刻意做什么,自然地融入进去就行了。   现在她们都出去了,沈熠有点窘迫。   那感觉,好像第一次带陌生人回自己家,作为主人,他不知道怎么招待。   沈熠站在大厅里,左右看看,艰难提议:“你要不要看电视?”   顾惜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几秒:“你看吗?”   “也不是不行……”沈熠说。   “可以。”顾惜点点头。   两人朝客厅走,顾惜找了位置坐下。   沈熠开了电视,捡起遥控器递给他:“你想看什么自己找。”   顾惜不接:“你找吧。”   顾惜坐的那张沙发很长,够好几个人挤在上面。   沈熠走开两步,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在另一张沙发坐下。   沈熠平时不看电视,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节目,随手切换频道。   顾惜突然说:“这个电视剧很火。”   沈熠定神一看,就是他小表妹岳笙,跟他说过的狗血电视剧。   “……你知道这部剧?”沈熠回头看他。   顾惜嗯了声:“我看完了。”   沈熠一脸讶异:“啊?”   顾惜看他:“怎么?”   “没事。”沈熠就是想笑,他摸下鼻子掩饰,“你喜欢看这种电视剧?”   “也有拍的好的。”顾惜说。   重点不是拍的好不好,关键这是狗血题材吧……?   沈熠见他喜欢,没再换台,抓过一只软乎乎的抱枕陪他看。   今天播的这段,剧情是新的,沈熠没看过。   男女主角的关系岌岌可危。   两人商量,打算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但女主角忍不住跑去找男主角,因而惹出许多麻烦事。   女主角反复无常的举动,加深男主角的厌恶,两人以分手告终。   分手后,女主角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女主角坐在他们初次约会的地方,捧着氤氲的咖啡杯,回忆着曾经。   电视里,女明星姣好的脸庞,淌着眼泪,念出那句经典台词:“不被爱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寻找他爱自己的证据。”   因为不被喜爱,她做出种种挽回对方的举动,只能让对方心生厌恶。   配上低沉缓慢的钢琴乐,沈熠也生出酸楚感。   他想,顾惜说的不错,虽然题材狗血,的确拍的好。   顾惜拿过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口:“这一句很打动人。”   沈熠笑起来,正想揶揄顾惜,他的小侄女也喜欢这句。   可他再琢磨这句话时,眉心狠狠一跳。   “寻找他爱自己的证据?”   总觉得,顾惜不会无缘无故感慨。   难道顾惜在寻找某人喜欢他的证据?那个人是谁?……   顾惜的手机响了,不知道谁打的电话,他也没走开,直接接起。   沈熠赶紧去拿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关掉。   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曲非常经典,一听就知道是哪一部。   让人知道华银集团大老板,请假躲在家里看狗血电视剧,够好玩的。   顾惜这种大忙人不去上班的后果,慢慢显出来了。   他一个电话谈了快十分钟,挂了一个,接连又来好几个。   过一会,顾惜说,他要开个视频会议。   沈熠不得不去带他去书房。   “你干脆去公司算了。”沈熠找出一台旧的笔记本电脑,插上电。   “临时会议,视频就能解决。”顾惜推一张椅子过来,在沈熠身旁坐下。   笔记本是沈熠原来读书的时候买的,很久没用了。   电脑开机反应慢,进度条转了半天,好不容易跳转进去。   一打开电脑桌面,上面留着一排文件名,叫沈熠又陌生又熟悉。   研究生期间,沈熠有一半时间在“基地”度过。   沈熠要帮忙干活,这台笔记本存了许多“基地”公司的文件。   “你还留着。”顾惜也看见了,他忽然笑起来,指了下文件名,“哦,这个‘流形’。”   “基地”那时卖点基础的金融模型,有一些项目名字,还是沈熠取的。   那段时间,沈熠重新捡起拓扑学,不自觉把术语代进去,什么开集闭集,还有流形。   有一次,新来的助理以为沈熠打错字,把“流形”替换成“流行”,然后发给客户。   客户看到不拗口的项目名称,在群里直夸名字取得好,通俗易懂。   顺带抱怨一句,以前取名是不是太高大上,他们每次见了,忍不住犯怵。   沈熠看到群消息,后知后觉他取的名字太抽象。   回过头再看这些名称,太中二了。   沈熠不好意思,他咳了声:“……好汉不提当年勇。”   他不信顾惜一无所觉,也不提醒他,非得等他闹出乌龙。   沈熠瞥他:“你以前也不提醒我点。”   顾惜神色坦然:“很有你的特色,提醒你什么?”   “你后来改了才可惜。”顾惜刚才那丝笑意跟着淡了。   沈熠抿着嘴角,没再说话。   电脑软件都是老版本,不能用。   把所有软件更新好,沈熠调出线上会议室:“行了,你开会吧。”   做完这些事,沈熠站起来要出去。   顾惜微微拧起眉:“你去哪?”   “什么我去哪?”沈熠莫名,“你忙你的,我在这干什么。”   顾惜十/指/交/叠,平静抬眼,和他对视:“我开会要一个助理做记录,你帮我记一下。”   “……”   那瞬间,沈熠手背上的筋,跳了下。   有点想打人。 第38章 试探   顾惜太忙了,电脑开着视频会议,他要看手机发来的消息,时不时还有电话打进来。   他的注意力总是被打散,容易错过会议要点。   沈熠无可奈何,他拿了笔记本和笔,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你越来越有总裁范了。”   顾惜听出不是好话,只是笑,没吭声。   网络会议室的镜头亮起,顾惜的影像出现在会议中心。   其他与会人员都在办公室,他们的影像在屏幕上方等着。   众位同事见到顾惜,纷纷打招呼:“顾总好。”   俞庆也在里面:“顾总,人员到齐了,随时可以开始。”   沈熠尽量保持安静,带着椅子,往旁边稍稍躲了躲。   顾惜看他一眼,对镜头里的同事们说:“今天的会议还有一个人参加。”   然后,顾惜的老板椅向后滑,让出摄像头,他转头对着沈熠:“他们有些人不认识你,你自我介绍一下。”   “……”   沈熠瞪了顾惜一眼,他一个做临时会议记录的,有什么好介绍的。   顾惜无动于衷。   沈熠只好对摄像头笑了下:“大家好,我叫沈熠,是你们的……”   这句开场白,沈熠在课上说习惯了,差点说成“我是你们的老师”。   幸好他及时刹车,改口道:“……同事。”   那些同事看到画面,都愣了下,好像被阳光晃了眼。   镜头里的男人生得很好看,一双眼睛尤其明亮,眼神很温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讨人喜欢的笑。   即使他们没见过沈熠,听到这个名字,再加上顾总的态度,不难猜出,这一位就是顾总那位神秘伴侣了。   但沈熠在公司没挂职务,他们不知道怎么称呼,总不能直呼其名。   气氛有片刻安静。   新来的实习生嘴快道:“老板娘好!”   沈熠笑意一僵:“……”   俞庆咳了声,帮忙解围道:“叫沈总就好。”   那实习生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懊悔道:“不好意思……沈总好。”   其他人纷纷开口:“沈总好。”   “……嗯。”沈熠默默退开,把摄像头还给顾惜。   顾惜嘴角微扬:“不耽误时间了,开会。俞庆,先从谁开始?”   俞庆说了个名字,被叫到的人拿出报告,开始汇报进度。   俞庆看眼视频上的顾惜,明明他也没多少表情,可俞庆莫名感觉他眼底有零星笑意,嗓音也比平时愉悦。   一小时后,会议结束。   顾惜拿着手机,微信上问俞庆:【今天的实习生,现在什么情况?】   收到信息的俞庆马上去调查,然后回复道:【刚来两个月,还没转正。】   俞庆察觉他有安排,主动询问:【顾总有什么想法?】   顾惜:【以后沈熠来公司,可以让这人接待。】   俞庆看到消息惊讶了下,难道顾总还惦记,之前沈熠来公司没呆多久又跑了的事?   要知道,顾总这句话意味着一个大老板,越过数十道层级,提前给小实习生转正。非常离谱。   但涉及到沈熠,又似乎很合理。   俞庆津津有味地腹议完老总的八卦,面上专业地回复道:【好的,收到。】   顾惜关掉手机屏幕,把沈熠做的会议记录拿起来。   见这边没事了,沈熠伸着懒腰往外走。   “饿吗?”冷不丁的,顾惜问了句。   他们出去一趟,又回来开会,时间快到中午。   沈熠摸摸肚子,是有点饿。   顾惜合上笔记本:“我做午饭,你来给我打下手。”   沈熠身形顿了下,想起打碎的碗,他垂下眼转开脸:“别麻烦了,叫外卖吧。”   顾惜停下解袖扣的手,转头看他。   沈熠已经出去了。   屋子就这么大,沈熠不想去客厅,只能转头回自己的房间。   他往床上一躺,心情烦乱。   明明他回来,是为了躲避顾惜。   不知道他为什么三番四次地找他。   手机响了,沈熠从兜里拿出来,戴维又给他发消息:【记得周末的游乐园!】   沈熠无语:【知道了。】   沈熠:【我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戴维:【我给你透个实话。】   戴维:【收到曾又曦消息那天,要不是我在办公室,我能脱了上衣甩起来嚎几句!!!】   沈熠笑了,发了个表情包:【请不要说认识我谢谢.jpg】   戴维:【刚才顾惜回我条消息,他说他会准时到。】   这两人的关系不能说好,可也不会私下联系,沈熠吃了一惊:【ⓃⒻ你们还有好友?】   戴维:【不久前加的。】   戴维:【我叫你的时候,没想过顾惜会答应。】   戴维:【我以前对他态度不好,不大看得上他。他年龄比我们小,我们也说不上话。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大人有大量愿意帮我忙,不跟我计较。】   戴维:【这人不错,能处。】   沈熠哑然失笑,鼻子微微发酸。   他有一些朋友不喜欢顾惜,他也因为这件事,和那帮人闹过不愉快。   沈熠曾经放过话,谁不欢迎顾惜,也不必和他做朋友。   其实顾惜那么优秀,或迟或早,那些人都会喜欢他的。   但因为他的关系,那些人看顾惜,多了一层不好的滤镜,搞得顾惜屡屡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种种冲突,像是对他们关系的注脚,说着他们的不合适。沈熠叹口气。   他们还没点上外卖,岳世馨和蒲阿姨回来了。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做着午饭,家里恢复以往的热闹。中午吃饭。   餐桌上,岳世馨跟顾惜商量:“我看你们两个平时那么忙,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现在要议你们婚事,事情多,你们更没空了。你们最近都在家里住,大家每日见面,方便谈事。”   顾惜看眼沈熠,答应下来:“好。”   岳世馨转头对沈熠,提前堵住他的话:“你们再不喜欢住家里,也给我忍耐一段时间。”   沈熠没吭声,他都把行李搬回来了,肯定住家里的。   但顾惜跟着跑过来,那他搬家的意义就没了。   对于他们的婚事,沈熠心里挺矛盾。   他不知道顾惜怎么想的。   当年稀里糊涂订的婚,像种下的苦果,终究要他咽下去。   只是有些话,沈熠必须要问清楚。……   岳世馨今天约了朋友,吃完饭,她在院子里张罗摆甜点。   她叫住顾惜,不让他走,打算让他陪着她们,边晒太阳边聊天。   趁岳世馨忙别的事,沈熠冲顾惜抬了抬下巴,顾惜站起来,跟着他出去。   岳世馨回头一看,两人都跑了。   她跑出来叫住他们,生气道:“沈熠!我好不容易逮着顾惜一回,你把人带哪去?”   岳世馨发话,顾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们聊天,我们掺合什么。”沈熠拽住顾惜的衣袖,催促他赶紧走,“她们几个闺蜜一碰头,聊起来没完没了。她们的问题还特别多,问东问西,你招架不住的,咱们快跑。”   顾惜嘴角扬起来,嗯了声。   担心岳世馨追出来,沈熠拉着他匆匆上了楼梯。   等他回过神,他发现他们竟然十指相握。   他想拉顾惜的衣服的,难道他抓错地方了?   沈熠想把手抽回来,挣了两下,没能挣脱掉:“放一下。”   顾惜仍然紧握着沈熠:“ⓃⒻ放什么?”   沈熠觉得他他明知故问。   可顾惜看起来很平静,像是真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手。”沈熠简短道。   顾惜的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他的手一松,放开了。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靠窗。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天,冬季的太阳投下和煦的光。   没什么风,晒着太阳,暖暖的。   “那什么,一会你有事要做吗?”沈熠把手揣衣兜里。   顾惜抱起手臂,倚着窗台,看他:“没事,你有事?”   “没事的话,我们聊聊吧,我有话想问你。”沈熠靠着另一边窗台,看着窗外。   顾惜很轻地嗯了声。   窗户下面是一条林荫小路,地上的小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幽深。   外面没什么风景,沈熠只好看着路边的草坪。   他想问的问题,是一句简单的话。   但沈熠在脑子里揉来揉去,纠结得要命,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沈熠半天不说话。   顾惜神态自然,不催不问,好似在感受温暖的阳光般从容。   沈熠藏在衣服兜里的手,握得紧紧的,余光飞快地看了看顾惜。   有句话大意是说,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紧张。   见顾惜神态这么轻松,沈熠有点憋闷,也有点泄气。   虽然他决定离开顾惜,不应该在乎这些事。   但他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熠在心里叹气:“我爸跟我说,你答应结婚?”   顾惜看着他,点了下头。   沈熠深呼一口气,藏在衣兜里的指尖发着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顾惜没回答。   沈熠抿紧嘴唇:“毕竟是结婚,如果你有喜欢的人,那不太好。”   “你有吗?”顾惜反问。   沈熠让他问得心惊肉跳,刚才还很冷漠的视线,心虚地移开:“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吗?”顾惜一字一顿地重复。   沈熠不敢承认,也不想否认,情急之下脱口道:“我不能告诉你。”   顾惜微微挑眉。   “反正我不影响的。”   这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沈熠懊悔,没留神,又一次咬破嘴里的伤口。   尖锐的痛觉让他冷静。   “我也没影响。”顾惜垂下眼,看楼下的青草。   “真的没影响吗?”沈熠有些疑惑,再一次询问。   “没有。”顾惜盯着他,“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沈熠摇头:“没有,如果你没喜欢的人,那是可以的。”   顾惜这回肯定道:“嗯。”   “……”   也不知道他在肯定什么,沈熠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被他的语气堵在喉间。   他总觉得他们的对话,没在同一轨道上。   但他问到了他要的答案。   和他结婚,对顾惜毫无影响。   真不知道他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沈熠心口凉凉的,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顾惜仍然含糊其辞。   那么事实很明显,顾惜的意中人肯定不是他。   顾惜到底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呢?沈熠不知道。   他觉得,光是和顾惜说话,他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累得像跑马拉松,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析顾惜的情况。   沈熠郁闷地发现,每次和顾惜说话,他的聪明大脑会全线宕机,变成负数。   他忍不住再度赞美“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这句流行的话。   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和照片,沈熠打算当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不去在乎。   算了,沈熠有气无力地想到,等沈顾两家签完合同,顾惜那边只会越来越好。   到那时候,他再找机会离开。   【 作者有话说】   沈熠(心理活动):他有喜欢的人吗?会是谁?   沈熠(心理活动):首先排除我。顾惜:。-   小可爱们我好累扛不住了(e_e),请个假,下一章周四发。 第39章 你很讨人厌   傍晚时分,顾惜在客厅里陪岳世馨说话。   沈鸿志回家,见到这一幕,他眉心微微皱起:“你来了。”   顾惜知道沈鸿志不太喜欢他,他略微敛容,站起来叫人:“伯父好。”   “我好不容易把顾惜留下来。”岳世馨笑起来解释。   沈鸿志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对顾惜说:“那就在这住吧。”   之后,岳世馨继续和顾惜聊天,询问他爱吃什么菜。   顾惜报了几个菜名。   晚上吃饭的时候,餐桌多了几个新菜色,顾惜没怎么碰。   沈熠稍稍分神观察一会,发现顾惜一口没吃,他悄悄问:“做的不合口味?”   顾惜摇头:“还好,我不挑。”   因为岳世馨特意提起,顾惜随便挑的菜名而已,没到非它不可的地步。   沈熠把菜夹到顾惜的碗里,小声说:“你多少吃几口,不然我妈知道了,会以为她做的不好。”   顾惜点下头,把碗里的菜全吃了。   岳世馨端盘凉菜放桌上,见顾惜正吃着,热情道:“还喜欢吗?我是手生了,怕不合你的胃口。”   “没有,手艺挺好的。”顾惜说。   沈熠对岳世馨笑:“他吃了好多,都舍不得给我留。”   岳世馨被哄得笑容满面:“瞧你说的,小顾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想吃,下回我专门炒一份大的,你可不许给我剩。”   厨房还有事,岳世馨和他们聊两句,转身去忙了。   顾惜说:“你妈妈的手艺很好。”   沈熠笑了笑,低声道:“那可不,可惜我没继承她的手艺。”   然后沈熠又说:“不过我妈手艺好,脾气却不好,她最不喜欢别人浪费粮食。”   餐厅上方的灯明亮,暖光落在沈熠身上,映着他柔和漂亮的眉眼。   仍是那么耀眼。   顾惜无端想到网上的一个提问,“如何让家庭变得温馨?”   他从未体验过什么叫作“家”,不知道答案。   但此时,他似乎也能发表一些看法,有沈熠足矣。   因为说话的关系,两人离得近,近到顾惜能闻到沈熠身上温情脉脉的气息。   他抬起冰冷漆黑的眼眸,直视沈熠,也用同样的低声问:“嗯,浪费了又怎么样?”   “你要是老剩饭菜,她不会说你,但私下会想办法改良手艺,一定要让你吃完盘子里的食物。”沈熠讲到这里,有些好笑,“小囡囡都给她治得不敢挑食。”   “小囡囡很挑食?”顾惜看眼不远处的小女孩。   小朋友吃饭安安静静的,非常乖巧,想象不出发脾气的样子。   “挑的不得了!”沈熠跟着看过去,“不过她不是挑食,是挑人,她吃饭要找人陪着。我哥陪她就不行,她会闹。”   “那你呢?”顾惜回过头来看他。   “小囡囡最喜欢我了。”沈熠扬了扬眉。   顾惜笑了下,只是笑意很淡:“是吗。”   顾惜又问了几个问题。   他是很好的听众,不言不语,也不抢话,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专心。   他们两个像小孩子一样,脑袋凑一块说悄悄话。   一不小心,沈熠和他抖了好多家里的旧事。   沈峙忍不住打断他们:“哎哎,你们聊什么聊那么久,饭菜都凉了。”   “……好。”恍然发现他又跟顾惜讲太久,沈熠咬破口腔里的伤口,惩罚一下自己。   晚上没什么正经事,大家聚在客厅看电视。   沈鸿志把两个人叫到书房。   “你们两个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沈鸿志在办公桌的正位坐下。   沈熠摇了摇头。   换做是以前,他会做一些计划,找一些天长地久的寓意。   但现在,他心累还来不及,顾不上别的。   两人同时沉默不语。   沈鸿志在他们之间打量:“既然你们没想法,那就我们长辈来作安排了,别到时候嫌我们做得不合你们心意。”   然后,沈鸿志的视线落在顾惜身上,眸光有些冷。   沈鸿志看电脑时,会戴一架黑边框眼镜,虽然上了年纪,脸上的线条依然英俊利落。   顾惜对上沈鸿志的视线,随后,他微微低下头,语气郑重:“给伯父添麻烦了。”   沈鸿志没理他,转而对沈熠:“前段时间,我遇到赵括,我们聊了会天。他说,史蒂芬教授的研讨会邀请你,你没去。”   史蒂芬教授不仅在学术界有名,他的名字在大众领域同样享有盛誉,连沈鸿志也久仰他的大名。   史蒂芬教授年岁已大,跟沈熠是忘年之交。   沈鸿志知道他们的友谊,心里很为小儿子骄傲。   这次,史蒂芬教授好不容易来趟京海,两人有见面的机会,沈熠没道理不去。   这里面,自有别的原因。   沈鸿志沉下脸:“为什么?”   父亲目光里的压力如有实质,沈熠难受地移开视线:“我当时有事。”   “史蒂芬教授十月底来的。”沈鸿志转头看顾惜,“我记得,你生日也是十月?”   沈熠低下头,算是默认沈鸿志的猜测。   顾惜怔住,终于明白沈鸿志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个。   沈鸿志在警告顾惜,沈熠为了给他过生日,放弃和史蒂芬教授见面的机会。   “过去就算了。”沈鸿志目光复杂,沉声道,“沈熠,忙完这段时间,你该收收心了。你在数学领域是有造诣的,不要辜负你的天赋。”   “好。”沈熠答应下来。   无人注意的时候,沈熠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两人从书房出来,顾惜想拉住沈熠,问一问史蒂芬教授的事。   沈熠的手恰好偏开,顾惜抓了空。   沈熠知道他想问什么,提起嘴角勉强一笑:“我爸不是说了吗?过去就算了。我和史蒂芬教授见面机会很多,不要放在心上。”顾惜看着他。   “时间太晚了,回去休息吧。”沈熠说。   他实在心累,没精力应付谁了,趁着伸懒腰的功夫,转身回房间。   沈熠的房间不大,有一张从高中用到现在的书桌。   顾惜忙着给今天的工作收尾,书桌给他占去了。   沈熠后背倚着靠垫,半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在翻朋友圈。   读博期间的同门,一个个在领域里有了新发展。   沈熠心里羡慕。   他好像停留在原地,被世界遗忘了。也不对。   是他主动和世界割裂联系,然后过得灰头土脸。   沈熠把怀里的抱枕抱得紧了点。   忽然,有道幽暗的阴影笼罩下来。   沈熠抬头,顾惜跟着上床,和他躺在一块。   “在看什么。”顾惜肩膀靠着沈熠,视线往他手机屏幕扫过去。   沈熠把屏幕一挡,不让他看:“没看什么,你忙完了?”   顾惜注意到他躲避的动作,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抬手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工作是忙不完的。”   “日进斗金的金融业大总裁。”沈熠揶揄他,“你不忙谁忙。”   “斗金?比斗金多千万倍。”顾惜笑了声。   那笑声也不是炫耀,反而显得冷淡。   一副有钱人见太多钱的倦怠感。   “……”   只拿工资的沈熠不想和他聊天了,继续刷他的手机。   顾惜平时不怎么用社交媒体,手机于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娱乐作用。   像这种闲下来,又没工作的时刻比较少。   他把脑袋枕在沈熠肩膀上,看沈熠玩手机。   沈熠这会儿在刷微博,不怕偷窥。   但他不想让顾惜靠着他,委婉抬了下肩膀:“不觉得热吗?”   顾惜把脑袋重新枕上去:“别动。”沈熠没说话。   网上的信息热热闹闹,五花八门。   顾惜发现,他喜欢看小动物犯糗的搞笑视频。   小猫喝盘子里的牛奶,不小心弄得满脸都是,这一段沈熠反复看好几遍。   “好笑吗?”顾惜问。   沈熠说:“你没发现它是奶牛猫吗?奶牛猫掉进牛奶里,难道不好笑吗?”   顾惜不觉得好笑,但他觉得,沈熠喜欢这种东西的样子很可爱,他眼睛弯了弯,算是勉强同意。   沈熠刷完萌宠搞笑视频,又跑去刷明星八卦。   忙来忙去,似乎腾不出空和他聊天。   顾惜跟着看了会,他不认识什么爱豆花旦,觉得那些娱乐新闻蛮无聊,他喊了声:“沈熠。”   “嗯?”沈熠答应道。   顾惜不说话了。   “……”沈熠没好气,瞥他,“干什么?”   顾惜想叫他的名字,并没有想说什么。   既然沈熠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随便起个话头:“别人知道戴维喜欢曾又曦吗?”   “还不知道吧。”沈熠问,“怎么?”   顾惜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随意想到,沈熠那帮朋友,不乏说话刻薄的人。   其中,赵括的父亲赵志文对他的冷遇,让顾惜记忆尤深。   顾惜扬起嘴角,但眼里没有笑意:“我想起赵教授曾经说,我一个学纯粹数学的,跑去做金融,不纯粹。”   沈熠记得那时的情景。   赵志文是数学系的教授,像沈熠这类天资聪颖的学生,在学术上,一路走得正统顺遂,是赵教授最钟意的。   本以为顾惜这种优质苗子,也会和沈熠一样,将来在学术上有所造诣。   结果听说顾惜放弃数学,跑去开金融公司,赵志文对顾惜的印象陡然变差。   沈熠叹气:“赵老学纯数的,不喜欢金融。”   在赵教授的观念里,学纯数的优质苗子,中途转金融,简直暴殄天物。   对顾惜的选择,他是痛心疾首。   沈熠帮忙解释:“后来赵老见你公司发展的那么好,私下跟我说,当初不该那么苛责你。你现在的成就,比许多学生都强,他还感慨说世道不一样了。”   顾惜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沈熠又说:“老一辈的人观念保守,赵老对学术理想很看重。他看你事业有成,想法也跟着变了。以前他说那种话,是怕小辈走错路,倒不是对你有意见。”   “不,赵教授看人很准,他那句点评非常精准。”顾惜抬眼,静静注视他,“我不纯粹,我没那么好。”   沈熠愣了下,随后恍然,顾惜是借着赵教授的点评,说史蒂芬教授那件事。   “没错。”沈熠眨了眨眼,肯定地点头,“你是很糟糕!”   顾惜:“……”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铁石心肠的人!”沈熠抬起眼,和他对视。   沈熠在笑,可他心里很悲伤。   顾惜总是那么平静。   永远不会像他一样患得患失,担心这个,懊悔那个。   他不知道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和顾惜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和自然。   沈熠突然有些恨他。   日积月累的痛苦和伤心,在这一刻终于压抑不住。   凭什么不喜欢他?他哪里做的不好?   凭什么不喜欢他?   这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么多年,难道未曾有过一瞬间,对他心动过吗?   凭什么不喜欢他?   订婚这么久,他还是得不到顾惜。   沈熠不服气,不甘心,可也只能硬生生接受。   他想,那好吧,他耗光了力气,他认输,灰溜溜躲回家舔舐伤口。   顾惜为什么非得跟过来!   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躲开他,为什么他一无所觉!   沈熠仍然在笑,可他手脚冰凉,他感觉自己眼睛里浮起些许泪意:“你不就是想让人骂你吗?你真的很差劲!是不是?”   顾惜察觉到他话里的认真,也有点动气。   他圈住沈熠,语气不太好:“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他认为自己在开玩笑?   沈熠不笑了,笑不出来,难过快把他淹死了:“我说你很讨人厌……”   结果沈熠一不留神,被顾惜一把推倒在床,嘴巴被他捂住。   他不要沈熠说这种话。   顾惜眉头皱得很深,眼里的阴郁突然变得骇人。   沈熠没注意看他,他心里憋着火,正想和他打一架算了,动作却忽然僵住。   两人穿的睡衣裤,布料单薄。   顾惜此时将他压着,沈熠感觉到,有很烫很吓人的东西贴着他的腿。   “……”   那瞬间,沈熠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飞了,只剩深深的震惊。   这人怎么这么变态的!   骂他还起反应?!   沈熠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顾惜耳朵红了一片,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熠,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深。   他们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接触了,他很想念他。   什么都没说,顾惜整个人压下来,要亲吻他。   可沈熠不想和顾惜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了!沈熠偏开脸。   顾惜的吻落偏了,滚热的呼吸,重重打在他的脖颈上。   沈熠从顾惜的发丝间闻到广漠之野的味道。   那香气寡淡至极,却强横从他喉管灌进去。   仿佛把一管易燃易爆的危险品,直接打进他的血液里,沈熠的心跳得厉害,脑子也慌乱的厉害。   察觉到沈熠的拒绝,顾惜伸手捻着他发红的耳垂,低沉道:“怎么。”   沈熠没能回答。   因为顾惜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诱惑人。   因为顾惜俯视他,细碎的黑发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燃烧着情欲的眸色,暗得可怕。   沈熠的心,根本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顾惜。   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接吻。   但他很慢地眨了下眼,坚定地推开顾惜。   他说:“别玩了。”   沈熠下了床,系上睡衣领口的扣子,刚才动作太大散开了。许久。   顾惜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点点映进冷硬的光,他已经恢复以往的平静。   顾惜跟着下来,在沈熠走出房间之前,握住他的手腕:“你去哪。”   “我去洗澡。”沈熠没回头。   顾惜冷声问:“然后。”   沈熠叹口气:“以后我都去别的房间住。”   顾惜抿紧嘴唇。   沈熠没说话,也没动作。   他知道,只要他想走,顾惜一定会放开他离开。   顾惜力气很大,握得沈熠有些痛。   两人一分一秒地对峙,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   有那么一刹那,沈熠以为顾惜会挽留他。没有。   顾惜松开了手。   【 作者有话说】   顾惜:一个温馨的家,有沈熠足矣。   *沈熠拖着行李离开*顾惜:。-   最近老是跑中暑,码字码的头昏眼花,接下来周二周四更,周六努力更。 第40章 高亮闪烁红色警报   顾惜住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沈熠从房间出来碰见顾惜,他问了声好。   顾惜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发生天崩地裂的矛盾,他们也有足够的情商,处理成相安无事。   不会摆在面上。   再说,以沈熠的性格,哪怕被捅了一刀,他只会把血往肚子里咽,而不是夸张地吐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没人察觉他们闹僵过。   顾惜只休息一天。   之后,他照常忙得昏天黑地,每天晚上十点才开车回来。   岳世馨观察一段时间,终于看明白了,这就是顾惜正常下班的时间。   私底下,岳世馨对沈熠唏嘘道:“小顾的工作比你爸辛苦多了。”   沈熠嗯了声,也有些唏嘘:“他如今算下班早了,放以前,他要是忙起来,能在公司住上十天半个月。”   “哎,哪能这么拼的。”岳世馨被顾惜这种不要命的工作态度震惊到,她嘱咐沈熠,“你们年轻人哪里懂保养,老了要落病根的,等知道的时候就晚了。”   “这个小顾,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岳世馨絮絮叨叨,“你们平时怎么照顾自己的?”沈熠没说话。   “算了算了。”   岳世馨知道沈熠不会厨艺,当天晚上拉着沈熠进厨房,手把手教他做养生汤:“我跟你讲,你们自己住的时候,平时熬个营养汤,喝个粥,对身体是最好的,这些做起来也简单。”   等教学完毕,炉子上也炖起瓦罐汤。   岳世馨熬不了夜,要去休息,她叫沈熠注意守着炉子上的火,一会顾惜回来就能喝。   沈熠一个人留在厨房,看着锅里咕咕炖着的汤,犯愁。   他遇到个难题。   等他熬好养生汤,怎么才能让顾惜知道,厨房有一碗汤要喝。   他们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他不可能给顾惜发短信,或是打电话。   他也不可能在餐厅里等顾惜,万一被无视了,十年内想起来都要黯然神伤。   这么多名贵的食材,倒掉了可惜。   最后沈熠决定,趁顾惜还没回来,把汤碗端进他的房间。   沈熠把汤碗盛得太满,于是又出现一个新问题,他得双手捧着碗,不然汤会泼出去。   距离也不是很远,沈熠捧着汤碗上了楼。   到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沈熠腾不出手开门。   楼梯走廊没开灯,沈熠也没听到脚步声,只觉得有一丝熟悉的冷香钻进鼻尖。   正转头时,顾惜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   沈熠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惊魂未定之余,沈熠特别尴尬。   他这么行踪鬼祟,偷偷摸摸送东西,还被抓了个现行。   沈熠不好一走了之,只好强撑着端着汤碗,等顾惜开门。   顾惜脸色冷淡,打量他和手里的汤。   他什么都没问,走上前打开房门。沈熠还在等。   顾惜开了灯,逐一地放下车钥匙,手机,又解开百达翡丽手表,放在桌子上。   他转身脱下外套,放在挂衣区,回过头来,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口。   等他做完这一切,顾惜还是没伸手接东西,而是高冷地扬了扬下巴:“这是什么。”毒药!   沈熠真想这么说。   不过等开口的时候,沈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妈给你做的。”   “哦。”顾惜淡淡地扫一眼,“我还以为……”   剩下的话,他没补全。   只要他敢说我还以为你端汤来道歉,沈熠铁定跳起来狠狠咬他几口。   沈熠郁闷,他应该把碗一放,然后走人的。   顾惜突然问:“为什么给我汤喝?”   沈熠没好气,也不想过多解释,三言两语道:“她说你不喝,老了要落病根。”   顾惜脸上闪过一丝荒谬:“你是说,这碗汤,能影响我七十岁的身体?”   沈熠想说没错,你爱喝不喝吧,可是事关健康,他到底忍住了恶言:“她看你那么辛苦,叫你注意保养身体。”   “这是养生汤。”沈熠有些无奈,还是认真解释了,“多喝一两口汤,增加健康的概率,试一下比较好。”   顾惜微微一怔,终于伸手去接,喝下大半。   好浓的药材味。   沈熠完成任务,转身就走。   “你不看着我喝完?”顾惜问。沈熠没作声。   顾惜对他的背影,低声说了句:“晚安。”   沈熠顿了下,仍然没回头,轻轻带上门离开。   简单的一碗汤,不会对生活产生太多影响。   不过如此过了两三天,两人再碰面,那种心照不宣的漠视也开始淡化。   再大的矛盾,似乎也该翻篇了。   如果不是周五的晚上,沈熠再次收到戴维的消息:【明天早上九点,环球欢乐园集合!】……   星期六早晨,沈熠和顾惜一起来到大门口。   穿好外套,沈熠伸手拿车钥匙,冷不防被顾惜取走,丢回桌子上。   “开一辆就行了。”顾惜打开门出去。   他们一起去环球欢乐园,是没必要开两辆车。   但是,凭什么不开他的车?沈熠气闷。   两人坐上车,一路没人说话。   沈熠难得觉得,这种安静很舒服。   他自我安慰地想到,他们做不成恋人,做回普通朋友,大概是最好的。   顾惜是他有生以来,认认真真喜欢的人。   他想,他再也不会这么用力地喜欢别人了。   也许多年以后,他再想起顾惜,想起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心情会变得释然。   不像此刻,提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难过。   他们行驶的道路是条大道,车辆拥堵。   沈熠脑袋抵着车窗,望着外面发呆。   也许是堵车堵得无聊,顾惜看他那么专注地出神,问他:“在想什么。”   沈熠随口回答:“在想以后。”   顾惜问:“以后?”   “以后的新生活。”沈熠心情惆怅。绿灯亮了。   顾惜踩上油门:“你想过什么样的新生活?”   沈熠撑着下巴在神游:“其实也没太特别的想法。”   “那就简单说说。”   “不知道,希望能遇到一个阳光型的人吧……”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伤。   被顾惜这座万年冰山冻久了,他竟然下意识想找一个温暖开朗的朋友。   沈熠用力晃晃脑袋,暗暗唾骂自己,这种心态要不得。   阳光型的……?   顾惜蹙紧眉,他本人显然与阳光毫无关系。   他想起沈熠那天说的话,他讨厌他。   呼吸忽然窒了下。   多年前,那道尖利的指责声,再次刺进他的耳朵里。   过了这么久,依然清晰如昨。   “你这孩子冷情冷肺!”   “就算把你捡回来,要不了多久也会离开你!”   “因为你太讨人厌了。”   好几次,梁蓝蓝喝醉后这么骂顾惜。   把顾惜送进福利院,是母子俩心里一道隐伤。   梁蓝蓝气急败坏时,就把理由归结于顾惜,说顾惜自己有问题,不招人喜欢。   顾惜很清楚,她说的不全是醉话,他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甚至是……   间接害死她的人。   沈熠只知道梁蓝蓝骂他的前半句“冷心冷肺”,他并不知道,顾惜最在意的,是后面那一句。   谁都讨厌他,只要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谁都会离开他。   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后面这句话。   大概是某天,顾惜忽然想明白,他不愿意告诉沈熠,是在恐惧。   父母之爱,他没得到过。   他凭什么相信,沈熠能一直呆在他身边?   他忘不了,在学校的时候,沈熠突然不跟他说话,假装没看见他,他打算离开他。   沈熠曾经试过要离开他,不是吗?   顾惜眸光暗下来,纯黑的眼睛黯无光泽,看不见活气。   恰逢汽车冲入隧道,狂风骤然呼啸,可怖的嗡鸣声经久不息。   隧道灯一盏接一盏闪过。   阴鸷却留在顾惜眼睛里,越积越浓郁。   仪表盘上的车速数字,一点点攀高。   隧道内加速,极其危险。   智能辅助系统高亮闪烁红色警报:【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   【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   沈熠回过神,发现车速这么快,吓了一跳,他赶紧晃一晃顾惜的肩:“顾惜!你怎么回事?”   这一拍,把顾惜拍醒了。   车速慢慢降回均速。   沈熠一脸劫后余生,随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顾惜脸色极其苍白,低声说了句:“没事。”   冷静下来后,他发现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有一个很危险的想法,控制住了他。   所幸清醒得及时。   顾惜额头凝了层薄汗。   他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   但,刚才的阴鸷并没有消失。   而是变成更深层的东西,缓缓沉入他的眼底。……   他们的车开到环球欢乐园外围停车场的位置。   因为是周末,来玩的人很多,停车位不太好找。   顾惜把车开进停车场,找得很深,才找到一片比较空的停车区。   他们一起下来,正巧隔壁车位在倒车,挡了出去的路。   两人站在原地等着。   谁知车主倒车倒了一半,忽然停住,车窗缓缓降下。   傅以文探出头,惊喜道:“顾惜!我就说看着像你!”   顾惜意外,点下头:“傅医生好。”   然后顾惜转头给沈熠介绍:“以前我妈妈住托养中心的时候,傅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   傅以文停好车,下来后他望着顾惜身旁年轻清秀的男人,有些惊奇:“这位是?”   “我叫沈熠。”沈熠笑笑,跟着称呼,“傅医生好。”   沈熠并未介绍身份。   按说,傅以文理应以为,此人是顾惜的朋友。   不过傅以文太知道顾惜的情况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他的朋友。   所以,傅以文对沈熠很好奇。   但他和顾惜许久未见,傅以文心情激动,按耐不住先和他热络:“顾惜!好久没见你了。早听说你开着公司,越做越大。看看你,是有老总的范儿。”   乍然见到老熟人,顾惜神色变化不大明显,但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算是很高兴的样子了:“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行吧,我们这些当医生的,累是累点,还知道该怎么保养。”傅以文呵呵笑道,“我孩子天天闹着来环球欢乐园,这不带他们过来了。”   “你怎么来环球欢乐园?”说到这里,傅以文一脸好奇,又看了眼沈熠,“你们……也是来玩的?”   “我们来见朋友。”顾惜解释。   顾惜电话突然响了,他一看来电人的名字,随即对他们说了句:“抱歉,有个重要电话,我先接一下。”   “没事没事,忙去吧。”傅以文挥挥手。   顾惜接起电话,伸手在沈熠肩膀上点一下,意思是让他别到处乱跑。   顾惜走远了,傅以文转过头来,看着沈熠问:“你是他朋友?”   沈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算是吧。”反正顾惜不在眼前,沈熠干脆这么说。   傅以文笑起来,他根本不信:“不,至少不是普通朋友。”   他和顾惜没穿情侣装,两个男人站在一起,除了朋友,还能有别的猜测?   沈熠好笑地反问道:“怎么不像。”   傅以文想了想,忽然提起一个话题:“我第一次见他,他才十几岁,你见过他那时的样子吗?”   沈熠愣了下,摇头。   傅以文笑了下,复又叹气:“他给我印象深刻极了,我敢说,这样冷漠的孩子,我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沈熠也想起他和顾惜的初见,认同地笑了笑。   “对吧,换做是从前,他只会招呼一下,转头就走,好像永远在赶时间。”傅以文见他点头,也跟着笑,“他现在看起来不一样了,没那么孤僻了。”   原来傅以文说的是顾惜刚刚碰他那一下。   放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放在顾惜身上,那是相当亲密的动作了。   沈熠挠挠脸,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了:“我们订婚了。”   “啊,是吗?”傅以文大大吃了一惊,随后十分感慨,“那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沈熠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感叹。   傅以文连连叹气:“我觉得,他不太能拥有正常的家庭,我相信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的经历对他的影响太大,不是简单两句话就能抹消掉的,它肯定体现在方方面面。”   “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太高兴了。”傅以文眨了眨眼,眼底泛起一丝氤氲。   多年前,那道孑然而立却透着孤独的身影,终于成双成对了。   “我想他肯定克服了那些困难,真不容易啊。”傅以文又是深深长叹。   沈熠心里也百感交集,低了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惜接完电话,走过来,奇怪地打量两个满脸唏嘘动容的人。   他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话,傅医生的孩子受不了傻站着,跑过来拉傅医生,催促他赶紧走。   傅以文无奈地笑了:“好好好,那顾惜,你们忙吧,我们也去玩了,有空联系。”   顾惜点下头:“好。”   傅以文和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离开。   走出去一半路,傅以文想起,他以前想提醒顾惜,可以抽空去看看心理医生。不过,如今看他这个样子,他应该是好了,于是作罢。   顾惜和沈熠往相反的方向走。   路上,顾惜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说你以前是个冰块宝宝。”沈熠笑起来。   顾惜没能跟着笑,他看着沈熠,手指不自觉蜷紧。 第41章 “恋爱很甜蜜”   环球欢乐园是个很大的主题公园,走完官方推荐的游园路线,差不多要一星期。   戴维定了两天一夜的行程,打算痛快地玩一玩。   四个人在A口汇合,因为出来玩,大家穿一身休闲的卫衣。   曾又曦个头不高,一头披肩卷发,脸蛋小小的。   看到沈熠,她笑眯眯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   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女生。   沈熠见到她才想起来,曾又曦比他们小两三岁,便把她看作是小妹,他回应地笑了笑。   入口处有专卖店,戴维买了主题公园Logo的鸭舌帽。   两组颜色,红的上面有两只鹿角,黑的是猫耳朵。   曾又曦挑了顶红的。   沈熠不想和顾惜弄什么情侣装,去拿鹿角帽。   顾惜接过黑猫帽子,直接扣在沈熠脑袋上,然后也给自己戴上猫耳朵。   沈熠想说点什么,但他转头一看。   戴维美滋滋地凑到曾又曦身边,两人顶着一样的红鹿角,怎么看怎么像一对。   沈熠只好作罢。   但顾惜一个冰山酷哥,身高腿长,人冷着一张脸,帽子竖着一对尖尖的猫耳,特别吸引眼球。   沈熠没好意思说,他被顾惜萌得受不了。   本来对他有十成十的冷淡,也悄悄减去八分。   四个人一起朝主题公园进去。   入口处人潮如织,到处喧闹不已。   按说,他们四个也该热热闹闹。   可是顾惜和沈熠在一起的时候,沉默惯了。   刷门票,过安检。   好不容易从进门的队伍排出来,顾惜和沈熠各自看手上的地图,并不交流。   虽然戴一样的猫耳帽,表明他们同路。   不过他们互不搭理的状态,看起来,更像偶然站到一起的路人。   曾又曦对戴维嘀咕:“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变成他们这样吗?”   戴维一听就急了,他还想让曾又曦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呢。   如果曾又曦觉得谈恋爱没意思,那怎么能行?!   过一会,戴维找个机会,趁人多拥挤的时候,到沈熠身边低声说:“喂兄弟,劳烦给我们开个好头啊。你们俩这个状态,把小曦吓到了。”   沈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开什么好头?”   “我靠,”戴维抱怨道,“就你俩同床异梦的样子,谁看了都觉得谈恋爱没意思!”   “刚才小曦还跟我说,恋爱久了会变冷淡是真的。”戴维心急火燎的,“我们还没谈上呢!你俩别给我们泼冷水啊!”   沈熠听了,很想卧槽一声。   早知道这趟出来,还要肩负宣扬“恋爱很甜蜜”的重任,打死他都不来。   他自己情感状态都一塌糊涂,哪有资格给别人以身作则!   要不是进了欢乐园,他想掉头就走。   顾惜离得不远,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他伸手搂住沈熠的肩膀,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转头对曾又曦说:“我们去买点东西。”   曾又曦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戴维悄悄冲顾惜比了个赞。   沈熠被顾惜勾的别别扭扭:“都拐路口了,他们看不见了,可以放开了。”   顾惜单手扣住沈熠的猫耳,让他脑袋贴向自己这边:“要敬业。”   沈熠想骂他幼稚,要挣开他。   正好,路过一处带有长镜的户外洗手台,沈熠从上面扫一眼。   他们两个人戴一样的黑猫耳朵帽子,两人的卫衣,一个深灰,一个浅灰,脚上是一样的三道杠白球鞋。   很相配的样子。   沈熠被这个念头,晃了一下神。   顾惜带着沈熠找了家便利店,回来的时候,他们给大家带了矿泉水。   一般来环球欢乐园的人,第一站是去看当下最热门卡通人物Lady贝儿的花车巡游。   曾又曦也很喜欢Lady贝儿,他们几个便顺着人群过去。人太多了。   不过这种时刻,正是戴维表现的好机会。   他伸手护着曾又曦,一路挤到最前面。   曾又曦脸红红的,个子小小的,乖乖的藏在戴维保护下,清秀的眉眼弯成漂亮的月牙。   沈熠和顾惜跟在后面,但顾惜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拿出来按掉。   不同名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顾惜还是按掉,不过这次他单手拿手机,迅速回复了条消息。   “忙?”沈熠问。   顾惜想说不忙的,可是也没办法遮掩,只能嗯了声。   “要紧吗?”沈熠说。   顾惜手机再次响了,他调出界面,按上关机键。   沈熠给他抢过来:“要么你出去,要么你静音吧,别关机。”   顾惜的电话从来不关机,真有打不通的时刻,俞庆那边能急得报警。   顾惜听他的,换成了静音。   欢乐园的小火车,从远处慢慢行驶过来。   前方的观众,挤压得更紧密了。   只不过是停了短短几秒,他们和戴维曾又曦,离得越来越远。   顾惜说:“我们快过去吧,再晚点,肯定挤不进去。”   沈熠摇摇头:“你想去?我就算了,不凑这个热闹。”   顾惜看他一眼。   “明明在屏幕里,他们也就手掌大小。现实里套个玩偶装,看上去快两米了。”沈熠幽幽道,“很瘆人。”顾惜笑了下。   从人群退出去很容易,两个人很快走到街道的角落等着。   突然有一只男人的手,拍了下沈熠的肩膀。顾惜看过去。   “卫凌山?”沈熠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卫凌山抬了抬下巴,含糊地介绍身旁年轻的男人:“陪一个客户。”   谁家公司宴请客户,会到环球欢乐园?   那个男人比卫凌山还高,大约一米八,头发很短,长得端正精神,气质温厚。   触不及防地,男人朝沈熠伸手:“你好,我叫邢天云,你就是沈熠?”   沈熠本来要伸手的,听到最后那句话,反而顿了下:“你认识我?”   顾惜伸手,握了上去:“我叫顾惜,沈熠的未婚夫。”   邢天云扬了下眉,意外又了然地“哦”了声,笑得比刚才温和了些:“这样,幸会幸会。”   沈熠左右看看,总感觉有些微妙。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刀光剑影的东西,一闪而过?   因为卫凌山和邢天云的加入,四人队伍扩充成六人队伍。   戴维没觉得受到打扰,反而有些高兴,私下跟沈熠说:“我怎么觉得他们关系不错,比你们还像小情侣。”   沈熠心道,我们本来也不是情侣好吗。   不过暧昧两个字提醒了沈熠,他看过去。   那两个人戴的是两顶小熊耳朵帽子,邢天云似乎很开心,一直在笑,他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总要指给卫凌山看,和他讲两句话。   相比之下,卫凌山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得出心情不爽,并且他不打算隐藏,眉梢眼角透着烦躁。   过会,沈熠低声跟顾惜交流:“那个叫邢天云的,在追卫凌山?”   顾惜打量他一会,然后认真想了想:“你看出来了?”   沈熠否认:“没有,是戴维说的。”   “……”顾惜反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为什么要有看法?”沈熠奇怪,然后他说,“不过卫凌山这个小屁孩挺粘人的,以后他有恋人,就没空来烦我了。”   顾惜略一挑眉,凉凉的眼神,刮了他一下。   沈熠也没理他。……   到了中午,一群人找地方吃饭。   欢乐园里餐厅有很多,每家餐厅是各个不同卡通主角当主题。   不论哪家,挤满了人群。   他们随意挑了家近的。   卫凌山对满山满眼的可爱风很不耐烦,脑袋上的小熊耳朵帽子,戴的摇摇欲坠。   邢天云仗着身高优势,每每耐心地替他戴正。   排队点餐的时候,卫凌山凑到沈熠身边,主动帮他拿主食甜点。   他自觉懂得沈熠的口味,他挑出来的,沈熠一定喜欢。   这是卫凌山以前当小跟班,当出来的习惯,他不让沈熠动手。   沈熠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这个癖好。”   卫凌山不听,还要去拿。   沈熠赶紧阻止他:“别拿那个,我不喜欢吃炸鱼块。”   顾惜伸手,往沈熠餐盘的空位置,放了土豆泥。   那边,邢天云端走卫凌山手里的炸鱼块。   沈熠脾气好,卫凌山却不是好打发的:“允许你拿我东西了吗?”   邢天云端一杯清水,搁在卫凌山餐盘里:“我已经叫法务部看你们的合同了,我们可以很快合作。”   卫凌山和他对视几秒,面无表情地端起邢天云递来的水杯,喝下去。   用餐的中途,灯光忽然暗下来,角落里音乐声变大。   两个牛仔打扮的演员,蹦跳出场。   原来是随机的即兴节目。   牛仔表演完一段,在掌声中,向观众鞠了一躬。   其中一个牛仔,背着手在餐厅里巡视一圈。   看见沈熠时,牛仔忽然眼前一亮,向他翩翩伸出手,作邀请状。   “?”沈熠不解。   曾又曦小声兴奋着:“你被抽中啦!他们邀请你参加即兴活动。”   沈熠笑了下,摇头:“算了,你们邀请别人吧。”   曾又曦忍不住急了:“他们会给参加活动的人送限量版的公仔!“见沈熠无动于衷,曾又曦强调:“限——量——版!”   “……”那语气就差直说了,沈熠不参加的话,那是相当的罪大恶极!   另一个牛仔居然同时挑中了顾惜。   满以为顾惜会拒绝,结果他站了起来,还把沈熠给拉起身。   众目睽睽之下,顾惜牵着沈熠走到舞台中央。   两人戴着同款黑猫耳朵帽,一看就是情侣。   这下欢笑声变大了。   不知道这对男性情侣的默契程度,到底是一团糟,还是心有灵犀?   要是一团糟,可以想见,有一场争吵等着了。   牛仔演员举起一张纯白色的卡,向观众介绍游戏规则。   他们会在卡片上,写一个简单的数字。   游戏参赛者见到谜底后,想尽办法,让另一个参赛者猜出来。   有一条规则是,可以说话提示,但不能提到任何数字。   否则遗憾失败。   沈熠和顾惜简单商量一下,然后决定由沈熠来看,顾惜来猜。   牛仔演员在卡牌上写下【3】,然后举起卡牌,围绕观众席位走了一圈。   让大家看清楚上面的数字。   然后,牛仔宣布游戏开始。   舞台中央的沈熠看到谜底,思索一番后说:“在常见的单手手指数量的自然数排列中,它处于相邻数的中间。”   顾惜想了想,回答:“3。”……   笑声慢慢停止,餐厅一片安静。   一直保持笑容的牛仔演员也沉默了。   原以为会看到这种漂亮斯文的男人,搜索枯肠,然后笨笨地比比划划,用夸张好笑的肢体语言,逗大家开心一下。   这种方式,本身也是游戏乐趣所在。   场上的沈熠,的确没有提到数字。   但这位参赛者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牛仔演员的眉头抽了抽,他竖起一根指头,满脸严肃地向顾惜和沈熠摇了摇,表示下一个数字会加大难度。   然后,牛仔演员重新拿出一张白色卡片,抽出马克笔在上面写下新数字。   观众都很好奇,伸着脑袋,想看看写的什么。   牛仔演员写好了,他把卡牌举起来,再次绕着观众的座位走了一圈。【0.5。】   很难形容的数字。   整数还好说,小数在不提到数字的情况下,又该如何表达?   大家带着一脸好奇,转向场上的沈熠。   沈熠看了后,也没觉得有多难,想了一下,然后形容道:“它是逻辑运算中布尔值的平均值,介于完全真与完全假之间。”   顾惜几乎不假思索,答得很快:“0.5。”   【 作者有话说】   轻松一下。 第42章 我好羡慕啊   场下没人在笑了,但嗡嗡的议论声音不小。   大家这会儿再看沈熠和顾惜,眼神都不一样了。   牛仔演员知道碰到硬茬了。   他们临场反应是专业的,两个牛仔对视一眼,摊开手耸耸肩,朝观众做一个幅度很大的无奈动作。   牛仔演员送出Lady贝儿限量版公仔,赶紧把这两位自带冷场特效的高材生请下台,重新挑选新的参赛者。   顾惜把奖品公仔递给沈熠。   沈熠抛给曾又曦:“送你了。”   曾又曦抱着粉色Lady贝儿公仔,一脸幸福:“虽然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你们配合得好好啊。”   沈熠微微一笑,也有点悻悻:“哎,我们太容易冷场了。”   沈熠的手指修长,他单手握着蓝玻璃杯,衬得秀气白皙。   曾又曦看了心生羡慕,不过,她忽然发现沈熠的无名指空荡荡的。   早听说他们订婚许久,最近又风闻两人的好事将近,她父亲就提过一嘴,看来是定了的。   曾又曦问:“沈熠哥,你们的戒指还没选好吗?”   沈熠被她问得发愣,那瞬间他下意识避开顾惜的方向,转开脸,很轻地说道:“男人不讲究这些。”   “啊?不需要吗?”曾又曦吃了一惊,飞快地扫一眼顾惜,“顾惜哥也觉得可以?”   顾惜没有回答,他把手里的杯子放下,脸上带着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可以的。”沈熠笑着说,把空空的双手揣进衣兜里。   曾又曦左右看看,总觉得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什么禁区了,有点慌。   “你别听他瞎扯。”戴维出来打圆场,“他们两个太聪明了,谈恋爱的思路跟别人不一样。对了,我还记得,以前沈熠教我一个花式表白。”   “是什么?”曾又曦很好奇。   戴维整个人向后一仰,大大咧咧地笑:“他教我,写情书的时候,末尾加一句话:‘我喜欢你的逆否命题是什么’,你猜猜看,是什么意思?”   曾又曦想了想:“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戴维扬了扬下巴,对沈熠说,“还是你来吧。”   “如果回答‘我不喜欢你’,那是否命题。”沈熠笑着解释,“‘我喜欢你’的逆否命题是:‘如果有人不喜欢你,那么这个人不是我’。”   其实,沈熠更喜欢另一个不严谨的说法,“如果我不喜欢你,那么我不是我”。   这句话,曾经暗暗藏在沈熠心中多年。   他没有胆子告白。   可是,在与顾惜相处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冲动,借一些抽象的话,占占口头上的便宜。   只不过,顾惜也学过逆否命题,肯定理解其中的意思。   所以沈熠憋在心里多年,没有用武之地。   他只能传授给戴维,算是给别人的爱情,贡献一份力量。   只是没想到,还有被顾惜听见的一天。   乍然回想起这些事,沈熠觉得傻,他笑了笑,喝口水。   顾惜忽然插话说:“这句话也可以有另一个解释,如果我不喜欢你,那么我不是我。”   曾又曦明显喜欢这个答案,眨着眼看他。   “语义上,情感的表达程度更强烈。”顾惜语气平淡,“就好像,不喜欢你的我,不能再称之为‘我’。”   沈熠诧异地望着顾惜,顾惜也看着他。   “哇,虽然云里雾里的,但感觉讲的好浪漫。”曾又曦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收到情书的人,如果看不懂这句话,会去猜对方说的到底什么意思。然后你就会给对方,留下特别深的印象。”戴维哈哈一笑,“所以我说,他们私底下玩得花着呢,咱们这些局外人,看不明白的。”   沈熠无语,用眼神警告了下戴维:“别乱造谣。”   没闯祸就好,曾又曦放心了,心里不禁有些羡慕:“那一定是很懂对方,才猜得出对方的意思。就像你们刚刚舞台上答题,你们默契程度好高啊!”   顾惜和沈熠对视一眼,都偏开头,没接话。……   从餐厅出来,大家商量着朝哪个方向走。   顾惜经过曾又曦身边。   曾又曦仰头看了他一眼,她没觉得顾惜会和她说话,只是无意识的注意到有人过来了。   但顾惜偏偏开口了,他说:“我们有婚戒。”啊???   顾惜的声音很低,可曾又曦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她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且不说她跟顾惜关系不熟。   光是顾惜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让人自觉避让。   她根本没想过,顾惜特意跑来跟她说这个。   “那、那,”曾又曦跟梦游似的,舌头有点打结,“沈熠哥好像不知道啊……”   顾惜点下头,没再说话,走了。   曾又曦被突然这么一下打岔,震惊又奇怪了好半天。   许久,她才想起来,她最想问顾惜,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啊?   是不是,打算给沈熠哥一个惊喜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不该跟沈熠哥提起这事……?   下午,顺着欢乐园的路线玩了三四个项目,每个人的精力开始告罄。   差不多快到傍晚,天空变成橘红色,亮蓝色的卡通屋顶上,彩霞划出一片紫红色。   他们正好走到欢乐园里的一个童话小镇。   在小镇卡通招牌附近有棵树。   大家来到树下,手里用地图扇着风,站着休息。   戴维越走近,神情越是紧张,左顾右盼的。   沈熠知道为什么。   戴维打算今天正式告白。   他请欢乐园的工作人员帮忙,用粉玫瑰,粉白气球,还有烛光,仙女烟花,搭了个清新可爱的告白仪式现场。   就在前面几百米的一个拐角。   曾又曦一无所知,她摊开地图还在研究,看看接下来往哪走。   卫凌山察觉到微妙的气氛,过来低声问沈熠:“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戴维想干点什么?”   沈熠小声回答:“对。”   “他居然喜欢曾又曦,我说他俩怎么凑到一块……”没等卫凌山说完,突然响起“啪”的礼炮声。   小镇的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戴维的告白仪式开始了!   戴维雇的工作人员边走边洒鲜花花瓣,逐一迎出来,有几个乐手在一旁现场弹奏音乐。   地面围了一圈的心形烛光,全点亮了。   庆贺的彩色烟雾徐徐飘散,把暗蓝色的天空,染成鲜艳可爱的颜色。   这里的仪式一亮相,周围的游客受到吸引,都围了过来,欢呼鼓掌。   曾又曦脸红红的,人也呆呆的,被戴维牵到心形蜡烛的中央。   “他还找了专业团队?这么浮夸?”卫凌山忍不住吐槽一句。   邢天云笑了笑:“怎么?你喜欢亲手布置出来的?用心型的?”   “……你给我闭嘴。”卫凌山快憋不住想骂他了。   沈熠笑了下,他转头去看另一边。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顾惜脸色冷淡地接着电话。   积累一天的工作量不是开玩笑的。   沈熠刚才瞥了一眼顾惜的手机,光是微信的红点,就有数十条。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曾经琢磨过,顾惜的手机内存,到底能不能承受那么多的消息。   旁边,邢天云还在和卫凌山逗嘴。   卫凌山很不耐烦,又不能发作,一脸憋屈。   邢天云笑得很开心。   沈熠微微仰头,眺望天空。   卡通小镇有可爱圆润的白屋顶,再往上,淡色的弯月染了几缕瑰红色的彩烟。   街道上的每个人都在笑,开心地聊着天。   真是一个充满幸福与欢乐的地方。   怪不得戴维会选择在这里对曾又曦告白。   因为这个幻梦之境,仿佛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曾又曦接过一大捧玫瑰,接受戴维的告白。   现场随着游客和工作人员的鼓掌声落幕。   晚饭是在童话小镇里的餐厅吃的。   今天结成一件好事,但大家没怎么闹,吃得暧昧又安静。   刚刚变成情侣的两个人,还在适应新身份,一顿饭吃得害羞又亲密。   众人心照不宣地配合。   从餐厅出来,外面落下夜幕。   大家懒洋洋地散着步,回酒店休息。   顾惜因为打电话的关系,走一步停一步,远远落在人群后面。   “噌”地一声,打火机的亮光,闪了下。   卫凌山走到沈熠身边,他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戴维告白的时候,你看的很认真。”   沈熠顿了一下,没想到他的状态会被人注意到,他反问:“有吗?”   “嗯。”卫凌山看他的眼神,流露着担心。   沈熠伸了个懒腰,有些感慨地笑起来。   卫凌山不相信他只是看热闹,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香烟烟雾氤氲卫凌山的脸,也让沈熠的视线变得模糊。   因为我好羡慕啊,沈熠想。   但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 作者有话说】   “我喜欢你”逆否命题,比较有趣,分享给大家。 第43章 谢谢   大家玩了一天,精神不算好。   在附近的酒吧,他们找了张桌子。   店里灯光幽暗,放着轻缓的钢琴乐,气氛淡雅放松。   邢天云跟服务生,要了几个小游戏的道具。   服务生拿来的桌游道具不多,但比较经典,大富翁,玻璃跳棋,还有扑克。   沈熠捡起一盒没拆封的飞行棋,掂了掂:“好久没见到这个了。”   卫凌山说:“那就玩这个?”   戴维转头问曾又曦:“你会吗?”   曾又曦摇摇头。   “那就这个吧。”邢天云把大富翁透明包装拆了,说,“不会也没事,游戏规则很简单,看一把就懂。”   “这个我会。”曾又曦笑着,喝了口薄荷水。   顾惜不参加,他总要接电话。   最近央行出台新政策,股市有明显波动,金融界的电话,跟暴风雨里的雷电一样多。他太忙了。   刚才,顾惜戴上AirPods,接了个视频电话,惹得他们都看他。   视频的对面,是金融界最具影响力,也是长盛不衰的投资人。   即使不从事金融圈,也对那张脸有深刻印象。   戴维一见顾惜手机对面的客户,深深地卧槽了句,他是心服口服了:“我算是知道,顾惜早站在云端的顶层了。”   到顾惜这个等级,资产不再是衡量他身价的单一标准,人们开始关注他的朋友圈,关注他结交对象的层次。   与知名金融大鳄相识来往,足以甩开一干人等。   大富翁的地图一摆开,每个人拿着分配好的角色。   “怎么说?”邢天云微微一笑,“光玩游戏,是不是太无聊了。”   “那你想怎么样?”戴维喜欢玩,这话一听,他就来兴趣。   “输的人来点惩罚吧。”邢天云建议。   卫凌山百般无聊地按着打火机,可有可无地同意了。   “惩罚?不是不行。”戴维挽起袖子,胳膊搭在曾又曦座椅后面,保护意味很明显,“别玩太过分啊。”   “输的人……”邢天云笑着扫一圈现场,“玩真心话大冒险那一套吧。”   戴维一听,眼睛也亮了,这种略带暧昧的小游戏,太符合他的需要。   他跟打了鸡血一样:“来来来,一会受惩罚,玩不起的人是小狗啊!”   骰子一丢,大冒险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邢天云和戴维的战火烧得太旺,导致他们的运气直线上升,丢出去的骰子,数字都特别好。   他们操作的角色,把其他人远远甩开,嗖嗖提前登顶。   卫凌山是第三个跑完地图的人。   此时的游戏地图,还剩沈熠和曾又曦。   他们两个人丢骰子,手气比较欠,要么一个点,要么两个点,慢慢吞吞往前挪。   快到收尾,曾又曦运气突然来了,掷出好几次六点,她操作小人跨过最后一道线,赢了。   最后,居然是沈熠输了。   沈熠面无表情地端起玻璃杯,慢慢吞吞喝口柠檬水。   他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闹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输的人要受惩罚。   邢天云和戴维想借着这个,跟喜欢的人做点心跳脸红的事。   他就是陪玩的。   怎么偏偏输的人是他。   他受不受惩罚的,又无所谓。   现场的人都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闷。   顾惜走过来,拉了张凳子坐在沈熠身边,他看眼场上的局势后,问:“输了?”   “嗯。”沈熠点下头。   戴维拿起小卡扇扇风,用不太感兴趣但又不得不把游戏接下去的语气说:“真心话,或是大冒险,你选吧。”   “真心话吧。”沈熠也有点犯懒,大冒险什么的,还是算了。   此时对这个游戏还感兴趣的,大概只有曾又曦。   “你有没有想问的?”戴维问她。   “嗯!”曾又曦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因为想起下午的时候,顾惜跑来跟她说婚戒的事,曾又曦觉得,她似乎和顾惜成了一条线上的人。   问话之前,曾又曦悄悄看一眼顾惜。   沈熠看见了,以为曾又曦在顾虑顾惜,于是笑着鼓励说:“不用看他,你随便问吧。”   太过分的话,她也问不出口,所以曾又曦挑了个无伤大雅,又很有有意义的问题:“那我问了啊,沈熠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顾惜哥的?”   “……”要命。   好好的,他鼓励曾又曦干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很早吧。   早到他现在觉得那样的时光,恍若隔世。   依稀记得,那个被清亮阳光描出轮廓的少年。   他站在教室门口,朝自己望过来。   顾惜眼眸乌黑,目光清澈,连带着他身后的阳光,也变得那样干净明快。   不论沈熠看上千万次,他想,他依然为之心折。   但这些想法,他只会永远藏在心里,像深海里埋下的珍贵宝藏。   曾又曦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沈熠问沉默了。   “对啊。”戴维整个人向后一仰,想起什么似的插嘴说,“咱们认识这么久,连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当初戴维收到沈熠和顾惜订婚的消息,虽然很意外,但他性格大条,只用几秒钟就接受了。   这两个人怎么发展的,他一无所知,也没想着问。   现在回想一下,他们订婚是不是订得太快了?   顾惜居然也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沈熠。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沈熠身上,可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沈熠垂下眼,放下杯子:“我还是选大冒险吧,大冒险是什么。”   曾又曦吃了一惊,这么简单的问题,沈熠为什么避而不谈,宁肯接受惩罚?   戴维疑惑地“嗯?”了声,他转过去看顾惜。   但顾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这个气氛,有些微妙。   戴维想了想,忽然开怀一笑:“我靠,我说你们玩得花吧,不就是想当众秀恩爱吗?哎,好吧,我的朋友,大冒险就是——热辣之吻!”   像是担心他俩太虐狗,戴维马上伸出手指晃了晃:“别搞法式热吻啊,你俩老夫老夫的,差不多得了。”   卫凌山拿着打火机,在桌子上磕个不停,不耐烦道:“你能不能正经点,这个大冒险不行,重新换一个。”   磕桌子的动静太烦人了,邢天云把他手里的打火机夺走:“有什么问题?大冒险不都是这么玩的?”   卫凌山手里没东西,心情也不好,眉心皱得很深:“不关你的事。”   邢天云知道,他不想见到他们亲密的样子,但卫凌山必须接受。   邢天云转而对沈熠说:“这种程度的冒险不算什么,应该可以吧?”当然不可以。   他这个人,怎么都可以迁就随和,唯独做不到为了完成游戏,去和别人接吻。   更何况,这个游戏对象是顾惜。   他对顾惜永远是认真的,认真到他容忍不了一丝一毫的戏谑玩笑。   他不肯亵渎这份感情,哪怕代价是让他付出自尊。   沈熠没去看顾惜,他默默吐了口气,表情轻松地笑了笑:“戴维你刚才是不是说,都不选的人,要学狗叫是吧。”   这句话一出来,场上一片死寂。   戴维刚才堆起来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认识的沈熠,从来不是一个玩不起的人,也不是一个会扫兴的人。   沈熠总是带着一脸笑,和颜悦色,做事妥帖大方,有很多人对他心生好感。   这个面容苍白却强颜欢笑的沈熠,他第一次见到。   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在心里堵着这句话,心情已然变得沉重。   沈熠顾不上别人的想法。   放狠话容易,怎么做却很难。   学狗叫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真不知道怎么张口,还在犯难。   没等沈熠出声,顾惜忽然有了动作。   他伸手勾住沈熠的肩膀,倾身吻住他的嘴唇。沈熠蒙了下。   顾惜吻得很深很用力,他的吻里似乎隐藏着愤怒,还有令沈熠费解的痛苦。   沈熠被亲得很痛,他尝到丝缕血腥味。   但他还有空瞎琢磨,顾惜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付出代价是应该的。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沈熠已经清醒过来,动作轻而坚决地推开顾惜,他用很低的声音,匆匆说了句:“谢谢。”   是该谢谢顾惜。   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成狗。   气氛被他搞得这么僵,他也不想呆下去。   沈熠站起身,抹了一把脸说:“不好意思,我去上个厕所。”   场上的人还在沉默。   卫凌山想追出去,被邢天云死死拉住。   戴维冲邢天云点了下头,赞同道:“我们让他静一下吧。”   卫凌山眉梢挑了挑,看顾惜的目光,露着深深的嫌恶。   顾惜置若罔闻,他坐在沈熠的位置上,捡起沈熠的棋子,主持说:“不是玩大富翁?来,下一把我替沈熠。”   谁都不好再提刚才发生的事,七手八脚地都动了起来。   气氛还是沉闷。   邢天云招呼说:“再叫东西吃?曾又曦,你想不想再吃点什么?”   曾又曦小声回答:“不了,吃不下了。”   邢天云还是叫了份水果甜点。   他叫的是一份大众口味的,有橘子有草莓,还淋了热气腾腾的巧克力酱。   大家嘴上说不吃,不到五分钟,甜点被瓜分干净。   大富翁开局还不到一半,大家发现,顾惜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   他脸色苍白,心不在焉的,手也不稳,棋子总是从他手里掉出去。   骰子的点数,也记得乱七八糟。   戴维叫了他两三声,顾惜缓慢反应着:“什么?”   戴维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他拍一下顾惜的桌前:“你不投骰子,倒是走出去三格,闯红灯啊?”   “算了算了,”戴维伸个懒腰,把桌子上的棋子一推,“今天玩了一天,散了吧。”   终于不用继续玩游戏,每个人都松口气。   这个夜晚过得太艰难了。   这次出来玩,是戴维定的酒店,他拿出一张房间卡给顾惜:“给,你们的。”   “嗯。”顾惜接了过来。   戴维唉声叹气好半天,觉得有必要说的什么。   但他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只能没话找话道:“哎,你们又不是多大仇,何必闹成这样。你……你好好哄一哄他吧。”   顾惜本来没在意,可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说得有道理,便对戴维点了下头。   沈熠一直站在酒吧外面吹夜风。   他们在室内玩游戏的时候,外面急匆匆下了场雨,没过一会又收晴了。   晚风微凉,带着一股青草湿润的香气。   顾惜走了过来,他也不说话,就在旁边陪着站。   沈熠余光里,一直有顾惜的身影。每一次都是。   他们似乎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然后,顾惜既不再靠近,也不走开。   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顾惜是不会主动开口的,沈熠叹气:“大家都散了?”   “嗯。”   “戴维定酒店了吗?晚上住哪?”   顾惜把房卡递给他。   “那走吧。”沈熠转头就走。   两人穿过酒店大厅,沈熠往电梯的智能系统刷下卡,电梯自动定位到预定的楼层。   沈熠望着楼层数,一点点往上跳。位置挺高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旁边是一扇落地窗,窗外是京海市的一条有名的大道。   路灯灯火辉煌,无尽地向前延伸。   沈熠被吸引得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惜依然跟在他身后。   沈熠见状,顿了下,他问:“你没房间卡?”   顾惜说:“只有一张。”   沈熠反应了下,戴维显然不可能把他们分开,只会给他们定套房。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住一块了,乍一下凑到一起,他都快不习惯了。   “鉴于我们的情况……”沈熠有些犹豫,“你要不要再去开一间房?”   顾惜眼神很静,是那种情绪极其糟糕的眼神。   “我们什么情况。”顾惜顺着他的话,淡淡反问。   他也不是真的问,话里话外,隐隐透着刺人的针锋相对。   沈熠被他这种不轻不重的语气噎了下,他懒得跟他打嘴仗,用房卡把房间门刷开了。 第44章 咬出血   灯一打开,毫不意外地是一张宽阔的双人床,中间还有一捧束花。   是常规的五星级套房,不过氛围灯打得很温馨。   有一整面落地窗,因为楼层高的缘故,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江景与住宅区。   深夜,万家灯火璀璨。   顾惜调着空调温度,问:“要拉窗帘吗?”   “好。”沈熠把鞋换了,往沙发上一坐,拿着遥控器开电视。   他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开着声音,只是想热闹点。   明明有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单人沙发,顾惜偏偏在他身旁坐下。   今年流行大型真人秀节目,几个眼熟的明星嘻嘻哈哈,在田野里翻找食物,气氛比较轻松。   沈熠没换台,将就着往下看。   说是看,他其实没走心,拿出手机随便逛逛A站,看看他关注的领域有没有新出的论文。   电话响了,显示的是一串从没见过的奇怪号码。   沈熠疑惑了下,接起来:“喂?”   “是我。”程钧麟爽朗的笑声传过来,“沈熠,好久不见!”   沈熠一听声音,高兴起来:“钧麟哥?”   程钧麟是沈熠读研时候的师兄,后来他申请A国MIT,重新从研究生开始读,至今没毕业。   沈熠研究生期间,能在SCI顶刊上发论文,有程钧麟的助攻。   当时,沈熠在顾惜“基地”帮忙查找相关资料。   沈熠接触到Data Science时,在涉及到一个非常小的交叉领域,突然萌生一个算法小idea,后来他取名叫U算法。   沈熠对U算法不太自信,程钧麟数学方面天赋不错,拿过丘赛金奖。而沈熠只拿了银奖,所以找他帮忙讨论一下。   两人聊过后,程钧麟当即要沈熠发顶刊。   沈熠觉得程钧麟是不是对他有误解,那不是什么文章都能上的。   等沈熠写了几十页paper给导师看,导师也觉得,可以大胆冲顶刊。   程钧麟读完paper,直接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举起来,跟拉拉队员似的挥舞,“Q1!Q1!Q1!”念叨个没完,鼓励他勇往直前!   顶刊审稿周期长,沈熠觉得等那么久,然后被拒,也太受打击了。   还不如退而求其次,不要太冒险。   沈熠把这事儿,跟顾惜一说,他也一定要沈熠投顶刊。   既然有这么多人这么建议,沈熠不再顾虑。   然后某天,他收到录用通知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发短信告诉顾惜。   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   顾惜在参加宴会,收到消息那刻,他也很开心,一不小心多喝了酒。   他不能酒驾,沈熠开车去接他。   结果那天晚上,他被顾惜推倒了……   其实不算美好的经历,因为他俩都是第一次。   沈熠回想起这事,还有点脸热。   “钧麟哥找我什么事?”沈熠笑着问。   “你还记得你当年做的U算法吗?”程钧麟说。   “怎么?”   “我老板跟投行搞了个M基金会,里面有个项目,会用到你的U算法!你猜猜我干了什么?”程钧麟语气还是那么精神,依然保留着举着矿泉水瓶子,冲他欢呼的劲儿。   “……好消息?”沈熠就算没看到他本人,也知道他此刻必定眉飞色舞。   “当然是好消息!”程钧麟笑着,“我代表M基金会邀请你来A国,把这个想法变成实实在在投入市场的项目。我给你们学校打电话问过了,只等你同意,机票马上订好。”   “……不是,钧麟哥,从你提到这件事,到给我订机票,才过去一分钟。”沈熠扶着额头,无奈道,“你现在问同意不同意,是不是太快了?”   “一分钟足以决定一个企业的生死。”程钧麟突然变得严肃,“人工智能竞争时代,慢一秒,你的想法会被人抢占。”   沈熠失笑:“那你也让我好好想想。”   “好吧,那你认真考虑,想好了告诉我。”程钧麟似乎耸了耸肩膀,然后走到其他地方,“公事聊完了,咱们聊聊私人生活,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和程钧麟聊着曾经的旧时光,两个人不知不觉,叙旧叙了好一会。   沈熠挂掉电话,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视声音被关掉了。   综艺节目早就结束,现在播着深夜档促销广告。   顾惜朝他看过去,问:“是程钧麟?”   “嗯。”   “要你去A国?”   沈熠找遥控器换台:“正好有个契机,他想把我以前做的U算法,投入应用市场。”   顾惜问:“项目周期预计多久?”   沈熠想了想:“最少两年?”   程钧麟不是不能找别人来做,但对沈熠来说,是事业上一个很好的机会。   所以程钧麟这通电话很可贵,沈熠要拒绝他,有些难。   顾惜也很清楚,他问:“他希望你什么时候去?”   沈熠笑了下:“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急性子,他想现在给我订机票。”   顾惜没再问了,他坐了会,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顾惜在浴室里呆的时间有点长。   出来的时候,顾惜披一身浴袍,并没系腰带,长袍微微敞开,流畅分明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沈熠不小心扫了眼,马上移开了。不敢再看。   毛巾罩着顾惜湿漉漉的黑发,他擦着毛巾,对沈熠说:“我好了,你进去吧。”   “哦。”沈熠答应着,跑的飞快。   温热的水流淋下来,浴室顿时弥漫白雾般的水蒸汽。   沈熠闭着眼睛,被热水冲刷着,心情烦乱。   这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像他们这样?   明明婚期已近,他们却在一点点分离。   他想在婚后离开顾惜,程钧麟给他送来一个好机会。   不论他怎么考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熠吹干头发走出来,外面只剩一盏床头灯。   顾惜躺在床的另一边。   沈熠望了望那道深沉的影子,那里一丝光线也无。   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沈熠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伸手关掉小夜灯。夜很安静。   床和枕头柔软舒适,沈熠一躺上去,渐渐生出睡意。   顾惜翻过身,他的手忽然钻进沈熠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握。   沈熠有些迷糊,睁开眼睛:“怎么?”   顾惜朝他靠过来,只是握住他,半晌不说话。   沈熠无奈地叹口气,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顾惜摇了摇他:“你睡了?”   沈熠好不容易又来的睡意,又给搅没了。   他没好气,故意默不作声。   顾惜又捏了捏他,沈熠慢吞吞回答:“不然呢。”   沈熠想了想,顾惜不会无故闹他,于是问:“怎么了?”   “你怎么想的。”   “哪件事?”   “程钧麟那件事。”   沈熠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笑了:“你确定这么晚和我聊这个?”   顾惜望着他,想看清楚他的脸。   可是房间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惜知道,沈熠这种语气,并不是想和他好好讨论的意思。   他知道沈熠有些想法,已经变了。   以前,沈熠要不要投顶刊,要不要去B大做讲师,他做决定之前,一定会跑来找他,询问他,参考他的想法,甚至会为他放弃自己的愿望。   但这次,沈熠不再问他了。   要不要去A国,他打算自己做决定。   “沈熠。”   顾惜叫他的名字。   沈熠没有回应,无动于衷。   好像顾惜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他很无所谓的样子。   顾惜又想起晚间的时候,沈熠拒绝回答真心话,也拒绝完成和他接吻的大冒险。的确是有什么变了。   顾惜忽然想,是不是不论对沈熠做什么,他脾气都会那么好。   顾惜翻身过来,俯在沈熠身上。   闻到沈熠气息的那瞬间,顾惜乱七八糟的情绪全上来了。尤其是生气。   他们离得这么近,可沈熠的心想离开。   顾惜居然没客气,凶狠地往他的锁骨位置咬上去。   沈熠疼得当即嘶了声,他用力推他,可是顾惜纹丝不动。   沈熠其实一直知道,他们之间力量悬殊,平时老说和顾惜打架什么的,就是说着玩。   顾惜想在他身上留痕迹,谁也阻止不了。   沈熠微微仰起头,神情痛苦,他努力忍着疼。可是太疼了。   某个时刻,沈熠都疼出幻觉了,他想顾惜是不是想咬死他,把他活活生吃了。   可是,顾惜的发丝温柔地在他脸上轻抚。   这又让沈熠有些恍惚。   出血肯定是出血了。   顾惜在床上的状态,强硬粗暴,并不如平时表现的那么克制。   沈熠也能理解,这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金融界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分分钟亿万跌幅,长期从事这种工作,普通的的心脏根本承受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沈熠受不了,但怎么都没办法安抚他。   后来,沈熠摸索出一套方式,只要他做出接受顾惜的态度,顾惜就会安静下来。   沈熠搂住顾惜的脖子,主动抱住他。   果然,顾惜放松了力道。   松开沈熠的时候,顾惜留恋地在锁骨亲吻了几次,又在他的喉结上亲吮。   有点痒,沈熠边喘气边笑。   这一下不知道怎么刺激他,顾惜单手捧住沈熠的脸,很重很重地吻着他。   沈熠以为快结束了,继续配合,与他唇齿缠绵。   却没想到,顾惜又不愿意放开他了。   都是成年人,两个人早有反应。   接吻的间隙,顾惜贴着他的额头喘息。   两人鼻息间交缠的气息滚烫,彼此不自觉地生出些依恋。   欲火点得很旺了。   顾惜随便做一个带有暗示的亲昵举动,抬起他的腿,撩起他的衣服,干燥的手指从他的腰间一寸寸抚摸下去。   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   沈熠猛地按在顾惜的胸口上,阻止他的动作:“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和大家一起去玩。”   话一说出来,他发现自己声音,像吃了糖一样黏人,藏着浓浓的情欲。   沈熠心里尴尬,背转过身,他太困了,很快睡着了。   顾惜眼底的郁色比之前在隧道时,还要沉上几分。   他从身后抱着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好。”   但顾惜并未闭上眼,而是长久凝视黑暗。   【 作者有话说】   更啦,贴贴 第45章 被打空血条的小人   差不多七点,闹钟响了一声,沈熠伸手按掉闹钟。   窗帘还没拉开,房间里蒙蒙的有些暗。   沈熠打着呵欠开了灯,走进卫生间。   锁骨位置很痛,他拉开衣领检查上面的咬痕。   镜灯照得清晰。   一圈青青紫紫的牙痕,一晚上的时间不足以愈合,伤口有些红肿,周围泛着点滴血迹。   狗东西真的给他咬出血了。   卫衣衣领碰在锁骨伤口上,杀得疼。   顾惜出现在卫生间门口,他走进来,拇指在伤口上用力一蹭:“疼?”   沈熠疼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废话!”   顾惜转身出去了,过会他回来,从前台拿了盒创口贴。   沈熠伸手去接。   顾惜把东西高高扬起,让沈熠够不到。   沈熠无语:“你给我弄?”   “嗯。”顾惜答应,“你又看不到。”   顾惜把沈熠的衣领拉到肩膀位置,露/出好大一块皮肤。   沈熠只好侧开脸,方便他弄。   此时此刻,沈熠真心佩服这个人。   顾惜满脸平静,他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就像伤口是沈熠自己撞出来,而不是被狗啃出来的。   顾惜拆了创口贴包装,低下头。   他凑得太近,沈熠忍不住向后一退。   “别动。”顾惜语气严厉。   他的呼吸打在脖颈上,酥酥的痒,沈熠只能忍耐。   一块创口贴不够,顾惜又拆了两个。   顾惜给他贴好后,把医用胶布的尾巴按了按。   “好了吗?”沈熠感觉差不多了。   顾惜慢条斯理地帮他把衣领穿好,颇有耐心地把卫衣上两条装饰用的绳带摆正。   “好了没有?”沈熠不太耐烦了。   顾惜突然丢开他,不弄了,转身走出去。   沈熠暗骂一句阴阳怪气,他无故被咬还没发火,顾惜倒先甩脸色。   收拾完了,他们吃了早饭,一起下楼。   今天在环球欢乐园还有新行程。   几个人聚在童话小镇门口。   曾又曦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只相机,说难得相聚,要给大家合影。   毕竟平时大家都忙,没时间碰到一起。   欢乐园里的工作人员答应帮忙拍照。   工作人员见他们,两两戴着一对卡通帽子的人,便作了主张,让他们一人比半颗心,两个人两只手凑到一起,合成一颗心。   戴维和曾又曦十分配合,当即听话地一人出一只手,合成一颗心。   卫凌山不耐烦做这种幼稚的举动,满脸不痛快。   邢天云劝他:“只是一张照片,玩一下又怎么样?”   “是吗?”卫凌山转头找沈熠,要和他比心,“那我们一起?”   沈熠头疼,拒绝了:“别,我不弄这些。”   顾惜站在沈熠身边,他拿着欢乐园的地图,看得可有可无,那样子估计也不打算配合。   拍照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观察,觉得这群人难搞,但他遇到不配合的游客很多,知道怎么应付:“既然进了童话小镇,请把你们日常生活都忘了吧!融入这个环境,感受感受氛围,才能提升你们的体验啊!”   几句话,说得沈熠怔然。   “配合参与互动,也是沉浸式体验的一种!”工作人员反应机敏,看出沈熠的犹豫,立刻催促他说,“来来来,大家一起来比心,让我们留下美好的回忆!”   邢天云一把抓住卫凌山的手:“别磨蹭了,工作人员帮我们拍照也不容易。”   沈熠抬头看眼顾惜,他觉得这人肯定不愿意动。   可是,顾惜居然也抬起手,比着半颗心,送到沈熠面前。   沈熠也没多想,把他的半颗心,凑到顾惜的手边,组成一颗完整的心。   不过,等他们两人的手放在一块的时候,沈熠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的好友圈里的企鹅空间,经常看到亲朋好友转发的鸡汤文。   沈熠以前收藏过一篇《情侣之间必做的一百件事,和TA一起完成,慢慢变老》。   这种俗不可耐的文章烂大街,跟小广告差不多,传播极广。   但沈熠记忆力好,读文章又认真,他记得其中有一件,就是两个人做一次简简单单的比心动作。   但他读过了也就读过了,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这件事发生了。   发生的霎那间,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隐藏着这种愿望。   沈熠甚至还记得为什么会读那篇文章。   因为能“和TA一起慢慢变老”这件事,实在太浪漫。   他大概没有资格陪伴顾惜到老,也自觉没那个魅力,让顾惜陪他做一遍。   所以那篇文章,他读了又读,过个干瘾。   工作人员拍了好几张照片。   曾又曦拿回相机检查成果,有一张效果最好,其他成了废片。   下午大家要返程,剩下的时间不多,能玩的项目数量有限。   不过,到底选2077超速赛车,还是看卡通表演剧,大家想法不一样。   “怎么说?”卫凌山陪邢天云陪了两天,他又不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想飙赛车刺激一下。   邢天云看出他的心思,先提出来:“那就玩2077?”   戴维不同意:“我们家曦曦不喜欢那种凶残的东西。”   卫凌山嗤了声:“人家只是答应你谈恋爱,再说,就算结婚也不是你家的。”   戴维甜甜蜜蜜地回答:“我的意思是,我是她家的。”   卫凌山受不了,骂了句:“恶不恶心。”   曾又曦白了戴维一眼:“我玩赛车玩得很好的。”   这么一说,大家便敲定去向。   沈熠看看今天卡通表演剧的演出表。   顾惜注意到他读的时间有点长,问:“怎么?”   “有奇妙屋的演出。”沈熠笑了下,把欢乐园地图折起来,“算了没事。”   “什么是奇妙屋。”顾惜问。   “老鼠和大狗打架的故事,小时候比较喜欢看,现在觉得还好。”既然行程决定了,沈熠不想再提。   其他人已经朝赛车的方位走去。   现在要改主意,的确麻烦。   “我们下次再来吧。”顾惜看着他。   沈熠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   玩赛车的地方是个大型电玩城,刚一走进,像进未来主义的空间站。   墙体和地面,用荧光蓝和荧光紫光带描出轮廓线,极具科技感。   2077超速赛车是最火爆的游戏项目,因为它5D体验感做得最好,比如赛车轮胎在砂岩上滚过的厚重摩擦感,几乎媲美真实体验。   除了2077超速赛车,旁边还有不同类型的电玩区域。   所有电玩机的游戏声外放,震耳欲聋,吵得不得了。   2077超速赛车排队的队伍非常长。   一行人走到队伍末尾,开始排队。   每次想看游戏区,他们得伸着脑袋遥望。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戴维和曾又曦先进去,检票口检过邢天云和卫凌山后,检票人员伸手,把后面的人拦了下来。   检票人员扫了眼顾惜和沈熠,问:“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是。”沈熠答道,“怎么了?”   检票人员指着电子屏幕上的窗口,上面显示着【剩余空位:1】:“游戏区满了,只能进去一个。”   “你们谁先进去?”检票人员问。   顾惜问:“下一个要等多久?”   “不知道,半小时吧。”检票人员回答。   “要不你先进去吧……”   沈熠还没说完,顾惜把他拉出队伍,他转身对后面排队的人说:“我们不排了。”   “你怎么不进去?”沈熠诧异。   “我玩不玩都可以。”顾惜握住沈熠的肩膀,给后面的人让开空位。   “?”沈熠几乎抓狂了,“你可以让我进去!凭什么不让我玩!”   没听说过排到2077超速赛车门口了,还退走的!   这可是大热门游戏!   顾惜没理他:“你给他们发个消息,说我们不进去了,在外面等。”   游戏区像一个巨型的包厢,中间隔着繁忙拥挤的检票口,进去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他们已经离开排队的队伍,沈熠只能按顾惜说的做,给戴维和卫凌山分别发了消息,说他们被滞留在外面。   沈熠低头发消息,他边被顾惜带着走,边吐槽:“我们可以多等一会的。兄弟,我排这么久了,你把拉我出去的那一刻,我很火大好吗?”兄弟?   尽管四周很吵,顾惜仍然听到这声很含糊的称呼。   他动作顿了下。   沈熠从来不叫顾惜是兄弟,但他经常这么称呼他的朋友。   是不是沈熠想试着,把他当朋友一样相处?   顾惜揽他肩膀的手紧了紧。   两人离开最热闹的2077超速赛车排队区。   其他地方人也不少,一整排一整排的街机,被玩家抢占。   发完消息,沈熠神思有些放空。   到处闹哄哄的,说话必须很大声,才能让对方听见。   不过,沈熠觉得这样正好,他和顾惜没什么话聊。   他们漫无目的又安静的,在喧嚣吵闹的游戏厅,转了一圈又一圈。   还是没有空余地方。   “要不然随便找个地方喝咖啡。”沈熠建议。   旁边正好有一堆人离开,好几台街机空出来。   “别走了。”顾惜按了按街机上的按钮,“就这里吧。”   是那种老式的对战街机《拳皇》,一方大屏幕,两个人用摇柄和按钮PK玩。   街机的角色焕然一新,画面更清晰灵动,但打斗的模式和以前差别不大。   “你会吗?”沈熠脸上带着笑,眉梢微微挑着。   明亮的眼眸,闪耀着骄傲和自信。   顾惜愣了下,差点看得移不开眼,他说:“会一点。”   顾惜不仅会玩,玩得还很好。   游戏一开局,顾惜挑了八神庵,红头发大帅酷哥,经久不衰的人气NO.1。   他操纵八神庵跳了跳,找找手感,随后轻轻松松甩出一连串华丽的必杀技,屏幕连连炸出漂亮炫目的光效。   隔壁有个男生,又高又胖,看起来像高中生。   高中生见顾惜露这么一手,情不自禁赞叹:“哇,老哥你也太帅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流畅帅气地炫技。   许多人苦练许久,也很难打出连杀绝招。   沈熠脸色淡淡的,不以为意地夸了句:“不错。”   没看到沈熠露出惊艳的神色,顾惜眉心微蹙,他活动下手腕,语气有些低:“很多年没玩了,手生。”   沈熠笑了,他太了解顾惜。   小卷王怎么可能服输,不论他看见什么,总想比别人厉害。   不过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玩游戏这方面,沈熠说自己第二,没人敢在他面前称第一。   “对战一局。”沈熠轻松道。   顾惜特别注意一下他的操作,沈熠漂亮修长的手指,伶伶俐俐地操作摇杆,另一只手按着按键,颇有些游刃有余的意味。   不过,顾惜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地方有些久。   沈熠修长的手,轻而柔软地握住竖直的红色摇杆,偶尔晃动一下。   沈熠余光里有股强烈的盯梢感,他扫一眼顾惜:“看什么?”   顾惜喉结滑了下,不自在地移开脸,烦躁道:“没什么,我们开一局。”   顾惜打得三心二意,沈熠也平平淡淡。   屏幕上的两个角色你来我往,出招出得磨磨唧唧。   五分钟过去,血条都没什么变化。   旁边的高中生胳膊肘支桌子撑着脸,看一会看得无聊,冲顾惜吐槽:“你们在干什么?哥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原来就这水平啊。”   顾惜没搭理他。   高中生说是那么说,但他不肯相信顾惜就这点实力,刚才连环必杀技太亮眼了,他太想再见识一下。   高中生耐着性子,看了几分钟,发现他们打得更平稳了。   虽然能领教到这两人水平不一般,但这是《拳皇》,格斗游戏要热血沸腾才带劲!   高中生忍不住闹起来:“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难道你就是这弱鸡水平?哎,太没意思了好吧,你这个菜劲儿想追谁,人家都看不上你。”   高中生不停地絮絮叨叨。烦。   顾惜瞥一眼沈熠,他神色很淡的样子。   两人对战有一会了,顾惜多少感觉出来,沈熠玩游戏的水平非常好。   沈熠在放水,放得兴趣索然,没想好好和他打。   被人故意放水的滋味不好受,就像高中生说的,会有种看不起人的感觉。   顾惜提了提精神,操作变得犀利。   红发八神庵突然劈出一个大招。   沈熠闪躲及时,本该掉3000的血条,只掉去500。   高中生“哦哦”地兴奋起来。   沈熠仍是无动于衷,眉也没多抬分毫,刚才顾惜突然的发难,对他够不上威胁。   电子屏幕里闪现的特效火光逐渐变多。   两个角色的打斗变得激烈。   他们的血条仍然能顶,但跟刚才的情况不一样了。   顾惜攻击力越来越强,八神庵出的每一招,都带着狠戾的紫色光效。   沈熠的防御逐渐吃紧,他操作的角色,开始被逼得向后退。   高中生在旁边看得手舞足蹈,乱吼乱叫,一会给沈熠打气,一会给顾惜叫好。   但两人都听不见了,专注地操纵自己的角色。   即使是这样,沈熠仍然是以防御为主。   顾惜皱紧了眉,他不知道为什么沈熠不肯出手。   顾惜进攻一连串的招式之后,非常顺畅地积满绝招前夕的进度条。   他把绝招打出去。   沈熠的人物突然被控制住,动弹不得。   他硬生生吃了这道伤害,沈熠的血条持续下降。   随后,沈熠的人物被冷酷地撞翻在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实这样,差不多算定下输赢了。   但红发八神庵不依不饶,继续打出一道极强的拳击,冷酷无情地扣住沈熠操作人物的脖颈。   沈熠那根血条频繁地闪烁,表示他的对战,即将失败。   沈熠正想耸耸肩,说我输了。   可是,屏幕上方的搏击,仍未结束。   顾惜继续操作,八神庵手中汇聚紫色强光,借着助跳的强势冲击,给了沈熠最后一击。   沈熠的血条,瞬间被顾惜打空。   沈熠操作的人物,被打得在空中翻转,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失败的惨叫。   四周仍然嘈杂。   高中生看完一场激烈残忍的攻击,高兴地欢呼雀跃。   可是,沈熠的耳朵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的手忽然抬不起来了,没什么力气。   输都输了,他没想到顾惜会趁胜追击,把他打到空血。   也把他的心给打碎了。   Loser几个字,灰灰的,爬满了裂纹,像他的心情。   算了,反正他的心早就四分五裂,就是比以前再碎一点。大差不差的。   沈熠也是刚刚才发现,他再也不能和顾惜玩对战游戏。   其实沈熠早就看穿八神庵的破绽,但没动手,只能被动地防御。   他在乎顾惜,所以他下不了手揍他,被揍也会感到难过。   一场游戏下来,不论输赢,他的情绪都不会好,可能还会被顾惜嘀咕,说他玩不起。   喜欢一个人真惨,那么好的技术用不出来。   他再回想刚才,顾惜那一连串耀眼狠辣的必杀技。漂亮。   但也佐证那句话,心中无爱的人,拔剑自然强。   顾惜骨子里是小卷王,所向披靡。   他站在顾惜面前,不能让他手软一分。   但顾惜在他心里是特殊的,所以他败得很彻底。   “我输了。”沈熠笑着站起身,只是眼神没那么亮了,他揉着手腕往外走,“不玩了,累了。”   快到下午五点,大家定了个地点汇合,一起往欢乐园出口走去。该散场了。   傍晚的天空,铅灰色的云拉扯着,遮住了暗红的彩霞。   路上,卫凌山问沈熠:“你们俩怎么没进去?”   “没排上队。”沈熠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   “多排一会不就排上了?”卫凌山觉得奇怪,“难道你们没排上就跑了?”   沈熠没解释,顾惜也不言不语。   “那你们后来干什么去了。”卫凌山扫一眼他们两人。   “打街机,《拳皇》。”沈熠笑了。   “好古老的游戏,”卫凌山皱眉,“顾惜那小子,肯定输得没边了吧。”   “他赢了。”沈熠陈述说。   “怎么可能?!”戴维听见了,吃了一惊,回头望着顾惜,“沈熠是有名的街机一霸,你还能赢他?卧槽,你得多强?”顾惜没说话。   强不强不知道,至少在对战的过程,沈熠的防御手段,称得上完美。   那沈熠在进攻方面应该很厉害。   但他没有展露出来。一招都没有。   他不明白沈熠为什么不出手。   忽来的一缕风,吹乱他的额发,顾惜回头看了看天。   天空苍然,地平线的尽头,有块积雨云。   【 作者有话说】   很长的一章! 第46章 情不自禁的意外   到停车场入口,他们要分散了。   顾惜拿出车钥匙。   沈熠对他说:“我要回趟学校,戴维那边顺路送我一程,你忙你的吧。”   不等顾惜回答,沈熠转身和戴维他们一起走了。   上了车,沈熠倒在后座上。   戴维和曾又曦玩得太开心,离开时两个人还意犹未尽的,在前面聊个没完。   沈熠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走神。   曾又曦见他一个人在后面无聊,主动和他聊了几句。   沈熠可有可无地聊了会,他看见曾又曦腿上抱着相机,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小曦,早上的合照,你发我一份吧。”   “好。”曾又曦答应,“有几张废片,我舍不得删,都发给你吗?”   “都给我吧。”沈熠说。   戴维和曾又曦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两天玩得有点累,沈熠在后座上犯着困,一不小心睡着了。   醒的时候,戴维在前面开车,副驾驶空无一人。   “曾又曦送回家了?”沈熠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打个盹儿,精神好上不少。   车开着窗,风声呼啸,戴维在这嘈杂的背景声下,低低地嗯了声。   一会,戴维问:“你说去学校是假的吧。”   “啊。”沈熠恍然,这只不过是他找的借口,他神情懒懒的,“不去也行。”   “我就知道。”戴维笑了声。   他们一起长大,沈熠想打什么主意,戴维怎么可能看不穿?   经过昨晚真心话大冒险的事,戴维愿意在这当口送沈熠,也是偏帮自己的发小罢了。   “你和顾惜,到底想怎么解决。”戴维打了圈方向盘,叹气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   “人家说旁观者清,你都看不透,我更不明白了。”沈熠笑着。   戴维挠了挠脸,看一眼后视镜。   沈熠向来亮如骄阳的眼睛里,满是疲倦。   车开了前照灯,打在小路上,路边没什么行人,街区安静。   沈熠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忽然不想在老朋友面前强撑,他脸上的笑没有了,有气无力道:“戴维,别问了。”   许久,戴维点头:“好。”   把沈熠送回家,戴维倒了车,重新回到来时的路上。   与一辆纯黑的宾利擦身而过,戴维皱了皱眉,感觉那辆车很熟悉。   开了一会,戴维慢慢回过味,好像是顾惜的车。的确是他。   顾惜一直跟在戴维的车后。   到了地方,他把车停在一棵树下,关了车灯,和夜色融为一体。   按下车窗,顾惜遥遥地看向一个地方。   正好沈熠打开门进去,顺手把门给关了。   顾惜没下车,静静地望着那扇关闭的大门。   暮色渐渐落下,再过一会,大门也看不清楚了。   忽然有一瞬,顾惜眼前乍然一亮,他抬起头。   遮住月亮的云飘走了,月色特别亮,旁边有一颗极闪的星。   一对年轻的情侣,借着夜灯散步,从顾惜车前路过。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听内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却让顾惜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沈熠在校园里漫步的情形。   也是这样一个吹着风的傍晚,天上挂着月亮,草丛里,蛐蛐发出微弱的鸣叫。   四周都是散步的同学,大家穿着相似的T恤牛仔裤,在操场乱跑乱笑。   那时候他们也没聊什么,但顾惜记得,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和沈熠,很久没有那样聊过天了。   以前的沈熠什么都跟他说,会教他很多东西,总是对他笑,还会逗他玩。   如今的沈熠,什么都不告诉他,也不怎么理他。   “哇,你看。”男生望着天空说,“今天的月亮好圆。”   女生拿出手机,拍下圆月:“哎,你看我拍得好清楚,当背景是不是很好看?”   顾惜似是想起什么,点开戴维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今天的合照,能不能给我一份?】   戴维回消息回得很快,立即把照片发过来了,跟着打几段话:【我正弄这个呢,人手一份。】   因为是集体合照,又是在手机上看,照片上的人很小。   顾惜放大那张照片,直到他和沈熠占满手机屏幕。   他注意到,他和沈熠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两人小心翼翼又有些珍惜的,看着他们一起拼凑出那颗完整的心。   其实看到顾惜索要照片的那一刻,戴维心里忍不住琢磨一些话。   算了,他懒得琢磨。   戴维口直心快,是有话就说的人,他打了一行字:【刚才沈熠专门找小曦要,他特别想要这张照片。我们家小曦回去就拷出来了,要不然她也想不起来,你也没那么快收到。】   至于这段话,顾惜看了是什么想法,他管不了。   半晌,顾惜发了条:【谢谢。】   戴维顺手回复:【小事。】   其实今晚顾惜不打算回沈家。   沈熠有意躲着他,他看得出来。   硬凑到沈熠面前,又要招他讨厌了。   但那句月圆让他动摇。   不是有句话吗?   月圆是团聚之时。   手机无人操作,背景灯会暗下去,顾惜不停点亮手机,就为看那张照片。   他一直在车里呆到晚上九点才下去。   回到沈家,蒲阿姨在收拾东西,见到来人招呼说:“小顾,回来啦?今天比平常早呀,往常都要十点去了。”   “今天不太忙。”顾惜点头。   “哎哟,小熠在房间里呢,快回去休息吧。”蒲阿姨告诉他。   顾惜推开房间门,屋里的灯是开着的。   浴室雾蒙蒙的玻璃,透着暖光,有微弱的水声传出。   沈熠在里面洗澡。   这些天顾惜占了沈熠的房间,他自己住客房,那里没有浴室。   每天他趁顾惜回来之前,赶紧洗完澡,再回客房住。   反正他们下班时间错开的,顾惜回来的也晚,一直没出过问题。   一会,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沈熠给腰间系条浴巾,和以往一样,光着脚走出来拿睡衣。   谁曾想,迎面撞见顾惜。   沈熠顿时僵在原地,要走也不是,要退只能退回浴室。   顾惜很没客气,把他从头到尾看了好多遍。   那锐利又危险眼神,看得沈熠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想拽过什么东西,遮挡住光裸的上半身。   沈熠锁骨位置的伤开始愈合。   顾惜走过去,手放在上面:“还疼?”   “不疼了。”沈熠有些尴尬。   平心而论,现在他别说衣衫不整,连衣服都没有。   下面的浴巾也系的松垮,随时有掉落的可能。   沈熠可不想在顾惜面前,发生那种恶俗的桥段。   他没心思站在这里聊天,把头一低,径直越过顾惜,去衣柜找件衣服穿。   顾惜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掉头站在他身后,看他翻衣服。   沈熠低着头,他的长睫浓密,眼睫微垂时,划过一抹柔软。   他出来时没头吹发,发梢湿润。   一滴水忽然掉下,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   不知道是不是那滴水太碍眼的缘故,还是沈熠身上的水汽混杂着香味,太迷惑人。   顾惜低了低头,吻掉他脖颈上的水滴。   沈熠吓一跳,当场愣在那里。   顾惜亲上去后也僵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他做了不合时宜的事。   下午沈熠刻意避开他,去坐戴维的车,那是一种冷战的信号。   按理说,他们此时此刻,不适合亲近。   他也没打算做这种事。   这是一场情不自禁的意外。   可沈熠诧异的表情惹怒了他。   为什么会惊讶?   他们亲密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顾惜当即吻住沈熠,将他两只手捉住,不让他挣扎。   沈熠其实不敢乱动,腰间的浴巾摇摇欲坠,他又被牢牢困住,只能仰头承受着亲吻。   顾惜上前一步,长腿抵在沈熠的腿之间。   这下浴巾直接掉在地上。   他没怎么见过沈熠的身体。   以往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很害羞。   会关上灯,转开眼,极力避开看清楚对方。   余光注意到浴巾掉落那一刻,沈熠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顾惜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下。   怎么会那么美。   顾惜身体里的血热起来,头有些晕,他的吻变得很烫。   两人的身体几乎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严密到如果有了状态,对方会立刻知道。   都是男人,顾惜在渴望什么,沈熠很清楚。   有些人可以做到感情和/身/体/的分离,但沈熠不行。   他原来分不清楚,心/和/身/体/都/愿/意,愿意和顾惜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至于现在,再怎么分不清,也该分清楚了。   没必要因为一时的欲望,纠缠到一起。   或许以前他在情事上总是顺从,显得毫无主见,在那这方面像是随便的人。   不是的,沈熠想,于是他开了口:“顾惜,你等下,听我说话。”   沈熠不仅是声音冷静,身体也很冷静。   顾惜眨了下眼。   似是知道沈熠要宣判什么,顾惜停了下来。   他环住沈熠的腰间,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借着平复情绪的时机,贪恋地感受沈熠的体温。   仿佛这是他最后拥抱他的机会。   “我其实不是那种,”沈熠犹豫着斟酌适合的词汇,“那种随便的人。”   “我知道。”顾惜莫名答了一声。   “如果不喜欢的话……”沈熠抿了下嘴唇,“我不能接受做那种事。”   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熠想说的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不能接受。”   顾惜却认为,那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喜欢你。”   沈熠很讨厌他,所以不能接受他。   顾惜终于放开他,从旁边取出睡衣,帮沈熠披在身上。   “平常你都过来洗澡?”顾惜帮他系扣子。   “嗯。”沈熠瞄他一眼,顾惜那么淡定,刚才的事情跟没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顾惜问。   “什么为什么?”沈熠没听明白。   “为什么过来洗澡?”顾惜刚好系到最上面的扣子,动作微妙地拉了下他领子。   “这边有浴室。”   “你那个客房里没有?”顾惜说。   “废话,”沈熠说,“不然我过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顾惜看着他。   “我房间有,干嘛要去别的地方。”沈熠有点生气,这人占了他房间,就当自己的地盘了吗?   “嗯。”顾惜垂着眼,一字一顿道,“你也知道这是你的房间。”   他那个语气太阴阳怪气,沈熠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答复程钧麟?”顾惜又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他哪那么快做决定,沈熠照实说:“还不知道,我再问问具体情况。”   聊了几句下来,沈熠发现自己的睡衣裤让顾惜给穿好了。   沈熠没在意这种小事,说声谢谢,便准备离开:“你早点休息吧。”   顾惜在原地站一会。   刚才,他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沈熠跟他说晚安的时候,是不是吞掉一个“乖”字?   那种语气,有一种疏离的年长感。   真实的沈熠,从来都是这种从容不迫的性格。   他跟谁都相处得很好,可再进一步,会发现并不能真正接近他,存在一定距离。   他优秀得体,温和体贴,游刃有余。   可是一直以来,沈熠的宽和大度,让他误以为,沈熠是个脾气很软的好好先生,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其实沈熠只是包容他而已。   但他不想包容的时候,可以随便用一句话,轻易将他打发。   顾惜是拿他没办法的。   顾惜拿出手机给俞庆拨过去:“你抽空查一查M基金会。”   “M基金会?”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俞庆犹疑着答复,“好,要我用公司的名义接触吗?”   “不。”顾惜指节叩着桌子,边想事情边回答,“简单打听一下就行。”   显然,顾惜真的想简单打听,不会在工作时间之外的深夜,特意给他打电话。   俞庆在短短时间内,迅速过一遍脑子,当即把这件事的重要性,拉高到一级待办事项:“过两天我会给出详细资料。”   顾惜挂掉电话,望着窗外的满月发呆。   【 作者有话说】   审核好多次……啊。   怎么才能过……啊。 第47章 泥沙   婚期定了。   周围每个人都在为这场婚礼奔走忙碌,唯独与两位主角无关。   沈熠和顾惜正常上下班,一点不受打扰,也不过问。   岳世馨忍无可忍,把两个人捉起来,带他们去试礼服。   沈熠有个表姐,叫陈玉青,是服装设计师,她开了家服装定制的店。   陈玉青自打见过顾惜,私下跟沈熠打商量,她给两个帅哥设计衣服,条件是两人给她当模特。   两个人的事,沈熠一个人做不了主,他也没跟顾惜说,所以一直没答应。   这回两个人都来了。   服装店门口,陈玉青脖子挂着一长串软卷尺,迎了出来。   陈玉青倒没提别的,先说正事:“你们太不像话,哪有让姑妈定主意的,从定款式到选颜色,你们都不看一眼。”   “姐,别骂了。”沈熠笑起来,“我妈眼光好,我们哪比得上。”   “呵呵。”陈玉青冷笑,“要是我,给你俩选个花里胡哨的颜色,看你们丢人。”   店面的门楼,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建筑,逼仄,能活动的空间比较小。   有几个假人模特,墙上垂挂各式各样的面料,裁剪衣服的长桌放满杂物。   顾惜黑压压的个头一进来,差点擦过门顶。   陈玉青看他左右不适应的样子,有点想笑,她指了指沙发:“小顾,你坐那吧,别乱动了。”   顾惜答应:“好。”   没坐多久,陈玉青的助手李晔,捧着衣服出来了:“青姐,你看看。”   “熨过了?”陈玉青问。   “熨了,线头都剪干净了。”李晔说着话,就从保护袋拿出来,举起衣架,展示给大家看。   两件纯白三件套西装礼服,线条干净,无多余累赘装饰。   沈熠不会看,顾惜也不怎么会,但视觉上看着顺眼,斯文庄重。   沈熠奇怪道:“都是白色?”   陈玉青挑起眉:“那你想要什么?一红一绿?”   沈熠讪讪:“问问嘛。”   “尽问傻问题。”陈玉青抱起双手,“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赶紧去换衣服。”   两间试衣间隔得远,他们各自拿着衣服去了。   陈玉青惦记让他们当模特的事,隔着门,问他们愿不愿意。   结果,沈熠让她去问顾惜,他无所谓;顾惜让她问沈熠,他看沈熠的意思。   陈玉青在两个试衣间走来走去,一句准话问不着!   她生着闷气,坐在沙发上问岳世馨:“他们怎么回事,客客气气的,比刚认识的朋友还生疏!姑妈,他们平常也这样?”   岳世馨翻着杂志,叹气道:“估计流行吧?”   “流行什么?”陈玉青探过脑袋去看杂志,她以为说的是杂志上的衣服。   “我说他们这个状态,现在年轻人流行这么相处。”岳世馨受不了似的摇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也管不了。”   说到这里,岳世馨想起近段时间,他们忙得跟什么似的,结果这两个当事人当甩手掌柜,事不关己似的。   岳世馨越想越生气,把杂志翻得哗啦啦响:“这两小兔崽子,给我老老实实把婚结了,我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顾惜试好衣服先出来。   沈熠慢一点,他掀开帘子,看到顾惜站在他面前。   两人乍然见到对方,都有些怔愣。   跟平时换新衣服的感觉不同。   两人身上的西装线条,被裁减的得体妥帖,华贵笔挺。   西装纯白如初雪,不染尘埃,仿佛有道清浅浮光,在他们身上流动,将两人衬得极为俊美。   因为有层特殊的寓意,他们再看对方,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先前沈熠对这场婚礼没什么真情实感,也尽力不去打听其中的细节。   为的,就是减少期待。   但此刻,他心里百感交集。   他骗不了自己,他其实非常非常期待这一刻。   哪怕他和顾惜过不到最后,这只是一个梦。   那也是他永不忘怀的美梦。   “一表人才。”周围的人长吁短叹,频频感慨。   除了这个词,似乎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汇了。   岳世馨眼底浮起些许泪痕,连连叹气:“你啊,一直觉得你跟小孩一样,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才发现你长这么大了。”   “妈,别说这种话。”沈熠不太好意思。   岳世馨也不厚此薄彼,拉过顾惜的手,拍他的手背:“你母亲见到这一刻,必定是欣慰的。”   “我们为你高兴。”岳世馨话里的意思,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来疼了。   她的手很温暖,带着母亲那种温厚与包容。   顾惜有一瞬的凝滞,随后,认真点了点头。   “合个照吧?”陈玉青建议。   “婚礼现场还有的拍。”岳世馨摆摆手。   “不一样,这是在咱们店里拍的。”陈玉青招呼李晔去拿相机。   几个人挤在裁缝小店里,顾惜和沈熠作为主角,站在最前面。   “本来地方就小,沈熠,还有顾惜,你们怎么站得那么远。”李晔指挥道,“肩膀再靠近一点。”   沈熠朝顾惜靠过去,还是不够近。   顾惜伸手碰碰沈熠的指尖,沈熠没拒绝他,他就把沈熠的手整个握起来,肩膀靠的紧紧的,另一只手搭在他后腰上。   这样算半搂半抱了。   熟稔的温热感一下涌上来,沈熠的鼻子竟有点泛酸。   大概是今天的顾惜,让他感觉太特殊,他不能不能动容,毕竟这是他喜欢那么久的人。   沈熠感觉表情不太好,略微低下头。   李晔马上发现了:“沈熠别动啊,把脸抬起来。”   等沈熠重新配合好,李晔开了定时,赶紧跑到人群里占好位置。   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五月的一天。   天色未亮,藏蓝色云层深处,混杂一抹晨间的曦光。   必定是个好天气。   顾惜和沈熠很早就起来了,但因为他们除了要穿指定的白西装外,需要做一下造型。   两人的妆造团队是分开的。   所以他们起床以后,被各自的造型师拉去收拾头发。   到酒店之前,两人都没见上面。   他们包下的大饭店,是一家真正百年资格的和平饭店。   民国时期风格,弥漫着浪漫与严肃交错的旧腔调。   从柚木旋转门进去,是沉甸甸的红木墙壁,鎏金留声机,复古铜花壁灯,以及暗金花地毯。   并不见得怎样富丽堂皇,但处处透着历史风云的厚重感。   一间包厢里,金碧辉煌的水晶灯亮着光。   房间里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身上带着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此刻,就属沈熠的事情最少。   沈熠造型做完了,推开阳台门,走到青石阳台倚着,欣赏京海最有名的江景。   对岸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世界级数一数二的地标建筑。   赵括来得早,他先是在包厢里转悠一圈,没找到主角。   问了几个人后,他在外面的阳台找到沈熠。   沈熠头发稍稍做了造型,每一根发丝被造型师精心设计过,看上去又软又清爽。   再配上一身洁白到无辜的西装。   哪怕沈熠站在角落,依然散发着难以忽视的熠熠光辉。   以赵括的眼光来看,沈熠今天作为主角,单靠这一身亮相,已然出尽风头。   “恭喜你。”赵括笑着走过去,嘴里说着祝福。   “你倒是来的早。”沈熠笑了笑。   江边的风徐徐吹拂,他额前的发梢微微拂动。   “你怎么躲在这,顾惜呢?”赵括左右找找。   “我们不在一个房间。”沈熠说。   “吉时之前,两人不能见面是不是?”赵括哈哈一笑,“怎么你们还守这个规矩。”   听说有些人家会遵守一些特别的规则,说是结婚当天,新人不到吉时,不能见面。   沈熠摸摸鼻子:“没有,巧合罢了。”   赵括正好看见他空荡荡的手指,问:“戒指你们选的什么款?”   沈熠懒洋洋的,仰起脸晒着阳光:“没选吧,不知道。”   “什么没选?”赵括不解,他松了松领带,“你什么都不知道吗?连我都知道,顾惜亲自找的特级设计师亲手设计的,你们的婚戒独一无二。”   沈熠一下想到,那天他们一起去Luxury Mall的事。   “C&C那个牌子?”沈熠忽然站直。   “你怎么反问我。”赵括有些无奈,“应该是吧。刚才我看你妈妈捧着C&C的珠宝盒,跟捧玉玺一样贵重。”   “我没想到他会买这个。”沈熠朝外面看了一眼,似乎想穿过重重人群,去看另一个人。   赵括拍拍青石壁上的灰尘,然后靠上去,“这有什么想没想到的?我听你这意思,定戒指的事,顾惜没跟你商量?”   “没有。”沈熠答得很迟疑。   “怎么,又是什么情况?”赵括问。   沈熠想了想,把那天去环球欢乐园的事情,大致讲了讲。   他说到戴维向曾又曦告白的场景,直言不讳地坦白,他很羡慕。   沈熠叹口气:“后来我很多次都在想,是不是当初我告白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赵括看着这个幼弟,神色复杂。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沈熠转过身,面向江景,“可我后来发现,一旦错过那个机会,就像覆了层泥沙。时间越长,掩埋的泥沙越多。那个机会被埋葬了,你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太阳渐渐升得高了,日头很亮。   江面刮起一阵强风。   沈熠微微眯起眼,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很多事,很多话,也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也没了再提及的机会。”沈熠说。   但沈熠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伤感。   可能因为赵括提到顾惜买戒指这件事。   “但我不该那么悲观,对不对?”沈熠转过头看着赵括。   他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   沈熠以为,赵括会鼓励他,既然有了这个念头,那你去试一下。   但是,赵括看他眼神有些锐利,他问:“沈熠,为什么你没想过,顾惜向你告白?”   “其实要不要告白,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赵括模糊的声音,夹缠在风里,“如果他喜欢你,你用不着纠结这个问题。”   几句话,说得沈熠手心发凉。 第48章 金色之心   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对沈熠说:“沈先生叫您过去。”   他们家被尊称沈先生的,唯有沈鸿志。   沈熠答应着,和赵括一起走出去。   顾惜已经在门口等着,沈熠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穿着华贵不菲的白西装,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白皮鞋,笔挺地站在那里。   顾惜眉眼黑沉,鼻梁很高,嘴唇薄而颜色寡淡,人长得俊美,神情却透着冷意。   过路的人,或是明显,或是隐晦地看他。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们舍不得移开眼。   今天这样的日子,顾惜的眉梢眼角,也没什么欣喜的弧度,放空的眼神有些疏离。   听见房间门打开的动静,顾惜转过头来。   看见沈熠的刹那,顾惜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他朝沈熠走去,眼里映着对方的身影:“你父亲叫我们一起过去。”   赵括的妻子苏萱听到这话,笑了,教导顾惜说:“你这话说的,沈伯伯听了又不高兴了。过了今天,你该叫沈伯伯是爸爸。”   沈熠知道顾惜对这个称呼没多少好感,没接这茬。   他瞥见顾惜礼服口袋,别了支金色月季,脱口道:“谁给你挑的花?”   是顾惜自己亲自挑的,他知道沈熠喜欢月季。   这朵金色月季,学名金色之心,象征佩戴者的心意永不改变。   婚礼之日,由新人佩戴,最适合不过。   这是顾惜花了重金,委托专门的公司精心培育,专门为婚礼准备。   为了确保今天准时收到,顾惜包下Gulfstream G700专机,从欧洲花园Aalsmeer空运而来。   此时拿在手上,金色之心的花瓣上,还沾着Aalsmeer的晨露。   但顾惜开口,便说:“别人给的。”   沈熠伸到半空的手,顿住,瞬间没了摸月季的心情。   顾惜抿直嘴角,递过来一朵金色之心:“这枝是你的。”沈熠没接。   工作人员连忙拿过来,给沈熠别在上衣口袋。   走廊的尽头,电梯门一开,岳世馨推着坐轮椅的老太太。   沈熠赶紧过去,帮忙搭把手。   操作轮椅没那么简单,几个人手忙脚乱。   不知怎的,最后顾惜接过手,刚才还很不听话的轮椅,在他手里变得乖顺,他利落地把老太太推进门。   一间大包厢里,好多长辈在里面。   这群长辈皆是亲朋好友,因为年龄大了,劳累跋涉一趟,在这里歇歇脚。   有些老爷爷老太太身体不好,呆不久。他们不能去现场,又很想来逛逛,所以沈鸿志把两位新人叫过来,陪着聊聊天。   氤氲的茶香,弥漫整个房间。   沈熠陪着几个老太太,他端了盏青花瓷杯在手里。   顾惜被好几个人拉着瞎聊,虽然收敛起平时那种冷淡的表情,但也没多少笑意。   他坐在人群的中心,大长腿翘着,老成持重地答着他们的问题。   沈熠抽空扫了一眼。   大抵老人们喜欢追忆年华。   顾惜读书多,记忆力好,历史上真实的细节,他记得清晰。   他一提到某个条例规定,勾起长辈们的回忆,叫一众人喜不自胜,大声地笑着:“对对对,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你这个小辈,怎么知道的!”   收到夸奖,顾惜没有显出得意的样子,半垂着眼,十分沉静。   这样的顾惜,比沈熠还讨那些长辈们的喜欢。   沈熠看得有趣,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顾惜对老人会有这样的耐心。   顾惜偶尔朝沈熠那边看看。   沈熠在这种场合应付自如,和他聊天轻松舒服,周围的人一直在笑。   这种一大家子凑在一起聊天的场景,顾惜没经历过。   沈熠和他穿一样的正装,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茶杯,笑意盈盈。   为了庆贺婚礼,不能免俗,四周的玻璃张贴了大红双喜。   此情此景,像演了几百集的电视剧,终于进入欢乐大团圆的结局。   顾惜对家庭的想象十分贫瘠,他觉得,幸福美满,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哪怕他和沈熠之间,埋着重重矛盾。   但他心里有一种充实感。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应该是大众常常祈盼的那个词,这种感觉叫满足。   不一会,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提醒道:“时间快到了,两位新人该去婚礼现场作准备。”   有老太太拉住他们,往两人手心里,塞了她亲手编的同心结:“祝愿你们永结同心。”   老人家深沉的语调,寓意深远,仿佛有应愿的奇妙力量。   两人准备把同心结收起来。   “你别弄丢了。”顾惜嘱咐。   沈熠觉得好笑:“你喜欢?那给你好了。”   “可以,我来保管。”顾惜把两枚同心结捋顺,装进他的口袋。   宴会厅宾朋满座,人声鼎沸。   出席的人皆着正装。   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皮鞋锃亮。   女人穿着高雅曼妙的礼服,盘着雍容华贵的头发,她们颈边手腕佩戴首饰,光彩耀人。   在开始之前,顾惜特意找到摄像的工作人员,嘱咐对方,希望他们认真录制。   “放心吧,我们是专业的,后期做出来的影片,可以媲美电影质感。”请来的团队负责人恭敬回答。   上了舞台,他和沈熠,有很多要做的事,有很多要走的流程。   宴会厅繁华奢靡,重重叠叠缀下的水晶灯,仿若璀璨星河。   熠熠光线,如同流淌的的金丝,流光溢彩,美若梦境。   现场很多细节,是看不清楚的。   站在舞台上的人,只觉得眼前绚烂一片,神思容易恍惚。   连带着记忆,也染上浮光掠影,如梦如醉。   专业乐队在现场演奏,乐声低沉轻盈地环绕在耳畔。   听说这个主持人音如天籁,她声音高亢喜庆,讲了很多话。   顾惜什么也没听见。   灯光照耀下,沈熠比往常瞩目,所有的光线和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顾惜一瞬不瞬看着他,心跳比平常快,似乎也因为紧张,呼吸不怎么顺畅。   但他清晰地记得,沈熠嗓音温润,低而轻的声音,说了句:“我愿意。”   然后爆发如雷的掌声,两人的耳朵一直很红。   到交换戒指的时候。   沈熠眉头微蹙,似乎在忧心,戒指尺寸可能不合适。   顾惜握着他的指尖,给他的无名指套进戒指,十分贴合,称得上完美。   顾惜很紧地揽住沈熠的腰,低下头,亲吻沈熠的嘴唇。   流程里,的确包含接吻这一项。   当初沈熠说去掉,但顾惜说可以有,于是被保留下来。   可是,现场亲吻的时长,比计划里的时间要久得多,沈熠被吻得呼吸困难。   纷纷扬扬散落的礼花,多得像花瓣,扰人视线。   岳世馨拿起手机,对着舞台拍张照片。   照片里,顾惜叫沈熠低头,帮他弄掉礼花碎片。   因为错位的原因,两人的姿势像拥抱。……   顾东明在宴会厅里忙得不亦乐乎。   廖倩心情不甚愉快。   不过这么重要的场合,她还是拎得清的,陪在顾东明身边帮忙招呼。   站在顾氏夫妻身后的顾运升,臭着一张脸。   他个子比较矮,身材瘦弱,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潮牌。   头发染了金黄色,皮肤看上去没什么血色。   因为前一天熬夜打游戏,脸上没什么精气神。   顾运升从小成绩不好,高中念的磕磕绊绊,不是学习的苗子。   于是廖倩提早为顾运升打算,将他送到外国的学校。   顾运升语言能力不好,即使送出去了,他学习跟不上,又难以融入异国环境,过得十分抑郁。   这次,顾运升被顾东明叫回来,参加顾惜的婚礼。   他见识了这样的盛况,又见顾东明殷勤地围绕沈鸿志打转,心情跟打翻的柠檬水一样酸。   顾惜刚被认回来的时候,别人经常把两兄弟拿出来对比。   那时的顾运升,在舆论里是占上风的。   他是金尊玉贵捧到大的,圈子熟,见识广,人又爱玩,因此朋友多。   顾惜给他提鞋也不配。   顾运升见到顾惜,经常甩过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自以为把白眼里的鄙视,隐藏得很好。   朋友调唆顾运升,整一整顾惜,给他一个下马威。   把人折腾一番,还诉不出苦的下作手段很多,顾运升听了,也是动过心思的。   但因为沈熠总是陪在顾惜身边,沈熠背后又有沈峙。   顾运升惹不起这两个姓沈的,只能作罢。   后来顾惜开始发迹,名声越来越响,人们似乎渐渐忘了,顾家还有个弟弟。   即使提起,对顾运升的评价里,总带着“不成器”这个词。   顾东明与来往的达官显贵,开口闭口,谈的都是顾惜,好像他只有顾惜一个优秀出众的儿子。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他爸爸身边,像不存在一样。   不论是过去的顾家,还是在一群狐朋狗友里,顾运升一直是中心人物。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   顾运升扯了扯嘴角,他懒得在这里当陪衬。   反正没人关注,顾运升手揣进裤兜,吊儿郎当地在宴会厅里乱晃。   服务生端着金盘送香槟,顾运升突然拽住对方的后领,把人拉得踉跄。   玻璃酒杯互相碰撞,掉了一只在地上,砸得粉碎。   服务生吓一跳,随即压着怒火:“先生,请问这是做什么?”   “先让我喝两口。”顾运升跨过地上的碎片,不以为然地端起盘子的酒。   “这是那张桌子定的……”服务员急着解释。可惜晚了。   顾运升左右开合,拿了几杯香槟,一饮而尽,满意地打了个嗝。   他们在这里闹出动静,周围人看进眼里,讥笑声渐渐多起来。   “这是谁家的?真没素质。”   “听说是顾惜的弟弟。”   “哥哥的大喜日子,他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砸东西?”   “如果两兄弟能力差不多,也就罢了。要是其中一个太优秀,另一个嘛……嫉妒是常有的事。”   “顾惜已经不能用优秀形容了吧?他这个弟弟,插上翅膀也追不上啊!”   什么哥哥弟弟?   顾运升越听越窝火,顾惜那种私生子,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用力推开一把椅子,发出很大的碰撞声。   两个说话的女生吓一跳。   “你们给我闭嘴。”顾运升边说边撸袖子,跨步向前,“你们懂个屁!”   四周的服务生,见顾运升有动粗的倾向,同时上前拉住他。   两个女生是和父母来的,也是家里宠到大的性格。   她们早看出顾运升虚张声势,其实底气不足,根本不在怕的。   其中一个女生,轻蔑地笑了笑:“有空关心我们说什么,不如去提升下你自己!”   “来不及了吧。”另一个女生配合接话道,“刚才我听顾叔叔说,他想把顾氏企业交给顾惜,发扬光大,这才是后继有人。”   顾运升再次动了肝火,挥舞拳头,可惜被人死死拉住。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女生并不害怕,反而上下打量顾运升,挑衅道,“有功夫闹事,冲别人发脾气,肯定就没功夫努力了。”   她们的父亲正好回来,见这里安静一片,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粗略听完这里的纠纷后,两位中年男人不以为然,笑起来:“我女儿说话不懂事,别介意。”   说完,他们若无其事地带女儿离开。   临走前两个女生回头,耀武扬威地扬了扬下巴。   顾运升阴狠地瞪着她们,看起来很不甘心,准备哪天找她们的麻烦。   别的话还尚可,她们说的几句话,实在戳中顾运升的痛点。   他从小作为独生子长大,自觉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即使顾惜出现,他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在顾运升的设想里,让顾惜仰仗他的鼻息生活,已经算他大肚。   曾经看不起的人,居然爬到他头上,要和他争了!   他怎么忍得下去?   【 作者有话说】   顾惜:该我的福利,一个不能少。 第49章 疼吗?嗯。   沈熠渴了一天,躲进角落里的房间,拧开矿泉水喝了好一会。   经历盛大隆重的一幕,被这么多重要人士见证,他有种和顾惜绑定终身的错觉。   毕竟庄严的庆典,是为了让人重视其中的严肃性,不可玩笑。   但错觉就是错觉,真的想分开,办法有的是。   沈熠拿出手机,点开华银集团,看一看股票价格指数。   播报他们婚礼的新闻,已经出来了。   如沈鸿志所说,果然一路上涨。   这个事实,让沈熠莫名松口气,好像完成一个重要任务。   外面有急促的高跟鞋声。   沈熠走到门口,见陈如雁急匆匆要下楼,像在找什么人。   沈熠叫住她:“大嫂?怎么这么急?”   陈如雁回头看到他,眼里透着迫切:“就是找你,外面闹出事情了!你怎么躲在这儿,快跟我走吧!”   沈熠疑惑,同她快步走着,一边问:“谁出事了?”   陈如雁叹口气:“还能是谁,是顾惜!”   沈熠吃了一惊,追问:“顾惜怎么了?”   “哎,他没事,被他打的人有事!”陈如雁绷着脸,无奈道,“他把他弟弟给打了,现在你哥在那边主持大局。”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偏厅。   附近站了不少看热闹人,探头探脑地八卦。   事发地点的中心,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沈峙独自站在那里,满脸凝重。   顾运升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他似乎被打蒙了,脸上残留着没擦干的鼻血。   不少人拥在顾运升身边。   廖倩一脸焦急,不住询问道:“你到底怎么样?疼不疼?说话呀?”   而顾惜站在另一边,目光淡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那个身高,自带倨傲气场,又因为刚刚动过暴力,戾气横生。   旁人都觉得,此时此刻的顾惜,实在可怕,都不敢靠近他。   唯有沈熠觉得,顾惜周围的人特别少,看起来势单力薄,好像别人都在孤立他。   沈熠快步走过去,第一时间去查看顾惜的手,温声道:“你有没有事?”   顾惜没说话,任沈熠抓着他的手检查。   他手背的骨节处,有擦伤的痕迹。   沈熠眉心紧了紧:“疼吗?”   顾惜本来想说没事,出口便成了:“嗯。”   沈熠闻言叹口气,动作不自觉变温柔了。   一旁,沈峙在问话。   看热闹的人,一言一语,帮忙补足这场暴力的背景。   原来顾运升喝了酒,满身酒气地四处乱撞。   一看到顾惜,也不知怎么了,指着他鼻子乱骂。   什么“孤儿院里的杂种”“让人看不起”“也配跟我相提并论”,到后面“天煞孤星”这种无厘头的词都出来了。   众多嘈杂声里,夹杂一句很小声的话:“顾运升还说,是顾惜害死他妈,他说他是天煞孤星,谁和他在一起,都会被他拖累……”   沈熠听见了,当即攥紧顾惜的手。   “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沈峙脸色沉下来,摆摆手,打断那些污言秽语。   听了这番话,众人看顾运升的眼神也变了,嗡嗡声不绝于耳。   单说这件事,不管是兄弟阋墙,还是顾运升口无遮拦,追论细节没有意义。   沈峙烦顾运升这种不懂事的小屁孩,但,顾惜打人也不对。   想了会,沈峙沉口气,对众人朗声:“顾运升是小孩子不懂事,喝多了酒,喜欢胡说八道。盼望各位别听进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过去就让他过去。”   随后,沈峙又笑:“今天是我弟弟和顾惜的大喜日子,请大家回酒桌,我亲自招待你们,还请别嫌弃。”   沈峙疼弟弟,自然也偏疼顾惜。   顾惜打人的事,他是一点不提,还是怪顾运升闹事。   沈峙的面子要给,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停了。   廖倩很不服气。   但到底是顾惜的大日子,廖倩虽然咽下这口气,却十分难受,恨恨地对服务生吼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叫救护车!”   沈峙一看,这是要闹事的前兆,急忙走过来。   他观察一下顾运升的脸,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我去找个人,送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下就好。”   沈熠适时开口,语气焦急:“哥,顾惜也伤了,我带他去看看。”   沈峙:“……”   就算沈峙的心是偏的,偏帮着顾惜,但听了沈熠的话,他也很无语。   顾惜就手指肿了点,也好意思说成受伤?   明显是下巴脱臼的小子需要找医生!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这些,而是点了点头:“你赶紧带他去看看,别耽误了。”   人群给两人让开路,沈熠护着顾惜往外走。   沈峙望着满脸心疼的廖倩和痛苦的顾运升,不由蹙眉。   单说顾惜的一个子公司的市值,远远超过顾氏企业,顾惜真没把顾家看在眼里。   但凡顾运升对顾惜有一丁点了解,又或是脑子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不要去惹一个超过自己认知的人。   惹到他和沈熠,起码他们沈家,还算是文明人,报仇也会明着来,也会有分寸。   可顾惜,就不一定了。   沈鸿志不喜欢顾惜,不是因为他太弱势,而是他太强悍。   能做到今天的事业与成就,顾惜绝非善类。   算顾运升运气好,顾惜愿意用一拳头解决,就不会再发生别的祸事。……   阳台没什么人,支着洁白的太阳伞,远处的江面,飘着几艘轮船。   对岸,鳞次节比的高楼大厦,亮起霓虹灯。   夕阳半悬在地平线之上,暮色苍茫。   微风徐徐,空气里有几分烟火气。   沈熠拿了一些消毒工具过来。   两人找了张户外桌,顾惜神色安静,乖乖让沈熠上药。   只是有些浮肿,其实上药也不必。   沈熠拿棉签,简单给他涂涂酒精清创,也就算了。   宴会厅里的灯光依然华美灿烂,乐声悠扬欢快。   刚刚发生的事,就像沈峙说的那样,很快过去了。   沈熠心里觉得奇怪。   他想顾惜这种人,早练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深沉性子。   怎么可能被一两句话,刺激到动手?   还是顾运升这种毛头小子?   “为什么打人。”沈熠把医疗包拿到一旁。   没什么好说的,顾惜转开脸,去看江岸上的风景。   顾运升骂人的话,如同微尘,激怒不了他。   但再怎么样,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会有害怕的事情。   总会有一句恶言,会狠狠把人刺伤。   顾运升持续不断地咒骂,波及的人名越来越多,直到他脱口而出:“你妈被你害死,沈熠也会被你拖累,被你害……”   顾惜没让顾运升把话说完整。   他用最快最凌厉的左勾拳,果断让顾运升闭嘴。   但他打人就是打了,不会解释个中缘由,没有必要。   沈熠见他不肯说,也就不追问了。   又是一阵江风,朝他们吹拂,沈熠舒了口气。   忽然之间,好像烦恼消失了一样。   居然是难得静谧时刻。   两人安安静静,欣赏同一片江岸。   他们感受着夏初的晚风,看太阳一点点落下。   最后一缕夕阳几乎被地平线吞没,瑰丽的彩霞,透出极亮的辉光。   淡紫色的天空渐次黯淡下去,黑云一层层浮上来。   只是几个眨眼间,陆家嘴的霓虹灯,成了视野里最亮的光源。   再想看江上的轮船,已经看不清晰。   夜幕终于落下,看台上的灯亮了。   沈熠端了盘吃的东西过来。   两人简简单单地解决掉晚饭,随意聊着天。   期间,沈熠扫了眼两人的无名指。   他和顾惜指间戴着同款婚戒,可能因为新戴上,还不习惯。   每次不小心看见,都叫他犯愣。   有一种英年早婚的错觉,但更多的,还是不真实。   沈熠端起酒杯轻晃,饮了口,香槟只剩浅浅的杯底。   这种酒不醉人,却刚刚好刺激血管里的流速,让人处于半梦半醒的微醺状态。   夜风凉爽,暧昧模糊的光线,映着顾惜轮廓分明的脸。   顾惜长睫下鼻梁高挺,薄唇抿了口香槟。   沈熠恍然想起,很多年前,顾惜吃着一盘生日蛋糕,那时候他们只是学长学弟关系。   也不知道日子怎么流逝的。   稀里糊涂间,他们从校园的小径上,一路走到宴会厅,站在那么美的灯光下,交换戒指,也接了吻。   今天推送的财经新闻,大多配的照片,是华银集团的Logo。   唯有一则新闻,配的是两人在舞台上拥抱的合影。   沈熠不记得环节里有拥抱,只好认作是错位。   这张照片配在枯燥无味的财经术语里,显得温情脉脉。   令他意外的是,下面的评论,留下一长串的祝福。   沈熠回想起来,心口还在发热。   他不禁泛起些许醉意,这么好的时刻,这么多祝福,怎么可能不是真的?   月亮升得很高,夜风难得凉爽。   赵括说的话,并没有真正打击到他。   沈熠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没有看顾惜,而是望着很远的一处地方。   “你为什么会和我结婚?”沈熠问。   似乎是很突兀的问题。   刚刚,顾运升才骂他会拖累沈熠,顾惜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顾惜低头看着戒指。   等了好久,沈熠终于意识到,他等不到答案了。   沈熠眨了眨眼,转过头看顾惜。   鲜花香槟,数不清楚的恭喜祝福,超过计划时长的接吻,以及顾惜种种贴心的举动。   这是最容易让人犯冲动、容易说出海誓山盟的时刻。   一分情意,也会让人错以为是十分的时刻。   连他都在浪漫气氛的影响下,暗暗生出期待,觉得顾惜多少对他有些喜欢。   直到对上顾惜的目光,才知道,顾惜不像他一样昏了头。   顾惜一直保持清醒,眼如寒星。   这种时候都等不来一句虚情假意,可见顾惜对他,真的没意思。   既然等不到,沈熠不等了。   强颜欢笑,能让人看起来格外精神。   “算了,别想了,我随便问的。”沈熠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彩,“那边还有事,我过去看一下。”   转身的时候,沈熠忽然落了泪,热热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沈熠不得不改变方向,朝洗手间匆匆走去。   沈熠刚才的语气不太对,让人担心。   顾惜坐了一会,站起来,跟着找过去。   还没进去,顾惜听见洗手间有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是沈熠,顾惜站停了。一墙之隔。   “你说得太伤感了。”赵括叹口气,“都走到今天这步了,要不然,你去试一试吧。”   有水流的声音,沈熠似乎洗了把脸。   许久,沈熠哑声道:“老赵,你知道吗?我不是没努力过。我努力过了,不止一次。可我看不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   沈熠低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我原来想,这段感情我输得起,但我错了。”   沈熠语调伤感,不由重复道:“我想我错了。”   顾惜没有走进去,转身离开了。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希望下一章能发出来 第50章 不要欺负我   “顾惜喝醉了,你快去照顾他。”   好多人急急忙忙找沈熠,跑来告诉他。   沈熠和赵括在卫生间谈会话,之后,两人找块安静的地方,随意闲聊。   乍一听说顾惜喝醉酒,沈熠有些犯愣。   他现在的处于低落状态,也不想见顾惜,因此仍然坐在原地,没什么动作。   陈如雁在沈熠眼前挥挥手:“哎,发什么呆,你赶紧去吧。”   “没别人吗?有服务生照顾吧。”沈熠扶着额头。   陈如雁以为他犯懒,笑起来:“听听你说的话,太胡说了。你自己找的对象,你不心疼,谁心疼?以后除了你,谁有资格照顾他。他是你的责任了,你想躲,是躲不掉的。   “对,”旁边有位姐姐,笑着补充,“顾惜遇到什么事,别人都要来找你。”   陈如雁话还没说完,岳笙跑进来了:“二哥,你怎么还在这!”   “别跑,小心摔了。”陈如雁嘱咐。   沈熠问:“什么事?”   “哎呀,”岳笙声音很大地喊道,“姑妈说二哥夫喝醉啦,叫你赶紧去看看!”   沈熠给她闹得头疼:“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是要改称呼啊!”岳笙理直气壮道,“我问姑妈了,她说这么叫是对的。”   “别瞎喊。”沈熠无语,“你原来该叫什么就叫什么。”   “谁瞎喊了。”岳笙想了想,反驳说,“我不能听你的,二哥夫会觉得我把他当外人看,不待见他。刚才姑妈还说,以后是一家人啦。家人的话,称呼当然要跟着变。”   周围的人带着笑意,认同地点点头。   沈熠恍然想到,其实和顾惜结婚这件事,是交易之后的结果,不能当真。   可现在,他的家人朋友们,都把他和顾惜看作是不可分离的一对。   以后,这些亲朋好友知道他和顾惜分开的消息,大概会感到惋惜吧。   沈熠默默叹气。   这会儿,岳世馨亲自找来,抱怨沈熠,怎么磨蹭那么久,太不像话。   沈熠只好站起身,去看看顾惜。一间包厢。   岑晨和俞庆在那里,连戴维也在,几个人站在门口聊天。   “你终于来了,我正说给你打电话。”戴维招呼说。   “嗯。”沈熠应声道,他匆匆往里扫一眼。   包厢里光线黯淡,壁上,亮了盏昏黄小夜灯。   顾惜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他陷入一团晦暗不明的阴影里,不声不响。   岑晨见沈熠来了,想溜了:“人在里面,交给你了啊。”   尔后,岑晨想起什么,笑起来:“你们爱情长跑终于结束了,不容易。恭喜你们,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谢谢。”沈熠客气地笑了下。   “哎,”岑晨忽然惆怅地叹气,“你是不知道,顾惜老说你是他男神。今天他可高兴坏了,终于娶到暗恋多年的男神……啧,那感觉我没办法想象,肯定比中大奖还兴奋。”   沈熠知道岑晨这个人,性格热情洋溢,说话喜欢夸大其词。   顾惜老提到他,还说他是暗恋的男神,怎么可能?   这种说辞,根本不是跟顾惜的风格。   应该是岑晨夸张的表达。   沈熠琢磨了下,觉得不能信,便没放在心上。   岑晨替顾惜高兴,忍不住大笑:“他是该大醉一场,要是我,一定比他喝得还疯。”   沈熠也被他的高兴劲头感染,心情不错,陪着聊几句。   一直把这群人送走后,他转身进包厢。   灯光太暗,沈熠微微俯身,看他。   顾惜单手撑脸,眼睛闭着,神色有些难受。   不知道谁给他脱的西装外套,可能是顾惜自己脱的,扔到一旁。   领口勒得不舒服,顾惜顺手解了,露出结实笔直的锁骨。   到了夜间,“广漠之野”的后调变得醇厚,和顾惜身上的烈性酒,混合成浓郁惑人的香。   沈熠凑近他的瞬间,有一时的失神。   顾惜似是察觉有人靠近,闭着眼问:“沈熠?”   “嗯。”沈熠眨了眨眼,眼神清明不少,他小声问,“怎么喝醉了?”   环境太安静,沈熠声音轻轻的,有一种让人心痒的柔软感。   顾惜睁开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离,可视线有些凶,审视眼前的人。   等看清楚后,顾惜又试探性地问了声:“沈熠?”   沈熠皱起眉,觉得他是真醉了:“是我。”   顾惜一把拽住沈熠的衣领,翻身,将他按/在/身/下。   睁着朦胧的视线,顾惜把对方,仔仔细细看一遍。   确认是沈熠后,他亲了亲沈熠的嘴唇,然后贴着他的脸,就那么紧紧抱住他。   沈熠吓了一跳,顾惜倾身/压/下/来/,太沉了,沈熠根本推不开他。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顾惜身上烈酒的气息,完全盖过广漠之野的香水味。   他闻着也跟着醉了。   真不知道顾惜喝了多少。   印象里,顾惜不是爱喝酒的人,不会那么放纵地喝酒。   看这个醉鬼样,要睡到明天去。   他们当然可以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不过不论怎么说,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住在酒店不好看。   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家里人会找过来。   顾惜抱着他,脑袋埋在沈熠的颈窝,一个很依赖的姿势。   沈熠的手臂给他压得发麻,不过他没怎么动,怔忡着,望着墙壁上那盏昏黄的灯。   他们依偎在民国套房内,给沈熠一种处在时间之外的错觉。   两人像被凝固在一团琥珀里,仿佛永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沈峙进来了。   顾惜睡了会,被叫醒后,人清醒了些,可以自己走。   要不然这么高的男人,就算两兄弟齐心协力,也很难把顾惜弄上车。   沈峙把两位新人送回家,又走了。   还有宾客逗留在和平饭店,沈峙得赶过去,和沈鸿志做些收尾工作。沈熠开了灯。   家里保持他们离开之前的状态,目之所及,喜气洋洋的一片。   顾惜虽然醒着,走路不太稳。   沈熠只能把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带他上楼梯回房间。初夏气温高。   这么把顾惜送到床上,沈熠发现自己累出一身汗。   他找出遥控器,打开空调,然后去洗澡了。水声很大。   沈熠闭着眼,站在温热的水流下,冲刷全身。   当他独处的时候,不自觉涌起浓烈的惆怅感,无法排遣。   毕竟,婚礼完成,交易完成,他和顾惜,只剩一个分离的结局。   沈熠借着水流的冲击,转移下心情。   外面响起轻弱的敲门声。   轻得像是错觉。   沈熠把水龙头关小,问了声:“谁?”   这回,敲门声变大了。   没人回答,沈熠只能走到门口,又问:“顾惜?”   顾惜叫他:“沈熠。”   沈熠不知道他好好地睡着觉,怎么起来敲他的门,失笑道:“找我干什么?我在洗澡。”   顾惜没有理会,坚持道:“沈熠。”   “我在。”沈熠想了想,试探着问了句,“你干嘛起来?是不是想给我拿东西?”   顾惜胡乱“嗯”了声,继续敲门。   沈熠心想,别和醉鬼计较了。   “好,那你给我吧。”沈熠把门开条小缝,湿漉漉的手臂伸出去接。   顾惜用手抵住门,走了进去。   沈熠还没说话,他低头深深吻住他。   沈熠身上滴着水,沾湿顾惜的衬衣西装裤,但他完全不在意。   他一手扶住沈熠后脑勺,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腰。   这是一个看起来亲密无间,实则禁锢的姿势。   “你没走,你还在。”   恍惚之间,沈熠似乎听见,顾惜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花洒的水没停,浴室蒸腾温暖的水汽。   接了会吻,两人的鼻尖变得湿润。   沈熠想呼吸,但被顾惜的吻,掠走一半的空气。   大概因为喝了酒,顾惜的力道没轻没重,沈熠被他抱得很痛,舌尖也吮得很痛。   缺乏氧气,沈熠被亲的犯晕,一直在挣扎。   许久,顾惜缓慢地察觉到沈熠的抗拒,他将沈熠抵在后面的玻璃上,额头碰着他的额头:“讨厌我?”   沈熠终于腾出嘴来了,他偏开头,心情烦躁:“你清醒点。”……   沈熠避之不及,想说什么。   顾惜看他想开口,提前打断他:“沈熠,我不太清醒,我已经喝醉了。”   沈熠:“……”   这哪像醉酒的样子?   根本就是醒了吧?   随后,沈熠吐槽不起来了。   他多少相信顾惜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沈熠被顾惜牢牢压在玻璃墙上,动弹不得。   顾惜捉住他的手腕,举到头顶。   外面的玻璃,印出两只交叠相扣的手。……   他再也没想到,顾惜会在新婚之夜强迫他。……   顾惜抱着他,掐住他的后颈,但动作没有停。   他的口吻接近命令:“沈熠,说你喜欢。”   声音那么冷,还很残忍。   真是疯了,他怎么可能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说自己很喜欢?沈熠不肯说。   那就没办法了,是要惩罚的。   顾惜不想听沈熠说讨厌,他要听沈熠说喜欢他。……   头昏脑胀的时候,沈熠在想,顾惜这么做,是在折磨他吗?   他觉得顾惜也没有特别开心。   为什么痛苦大于欢愉,他还是执着地折磨他?   顾惜一边不喜欢他,却又捉着他做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从这感情走出来?   他只会越陷越深。   沈熠眼睛很红,充满泪水,可还是没有说喜欢。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顾惜冒着倾盆大雨,跑来给他送东西。   那时候,顾惜的手指冻得像冰块。   可他就是被这冰块打动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那个时候的顾惜那么好,为什么他们会变成今天这样。   沈熠的脸埋进顾惜肩窝,他咬住他的锁骨说:“不要欺负我。”   【 作者有话说】   T_T 第51章 打了一巴掌   时间过去很久,或许没那么长,只过了一晚上。   梦里,沈熠仍然感觉沉沉浮浮,一直没睡好。   恍惚间,有人拉开他的被子,握住他的脚腕,分开。   昨夜那种持续不断的糟糕感受,瞬间被记起,沈熠恼羞成怒,用力一推。   没把握好准头,沈熠感觉自己打了谁一巴掌。   看清眼前的人是顾惜,沈熠顿时哑然。   他从没如此暴力过,差点脱口问他疼不疼。   其实他打得不重,但沈熠不想问他有没有事。   他抿直嘴角,一声不吭。   他不太能原谅顾惜昨晚做出来的事。   顾惜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亲了下,说:“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沈熠抽回手,还没抽出来,顾惜把他抓得太紧。   “放开我。”沈熠一出声,发觉嗓子又低又哑。   沈熠曲起腿,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不想理他。   顾惜盯着他看了会,转身出去了。   趁顾惜离开,沈熠赶紧看看自己的身体。   不看还好,一看触目惊心。   房间很暗,借着黯淡的光线,沈熠看见大腿内侧的痕迹斑驳,青紫一片。   手腕和脚腕,有被狠狠抓过的指印。   其实,在沈熠看不到的地方,他细瘦雪白的后颈,也有嫣红的吻痕和掐痕。   沈熠按着小腹,肚子不太舒服。   顾惜给他清洗过,可似乎东西太多了,还是留了些在深处。   每次做这种事,顾惜一定要留东西在沈熠身体里。   原来沈熠不愿意,顾惜会收敛一点,等沈熠焦急地提醒他,顾惜搂着他,吻着沈熠耳朵,亲到沈熠心软,也就妥协了,由着他注满他。   但更多的时候,沈熠一抗拒,顾惜就气压低,这是他的逆鳞,沈熠也不能轻易忤逆。   那样的顾惜,起码还披着一层礼貌的皮。   然而昨晚上的顾惜,大概本性暴露,像只野兽。   他饿的实在太久,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除非让他吃饱。   沈熠从拒绝到求饶,没能让顾惜心软分毫。   昨夜沈熠被折腾的,里里外外没有一块是好的。   过会,顾惜端着碗粥进来,坐在他身边:“喝点。”   沈熠本来不想喝,可是闻到米粥的软儒香气,肚子突然饿得受不了。   他伸手想接碗,但眉头深深皱起。难受的。   他现在腰酸的不行,能坐起来已是勉强,手脚也软得不行。   像跑了马拉松,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是听话的。   顾惜没打算给他碗,他舀了舀粥底,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一勺一勺慢慢喂他。   顾惜喂很仔细,也很贴心,而且粥也很好喝。   旁边放着一堆药,怕沈熠发烧而预备的,等他胃里存点食,顾惜才喂给他吃。   沈熠被伺候的很妥帖,享受了把病人待遇。   吃饱喝足,沈熠按了按眉心,有些犯困。   顾惜见他犯懒的样子,微微倾身,想吻他。   沈熠实在被他弄得心有余悸,下意识偏开脸。   顾惜扑个空,短暂地停顿了下,伸手的动作,改成替他掖紧被子。   这次,沈熠忍着酸痛,动作很大地躲开了。   顾惜望着沈熠,他的脖颈肩头,数量可怕的吻痕咬痕,遍布其中。   从醒来的那一刻,顾惜很清楚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他本来打算直接离开。   最终他选择留下,他决定直面这个糟糕事件的后续,等着清醒后的沈熠,给他一个审判。   沈熠脾气好,不喜欢把矛盾摆在明面上,但不代表他没有原则。   他三番四次的避开,已经表明态度。   顾惜心里残留的那点希望,彻底熄灭。   他脸色白了白,没说什么,站起身,走了。   离开时,身形有些狼狈。……   这段时间,有个朋友发来一些资料,请沈熠帮忙,能不能找出反例。   做这种事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厌其烦一遍遍推论梳理,一忙起来忘了吃饭也是常事。   沈熠忙得心无外物,最后找出一两个。   末了沈熠留言,建议对方用勒贝格积分重新算下,处理函数序列的收敛性比黎曼函数强一些,而且还可以交换极限和积分。   然后,沈熠收获长达一分钟的尖叫。   花了很长时间,发现之前的假定的条件不成立,努力的方向是错误的,在数学研究很常见。   沈熠用了句李白的诗,回复对方:【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首《行路难》,也是他们求知之路,常常会发出的感慨。   于是他们经常用诗的结尾,互相鼓励,盼望等到乘风破浪的那一刻。   过了一会,对方回复:【哎,再战!再战!】   对方又说:【听说你结婚了,还没机会见一见,有空出来聚会吧!】   沈熠怔愣片刻,犹豫着回复了个【好】。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距离那晚,过去好几周。   沈熠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天晚上。   不过他觉得,顾惜之所以能干出那种事,是因为他醉酒后不清醒。   最后,他决定把那晚,看作是意外。   沈熠还在纠结怎么面对顾惜,却发现对方比他还干脆。   顾惜不再回沈家,也不再回香山名园,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时间又过去一个多月。   今年的初夏,雨水多,天气阴沉。   咖啡厅的玻璃窗外,梧桐宽大的树叶,滴淌着雨。   沈熠坐在舒适的皮椅上,翻来覆去地滑动财经新闻。   最近华银集团蒸蒸日上,业内好评如潮,传言说顾大总裁即将有一场大动作。   那就证明顾惜还好好的。   这家小众咖啡体验馆,他们家特色蓝山咖啡,豆子的产地来自牙买加,气味馥郁,微酸,口感特别好。   沈熠难得来一趟,特意点了杯,挺喜欢地捧在手里。   店里暖色灯光线柔和,钢琴乐轻轻流淌。   落地窗外,雨势越来越大。   浓绿树荫泡在无尽的雨水里,像团海藻,从街道的这头绵延到那头。   今天,卫凌山约他在这里见面。   说好的两点,一直等到三点,他才匆匆赶到。   人坐在沈熠面前,卫凌山随意点杯饮品,半晌不说话。   “怎么来的这么晚,你先休息会吧。”沈熠颇有兴致的品尝自己的咖啡。   卫凌山打量沈熠。   他迟到这么久,沈熠神态平淡,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不论什么时候,他见到的沈熠,总是这么随和得体。   他的气质是给人很舒服的那一类,人们只要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个优秀耀眼的人。   事实上,他的确是。   记得在中学时期,卫凌山曾经听人说过,如果学生时代要选一个人当白月光,那一定是沈熠。   他长得那么好,成绩优异,家长老师都喜欢。   在优秀这件事上,沈熠从不让人失望。   不知道沈熠成了多少人梦里的白月光,至少他偷偷地把沈熠放在心上,珍藏好多年。   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沈熠遥不可及。   可是也没想到,沈熠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么狼狈。   到底是窃喜多一点,还是感伤多一点?说不清楚。   但他的确是用嘲弄的眼光,看待沈熠的感情。   谁叫沈熠找了这么一个人?   几天前,卫凌山去邢天云的公司签合同。   在茶室,京海红圈所的大老板与合伙人私下聊天,被路过的卫凌山听见了。   当他得知沈熠的感情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那种说不清楚的复杂心情,又一次涌上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约沈熠来这里。   卫凌山心事重重,搅动着咖啡勺。   明明人已经见到了,为什么看着沈熠一无所知但很平静的样子,他就是说不出口。   很久,他才意识到,他不忍心伤害沈熠。   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那是众多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磕碰出来的清脆声。   沈熠和卫凌山一起看过去。   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前呼后拥的,簇拥着一个高挑冷峻的男人。   那男人天生瞩目,只一眼,便叫人看得发怔。   他处于人群的正中心,步履利落,对旁的事物漠然视之。   周围的人只能加快脚步,极力跟在他的身后,以防自己被甩下。是顾惜。   这家咖啡厅在环球金融中心附近,离顾惜的公司很近。   沈熠自看到顾惜的那一刻,一直看着他。   他看的那么出神,那么专心致志,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干扰沈熠此时的注意力。   卫凌山的心情变得愤愤不平。   一开始,顾惜没有注意到他们。   从室外路过时,顾惜随意地朝旁边扫一眼,透过落地窗,他看到沈熠。   随后他注意到卫凌山也在。   顾惜又去看沈熠。   沈熠和他对视。   湿润的雨气,弄湿了顾惜的黑发。   沈熠总觉得他那双黑沉的眼睛里,藏着悲伤。   他瘦了,脸庞变得立体深邃,脸色也有些苍白。   并没有看多久,顾惜垂下眼,转身走了。   他的脚步迈得很大,行色匆匆,后面给他打伞的人差点跟不上。   就是这么冷淡的对视,没有招呼,没有问好。   沈熠心情明显低落,不再碰他的咖啡杯,对这杯地道的蓝山咖啡失去兴趣。   卫凌山见他这么容易受顾惜的影响,心底的暴躁跑上来,再也遏制不住。   他狠狠一咬牙:“沈熠,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   “怎么?”沈熠抬眼看他。   “因为我听到一个被严格保密的消息。”卫凌山说。   沈熠失笑:“严格保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卫凌山眉头紧锁,严肃地望着他,“那是一个,只有红圈所的老板才知道的消息。”   “红圈所?”沈熠疑惑,“什么意思?”   “就是一群顶级律师事务所,这几个Boss专门接金ⓃⒻ融街大老板的案子。”卫凌山简单介绍,然后又说,“最近顾惜找他们咨询一些事。”   沈熠隐隐有了猜测,平静道:“你知道什么,直接说吧。”   “他在咨询离婚的事。”卫凌山握紧拳头,“……在和你结婚之后的几个月。”离婚?   沈熠喃喃重复一遍。   天空打了道闪电,沈熠一阵耳鸣。   他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的片段。   那部狗血电视剧里,美丽的女主角落在咖啡杯里的眼泪。   之后,沈熠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   恍惚之间,邢天云开车赶到,强行把卫凌山带走,阻止他进一步弄出糟糕的局面。   临走前,邢天云脸色凝重,对沈熠说:“只是咨询而已,不一定代表顾惜的想法。”   他的语气藏着几丝同情。   邢天云真是好人,想替顾惜遮掩,帮忙粉饰他们这段破损的关系。   但那是无济于事的。   沈熠应该是冲邢天云点了点头,表示他听进去了,但再多的话,他说不出来。   他忘了怎么离开的咖啡馆。   还在下雨,天空扯着棉絮般的灰云。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曾经有财经记者把顾惜成功的事业,归功于他的强人性格。   财经记者细数种种优点,大力夸赞顾惜,说他拥有超强的行动力,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体会一番,顾惜这强悍的行动力。   在他内心反复纠结的时候,顾惜已经在咨询法律上的离婚事宜。   那么快,那么迅速,好像迫不及待。   等回过神,沈熠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沙发上。   这里是香山名园,他和顾惜名义上的家。   沈熠在这里回忆了很多事,夜幕落下来都不知道。   灯光开了,像有一把强光,打在他的眼睛上。   沈熠受到刺激,慌忙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奇怪。谁会来这里?   有滚轮声滑动的声音。   哦,原来是顾惜,带着行李箱,来取走他的衣物。   沈熠想到,先是他离开,然后是顾惜?   这个房子就这么空下来了。   元旦那天,他站在窗台看烟花,感到一阵空洞。   原来那是一种预感。   沈熠抬眼看他:“你要离开吗?”   “嗯。”顾惜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沈熠,神色有些意外。   沈熠说:“要聊聊吗?”   顾惜站在那里,看起来不想聊,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他犹豫几秒,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走到沈熠面前坐下。   顾惜上楼的时候,脱掉了西装外套,他穿着藏蓝丝质衬衫,袖口挽在手臂上。   沈熠看着他交握的双手,他们戴着一样的铂金戒指。   大概是心理功课做的足够多,沈熠心情无比安静,语气也格外从容:“你知道我跟顾东明做的交易吗?用一笔资源,换他答应我们的婚事。”   忽然静了下来。   顾惜非常意外,他以为沈熠会问那晚的事,却没想到,是从这么久远的事开始问。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打算从头开始,把一笔糊涂账算得清清楚楚。   墙上的钟表,秒针不停歇的地转动。   顾惜一直沉默,沈熠又重复了遍问题。   “知道。”顾惜目光冷静。   哦,沈熠恍然大悟,他自以为把这件事瞒得很好,结果顾惜心如明镜。   像是感到怅然,也像是感到失落。   其实,如果他足够聪明,剩下的问题,似乎不应该再问,答案很清晰了。   但他在感情上,其实笨拙。   猜测和确定之间,仍然隔层纱。   他一定要把所有问题,问个清楚。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沈熠眨了眨眼,看着他。   顾惜似是叹气:“知道。”   沈熠一愣:“所以你知道你生日会上,我故意删去月季。”   “嗯。”   原来知道真相,没有那么恐怖,但让人冷得可怕,沈熠想到。   沈熠沉默片刻,又问:“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顾惜手指动了下,不愿意回答。   可能话谈到这里,什么答案都不会再让他吃惊,沈熠挺镇定的:“坦白告诉我吧。”   “知道。”许久,顾惜这么说。   沈熠点点头,却问了一个,不在计划中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这一次,顾惜并没有太犹豫,黑漆漆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是很不相配。”   仿佛一锤定音。   沈熠觉得很可笑。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恶。   为什么当初要因为自己的喜欢,自私自利地用婚姻绑架他?   还自以为把暗恋藏得很好,殊不知他丑态百出。是他做错了。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生活在惩罚之中。   但应该还是不够。   沈熠第一次想到,好吧,不要再挣扎了。   大家都以为他离不开顾惜,估计顾惜也这么认为,是不是每个人都在迁就他的任性?   他在等顾惜离开他,原来顾惜同样也在等。   算了,既然是他起的头,也由他负责结束好了。   他思考了很久,实际的时间流逝,并不长。   半晌,沈熠哑声道:“我知道了,过几天,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好大一颗眼泪落在膝头上,沈熠马上用手挡住。   沈熠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他其实没有很难过,可是眼泪不听话,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如果要落泪,最好躲起来。   假如顾惜厌烦自己,眼泪只会让他嫌恶。   【 作者有话说】   更了,这一章比较长 第52章 他离不掉   沈熠连连失眠,感到难过。   有许多人,用特别好的形容词,套在他身上。   他未尝没有被这些光环束缚。   但他自己也认同这些优点,也很努力地维持这些光环。   也许在许多时刻,沈熠未尝没有觉得,他长得不难看,人不算笨,无不良嗜好,又这么喜欢顾惜,对方应该喜欢自己才对。   但人家就是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   何况他并不耀眼。   比起建立起一个集团公司的顾惜,他一无是处。   他总在回想,既然顾惜知道他喜欢他,那么有时候,他在顾惜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那些举动……   是不是很像欲擒故纵,惺惺作态?   谁不希望在喜欢的人心里,留下美好的痕迹?   他在喜欢的人面前,活得像个小丑。   这个想法,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凭什么照亮别人?   他终于停止辗转反侧。   沈熠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拖延上。   他收拾好心情,斟酌下说辞,然后敲开沈峙的书房大门。   兄弟俩坐着八仙椅,手旁搁着青花瓷茶杯,后面立着一张仿唐式的长屏风。   沈熠态度冷静,坦承告知沈峙,他对离婚的想法。   听到顾惜在找律师,起手准备离婚,沈峙脸色虽然淡定,可是牙根紧紧咬着。   沈峙没有劝解弟弟,他沉吟许久,只问一句:“你想好了吗?”   “是,我想的很清楚。”沈熠说。   好几天没睡好,沈熠眼下的乌青很明显,他沉静地握着茶杯,看上去比以前成熟许多。   大概是打击使人成长。   沈峙太清楚,顾惜对弟弟意味着什么。   从前沈熠追在顾惜身后,哪有今天这种灰心丧气的模样,也绝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不管他们发生什么事,沈熠还是下了这个决心。   做哥哥的,只有支持他。   更何况,顾惜这小子居然敢跟他弟弟提离婚!   离,必须离,还得尽快!   认真思考一番,沈峙说:“既然顾惜也同意,那么办起来容易。”   “只不过你们这个、这个,刚结婚没多久,说出去不好看。”沈峙头疼,“我看这样,你们先把离婚协议签了,等过一段时间,再慢慢地放出消息。”   沈熠从不怀疑哥哥的办事能力,他冲沈峙点了一点头:“可以,我听你们的安排,那我去忙了。”   “小熠,”沈峙看着他的脸,有些心疼,嘱咐说,“这段时间你可能比较忙,注意休息。”   沈熠笑了下:“我没事的。”……   俞庆敲了敲门,顾惜说声进来。   他拿出一叠报告,放在顾惜的桌前,对旁边的岑晨问声好,然后离开。   诺大的办公室,铺陈一方迷你高尔夫练习场。   岑晨挥了挥杆,观察好半天,才打出去一个球。   顾惜西装笔挺,戴着藏蓝条纹领带,坐在老板椅上。   他身后的玻璃窗外,是一整条奢靡繁华的金融大道。   在他的面前,陈放的文件,有数摞之多。   但顾惜撑着下巴发呆,没有准备工作的迹象。   “听说你怠工好多天。”岑晨好笑道,“别看你助理刚才那个镇定样,我私下里见他在外面抓狂,抱着咖啡壶狂喝。”   “俞庆说你要么不签字,要么乱签字。”岑晨边走过来,杵着球杆站在他眼前,“怎么,曾经的工作狂,终于厌烦工作了?”   岑晨扫了眼桌面上的文件。   有一份厚重且庄严的离婚协议,摆在最显眼处。   沈熠已经签上名字,另一半空白,等着顾惜的签名。   “离婚协议放多久了?你怎么不签?”岑晨问得饶有兴致。   顾惜默不作声。   岑晨哈哈笑起来:“你不是很嘴硬吗?你不肯对你男神好,沈熠想离开你,也是应该。”   岑晨只是顺口开玩笑。   但顾惜却回答:“我早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其实我一直有个预感,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   岑晨笑意一点点落下去,因为他说得很认真。   顾惜回视岑晨:“我觉得,也许他离开我,会过得比较好。”   片刻,岑晨摇了摇头:“你这个心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情还没开始,怎么能这么悲观。”   而且,这才结婚多久。   岑晨唏嘘道:“你们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顾惜面前的离婚协议,岑晨看了都觉得刺眼,他天天摆在显眼位置,难道为了折磨自己?   “收起来,别看了。”岑晨劝诫道,“既然你觉得你们不合适,找个时间签了吧。”   阴云低沉,光线晦暗。   不到一分钟,细雨丝丝缕缕下起来。   又是顾惜最讨厌的阴雨天。   金融街大厦鳞次栉比,有着最前卫先锋的设计,几何线条的玻璃幕墙如同一柄刀锋,刀身光滑如镜。   凝结在上面的雨珠,反射寒冰一样的冷光。   “不可能,我不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顾惜十指交叠。   他表情太过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若不是他脸变得瘦削,唇色发白,他看起来与平日并没有太大差别。   “沈熠闹可以,离婚不行。”顾惜没有解释,只是这么说着。   岑晨把高尔夫球杆放在旁边,走到一旁坐下来。   “前段时间有小道消息风传,说你在咨询离婚。还有人问到我那里,我都替你否认了。”岑晨端起茶杯,喝了口,“可我知道,你是找了一帮律师,你到底想干什么?”   “人们总是喜欢按自己的想法,定义别人的行为。”顾惜不太有兴致地评判一句,“咨询离婚,也可以是防止离婚。”   “什么防止离婚?好好的,你咨询律师干什么,看看,闹成真的了吧?”岑晨摇了摇头,“现在沈熠是真的要和你离婚,他们沈家人齐心协力,要跟你闹掰。事情变成这样,你能怎么办?”   岑晨看见离婚协议旁边,放着一个电子产品,通体漆黑,看上去十分高级。   “这是什么?”岑晨好奇,“新出的高科技?”   顾惜表情有些奇怪,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电子产品说:“是录音笔。”   岑晨惊讶:“你如今不论去哪,都带着这个?”   说到这个,岑晨想起一件事:“之前我听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闲聊,说你趁着结婚带来的势头,弄了一系列大动作,你现在管理的资金池,规模都上千亿了,是不是真的?”   顾惜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这消息,要不是顾惜一直压着,财经新闻一定跟炮仗一样,努力用头条,惊爆人们的眼球。   岑晨一时间被深深震撼住了,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帮人言谈间,对你很是忌惮。”过一会,岑晨指指录音笔,严肃道,“依我看,光是录音笔恐怕不够。你现在今非昔比,不能再像以前我行我素,可以考虑一下,雇佣个好点的私人安保公司。”   顾惜这一类大总裁,人身安全很受威胁。   最近有一个老总,资历管理规模不过几十亿,和他的新游艇“意外”沉船。   顾惜嗯了声:“早就有了,我这个安保公司背后有国际背景。”   他说了个名字,岑晨有所耳闻,是A国激进派官员经常合作的跨国安保公司,安全和保密等级一流。   岑晨点点头:“那就好。”   “这支录音笔是他们给我的,没想到会派上用场。”顾惜说,“里面有一段录音。”   无缘无故,顾惜不会这么说。   岑晨问:“和谁的?”   “沈熠的父亲,沈鸿志。”顾惜看他,“他找我聊了聊,催促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希望我和沈熠好说好散。只是语气没那么温和,听起来更像威胁。”   岑晨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沈熠离不掉的。”顾惜凝视着他,条理分明地做着计划,“一个星期后,一份签了‘顾惜’名字的离婚协议,会送到沈熠手里。因为是协议离婚,我们应该一起去民政局提交。”   岑晨坐直了身体,总觉得顾惜这段话,听起来没那么简单。   “但我不会出现。”顾惜语气异常冷静,“我会提出诉讼,声称签名是假的——我不愿意离婚,也不认为我们感情破裂,可我受沈鸿志的胁迫,被迫做了假。——法庭会收到我的起诉书,和沈鸿志的录音。”   然后,顾惜伸出食指,点在那叠文件上:“一审一般不会判离婚,之后我会在律师团的指导下,做一些事。只要二审拖下去,等终审结果出来,沈熠再没离婚的可能。”   岑晨喝的那口茶,差点噎在嗓子眼里:“原来你找顶级律师团,只为了弄一个离不掉婚的案子?”什么人啊!   居然算计枕边人和他的老丈人,太可怕了!   就是这种表情,语气,和状态。   冷酷,慎密,深谋远虑。   这是顾惜在谈判桌上的样子。   岑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别人第一次间顾惜,总会误解,以为他是不会看眼色的少爷。   殊不知,顾惜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他正在精确地计算。   他那受过数学严密逻辑训练的思维,早把对手的手段,摸的一清二楚。   顾惜总会在最关键的一步,提一个最让人难受,又不得不接受的建议。   岑晨曾经乱想过,假如沈熠见识过顾惜这一面,肯定对这个人幻想破灭,有多远逃多远。   能在谈判桌所向披靡的,会是什么好人?   一个掌管千亿资金池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好人?别说千亿。   就一个亿,后面跟的零,他岑晨数起来都腿软。   他都想给沈熠打电话,快点跑吧,这个人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顾学弟了,他已经长成一个阴沉的变态!   岑晨腹议了一会,忍不住问:“万一呢,万一离婚成功,你又该怎么办?”   “我签了份协议,如果离婚成功,沈熠将得到我所有财产。”顾惜说。   岑晨无比震惊:“什么?你的所有?”   “包括华银集团。”顾惜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不管沈熠接不接受,他将与华银集团纠缠不清。”   但在本质上,是你和他纠缠不清吧,岑晨在心里补了一句。   而且还是阴暗地用手段,缠着沈熠不放。   岑晨有些无奈:“依我看,沈熠对你不是没有感情,你何必搞成这样。”   顾惜不以为然:“感情,是很牢固的东西?”   “就算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又分开,也很常见。何况,沈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离开我。”   “这一次,连离婚协议也送来了。”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还会收到第二份离婚协议。”   顾惜相握的指节,泛着白:“不如在第一次,完全扼杀沈熠离婚的可能性。”   也是,岑晨也觉得,等沈熠发现顾惜的真面目,肯定还是会跟他离婚的。   但岑晨叹口气:“你把一件简单的事,做得太复杂了。”纠结。   这是岑晨第一个想到的词语。   顾惜这个人,太纠结了。   他不相信感情,又不愿意放沈熠离开。   “我能说实话吗?你的这些做法,真的好变态,一般人真受不了。”岑晨扶着额头,他纳闷道,“你不怕沈熠讨厌你?”   讨厌两个字太刺耳,顾惜顿了下:“我告诉过他,我不纯粹,他会理解的。”   “要是他不理解呢?”岑晨问。   忽然之间,顾惜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他转开老板椅,神色厌倦:“我已经雇好律师团,也做了很多后续准备,沈熠离不了婚。”   哪怕沈熠讨厌他,也要用尽手段,牢牢地绑在他的身边。   顾惜没再看岑晨,谁也进不了他的眼睛里了。   一般人会受不了吗?顾惜也在问自己。   可是他没办法。   他没办法和别人一样,轻轻松松相信,幸福唾手可得。   那天,沈熠跟他谈话,那决绝的语气,仿佛一根铁丝,将的心脏绞得死死的。   他觉得沈熠在下决心,准备离开他。   没想到一语成谶。   收到离婚协议的那天,顾惜在办公室,从深夜坐到凌晨。   把他捧在手心的人,不要他了。   假如曾经,他心底有过什么希望,现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窗外,天空一直在下雨。   【 作者有话说】   两人偶然碰到,岑晨:哎,你辛苦了。沈熠:?   再说一下呢,一般是周二周四更,周六尽量更。   进展文案的尾巴了。 第53章 我喜欢看他为我掉眼泪   余映安一身烟灰职业装,踩着尖头高跟鞋,穿过一条长廊。   长廊的尽头,是她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布置的普通,但很用心,每一次进去前,她的心情都很愉悦。   然而此时,准备进去的余映安,心情不由忐忑。   余映安从事这个职业并不久,相比业内的资深前辈,她的资历,浅得像刚识字的小学生。   现在,余映安手里握着厚厚一叠诊断报告。   报告的末尾,诸多业内资深前辈,签上自己的大名。   而这么多报告的结论,说着同一件事,他们对里面的咨询者束手无策。   因为来访者的心理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总结:绝望。   余映安深呼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两张单人沙发,一盏亮着温馨光芒的落地灯。   来访者穿着英式高级定制西装,皮鞋锃亮。   他的头发朝后梳拢,恰好坐在光与阴影之间,显得他脸部的轮廓很深。   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气场带着压迫的锋利感。   顾惜十指交叠,放在腿上,朝余映安看过来:“医生,你来了。”   听见对方低沉声音,余映安西装裤下的腿抖了下:“顾总,您好!”……   话一说出口,余映安马上咬了下舌头。   顾惜是来访者,她应该称呼对方是顾先生,或是全名。   这样显得专业。   而且平等的状态,对后续的谈话和治疗,有一定的帮助。   但顾惜气场太强。   强到她潜意识觉得,对方是来收购他们小破医院的!   从来没有一个来访者,从一见面,就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这种人相当棘手。   余映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心理咨询师,根本应付不了。   可惜这场会谈,是来访者挑的她,她做不了主。   心理咨询有许多学派,余映安是前辈推荐给顾惜的,对方写的理由是:   【经过长期治疗,顾惜已熟知并精通各个学派的治疗方式。   但,专业且深度的治疗手段,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不如尝试一下温馨且通俗的会谈方式,或许能收获奇效。】   余映安读完前辈的建议,觉得那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专业的治不了,这个人没救了。如果遇到烦心事,不如找个又菜又没水平的新手,随便聊聊,最多浪费下时间!   换句话说,经过多次治疗,顾惜见过的一流心理咨询师,比她在书上见过的都多!   余映安欲哭无泪,什么佛洛依德,什么荣格,顾惜说不定比她还懂。   无奈顾惜给的咨询费,实在太多了。   她最讨厌这种聪明,还很有钱的人!   余映安发现,自己呆在原地的时间过久,她咳了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当余映安近距离打量到顾惜,发现他强大气场下,是一张过度瘦削的脸,苍白的嘴唇,透着一丝冰裂般的脆弱。   传说中,顾大总裁富可敌国,在金融街拥有一栋楼,名下企业声名显赫。   但,他似乎过得郁郁寡欢。   而且走投无路。   要不然也不会找上她。   之前,前辈曾给余映安打过一通电话。   前辈说,顾惜幼年有被抛弃的经历,所以他不相信感情。   这是非常典型的案例,有很多治疗方式。   可惜,问题就是出在顾惜的身上。   顾惜这种做出事业的创一代,往往拥有超强的意志。   这种人的心理防线极高,不可能因为短短数次聊天而放松,也不会轻易信任某个人。   他到心理咨询室,只想解决问题。   然而他的强人性格,让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些顶尖的心理咨询师,只能徒劳地进行重复性对话,然后怀疑起自己的专业能力。   通读过顾惜的过往,余映安知道,顾惜最棘手的问题,在于他的感情。   准确地说,是顾惜的爱人。   余映安手指微微收紧,有些紧张地开口:“顾先生,今天您想谈论什么问题?”   顾惜不论是姿态,还是语气,显然比她自然:“沈熠给我送离婚协议了。”……   什么天崩开局。   余映安皱眉,想了想:“可我听说,你们刚结婚?”   顾惜“嗯”了声。   他的感情状态果然糟透了!   顾惜闲闲地看着她,既不催促,也不再开口。   余映安莫名感觉到压力,她着急思索一会,勉强问出一个问题:“能聊聊你的爱人吗?随便谈一谈,说说你对他的期望?你对他的想法?都可以……”   顾惜露出意外的神色,余映安以为自己说错话。   不过,顾惜还是配合道:“期望吗?有的。”   他想了想,逐条说道:   “他从来不检查我的手机。”   “不会问我为什么夜不归宿,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会像别的恋人那样质问我,陪在我身边的陌生人,到底是谁。”   余映安听了一会,发现顾惜需要的,竟然这么简单。   别人谈恋爱,避之不及的束缚,他却望眼欲穿。   但她又想,顾惜口中的沈熠,听起来不怎么在乎顾惜?   对恋人不闻不问,的确会让顾惜这种高度敏锐的人,患得患失。   余映安准备开口。   顾惜伸出食指,轻轻往下一点,按停她的发言:“医生,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余映安只好看着他。   “我想,沈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顾惜说,“他是出自同情。”   他语气平平,但余映安已听出浓浓伤感。   “那你有尝试做过什么吗?”余映安询问道。   “你读过我的报告,我应该有个关键词,叫绝望。”顾惜往沙发椅背靠了靠,“绝望的意思是,我认为,不论我做什么,最后都没有意义。我觉得沈熠会离开我,而且我还觉得,他离开我会更好。”   “我不愿意尝试做什么事,并且尽量少接近他。医生,这是我的策略。”顾惜望着别处,“我每次接近他,都会弄得他不开心,他曾经说过讨厌我。”   什么发言,余映安谈话进行到这里,余映安恍然发现,她正在被顾惜引导谈话!   不知道是火大占上风,还是一种和前辈们一样的无力感,占了上风。   正是他这种极其强势的性格,是难以治愈的原因之一。   余映安悄悄吸口气。   接下来,她尝试转变谈话,但努力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反正顾惜这种大老板找她,也不是为了专业上的指导。   她干脆放弃那些书本上的治疗方式,以一个朋友的心态和他聊天。   顾惜听的百般无聊。   余映安也不气馁,继续寻找突破口:“您刚才说,有人站在您身边,但他没有问?你说的这种情况,是误会?还是您在外面,的确有外遇?”   “是误会。”顾惜回答。   “那您有及时澄清吗?”余映安追问。   顾惜抿了下嘴唇,他说:“没有。”   “是误会,却没澄清。”余映安飞快说道,“可您的爱人会当真,他会很痛苦。”   顾惜脸色白了。   “虽然您说,沈熠的喜欢是出自同情,可您有没有觉得,他对您有感情?”   第一次,顾惜出现长时间的犹豫,他缓慢答道:“嗯。”   “那他不给你打电话,可能是在压抑自己的思念。”余映安说。   顾惜不再说话,沉默地坐在那里。   “你是不是怀疑,他喜欢你的程度不够?”余映安又问。   顾惜没回答这个问题。   余映安已经从简短的对话中察觉到,顾惜每一次面对沈熠,看似无动于衷,实际上,他在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她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窒息了。   因为他每一次都,用很糟糕的方式,和沈熠的相处。   明明可以做一些事情,挽救一下的时候,他偏偏又停下。   坐以待毙,这个词最适合他,也符合他内心深处的绝望。   顾惜是真的觉得,沈熠离开他最好。   但他怎么可能放手,他只会死死抓住沈熠。   余映安头疼,按住额角。   再这么下去,今天的会谈,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余映安咬了咬牙,干脆把心里话说出来:“顾总,我清楚您的过去,可是你一直没有从‘被遗弃’的状态里走出来。‘看开点’三个字说的很烂,但是做到它,往往很难。”   “但您是成年人了,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活。可是您的观念,给你的生活造成严重的阻碍。”   或许她说对了什么。   顾惜抬起漆黑的眼,望着她。   “顾总,在我看来,它甚至不再成为一个问题。一个不该成为问题的观念,让您的情感关系变得支离破碎。”余映安受了些许鼓励,大胆道,“观念这种事,无法说服,我也只是建议。”   “继续。”顾惜说。   “您如此聪明,所以,我向您提一个选择题。”余映安一字一句,提出自己的建议,“到底是您自己的‘绝望’重要,还是沈熠重要,您可以自己抉择。”   顾惜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眉宇间的阴影很深。   半晌,他问了一句:“如果是沈熠重要呢?”   “那就不要让对方痛苦,顾总,你因为过度固执于某一点,过度压抑自己,也在忽视他的感受。”余映安和缓道,“他是您的爱人,不是您的敌人。”   顾惜没有阻止她,余映安继续道:“您可以学会退让,学着关心对方,拥抱和亲吻。”   许久,顾惜点评说:“医生,你没有用任何一种治疗方式,这是一场很普通的谈话。”   余映安说了这么多,满以为会有效果。   但只让顾惜沉默一会,他很快就恢复正常,这让她深感无力:“是……对于我那番建议,您是怎么想的?”   顾惜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咨询差不多结束了。”   “您还有什么想聊的吗?”余映安努力争取一下。   “没有。”顾惜站起来,说了声辛苦。   他没有评价今天的对话,也看不出他之后打算做怎么做。   只是,顾惜刚走到门口,却回过身,他有些迟疑,道:“你刚才说我让沈熠很痛苦,按理说,我不希望沈熠难过。所以医生,这一点提醒我,我想,我很喜欢看他为我掉眼泪。”   “我会觉得,他是在乎我的。”   丢下这句话,顾惜离开了。……这算什么发言。   余映安心里实在没底。   回到办公室,余映安开始写今天的报告。   末尾,她写下一句话:【来访者的症状未能缓解,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合上笔盖,余映安叹息道:“一次无效的谈话。”……   晚间吃完饭,沈熠上了书房。   沈鸿志和沈峙都在,在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摆开一叠离婚文件。   顾惜的名字,龙飞凤舞地出现在上面。   沈峙拿起文件,大概给沈熠看一眼,因为怕他伤心,很快合上了:“办妥了,要不了多久,你们的离婚证会下来。”   终于走到了这天,一切都结束了。   沈熠不知道此时应该是什么心情,但其实,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点头:“好。”   岳世馨捧着茶杯进来,看到眼前的离婚协议,有些唏嘘。   她是家里唯一一个觉得,顾惜不是利用小熠感情的人。   因为她亲眼见过,顾惜看小熠的眼神。   在他们一起穿白西装的那一刻。   可是家里的舆论一面倒,顾惜签字离婚也是真,她只能叹息。   岳世馨一来,气氛变得缓和。   一家人故意挑了轻松的话题,随意聊会天。   其实他们对顾惜有诸多不满,想抱怨。   可他们曾亲眼目睹,沈熠有多喜欢顾惜。   诋毁他喜欢的人,跟诋毁沈熠没区别。   陈如雁提了个建议,说约定个地方,一家人去散散心。   大家都去看沈熠的意思,沈熠说了好。   沈峙又说,让弟弟陪他打羽毛球。   小时候,沈峙玩游戏总是输给弟弟,往常沈熠嫌他笨,懒得理他,这次居然答应下来。   他们觉得,沈熠这是太过伤心,很需要家里人的陪伴。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沈鸿志开了口,嘱咐说:“小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熠没勉强,离开的时候,他回想起那份离婚文件上的签名,心里嘀咕了下。   顾惜常年写一手标准的楷体,端正大气,极其漂亮。   怎么现在,他的字变得这么丑了。   【 作者有话说】   之前傅以文想建议顾惜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没有说,其实顾惜有接受治疗。   心理咨询(counseling psychology)和心里治疗(clinical psychology)不同 第55章 要不要删掉前夫?   沈熠打开社交软件,点开程钧麟的账号。   两人接通视频,程钧麟奇怪道:“沈熠,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沈熠听他这个语气,也觉得奇怪,但他没表现出来:“钧麟哥,最近过的怎么样?”   程钧麟似乎在一个小型聚会上,他拿着手机往外走。   “今天来了几个访问学者。”程钧麟边走边笑,“我们在一起讨论一些议题,算是一次非正式会议。”   程钧麟报了几个名字,物理数学都有。   里面有一些大佬,沈熠曾经潜心拜读过对方的论文,收藏对方的原版著作。   等程钧麟走得远了,沈熠看见他身后,是MIT标志性的麦克劳伦大圆顶。   沈熠眼里的羡慕已经藏不住了,他不再客气:“钧麟哥,我就闲话少说了。前段时间你邀请我参加M基金会的项目,我很想参加。”   手机屏幕里,程钧麟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反问道:“项目?”   “怎么?”沈熠心里咯噔一下,“你们找到人了?”   虽然之前,程钧麟形容的那么夸张,一分钟决定生死什么的。   但沈熠拖的不算久,M基金会不至于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吧?   程钧麟摇了摇头:“这个项目,连带你的U算法,被国内的大老板拿去做了。”   沈熠心里一沉,他还是不甘心:“能给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他们资金非常雄厚,团队实力也很强,在国内以一比十的规模,弄了个研究中心。”程钧麟看着镜头,“对方拿这么大手笔做这个项目,服务器和计算机这些硬件配置,都是我们比不上的,所以项目只能中止。”   沈熠追问:“谁?你们认识吗?”   程钧麟观察屏幕里的沈熠,他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因此更觉得奇怪:“我说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位大老板是你新婚的先生,”程钧麟告诉他,“顾惜。”   沈熠当场愣住。   程钧麟笑起来:“如果你不知道,那我猜,你先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哎?那我岂不是破坏对方苦心准备的彩蛋?”程钧麟挠挠脸,不好意思笑笑,“还没来得及祝你新婚快乐!”   沈熠礼节性地笑了下,没告诉他的师兄,他和顾惜离婚协议都签了。   挂掉电话,沈熠沉默许久,想不通顾惜是什么意思。   本来他觉得这个婚,离得轻松干净。   唯独一颗心,碎的没人样。   他想借这次的机会,逃离京海这片伤心地,去无人认识的异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转眼间,机会没了。   沈熠想琢磨一下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没敢。   他怕想多了,又开始想念那个人。   一旦想念那个人,被封存的记忆跟着跑出来。   那滋味太难受。   他大概有半辈子的时间,与那个人纠缠不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除非挖掉他半辈子的记忆。   但沈熠想,那跟剜心剔骨有什么区别。   这些天,知道内情的亲朋好友安慰沈熠,让他别伤心。   他们说人生很长,还有机会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沈熠笑笑,没有说什么。   但他很清楚,他再也不会喜欢谁了,他的感情没有所谓的后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一直记得那个人,他的走马灯里,会保留那道高挑孤独的身影。   即使那个人以后有别的佳人陪伴,在这个浊世快乐生活,他的名字消失在人海之中。   至少,记忆里,个性鲜明的孤傲少年,曾经属于沈熠。   他有很好的照顾他,保护他,把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虽然不尽人意,但他曾经拥有过。这样就够了。……   近些天,沈熠出了趟差,去B城Q大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收到邀请的时候,沈熠还很惊讶,因为这是大数据方向的主题。   经过联系,沈熠才知道,主办方希望沈熠做一个关于U算法的报告。   沈熠熬了好几个通宵,赶好报告,便出发了。   会议安排在在Q大的一间教室,一般像这种会议,有十来个与会者已经算人多了。   算是群星云集的会议。   今天与会的人员,过去沈熠只在教材和学术专著上看到他们的名字。   投影仪在荧幕投下今天讲座的主题,当作会议背景。   机会实在难得。   沈熠给海报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用表情包比了个【耶】。   果然引来一堆羡慕嫉妒恨的评论。   睡不够:【兄弟,你是去扫地的吗?】   沈熠:【哼哼,没看到我的名字赫然在列吗?】   睡不够:【哦。】   沈熠:【你什么意思。】   睡不够:【我只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把清洁工的名字写上去。】   沈熠:【绝交,再见。】   哇哈哈:【我去,这名单看得我遍体生寒,瑟瑟发抖。】   沈熠:【怎么了?】   哇哈哈:【这些人里,有一些是当年考试指定参考书的主编啊!都是曾经折磨我到掉头发的诸位老师!】   哇哈哈:【如果把这里的人,全部打包送往外太空,会不会取消考试?】   沈熠:【会换一批新的主编,继续编书。】   沈熠:【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在里面。】   哇哈哈:【是啊,没忘,包括你啊。】   哇哈哈:【你也有成为主编的可能,为了免除万千学子的苦难,趁早消灭在摇篮里!】   沈熠:【……再见。】   参会的人,陆续到场。   沈熠和朋友聊完天,把手机收起,站起来向诸位大佬问好。   会议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进行。   B城这几天,天气不太好。   轮到沈熠上台的时候,他扫一眼窗外,云层黑压压地往下坠。   没过几分钟,天空猛地扯了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   直到会议结束,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大家寒暄着往外走。   有一位前辈叫住沈熠,聊了会天。   前辈刚出版了本讲义,临时拿支笔,在内页签了名,送给沈熠。   沈熠受宠若惊地接过。   聊了几句,对方直言沈熠下的苦功不够,现在是论文为王的时代,全世界都一样,只有多发高质量论文,基金帽子评职称才有可能顺风顺水。   沈熠冷汗都出来了,屏息敛神,频频点头答应。   过一会,前辈被人叫住,对方还有事,沈熠礼貌地和对方道别。   看一下手机,时间就到五点了。   刚才还有几个老师在收拾,现在全跑光了。   走到理科楼下,雨没停歇。   沈熠没伞,只能在门楼里,看着外面发呆。   校园里,偶尔有学生撑着伞,匆匆跑过。   沈熠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因为下雨,想起很多往事。   电话铃声响了。   沈熠接起来的时候,十分吃惊:“俞庆?”   “是我,沈老师。”俞庆的声音很精神,他问,“你是不是在B城?”   “对,你怎么知道?”沈熠奇怪,这人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看到沈老师发的朋友圈。”俞庆笑着解释,“你在Q大吧?”   “是。”沈熠答应道,“有什么事吗?”   俞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妙的,停顿了下。   过一会,俞庆说:“是这样的,我也出差到B城,正好在附近办点事。雨下得这么大,沈老师没带伞吧?我叫公司的车接你回酒店。”   沈熠感觉他开了免提,因为声音离得很远。   沈熠不敢相信,失笑道:“我运气这么好?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公车私用一下,是小事。”俞庆做事向来简练干脆,当即安排,“沈老师告诉我位置,我马上叫司机来接您。”   沈熠心里特别感动,他想俞庆这个人,真是出奇的好。   还不知道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天色越来越暗,路灯都亮了。   沈熠也不客气了:“那谢谢你,等我回京海,有空请你吃饭。”   并没有等多久。   一辆限量版迈巴赫,缓缓驶来,在沈熠面前停下。   沈熠上了后座,拿张卫生纸,擦擦衣服上的雨珠。   俞庆说派车来接他,没想到派出一辆豪车。   环顾下迈巴赫的内饰,奢华无比,沈熠笑道:“你们公司给员工配备的公车,怎么这么好。”   司机在前方开车,没有回答。   因为沈熠坐的位置,在司机的后方,后视镜被人为故意扭转,没有对准司机,因此看不到司机的脸。   沈熠等了一会,感觉出来了,这是位惜字如金的司机。   既然人家不喜欢说话,沈熠也不找话闲聊,只是问:“师傅,你知道我定的酒店在哪吗?”   司机还是不说话。   沈熠无奈,主动报出酒店名字:“我要去这个地方,麻烦您了。”   司机找了个停车区停下,点开手机导航,让语音播报出酒店名字。   【开始导航】几个字一出,沈熠放心了。   虽然他觉得,这个司机可能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但还是亲耳听到比较好。   雨还在下,车窗没开,车内空间封闭。   尽管开了冷气,沈熠还是闻见一缕很淡的冷香。香味淡极了。   很像广漠之野的香味,但沈熠不太确定。   车子开得不紧不慢,在暴雨中,这种速度让人心情安稳。   沈熠玩着手机,但视线里,司机高大的背影吸人眼球。   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肩膀宽阔,发色很黑,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身影。   哪怕看不到脸,仍然会不自觉地,把对方想象成一个英俊男模。   沈熠不由多看几眼。   难道这类型的男人,会比较吸引他吗?   一想到记忆里那个少年,沈熠赶紧摇了摇头。   他的恋人长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性格,怎么和对方相处,两个人如何生气吵架,又如何高兴,怎么和恋人度过一天的时间,两人会怎么耳鬓厮磨,触碰对方,在柔软的床上,顺理成章地……   沈熠对未来的全部想象,全照着顾惜,量身裁定。   不是靠长得像,就可以随便替代。   沈熠在心里哼唧半天,转念又想,这位陌生的司机先生辛苦冒雨接送他,他却在心里阴阳怪气地对别人评头论足,真是有毛病。   沈熠自顾自地笑了下,默默给司机道个歉。   迈巴赫驶过亮闪闪的酒店招牌,停在正门。   【抵达目的地。】手机在恰当的时机,没感情地播报。   沈熠感激道:“谢谢您,辛苦了,麻烦师傅回去的时候,替我谢谢俞庆。”   司机仍然没有答话。   沈熠在下车途中,晃眼发现,司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宽大,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婚戒。   沈熠一边关上车门,一边心里奇怪,怎么感觉那枚铂金戒指,和他手上的很像????   “等等……”沈熠再回头。   结果车门一关,那辆迈巴赫跑得飞快,一溜烟儿拐进转角,消失了。沈熠:……   刚刚那个司机会不会是顾惜?可能吗?   沈熠在酒店正门傻站的时间太久,久到酒店门童过来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沈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   洗完澡出来,沈熠倒在床上。   房顶亮着一盏灯。   沈熠迎着亮光,向上伸出左手,摊开。   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铂金戒指。   他应该摘下来,可是没摘。   刚刚那个司机看见了吗?   如果他真是顾惜,会不会觉得他死皮赖脸?离婚了还戴着戒指。   沈熠闭了闭眼,用力把戒指取下来。   无名指终于空了。   沈熠换了个姿势,抱着被子,随便刷着社交软件。   今天开了趟会,那些在朋友圈里打闹玩笑的朋友,到了晚间终于腾出空,纷纷单聊他,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熠和大家聊得有一茬没一茬,不过他心里存着事情,聊得心不在焉。   朋友圈亮起一个【+1】消息通知的时候,沈熠没怎么在意,顺手点进去。   然后,他看到一条系统提示。   【顾惜给你点了个赞。】……   因为很少跟顾惜聊天,所以他们签完离婚协议,除了不再见面以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都忘了他们还加着好友。   按照常规社交礼仪,这个前夫,要不要删掉?沈熠不清楚。   可他忽然弄清楚一件事,今天来接他的司机,是顾惜没错。   不需要询问,就是很确信。   手机的灯光,映进沈熠清亮的眼睛。   他抱着蓬松的被子,缓缓眨了眨眼。   搞不懂顾惜又想干什么。   可是沈熠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直到现在,他仍然很容易,被顾惜的一举一动,搅乱心绪。   沈熠把那只可恶的手机丢开,整个人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不管顾惜想做什么,请放过我吧,沈熠闷闷地吐口气。   就让他守着记忆里那个少年,谁也别来打扰他们了。   【 作者有话说】   顾惜:什么前夫?我是不可能成为前夫的。   真的太忙了,月底又要趟出差,每天都想请假等忙完了再回来更文,但是我再坚持一下吧 第56章 我贪得无厌   难得来趟B城,沈熠多请了几天假期,预计在这里逛逛景点,散散心。   但暴雨过后的第二天,沈熠窝在酒店的沙发里,望着窗外发呆。   心情不好,他没什么力气出门。   沈峙给他打电话,语气又急又匆忙:“你那边开完会了?”   沈熠懒懒答应:“嗯,怎么?”   “你如果没事,赶紧回来。”沈峙通知道。   “啊?”沈熠伸着懒腰,“我也没多请几天假,让我多玩玩。”   “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沈峙啧了声,似乎瞥了眉头,“电话里不好多谈,有事情需要你亲自处理。”   哥哥的语气太严肃,又不愿意直说,沈熠只好马上订返程的机票。   沈熠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家里没人。   他一脸无语,回到卧室,把行李箱放好。   沈熠延续在B城酒店的咸鱼摊,在自己的小床上,继续摊着。   躺下来后,视角变了,沈熠看到原来没注意的东西。   沈熠翻出一个小公仔。   他穿着粗针毛衣,牛仔裤,膝盖打着补丁。   小公仔眼睛黑漆漆的,又圆又大,表情不太高兴,看着很倔强,可又像在等着别人心疼他,是个小可怜。   这可恶的眼神,跟顾惜看他的时候一样!   越这么想,这个乞儿越看越像顾惜。   沈熠把小公仔高高举起,口里问:“你到底是谁?”   然后他就看见,公仔的胸前有条英文“The Beggar”。叫乞儿吗?   下面还有一行字,【Y,我贪得无厌。】   这是顾惜的字。   一个说着自己贪得无厌的乞儿?   “Y”是谁?   沈熠摇了摇头,放下这只来历不明的公仔。   顾惜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落下的东西不少。   沈熠又在一个角落,看到一只男款百达斐丽,白金款,是顾惜经常戴的那只。   表圈很大,沈熠不需要解开表带,可以直接套进手腕。   戴进去的时候,手表差点从手腕滑到手肘。   他一直觉得,顾惜各方面就比他大一个号,没想到实际会大这么多。   不经意间,沈熠看到表盘背后刻了字。   【Time will tell how much I love you】①这是《奇异博士》电影里一句经典台词。   他和顾惜一起看电影的次数不多,在有限次数里,他们一起看的电影之中,就包括《奇异博士》。   沈熠还记得,他对电影名字发表过一番高论。   当时,他和顾惜一边朝影厅走,一边说:“奇异博士的奇异,好像指的是他的超自然能力,在数学里,奇异指的是非正常的点,或者结构,比如曲线的奇异点,奇异矩阵。”   顾惜转过脸来看他。   “虽然两个奇异的英文不同,”沈熠笑起来,“但奇异博士是真能玩矩阵啊。”   顾惜跟着笑:“熠博士说的很有趣。”   沈熠顿了下,挑眉:“为什么不是沈博士?”   “叫沈博士的有很多,沈熠才是你。”顾惜回答。   “你以为博士很好读吗?”沈熠吐槽道,“你往我家喊一声沈博士,能答应的只有我好吗?”   两个人正好走进影厅,影厅内部环境很暗,光线徒然消失。   顾惜忽然俯身,沈熠脸颊被亲了下。   沈熠觉得这个吻来的莫名其妙,他抬起眼,可是太黑了,他看不到顾惜的表情。   他们来得太晚,电影快开始了。   本来沈熠想问什么,手被顾惜牵着走,着急找座位,也就忘了问。   其实,他们过去也有很好很好的时候,沈熠不禁感慨。   晃了晃男士手表,沈熠再次发现,这句英文后面,跟了一个神秘的【Y】。又是“Y”?   难道是“Y”姓的人送的?   沈熠把手表摘下来,扔到一边。   沈峙风风火火回到家,朝屋内喊了声:“我回来了,小熠在家吗?”   沈熠丢下这些奇奇怪怪的“Y”,出去了。   岳世馨今年在院子里种了几棵细竹,树干很瘦,稀疏地开着枝叶。   客厅里的茶桌,一字排开茶包块,每颗口味不一样。   沈峙在桌上煮着水,看见沈熠来了,问:“你要喝什么茶?”   “随便。”沈熠路过时,指尖碰了下紫檀桌上的盆景黑松。   坐下时,沈熠捡起抱枕,抱在怀里:“那么急把我叫回来干什么?”   沈峙把手里的茶碗,重重一搁:“你离婚的事,我们被顾惜摆了一道!”   “什么摆了一道。”沈熠诧异,他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   恰好这时,沈鸿志从外间走进来,他深深蹙眉,厉声叫住他:“沈峙!你少跟弟弟胡说八道!”   “爸!”沈峙语气有些急,“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惜居然敢把你……”   “好了,别说了。”沈鸿志伸手,打断沈峙的话,“你弟弟好好地在外地旅游,难得散一回心,你非得把人叫回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是他必须得知道……”沈峙忽然觉得沈鸿志说的对,声音渐渐弱下去。   “小熠。”沈鸿志解开西装领口,在主位坐了下来,“在B城的会开得怎么样?”   “还行。”沈熠看他,“爸,出什么事了?”   “小事,顾惜提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离婚办起来有些棘手。”沈鸿志端起沈峙递来的茶杯,喝了口。   “不合理的要求?”沈熠坐直了身体,“什么要求?”   “他想让我们家,替他疏通点关节,好让他的公司走得更稳一些。”沈鸿志模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熠听得难堪,可是蜷起来的手,悄悄握紧。   顾惜不是这种人,他父亲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但沈鸿志语重心长,仿佛不掺杂情绪:“我知道,你和顾惜是从学生时代一直走过来的,你们度过了人生最重要最纯净,也是最难忘的岁月。你对他放不开,是正常的。但顾惜早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总是用原来的眼光看他。”   “如果顾惜私下跟你联系,你最好别跟他说话,别相信他,把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沈鸿志语气太严肃,沈熠只能沉默。   然后沈鸿志叹口气:“好了,其他的你别问了,说好了不让你操心这些,你不要多想。”   话题被沈鸿志压着,沈熠有心想问什么,也只能压抑在心里。   三个人不咸不淡喝着茶。   过会,沈熠接了个电话,有事先回房间。   等他消失在楼梯转角,沈峙按了半天的疑惑,终于抑制不住,他低声问:“爸?顾惜除了把你告上法庭以外,难道还跟你提了新要求?!”   沈鸿志摇着头:“没有,是我编的。”   “……”沈峙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顾惜不想离婚,你让小熠听见了,他心思肯定会活动。”沈鸿志说。   沈峙哼了声:“其实我觉得,姓顾的那小子肯定是后悔了。”   “顾惜不是后悔,他是根本没打算跟小熠离婚,要缠他一辈子。”沈鸿志看着沈峙,一字一句地说,“顾惜这个人,太强势,小熠只有被他拿捏的。如果他对小熠好,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鸿志叹口气:“本来我不同意他和顾惜在一起,是小熠强求,我拿他没办法。既然小熠下了离婚的决心,我们当然帮他。”   “可是,”沈峙能理解父亲的苦心,但是他说,“你总归骗了小熠,以后他知道了,会怪你的。”   “两三句谎言就能弄散的感情,不值得留恋。”沈鸿志不以为意,然后他叮嘱道,“记得瞒着小熠,不能告诉他。”   “哎,我知道。”不过沈峙啧了声,又问,“爸,你之后准备做那件事,是不是也别告诉小熠?”   “当然。”沈鸿志眼里流露些许认真,“我们与顾惜这场仗,必须打赢,让他们成功离婚。”   华银集团的上空,乌云压顶。   顶层会议室大门一开,众位西装革履的高管鱼贯而出,满脸肃容穿过层层办公间。   公司里的员工看到这群高管,不自觉噤声。   即使他们走远,闲聊的声音依然很小。   虽然气氛人心惶惶,不过整栋大楼仍然忙中有序。   半小时后,所有财经网联动相关领域的官方媒体,定点向全网播报了条新闻。   #华银集团总裁被约谈,或将被罚#随后其他门户网站的头条,相继引用该新闻链接,并向其他板块推送。   到了下午,财经领域的自媒体,纷纷对该消息进行解读,不过内容逐渐失真,起不了多大水花。   办公室,俞庆抱着手臂倚着办公桌,看着面前的十几块电子屏幕。   数十位助手齐齐忙碌刷新,随时跟进最新消息。   直至过了高峰期,助手们把所有资料汇总起来,交给俞庆。   俞庆接过IPAD,大致翻了翻各个新闻标题,还在可控之内。   他很清楚,原本的标题,比这还骇人听闻,也更难听。   在新闻放出来前的一个月,他们已经收到官方内部递出来的消息,紧急做了处理,才有这样一个温和的评价。   有位副总担心道:“顾总明天去约谈,会不会有事?”   俞庆打量眼前的副总,觉得以对方目前的职位,可以获知更真实的内幕,于是解释道:“这次证监会和其他部门联合找顾总约谈,说起来严重,其实约谈是个中性词汇。”   俞庆又说:“毕竟我们最近扩张的,是有些快。”   那人听到解释,扯了几张纸巾擦擦汗,为刚刚的怀疑感到汗颜:“不是什么人都能掌握千亿规模,这是顾总的实力。”   俞庆气定神闲,继续透露更多:“放心吧,这次约谈,其实是顾总跟官方一起协商的结果。纳入监管是好事,等约谈过后,小小行政处罚一下,也是我们在公众面前,受到官方认可了。”   官方亲自出手,明贬暗捧,这件事非同小可。   副总和周围的助理,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   俞庆没再理会他们,抱着IPAD上了电梯,敲开顾惜办公室大门。   “顾总,您要不要看看?”俞庆把IPAD送到顾惜面前,“舆论还算控制得当。”   俞庆等了一会,没把平板递出去,只好收回来,再次汇报另一条消息:“虽然说,是我们和官方商量的结果,可是当初定的是警告,没说会出具行政处罚,媒体也不该用到‘处罚’的字眼。看来,还是出了偏差。”   “顾总,我刚得到一个消息。”见顾惜没反应,俞庆主动说了出来,“是沈会长在背后插了手。”   顾惜没在看电脑屏幕,他在走神,但这时他抬起眼。   “我听说,因为离婚的事,沈会长想给您一个教训……”俞庆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整。   “嗯,知道了。”顾惜应了声,他拿起手机递给俞庆,“你帮我看看,之前我还能看沈熠的朋友圈,为什么现在看不到了?”   顾惜对社交软件接触的不多,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他误触了什么设置。   俞庆深知,沈熠的一切事务,都被顾惜看作是头等大事,需要郑而重之地对待,他不敢擅自处理:“要我去找专业的人来看吗?”   “没事,你先看看。”顾惜再次晃了下手机。   俞庆只好双手接过,试着翻查了下。   但没过几分钟,俞庆已经知道为什么。   见俞庆满脸尴尬,欲言又止,顾惜大概猜到,面无表情道:“你说吧。”   亲眼看到这种事发生在老总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俞庆把手机还给顾惜,咬了下牙,实话实说:“沈老师好像删除你的好友了。”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   顾惜办公室的灯光,亮若白昼,又不会太过晃眼。   可顾惜眼眸黑沉,神色阴郁,连丝光也照不进去。   沈鸿志在背后搞大动作,要和他对峙,这件事他比俞庆早一星期收到消息。   这种举动,沈熠不可能不知道。   已经好几天了。   他一直在等沈熠私下通知他,询问他,安慰他。   如果沈熠担心他的话。   可是他没等到。   不仅没等到,还终于确认了心底的怀疑。   沈熠把他删了。   直到这时,顾惜好像才意识到,沈熠真的对他心灰意冷,这婚非离不可。   过去他一直贪恋着享受沈熠的在乎和付出。   但他以后,应该等不到了。 第57章 忍受不了   证监会大厅。   会议室大门洞开,两个小助理跑去拉住大门。   顾惜和官方领导最先走出。   俞庆带着公司员工,和其他官方办事人员跟在后面。   出了会议室,气氛不再严肃。   领导换上笑脸,态度和蔼,主动聊了些家常。   顾惜表情仍然不多,偶尔点头,应和几句。   这是谨言慎行之人,领导不由对顾惜青眼有加,言谈举止亲切几分。   一群人声势浩大地穿过高耸的大厅,引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沈鸿志带着两个助理,从正门口进来。   顾惜最先看到对方,他侧头打断领导的寒暄:“抱歉,我好像看到我的岳父了。”   那位领导看了看沈鸿志,又去看顾惜,便伸手,帮他叫住人:“哎,老沈,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转转。”   因为录音事件,沈鸿志不想和顾惜谈话,看了顾惜一眼,就转开了头。   可是老熟人招呼,沈鸿志不得不站停回应:“路过,顺便办点事。”   顾惜走了过去,低声喊人:“岳父。”   沈鸿志眉心蹙起,唇边的笑意几近于无:“什么岳父,我们这是在外面,要注意分寸。”   领导笑呵呵帮忙打官腔:“老沈,你太严肃了,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哪里那么就生分了。”   末了,领导认真点评一句:“小顾很懂礼貌。”   这是很高的评价,沈鸿志有些意外,但没表现出来。   有文职模样的人迎上来,凑到领导耳边说了几句。   领导点点头,转头冲他们笑:“你们说说,一点小事,忙了一上午。但该走的流程必须要走,这是规定,也是没办法。小顾,老沈,我还有事,你们聊。”   俞庆看出顾惜有话要和沈鸿志聊,用眼神示意周围一干人等离开,然后他说:“顾总,我们去外面等您。”   “岳父。”顾惜迈出一步,挡住沈鸿志的去路。   沈鸿志脸色不愉。   这个年轻人实在很高,气势带来逼人压迫感,令他非常恼火。   可忽然之间,他想到很多事。   之前他跟证监会内部人士打招呼,加大对华银集团的处罚力度,其实是逾矩。   后来别人私下传话给沈鸿志,说顾惜这个人的名字,是上面亲笔圈出来的。   顾惜的目光投向哪里,他投资的方向可以盘活那里的经济活力,现在全球经济形势疲软,官方亟需这种人才。   换句话说,如今的顾惜,是风头正旺的大红人。   顾惜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们沈家也忍不住避开他的锋芒。   沈鸿志深吸一口气,冷漠抬眼:“什么事。”   顾惜张了张口,却发现,他其实不知道要问什么。   因为沈鸿志是沈熠的父亲,所以他拦下对方。   但他想见的人,是沈熠。   见到沈鸿志,那种迫切的心情,打了很大的折扣,他没什么想说的。   或许他可以问一问,沈熠是不是支持沈鸿志教训他?沈熠是不是铁了心要离婚?   又或者,顾惜问了最想问的问题:“他还好吗?”   沈鸿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顾惜不以为意,继而又说:“可以帮我转告他,就算他支持你的决定,我也不可能答应离婚。”   那瞬间,沈鸿志什么都明白了。   顾惜以为沈熠支持他出手。   沈鸿志问:“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顾惜没有回答。   明明这么轻松就能戳破的事情,他没有去做。   沈熠一直追在他身后,大概把顾惜捧得不知好歹。   他不肯放低姿态,不肯向沈熠求一个解释,满以为只要他不松口离婚,把沈熠绑在身边,就没事了?   沈鸿志冷笑了下,他知道怎么帮助顾惜,但也知道,如何落井下石。   很遗憾,他偏心自己的儿子。   他只会让误会更深一点。   沈鸿志带起一个很平静的笑:“顾惜,你风头正盛,我已经不能随便为难你。”   “可是,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我的所作所为,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推波助澜。”沈鸿志望着他,“真正有问题的是你们两个人,别人想拆散你们,你们不愿意,别人也没办法。”   “当年,小熠肯为了你,挨我一巴掌,他从来都有为你违抗一切的勇气。”   “如果小熠还愿意和你在一起,什么都阻挡不了他。”沈鸿志话音越来越淡,可话里的刺,越来越利,“他现在不愿意了。”   “顾惜,是你把他耗干净了。”   “你把他捆在身边,没有任何意义。别弄的以难堪收场,这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劝诫。”   说到最后,沈鸿志实在愤慨。   因为想到这些年来,沈熠求而不得的伤心。   懒得再多说一个字,沈鸿志甩手而去。……   凌晨两点,余映安接到一通电话。   “看下消息。”低沉带有磁性的男声,这么说道。   余映安睁着还很朦胧的眼睛,下意识顺从那道威严的声音,点开消息记录。   数十条短消息,全部来自顾惜。   大意是说,他好像做错了一些事,或者,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满以为他能冷静自持地耗到官司结束,直到他发现,沈熠删除了他的好友。   这件小事的打击,比他想象的要大。   他忍受不了沈熠对他的忽视,哪怕一丁点。   但沈熠离婚的心意很坚定。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末尾,顾惜用他那种独有的平静简短的文字写道,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沈熠了。   他需要余映安的建议。   尽管还是一副老总式命令口吻,但依稀透着……无助。   非得在凌晨发消息?   因为这个点,他还在失眠?   余映安捂住额头,顾惜是她的求助者,她必须给予回应。   不过她还以为,上次的谈话毫无作用,这位顾大总裁再也不会找她。   看来她之前的建议和做法,顾惜听进去了?   顾惜开始向别人求助,说明他在积极寻求转变。   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信号。   大概是沈熠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余映安呆在原地神游一会,认真想了几个建议,披上外套坐起身,回复道:   【你想见沈熠,直接去见他,不需要问谁。】   【你喜欢他,那么走到他面前,告诉他。】   【顾总,坦诚是两个人相处的基础,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对方。】   发完消息,余映安有些无语。   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请教别人的建议。   只是对于顾惜这种绝望型的来访者,让他们产生一点点转变,已经很不容易。   其实对男人而言,学生时代只要追过别人,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可是仔细想想,考虑顾总出众的外形,他没追过人的可能性,相当高。   他不需要做追人这么多余的事。   顾惜愿意多看谁一眼,被注视的人恐怕会自乱阵脚,浮想联翩。   然而这样的人,在恋爱中,连一件最小的事情也能搞砸。   有种天才型学霸,把所有的科目拿了优,但因为恋爱这门课频频考砸,婚后不得不到她这里补考修学分的错觉。   不过学霸就是学霸,立刻举一反三。   似乎坦诚二字提醒顾惜,他很快回复:【如果我把我的咨询记录交给沈熠,是否可行?】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也有些焦急的决定。   为了挽回沈熠,他决定把自己全部摊开给沈熠看?   这歌做法难能可贵。   但并不是所有的坦白,都能换来对方的理解。   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让对方心生嫌弃。   沈熠频频作出疏离的举动,看到顾惜的报告,离开可能性……比较大。   但顾惜大概走投无路,只能孤注一掷。   余映安叹口气:【你只能交给他决定。】   顾惜:【替我把这份报告做好。】   顾惜:【我的意思是现在。】???   谁要在大半夜忙工作!   无奈顾惜离婚在即,情况是比较紧急。   余映安欲哭无泪,即使抱怨,不得不打着呵欠,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顾惜的档案报告。   一会,手机又震了下。   顾惜:【编严重点。】   困得头晕眼花的余映安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下,怎么嗅到一丝不折手段的阴谋气息。   摇了摇头,余映安喝口咖啡。   现在的顾惜肯定方寸大乱,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谨慎地计划着什么。   余映安觉得自己想多了,顺手回复:【好。】……   “校友会?”   许久未见,沈熠接到大学同学秦海风的电话,说到时候他准备参加校友会。   “你要不要来?”秦海风爽朗的声音问道,“顺便看看母校的样子。”   沈熠看了下日历上的时间,笑道:“好啊,那天是周末,我应该有空。”   “好久没见,大家发生了好多变化,估计我们都快不认识了吧?”秦海风笑道。   “嗯,是很久没见了。”沈熠十分感慨。   “说来能举办这次的校友会,要感谢某个老板的赞助。”秦海风饶有兴趣地跟他分享个八卦。   “赞助?”沈熠不解。   “是啊,非常丰厚的赞助,所有参加此次校友会的同学,往返的飞机票和星级酒店的食宿全包了,”秦海风赞美道,“很慷慨大方的老板!”   沈熠颇感意外,跟着赞美了声,然后问:“是哪个同学混的这么好,这么大手笔?”   “听说是我们院系的,不过不是我们同学。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秦海风想了想,“据说也不是所有同学都参加。受邀请的名单,是从我们那几届的数学系里挑出来的。”   “搞这么大的动作,大概这位老板有特别想见的人吧?”沈熠惊奇道。   “嘿嘿,追忆年华,老房子着火,”秦海风哈哈大笑,“肯定是想找当年暗恋不得的人,重温旧梦。”   沈熠笑了笑:“不管是为谁,反正我们借人家的光,有机会聚一聚。”   校友会给的主题偏严肃,沈熠换了套咖色西装三件套,打上深灰领带。   对着镜子照了照。   这些天他没怎么睡好,眼底有些青。   沈熠拨了拨额前的发丝,他的头发很软,颜色也不深。   因为脸长得小,这几天还瘦了,皮肤还是那样白,让人感觉他好多年没什么变化。   还好深色的西装能让他看起来,稍微成熟了点。   汽车缓缓开进校园,驶过长长的绿荫道,好多回忆渐渐浮上眼前。   下了车,校园独有的青草香,扑面而来。   礼堂是一座民国建筑,白墙红窗棱,旁边的枫叶开的很红。   沈熠拿着迎宾人员发放的卡片,缓步走入礼堂。   和老同学见面,心底像是盈了湾水,旧时的月亮映在静静的水面上,让人又感动又宁静。   当年宿舍里的人,除了罗然没来,杨尤凡和程宇光也都来了。   秦海风变化也不大,声音还是爽朗,可是言谈举止多少带上了成熟。   站在窗台前,沈熠和同学们聊着近年来的变化。   好像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像一场梦,醒来时,他还在青葱校园里,一会要去上早八的课。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确信自己会不会拒绝老师的建议,去大一找一个男生,邀请他加入学习小组。   沈熠笑着笑着,视线又起了水雾。   有个穿黑西装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动作随意地递来一瓶矿泉水。   沈熠顺手接过,道了声谢谢,拧开喝了口。   那男人一直没走,就站在沈熠身边。   沈熠正觉得奇怪,回头朝那人看过去。   秦海风率先认出这个陌生男人:“你是顾惜?!”   “好久不见。”顾惜望着沈熠,依旧是深邃不见底的黑眸,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沈熠整个人呆在那里,好久都说不出话。 第58章 他把婚戒取了   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枫叶,照在落地窗上,开出一片耀目红光。   红光映着顾惜的侧脸。   因着他的面容神情,向来寡淡,他身后那灼目的红,竟也收敛起张扬的明媚,变得又冷又艳。   沈熠看着他,目光仿佛被他牢牢控制。   因为心绪猛烈起伏,沈熠的瞳孔微微张大。   他不由自主地钉在原地,即使心底不断播报警报,不要再看顾惜,不要再被他吸引。   可是他移不开。   随着秦海风叫出顾惜的名字,周围的人听见了,纷纷围过来。   好多人冲顾惜打招呼。   喧杂的声音,像是忽然在耳边出现。   刚才仿佛被暂停的场景,重新活跃起来。   沈熠眨了下眼,醒了,他偏开脸,仓促地掩饰自己的失态。   没多会,顾惜被老同学们包围,看起来自顾不暇。   沈熠被人群挤开,他顺势退开一步。   顾惜却走向前,再一次站到沈熠的身边。   他们两个,虽然不怎么讲话,可是站在一起的样子,协调又相配。   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仍然忍不住打量起他们两个。   一帮人虽然不同届,在这种场合,倒也能其乐融融,作着自我介绍。   “顾惜,听说你结婚了?戒指还那么新。”某位男同学带着促狭的笑容,八卦道,“新娘长的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顾惜闻言,眉梢眼角的弧度稍稍平和,他转头看着沈熠:“很漂亮。但不是新娘,是位先生。”   他如此坦白直接,沈熠也愣了下。   众人露出讶异的表情。   只是这种事,认真说起来也是个人选择,没几秒大家也接受了。   在众位同学的记忆里,顾惜是寡言高冷还特别拽的男同学。   没想到多年不见,提到自己新婚的先生,眉眼之间,流露出这样温情的一面。   这种反差实在惊悚。   大家七嘴八舌,话题全聚焦在他身上。   太热情了,顾惜也有点难以抵挡。   “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好奇。   “听说是位高知,是博士啊!”稍微了解一点实情的人补充说。   “哇?”旁人更感兴趣,催促道,“快说说啊。”   “是很好的人。”这个话题,似乎让顾惜心情上佳。   那人笑了:“说了跟没说一样,说说优缺点啊。”   还有人帮腔:“是家庭型的?”   “不,”顾惜犹豫了下,想了想,“他不会做饭。”   “其实也不怎么会照顾人,”顾惜每说一个点,会看一眼沈熠,“是性格很独立,很聪明的人。”   沈熠很淡定,像是没反应,好像顾惜说的那些评价,和他没关系。   “那就是事业型的。”男同学帮忙总结。   可能沈熠的平静,给了顾惜自信,他顺口回答:“没有,也不是。”   顾惜刚一说完,沈熠掉头就走。   他知道自己没有照顾人的天赋。   也知道自己因为沉湎感情,花了太多时间,论文产出少。   但是,听到顾惜对他种种不太正面的评价,他心情非常暗淡。   可以说他恋爱谈得不好,怎么还说他学术搞得差。   离婚做不成朋友就算了,杀人怎么还要猪心。   顾惜撇开一众人,追了上去。   他想握住沈熠的手,可是马上要触及对方的时候,沈熠忽然站停了。   沈熠抬起眼,目光满是冷淡。   顾惜硬生生停住了。他很难解释。   当众人对沈熠感兴趣的时候,沈熠会优秀到每个人都喜欢他。   而他自私地希望,把沈熠的光彩遮掩住。   沈熠全部的好,只有他知道就行了。   所以他的评价给的很低,他们只用知道沈熠的坏,沈熠就不会被人惦记。   沈熠懒得计较这些差评,他停下来,是想问一个问题:“这次的校友会,是你办的吗?”   这问题很好回答,也很不好回答。   顾惜十分谨慎。   他看了眼沈熠的无名指,他把婚戒取了。   再看两人之间,隔的距离。   沈熠离他很远,肢体语言满是抗拒。   只要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沈熠,沈熠会不自觉退后一步。   余映安说,只要走到沈熠面前,告诉他就行。   这条建议当即被他丢进垃圾桶。   沈熠不会接受他。   顾惜清醒地作此判断,然后他镇定回答:“不是。”   顾惜指了下远方的挂的一张海报:“看到那行字了吗?赞助商是那个通信公司。”   “我是被邀请来的。”可能还怕沈熠误会,顾惜继续澄清,“我没想到会和你见面,这是个巧合。”……   也不用摘的这么干净。   说得他非常不想见到自己似的。   不过,是他忍不住多想了。   心情悄悄地黯然一分。   沈熠冷漠地哦了声:“我们不是同一届,没什么好聊的。外面有些同学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不用表现得认识,你说呢?”   顾惜望着他,他站了一会,声音很低地答应:“好。”   既然已经约法三章,沈熠针对性也没那么强了,神情变得平和:“都还有事,各忙各的吧。”   礼堂,贵宾室。   工作人员毕恭毕敬拉开大门。   顾惜走了进去。   手工地毯细密厚重,上面绘制大幅芙蓉,皮鞋踩上去,静谧无声。   在里面坐着闲谈的老板们转过头,见到来人,纷纷站起身。   为首的老板,叫邓望,是顾惜的同学,也是通信公司的老总。   邓望热情地迎上来:“感谢顾总,愿意帮忙牵线搭桥。要不是你建议弄这个校友会,我哪里谈得成这笔生意。”   “顺手帮忙而已。”顾惜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校友会的事,不必说是我的主意。”   邓望愣了下,觉得顾惜的话别有玄机,他是聪明人,反应很快,马上郑重答应,保证不会对外说。   是邓望找到他,顾惜便以通讯公司的名义,促成这场校友会。   他继而想到,沈熠近期可能闷闷不乐,于是从名单上选了一批人,邀请他们过来。   沈熠是重感情的人,见到关系不错的老朋友,心情或许会开心点。   引导人员分别走向礼堂各个地方,小声通知各位,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仪式快开始了。   和老同学叙了会旧,沈熠心情好了不少。   他的座位没和秦海风他们在一起,和他们暂时告别,沈熠拿着自己的卡片,去找自己的座位。   大厅典雅而庄重,大荧幕上播放今日的主题。   聚光灯把舞台,照得亮若白昼,其他地方的灯,相继暗下去。   沈熠坐在椅子上,兴趣缺缺地翻着手上的邀请函。   和同学聊天,能暂时忘掉那个人。   可是,到底和他身处同一空间,顾惜于他,还是有强烈的存在感。   刚才一别,他没再看到对方。   顾惜说和他见面是巧合,果然是真的。   和他说,不要装作认识,于是顾惜消失得一干二净。   提出不要说话的人是他,心情不好的人也是他,真让人恼火。   沈熠心情低落,脑子里的想法,乱糟糟一团。   四周昏暗,到处坐满了人,也不知道顾惜坐哪个地方。   但他不应该考虑这个。   只是偶然见面,顾惜对他的影响力,还是这么大。   看来这段时间他的心态仍然没修炼到家,以后能不和顾惜见面,就不要见,最好避开他。   沈熠叹口气,严肃警告自己,别再想了。   一道黑影慢慢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对方的动作,带起一丝香味。   是广漠之野木质调的香。   沈熠心里一紧,下意识看过去。   对方注意到沈熠的动作,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个位置没人坐吧?”   是陌生的青年男人。   沈熠很清晰地感觉心里的失望,他垂下眼,摇头说了句:“没有。”   陌生男人借着舞台的灯光,随意扫了一眼沈熠,视线不自觉停在他身上。   他发觉沈熠长得很好看,温和斯文,给人印象特别好。   刚才沈熠低声回答的一句,淡淡的,听得人心里一动,无端地想逗他多说说话。   他对着沈熠产生极大的兴趣,挪了下座椅,稍稍往沈熠这边靠过来:“你来多久了?是哪一届的?叫什么名字?”   沈熠心不在焉,一一回答。   得到沈熠的名字,那男人笑起来:“原来是学长。我姓言,叫景明,比你小一届,学长可以叫我阿明。”   沈熠点了下头,也没叫他的名字。   言景明笑意盈盈,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叫你沈学长吗?”   “你很吵。”言景明另一边坐的男人忽然出声,他目光冰冷,语带冰渣,“会议开始了,请你保持安静。”   虽然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是,给我闭嘴。   言景明乍然遇到这么声色俱厉,态度还恶劣的男人,下意识道了歉。   道完了歉,言景明迟缓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喝斥了,他心情不爽,轻微地皱了眉,又朝沈熠那边靠了靠。   沈熠听到对方的声音,马上望过去。果然是顾惜。   顾惜下颚微抬,脸色不好,看沈熠的眼神又冷又凶,好像他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真是莫名其妙。   沈熠又不害怕他,收回视线,懒得看过去。   不过,刚才乱糟糟又空旷的心情,忽然就安稳了。 第59章 让过去成为过去   邓望在上面进行演讲,舞台的音响比较大声。   观众区似是被一层黑幕遮住,底下的人有些在听,在犯困,更多的人在走神。   刚才的话题被打断,言景明心底隐隐遗憾。   幸好人就在身边,言景明不愿意错失机会,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沈熠身上。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沈熠穿着剪裁贴身的咖色西装,他端正地坐着,属于会认真听讲的那一类观众。   一眼扫过去,会觉得沈熠长得好,可是再多看几眼,就叫人恋恋不忘。   他的眼睛最吸引人,像藏着笑意,假如他笑起来,会非常非常讨人喜欢。   舞台灯光透出来的光线不多,恰好全落进他的眼里似的,那一点光亮,异常吸引人。   因为沈熠的气质天生透着文静温雅,和他说话,别人会小心收敛平日的随意和傻气,换成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认真琢磨好内容,才敢开口。   言景明一只耳朵听着嗡嗡的演讲,一些小念头,在心里打转。   好一会,言景明像是鼓起勇气,他拿出手机,调好微信界面,微微凑向沈熠:“沈学长,我能不能加你好友?”   沈熠微微意外。   这些年,他遇到陌生人或是同学,更习惯给邮箱地址,不太喜欢分享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因此他有些犹豫,在想怎么拒绝。   谁知道,有第二只手机递了过来,顾惜面无表情,眼神凉凉的:“我也能加一下吗?”   他压着语气,听着有一丝委屈。   沈熠:“……”   他是删了顾惜,也不想理他。   这两个人他都不想加。   只是以他的性格教养,实在做不出一次拒绝两个人的事。   沈熠叹口气,拿出手机,认命道:“可以。”   又一次被这个没素质的男人打断,言景明心中暗怒,他真想说一句,想要电话,自己要去,哪有跟着别人要的。   但他是文明人,不屑跟这种人计较。   言景明见顾惜被添加成好友,轻轻哼了声,心想如果不是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好运加上沈熠。   言景明觉得彼此是好友了,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希望沈熠对他印象深一些。   沈熠是对他印象很深,烦人的深。   只是沈熠习惯性忍耐,尽管对言景明没兴趣,也不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不过还是配合地嗯两声,给人不冷不热的台阶。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也知道知难而退了。   但言景明却领会不到,还说:“沈学长太腼腆了,还好我比较开朗。”   见对方不太说话,他反而越说越兴奋,拼命想展示他的优点。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沈熠拿出来,是刚通过好友的顾惜发来的消息。【他好吵。】   沈熠抬眼,往他那看了下。   顾惜正拿着手机,目光很淡地望过来。   沈熠忽然想回他一句,不要总是一副嫌弃人家的口吻。   但是忍住了……   再听一会,沈熠都快弄清楚言景明的邻居在哪个厉害的地方工作了。   沈熠实在受不了,站起来欠身打断:“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   他一走出去,顾惜也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言景明冲顾惜“哎”了半天,语气有些急:“你跟着干什么去……”   言景明一直觉得这人,对沈熠莫名在意,而且长得不像好人。   偏偏他穿着名贵,俨然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实在可怕。   想拦顾惜的手,到底没敢伸出来。   顾惜置若罔闻,连眼神也欠奉,径直走开。   略微耽误几分钟。   顾惜刚走到拐角,听见有人对沈熠发火。   沈熠走出去的时候,没留意,撞到一个青年男性。   对方端着保温杯,被沈熠一碰,茶水泼出去了一点,弄了些在衣袖上。   沈熠急忙道歉。   对方长得五大三粗,粗笨的眼神把沈熠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冷笑:“道歉有什么用?我刚泡好的茶,你给我弄没了,你得给我赔一杯新的!”   沈熠愣了下,也有点无语:“我给你买一瓶吧。”   “买?”那男人嗤笑道,“知不知道我那是什么品级的茶?我能喝小破店里卖的便宜货?”   沈熠多少听出对方存有欺侮人的意思,他正了正脸色,直视对方:“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这样!”那男人冷笑,忽然往前踏一步,要去拽沈熠的衣领。   男人还没接触到沈熠,发现自己似乎腾空了下,整个人忽然站不稳了,哐当一下,来了个平地摔。   他被人用一记肘击狠撞了下,跌倒在地。   顾惜踱步到陌生男人面前,他的鞋底牢牢踩住对方的袖子,居高临下道:“我叫顾惜,你要他索赔什么,来找我。”   那人走过来那一刻,戾气扑面而来,陌生男人差点以为那双锃亮的高定皮鞋,会踩上他的脸。   陌生男人挣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可是他恍惚间记得,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哪里听到过?应该是近期?   普通人的名字,他不会有印象,除非会给人某种锋芒或是威慑的观感……   对,他近来是听到过一个姓顾的,不是他能惹的人。   这么一犹豫,陌生男人的气焰,竟渐渐弱下去。   沈熠担心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拉住顾惜的胳膊,匆匆对地上的男人,再次道了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也不管对方想怎么样,沈熠赶紧带顾惜离开现场。   走到无人的地方,沈熠放开他,说了句:“幼稚!”   顾惜瞥他一眼:“不幼稚。”   沈熠:“你以为你几岁?还跟人打架?这就是幼稚。”   “他欺负你。”顾惜回身,静静看他。   很孩子气的词,沈熠失笑道:“什么欺负不欺负,我又不是小学生。这种讨厌的人多了去了,你也要一个个教训回去吗?”   顾惜走近他,肩膀挨住沈熠站着,好半天他才说:“为你的话,当然。”   沈熠一时语塞,抬起眼。   顾惜坦然回望,视线直直看进他眼睛里。   沈熠没来由地慌了下。   一个想法,在他心里乱猜。   沈熠不太想面对他,垂下眼说:“你回去吧,我去卫生间。”   “你找得到地方?”顾惜问。   沈熠其实不太清楚在哪。   “我带你去。”顾惜一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沈熠没有马上动作,顾惜一把捞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前走。   沈熠推开他的手,想叫他放开。   但顾惜好像知道沈熠要说什么话,在他说出来前,截住他的话头:“不放。”   “沈熠,”顾惜语气严肃,把他搂得更紧,“你再这么闹下去,别人真的会说我们两个是小学生。”   “你以为你说我是小学生,我会被吓住?”沈熠白他一眼。   顾惜嘴角扬起,没说话。   是太幼稚,沈熠没在闹了,顾惜换成牵他的手腕。   礼堂地方不大,两个人一趟一趟,转了好几个圈。   每每沈熠觉得快到地方,顾惜偏偏往反方向带。   “我总觉得你判断错了?”沈熠疑惑,“明明该在那个地方吧,不是有标识吗?”   “是吗。”顾惜态度随意地答应。   “……不是,”沈熠看他,“你真的认识路?”   顾惜想了想:“不认识。”   “我看你真是疯了。”沈熠无语。   顾惜居然认真点头:“嗯。”   沈熠看他一眼,觉得故意说给他听的这声肯定,别有深意。……   两人遇见一个充满陈旧感的木质楼梯,他便牵着沈熠往上走。   “有条带子拦住了,不能上去吧?”沈熠问。   顾惜把那条红色的警戒带往下压:“快过来。”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沈熠很不想跟着跑,可是人却不由自主跟着顾惜跨过去,“上面肯定什么都没有。”   楼梯逼仄,每隔一段距离,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勉强照明。   “如果别人弄了条警戒线,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很不喜欢违背这些规则。”沈熠低头看路。   他被顾惜牵着,两人步履轻快,攀爬吱呀作响的老式楼梯。   “而且你不觉得,”沈熠忽然说,“我们这样好像悬疑电影的情节吗?明明有光明大道不走,偏偏闯进无人进去的区域。”   “那不是幻想电影吗?”顾惜反问,“下一刻有光幕做的墙,穿过去,另一面是个异世界。”   “好像还真是,”沈熠想了想,“所以,怎么判断我们处在哪个类型片?”   “到了能才知道。”顾惜笑了下。   两个人来到一扇虚掩的木门前,顾惜伸手一推。   数量众多的枫树,正值鼎盛期,枝叶交错,烈焰一般熊熊燃烧,红得近乎灼眼。   秋季的天空高远,快到晚霞时分,云层染了层烫金的边。   这是礼堂一处私密性非常强的阳台。   不知道是谁围起来,白白浪费这么美的风景。   “看来是浪漫爱情片。”顾惜点评道,转头看他,“你说呢?”   沈熠心里认同,但整个人沉默着,脸色微沉。   明明眼前炽热一片,吹来的风却那么冷。   沈熠深深呼吸,觉得心口泛起阵阵冰凉。   他听说过很多例子,那些情侣离婚分手后,又忙不迭地后悔。   但他们想挽回的,并不是错失伴侣,只是那段时光。   等到再次回到伴侣的身边,他们就会发现,原来他们从没爱上过陪伴许久的伴侣。   顾惜低声叫他:“沈熠。”   沈熠望着在风里燃烧的枫叶,很轻应了声。   他目光带着惹人怜惜的惆怅,皮肤是那样的白,唇色很浅也很软。   顾惜记得,那个地方像甘泉一样甜。   顾惜眼神动了下,微微低头。   等顾惜快要亲到他时,沈熠失望地垂下眼,偏开了头。   沈熠清醒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过去成为过去,可以吗?”   他可以放纵自己一时的晃神,跟顾惜来到这一片地方。   可是,他不想继续往下走了。   【 作者有话说】   最近用眼过度,还感染了,看东西很困难,进度缓慢不好意思。然后这一章写到结尾,突然出现两个方向,纠结的时间比较长,又再慢了点。   下一章可能是最后一章?可能不会准时11点发,但我希望不会太晚!   一般我不会剧透,这句话写出来,不失为一种剧透,往下看的小可爱,系紧安全带。 第60章 又弄哭了   顾惜漆黑的瞳仁,安静地盯着沈熠,像是在探究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眨了下眼,情绪很淡:“没有,一切都还没成为过去。”   顾惜向前一步,倾身俯视他:“沈熠,我没签离婚协议。”   沈熠心里疑惑,但顾惜越来越靠近,他不得不向后退,直至退到墙根,退无可退。   顾惜有些生气,语气不由带刺:“怎么,你没认出我的字?”   沈熠愣住,回想了下,怪不得他觉得,离婚协议上,顾惜的名字写得很奇怪。   他面不改色回答:“多年不练,字变丑也情有可原。”   “你把婚戒摘了。”顾惜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无名指上摩挲,眼里闪过一丝难过。   沈熠匆匆看了他的手,顾惜居然还戴着戒指。   “本来我也不该戴。”沈熠镇定抬眼,“不管怎么样,你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顾惜面无表情反驳:“你想得美。”   沈熠微不可察地叹气:“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也许是后悔了,”沈熠沉着道,“可是我没有。”   顾惜在沉默,抓沈熠的手越来越用力。   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沈熠放缓了声音:“这段时间,不受打扰的时候,我过得很好。”   “我是曾经喜欢你,但那已经过去了。”沈熠说,“我以前做的不对,不该用婚姻纠缠你,所以分开是最好的结局。”   顾惜似是很轻地笑了声,他指出:“可是你这么说,会送给我一个绝佳的反驳点——用婚约招惹我,你就应该把自己赔给我,难道你想全身而退?”   沈熠顿了下,皱眉道:“我们不是在辩论。”   “我也不想和你辩论,”顾惜黑眸深沉锋利,又往前一步,“沈熠,不存在什么最好的结局,过去的事情也不会真的过去。现实情况是,我们还在一起,你不能摘掉婚戒。”   这会儿轮到沈熠沉默,他感到无力:“你这样让我觉得很讨厌。”   顾惜情绪也很差:“本来你就讨厌我。”   沈熠抿紧嘴角:“会再多讨厌一点。”   这句话好像很有威慑。   顾惜盯他一会,哼了声,垂眼不发一语。   但是过了半晌,顾惜还是消不了气,语气恶劣:“你不带戒指就是骗人,别人以为你没结婚,会想追你,比如刚才那个。”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沈熠给他这么污蔑,也来了火气,“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在外面有乱七八糟的人吗?”   “你在乎?”顾惜接话接的很快,眼神倏尔亮了下。沈熠哑然。   他根本不想跟他聊这个。   可是被顾惜怼了下,就没沉住气。   沈熠有点受不了,他们现在跟小朋友一样吵架,又吵不出什么结果。   仔细想想,关于离婚的事,他们互相避而不谈,并不是解决的方式。   眼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打算把话说开。   沈熠沉了沉气,叫他:“顾惜,你听我说。”   “不想听。”顾惜看都不看他,转头去看漫天的枫叶。……   “听着,”沈熠主动去拉他,试图把他注意力拽回来,“你知道我重新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吗?”   顾惜顿住,回过头来。   沈熠言语认真:“我在想,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走到你面前,邀请你进学习小组。”   沈熠说得很决绝,也很伤感。   他是不愿意说这些话的。   因为他们好像有几百年没见。   以前长时间没见面,也没有这么难受。   可是有一层订婚关系在,不论离多远,他们好像有一根线牵着。   等到离婚手续一办完,那根线就断了,从此他们就是陌生人。   他说他过得很好,其实是骗人。   在这种要断不断的时刻,他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顾惜为什么这么可恶,又跑来找他?   他那么辛苦地做着心理建设,然而顾惜轻而易举地,碾碎他的努力。   沈熠在心里替他解释,这么多年了,就算是条狗,也会有感情。   顾惜只不过是暂时舍不得而已。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其实是条被人抛弃的宠物,主人临走前,心软地回望一下而已。   很快,顾惜会彻底离开。   可就是顾惜回望的这一眼,他会记好多好多年。   沈熠这么想着,脸色一下变了,他不自觉垂下眼,心脏泛着酸。   顾惜眼神变得复杂,但闪着些许奇妙。   他慢慢倾下身,凑近沈熠。   两人的鼻尖,离得有些近。   顾惜一字一句道:“所以,沈熠,直到现在,我仍能影响你的决定。”   他这么一揭穿,沈熠终于是压抑不住,忽然落了泪。   顾惜慌了神,好不容易见面,他又把沈熠弄哭了。   他把沈熠抱在怀里,吻着他眼泪,那么咸,那么涩。   “有人建议我把话说清楚。沈熠,我没有外遇,从没有过其他人,也没喜欢过其他人。”   沈熠扯着嘴角,想反驳什么,可是眼泪一直在掉。   顾惜眼神温柔,谨慎又小心地坦白:“我以为你越来越讨厌我,越来越受不了我。那天你找我谈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给我寄离婚协议。你父亲告诉我,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你还删了我的好友。”   “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乎我了。”顾惜说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熠喉咙很酸,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他并不相信。   顾惜看懂了,他低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顾惜说了很多过去不曾说过的事情,都是曾经让沈熠误会难过的事。   沈熠没出声,好多的眼泪被顾惜吻掉。   夕阳快落山了,阳台还逗留着两道耳鬓厮磨的身影。   顾惜抱着他,小声哄着他。   好像沈熠只是偶然走失掉的小猫,如今正在温暖安稳里怀抱里,压着耳朵后怕。   他发泄着无尽的委屈,但最可怕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卫生间。   沈熠拧开冷水,洗了很久的脸。   脸颊发烫,眼圈很红,但是冷水洗不掉。   沈熠觉得丢人。   可能难过的时间太长,又哭太久,他脑子嗡嗡的,没办法清晰思考。   只记得顾惜解释了很多,但他没怎么听进去。   因为他低声哄他的样子,太温柔了。   他做梦都没敢梦得这么假。   这怎么可能是顾惜。   在他印象里,顾惜应该冷心冷面,不理他才对。   他也从来不会跟他解释。   也许顾惜被人魂穿了。   好吧,不开玩笑的话,即使顾惜说的是真的,他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   也许踏过警戒线的那一刻,之后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外面的门口,顾惜单手插兜,挺拔地站在那里,耐性颇好地等着。   沈熠走过去,跟他说他要回去了。   顾惜说想送他。沈熠摇着头。   顾惜没勉强,和往常一样,同他一起去停车场。   两人一路沉默,只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回响。   气氛十分微妙,但没有人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沈熠没有跟他说再见,上了车后,他轻踩油门,打着方向盘,驶离校园。   后视镜里,顾惜那辆黑色宾利,不远不近跟着他。   下班高峰期,车辆拥堵。   不论有多少喜欢插队的车乱开,又或者在红绿灯交替的间隙,繁忙的车流如浑水般搅动,顾惜都没有跟丢,而是自如地跟在沈熠的车后。   只要一抬眼,沈熠就能在后视镜里看到他。   他下了车回了家,顾惜的车停在路口。   沈熠回头的时候,那辆宾利熄了火。   晚上九点,沈熠从自己的房间望出去。   天色完全黑了,浓重的黑暗里,还有更漆黑的一团车影,矗立在夜的深处。   那是顾惜停车的地方。   他还没走?沈熠吃了一惊。   他马上跑去关灯。   他希望顾惜以为他睡了,然后离开。   可是好晚好晚了,顾惜还停在黑夜里。   过一会,顾惜下了车,倚靠着车门,遥望沈熠的房间窗口。   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沈熠也在看他。   他会看到自己吗?沈熠想,卧室的窗户小小的,他又站的远,顾惜大概看不到他。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那几乎像是永恒一样的停滞。   直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突兀的声音让人心悸。   顾惜接起电话,他回头望了眼沈熠的窗户,许久,终于上车走了。   沈熠仍是不敢开灯。   他摸着黑,找出笔记本电脑,坐在地板上,点开顾惜给他的U盘。   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文件夹,上面简单写着:《顾惜_心理咨询记录_绝望治疗》   【 作者有话说】   Orz不好意思还是发晚了,还要再写一章,下一章会长一点 第61章 我们再试试   早上太阳还很大,沈熠开车去学校上完课,回来的时候,乌云密布,渐渐落起了雨。   还没停稳车,天空突然炸了声雷,大雨猛地坠落。   沈熠快步跑回家里,但头发肩膀,还是淋了不少雨。   洗手台上方放着一枚铂金戒指,在温暖的灯光下,戒圈的弧度亮着内敛的光泽。   沈熠洗了个澡,拿着毛巾擦拭头发走出来,视线再次停在上面。   很快他收回眼神,接起一个电话。   令人意外,是邢天云打的:“沈熠?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沈熠取下毛巾,走到窗台边,“有什么事吗?”   雨还在下,远方有隐隐雷声。   背景声十分嘈杂,邢天云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电流:“我收到一个消息,阿凌想瞒着你,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关于顾惜?”沈熠问。   “关于顾惜。”   “说吧。”沈熠看着窗户上模糊的倒影。   通话时间不长,邢天云说得很简单,内容听上去好像很严重,又很不真实。   他说,顾运升在找顾惜的麻烦。   最近顾运升想证明自己,结果连连投资失败,可能在顾东明那里受了气,他觉得顾惜是个威胁。也可能是想报仇,因为婚礼当日,顾惜当众打了他一拳。   沈熠皱了下眉。   兄弟阋墙这种事,平常听得多,像邻里街坊喜欢八卦的故事。   可是,他知道有时候真的会发生。   但发生在顾惜身上,他还是觉得奇怪。   沈熠询问:“顾运升打算怎么找麻烦?”   “好像是把顾惜约到郊外,”邢天云回答。   沈熠问:“是跑山,还是马场?”   “跑山,”邢天云说,“再具体一点的,我就不清楚了。”   开跑车去特定的山路飙车,是那种爱玩刺激的男生喜欢的项目。   看来顾运升是想和顾惜玩车。   沈熠一听就知道可能性很高,他叹口气,“什么时候?”   邢天云短暂沉默了会:“今天。”   沈熠又打听了一些别的,郑重地跟邢天云道了声谢谢。   电话又一阵滋啦响,像有人在抢手机。   不过很快,邢天云夺回手机使用权,匆匆说了句:“这是小事,顾惜能处理,你其实不用管。”   “嗯,我知道。”沈熠又说声谢谢。   挂掉电话,他不由自主摸向戒指,最终还是没戴。   客厅里,长桌上摆放牛皮纸袋,上面放着一堆刚刚送到的鲜花。   气味新鲜芬芳。   岳世馨拿着剪刀,处理着鲜花的长杆,见沈熠要出去,她不满道:“下那么大雨呢,你要去哪?”   沈熠没回答她,拿上车钥匙,打开门。   岳世馨听见动静,探出头,大声问:“小熠,怎么还开车?我跟你说话呢。”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关门声。   车没开多远,沈峙的电话追来了。   沈熠不想接,可是按掉后,沈峙又继续打,他只好按了免提:“哥?”   “妈说你出去了。”沈峙语气很严肃,“你去哪?”   沈熠抿了下嘴角,他不想回答,只能含糊道:“有点事。”   “什么事要你雷雨天出去?”沈峙穷追不舍,“沈熠,你给我说清楚!”   沈熠扫一眼手机,反问:“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峙默了几秒:“我在问你,你要去哪。”   “哥,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正在往郊区山路开。”沈熠用力踩油门。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沈峙声音厉了不少。   “原来你也知道。”沈熠叹口气。   “顾惜性子太傲,说话做事,还不懂得收敛。”提到这个人,沈峙变得冷漠,“再差的人,也是有气性的。顾惜和他弟弟之间的矛盾,让他自己解决。”   “你别掺合进去,”沈峙命令道,“别忘了,你在和他离婚。”   “还没离掉。”沈熠飞快说了句。   沈峙顿时感觉不妙:“你是不是和他见过面了?!不是说了别和他接触吗?”   “哥,”沈熠无奈,“我又不是小孩。”   “我们会帮你处理好离婚。”沈峙深吸一口气,“沈熠,你已经下过决心了,不能回头,你给我回来!”   因为暴雨,出行速度减缓,出城的方向出现塞车。   长长的公路上,拥堵的车辆亮着红色尾灯,蜿蜒绵长,仿佛无止尽。   玻璃上的刮雨器不停摆动,然而雨水像瀑布一般,冲洗车窗,刮雨器毫无作用。   刚刮掉的雨水,再次迅速覆盖,不论看什么都很模糊。   车外的世界,像处在无尽的雨幕中。   道路的上方,霓虹灯不住闪烁着警告。   沈熠许久没说话。   电话没有挂断。   车上放着车载广播。   电台主持人用短促而急切的口吻,播报着暴雨红色预警。   播报完毕后,电台切换成一首放松的流行音乐。   沈峙像是无可奈何,再次开口:“你还喜欢顾惜,对吧。”   沈熠咬了下嘴唇,很低声地回答:“嗯。”   声音很小,和情歌的歌声混杂不清。   沈峙依然听见了,他又问:“那你准备原谅他?和他和好?”   沈熠用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说:“不。”   “你开车过去是为了什么?”沈峙问。   “哥,他可能有危险。”沈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是在乎他,超过你自己。”   哪怕隔着话筒,哥哥仍像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地关心他。   沈熠默默垂下眼,不过他很小声辩解:“哥,顾惜是喜欢我的。”沈峙怔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弟弟的口吻里,听出些许小得意。   那语气,仿佛让他看到弟弟那双明媚漂亮的眼睛,闪现许久不见的光亮。   他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沈熠了。   沈峙当然知道,顾惜对他弟弟是喜欢的。   要不然,顾惜纠缠着不离婚是为什么。   只是这小子太可恨。   这段关系,究竟是继续,还是彻底断掉,看来顾惜把主动权交给沈熠。   “算了,小熠,你还没想好,就不要急于做决定,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末了,沈峙叹口气,“不过你现在赶过去,又能起什么作用。”   沈熠问了另一个问题:“哥,顾惜不可能随随便便听顾运升的摆布,你知不知道顾运升做了什么?”。   “嗯,”沈峙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以前梁蓝蓝给顾东明寄了张合影,不知道怎么被顾运升偷出来。他告诉顾惜,想拿回照片,和他去郊区公路飙车。”   沈熠僵住,突然狠砸方向盘:“无耻!”   前方,数十辆交警车闪着车灯,从另一个方向驶来。   在交警的安排与指挥下,堵得动弹不得的道路,渐渐松动。   沈熠抓紧时机,跟着指挥,顺着路开出城市,他无暇顾及和哥哥的聊天:“哥,我已经出城了。还在下雨,接电话不方便,等到我到地方,再给你打回去吧。”   “沈熠,保护好你自己,别再让他伤害你……”沈峙急匆匆的话语被切断。   沈熠到的地方是条盘山公路,道路十分曲折,适合练胆飙车。   他只知道大概方位,要准确找到他们,还是有些难。   沈熠打开车窗,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郊区远离暴雨中心,雨势有收小的趋势,沈熠开了车窗。   不到十分钟,沈熠听见发动机嗡鸣的声音。   音量低沉,但摄人心魄,像狮子愤怒的吼叫。   赛车声顺着狂风,滚滚而来。   黑色和宝蓝色跑车在最前面冲刺,轮胎狠狠刮擦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刺耳声。   还有几辆车被远远甩在身后。   两辆车车速高到可怕的程度,他们还在不断加速。   听着高速带来的破空声,沈熠心里不太舒服。   有一通语音消息发来,沈熠看也没看就点开了。   “沈熠,”卫凌山的声音冲了出来,“你真的去了?”   沈熠紧紧盯着远方的赛车情况,心不在焉地回复了声:“嗯。”   卫凌山也听见赛车的轰鸣,他脱口而出:“顾惜想不理你就不理你,想和你在一起,结果你巴巴凑上去。他又不喜欢你,他像逗狗一样逗你玩!”   沈熠觉得有必要澄清,回复了句:“他没有不喜欢我。”   卫凌山哑然,立马反驳:“他说你就信?你受的那些忽视和伤害呢?”   卫凌山:“就那么算了吗?”   卫凌山:“沈熠,你让人看不起。”   “我没想过那些,”沈熠摇了摇头,“卫凌山,喜欢就是喜欢,不可以对喜欢进行计算,那样太功利了。”   沈熠有一些话想说,片刻迟疑后,他还是解释道:“前几天顾惜递给我一样东西,我认真看了好多遍,他没有比我过得更开心,可能有时候比我还难过。”   “原来我们都躲在自己的世界,因为太胆小太害怕,以至于没有察觉,我们都在承受痛苦。”①   “我们应该彼此关心的。”   “如果你要问我,我是不是还喜欢顾惜,我会回答你,是的。”   “我想,世界还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我看清了他,还是喜欢他。”   语音发出去很长时间,卫凌山没能回答。   许久,沈熠才收到一条卫凌山不甘心的反驳:“你这不叫英雄主义,你这叫愚蠢。”   沈熠笑了下,还有心情开玩笑:“智者不入爱河,陷入暗恋的人哪有不愚蠢的。”   突然,跑车瞬时提速,轮胎划破地面的声音,刀尖似的刺痛耳膜。   沈熠立刻抬眼。   经过一个狭窄的弯道,宝蓝色的跑车因为胆量不足,速度慢了点,而黑色跑车顺畅地滑过弯道。   两辆跑车距离,马上拉开,宝蓝色跑车越来越落后。   在进入直线道路后,黑色跑车再一次提速,即将突破他们定好的终点线。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宝蓝色跑车竟然改变方向,车头一转,向黑色跑车撞去。   那一刻,沈熠什么都没想,把油门踩到底。   沈熠想用自己的车,阻碍宝蓝色跑车前行的方向,迫使宝蓝色跑车降速。   他下意识想扑上去保护顾惜,那是一种本能。   顾运升看见突然蹿出来的陌生车辆,当即犯了懵。   在高速下,发愣的几秒钟,足以越过安全距离,再想踩刹车时,两辆车已经离得很近了。   尖锐的刹车声划过天空,附近的飞鸟在同一时间腾空而起,迅速飞离这片地狱般的地方。   巨大而可怖的碰撞声,仿佛从地面的深层之处传出来。   那声音像震进人的心底,久久不能消失。   与此同时,黑色跑车飞似的掠过终点线,在惯性的强力下,驶出几百米,才堪堪降下速度。   随即,黑色跑车掉转回头,奔向车祸现场。   开车门的时候,顾惜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可是他的心情很寂静。   他在检查那辆撞得十分丑陋的车头,挡风玻璃后面被安全气囊胀满,他甚至还有心思检查车牌号。是沈熠的车。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为什么沈熠会和顾运升的跑车相撞?   顾运升突然改方向,想撞他,顾惜是知道的,不过他没在意。   他的跑车是经过改装的,安全性很高。   可是沈熠的车没有,为什么他会用自己的车替自己挡车。这太愚蠢了。   顾惜想不明白。   他根本不该掺合进来。   有血从沈熠的车里渗出。   顾惜感觉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却强行走过去,把沈熠从车里抱了出来。   沈熠闭着眼,像睡着了,柔软的头发黏在额头上。   他的皮肤太白皙,鲜血从一片雪白中,汩汩而流,简直触目惊心。   殷红的颜色,像流进顾惜的眼睛。   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   烈日耀眼,顾惜被阳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什么都染了一层红。   沈熠身上像破了许多伤口,血流得那么多。   顾惜把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脸。   黏稠的血从顾惜的指缝,流得到处都是。   顾惜记得,自己是很冷的人,此刻都比沈熠温暖。   沈熠好像越来越冷,再也不能温暖谁了。   旁的赛车纷纷围了过来,车门开开关关,好多人在惊呼,有人拿起手机报了警。   不多时,警戒线拉了起来,救护人员高喊着什么。   顾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边脸全是氤氲模糊的血。   他那双黑沉眼睛目光空洞,没有任何光,没有眼泪,一线水光也没有。   顾惜环抱着沈熠,抱得那样紧,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   四周那样吵闹,顾惜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有个声音急得不得了:“顾先生,顾先生!别耽误救援,止住血,他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让顾惜松开了手。   上了救护车,顾惜依然紧紧抓着沈熠的手腕。   有人递给顾惜一样东西:“手机,是沈熠的手机,我们捡到的,还没坏,你拿上吧!”   顾惜木然地握进手里。   很快,救护车启动了,拉开警笛声,一路呼啸而去。   后车厢里,医护焦急地交流着。   好几个人,手脚麻利地给昏迷的沈熠进行急救。   顾惜盯着他们看,看了很久。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是他记得自己问了一句:“他会好吗?”没人回答他。   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没人回答他。   只要回答他一句,“会好的”,就可以了。   那些医护紧紧皱着眉,不发一语,用力拉开顾惜死死握住的手,迅速带走沈熠。   他们用冷漠忙碌的背影,忽视着他,远离着他。   抢救室的大门,在他眼前冰冷而残忍地合上。   顾惜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像回到福利院,回到人生中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刻。   他那样无力脆弱,连流泪伤心的力气也失去了。……   重症监护室门口,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枯。   顾惜垂着眼,耳朵塞着一对耳机,手指不住点击绿色的语音。   沈熠的手机有几条语音消息,被顾惜反反复复播放。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平和,带着隐约的笑意,又像是无奈。   “他没有不喜欢我。”   “原来我们都躲在自己的世界,因为太胆小太害怕,以至于没有察觉,我们都在承受痛苦。”   “我们应该彼此关心的。”   “如果你要问我,我是不是还喜欢顾惜,我会回答你,是的。”   “我想,世界还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我看清了他,还是喜欢他。”   “智者不入爱河,陷入暗恋的人哪有不愚蠢的。”   顾惜静静坐在那里,握着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机。   他脸上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是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眼看他,他们总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悲伤到了极致,以至于一切外露的情绪,都显得那么肤浅。……   沈鸿志带着一家人匆匆赶来,接手并处理医院的一切手续。   沈熠从手术室推出来后,转入重症监护室。   这种时刻,家属做不了什么,岳世馨匆匆而来,又只能满含眼泪离去。   期间,沈峙留下,和顾惜一起长时间守在医院。   两个人几乎没碰过面。   否则,沈峙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暴力事件。   每天清晨,医生护士会准时更新沈熠的恢复情况。   安全气囊及时弹出,有效地保护了沈熠。   他没有受致命伤,但有一些重要骨骼受到创伤。   之后沈熠不得不坐上一段时间的轮椅,进行艰辛的复健。   然而像雨过天晴,沈熠已经挨过最艰难的时刻,每一天的情况都在好转。   医院走廊,响起一阵皮鞋磕碰地面的声音。   沈鸿志步履沉重,站到顾惜的面前,他的影子将顾惜笼罩。   他眉头深刻,发鬓灰了些许,语气很淡:“顾惜,我还是建议你们离婚。”   沈峙跟着走了过来。   顾惜缓慢抬眼,失魂落魄的苍白面容,简直令人心惊。   沈鸿志顿时皱紧眉头,长时间凝视眼前的年轻男人。   此时的顾惜,和之前屡次拦住他、气焰嚣张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沈鸿志毫不怀疑,假如沈熠传出噩耗,顾惜会当即萎靡倒地。   “爸,再给我一个机会,你让我照顾他。”顾惜说,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沈鸿志沉默了。   他只是想赶顾惜走,没想到惹来这一幕。   顾惜是头孤鹰,什么时候愿ⓃⒻ意叫别人是父亲。   沈鸿志知道这人有傲气,从来不在这点上要求他。   但他为了沈熠,他肯叫他父亲,求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沈峙咬紧牙关,高声对顾惜说着什么。   走廊的拐角,岳世馨推着一张轮椅,沈熠穿着病号服坐在上面。   沈熠摇了摇头,就想过去:“这太难看了。”   可是岳世馨拉住沈熠的轮椅。   沈熠回过头,目光平静:“妈,让我过去吧,我们经历的够多了。”   岳世馨望了眼孑然一身的顾惜,叹口气,终是把沈熠推过去。……   沈熠本该在病床上静养,但他坚持要下床,去见顾惜一面。   他的状态不能说好,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放风的时间不能长。   顾惜不敢推他走太远,只在住院区的小花园附近转圈。   经历一场暴风雨,风很柔和,是个晴天。   沈熠身体还在隐痛,不过闻着这风,他心情很好。   两个人也没别的事情了,所以沈熠颇有兴致地欣赏,花坛里颤颤巍巍的小花。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在想,自从顾惜把东西交给他,见面后他们会说什么。   他一直没想好,所以他想好了,他不要先开口。   可是他又觉得好奇,顾惜会怎么开口?   结果没走多远,上方传来顾惜还很低哑的声音:“有没有觉得害怕?”   沈熠愣住,然后笑起来:“当时没有,后来有觉得后怕。”   “笨。”顾惜冷冷点评。   “……”   “不要再这么做。”顾惜轻声说。   这些天,隐藏起来的痛苦,好像借着这句话,裂了条缝,泄露出来。   沈熠眨了眨眼,温声说了好。   初秋的松果菊,开得大朵又漂亮,有风吹来,细细的叶梗轻轻摇晃。   “冷吗?”顾惜问,说着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在沈熠肩膀上。   他俯下身,握了握沈熠的手。   这一碰,他看见沈熠素净的无名指。   顾惜不动声色收回眼神:“我们去那条走廊,有玻璃遮风,还能晒一晒太阳。”   一只肥猫,懒洋洋躺在过道的一侧。   顾惜动作轻柔,推着轮椅经过。   那肥猫轻蔑地看他们一眼,甩了甩尾巴,眯上眼继续睡觉。   阳光又亮一点,照在走廊上的白纱帘。   顾惜把轮椅推到一个没那么晃眼的地方。   “我没戴戒指。”沈熠张开五指,解释说,“不太想戴。”   顾惜低声答应:“好。”   那意思,好像沈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戴戒指也可以,不愿意承认他也可以,他都接受。   本来只是碰巧解释一下,沈熠听得莫名心酸,不由再次解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希望……”   “沈熠,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顾惜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当年对你说的那句‘照亮我’。”   沈熠静静望着他。   顾惜眼睫毛太长,黑漆漆的眼睛纯真而镇定。   他说:“我不是要你在我最失落的时候照亮我,我是每时每刻需要你。”   “你可以慢慢想,提很多很多要求。”顾惜抓着他的手,“但我不可能离开你。”   沈熠看着他发呆。   这是他的冰块宝宝,现在变成蛮横宝宝。   其实把油门踩到底的那一刻,沈熠就想清楚了。   他想,他是很喜欢顾惜的,他愿意保护他,连多拒绝几秒,也不太愿意。   沈熠认命似的叹气,从上衣兜里,拿出那枚戒指把玩:“其实我叫我妈带过来了。”   “好吧,我们再试试。”沈熠眼睛弯起微微笑意,把戒指递给他。   顾惜凝望着他,时间久到眼底浮起一丝水光。   他深深闭了闭眼,随后接过那枚戒指,重新戴回沈熠的指间。   顾惜没有站起身,而是把眼睛埋进他的掌心之中。   沈熠感觉到温热的泪。-完-   【 作者有话说】   ①改编自“这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连载差不多五个月,完结撒花,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