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作者:十八鹿
  简介:
  天真贫穷转疯批攻&风流温柔多金渣受
  盛星河&闻亦
  纯真&浪荡
  年下,年龄差八岁。
  渣受收心恰逢小狗黑化。
  两年前:
  闻亦:你不要钱,我只会觉得你是免费的,而不是特殊的。
  两年后:
  盛星河:你跪下,我就考虑停止收购。
  闻亦自认这辈子除了浪一点,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他就算渣,那也是渣得坦坦荡荡。
  像他这么有节操的渣男还有几个???
  可每每盛星河这里,他都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在盛星河看来,闻亦是个不加掩饰的渣男,渣得坦坦荡荡,渣得大大方方。
  他擅长爱人,更擅长伤人。
  盛星河还年轻,看很多事情都非黑即白,成年人的那套规矩还没完全学会,就被闻亦带进了一场荒唐的情爱游戏。
  从这个角度来说,闻亦是真的缺德到家了。
  所以盛星河觉得,自己后来对闻亦做的事,纯粹就是他自找的。
  封面来自@龛龛
  HE、强强、虐恋、强制、纯情攻、渣受、浪受、狗血、搞笑


前言
  大家好,新文要开更了,开头先絮叨两句。本来是打算6月开更的,一直拖到现在。
  《一步之遥》是一篇感情流小狗血,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好,总之我尽力而为吧。
  篇幅目前计划是20w出头,但是根据以往经验,字数到最后总会超出。
  没有意外的话,还是日更,早八。
  另外,受是真的渣,谨慎观看。
  老规矩,先更三章为敬。


第1章 竖琴岛
  这是一个潮湿的春夜,他们说竖琴岛的雾是最有名的。
  竖琴岛从上空看形状就像一把竖琴,因此得名。
  岛上四面环海,潮得很。盛星河住在竖琴的尖尖上,他的宅第地势本来选得就高,为了防潮又打了三四尺高的石基,要走长长的台阶上去。
  车在停车的空地上停下,盛星河下车后稳步踏上台阶,穿过雨后湿漉漉的庭院,进门后把手里的包递给管家,到沙发前坐下,先喝了口茶,然后问:“他今天怎么样?”
  管家:“闻先生中午吃了一碗粥,吃了几只虾,晚饭送进去了,但是他没吃。”
  盛星河点点头,然后吩咐:“煮碗馄饨,我晚点下来拿。”
  他身材高大匀称,五官长得清正标准,眉眼存在感极强,是一张完全挑不出错的建模脸。
  “是。”管家训练有素,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盛星河的眼睛。
  盛星河直接上了二楼,推开一扇复古厚重的木门走进去。这是一间极宽敞豪华的卧室,欧式软床靠窗,从上方垂下了轻柔精致的床幔。
  闻亦躺在床上。
  盛星河脚步无声,猎豹般走过去,把西装外套随手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闻亦才察觉到屋里多了个人,已经神志不清的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涣散,看到坐在床边的盛星河时,几乎都要哭了。
  他好多天不见天光,眼睛潮湿又深邃。
  盛星河冷着脸,气定神闲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凄惨表情。
  死神的镰刀锻造成铁链,金属的蛇,冷淋淋地缠在脚踝上,蔓延出来,一直延伸到床腿。
  盛星河:“为什么不吃晚饭?”
  “……”
  盛星河:“又来装可怜那套”
  “……”
  盛星河:“几年过去了闻亦你的手段怎么一点都没长进?”
  “……”
  闻亦一直不说话,盛星河看着他,突然问:“你知道性.xian.抑制剂吗?”
  他的指尖在闻亦脸上游走,声音轻柔,说的内容却很吓人。
  闻亦浑身一僵,缓缓抬起眼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呼吸都不敢出声。
  “也叫药物.祛.势。”盛星河的手来到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声音:“闻亦,你自己选。是想每天像这样被关在屋里?还是吃药”
  “……”
  闻亦终于沉默不下去了,问他:“盛星河,你真的有必要这么对我吗?”
  盛星河声音很冷:“我没直接把你废了,都是在克制了。”
  闻亦怔在那里,然后闭眼,自暴自弃开口:“那你废吧。”
  “……”
  盛星河嘴角抽了抽。
  闻亦又蓦地睁开眼看着盛星河,拿出近乎豪迈的气势大吼:“去拿刀啊,来割啊,你不废了我你是孙子!”
  盛星河被他这话激得脸都扭曲了,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对峙了几分钟,盛星河突然站起来走出卧室,然后又很快返回,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一个外文标签的药瓶。
  闻亦没想到他来真的,瞬间就僵住了,从床上跳下来就要跑。脚刚沾到地毯就被盛星河推了回去,再次倒在床上。
  他倒在床上之后就动不了了,看着盛星河那双满是阴鸷情绪的眼睛,吞了吞口水。
  时隔两年,盛星河彻底长开了,体魄比那时候更健壮有力,单手就能摁得他起不来。同时随之而来的,是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最后,闻亦觉得盛星河应该也是不想见血,他把刀丢开,从药瓶里取出两颗药,不顾闻亦的挣扎和反对,强势地将药塞进他嘴里,又拿起床头柜的水杯灌了下去。
  闻亦一脸惊恐地挣扎,还是不小心把药片吞了下去,然后他就推开盛星河,拖着脚上哗啦作响的铁链,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进了浴室,抠着嗓子,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他刚吐完,盛星河就走了进来,冷酷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从浴室拖了出来甩在床上,再次拿出两片药逼他吞下去。
  ……
  两人都不说话,也没有对视,甚至没有除了必要之外的肢体接触,对抗之间仿佛不共戴天的仇敌。
  盛星河眼中迸出不满的情绪,灵魂之间滋生仇恨。
  窗外的海鸟似乎变异成了夜莺,声声哀啼在夜色中被汹涌的海浪淹没。
  夜莺啼血,声声凄厉。
  夜莺被海浪追逐得筋疲力尽,偶尔停下来歇息,辗转几个轻音,又突兀地以尖利溃散的音符起势。
  夜啼之声如变幻莫测的大海般千变万化,高音、低吟、长鸣、颤音,涌泉般的音阶不断起伏。
  最后,夜莺啼血般发出一声永诀,拉长的音调延续了一会儿,又变成抽泣。
  又过了许久。
  闻亦扯着沙哑的嗓子:“小星星……”
  他们两个都明白,闻亦用这个称呼叫他,基本就等于是在求饶了。
  夜还很长,求饶尚早。
  利箭刺穿了夜莺的胸膛,夜莺再次被迫嘶鸣,在奄奄一息地啼出最后一口血后,终于伏地不起。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盛星河解了闻亦脚上的束缚,冰冷坚硬的金属碰撞声像一团蛇被丢弃在地上,他直接托起闻亦往浴室去。
  闻亦已经连抬腰挣脱掉的力气都没有了。
  泡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闻亦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按理说盛星河发泄得痛快,心情应该平和了一点才对,可是他看起来却更懊恼了,把脸埋在闻亦颈窝里狠狠咬了一口。
  盛星河又摆弄了闻亦一会儿,然后问:“舒服吗?”
  闻亦没说话,他只是掀起眼皮,和盛星河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氛围有些微妙。
  盛星河一愣,反应过来似的,恼羞成怒般沉下脸:“我可不是让你舒服来的,我是要教训你。”
  “……”
  闻亦无语地撇开脸。
  洗完澡,盛星河下楼拿了煮好的馄饨上来,看着闻亦吃。
  闻亦没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汤,看到碗里有一只很小很小的小海马,是和虾米混在一起的放进来的。
  他把那只小海马舀起来吃掉了,然后又觉得没意思,磨磨唧唧地舀汤玩。
  盛星河看他吃个饭这么费劲,忍不住发火:“快点吃,不然我给你灌下去!”
  闻亦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开始认真吃饭。
  夜风带着潮气拂过,树影随风摇曳。
  闻亦觉得盛星河真是越来越神经了。
  当年那个青松一般挺拔清正的年轻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2章 晚春的初见
  三年前,南洲。
  话剧院偌大的舞台上正上演话剧版的《简爱》。
  桑菲尔德庄园的舞台布景犹如一张静物画,晨光被舞台灯光所取代,呈现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简爱的女演员选得很好,她穿着灰色的长裙,看起来安静而孤高,站在那里就让人相信她是简爱。
  罗切斯特:"你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
  简爱:“是的,先生。”
  罗切斯特:“你好像并不害怕。”
  简爱:“我害怕里面那个房间。”
  罗切斯特安抚她:“你很安全。”
  简爱焦急上前两步:“先生,这种暴行是谁干的?”
  罗切斯特语气回避又坚定:“我不能告诉你。”
  简爱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袒护他们?”
  罗切斯特不再看简爱,而是在舞台中央自顾自地独白,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
  “我背负着一个影响一生的致命错误,我日夜被它的阴霾笼罩着。多年来,我试图摆脱它。但是……”
  “今年春天,在这里,我已经身心俱疲,形容枯槁。”
  “然后我遇到一个善良的人,陪伴着我度过难关。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我仿佛获得了新生。感觉更加高尚,更加纯洁。”
  罗切斯特转头看着简爱,问:“告诉我,我是否有充裕的理由,跨越障碍去争取这个人的心”
  ......
  台下观众席上只有三个人,闻亦坐在正中间,左手边是话剧院的负责人,右手边是引荐人。
  他微微偏着头,听负责人给他讲剧场的经营情况,眼睛还是看着台上。
  左右两人态度都很殷切,闻亦则全程淡淡的,那是大把的钞票堆起来的淡然和从容。
  演出结束后,闻亦象征性鼓了鼓掌,便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了。他穿了套白色亚麻衬衫,看起来蓬勃、潇洒,气质有些轻佻,但不失风度。
  两人跟着他往外走,负责人急切地说着话剧院的情况,终于得到了闻亦会考虑投资的承诺。
  负责人送到台阶下止步,引荐人则一直送着闻亦往路边走,闻亦的司机已经发动车辆在那里等待。
  引荐人边走边问:“闻总,上次我给你看的照片, 那组画你还喜欢吗?”
  这人是艺术圈的掮客,帮各种剧院拉赞助,也帮艺术家找伯乐。
  闻亦回忆了一下,想起那组奔放洒脱的国画大写意,语气听着有点兴趣,但是不多:“哦,不错啊。”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车前,引荐人抢先一步帮闻亦拉开车门,微弯着腰说:“那明天晚上的晚宴,我带那个画家过去,给你见一见?”
  闻亦跨进车里坐下,等了两秒见车门还没关上,回过神才说:“行,到时候见吧。”
  “好,明晚见。”引荐人将车门给闻亦关上,目送着车开出去。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南州的晚春,天边燃着淡蓝的火,风中梦中尽是想爱的念头。
  闻亦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天空,看到了呼啸而过的春天。
  从话剧院离开,闻亦又回公司处理了点事,忙完已经是晚上,直接让司机带他去了一家酒吧。
  音符坠进酒杯,激起酒香四溢,烟草蒸腾出逃避现实的帷幕,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有人揣着金钱进门,有人顶着美色入场,不管是什么,在这里都能得到公平等量的交换。
  怎么能不爱这里?
  这种明码标价的地方是闻亦最喜欢的。
  闻亦来到朋友所在的VIP卡座坐下,加入已经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聊什么呢?”
  其中一人回答:“我们在说船王连丘,他前些天住院了。”
  “真的假的这事儿怎么没瞒住?股价得跌成什么样。”
  “人多嘴杂吧,他那几房老婆,还有那么多儿子,真有点什么事谁能沉得住气?都怕别人抢了先机,自己就乱起来了,怎么可能瞒得住。”
  “嗨。”
  正说着,一个年轻男孩儿过来跟闻亦打招呼。
  闻亦含笑回应:“你好啊。”
  男孩儿问:“我能坐这儿吗?”
  闻亦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点位置。
  男孩儿长得很不错,脸上化着妆,穿得也很热辣。这家店时常有这种年轻小孩儿靠这个赚点零花钱,闻亦没当回事,他今天没带伴,有个人陪着喝酒也不错。
  男孩儿自我介绍:“我叫小白。”
  “小白。”闻亦笑了笑,随口道:“好可爱的名字。”
  这时旁边人又说:“要是有他们家的股票就赶紧抛,连丘年龄在那放着,这一回能不能醒还两说呢。”
  “那么严重吗?什么病”
  “好像是脑梗。”
  小白坐在闻亦身边,没多大会儿手就开始不老实了。闻亦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对待调皮的小猫似的由着他摸,自己听着旁边人交谈。
  谁知道他却越来越过分,闻亦有点无语,抓住他袭击自己胸口的手,好笑地问:“咱俩到底谁嫖谁啊?”
  小白脸色一僵,脸色很难看地问:“什么……嫖?”
  闻亦愣住了。
  小白很惊讶:“你以为我是卖的?”
  闻亦比他更惊讶:“你不是”
  小白恼了:“我哪像卖的?”
  闻亦:“你哪不像卖的?”
  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
  小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无言以对,闻亦倒没冤枉他。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倒是很快熟了起来,小白性格挺有趣,闻亦被他逗笑了好几回。散场后,两人很自然地就一起走了。
  小白邀请闻亦去他那,闻亦没拒绝。
  闻亦的司机开着车把两人送到小白住的小区门口,然后就离开了。
  “好巧啊。”闻亦跟着小白往里走,笑呵呵:“我有个朋友也住这个小区。”
  进了大厅,他又笑:“真的好巧,我朋友也住这栋。”
  接着两人进电梯,小白摁了楼层之后,闻亦又笑了声:“哈哈,还是同一层的。”
  说完他微微皱起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栋楼都是一梯两户的,有那么巧吗?
  直到站到小白家门口,闻亦笑不出来了。
  他还在发呆,小白已经开了门进去,见他站在门口不进来,上就前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拽进了屋里。
  闻亦把他从自己脖子上扒拉下来,攥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你说你叫小白,你是姓白?”
  “对啊。”
  闻亦:“白景是你什么人?”
  “白景是我叔。”小白表情有点惊讶:“你认识?”
  何止认识。
  闻亦今年刚三十,但是直到今天才真情实感地感觉到自己老了,已经老到约个炮都差辈分的程度。
  闻亦觉得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思索着找什么借口离开。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开门声,白景开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东西,一边低头穿鞋一边絮叨:“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把鞋摆好,你听过一次没有?”
  说着他眼角余光瞄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影,边抬头边问:“你带朋友回来玩了?”
  一抬头,白景和闻亦对上视线,两人都僵在那里。
  空气中寂静了几秒,白景看了看闻亦,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白,脸瞬间就黑了,倒抽一口气质问:“你们俩怎么在一块?”
  闻亦还没说话,小白先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撇开脸没说话。
  约到好兄弟的侄子,这对闻亦来说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他张了张嘴:“误会。”
  白景眼睛睁得很大,还没有缓过气:“你们……”
  闻亦生怕他晕过去,连忙安抚道:“没没没,还没来得及。”
  白景这口气才松下来,但是有点恼,冲闻亦叫嚷:“姓闻的,你连我侄子都搞,像话吗?”
  闻亦:“嘿,你这有点挑事儿了哈,我进这个门之前也不知道他是你侄子啊。”
  白景:“......那你的手能不能先拿开?”
  闻亦默默收回搂在小白腰上的手。
  “你好,快递。”
  嫌场面不够乱似的,第四个人的声音插进来,三人往门口看去,是一个二十出头个头挺高的青年,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手上抱着一个大纸箱,不知道在门口看了多久这场闹剧。
  青年长得很好看,不仅仅是指在快递员里算好看,是放在任何审美中都可以称得上绝色。浑身都是青春逼人的气息,眼神冷智又澄澈,是那种清冷学霸式的外形。
  整个人给人感觉,就一个字,正。
  闻亦远远看着青年,心想,真是好伟大的一张脸。
  青年注意到闻亦投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蹙眉撇开了视线。
  闻亦见状扯了扯嘴角,然后转头对白景说:“没事儿我先走了。”
  然后又看向小白,沉默了两秒开口:“嗯,小白,这事儿闹的,改天叔请你吃饭。”
  ……
  闻亦走后,白景才招呼送快递的青年:“麻烦你拿进来。”他指了指玄关的空地,说:“放这就行了。”
  白景说完,又转头对小白说:“我一天没看住你,你怎么跟他搅和在一起”
  小白一脸无所谓:“刚在酒吧认识的,玩玩儿而已。”
  白景:“跟他玩儿,你能被他玩儿死。”
  小白惊讶:“怎么了?他不是你朋友吗?”
  白景:“他是我朋友我也说他是个渣男,你离他远一点。”
  小白哦了一声,又问:“他这么渣,你还跟他当朋友啊?”
  小孩儿想法。
  白景:“我又不跟兄弟谈恋爱,我管兄弟渣不渣。”
  “麻烦给我签个字。”青年递给白景一支笔,又递上从纸箱上撕下来的快递单。
  白景接过笔,签好字后还给他。
  盛星河送完最后一单快递,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这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居民区,是糊在南州大地上的一块死皮,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巷子就像死皮上的血管。人和车一进来就被路边堆积的杂物阻碍了脚步,不由地就慢了下来,跟得了血栓导致血流不通畅似的。
  刚一进门,盛星河就接到了电话,是一个已经毕业经常给他介绍兼职的学长。
  “喂,学长。”
  “小盛,明天晚上有事吗?”
  “怎么了?”
  “明晚有个宴会缺人手,你要不要来兼职侍应生一晚上两千五。”
  盛星河没说话,这个价格对侍应生来说有点太高了。
  学长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笑道:“正规的,就端端盘子,你别想那么多。”
  盛星河还是有些不信,迂回着问:“这钱有点太好赚了吧?”
  学长给他解释:“艺术圈的人搞的宴会,去的全是有钱人,几百万买一副画那种人。不差钱,就是想把现场弄得好看点,侍应生都是按模特标准找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盛星河明白了,这是过去当端盘子的花瓶。
  学长那边催促:“怎么样?你来不来我着急给人回复呢。”
  盛星河心里有些抗拒这种类似出卖色相的工作,但是又实在需要钱,纠结了两秒,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3章 他真的好渣啊
  转眼到了第二天,盛星河赶到宴会现场差十五分钟不到七点,场地的院子挺大,布景已经搭好了,美轮美奂的。
  学长一见到他就塞给他一套制服,让他找地方赶紧换上。
  盛星河抱着那套做工精良的制服,问:“去哪儿换?”
  学长指了指试衣间,发现都被人占了,于是又指了指走廊另一边的洗手间:“你去洗手间找个隔间换吧,赶紧的。”
  盛星河没耽误时间,拿着制服就去了洗手间,进了最里面的隔间换衣服。
  闻亦到场有点早,他在附近跟人谈事,忙完就直接过来了。刚一进来就被人给堵了,是他有段时间没见的小男友。
  闻亦看到他愣了下:“宝贝,你怎么来了?”
  小男友:“你这半个月都没有接我电话了。”
  他知道闻亦今晚会来这,就想办法进来等他的。
  闻亦揉了揉他的头,还是那副对待小猫的样子,说:“我最近忙呀。”
  小男友没说话,闻亦看了他两秒,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我待会儿去找你。”
  小男友知道这个“待会儿”根本没谱,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闻亦一边往洗手间去,笑着问他:“我上个厕所你也跟?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一点神秘感的,你觉得呢?宝贝。”
  小男友还是不说话,跟着他。
  闻亦轻轻吐了口气,心里隐隐感到有些焦虑。
  到了洗手间,小男友把门一关,一间间检查隔间。这会儿时间还早,到场的人不多,基本没人用厕所。小男友检查完确认只有他们俩,然后走到闻亦旁边。
  闻亦从刚才就靠在洗手台上看着他,脸上还是和睦的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小男友走到闻亦面前,眼睛通红,受了很大委屈似的,看起来很可怜,他问:“闻总,我们结束了是吗?”
  闻亦没说话,默认了。
  小男友:“你给我个准话。”
  闻亦只好嗯了一声。
  然后小男友的眼泪就滚滚而下,止都止不住。
  闻亦抬手用大拇指抹了抹他红通通的眼角,说:“别哭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嘛?你知道我。”
  闻亦不加掩饰的浪荡,就是他的免责声明。开始的时候,就坦诚得让人生恨。
  结束的时候,又因免责声明让人没法恨他。
  闻亦轻轻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支票本,刷刷刷写了一张撕下来。然后弯腰看着他的眼睛,很温柔地说:“你跟了我也这么长时间了。”
  小男友闻言,忍不住抽噎了一声更响的,妈的,也就三个月。
  闻亦腻得是很快的。
  闻亦被他那声抽噎弄得顿了一下,见他不接,闻亦只好无奈地拉拉他的手,轻轻把支票塞到他手心里。
  小男友泪眼朦胧:“闻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闻亦听他这么说,表情严肃起来:“宝贝,千万不要怀疑自己。你只要记住,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我的原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好吗?”
  他这话看似是为对方考虑了,实际上还传达了另一个讯息。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意味着没有任何改正的余地,以及,没有重归旧好的可能。
  小男友攥着那张支票,嚅嗫道:“我不是为了钱,闻总,我可以不要钱。”
  闻亦点点头:“嗯,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想要,是我非要给。算是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
  小男友绷不住:“我今天找你,更不是想要什么分手费!”
  闻亦擦了擦他的眼泪:“不是分手费,这是我对你祝福的具象化。”
  小男友:“……”
  尽管他是真的很伤心,可还是被闻亦这温柔到丧尽天良的渣男语录弄得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无语。
  闻亦很会说一些漂亮话,情动时候的甜言蜜语也不吝啬。但那只是为了让情爱尝起来更甜的工业糖精,如果当真就完蛋了。
  他总是断崖式甩人,在那一刻来临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打破魔咒。
  小男友攥着那张支票,抽抽搭搭不说话。
  闻亦又给他擦了擦泪:“别哭了,今天这里多热闹,既然来了就好好玩。”
  他声音如金币碰撞,叮叮当当四个字,钱货两讫。
  他脸上也不是结束一段关系时应有的表情,像和平解决了一桩肇事事故,甚至带着隐秘的轻松。
  闻亦不同于一般的渣男,他性格中有逸出渣男应有的温柔,可又牢牢套在渣男的壳子里,因此更让人觉得无奈。
  伤了人的明明是他,可他又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幸福。
  小男友握着手里的支票,红着眼睛低声说了句什么。
  闻亦抬了抬眉毛:“在这?”
  “就当分手炮。”
  闻亦不是很乐意:“……宝贝,这可是厕所。”
  小男友勾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挂他身上:“你还在意这个”
  “这里不干净啊。”闻亦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来,躲着他的吻,皱眉说:“宝贝,别这样。”
  小男友突然又哭了起来。
  闻亦:“……又怎么了?”
  小男友问:“闻总,我叫什么名字?”
  安静。
  尴尬让本就安静的洗手间更安静了。
  小男友不死心,退让了一步:“我姓什么?”
  闻亦还是没说话。
  小男友突然崩溃了似的:“我说你天天宝贝宝贝地叫,合着你是记不住人名,怕叫错人。”
  闻亦:“……不是,宝贝,你知道有一种病吗?就是记不住人名。”
  小男友:“你编的!”
  闻亦:“……”
  “别哭了。”闻亦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从旁边墙上扯了张擦手的纸,给他擦了擦泪,还在心里吐槽这纸的纸质真糙。
  小男友抽抽噎噎地又往他脖子上挂。
  闻亦倒像是被人蛮不讲理地为难了似的,掰下男孩儿的手,无奈道:“宝贝,能不闹了吗?”
  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小男友就老实了下来,他也知道以闻亦的耐心,哄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盛星河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听完了全程,低头又看了眼手机,离七点就剩几分钟了。他得赶紧出去找人报道,开始干活。
  可外面那俩人叽叽歪歪的,还没完没了起来了。
  实在管不了那么多,哐当一声,盛星河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
  正在那拉拉扯扯的两人跟被点了穴似的定在那,朝盛星河看过来。
  盛星河在隔间就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昨天送快递时遇见的那个渣男,他声音挺有辨识度的,低沉又温柔。
  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
  渣男有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他斜靠在洗手台上,身形很潇洒。头发打理得漂亮,很精致的感觉。
  皮肤白皙,一双猫似的眼睛,凉薄又脆弱,类似某种无情又胆小的动物,仿佛一声呵斥就能令他晕厥。却偏偏又长了一张微笑唇,不笑也像笑,这样的割裂让他看起来有种心口不一、口蜜腹剑的虚伪感。
  闻亦看到从厕所隔间出来的青年,显然也认出了他。尽管身上还挂了个人,他还是冲盛星河笑了笑。
  闻亦看着他。
  又一次在心里感叹,真他妈是好伟大的一张脸啊。
  这个人帅得甚至能改变环境,闻亦觉得整个厕所似乎都变恢宏了。
  盛星河没靠近,就能猜到这人身上肯定有种昂贵的香气。无视他的注视,盛星河直接往门口走去,发现门上横着一把拖把,把门从里面卡死。他把拖把从门上取下来,直接推门出去了。
  看着他出去后,闻亦才转向小男友,有点怪罪的意思:“你瞧瞧,这事儿弄的。”
  小男友委屈巴巴的:“我是检查了,最后一个隔间一般不都是放杂物吗,我以为是清洁工锁起来的。”
  宾客陆续到场,盛星河在吧台报道完就开始忙碌了,学长没骗他,这活儿确实挺好干的。他只要到吧台那里取上一托盘酒,在场子里不停绕场,顺便收一下空杯,再偶尔帮宾客点一下酒水就行了。
  有钱人很会在享受上头下功夫,连眼睛都要照顾到,现场的侍应生就没有一个丑的。
  盛星河总觉得不自在,他骨头太硬,给人一种弯不下腰的感觉。
  没多久,盛星河又看到了那个渣男,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看起来已经处理好了厕所的事。
  他在场上很受瞩目,身边一直没断过人。就像一个磁石,身上自带吸力,不管走到哪,很快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像碎屑一样吸附上来。
  盛星河听到旁边的人都叫他闻总。
  晚春的夜风很温柔,吹得灯光树影婆娑,宴会逐渐热闹起来。
  盛星河上手很快,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游刃有余了。他看到渣男坐在树下的一个位置,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
  明明是被簇拥着的中心,他却显得和整个场景格格不入。他明显是被恭维奉承的那一个,看起来却无辜又易碎。
  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很有艺术气质的男生到渣男身边,似乎在给他介绍。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从旁边经过,只听到那个清高的男生神情孤傲地说了一句:“我的画只卖给懂的人。”
  然后周围响起其余几人倒抽气的声音。
  空气安静了两秒,中年男人陪着笑对渣男说:“闻总,这孩子说话就这样,你别……”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似乎也知道这圆场没法打。
  盛星河以为姓闻的渣男是要发脾气,然后起身走人的。结果他只是笑了声,开口是很宽容的话:“艺术家都有点脾气,这搁在他们身上不算坏毛病。”
  然后旁边人又说了什么,盛星河就听不清了。
  盛星河走了一遭,托盘空了,他收了些空杯子回吧台。吧台是靠近出口的一个小木屋,周围一片木棉树。树影稀疏,漏着光。
  他在这边等吧台给他酒,然后就看到刚才那个男生冷着脸往这边走,似乎是想离开。
  “夏丹青,等一下。”
  有人在后面他,男生停下了脚步。
  盛星河也忍不住看了过去,是刚才打圆场的那个中年男人。
  夏丹青应该是那个男生的名字,倒是挺合适他的职业。中年男人走到夏丹青面前,两人隐到树影下说话,盛星河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那中年男人蹙眉问:“你刚才怎么回事?有人买画你还不卖?”
  夏丹青:“我只是不卖给他。”
  中年男人:“他怎么你了?卖个画你还挑上买家了?”
  夏丹青一脸孤傲,还带着不屑,说:“他买回去哪怕只是为了装逼,今天这画我都卖了。可是你没看出来吗?他分明是有别的心思。”
  男人盯着夏丹青看了两秒,冷笑道:“你管他有什么心思,你卖画又不是卖身。别的事你不愿意,他还能强迫你?”
  夏丹青嗤之以鼻:“这谁说得准,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男人无奈地吐了口气,说:“那姓闻的人是花了点,浪了点。但是你也看见了,就他那身家,身边压根不缺人。我可没听说过他强迫谁,人家真不至于。”
  夏丹青还是拒绝:“不卖,带这种心思来买我的画,我嫌脏。”
  男人没好气道:“你干净,你兜也干净。干净就不用吃饭了吗?你工作室的房租欠了多久了?你助理的工资不用发是吗?”
  夏丹青倒是没再反驳什么,但看起来仍是傲得很,只哼了一声。
  接着男人压低声音又说:“你说他有别的心思,那不正好。画卖多少钱,还不是随你开。”
  “他还给了你名片,说明他没跟你生气。我跟你说,他这样的人一年也给不出几张名片。”
  男人好说歹说,可夏丹青还是油盐不进,张口还是那俩字:不卖。
  话说到这个份上,男人似乎也觉得没劲了,举举手对夏丹青说:“行,今天算我多事。”
  然后就板着脸离开了。
  夏丹青站在树荫里,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指尖轻轻一弹,一片雪白的东西像蝴蝶一样从他手中翻飞出去,落到地上。
  然后他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盛星河这边也摆好了新的一托盘酒,准备继续去绕场。经过刚才两人说话的地方,盛星河看到被夏丹青扔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张名片。
  渣男的名片跟他的人一样,精细雅致。那张在别人嘴里金贵无比的名片,就这样被随便扔在地上。
  盛星河看到中间印的两个字,闻亦。
  闻亦坐在树下的户外沙发上,看到盛星河,他不说避免尴尬当不认识,反而还冲盛星河笑了一下,流露出的神情十分生动,招招手让他过来。
  盛星河走过去,微微弯着腰把托盘放到闻亦面前,让他自取。
  闻亦拿了杯香槟,看他的眼神热切不加掩饰,想要跟他说话,刚张嘴就被人打断了。
  一个男孩似乎是认识闻亦,直接上前打招呼:“闻总,在这见到你,真意外。”
  “意外吗?”闻亦转头看向他,微笑唇的加持让他看起来十分亲切自如:“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意外。”
  “……”盛星河十分无语,正好趁机离开。
  心里忍不住琢磨,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不过同时盛星河也有点理解为什么闻亦记不住“宝贝”们的名字了,就这更替的频率,就这勾搭人的速度。
  闻亦要想记住这么多名字,怕是得多长个脑子才够使吧?
  就这一个晚上,他就看到这人分别和三个男的纠缠。一个被他打发的,一个想钓没钓到的,这又一个迅速勾搭上的。
  盛星河只窥其冰山一角,就能想象这个人私生活的混乱程度。


第4章 你是N PC吗?
  闻亦酒量一般,不好不坏,跟朋友寻欢作乐够用了,但是应酬的时候,如果碰见那种能喝的就差点意思。而他今天招待的大客户还是个北方汉子,是喝白酒那一挂的。
  闻亦陪了一顿饭,接着又转到夜总会,到后半场的时候实在顶不住了,他低声对刘助交代:“我喝不下了,待会儿你机灵点,给我倒酒的时候把白酒换成白开水。”
  小刘点头:“好的。”
  欢声笑语,相谈甚欢,渐入佳境,客户又拿起酒杯要跟闻亦碰。
  刘助理接替了服务员的活,在旁边很有眼力见地亲自给闻亦添酒。
  闻亦拿起白酒杯,举到一半又迅速放下,差点没脱手把杯子甩出去。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助理,沉默了两秒:“......开水啊?”
  客户看着闻亦杯子里冒烟的“白酒”,也沉默了。
  最后闻亦为了赔罪,连着自罚了三杯。一边喝,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煞笔助理。
  好不容易把人喝舒坦了,闻亦也醉得不行了。这些年需要他出面应酬的机会其实不多,除非是特别特别重要的客户。
  喝成这样更是史无前例。
  但闻亦还是坚持着把客户送到夜总会门口的车上,然后才转头看向刘助理,开口:“刘儿,你可真是我的心腹......”
  不等刘助理高兴,他又补了两个字:“大患。”
  刘助理脑子不灵光,好在认错态度良好,不停道歉。闻亦大度地摆摆手:“把人给我送到酒店房间照顾好,算你将功折罪。”
  刘助理:“那你怎么办?”
  闻亦掏出手机:“我叫个代驾。”他晕得厉害,在手机上点了半天点不准,干脆把手机扔给刘助理:“帮我叫。”
  刘助理接过手机,叫了代驾。等到代驾来了之后,他塞了一张名片给对方,让把人送到地方后给自己发个短信。
  另外他还告诉了代驾闻亦的门牌号,到时候人要是醉得厉害就帮个忙送到家。
  交代完,愚蠢的刘助理就上车送客户去了。
  盛星河收起名片,放到口袋里,然后就朝停车的位置走了过去。
  闻亦靠在车门上,摇摇欲坠地站不稳,看到来人一下就乐了,拿手指着对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你,怎么又是你”
  盛星河看到醉醺醺的闻亦,也觉得稀奇,这是鬼打墙了吗?老是遇见这个人。
  闻亦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下,抬起手:“扶我一下。”
  盛星河还没近身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没多想就上前扶住了他。
  闻亦在他一靠近的时候就把重心往他身上靠,脑门儿往他肩上一搁,笑着哎了声:“头晕。”
  盛星河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打开后排车门把他放进去,自己绕到前面驾驶座。
  闻亦喝醉了跟个二傻子似的,上了车之后还在那乐个没完,说什么:“哎呀,你真逗死我了。”
  “送快递的是你,侍应生是你,我叫个代驾还是你。你是这个世界的n.pc吧?”
  盛星河:“……”
  车辆在车水马龙的夜间街道上行驶,闻亦突然扒着座椅靠背,把脸伸到前面来,看着盛星河的脸,笑眯眯地说:“那这个游戏真不错呀,连n.pc都长成这样。”
  盛星河深吸口气,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抬手把这张脸摁回去。
  这人浪虽浪,但好歹前面两次看着都人模狗样的,怎么喝了点酒就变这德行了一下子降智降到学前儿童的水平了。
  闻亦酒品还行,就是话多。他扒在那,叨叨的,问盛星河:“n.pc,这个游戏能不能刷机重开啊?我不喜欢现在的角色,可以换个角色重来吗?”
  盛星河没搭理他,心想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果把人生比成游戏,那闻亦就是氪金玩家。他还不满意上了,有钱人就是矫情。
  正想着,前面到路口了,他一个转弯,就听见后面扑通一声,然后就是那个煞笔的哀叫。
  过了几秒钟,倒霉蛋自己爬了起来,又把脸伸过来,猫眼半阖地看着盛星河,问:“n.pc也会缺钱吗?我给你充值一点吧。”
  一个到处打零工的n.pc,好可怜。
  盛星河紧蹙着眉,还是没说话。醉鬼本来就很烦人,闻亦变成的醉鬼更是加倍烦人。
  闻亦等半天,见他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坐回去,拿出手机在那捣鼓起来。
  盛星河开着车,很快就把闻亦送到地方了,他把车停好,跟闻亦说了一声就准备走了。
  闻亦应了一声,也从车上下来。他脚步虚浮不稳,下车后靠在车门上就不动了。
  盛星河站在几步开外回头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也挺可怜的,平时身边人不少,真到了这种喝醉酒的时候,连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吐了口气,转身回去把闻亦扶了起来,往电梯方向走去。
  就这一会儿,闻亦的记忆跟刚才已经连接不上了,猛地被架起来,还在心里寻思,自己身边哪个“宝贝”能有这么大劲儿。
  想不起来……
  算了。
  闻亦语气极不正经地开口:“宝贝,这么有劲儿啊,那待会儿上来自己动好不好呀?”
  说完,还鼓励似的在盛星河屁股上拍了两下。
  盛星河蓦地一僵,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他就多余搭理这个煞笔!
  就该让他醉死在地上!
  而且这煞笔连喝醉了都知道叫宝贝而不是叫名字,怕叫错。
  说他体贴吧,他连人名字都记不住。说他没心没肺吧,他醉成这样都还知道不能喊错名字。
  渣男的修养真是刻进骨子里了。
  乘电梯上去,到了门口。盛星河不知道电子锁的密码,刚想拿闻亦的手用指纹解锁,就看到锁上的显示屏上有人脸识别的功能。于是他不怎么温柔地掐着闻亦的下巴,把他的脸摆正,摁到锁前解了锁。
  闻亦软趴趴地哼唧了两声,也没挣扎。
  用完这张脸他就松开手,打开门把人架到屋里。房子很大,房间也多,盛星河也不知道该把他往哪放,觉得扔到沙发上应该算自己仁至义尽了。
  把人往沙发一放,盛星河也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和之前那人给他的名片,发了个信息跟他说人送到家了。
  发完信息,盛星河翻着手上的名片看了看,看到名片抬头的公司名,他愣了一下。
  闻风集团,总裁助理。
  闻亦,闻风,总裁。
  他转头看向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的闻亦。
  作为一个医学生,不可能不知道闻风集团这四个字。
  闻风集团旗下业务很多,但是最开始是靠医疗器械起来的,早在几十年前就是这个领域的先驱,现在转向做药品开发,同样是领头羊。
  盛星河身边同学有些打算毕业后转行做药品销售的,都是将闻风集团旗下的闻风医疗做第一选择。
  盛星河随手把名片放回口袋,起身准备离开,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确认订单。然后他就看到闻亦在平台给他打赏了。
  看时间就是刚才在车上那会儿,闻亦说什么要给NPC充值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台限额,分了好几笔。盛星河眯着眼睛,数了几遍,确认闻亦总共给他打赏了一万元整。
  “……”
  盛星河知道这人不缺钱,但问题是,他是在喝醉的情况下打赏的。
  盛星河不能确定他这会儿还有思考和决策的能力。
  想到这,盛星河准备给闻亦的助理,也就是给他名片那个人去个电话,说一下这个事。
  可是手机刚拿出来,还没拨号他就停下了,转头看向睡在沙发上的闻亦。
  迟疑了片刻,他回到沙发那。拿起闻亦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然后拨了自己的电话,通了之后就给挂了。
  做这些的时候,盛星河突然理解了一件事。
  那天的宴会上,他觉得闻亦就像一块磁石,身上自带吸力,走到哪就有像碎屑一样的人吸附上去。
  现在他知道了,这种吸力的名字叫机遇。
  闻亦这样的人动动手指,就能用人为的机遇改变别人的人生。
  可也是这个人,刚才在车上说,他想刷机重开,他说他不喜欢现在的角色,想换个角色。
  盛星河看着熟睡的闻亦,心想,有这样的人生,你到底还在不满意什么呢?
  第二天,盛星河算着时间,觉得宿醉的人到了中午也该醒了,在十二点多的时候给闻亦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闻亦声音很轻快:“喂,哪位”
  盛星河不知道从何自我介绍,便说:“是我。”
  盛星河没意识到,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背后蕴含了无限的暧昧可能,显然是让闻亦往某个方面去想了。他那边顿了一两秒,再开口语气已经转为渣男音:“哦,宝贝,什么事啊?”
  “……”盛星河真的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家伙明明没听出自己是谁,但是自动把自己归类到那些“宝贝”里之后,就能滴水不漏地应对起来。
  盛星河只好说得详细点:“我,昨晚送你回家的代驾。”
  闻亦那边又顿了两秒:“怎么了?”
  盛星河:“你昨晚喝醉了,在平台上给我打赏了一万块钱,要不要我给你退回去”
  “哦。”闻亦对昨天的事似乎也不是毫无印象,说:“收着吧,谢谢你把我弄回家,不然我可遭罪了。”
  “哈哈哈我喝醉了挺烦人的吧?就当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了。”
  说完,闻亦没挂电话,似乎很乐意跟他聊几句的,问:“不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好好找个工作打零工可不是长久之计。”
  盛星河知道按照自己目前缺钱的情况来说,是不可能去医院实习了,因为没工资。他现在最好的打算是去做药品销售,闻风集团是艘顺风船,但是不太好进,他想要个实习生名额。
  他看出来闻亦对自己有点兴趣,想试试这点兴趣足不足以给自己换来一张入场券。
  这也是他昨晚没有给闻亦的助理打电话,而是留闻亦电话的原因。
  盛星河照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回他:“我还在读书,这些是兼职。”
  闻亦果然顺着他问:“哪个学校能让你这么兼职啊?不想毕业了?”
  盛星河:“我是燕大的,今年是实习期。”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临床医学专业。”
  闻亦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和他随便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了。
  挂完电话,闻亦丢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想了想,他给自己愚蠢的刘助理打了个电话,说:“刘儿,下周陪我出差的那个翻译,跟他说不用来了,薪酬照付。”
  刘助理:“诶?为什么啊?”
  闻亦:“不要揣摩圣意。”
  刘助理:“嗻……”


第5章 被福气噎到的人
  大概又过了两天,盛星河接到了闻亦的电话。
  他假装没存闻亦的电话,接通后直接问:“喂,哪位?”
  闻亦学他:“是我。”
  盛星河:“闻总?”
  闻亦嗯了一声,直奔主题:“我这有个工作给你,待会儿我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你,你来面谈吧。”
  他话说得笃定,认准了盛星河不会拒绝。也许是因为知道盛星河缺钱,也许是习惯使然。
  盛星河问:“是什么工作?”
  闻亦:“电话说不清楚,当面谈吧。”
  他那边似乎在忙,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闻亦用短信发了一个地址过来,让他明天上午十点过去。这个时间点很正常,地址却有点微妙。
  那地址一看就是住宅区,不是办公楼之类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十点,盛星河准时到了那个地点。是一个高档别墅区,他在大门口给闻亦打了电话,门卫才让他进来。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有人来开门,确认了名字后引他进去。
  这是一栋很华丽的房子,四面落地窗令室内采光极好。内部设计显得极为顽皮,不是正常的格局,空间以任性而奇异的方式分割,但是每一处都凝重又神秘。
  那人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客厅。
  闻亦穿着丝绸睡衣,坐在客厅那张巨大的红丝绒沙发上,正和几个人玩牌。
  他头发有点乱,应该刚起床没多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在这样的自然光下看,盛星河发现他皮肤不仅白皙,还有难得的柔润。
  盛星河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的装饰风格也极富趣味,无论是墙上挂着的怪诞的画作,还是野蛮的木质雕刻,都显示了房屋主人独特的艺术品味。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棵绿植,在落地窗边随风微微摇摆。
  扫视完一圈后,他再次看向闻亦。
  闻亦的领口松着几粒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更浪荡了,身上莫名有种旧时代那种不争气的公子哥的气质。
  说到旧时代,闻亦身边还坐着一个木簪盘发气质很好的旗袍美人。
  她低着头摆弄茶具,低声问了闻亦一句什么,闻亦歪了下身子凑近了听,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其中一罐茶叶。然后旗袍美人就拿过那罐茶叶,用勺子舀了两勺茶叶出来泡茶。
  这时,闻亦也发现了盛星河。
  盛星河穿着清清爽爽的衬衫和牛仔裤,站在那就是一幅画,青春洋溢,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闻亦仰起脸,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他,态度亲切地打招呼:“你来了”
  “嗯。”
  闻亦又低下头,语气很随意地问:“会玩桥牌吗?”
  “会。”
  闻亦于是站了起来,说:“那替我两把,我去换个衣服收拾一下。”
  说完也不等盛星河答应就走了。
  盛星河于是蹙着眉,莫名其妙地坐下,拿起闻亦的牌替他打完。
  打牌的几个人对盛星河倒是很客气,但是盛星河能看出他们客气外表下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一种微妙的,戏谑。
  那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包括自己在内所被他们划分归类的某一类人。
  不用想,就是那些“宝贝”。
  盛星河也不主动跟他们交谈,就安静玩牌。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闻亦收拾好从里面出来。他换了一套休闲服,眼镜取了下来,头发也打理好了,松松地拢在后面。
  “你没少赢啊。”闻亦走过来看到盛星河面前的钱笑了,然后对他说:“收起来吧。”
  说的是桌上那叠钱。
  盛星河没说话,也没动那钱,直接站起来把位置让回给他。
  闻亦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对几人说:“今天玩到这儿,我待会儿有点事。”
  几人也不说什么多余的,都站起身打了招呼就陆续离开了。
  然后闻亦再次让盛星河把桌上的钱收了,盛星河这次直接拒绝了。
  闻亦有些意外,又仔细看了他两眼,语气没刚才那么随意了,多了些慎重认真的意味:“这是规矩,你赢的就是你的。”
  “不用,我就是替你两把。”盛星河没看那钱,而是看着闻亦:“叫我过来什么事?”
  闻亦没直接回答,提步到沙发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坐。”
  盛星河没坐他旁边,而是提步走到到他对面坐下。
  闻亦挑挑眉没说什么。
  盛星河觉得闻亦这个人很神奇,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反而有种圆润贯通的好脾气。
  富人分两种,拼出来的,和养出来的。闻亦一看就是后者,他明显不是那种自己打拼出来的成功人士。那类人总是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带着永不满足的狼性,身上不可能有闻亦这种欲望被充分满足后的疲倦。
  盛星河一开始就判断闻亦是个富二代,是一个家族的寄居者。
  他的衣服、配饰、身处的这栋房子,触手可及的任何东西,他拥有这些,看起来又不在意这些。
  闻亦坐下也没马上说话,拿起茶具泡茶,倒了一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给盛星河。
  然后就是低头在那摆弄那些茶具。
  盛星河捧着茶杯观察他。
  闻亦长得很好,可是他身上有别的东西比他的好样貌更惹人注目。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很少见。
  盛星河看着他,像看着一堆碎玻璃。
  闻亦就像一个被福气噎到的人,整个人都是散的。不是漏洞百出的松散,而是对什么都没太大兴趣的懒散。
  闻亦突然抬起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盛星河心想,何必问,你又记不住人名,但他嘴上还是老实回答:“盛星河。”
  “盛星河。星河……”闻亦在嘴里咂摸着他的名字,说:“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然后笑了,说:“好巧,我叫闻清梦。”
  盛星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没说话。
  闻亦挑挑眉:“怎么了?”
  盛星河:“闻总,你不仅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吗?”
  闻亦没生气,还是很亲切的样子,问:“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往后靠了靠,舌尖抵在牙齿上,语气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知道的?”
  这话的隐藏含义是,你打听过我?
  盛星河想起那张被小画家扔到地上的名片,可他不能告诉闻亦这件事。盛星河脑子转得很快,他不想让闻亦认为自己打听过他,也不能跟他说名片的事,他说:“我知道闻风集团。”
  所以知道闻亦的名字就不奇怪了。
  闻亦表情不变,眼神却变得有些莫测。
  什么清梦压星河,他本来就只是想占下嘴上的便宜,不过盛星河的反应倒是挺有意思的。
  很直男的思维。
  他第一时间get的居然是自己记不住名字这件事,而不是“压”,是真的没领会到那一层意思
  不可能啊,闻亦觉得自己的gay达不会出错。
  这时闻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让盛星河稍等,自己起身到外面接电话了。
  盛星河只好一个人待着,另一边那个旗袍女孩儿已经收拾好了那套繁琐的茶具,走了过来。
  她看到盛星河,冲他笑了笑。然后跟他搭话:“你来做什么的?”
  盛星河心想,我他妈也想知道我来干什么的。闻亦说给他工作,结果到现在都不提正事,不是让他打牌就是跟他扯些有的没的。
  什么清梦压星河,闻亦那点心思昭然若揭,藏都不藏。
  还好他反应快,没接这个茬。
  面对女孩儿的询问,盛星河只含糊地说过来谈点事儿。
  女孩儿看出他兴趣缺缺,又说了两句便笑笑离开了。
  她穿着一身青黛真丝旗袍,隐绣云纹,墨绿色的盘扣和滚边,看起来沉静动人又摇曳生姿。
  盛星河记忆中他妈妈也有一件类似的旗袍,看着女孩儿远去的身影,他心里突然惆怅了起来。
  他一直盯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回身,一回头,就看到闻亦正站在后面含笑看着这一幕。
  盛星河张了张嘴:“我……”
  闻亦坐下来,还是笑眯眯的:“不用跟我解释,年轻人一见钟情很正常。”
  盛星河蹙眉:“不是。”
  他刚才盯着人家,还目送人离开的样子确实很容易被误会成恋恋不舍。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看见她想起我妈了。
  闻亦挑挑眉,问:“不喜欢女孩子”
  “不是……”
  闻亦又用那种笃定的语气说:“喜欢男人。”
  盛星河微微张大双眼,愣了一下才说:“我是直的。”
  闻亦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的gay达功能没故障,依旧坚挺又准确。他直接挑明了说:“你眼神不对。”
  盛星河蹙眉,问:“我什么眼神?”
  闻亦点了支烟,夹在手里,单手抱臂托着夹烟的手肘。
  阳光透过整块玻璃照进来,像融化了的银汇成的瀑布,再穿过浓密的绿植,散作满屋的银色横丝,和闻亦手里燃出烟搅在一起。
  闻亦隔着乱糟糟晃眼的光,看着盛星河,说:“第一次见面,我看你的眼神还记得吗?你当时察觉到我对你有兴趣,我从你的反应里能看出来。”
  当时盛星河的反应有种很微妙的抵触和抗拒,不明显,但是被闻亦捕捉到了。
  盛星河不信闻亦从一个对视就能确定这种事,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没印象了,你对我有兴趣可我真的是直的。”
  闻亦哼哼了一声,说:“眼神不会出错,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直男在这种事上根本不会这么敏锐。”
  gay达不是玄学,像闻亦这种弯了这么多年的资深同性恋,在这种事上的触角一向敏感得可怕。要不是确信了这一点,他就算再稀罕盛星河,也不会干掰弯直男的事。
  盛星河看起来很缺乏感情经历,他也许有所察觉,但是没有机会验证。闻亦猜他应该处于隐约知道自己的取向,但是内心还没完全接受的那个阶段。
  盛星河蹙眉:“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他再次强调了一次:“我是直的。”
  闻亦不跟他争这个,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你今年多大”
  盛星河:“22。”
  闻亦啧一声:“真够年轻的。”
  盛星河见他还不提工作的事,就主动问:“闻总,你说要给我什么工作?”
  闻亦似乎是被他提醒了才想起来,说:“哦,我过两天要出差,原来跟着我的人请假了,想让你当我的贴身......”
  他逗盛星河似的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翻译。”
  盛星河听了心里有点失望,他以为闻亦会让他进闻风实习,结果还是零工。
  而且因为刚才闻亦对他的判断,他心里有点抗拒,想拒绝:“我不是外语专业……”
  “临床医学,你上次说了。”闻亦打断他,那眼神含笑,似乎在说自己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又说:“我公司是药品研发的,就得找学医的,外语专业的还真不一定能成。”
  临床医学经常要阅读外语文献,英语都不会差,关键是对医学药品类的单词熟悉。
  闻亦这个说法不算牵强。
  可盛星河还是想拒绝。
  不等他开口,闻亦抢先一步说:“日薪八百。”
  于是盛星河同意了。
  盛星河在心里鄙视完自己,紧接着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没有那天那个小画家那么高的气性。他需要钱,而且是非常需要钱。
  闻亦虽然隐约看出了他的取向,但那不能说明什么,自己只要不承认就行了。而且那天那个中年男人跟小画家不是说了吗?闻亦不干那种强迫人的事。
  所以自己只要咬死自己是直男就行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想说服自己,在哪里都能找到理由来支撑自己的决定。
  闻亦笑了笑,似乎盛星河这个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又问:“两天后出发,估计得三四天吧,时间能调整吗?”
  盛星河思考了几秒,回答:“可以。”
  闻亦一直对他很亲切,这种亲切和他的身份对冲,换成别人怕是要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喜悦来。
  可是盛星河却想到那天晚宴在厕所,被闻亦打发的那个男孩儿,他猜闻亦最开始对待那个男孩儿也是像现在对待自己这样。
  盛星河觉得这应该就是闻亦的惯用伎俩。
  闻亦说:“回头我加下你微信,先把报酬转给你。”
  盛星河第一次遇见还没干活就先给钱的,有点愣在那。
  闻亦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冲他笑了笑,声音很欢乐:“npc也是要吃饭的呀。”
  盛星河:“……”
  他都记得!
  那说明他拍自己屁股的事儿他也记得!
  不,没准儿他喝醉都是装的,故意装醉好拍自己屁股!
  当天晚上,盛星河在微信上收到闻亦的好友申请。他点进那个红点,看到对方的名字愣了一下。
  如是我闻亦啊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如是我闻亦啊。
  这名字。
  盛星河点了通过。
  加上好友后,如是我闻亦啊没说话,而是发过来一个猫咪在墙角后面探头探脑的表情包。
  --------------------
  盛星河:不想打零工,想给老婆当长工。


第6章 幸福者退让论
  盛星河看了眼那个表情包,回了个:
  然后他点进闻亦的头像,把闻亦的备注改成“闻渣男”。
  退出来的时候,闻亦正好发了一笔转账过来。盛星河先回复了个谢谢闻总,然后才收了钱。
  等了一会儿,闻亦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闻亦转完账就随手点进了盛星河的朋友圈,随便看了两眼。盛星河的朋友圈很无聊,只有几张图片。
  落日、路边的小猫、早上吃的包子。
  配文更无聊,配的直接就是〔落日〕、〔路边的小猫〕、〔早上吃的包子〕,连个修饰词都没有,非常务实的一个人。
  闻亦嘴角抽了抽。
  这一看就是个情窦还没开的大傻子,撩都没撩头。
  闻亦丢开手机,翻了个身,睡了。
  很快到了出差当日,闻亦提前要了盛星河的住址,出发前司机送他去高铁站,顺便拐过去接上盛星河。
  时间有点早,整条街看起来都没睡醒。
  盛星河住在挺靠里的一条小短街,闻亦让司机把车停在楼下。
  梧桐树在清晨的晨曦下摇曳,给树后的阳台遮出浓郁的绿荫。闻亦在车里一抬头,就看见盛星河穿着一件领子有点塌的白t恤,站在二楼的一个阳台上刷牙。
  隔得那么老远,闻亦都能看出他线条清晰俊朗的脸部轮廓。
  司机鸣笛两声,盛星河立刻循声看了过来,闻亦降下车窗玻璃,仰着头跟他说话:“盛星河,弄好了就下来。”
  盛星河点点头,拿起面前放在阳台沿上的漱口杯转身回屋了。
  不到十分钟,盛星河就拎着一个旅行包下来了,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就想上去。
  闻亦在后面发话:“坐后面来。”
  于是盛星河把包放到前面,自己到后排来了。两人并排坐着,闻亦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儿。
  时间早,闻亦也没什么精神说话。
  盛星河欲言又止:“闻总,你还记得我名字?”
  这话有点讽刺的意思,闻亦眯眼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但是失败了,最后笑了声:“你不希望我记得”
  盛星河:“也不是。”
  闻亦懒洋洋地问:“我只是不记得宝贝们的名字,你是我的宝贝吗?”
  老天快降个雷把这个人劈死吧。盛星河转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闻亦轻笑了下,闭上眼继续假寐。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盛星河表现也很好,挺对得起八百块的日薪。
  几天的相处中,闻亦工作之余想起来了就逗逗他,觉得他装傻充愣的反应挺好玩的,让人乐此不疲。
  因为太顺利,最后一天的形成空了出来,而票是提前定好的。愚蠢的刘助理还来了电话,问闻亦要不要改时间提前回来
  闻亦没让。
  最后一天早上,盛星河洗漱后去了闻亦的房间,问:“闻总,我们今天什么安排?”
  闻亦也已经洗漱完了,穿着浴袍坐在窗边:“今天,你陪我进趟山。”
  他站起来,解了浴袍腰带直接就脱了,白花花的身体露在盛星河眼前。
  盛星河撇开脸,问:“进山”
  闻亦嗯了一声,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对盛星河说:“你也换一套……”
  然后他看到盛星河身上的衣服,说:“你不用换了。”
  闻亦身上就穿了条内裤,就这么大大方方在盛星河眼前晃荡。他身材很好,不是那种纤弱的体型,该有的肌肉都有。双腿笔直修长,腰线紧绷又不失柔韧。
  但是盛星河觉得他的锁骨和肩长得最好看。
  盛星河撇开脸:“你能快点把衣服穿上吗?”
  闻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直的你怕什么?”
  他拿盛星河的话堵他。
  盛星河蹙眉:“我没怕,就是觉得怪。”
  听他这么说,闻亦更不急着穿衣服了,就这么坐了回去,甚至还点了支烟。
  烟雾笼住他好看的剪影,他故意逗盛星河:“别怕,你看就知道了,我是温柔型的。”
  盛星河这些天被他明里暗里在嘴上占了不少便宜,习惯性无视,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你今天穿那套衣服”
  闻亦没带助理,所以这几天盛星河也兼着一些助理伺候人的工作。
  闻亦没有做平时那种精致打扮,而是换了一套休闲运动装,上面套了件绿色冲锋衣。他长相本来就比实际年龄小,这样看着又年轻了几岁。
  闻亦说的山坐车得好几个小时,他们先打车到了周边一个有点偏僻的城镇,但是司机不肯进山,说没来过不认识路。
  他们只好下车,在当地另外找车。下了车,看看街边的店铺和招牌,感觉时间都倒退了。
  这里的经济和发展最起码落后南洲这种大都市十五年。
  找车的事当然是盛星河去跑,他在路边找了辆出租车。司机不打表,直接要50块。
  盛星河也不知道有多远,但他觉得50这个价格就算宰人,宰得也有限。因为赶时间,没讨价还价就同意了。
  上了车,盛星河问:“闻总,我们进山是有什么事吗?”
  闻亦嗯了声,说:“我前两年捐了个学校,一直想来看看但是抽不出空,这次正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随意,“我捐了个学校”跟“我买了个煎饼”一样。
  学校不算远,说是进山,其实就在山脚下的一个坡上,在路上颠了二十来分钟也就到地方了。
  司机在路边停车,已经能看到学校了。上坡的路有点窄,还有台阶,车没法走,于是他们就直接在这下了。
  盛星河往上面学校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看到门口有几个人也在朝这边张望,看到闻亦下来就往这边走,过来接他们。
  这时司机说话了,问:“哪个给钱?100。”
  盛星河愣了下:“不是说50吗?”
  司机撇了他一眼:“你听错了,我说的就是100。”
  坐地起价啊这是,盛星河还要再跟他理论,一旁闻亦已经拿出皮夹抽出500递过去说:“行了,给你。”
  司机惊在那,不过钱都递到跟前了,他怎么可能不收,接过来谄笑道:“谢谢老板。”
  闻亦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扯了扯嘴角。
  盛星河这是第一次在闻亦脸上见到类似刻薄的表情,忍不住愣了一下。
  闻亦那一眼近似鄙夷,却并非鄙夷。准确地说,那是批判的一眼,它直逼人性的要害部位。闻亦仅用一个眼神,就将司机的行为乃至人格都否定了。
  司机收了钱,一溜烟就开着车跑了。
  盛星河拎着包,和闻亦往上面走:“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
  “嗯?”闻亦抬了抬眉毛,问:“怎么了?”
  “我跟他说好的就是50。”
  “我难道还为了50块钱跟他争”闻亦都被他逗笑了,说:“你不想想你家闻总一分钟值多少钱。”
  这话不假,盛星河又问:“这也就算了,可你为什么要给他500”
  闻亦咳了咳,故作高深地说:“这就是一个概念问题,他要100我就给100,那我不就真的是被宰了嘛?但是他要100,我给500,那这事儿的性质马上就不一样了,多的是小费。明白了吗?”
  “……”盛星河没见过他这种人,在心里琢磨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闻亦的逻辑,说:“这也算精神胜利法的一种嗯……挺好。”
  该死的富二代。
  闻亦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幸福者退让论吗?在社会上越是高阶的人,在这种无关利益的争论中就越应该退让一步。”
  盛星河张了张嘴,想说怎么就无关利益了,几百块……
  算了,他又闭上嘴,对闻亦这种人来说,几百块钱还真上升不到利益层面。
  幸福者退让论……
  “你很幸福吗?”盛星河问。
  闻亦转头在阳光下看着盛星河,过了几秒吧,他说:“我这样的人要是还说自己不幸福,那是要遭天谴的吧。”
  要什么有什么,一出生就在罗马。所以对于别人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忍让吗?
  是的,盛星河第一次发现,忍让居然也可以是高高在上的。
  盛星河年轻,但他有着非常难得的清醒。他又琢磨了一下就意识到,所谓幸福者退让论就是“狗咬你,你还能咬回去吗?”的好听版本。
  闻亦看似好脾气,其实是因为他内心自有一套秩序。
  说好听点是有素质,说难听点是觉得没什么事值得他计较。
  说着话就和接应的人碰上头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上来就接过盛星河手里的包甩自己肩上。
  他对闻亦很尊敬。
  进了校门,听见别人的称呼,盛星河才知道这男人是校长。
  闻亦说他没来过,但是学校里的小孩儿一个个看到他都很高兴。
  校长解释说,每次闻亦捐的东西送过来,他都会跟孩子们说是谁送的。
  久而久之,闻亦的名字和孩子们的幸福感牢牢连接在一起。在孩子们心里,闻亦这个名字象征着温暖的被子、舒适的鞋子和漂亮的文具。
  条件反射似的,听到这个名字就喜悦,见到人自然就高兴欢喜。
  有个年龄特别小的小孩儿慢吞吞地走过来,抱住了闻亦的腿。闻亦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抱了起来。接下来在跟校长在学校转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都一直抱着那个小孩儿。
  盛星河觉得闻亦臂力还挺好的。
  午饭在学校吃的,可以看得出校长是拿了最高规格来招待闻亦了。桌上有一盘挺香的腊肉,还有一盘小河鱼,校长说是孩子们在后面小河里捉了一上午,才凑够这么一盘的量。
  闻亦捧着米饭吃得很香,小孩儿们看见了都挺高兴,觉得自己的劳动有回报了。
  考虑到路程,闻亦没有久待,吃完午饭就离开了。校长听说他们过来被司机宰了的事,表现得很是气愤,自告奋勇地开着学校采购物资的三轮车送他们。
  盛星河对闻亦的看法有了一些很微妙的改观。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闻亦故意为之,在自己面前显示他的另一面,是他猎艳的手段。
  可是盛星河稍微一细琢磨就知道,这么想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学校是早两年前就捐了的,工作提前做完也是意料之外的,带上盛星河也是因为确实没别的人了。
  盛星河姑且愿意相信闻亦不是个坏心肠的有钱人。
  但是行善和渣也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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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星河:老婆善良,仍渣。


第7章 破碎的他
  回到南洲后,闻亦连着好几天都有点忙,都快把盛星河这个人忘了。直到这天他在后排车座底下发现了一个充电宝。
  是盛星河的,出差那几天见他用过。
  这要是换成别人,闻亦肯定会觉得对方是故意落下,为了找借口联系。
  可如果是盛星河,那应该就是真的不小心。
  正好他回家要路过盛星河住的那个街区,于是拿出手机,给盛星河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了起来,闻亦说了充电宝的事,然后问:“你在家吗?我待会儿从你那边经过,顺便还给你。”
  盛星河说自己在家,闻亦:“好,那你等我电话。”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闻亦看着快到地方了,又给盛星河打了个电话,没接。连续打了两个都没接。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闻亦想了想,对司机说:“前面停车,把车给我,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
  司机照办,在路边停了车就下去了。
  闻亦自己开着车,拐到盛星河住的那个街区。
  上次过来的时候是早上,车辆很顺利就能通过。可现在到了晚上,整条街都是出摊的,车根本开不进去。
  闻亦皱着眉,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自己下车步行过去。
  闻亦没来过这种地方,热闹确实热闹,但也有种脏兮兮的感觉。特别是地面,他感觉一脚踩下去都沾鞋底。
  他一路上好奇地到处看。
  贴着盲人按摩贴纸的玻璃门后面,戴墨镜的盲人技师横拿着手机玩游戏,摁得飞快。
  写着无烟烧烤的烧烤摊上立着一个铁皮大烟囱,浓烟滚滚而上,将屋檐下的摄像头熏得像个烧焦的黑土豆。
  陈旧昏黄的钟表店里,他们自己用的圆形挂钟碎了一半,只剩一半挂在墙上,但是表芯还能走。店老板就拿笔歪歪扭扭地在墙上补画出了另一半。
  “……”
  闻亦是真没见过这种地方,处处透露着一种荒诞感。这里的人身上也有种野蛮的、粗喇喇的敷衍,连自己的粗鄙和欺骗都懒得掩饰。
  闻亦很难想象,盛星河长期在这种环境中是如何做到一点都不市侩的。
  正想着,闻亦又路过一家亮着粉色灯光的小店,他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
  几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儿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坐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看到闻亦,打起精神招呼他:“老板,洗头不”
  闻亦秒懂,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到了盛星河楼下,闻亦再次打了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他往上看了看,找到上次盛星河站着刷牙的那个阳台,门上的窗户里隐隐透着亮光。
  在家啊。
  想着来都来了,闻亦收起手机,从外面看了看整栋楼的格局,数了数户数锁定盛星河家在二楼的大概位置,然后进了门洞。
  闻亦来到二楼走廊尽头那扇门前,发现门都没关,他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顿时愣在了那里。
  闻亦嘴巴张开了一条缝,眨了眨眼,问:“什么情况”
  盛星河狼狈地跪在地上,两条手臂被人从背后制住。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被打出了血,左边的眼睛浮肿着,只剩一条缝看人。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闻亦歪头站在门口,猫眼半眯,眉头微蹙着。
  只看了一眼,盛星河就收回视线,然后把脸低了下去。
  闻亦难得地在盛星河脸上看到了窘迫,心里有点不舒服,心尖上被指甲掐了一下似的。
  屋里除了盛星河,还有三个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脸上带着古惑仔惯有的嚣张和戾气。
  闻亦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进去,又问了一次:“什么情况”
  为首的男人看闻亦打扮不凡,一脸的有钱少爷样,眼睛盯着他说:“这小子欠我们钱。”
  闻亦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盛星河的肿眼泡和嘴角的血,问:“谁打的?”
  另一个花臂男歪着头,不忿地回答:“我打的,怎么了?”
  闻亦朝他看过去,眼睛微眯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转向最开始说话的男人,问:“你是老大?贵姓?”
  男人审视又谨慎的看了闻亦一会儿,看不出他的来头,回答:“道上都叫我diao(三声)哥。”
  闻亦嘴角抽了抽,开口:“吊先生。”
  他看向地上一身伤的盛星河,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吊哥:“20万。”
  闻亦点点头,问他要了卡号,拿出手机当场转了40万过去。
  “多出来的20万。”闻亦指了指花臂男,用秋后算账的语气,对吊哥说:“我买他打人的那只手。”
  花臂男一愣,当即就怒了,冲上来想动手,被吊哥喝止住,他倒是看出来闻亦背景不简单。
  吊哥似乎是在迟疑,没收到钱也就罢了,可现在钱都已经在他卡里了,再吐出去就有点难。他看着闻亦,又看了看花臂,旁边的小弟也都看着他。
  20万固然诱人,可是这种当面出卖兄弟的事还是让他有点犹豫。
  闻亦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昂贵的手工牛皮鞋一尘不染,鞋尖直指花臂男。
  闻亦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袖扣上的独钻在灯光下闪得刺眼,他又提了价:“哦,我没说清楚,是你们一人20万。”
  剩下的两人一听,脸上瞬间就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但还是站着不动。
  闻亦紧接着又加了一把火,翘起二郎腿,手支着脸,说:“这钱你们不挣,有的是人想挣。”
  这次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就达成了共识,然后双双朝花臂男看去。
  花臂男在两人诡异的视线下打了个哆嗦,开口:“吊哥……”
  “老三,你都听见了,这钱我们不赚也有别人。”吊哥拿起一根卸下来的凳子腿在手里,说:“我赚了,回头还能送你去医院治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等花臂男回答,另外一个人就上前帮忙摁住了花臂男的手,吊哥拎起凳子腿就照着他的手砸了下去。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那只手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盛星河看向闻亦,只见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冷眼看着吊哥三人,又是那种冷漠的眼神,略微刻薄的表情,微笑唇的唇角上挂着嘲讽。
  打了有五六七八下吧,闻亦见好就收,冷冷开口:“可以了。”
  他拿起手机,转过去20万,然后站起来走到吊哥面前,说:“吊先生,今天我回去之后会找人打听你的底细。”
  “这事儿就到这里结束,不要再来找我家孩子的麻烦了。我今天能花钱买他的手,明天就能花钱买你们几个的命。”
  到底是把钱踩在脚底下垫出来的气势,盛星河在旁边看着,觉得闻亦说这话的样子很能唬人。
  闻亦把话说得很狠,同时又留有余地。
  吊哥眯眼看着他,还是看不出他的来历,只说:“我们只是求财,钱还完了,自然不会找他麻烦。”
  三人走了之后,只剩他们两个,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盛星河还坐在地上,为了掩饰脸上伤痕低着头。
  然后他看到闻亦那锃亮的皮鞋转了个方向,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蹲下身,用手抬起自己的脸,微微蹙着眉打量。
  有一种自己的狼狈被审视的感觉,盛星河感到焦躁,甚至有种类似应激的暴怒,紧咬的牙关衔着一枚火球,想朝闻亦喷吐过去。
  然而这这枚火球在看到闻亦的眼神后隐遁了,并且在体内渐次融化。
  他好像从闻亦眼中看到了心疼。
  是眼花了吧?
  十来分钟后。
  闻亦放下手里的棉签和药水,随口道:“你这里伤药还挺齐全,经常挨揍啊?”
  盛星河没说话,沉默着收拾医药箱。
  闻亦站起身,双手插兜地打量盛星河的窝,看起来是间两居室,面积不大,那种最简单的装修,刮大白的墙面和上世纪常见的青色磁砖。屋里的家具全都不是一个体系的,各自有着各自的风格。
  他边打量,边说:“让我猜猜啊,爱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他。是不是这么个展开”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道:“然后就是我这样的霸总闪亮出场。”
  盛星河觉得他嘴可真欠,但是闻亦刚帮他还了二十万,是他最新的债主。他闷声交代自己的情况:“我爸去世了,我是独生子没弟弟,不过我妈确实是生病了。”
  闻亦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调侃能戳到人痛点,张了张嘴诚恳道歉:“抱歉,我嘴有点贱。”
  盛星河已经把医药箱还有打架时弄乱的东西都收拾整齐,又倒了杯水给闻亦,说:“钱我会还你的。”
  闻亦看了他一眼,说:“随你,还我那20万就行了。”
  盛星河心想,不然呢?
  他知道闻亦是为自己出气,但是……那40万他是真心不想认。
  闻亦装的逼,凭什么算他头上?
  闻亦又问:“真不用去医院啊?”
  刚他就说送盛星河去医院,这人倔强地不肯去,
  盛星河:“不用,我的情况我知道。”
  闻亦于是也不劝了,往后靠了靠,问:“这钱你准备怎么还”
  盛星河没抬头,说:“反正我会还的。”
  “我跟你说个能一次还清的办法,干不干”闻亦用的是一种蛊惑人干坏事的语气。
  盛清河抬起头戒备地看着他,像一条快要被拉进屠宰场的狗。
  这表情给闻亦看乐了,喝了口水在那笑。
  屋里有一会儿没人说话,盛星河抬头看着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当然是因为……”闻亦看着他,深情款款地说:“我想睡你啊。”
  “……”
  老天就不能降下来个雷把这个人劈死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亦笑得停不下来,说:“果然,我一说这个你脸都绿了。”
  盛星河没说话,见他杯子空了,又给他添了点。
  闻亦没完没了起来:“真的,你那天也看到了,我对“宝贝”都特别大方。到时候你不仅能还清债,说不定还能再挣点。”
  盛星河不为所动:“你放心,我就是卖肾都还你钱。”
  闻亦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盛星河:“怎么了?”
  闻亦非常认真地帮他分析:“卖肾性价比不高啊,还不如卖身。卖肾无异于杀鸡取卵,但卖身走的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盛星河吐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卖肾只是一个夸张说法,我没打算卖。我还没为我妈卖肾呢,我为你卖肾”
  言外之意,你多大的脸啊?
  “okok.”闻亦摆手表示清楚:“算我自作多情。”
  盛星河从冰箱里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摁在脸上肿的地方。
  闻亦看着他脸上已经上了药的伤,不放弃地又说:“那我说的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嘛,20万,你要还的啥时候?”
  盛星河走到今天全靠一口气撑着,禁止自己把未来想得更惨,他矫枉过正地说:“这种事很难说得准,说不定上帝看我不容易,明天就让我中彩票了。”
  闻亦抬了抬眉毛,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故事?有一个人遇到洪水,但他不逃命,而是在教堂祈祷。有人划着船来救他,他也不肯上船,说:‘我的上帝会来救我的。’然后他就被淹死了。”
  “死后,他问上帝为什么不救他?上帝说我都派了船了,可你这个煞笔就是不肯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盛星河:“你想说什么?”
  闻亦:“我想说,机会就是机会,为什么计较这个机会是以什么形式送到你面前的?中彩票是机会,我也是机会。没准儿我就是上帝派来帮你的,你确定不上船”
  盛星河在灯泡的光下看着闻亦,似乎是在思考。
  闻亦十分有耐心,安静地等着。
  他不是瞧不起盛星河,而是相信处境会影响人的决策。
  美貌+贫穷不一定会堕落,但是美貌+急需钱,那堕落的概率就会大幅度提升。
  他觉得盛星河连高利贷都碰了,没道理会拒绝自己啊。
  盛星河:“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闻亦愣了下,笑了声:“你可是燕大的医学生,我要是觉得你傻,那傻的就是我了。”
  盛星河没搭理他隐晦的恭维,继续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上帝,但我确定一件事。”
  闻亦:“什么事?”
  盛星河:“上帝不会拉皮条。”
  闻亦听他说拉皮条三个字,皱了皱眉,有点扫兴。
  盛星河又说:“派也不会派你这种人来帮我。”
  闻亦嘴巴张开一条缝,看着盛星河,他居然被盛星河怼得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长了微笑唇的人天生就没有威慑力,亦或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闻亦这个人身上有种很好欺负的气质。
  就是当一个人看起来脾气好到一定程度,就会激起别人想要在他面前放肆的冲动。
  果然,闻亦的气还没聚起来,自己就散了。他又笑:“你挺能怼人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挨揍了。”
  盛星河猜对了他的反应,嗤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
  他又想起闻亦嘴里的狗屁幸福者退让论。觉得这套理论真的够流氓够霸道的,闻亦直接把别人归类成比他不幸的人,于是他的退让就变成了怜悯。
  而别人被动在他面前降级,被他同情。
  所以闻亦越是好脾气,盛星河就越觉得自己在被他俯视。
  闻亦啧了声:“年纪轻轻,戾气倒是不小。”
  盛星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肚子抢先一步出声了。
  咕噜……咕噜……一声比一声响。


第8章 采蘑菇的小闻总
  盛星河饿得肚子咕咕叫。
  闻亦就说带他出去吃点东西,这种事他轻车熟路了,平时就经常带“宝贝”吃吃喝喝。
  但是盛星河表示,就去楼下街上随便吃点就行了。
  于是两人出门下楼,往闻亦过来时经过的那条街上去了。这个时间点,估计只能吃烧烤了。
  两人路过那个亮着粉色灯光的小店,门口站着两个女孩儿,浓妆艳抹也遮不住她们那大胆泼辣的劲儿,其中一个姑娘冲盛星河喊:“小哥哥进来玩啊。”
  旁边另一个姑娘补充:“不收你钱哟。”
  前面那个姑娘:“她还能倒贴点。”
  两人互相笑骂了几句,张扬地大笑了起来,在市井气十足的夜市中有种野性的活泼。
  盛星河没好意思看她们,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僵硬着脖子看向另一个方向,这反应把俩姑娘逗得更乐了。
  闻亦也跟着乐,他回头看了眼那俩女孩儿,然后又转头观察盛星河,发现他脸居然红了。
  他眼睛眯了眯,用胳膊肘撞了撞盛星河:“你不会真的还是个处男吧?”
  盛星河见他这么大喇喇地直接问出来,脸瞬间更红了,转头瞪了他一眼。
  闻亦不乐意了,蹙眉:“人家调戏你,你就一脸娇羞。我调戏你,你就眼睛瞪得像张飞。怎么还区别对待了?”
  盛星河:“……我什么时候娇羞了?”
  不过是难堪罢了。
  同样是难堪,他只能怼闻亦,又不能去怼人家姑娘。至于区别在哪?盛星河自己也说不上来。
  无烟烧烤摊,上空浓烟滚滚。
  闻亦双手插兜坐在塑胶凳上,看着那个滑稽的招牌笑了笑,转头问:“够吃吗?再点几样。”
  “够了。”
  盛星河鼻青脸肿地坐在对面,闻亦看着他那丧丧的样子,想起网上看过的被蜜蜂蛰了的肿脸小狗,觉得神似,忍不住笑了。
  然后又换来盛星河一记瞪眼。
  闻亦没跟他计较,现在的盛星河就像一只哀伤的惊弓之鸟。
  等烧烤上桌的间隙,闻亦掏出烟盒,在桌上磕了磕,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高利贷其实说到底是为了求财,一般不会动手,更何况还这么重的手。
  盛星河:“我先动手的。”
  闻亦愣了下:“哦……那听起来,你挺活该啊。”
  盛星河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跟人动手?”闻亦磕出一支烟点上,说:“当然我不是替他们说话啊。只是你一对三,你哪来的勇气跟人动手啊?”
  盛星河:“他嘴巴不干净。”
  吊哥早几年前就找过他,想让自己跟着他混,他拒绝了。
  那是他妈刚出事的时候,他硬是靠着家里那点积蓄加上自己不间歇兼职打工所得,撑到了现在。眼看学业既成,他只觉得终于熬到头了。但是几个月前母亲病情突然恶化,要动手术。
  他没办法,才去找吊哥借了高利贷。
  吊哥对自己当年被拒绝的事耿耿于怀,虽然借了钱,但是时不时在来收利息的时候对他进行语言羞辱。
  今天说的实在是太脏,他没忍住才动手的。
  闻亦听了,又抬头看了看盛星河的脸。
  他有点想象不到这么干净的一个人,如果当初真的撑不下去混社会去了,会变成什么样。
  凭盛星河的脑子,这几年时间也能混成个x哥吧?
  什么哥呢?闻亦在心里琢磨着。
  河哥,不行,不顺嘴。
  盛哥,听着还行。
  星哥,哈哈哈哈。
  盛星河蹙眉看着闻亦,忍不住:“你又想什么呢?”
  笑得好贱。
  闻亦摇摇头,问:“你妈是什么病?”
  盛星河:“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磕到了头,然后人就昏迷了,好几年了一直没醒。前段时间她病情突然恶化,做手术急着用钱。”
  盛星河搓了搓脸,说:“我实在没办法,才找……那个谁借了高利贷。”
  他也不是不知道高利贷这东西有多坑,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他也不会碰这个。
  闻亦看着他眨了眨眼,能看得出来,盛星河是个家教很好的人,他连吊哥的那个吊字都说不出口。
  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闻亦宽慰他:“嗐!人都会犯错,你也是没办法。”
  闻亦没批评他的选择,这让盛星河心里舒服了一点。他就烦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视你的现实困境,只批评你的做法。
  夜风混着炭烤的味道,闻亦又说:“这个世界有铅笔,还有橡皮。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有些错误是可以修正的。”
  盛星河吐了口气,没说话。现实就是如此,在自己眼里天塌了的事,在闻亦那就像一个用橡皮轻轻一擦就能擦掉的错别字。
  闻亦出神一般,视线虚散地看着街上的杂景,突然说:“我妈也病了。”
  “什么病?”盛星河抬头看着他。
  闻亦轻轻眨了眨眼,没说话。
  富人的健康情况都属于隐私吧,盛星河见他没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他能感觉到,闻亦的表情有一瞬间似乎变得十分哀伤。
  那时的盛星河还没有领悟到闻亦沉默的背后,那令人难过的根源。
  沉默了一会儿,闻亦又说:“我跟你说个能快点还我钱的办法,听不听?”
  盛星河叹了口气:“要还是那些话就别说了,我不会干的。”
  闻亦笑了几声,然后才啧了一声,说:“正经的。”
  盛星河很存疑,因为闻亦的那点心思都他妈快写脸上了,一点都不正经。
  结果闻亦说:“来我公司实习吧。”
  说完他手机响了,是短信,就低头点开来看。
  盛星河愣住了,他本来都以为这事儿没戏了,结果闻亦冷不丁又来这么一句。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问,就那么看着闻亦。
  “别问。”闻亦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头也不抬地说:“问就是因为我想睡你。”
  盛星河猛地把脸撇向一旁,他就多余感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想睡我?”
  闻亦正好看完短信,把手机收好,抬头看向盛星河,笑道:“因为你好看,就像一朵小白花,我就喜欢你这种可怜又可爱的类型。”
  盛星河嘴角抽了抽,小白花……
  算了,他本来就不该指望闻亦嘴里能有什么像样的答复。
  闻亦见他还是心情不好,就提议陪他喝点,问老板要了几支啤酒。
  在一段关系中,一个人的脆弱远比他的完美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盛星河今天在闻亦面前形象全无,又隐约窥到了闻亦的一丝脆弱,这反而让两人距离拉近了一些。
  于是盛星河就没有拒绝闻亦喝酒的提议。
  晚春细腻的夜风,夹杂着世俗浓郁的香味吹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整条街上还是人声鼎沸。
  他们座位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台电视机,上面播放着一个动画片,主角是一只花栗鼠。咋咋呼呼的。
  闻亦看了两眼,看不出演的是什么玩意儿。
  盛星河应该是没怎么喝过酒,对自己的酒量也没点逼数。他一边喝酒一边瞟电视上的动画片,再跟闻亦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盛星河醉得太快,闻亦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人趴在桌上完全叫不醒。
  闻亦只能自己买了单,然后让老板帮忙托一下,把盛星河背了起来。
  盛星河往他背上爬得倒是快,还知道自己把腿收起来。
  闻亦都快被他气笑了。
  作为一个大总攻,闻亦的体力当然不差,他背着盛星河也不算勉强,就是上楼的时候有点费劲。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把人甩到床上,闻亦站在一旁喘着气缓了好大一会儿。
  盛星河长得好看标致,即使被打成这熊样,看起来还是可口的。
  闻亦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的脸,然后就觉得这情景不太对劲儿,好像自己在对着他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似的。
  这时,躺在床上的盛星河突然扭动了两下,可能穿着牛仔裤不舒服,他想把裤子脱下来。结果手忙活了半天,都没能把牛仔裤的扣子解开。
  闻亦见状,只好吐了口气上前帮他。
  不早不晚的,他刚把手放上去,盛星河就猛地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干什么?”
  闻亦放在他扣子上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说帮忙脫裤子虽然是真的,但听起来很像假的。
  于是他找了个像样的理由,语气平静道:“你嚷着要上厕所,又解不开裤子。”
  盛星河看起来是真醉了,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但也没反驳闻亦。毕竟喝了那么多啤酒,他确实有点尿急。
  他跌跌撞撞起身进了浴室,然后闻亦就听见了非常猛烈畅快的水流冲击声。
  年轻真好。闻亦在心里感慨。
  水流声消失后,还不见人出来,反而又响起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
  跟好色无关,闻亦是真的有点担心,毕竟盛星河醉成这个鸟样,别在浴室磕着摔着了,于是他起身往浴室走去。
  推开门,第一眼就很香艳。
  浴室面积不小,窗外是一棵茂密的梧桐树,浓郁的树荫让浴室看起来有些绿沉沉的凉意,有种老屋特有的绿意朦胧的感觉。
  窗下还有一个浴缸,同样保持着虽然旧但是很干净的风格。
  盛星河就站在浴缸旁边脱衣服,上衣已经脱掉了,露出了肌肉分明的后背,再往下是紧实的窄腰。牛仔裤的裤腰松垮垮地挂在腰上,盛星河低着头在那解裤扣,半天弄不开。
  又是裤扣,闻亦寻思那他刚才尿尿是怎么做到的?直接拉拉链,掏出来?
  正想着,那该死的扣子终于解开了。
  哗得一下,牛仔裤堆叠着落到脚边,盛星河那修长又不失力量感的双腿出现在闻亦面前。
  闻亦靠在门框上欣赏了一会儿,盛星河的身材……真是没得说。特别是那腰、那腿,一看就是爆发力很强的体格,是个当1的好苗子。
  可惜了,他遇见的是自己。
  盛星河可能有点洁癖,醉成这样还要洗澡。这可苦了闻亦了,那个淋浴在浴缸上方,也就是说人得站在浴缸里冲凉。
  盛星河喝了酒脚步踉跄,闻亦看得胆战心惊的,怕他站不稳滑倒,头再磕到浴缸沿上。于是上前扶着盛星河,让他在浴缸里坐下,说:“喝成这样就别站着洗了。”
  然后就打开开关,给浴缸放水,让他坐在那撩着洗。
  “事儿真多。”闻亦觉得自己今天真跟带孩子似的,大晚上还得伺候人洗澡。
  等放水的时候,盛星河又把内裤也给蜕了。
  闻亦偷偷看了一眼,大吃一惊:“卧槽,人不可貌相啊。”
  蜕光了之后,盛星河身上的侵略感瞬间就上来了,小白花的气质顷刻间荡然无存。就算他现在醉得一塌糊涂,也不能忽略掉他年轻体魄中蕴含的强大爆发力。
  闻亦嘀咕了一句:“你才应该叫吊哥啊。”
  水终于放好了,闻亦弄了点沐浴露在浴球上搓出泡泡,在盛星河身上擦洗,当然也“不小心”地占了点小便宜。
  洗着洗着,泡沫里头突然长出一朵小,大蘑菇,正好被闻亦瞧见了。
  采蘑菇的小闻总歪着头,眯起眼睛,看了眼蘑菇,又看了眼盛星河。
  真的是年轻啊,喝成这样了还能起来。
  闻亦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顺手就给他撸了。
  这种感觉对于盛星河来说应该是太刺激了,他先是哆嗦了一下,然后可能是觉得感觉还不赖,就又放松了,呼吸也逐渐重了起来。
  甚至还忍不住挺着腰。
  闻亦就那么衣着整齐地斜坐在浴缸沿上,翘着二郎腿,卷起袖子,手伸到浴缸里帮盛星河撸蘑菇。
  因为没有互动,他难免觉得有点无聊乏味,就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起来:“盛星河,你当年要是去混社会,别的先不说,第一个该抢的就是吊哥这个称号。”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盛星河,忍不住再次感慨:“最起码得这么大的吊,才配叫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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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鹿鞠躬,来点海星。


第9章 闻总的扶贫工作
  几分钟后。
  闻亦啧啧了两声:“处男就是快哈~”
  他优雅地起身,走到洗手台那洗了洗手,顺便拿起挂在旁边的浴巾。费劲地把洗干净的盛星河捞出来,擦干,扶回床上。
  给人洗澡这事儿本身对闻亦来说不难,他平时办完事,心情好的话也会抱着“宝贝”去浴室洗白白,有时候洗着洗着,还会再来一发。
  主要难在盛星河的体格上,他身形不算壮硕厚实的,但是架不住个头高,比闻亦都高。而且都是肌肉,肌肉密度大,所以还挺沉的。
  把人放到床上,闻亦又一次站在床边喘气。
  盛星河完已经完全睡着了,甚至开始在那说梦话,闻亦凑过去听。
  听到盛星河说:“可是花栗鼠从背后看真的很像一粒瓜子啊。”
  “……”什么鬼?
  闻亦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梦话,然后就想起刚才两人吃烧烤的时候,那个电视里放的动画片好像就是花栗鼠。
  呵呵,小孩儿。
  闻亦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嘴上胡乱应付他:“是啊是啊,花栗鼠从背后看真的好像一粒瓜子。如果你给它一粒瓜子,它会不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小孩儿啊?”
  过了几秒,盛星河回答:“不知道。”
  “!!!”
  闻亦惊了一下,这梦话居然还能问答。他眨了眨眼,凑过去又问:“你觉得闻亦这人怎么样?”
  盛星河停了几秒,然后回答:“他是个渣男!”
  “操!”闻亦一生气,把被子蒙他脸上,笑骂:“睡你的吧。”
  被子下有挣扎的动静,闻亦又把被子给他掀开,把他的脸露出来。
  弄完这些,闻亦就准备走人了。走到卧室门口,想了想又调转步子回来,走到床头,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拿出一叠现金。
  他也没数,直接把钱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才离开。
  顺着楼梯下了搂,出了门洞,闻亦突然顿住,他靠墙站住,面色深沉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他就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他今天干什么来了?还充电宝,可充电宝都他妈没从车上拿下来!
  结果帮小穷狗还了债,请他吃了饭,又给他噜了一管,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
  闻亦又深吸了一口烟,自己扶贫扶得……
  真全面啊。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照到床上,盛星河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他睁开眼发了会儿呆,然后坐起来,揉了揉因为宿醉有些疼的头。
  昨晚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他就记得他和闻亦在楼下街边吃烧烤喝啤酒,后面的事就没印象了。
  而且,他感觉身体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残留着某种快.感的余韵。
  松懈、倦怠,有点像他有时候自己那什么之后的感觉。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沓钱。
  盛星河愣在那,大脑一片空白,拿起手机给闻亦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闻亦声音懒洋洋的:“哟~小醉鬼醒了?”
  盛星河声音很冷,直接就问:“床头的钱什么意思?”
  “嗯?”闻亦那边愣了一下,说:“哦,我放的啊。”
  “你对我干什么了?”盛星河都快疯了,问:“为什么要给我床头放钱?”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闻亦的人品堪忧。昨天跟他喝酒喝得没了记忆,早起床头又放着一沓钱,换谁能不炸?
  “……”闻亦那边愣了下,不紧不慢地问:“你真不记得了?”
  虽然那钱和昨晚他帮忙采蘑菇的事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盛星河要是有点印象都不会这么问自己。
  自己白撸了。
  几瓶啤酒喝断片,真牛逼。
  盛星河听他这么回答,声音更冷了,问:“你到底对我干什么了?为什么给我钱?”
  闻亦咳了咳,用霸总专用低沉音说:“给你钱,当然是因为你昨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盛星河嗓子立马高了起来,汗毛都快竖起来,喝问:“你到底干什么啦?”
  闻亦被他声音震得耳朵一疼,皱着眉把手机移开,过了两秒才出声,问:“你屁股疼吗?”
  盛星河:“……不疼啊。”
  闻亦提声大吼:“那你慌个屁啊!”
  盛星河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早上起床后,自己身体那种微妙的感觉,只是:“我,你……我……”
  闻亦不逗他了,说:“别你你我我了,什么都没干。那钱是给你的营养费,拿着吃点好的去吧,大傻子。”
  盛星河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外。”闻亦挂电话之前又说了句:“我昨晚要真干了什么,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么中气十足跟我吼?瞧不起谁呢?”
  说完就挂了电话。
  静止的阳光笼罩着盛星河,他低头怔愣地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感觉一颗心慢慢回到了肚子里。
  起床洗漱,又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早饭,盛星河还记得昨天闻亦让自己去他公司实习的事,不知道刚才自己那个电话有没有影响他这个决定,于是试探地给闻亦发了微信。
  盛星河:闻总,我什么时候去公司报道?
  闻渣男:先把脸上的伤养好。
  盛星河:可我不用脸干活啊。
  闻渣男:可我也不想招个疑似小混混的实习生啊。〔微笑〕
  盛星河:好的,我知道了。
  闻亦给盛星河回了个〔你乖〕的表情包,然后就放下手机,跟面前的人继续聊了起来。
  他这会儿正跟一个应聘高管职位的面试者见面,这人目前还在别的公司任职,不方便在公司谈,两人就约在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情况了解差不多之后,闻亦结束了面试,买了单就离开了。
  从咖啡厅出来,他直接往闻风大厦走去,在门口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清冷瘦削的身形,穿着黑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
  因为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闻亦记不太住人名,但是看脸还是想起来了,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小画家。
  小画家这时也看到他了,他的表情让闻亦意识到,这人是在专门等自己。
  但闻亦只看了他一眼,就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闻总。”小画家开口喊他。
  闻亦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挑眉问:“怎么了”
  他也没装出惊讶的刚认出他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是在故意无视对方。
  夏丹青脸上已经没有上次那种明晃晃孤傲了,眼神有些不自然:“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夏丹青……您现在有空吗?”
  “你找我,我没空也要抽出空啊。”闻亦笑吟吟地说完,然后稍微凑近点看他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轻声问:“等了我很久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夏丹青闻言脸色更不自然了,嚅嗫了半天没说话。
  闻亦心中大概有数了,估计这人上次转身就把自己的名片给扔了。但是他坏心眼地看着夏丹青,等着看他怎么圆。
  夏丹青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我……上次对你太不礼貌了。”
  闻亦无所谓道:“哦,我都快忘了。”
  然后他转身往里走,说:“别站这了,有什么事跟我上去聊吧。”
  夏丹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后,里面只有他们俩,夏丹青肉眼可见地紧张,闻亦见状又无语又好笑。
  一直进到办公室,夏丹青都没说话。
  闻亦的办公室很气派,三面落地窗,将大半个南洲的景色收于眼底。
  “坐。”闻亦招呼他在待客沙发那里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问:“找我什么事?”
  夏丹青表情很羞赧,要说的话似乎也很难说出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想,他才说:“上次,您说想买的那组画……”
  闻亦对他的来意大概有了猜测,抢先一步接过话:“啊,那组画我真挺喜欢的。不过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我不懂画,在我手里就糟蹋了。”
  这话把夏丹青堵得死死的,他低着头,脸越来越红。
  闻亦又问:“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表面一脸关切,在心里却在想,哈哈哈我可真坏。
  夏丹青沉默了片刻,有点豁出去了似的抬起头,眼睛通红,说:“闻总,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那组画你现在还愿意收吗?”
  闻亦面露惊讶地看着他。
  夏丹青抽了抽鼻子,又说:“你要是收的话,我什么要求都……都能答应你。”
  说完这句,他看着眼前这个光鲜又富有的男人,似乎可以预想到自己会遭遇什么奚落,更甚至也许还有羞辱。
  两人面对面坐着,就明显能看出来,其实闻亦的长相要远胜过夏丹青好几筹。
  闻亦长得很有辨识度,离近了才能清见他鼻尖上有一粒小痣。那鼻子本身长得就很优越,鼻头纤瘦精致,加上这颗痣更是让人一眼难忘,好看得不落俗套。
  柔润没有瑕疵的皮肤,也造就了他这种近看比远观更惊人的长相。
  此时他皱眉看着夏丹青,偏了偏头,微笑唇的唇角微微翘起。
  盛星河如果在这里,就会发现闻亦此时看夏丹青的眼神,跟看那个敲竹杠的司机和吊哥那几个人时如出一辙。
  闻亦就这么看了夏丹青一会儿,抬了抬眉毛问:“什么要求都行?”
  夏丹青嗯了一声。
  闻亦眼神有些露骨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突然好奇起来,问:“能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丹青又抽了抽鼻子,艰难地说:“画室的房租欠了半年了,助理的工资也拖了有段时间了。房东下了最后期限,助理也不想干了,我的创作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闻亦看着夏丹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满脸是伤还一脸倔强的盛星河。
  为什么明明都是清高的两个人,给他感觉差别会这么大?
  夏丹青被他的视线盯得心里不安,张了张嘴:“闻总。”
  闻亦回神,看着他小心翼翼又如临大敌,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一种很危险的自我厌恶感油然而生。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夏丹青说:“那组画我收了,回头你给我送过来吧。”
  夏丹青还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提那个要求。
  然而闻亦没理他,转头冲门外把刘助理喊了进来,说了下情况,然后交代:“刘儿,你带他去找财务,先把款结了。”
  然后他才转向夏丹青,和颜悦色道:“直接给刘助理报价就行了。”
  闻亦这算私人支出,可是他又让人走财务,把私事变公事,是为了告诉夏丹青买画的事情无关别的东西,让他安心。
  闻亦这种做法算是很得体了,照顾到了夏丹青敏感的自尊心。
  刘助理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以闻亦的私人名义先在账上支钱,然后付这笔款就行了。
  然而夏丹青仍是不敢相信,有些茫然地看着闻亦。
  这时,闻亦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朝两人摆摆手就往落地窗边去了。
  刘助理对夏丹青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夏丹青回神,有些懵地跟着刘助理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闻亦一眼。
  闻亦站在阔大的落地窗前接电话,电话是盛星河打来的。他接起来:“又干什么?”
  盛星河那边说话犹犹豫豫的,问:“闻总,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吗?”
  闻亦:“不是,鬼送的你,你看看床头那沓钱是不是冥币。”
  盛星河:“你是背着我回去的吗?”
  闻亦:“不是,你骑着我回去的。”
  盛星河:“……”
  盛星河又问:“你把我送到家就走了吗?”
  闻亦:“不是,我走前还给你做了个足疗。”
  盛星河:“……”
  盛星河深吸口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闻亦:“你能不能别问些屁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会儿有点燥,说话冲冲的。
  盛星河:“我没想说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闻亦语气硬邦邦的:“你问的可一点都不随便,你这是盘问。别跟我说你家丢东西了,怀疑是我偷的。”
  盛星河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如实说道:“我就是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也不是完全不记得,我刚才又隐约想起来一点。就想着跟你对一对,看我有没有记错。”
  闻亦:“哦你想起什么了?”
  盛星河又迟疑,支支吾吾:“就是,也可能是梦……算了,没什么,闻总你忙吧。”
  说完挂了电话。
  闻亦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嘀咕道:“莫名其妙,梦到花栗鼠了吧你。”
  心情却莫名变好了。
  盛星河养伤期间两人没联系,因为闻亦又出差去了。
  这趟出差去的是南方,同行的员工中有个叫覃月的年轻人,长相秀气,性格外向,挺会来事。
  闻亦不是个难相处的老板,大多数时间里都可以称得上随和。可随和归随和,老板大概率还是不会喜欢过于木讷和乏味的下属,特别是一同外出办事的时候。
  这种时候的下属不仅要把工作做好,还要负责让老板开怀大笑。
  覃月说话俏皮有趣,闻亦觉得挺有意思,跟他聊了一路。到了地方后,和客户吃饭时也把他叫上了。
  当天晚上,覃月就睡到了闻亦的床上。


第10章 闻总的耳目
  闻风医疗市场部经理姓黄,黄经理这天到了公司后,不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去了26层的人力资源部,进去之后直奔人事经理室。
  人事经理三十来岁,带眼镜的斯文败类,滴水不漏的人精,面上永远稳如老狗,公司每个人的背景他都门清。
  黄经理上前直奔主题:“老秦,新来的那个姓盛的实习生,什么来头?”
  秦经理扶了扶眼镜,回答:“闻总没跟你打招呼”
  黄经理:“打招呼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当然知道盛星河是走的闻总的关系,问题是哪种关系?是人情还是情人?
  秦经理反问:“你见着他人了吗?”
  黄经理摇头:“还没有,我直接奔你这来了。”
  秦经理点点头:“你见了人就知道了。”
  黄经理什么都没探出来,满腹疑云地离开了。
  到了市场部,见到盛星河,他就知道老秦为什么说见了人就知道了。盛星河这个长相,又是闻亦亲自安排,那不用说了。
  自家总裁什么德行,他们心里都有数得很。
  黄经理都快炸了!
  总裁乱搞没问题,实习生乱搞也没问题,但是总裁和实习生跨级乱搞,那就很有问题了。
  一个是他的实习生,一个是他的大老板,这俩人搞到一块儿,让他这种夹在中间的中层小领导很难做的!
  然而盛星河是闻亦亲自投放的空降兵,黄经理不敢怠慢,深思熟虑后,决定让佘处带他。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盛星河到底是真的想干活,还是只是来混日子。
  佘处是一款物美价廉,工作能力优秀的好牲口,不是,好员工。盛星河想学东西,跟着他能学到。盛星河想摸鱼,佘处一个人能干俩人的活。
  佘处完全不知道黄经理的险恶用心,他还在激动自己都开始带新人。甚至还趁着上厕所的时候,在隔间重新温习了一遍要教盛星河的东西,认真思考如何深入浅出又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东西教给他。
  然后又琢磨刚开始的时候要给盛星河安排点什么样的小活。不能太难,会打击他的积极性。也不能太枯燥,会消磨他的兴趣。
  想想真的好兴奋!
  他带新人啦!
  佘处很快就见到了盛星河,当时他就有点愣住了。
  因为自己带的这个小兵长得也太好看了,身高优越,身材比例惊人,皮相和骨相更是堪称天作之合。
  重点是态度谦逊,脑子还賊聪明,自己跟他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佘处紧急在心里升级自己的带兵方案,绝对不能被对方看扁了。
  到了下午,佘处今天准备要教盛星河的东西已经教完了,闲着没事儿干,他问盛星河:“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
  大半天的相处下来,盛星河已经摸透了佘处的性格,此人性格率真,是个很热心肠的人,这是想带自己熟悉环境拉进距离,点点头就同意了。
  于是两人像中学生似的,一起去上厕所,就差手拉手了。
  两人往洗手间去的路上,佘处暂时想不到要跟他讲什么,于是就跟他说了点部门领导和同事的脾性,还有公司情况、注意事项什么的。
  然后说到闻亦,佘处好心提示他:“闻总不常来公司,但是他在大楼里有很多耳目,你平时记得注意言行。”
  盛星河:“耳目”
  他视线不自觉地朝身后的办公区扫了过去。
  佘处指了指前面的转角,盛星河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小机器人从那经过。
  盛星河想起来了,他早上在人事部办手续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了这种小机器人。
  佘处:“它们是闻总的兵,权限很大的,除了厕所不能进,别的地方哪里都能去,能传回监控,还能收音。”
  原来是这么个“耳目”。
  盛星河:“这还……挺有想法的。”
  佘处话匣子打开:“闻总去年投资了一家搞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公司,最后好像是创始人跟技术人员闹崩了,公司也倒了,就剩下几十台机器人。闻总说要废物利用起来,就全给弄到总部来了。”
  小废物们外观可爱,圆头圆脑圆肚皮,每天按设置好的路线巡逻,勤勤恳恳,到点了就自己去充电。
  但是只要一想到背后是闻亦的眼睛,恐怕就没人会再觉得它们可爱了,社畜对大老板总有种天然敬畏。
  盛星河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实习生涯,没有经历大部分人初入社会的跌跌撞撞,非常顺利。黄经理对他客客气气,佘处脾气好又耐心。
  日子突然变得好过了很多,充实又有希望,盛星河觉得这个即将结束的春天如此美好。
  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认识了闻亦。
  只有一件事,因为认识闻亦而变糟糕了。
  这天睡觉前,盛星河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又有反应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闻亦喝了一次酒之后,他身体就莫名开始躁动。
  盛星河身体发育正常,这个年龄躁动一点很合理。以前他压力太大,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骤然一轻松下来,脑子里那些不健康的念头就雨后春笋般往外冒,经常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每次梦到的都是闻亦……的一只手。
  娴熟、温柔,甚至优雅,帮他做着一些淫.秽的事。
  闻亦讲着电话进家门,他问:“下次拍卖会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是一家艺术品拍卖行的策划:“周六。”
  闻亦哦了一声,说:“我手里有一组国画,大写意,你帮我加到名单上。”
  策划:“没问题,我问一下,是哪个名家的?”
  闻亦笑了笑,回答:“夏丹青。”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脑中检索失败了,说:“这位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价格怎么定呢?”
  闻亦:“起拍价150万。”
  策划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委婉道:“这个价……闻总,这人不出名,这么定价怕是要流拍了。”
  闻亦:“不会流拍,你就按我说的来就行了。”
  策划听出来了,这是有别的安排,于是一口答应下来,问:“闻总现在也炒画了?”
  闻亦笑了,说:“不炒画,捧人。”
  挂完电话,闻亦低头看了眼微信消息,一长串的未读消息,大部分他都懒得看,愿意回复的更是廖廖。
  闻亦有个群,里面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会儿群里正热闹。闻亦点进去,看到他们在群里发了几个小视频,他点开看了一眼,挺带劲儿的,就随手转发给了盛星河。
  然后闻亦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回到床上,他看到盛星河愤怒地回〔我是直的!!!〕连用三个感叹号强调这件事。
  闻亦哈哈哈哈乐了一通,也没回复,直接丢开手机,睡了。
  盛星河抱着头坐在床边,脸红的冒烟,还没有从刚才遭遇的视觉冲击中恢复过来。
  闻亦很聪明,他没一上来就给盛星河转太重口味的,视频里的两个男的都很美型,看起来甚至有些缠绵浪漫的味道。
  盛星河看了并不反感,因为……其中一人跟闻亦的身材还挺像的。
  出差那次,闻亦在酒店房间,穿着条内裤在他面前晃荡的画面又浮现了上来。
  盛星河在床边枯坐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拿起手机点开看了一遍。
  这天晚上,盛星河梦里的素材多了些,不再仅限于一只手,而是有了完整的躯体。
  身处下位的那个男人,被他自动ai换脸成了闻亦。


第11章 办公室惊魂夜
  盛星河进了闻风后,还一直没和闻亦见上面,就是微信上时不时收到他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些调戏他的内容,时不时夹杂着一些小视频。
  倒是省了盛星河的事了,这样他在干某件事的时候,就不用自己找资源了……
  盛星河以不变应万变,将装傻充愣和嘴硬执行到底。
  他觉得闻亦一头热的兴趣不会持续很久。
  再见到闻亦,差不多都过了两个礼拜了。
  这天下午,佘处对盛星河说:“闻总今天要过来跟管理层开会,你还没见过他吧?”
  盛星河无言地看着佘处,点点头。
  闻亦不常来公司,但是他余威不小。盛星河从黄经理那严阵以待的的态度里能感受出,闻亦不是一个可以被糊弄的人。
  只有在这种时候,盛星河才会想起闻亦是闻风集团高高在上的太子爷。
  可盛星河每次自己想到闻亦,又觉得他只是个吊儿郎当的好脾气渣男。
  很微妙。
  闻亦过来的时候动静很大,管理层们早早就在电梯那里候着了。
  盛星河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面,透过办公区的玻璃墙看着那呼啦啦一群人从外面经过。
  佘处用手肘撞了撞他,低声说:“那个就是闻总。”
  盛星河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往那边看去。
  今天闻亦穿着一套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占据着人群中的中心位置,正被一群高层簇拥着往会议室方向去。
  他单手插兜走得很快,副总紧跟着他的脚步,嘴里快速地汇报着什么。
  闻亦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门口经过时,闻亦突然转头,朝这边的办公区扫了一眼。盛星河心里轻微地乱了个拍,但是闻亦应该是没注意到他,因为他视线非常丝滑地划走了。
  很快一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玻璃后面。
  然后办公区这边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副总脸色不太好啊,看起来好蔫。”
  “被闻总训了吧。”
  那边高层会议开始了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外卖小哥突然拎着几大袋东西走了进来,刘助理跟在后面,上前拍了拍手说:“大家先停一下,闻总请大家喝下午茶,过来分一下。”
  办公室的氛围瞬间活泛了起来,谢谢闻总的声音响成一片。盛星河也分到了一杯咖啡和一小块精致小巧的蛋糕。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看佘处让他尽快熟悉的资料。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闻亦发来的。
  闻渣男:〔咖啡〕好喝吗?
  盛星河:很好。
  迟疑了几秒又追加了一条:你看到我了?
  他想起闻亦从走廊经过时往办公区扫了一眼。
  闻渣男:废话,我又不瞎。
  盛星河:我替大家谢谢闻总的咖啡。
  闻亦的消息很快追了过来。
  闻渣男:你自己谢我就好,我主要是想请你。
  盛星河:我好好工作报答你。
  闻渣男:……
  过了两分钟,闻亦再次发过来消息。
  闻渣男:你跟我装傻啊。
  盛星河:闻总,你不是在开会,不忙吗?
  闻渣男:不耽误。
  闻渣男:晚上一块儿吃饭?
  盛星河:我晚上加班儿,闻总。
  闻渣男:……真棒,我他妈真想颁个优秀员工奖给你啊。
  盛星河:谢谢闻总的肯定。
  闻亦没再回复,盛星河放下手机。
  没多久,会议室那边就散会了,一群人陆陆续续往外走。盛星河再次看到了闻亦,他依旧被人群簇拥着,只是脚步悠闲了许多,慢吞吞地走着低头划手机。
  副总脸色很难看,有些颓丧地走在人群最后面。
  盛星河的位置能看到电梯,他看到闻亦收起手机走到了电梯前,双手插兜地站着等电梯,身后一群高层站在那陪他等。
  不多会儿,隔壁部门出来一个年轻男孩儿跑了过去,闻亦看到他后,懒懒地抬起一只手臂。那男孩儿笑着,轻巧地走到闻亦手臂下面让他搭着肩,像一只被驯服得很好的小猫。
  正好电梯也到了,门一开,闻亦就慢悠悠地,搭着男孩儿的肩进去了。
  送走闻亦后,几个高管从电梯那边回来,盛星河听见几句他们的低声交谈。
  “刚才那个叫覃月的,他也”
  “嗯,据说是前两个礼拜出差时勾搭上的。”
  “嚯!效率够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闻亦的私生活有那么大的兴趣,一个个跟敬事房的太监似的用眼睛和嘴巴记录着闻亦的性生活编年史。
  得亏闻亦是个搞同性恋的,不然就这受关注程度,想弄个私生子都藏不住。
  在办公室这种地方,传得快的不止总裁床上又睡了谁这种八卦。
  副总被开了,这个消息扩散的也很迅速,不到半个小时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说是闻总在刚才的会议上直接宣布的,真够狠的。
  盛星河心想,闻亦这是一边发信息调戏自己,一边就把人给开了。
  一瞬间,闻亦资本家的形象更立体了。
  下班后,盛星河真的留下来加班了。黄经理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办公区只剩盛星河一个人。
  可能是兔死狐悲吧,黄经理怕自己某一天也会步副总的后尘,连带着对盛星河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还站着跟他聊了一会儿。
  黄经理离开后,整层楼就剩盛星河一个人。
  从玻璃窗望出去,整个城市灯光稠密,夜空却是一片漆黑。
  盛星河是个卷王,在学校就是,现在更是卷得飞起,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起公司业务和产品。
  公司茶水间有免费咖啡和零食,回家还得吃自己的,盛星河当然是选择在公司薅闻亦的羊毛。
  夜越来越深,盛星河突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转动椅子看过去,发现是一只小机器人,那声音是机器人行走所用的履带发出的。
  小机器人滚动着履带走到盛星河面前,然后就停下了。
  办公室除了盛星河一个人都没有,他斜靠在椅子上,和机器人幽黑的屏幕对视,觉得这场景好他妈诡异。
  这时,小机器人的脸,也就是它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两秒后,闻亦出现在屏幕上,低着头。
  “……”盛星河看着屏幕上的闻亦,张了张嘴:“闻总”
  果然是实时的视频通讯,闻亦那边抬起头,笑了声开始说话:“哈哈哈你还真的在加班啊。”
  盛星河把椅子转回桌子方向,留了个侧脸给他,说:“是啊,我说了要加班。”
  闻亦从手机屏上看着盛星河,这种死亡视角下盛星河的脸依然很抗打。好看的人闻亦见得不少,气质才是难得的,盛星河的气质就很能撑得起他的长相。
  盛星河骨子里有金石气,干净泠然。
  对着屏幕欣赏了一会儿,闻亦哼了一声:“盛星河,拒绝老板的进餐邀约而留在公司加班的人,是不会有前途的。教你一件事,有时候表现比实干更重要知道吗?”
  他说:“你加班就是累死,老板看不见也没用。”
  盛星河笑了声,说:“你这不是看见了吗?”
  闻亦:“我是看看你说加班是不是在骗我。”他似乎对盛星河拒绝和他吃饭的事耿耿于怀。
  盛星河闻言,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说:“不是有人陪你吃饭吗?我看见了,跟你一块儿进电梯那个。”
  闻亦:“你不陪我吃饭,我还不能找别人啊?”
  盛星河没说话,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闻亦看到了,有些替他苦恼,问:“都这个点了,你怎么回家呢?”
  他能猜到盛星河绝对舍不得打车,而这个时间公交和地铁都没有了。
  盛星河:“我骑共享单车。”
  闻亦不知道在想什么,蹙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闻总再见。”盛星河收拾好东西,然后起身关灯,就顺着走廊往电梯方向去了。
  走出十来米,小机器人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它的履带腿比不上盛星河的大长腿,一边跑一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幽暗的灯光,机器人在后面嚎叫着追。
  这场景真的跟科幻恐怖片似的,盛星河停下脚步,无奈地等小机器人追上来。
  闻亦粗喘了两口气。
  盛星河:“……闻总,你又没跑,你喘气干什么?”
  闻亦愣了下:“是啊,我太真情实感了。”
  盛星河问:“是还有什么事吗?
  闻亦:“你蹲下来,别拿裤裆对着我。这样看着像是我要给你.口,可我觉得那样会漏电。”
  “……”
  是他妈漏电的事吗?这机器人也没有嘴啊!!!
  盛星河面无表情地蹲了下去。
  这时,机器人的屏幕换成一个订单界面,闻亦说:“我帮你打了个车,坐车回去吧。”
  盛星河看着屏幕发愣,闻亦声音又响起:“傻愣着干什么?车牌号记下来没有?还有五分钟就到楼下了。”
  盛星河心情有点复杂,开口时声音也有点沙哑:“记下了。”
  闻亦:“嗯,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再加班到十点半之后直接自己打车,找财务报销,就说我说的。”
  盛星河嗯了一声,然后起身,肩上挂着背包继续往电梯方向走。
  小机器人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电梯门口了,小机器人还跟着他。盛星河摁下电梯按键,忍不住低头问它:“闻总,你也要进电梯吗?”
  小机器人停在电梯门口,乖乖站好,闻亦说:“我不进啊,我送你。”
  门开了,盛星河于是自己进了电梯,看着门外的机器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那我下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
  “晚安。”闻亦说。
  小机器人站在外面目送盛星河,闻亦还操控着它挥了挥手。
  从电梯看出去,小机器人身后是一大片漫无边际的黑。它小小的一个,静静地站在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让盛星河感受到的不是诡异,而是一种莫名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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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星河:薅老板羊毛。
  闻亦:不用薅,以后都是你的。


第12章 娇纵之心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佘处被黄经理叫到了办公室交代什么事,回来的时候乐不可支的。
  他刚被黄经理委以重任,把潭城一个已经很成熟的销售区域的策略项目交给他做,让他负责制定销售策略。
  因为这个销售区域已经很成熟了,所以工作没有什么难度。而那里业绩一向稳定且高,所以这趟几乎就是奔着白拿奖金去的。
  黄经理让他选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顺便把实习生盛星河一起加进去,下周一就出发。
  佘处跟盛星河说的时候,带着眉飞色舞的高兴劲儿。他是真的开心,又带新人,又被委以重任,佘处觉得自己的职场之路越走越顺。
  这对盛星河来说也是件好事,因为据佘处说奖金很丰厚。
  晚上,盛星河又留下加班,快八点的时候,办公区的人早走光了,小机器人又走到他身边。
  盛星河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惊讶了,他手上捏着笔低头写字,头也不回地打招呼:“闻总。”
  闻亦声音响起:“盛星河,今天别加班了,陪我去个地方。”
  盛星河这才回头看他,一眼就看到屏幕里白花花光溜溜的闻亦,他又收回视线:“去哪?”
  闻亦应该在穿衣服:“我要去参加一个庆功宴,你陪我去吧。”
  盛星河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垂了垂眼皮,两秒后:“现在吗?”
  闻亦穿好衣服了,说:“嗯,我二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
  盛星河:“好。”
  小机器人转身就准备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下。盛星河听到闻亦小声嘀咕了句:“我走什么我直接退出后台不就行了。”
  它身后的盛星河没忍住,轻轻扬了扬唇角。
  算着时间差不多,盛星河就到楼下等着了,外面下着雨,他站在大门口的廊柱旁边,车可以从旁边的坡开上来。
  闻亦很准时,他自己开着车来的,车头灯在雨中朦胧耀眼,照亮无数雨珠。
  水星癫痫似的飞闪,像蚊蝇围着车灯狂欢。
  盛星河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潮湿的水汽被隔绝在外,车厢里干燥整洁,还有闻亦身上的香水味。
  闻亦常用的那款香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很好闻。闻得盛星河都有通感了,每次闻到都仿佛能看到一座浮金跃影的朱楼。
  闻亦带着这股香味儿,走到哪,哪的背景就变成了朱红洒金的壁画。
  “嗨!”闻亦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问:“想什么呢?”
  盛星河被香味儿弹了一下鼻尖,他看着闻亦的手,想到缠绕了自己很多天的欲梦。
  盛星河:“为什么叫我陪你去那个什么庆功宴?”
  闻亦这才踩油门,慢慢把车从另一边的坡开下去:“叫你陪我,当然是因为我想见你了啊。”
  这种话闻亦张口就来,盛星河早已见怪不怪。
  闻亦又问:“怎么样?在市场部还习惯吗?”
  盛星河:“很好,我们部门的领导和同事都挺好的。”
  闻亦转头看了他一眼:“昨晚几点到家的?”
  盛星河对闻亦有着天然的戒备,有时候戒备过头了就会显得无礼。就像现在,闻亦这么问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居然都没有发个消息给闻亦说自己到家了。
  他说:“十二点前到家的,谢谢闻总你昨晚帮我打车。”
  闻亦嗯了一声:“算你有良心,还知道谢谢我。”
  庆功宴庆祝的是夏丹青顺利办了个人画展。
  闻亦手里不缺会策划的人才,夏丹青的画在拍卖会走了一遭,闻亦又让人送去参展,一番操作下来,夏丹青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除了闻亦的策划,当然主要还是夏丹青确实有实力。
  这种圈子有了名气就什么都好说了,马上有人出来趁热给夏丹青办了个人画展。
  夏丹青知道该谢谁,提前两天给闻亦打电话,请他务必出席庆功宴。
  闻亦刚到,雨就停了。
  有室内场地,不过下了雨空气好,大家跟蚂蚁一样出来透气。
  雨后的庭院树影婆娑,空气带着微凉的潮意。现场很多人,闻亦带着盛星河跟认识的人打招呼。
  夏丹青一直在等闻亦,知道他来了就直接穿过人群来找他:“闻总。”
  闻亦回头,看到是他笑了笑:“名画家来了。”
  夏丹青这次既不孤傲也不窘迫:“你别笑话我了。”
  盛星河看着夏丹青,觉得他不如闻亦好看。
  也不知道闻亦图什么,花钱费力泡一个还没他自己好看的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闻亦要找比他自己好看的也不是很容易。
  这时,有一个高眉深目的法国人走了过来,对着夏丹青说了一大通。身边没翻译,夏丹青看着滔滔不绝的法国人一头雾水。
  法国人说完,闻亦在一旁接话:“他说他很喜欢你的画,奔放洒脱,现在很少看到这么好的大写意。还说你用墨一绝,颜色浓淡适中,看起来不饱不渴。”
  夏丹青回了谢谢的话,闻亦又帮他翻译。聊了几句,法国人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人刚走,夏丹青就转向闻亦,问:“你是不是乱翻译的?”
  盛星河听出来小画家话里有点娇纵的意味。
  原来不止自己这样,觉得闻亦好脾气,忍不住想在他面前放肆。
  盛星河捏了捏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闻亦:“嗯?”
  夏丹青:“一个中文都不会说的人,能知道不饱不渴这种话吗?”
  “你发现了。”闻亦笑道:“他确实是在夸奖你的作品,不过老外嘛,夸不到点上,我就帮忙润色了一下。”
  夏丹青看着他:“你真的懂啊?”
  那组画,他最得意的就是用墨。
  闻亦笑了声:“看起来不像是吗?”
  夏丹青有点尴尬,没说话。
  闻亦很诚恳地看着他:“那时候说喜欢你的作品,不是为了搭讪找的借口。”
  夏丹青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无礼的态度,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为我那时候的无礼道歉。”
  听得出来,夏丹青这次的道歉比上次在闻亦公司楼下那次要真诚得多。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四处碰壁,戾气确实有点重。”
  闻亦摇摇头:“我没看到戾气,只看到怀才不遇。”
  夏丹青感觉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过,这几年因默默无名而受到的冷遇和白眼,似乎都被这句话抚平了。他怕自己失态,把话题又转回去:“你法语说得很好,学过?”
  闻亦嗯了一声,很认真地看着夏丹青,然后轻声用法语说了句话,话刚一出口就被雨后带潮的夜风卷走了。
  夏丹青当然是要问的:“什么意思?”
  闻亦笑而不语。
  夏丹青揶揄:“肯定不是好话吧?”
  闻亦露出被冤枉了的表情,无奈地轻声问:“我对你说过坏话吗?”
  没有。
  夏丹青在心里说。闻亦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娇纵之心再次冒头,他任性的:“我不信,你翻译给我听。”
  闻亦爽朗地笑了声,往旁边走去:“那我是不敢的。”
  夏丹青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的脚步:“怕什么?”
  闻亦歪头看他,眼中隐隐含笑:“怕你听了生气不理我。”
  夏丹青愣了一下,看着闻亦的眼睛,然后脸上慢慢荡出笑来。
  “……”
  盛星河在一旁目瞪口呆。
  接下来的时间里夏丹青不再应酬别人,只和闻亦聊天。他脸红得像一盏红灯,对别人喊着止步。
  盛星河那是一个心服口服,因为他是亲眼见证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小画家对闻亦的态度,是如何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这样含情脉脉的。
  这些人都没有脑子的吗?
  怎么一个个被这个渣男迷得智商都没有了
  最后夏丹青还是被人叫走了,他依依不舍地跟闻亦说了声才过去。
  他走后,闻亦用眼睛去找盛星河,看到他长身鹤立地站在一个小桌旁,让人想联想到出自名匠之手的雕塑。
  盛星河的漂亮是那种没有瑕疵的漂亮,看起来犀利又绮丽,完美与精悍的绝妙协调。
  如果人也有颜色,那盛星河就是广阔又锋利的蓝。
  他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壮丽。
  闻亦双手插兜走过去,用肩膀撞了撞盛星河,问:“你今天怎么啦?一整个晚上就盯着我手看,那么喜欢啊?”
  盛星河:“……闻总,刚勾搭完别人就别来撩我了吧。”
  闻亦眉头一皱,有点扫兴:“说话真难听。”
  是了,盛星河心想,闻亦今天带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听自己怼他的。
  那他是想干什么?演示吗?
  演示他的调情技巧,如何轻轻松松把一个本来对他不屑一顾的高傲的人收服。
  又或者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撘上他就是踏上了登天的青云梯。
  夏丹青就是一个例子。
  闻亦是有这个资本的,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很贵的感觉。昂贵,不是高贵,是实打实的金钱养出来的从容。
  今天也是,闻亦打扮得很精致。胸针是一枚很可爱的翡翠豆荚,在黑色西装的映托下,绿色看起来更夺目。
  说不出它和闻亦到底是谁陪衬谁,反正这翡翠带在闻亦胸前,比放在丝绒盒子里看起来还昂贵。
  闻亦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胸针,问:“喜欢?”
  那话问的像是不管盛星河点不点头,他都会摘下来送给他。
  这种大方不是慷慨的大方,是乐善好施的大方。
  盛星河吐了口气,他突然也想娇纵一下了,憋了一晚上的烦闷脱口而出:“闻亦,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乞丐啊?”
  闻亦诧异地看着他。


第13章 顺手的事儿
  盛星河:“闻亦,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乞丐啊?”
  闻亦诧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盛星河懵了一下:“什么?”
  闻亦看起来是高兴的:“你第一次叫我闻亦,而不是闻总。”
  盛星河简直不想搭理他。
  闻亦:“头回听你说脏话,还挺带劲儿的,你再骂我两句。”
  盛星河:“你有受虐癖好吗?”
  暧昧的笑意在闻亦的脸上荡漾开,他抬了抬眉毛,不怀好意地调侃:“受虐,你懂挺多啊。”
  盛星河:“你喜欢别人骂你?”
  闻亦叹了口气:“我是喜欢你对我真实一点。现在这样多好。你每次叫我闻总,我都觉得你心里其实在骂我。反正我都挨骂,你不如骂出来。”
  盛星河心想,那你觉得还挺准。
  闻亦看他刚鲜活了一点又不说话,觉得好可惜,突然问:“盛星河,你知道你的黄经理怎么评价你吗?”
  盛星河转头看向他:“怎么评价?”
  闻亦:“长了个聪明脑壳,但是太不世故。”
  盛星河:“不世故不好吗?”
  闻亦看傻子似的看他:“都‘但是’了,都‘太’了,你还觉得这是夸你啊?”
  接着他又说:“你是我安排的嘛,他当然要说得委婉点,但是意思就是说你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盛星河听了这话,低下头捏了捏自己手里的酒杯,没说话。
  闻亦看他这样,就知道盛星河自己也是认同这个评价的。
  盛星河是一个很上进的年轻人,踏实肯干有头脑,身上还有很多高贵的好品质。
  他什么都好,只是不够圆滑。
  闻亦希望他圆滑一点,那种刚刚好的圆滑。可以令他左右逢源,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的程度。
  他觉得盛星河如果能再活泼一点,肯定会更招人喜欢。
  闻亦又说:“就比如说我吧。从认识到现在,我帮了你多少可你踏马至今甚至都不说请我吃顿饭。”
  盛星河:“……”合着落点在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星河说:“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想了想他又说:“但是不能去太贵的地方。”
  他话说得小气,姿态却很大方,坦坦荡荡的,让人没法不心生好感。
  闻亦看着他,心里喧蓬蓬,棉花似的柔软。
  他想起那天在盛星河家里,阳台上挂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那件白t恤不知道穿了多久,领子那里被磨得很薄,都有洞了。根本穿不出去,估计被盛星河拿来当睡衣了。
  闻亦当时忍不住一直盯着那件白t恤看,盛星河也顺着看过去,问:“怎么了?”
  那时候,闻亦转头看进盛星河的眼睛里,那双平静澄澈的眼睛里一点窘迫都没有 。
  真的一点都没有。
  盛星河在这个最虚荣最要面子的年龄,就敢于像晾晒带破洞的衣物一样,晾晒自己的贫穷。
  他的灵魂里没有遮光的黑子,他站在那里光华通透。
  不世故,在闻亦看来,还真就是夸人的。
  可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盛星河这种情况,闻亦觉得他还是世故一点吧,不然会活得很辛苦。
  春天快结束了啊。
  闻亦叹了口气,看着盛星河,目光软了又软:“等你从潭城回来,拿了奖金再请我吃饭吧。”
  盛星河愣了下:“你知道我要去潭城。”
  他以为闻风集团这么大一摊子,闻亦不会特别关注到一家医药公司的一个市场部的一个项目。
  闻亦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哎卧槽,这种好事能落到那个佘处头上,你以为是谁安排的?”
  盛星河很惊讶:“你安排的?”
  闻亦更惊讶:“你以为呢?不然我为什么今天叫你出来,因为我接下来得有一个月都见不着你啦。”
  盛星河想,叫他出来是因为这个?
  闻亦:“你很想早点还清我的钱对不对?”
  然后又亲昵地撞了撞他:“这次奖金够多,你家闻总变着法给你送钱呢,大傻子。”
  盛星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复杂,那是一种迷路了的神情,是聪明人看到难解之题时,会出现的加倍的重视和谨慎。
  按正常逻辑来说,闻亦既然对他怀有那种心思,难道不是自己欠着他钱对他更有利吗?
  这种感觉很可笑,刚还在义正言辞声明自己不是乞丐的人,突然发现施舍其实早就被喂到嘴里了。
  盛星河又没办法拒绝,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受惠的事,佘处高兴成那样……
  闻亦叹了口气,用很真诚的语气说:“盛星河,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没那么差对吧?我喜欢谁,就愿意在谁身上花心思,你看今天的小画家,他就比你知道好歹。”
  这话让盛星河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摇摇头,说:“博爱到了极致,就会翻转成淡漠。”
  “闻总,真诚的喜欢不是这样的,不会同时喜欢好多人,不会同时为好多人花心思。”
  这样的喜欢比什么都廉价。
  闻亦皱眉,很认真地反驳他:“这话我可不同意啊,我怎么不真诚?我是真心希望我的每一个小宝贝都能幸福。”
  盛星河:“……”
  好个“每一个”,灵性。
  闻亦又说:“真的东西又不会因为它被分成了很多份就变成假的,你这么说我可一点都不公平。”
  盛星河吐了口气,没法再说什么了。
  感觉有堵墙,说不通。
  闻亦:“比如小画家,我明明可以只砸钱的,但是你看我费了多少心思让他高兴,因为我从不强迫人。”
  他弯着腰凑近盛星河,有些不高兴,抱怨道:“但是盛星河,你也让我等太久了吧。”
  盛星河嫌他离得近,往后退了退,皱眉道:“我没让你等。”
  更何况是这种等,睡着别的“宝贝”等。
  闻亦真是搞笑。
  他猛地一退,闻亦晃了两晃才站稳,问:“怎么样?”
  笑着举起自己的手:“不是喜欢我的手嘛?跟了我,天天都让你摸。”
  盛星河看了眼他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被烫着了似的迅速撇开视线,然后他又看向闻亦的眼睛。
  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你,像是要承诺你一场奇遇。
  盛星河的心在那一刻踮起了脚尖。
  像在流利的演讲中卡壳,盛星河突然想起洗手间那个男孩儿的哭,还有刚才夏丹青的笑,以及覃月的顺服。
  哭、笑、顺服,让闻亦乐此不疲的排列组合游戏,是他卖弄调情技巧的结果。
  盛星河看着眼前的闻亦,凉薄冷漠的猫眼,天生和气的微笑唇。
  越发觉得这人像只妖。
  一阵风吹来,盛星河额头一凉,人也更清醒,称呼也跟着变了回去:“闻总,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是直男。”
  闻亦都快翻白眼了:“好好好,你直你直。”
  此时已经夜深,宾客也逐渐散去。盛星河酒量差得一批,已经上头了。闻亦也喝了酒,只能叫代驾。
  这里位置有点偏僻,代驾来得慢,两人就先到停车的地方等。
  车停在庭院外面的一棵梧桐树下,夜里有点小风,盛星河站在闻亦的下风处,夜风源源不断地把闻亦身上的香味儿往他这里送,他醉醺醺的,问闻亦:“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闻亦:“体香。”
  盛星河嘁了一声。
  闻亦:“你喜欢这个味道啊?”
  盛星河:“你要把香味儿也摘下来送我吗?”
  闻亦知道他这是还在为刚才那个胸针的事恼火,笑道:“不啊,我是想说,你喜欢这个味道,那就抱着我多闻闻。”
  闻亦觉得盛星河喝醉了之后实在太可爱了,因为他真的抱着自己闻了起来,小狗似的在他脖颈那吸鼻子。
  过了一会儿。
  闻亦仰着头吐了口气:“唉卧槽,你再这样我要硬了。”
  盛星河顿了一下,放开了他。
  似乎突然意识到闻亦不是一个香喷喷的可以随便摆弄的娃娃,而是一个真实有欲望且有一定侵略性的男人。
  闻亦轻笑了下,耷拉着眼皮看手机,瞅瞅代驾到哪了。
  盛星河安静了一会儿又说话了,他说:“你说我今天一直看着你的手。”
  闻亦:“嗯?”
  盛星河:“你说我一直看着你的手。”
  闻亦抬起头:“是啊,你今天一直看着我的手。”
  他伸出手到盛星河面前,问:“你是手控啊?我的手是挺好看的吧。”
  盛星河猛地深吸口气,氧气瞬间灌满大脑。醉氧+醉酒让他把困扰自己很多天的那个事说了出来:“我看是因为,我们上回喝酒那天晚上,我梦到,你用手给我做那个。”
  闻亦看着他没说话,盛星河要不提这事儿,他都快忘了。
  盛星河和他对视着,对视着……然后他脸轰得一下红了,问:“不是梦,是真的?”
  闻亦歪了歪头,还是不说话,这相当于默认了。
  盛星河愣了下,质问他:“你不是说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干吗?”
  闻亦睁大双眼:“摸个鸟,也能算干”
  盛星河瞪着他。
  闻亦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不在意地说:“就是个顺手的事,何况也没费我多大劲儿。”
  然后他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实在太快了,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定定地看着他:“顺手”
  闻亦:“是啊,你Y了,我就顺手给你摸了。”
  盛星河:“这种事还能顺手!”
  闻亦:“呃……”
  盛星河:“我他妈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那要是你在公厕上厕所看到谁Y了,也顺手吗?”
  闻亦皱眉:“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人家,多冒昧啊。”
  盛星河:“认识的就顺手你跟有病似的,你手怎么那么会顺啊?”
  闻亦皱眉:“你干嘛?帮你你还不乐意了,那你给我摸回来?”
  他不要脸地了两下骻。
  盛星河把脸撇向一旁:“……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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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迟了,定时定错了。
  我忘了这个月还有31号……


第14章 过手之鸟
  盛星河把脸撇向一旁:“……操!”
  他觉得自己理应愤怒,可是闻亦看起来毫无羞耻心,这让他的愤怒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下子就被泄了力。
  而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他又什么都不记得,愤怒也有点缺乏依托。
  最后,盛星河只好告诉自己,被摸了下鸟没什么大不了的。闻亦都不在意,自己这个“被伺候”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就是,摸了下鸟而已。
  盛星河就这么沉默着直到代驾来了,两人上车坐在后排。
  闻亦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也可能在他的认知里,为这种事生气才是有毛病,他居然还对盛星河说:“明天周末,你今晚去我那过夜吧,就别让代驾绕了。”
  盛星河一脸冷漠地拒绝:“不了,闻总,我还是回家吧。”
  闻亦:“唉,我那有房间给你睡,你都喝成这样了,你回去我不甘心。”
  盛星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闻亦愣了下,改口:“你回去我不放心。”
  “……”合着是说漏嘴了。
  酒量大概是可以练出来的,反正盛星河没醉得像上次一样人事不知,理智逐渐回笼,坚持要代驾绕一下先把他送回家,然后再送闻亦回去。
  闻亦见他这样,也不坚持,跟代驾修改了目的地。
  周末两天盛星河都在医院,母亲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这趟要去潭城差不多一个月,中间应该不会回来,跟护工交代了好多事。
  周一,佘处带领的几人小组出发去了潭城。
  盛星河在潭城待了三个礼拜后,正式步入夏季。
  在这里他满脑子只有工作,被摸了鸟的气愤,早已在初夏熏人的日光中消散。
  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盛星河收到了自己第一个月实习的工资和奖金,之前闻亦的打赏和当翻译的报酬可以应付医院和护工的开支。他从工资里预留出一部分做生活费,剩下的5000元都给闻亦转了过去。
  “你好,一共是16万8。”
  妆容精致的柜姐把购物袋递过来,闻亦示意覃月接过去,自己掏卡付账。
  刚刷完卡,手机就啵唧啵唧响了起来,扣费短信。
  闻亦看了一眼,注意到有条未读微信,是盛星河的转账。
  覃月挽着闻亦的胳膊,两人从店里出来,他小鸟似的在闻亦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表,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闻亦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没说话。
  “闻总,五点多了,我们去吃饭吧。”覃月叫他。
  闻亦手上点了盛星河的转账,收款,和颜悦色地问:“嗯,想吃什么?”
  覃月说了家高级餐厅的名字。
  吃饭的时候,闻亦才腾出空给盛星河回信息。
  如是我闻亦啊:吃饭啦。
  贫穷小狗:我在吃啊。
  如是我闻亦啊:晚饭吃的什么?
  发完之后,闻亦退出聊天界面,随手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一条覃月刚发的朋友圈。
  发的是自己今天开出来的那台车的仪表盘,刚送他的那块表,还有他们现在吃的这顿精致的西餐。
  覃月这样爱炫耀的年轻人,闻亦见过很多。
  他们看似热衷于记录当下,其实是将照片精心设计成了作品。让作品和他们本身产生连接,有种“我拍既我有”的朴素价值观。
  啵唧啵唧——
  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方滚出一条新消息。闻亦点进去,是盛星河发过来的图片,是对他问的晚饭吃的什么的回应。
  一碗拉面,看照片背景应该就是那种街边小店。
  闻亦抬头看向对面的覃月
  两个人,两张截然不同的晚餐图片。
  闻亦对于年轻人的虚荣没有什么意见,说实话,大部分情况下,正是虚荣心将覃月这样的人驱赶到自己身边的。
  占了他们虚荣心的便宜,就不好再指责别人的虚荣心。
  可是在当下,就此时此刻,两张对比强烈的晚餐图片如此直白地铺到他眼前,确实也引出了他一点感触。
  也就只有一点。
  覃月帮闻亦切牛排,切好后叉起来一块儿喂到他嘴边,闻亦头也不抬地张嘴咬下,手里打字。
  如是我闻亦啊:吃得饱吗?
  贫穷小狗:这是第二碗。
  闻亦一笑差点被呛着,连忙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回消息。
  如是我闻亦啊:过几天我过去,请你吃大餐。
  贫穷小狗:我们都快完事了你过来干什么?
  如是我闻亦啊:我不验收你们完事个屁。
  其实验收项目不需要闻亦亲自到场,只是正好这几天他也要去潭城。
  潭城这个地方闻亦常来,他还有工业区建在这边,有忙起来也是南洲潭城两边跑的。
  这趟他会待上几天,算算时间,忙完之后,差不多能和盛星河他们小组差不多的时间回南洲。
  到了潭城的第一天,免不了要先见些熟人。直到第二天的晚饭,闻亦才有机会叫盛星河出来。不过这晚饭也不是他们两个单独吃,还有好几个人要见。
  闻亦一顿饭得分做好几用,否则实在分身乏术。
  为了能跟盛星河独处一会儿,他特意把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点告诉盛星河,自己也早早到了。
  盛星河一进包厢,就只看到闻亦一个人,他坐在主位的位置上,笑眯眯地跟盛星河打招呼。
  包厢只有他们俩。
  盛星河走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到潭城的?”
  “昨晚。”闻亦捋了捋头发回答。
  昨晚就到了?
  盛星河看到闻亦脖子上有一块并不明显的红印,看着很新鲜,一看就是昨晚厮混留下的印记。
  看样子闻亦在潭城这边也有“宝贝”,想想这人好像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闻亦盯着盛星河看了一会儿,笑道:“瘦了一点。”然后把菜单推给盛星河:“点菜。”
  盛星河翻开菜单:“闻总,给你点个腰子补一补吧。”
  闻亦抬了抬眉:“以形补形啊?这种话可不该从一个医学生嘴里说出来。”
  盛星河:“安慰剂在医疗史上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你相信它有用,它就有用。”
  闻亦:“行了啊,一见面就嘲讽我腰子不好,你什么情况?”
  盛星河没说话,点了几个实惠的菜,就把菜单还给闻亦了。
  闻亦看了眼菜单:“这家店有野生刀鱼,你不尝尝”
  盛星河表情冷漠:“我看到了,几千块一斤,谁吃谁是傻子。”
  每次来这家店几乎都吃刀鱼的闻亦抬起头,看着他:“……”
  闻亦耐着性子:“待会儿还有人来呢,你不吃别人也要吃啊。”
  盛星河:“看到是你请客就点这个,那别人肯定是把你当傻子。”
  “……”
  在盛星河嘴里当了两回傻子的闻亦啪得一声合上菜单,扇起来的风呼得一下掀开他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皱眉:“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盛星河:“你不是让我对你真实一点吗?”
  闻亦看着他:“嗯,是,我自作自受。”
  两人有一会儿都没说话。
  盛星河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心想自己真的是疯了,莫名跟闻亦呛什么火。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对闻亦的作风有了解的人看到盛星河后,想当然地就把他归了类。
  他们甚至都不问这位是谁。
  不需要介绍,因为“宝贝”没有被记住的必要,反正最多几个月就会被换掉。
  盛星河在闻亦旁边坐如针毡,那些人心照不宣的神情和眼神像细密的针尖,只冒一点头,就把他扎得浑身刺挠。
  好像他们看到自己坐在闻亦身边,就能自动联想到自己躺在闻亦床上。
  盛星河觉得自己就像桌上的一盘菜,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心想,就不该来。
  闻亦似乎也有点不高兴,也不招呼盛星河,两人就那么僵坐着,其他人以为闻总跟小情人闹别扭,只佯装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人到齐后,第二轮点菜,还真有人点了刀鱼。几千块一斤的玩意,这么几个人吃下来得小两万。
  那人跟服务员说要刀鱼的时候,盛星河忍不住看向闻亦,闻亦也朝他看了过来。
  视线一对视,两人凝固了两秒,然后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把其他人闹了个摸不着头脑。
  吃完饭,闻亦拒绝其余几人的邀请,准备回酒店休息,他下榻的酒店和盛星河他们是同一家,就在饭店附近,两人一起走了回去。
  在电梯里,盛星河把包里的策略书顺便拿给了闻亦,让他提前过过目。
  闻亦住的是顶楼的套房,盛星河住中楼层的单间,比他先下电梯。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盛星河在包里掏房卡,掏半天找不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里也没有。他估计是丢了,只好返回一楼前台,自己花几十块钱又补了一张。
  回到房间,盛星河开始回想今天的事,主要是自己为什么抽风跟闻亦呛声,他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
  闻亦有没有被人当傻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顶多再加一个,摸过鸟的关系。
  但是摸过鸟这个关系也只是过去式,又不是进行时,更不可能有未来式。
  因为盛星河决定以后管好自己的鸟,绝不让它再有跟闻亦见面的机会。
  而且,闻亦这种人,他那里的过手之鸟,恐怕比过江之鲫还他妈多。
  比野生刀鱼都他妈多。
  结论:和闻亦的过去式的摸鸟关系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盛星河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得出结论后,这件事就直接在他这里翻篇了。他洗完澡看了几页文献,然后上床睡觉。
  然而盛星河也许可以管好自己的鸟,却管不住自己的梦。
  今天这个梦比平时的都真实,触感,呼吸,还有对方的反应,都很真实。
  他血脉偾张,忍不住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手顺着那个窄腰往下滑,停留在那个饱满的弧度上,还捏了两下,然后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哼声。
  不对……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盛星河醒了过来,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
  不是梦,他身上真的有个人,活生生的,有温度有重量的人。
  盛星河抬手一拳挥过去,拽着那人的衣领,从自己身上狠狠推到床下。
  “哎呦~”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盛星河的脸简直比黑夜还黑。他啪得一声拍亮床头灯,看着地上那个色胆包天的人。
  闻亦穿着雪白的浴袍,坐在地上捂着眼,低声嘀咕着什么。
  盛星河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他知道闻亦不要脸,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居然敢偷偷潜进自己房间,直接对自己下手。
  这他妈算职场性骚扰了吧?算吧?
  或者再严重一点,这甚至可以算猥亵了!
  操!
  盛星河跟吃了苍蝇似的,气得脸色铁青,亏得闻亦还有脸说自己不强迫人。
  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你搞什么?”闻亦看起来也恼了,放下手瞪着他:“你有毛病啊?刚才不是挺享受的嘛?”
  盛星河气得话都不会说了,按捺住想打死他的冲动,说:“闻亦,你要不要脸”


第15章 狼和羊
  “闻亦,你要不要脸”
  “我……”闻亦突然沉默了,坐在地上有些困惑地看着盛星河。
  “你怎么进来的?”盛星河问完这句,又看向房间门,门锁看着好好的。
  闻亦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然后转头问盛星河:“什么意思?仙人跳?”
  这种事他以前只听说过,可还从来没遇见过。
  “什么仙人跳?”盛星河听不懂他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进来的?
  闻亦眼睛微眯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说:“我穿墙进来的,满意了吧?”
  “莫名其妙……”他嘟囔着低头在地上找拖鞋,穿上拖鞋后,冷着脸离开了,看都没看盛星河一眼。
  闻亦离开后,盛星河一个人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除了愤怒,还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有点像是……对闻亦的失望。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有毛病,早就知道闻亦是什么德行,还有失望的余地吗?他这种好色没节操的富二代,干出这种事太平常了。
  “我从来不强迫人。”
  一个能顺手帮人摸鸟的人,说这种话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但是盛星河,你也让我等太久了吧。”
  这是不想等了?不耐烦了?耐心耗尽了?
  盛星河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检查门锁,锁倒是好的。不过以闻亦的手段,想弄张房卡开自己的门也不是件难事。
  他把里面的防盗链锁给挂上,然后才回床上睡觉。
  这一闹,盛星河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水间冲咖啡。
  上午有汇报会议,会议开始了好几分钟闻亦才过来,小组的人都在会议室等他。
  闻亦全程板着脸,只在进门的时候瞟了盛星河一眼,其余时间都没正眼看他。
  闻亦猫眼半阖的时候,显得睥睨的意味很重。再加上他长久以来的上位者气势,让人无端中就觉得会议室笼罩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盛星河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件事让他对闻亦那点本就为数不多的好感直接清零。
  接下来两天,闻亦几乎不怎么跟盛星河说话,不得不说的时候也是纯公事口吻。盛星河当他是心虚、恼羞成怒,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他把那些腌臜手段收起来就行。
  盛星河也不想撕破脸。
  这天会议中途临时要复印几份资料,实习生盛星河拿着资料去隔壁办公室借复印机,这边会议就暂停了一会儿等他。
  闻亦除了那天开会时脸色不好看,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很随和,佘处带的这个小组又都是年轻人,没那些职场老油条的俗气,反而容易打成一片。
  几个年轻人聊到明天是520,有对象的哀叹不能陪对象,没对象的则在一旁幸灾乐祸,会议室的氛围很轻松。
  佘处:“对了,明天还是盛星河生日,之前开房登记的时候看到他身份证。520,他真会挑日子出生。”
  闻亦在一旁听到了,随口问:“盛星河,生日”
  佘处:“是啊。”
  “哦。”闻亦笑眯眯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挺好的。”
  几个年轻人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闻亦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也接两句。聊着聊着,他突然说:“你们这次工作完成不错,可以准备庆功宴了。”
  会议室一片欢呼,大呼闻总万岁。
  闻亦笑眯眯的,又喝了口咖啡。
  第二天,也就是520当天,盛星河下班回到酒店房间后就打开电脑查资料,晚上七点多收到闻亦的微信,内容很简单。
  闻渣男:〔金银岛,888包厢,现在过来。〕
  金银岛是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夜总会。
  盛星河死死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将近一分钟,越来越火大。闻亦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明着潜?
  他冷着脸回复。
  盛星河:不去。
  两分钟后,闻亦打电话过来,语气很冷淡:“盛星河,叫不动你了是吗?”
  声音是他少有的那种冷质,也是这两天和盛星河不得不说话时所用的语气。冷淡、不徇私,还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盛星河:“叫我过去干什么?”
  闻亦:“当然是有事,叫你过来就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把盛星河气够呛,有点后悔那天晚上怎么没打死他。
  威胁
  闻亦除了能拿工作威胁他,还能怎么威胁他?
  对,自己还欠他十九万五千块。
  所以他是认准了自己不想放弃这份工作,又没钱还他,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盛星河鲜少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闻亦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在他的雷区跳踢踏舞。
  去,他准备过去。跟闻亦把话说清楚,实在不行就辞职。不对,他实习期,都不用辞职。
  欠闻亦的钱他会慢慢还,如果闻亦要求加利息,只要利率不过分他也可以答应。
  打定主意后,盛星河就憋着一肚子火往金银岛去了。
  来到888包厢门口,盛星河推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身后的门还没阖上,就感觉身旁有人抬手摸上了他的肩膀。
  盛星河一路上想了各种可能和应对措施,这个动作瞬间触发了他的反击模式。他抬手精准地掐住那人的脖子抵到墙上,只听见一道低声的惊呼,然后就是后背撞墙的沉闷声响。
  盛星河从那道声音听出是闻亦,怒道:“你还没完了?死变态,能不能离我远点”
  被自己掐住脖子的人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声音,他在黑暗中胡乱地挥着手摸索,终于摁到了墙上的开关。
  啪——
  包厢亮了。
  盛星河在骤然亮起的光里猛地闭上眼,眨了两下才睁开,然后他就愣住了。
  包厢正中间,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闻亦头发凌乱地被盛星河抵在墙上,双手努力掰着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眼眶很红,猫咪一样瞪圆了双眼,惊愕地看着盛星河。
  包厢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旁边是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好酒。
  墙上挂着装饰的鲜花和气球,中间一行大字。
  “生日快乐。”
  生日什么生日?谁的生日?
  盛星河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这才烫手似的松开了掐着闻亦脖子的手。
  闻亦猛地俯下身大口大口喘着气,还咳了好几下。
  盛星河愣在那,好久之后才想起来开口:“我…”
  闻亦抬手打断他的话,还是没抬头,他又咳了两下才顺过气,声音嘶哑:“我还有事,先走了。”
  闻亦说完偏了偏头,似乎想跟包厢里的人说一声,他一向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此时却显出了明显的局促。
  也许是没遇见过这么狼狈的场面,最终还是没朝人群方向看一眼,转身推门出去了,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包厢里又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一个跟盛星河同期的实习生迟疑着开口了:“小盛,你不去跟闻总道个歉吗?”
  他一说话,别的人才七嘴八舌开始说起来。
  “是啊,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今天确实是我们请闻总帮忙叫你的。”
  “对,我们想着让他叫你的话,你不会提前猜到我们是要给你惊喜。”
  佘处也上前来,说:“闻总听说你过生日,就让我们把庆功宴提前,和你的生日一起办。费用他出,而且这桌上都是他的存酒,说拿出来让我们随便喝。”
  盛星河早在刚才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误会,可他现在觉得,这情形比不是误会还要糟糕。
  因为他刚才行为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简直是匪夷所思,跟有躁郁症和被害妄想症似的。
  可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闻亦走后,整个包厢氛围都很尴尬,盛星河坐在皱着眉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佘处在一旁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盛星河说:“我给闻总打了电话,他听起来还好,这会儿在另一个包厢。”
  他迟疑了下,对盛星河说:“我觉得你还是该去给闻总道个歉。”
  盛星河见其他人惶惶不安的样子,吐了口气,起身去了闻亦所在的包厢。
  门口的服务员帮盛星河把门打开,他走进去就看到闻亦坐在沙发上,包厢人不少,可闻亦还是很抢眼。干净又精致的打扮,双腿交叠,懒懒靠在那,搂着一个五官极漂亮的少年。
  他听见动静,朝盛星河看了过来,神情十分冷漠,那视线像冬天午后冷感的阳光,疏离又遥远。
  盛星河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闻亦怀里的少年也一脸疑惑地看着盛星河。
  最后还是闻亦先开口:“怎么了?”
  盛星河吐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看到果盘旁边有两瓶已经开了的香槟。
  那是金银岛的经理送的。
  闻亦讲究,不是好酒不喝,经理的权限里能送的最好的酒也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经理还是照送不误,因为态度必须得到位。闻亦在潭城招待客户都在他这订房,他的业绩有一半都指望着闻亦。
  闻亦手指缝里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
  于是就成了惯例,每次闻亦到场,经理明知他不喝还是会送两瓶。就只为了让闻亦听开香槟时的那一声响,就跟礼炮似的。
  闻亦也承他这个情。
  盛星河不知道这些,随手拿起其中一瓶倒了一杯给闻亦。
  旁边有知道闻亦习惯的人看到,倒抽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
  然而闻亦看着那杯酒没说话,又抬头看了看盛星河,还是接了那杯酒。
  盛星河说:“闻总,刚才的事是我误会了,我给你道歉。”
  闻亦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脖子,又咳嗽了两声,然后他就看到盛星河眼中的愧疚更重了。
  盛星河想了想,又倒了一杯酒,拿在自己手里,一饮而尽,说:“真的很对不起。”
  盛星河这样的人,人生中基本不会有做错事的机会,所以也就没有道歉的经验,闻亦估计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看了盛星河一会儿,只是冷漠地摆摆手:“我这还有事儿,明天再说。”
  然后就不再看盛星河了。
  盛星河垂了垂眸,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盛星河走后,闻亦盯着门看了两秒,然后喝了口酒,皱了皱眉,把杯子放到桌上推开。
  旁边的人连忙换了闻亦自己的酒给他倒一杯。
  盛星河这个生日过得很难忘,为了不扫小组其他人的兴致,硬是待到最后才走。
  第二天正常上班,闻亦十点多的时候过来了,然后就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盛星河手上有一组数据要拿给他看,想了想,又去楼下自己花钱打包了一杯外带咖啡,然后一起拿进去给闻亦。
  敲门进去:“闻总,这是上次会议提到的数据。”
  闻亦翘腿坐在老板椅上,半侧身对着他低头看手里的文件,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嗯。”
  然后接过那份资料看了起来,隔了几秒,他想起什么似的,用笔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摄像头:“这里有监控,不用怕。”
  取证意识,也是自证手段。
  盛星河吐了口气。
  盛星河把咖啡递了过去:“咖啡。”
  “哦。”闻亦头也不抬伸手去接,伸到一半又停下了。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看着盛星河,然后收回手,点了点桌面:“放那吧。”
  这是避嫌,避免意外的身体接触。
  盛星河在心里一个一个解读闻亦行为背后的缘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烦躁,默默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闻亦手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闻亦看完,把资料放到桌上,说:“这个数据没什么问题,按之前说的做吧。”
  盛星河应了一声,还是站在那不动。
  闻亦不得不再次抬起头看向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盛星河:“昨晚的事,对不起。”
  “哦。”闻亦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沉默片刻,说:“没事儿。”
  盛星河的视线再次看向他的脖子,他昨晚是真的没惜力,那白皙的脖子上现在还有点红印。
  闻亦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露出沉思的神情,手里的笔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盛星河看着他手里的笔,想到昨天晚上的生日礼物里,闻亦送他的那只精美的钢笔。
  过了一会儿,闻亦说:“盛星河,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那天在电梯里,你给我的策略书里夹着这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桌上,说:“你把房卡夹在资料里给我,我以为你在暗示我。”
  盛星河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自己丢失的那张房卡,那张卡有磨损,缺了个角,很好认。
  当时策略书和房卡他都是随手塞在包里了,而房卡这种薄薄的东西确实很容易被夹在资料里。
  盛星河现在才明白这个乌龙是怎么回事,心里的困惑也一扫而空,张了张嘴:“那……应该是不小心夹进去的。”
  “……哦,果然。”闻亦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已经猜到了,说:“我那天晚上以为你是临时反悔,但是看你昨天在包厢的反应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临时反悔?
  盛星河匆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闻亦的反应,确实不像偷偷入室,因为他理直气壮得过头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事儿从闻亦的视角来看是什么样呢?同样莫名其妙,先是被偷偷塞了房卡,于是欣然赴约,结果对方不仅临时反悔,还把他揍了一顿。
  然后他不计前嫌,还帮对方策划生日惊喜,结果又当着一众员工的面被骂变态,还被掐着脖子摁到墙上。
  嘶……
  盛星河只是想想就觉得,闻亦没开除自己,真的能充分说明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盛星河,我说我从不强迫人,这话是真心的。”闻亦没看他,表情看起来有点难堪:“我没想到……我会引起你这么大的反感。”
  然后他把手放到耳边,像投降又像保证,语气故作轻快:“以后我这个变态私下肯定会离你远远的。”
  盛星河无话可说。
  闻亦抬头又看了他一眼,说:“好了,别杵在这了,忙去吧。”
  盛星河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出去后,闻亦抬起头,看着盛星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扯出一个计划得逞的微笑。
  盛星河的性格出乎他意料的刚烈,因此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就是脖子有点疼。
  闻亦抬手又摸了摸脖子,然后把老板椅往后退了一点,抬起修长的双腿,把脚放在办公桌上。
  小盛同志,一个人道德感太强,真的不是好事。
  还有,愧疚心是一个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的东西。
  天真纯洁的小羊羔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首先就要把心软视为此生死敌。
  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将闻亦的影子投到墙上,那影子上仿佛长出狼耳和狼尾。
  大灰狼伸了个懒腰。
  早晚的事。
  --------------------
  房卡的事确实是误会。
  闻总,从不强迫人。(画重点。)


第16章 沦陷的开始
  盛星河感到很烦躁,他很少有这种情况。明明误会解开了,所有事都说清了,他也道歉了,闻亦也不计较了。
  可他还是很烦躁,因为他觉得闻亦开始刻意地躲着他。
  他倒是没担心闻亦会给他穿小鞋,直觉,就是直觉地认为闻亦不会为难他。
  其实说白了,他敢对闻亦动手,还是两次,难道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就觉得闻亦好脾气,好欺负吗
  要说都没有这个原因,盛星河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真的怪得很,按说闻亦这种身家和地位的人,就算不刻意高高在上,也会给人不好接近或者社会地位带来的天然施压。
  可这些在闻亦身上几乎看不到,他总让人忍不住想在他面前登鼻上脸。
  整整一天,闻亦都没主动跟他说话,看到他也当没看到,有种很明显的躲着的感觉。
  盛星河努力不让心情影响自己的状态,还留下加了会儿班。暮色渐起时,才从办公室出来,乘电梯下一楼。
  眼看电梯快合上了。
  “等等。”
  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盛星河听见后猛地抬起头,连忙摁下开门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闻亦看到盛星河,正在讲电话的声音微微一顿,原本要迈进电梯里的脚步也停住了。
  他站在电梯外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示意盛星河关门,他乘另一台电梯。
  盛星河看着他,一动不动,手指固执地戳着开门键,大有闻亦不进来他就不松手的意思。
  闻亦就等着他关门,电梯运行下去后,自己才能去摁另一台电梯,见状,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盛星河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闻亦蹙眉看了他两秒,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晚点我打给你。”
  盛星河听见他叹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
  挂了电话,闻亦低头翻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盛星河:“为什么不进来?”
  闻亦手指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后,还是低着头说:“我觉得你不会想和一个变态单独乘一台电梯。”
  这话简直像是一个小人儿拿着针,在盛星河的愧疚心上戳着玩儿。
  两人一里一外地站着,闻亦不进去,盛星河也不关门。
  最后还是盛星河忍不住了,突然踏出电梯门,一把拽住了闻亦的胳膊把他拉了进来,然后又一言不发地摁了关门键。
  赌气似的,戳了好几下。
  闻亦诧异地看着他,默默地移动到靠门的一角,尽可能地狭小的电梯里和盛星河拉开最远的距离。
  闻亦这样不遗余力地避嫌,让盛星河心里很不是滋味。
  电梯匀速下降,盛星河看着慢慢变小的数字,轻轻吐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对于闻亦这种并不缺性资源的人来说,一个盛星河算什么。
  他又想到闻亦说过的幸福者退让论。
  闻亦现在对自己的这种不计较和避嫌,似乎都是在遵循幸福者退让论的原则。
  其实幸福者退让论,说到底就是怕惹上低级的麻烦。
  意识到自己现在对闻亦来说就是个低级的麻烦,盛星河突然觉得更烦躁了。
  叮——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盛星河张了张嘴想说话。
  这时闻亦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电话,对盛星河摆了摆手,就不回头往外走。
  一辆车停在门口等他,闻亦拉开车门坐进去,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盛星河站在门口看着闻亦的车开走,眉头紧蹙。
  心情很复杂,很焦躁。
  第二天上午开完会,闻亦说犒劳大家这一个月的辛苦,中午在他们入住的酒店餐厅定了包厢,小组聚餐。
  到了吃饭的包厢,闻亦当然是坐主位,佘处作为小组组长,坐在闻亦的右手边。
  因为之前在金银岛的那件事,佘处好心想让盛星河和闻亦修复关系,便摁着盛星河让他坐在了闻亦的左手位。
  闻亦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饭吃到一半,服务员站在一旁给他们分汤,装了一碗递到盛星河和闻亦中间,两人都伸手去接。指尖在碗底不小心碰到,闻亦迅速收回手,那碗汤就翻了,直接泼到了闻亦的腿上。
  闻亦猛地站起来,被烫得不停抽气,腿上还在冒着热气。
  盛星河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抽了纸巾,弯腰帮他擦。
  闻亦则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我自己来。”他自己另外抽了纸巾,低着头一点点擦拭。
  盛星河拿纸巾的手就僵在半空。
  擦了几下后,闻亦拎着裤腿晃着散热,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对在坐的几人说:“看样子我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账单已经记在我那了。”
  佘处不放心地问:“闻总,真的没事吗?”
  闻亦笑了笑:“没事儿,我就是得赶紧上楼换个衣服,你们继续。”
  闻亦离开后,盛星河也坐不住了,他跟佘处说了一声也走了。
  拿着在楼下买的烫伤膏和饭团,盛星河来到酒店的顶层,站在闻亦的房间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没关。
  他敲了敲门,闻亦在里面说:“请进。”
  盛星河走了进去,看到闻亦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应该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
  浴袍的领子松松地挂在他肩后,露出白皙的后颈,有点像日本艺伎那种装束特有的弧度,头发泛着湿羽般黑亮的光芒。
  往下是起伏的后背,被腰带束着的细腰,笔直修长形状美好的小腿。
  盛星河人生第一次,竟是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目眩神迷的美的内核。
  他必须得承认,不管他再怎么鄙夷闻亦的性情和放荡的言行,都不能否认闻亦外表上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
  闻亦回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我以为是客房服务。”
  盛星河上前,隔着浴袍看了看他的腿。同时,闻亦这身装束让他想到了那天在自己的房间,那半梦半醒之间残留的身体的悸动。
  闻亦有些不自在,拉了拉松垮的浴袍。想翘二郎腿,刚一动就想起自己腿上那一片烫红,于是又放回去。看到他手里拿着药膏,说:“给我买的吗?给我吧。”
  他伸出手。
  盛星河没给他,说:“我看看严不严重。”
  他要确认烫伤处有没有起水泡,还有水泡的大小和程度。不同程度的烫伤,处理方法也不同,如果水泡过大,要先挑破、消毒,然后才能上药。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收回手,突然说:“盛星河,你不用这样。”
  盛星河蹙眉,问:“我哪样?”
  闻亦:“我说了,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该工作工作。你不用怕我因为这种事为难你。”
  然后他叹了口气,问:“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盛星河:“你觉得我是怕这个?”
  闻亦狐疑地看着他:“不是吗?”
  盛星河:“不是。”
  闻亦:“那是为什么?”
  盛星河答不上来,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既然你说都过去了,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闻亦:“我躲着你?”
  盛星河:“很明显吧。”
  闻亦看着他:“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还像以前那样对你?”
  盛星河低了低头,过了两秒才抬起脸:“为什么不?像你说的,既然都过去了。”
  闻亦沉思片刻,说:“我确实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原因你可能不懂……”
  他眨了眨眼,垂下眼皮,轻轻吐了口气:“我那天晚上让你觉得恶心了是吗?”
  盛星河立刻回答:“没有。”
  “没有吗?”闻亦看起来并不相信:“你当时反应很激烈。”
  盛星河张了张嘴,解释:“那是生气,不是恶心。”
  “生气,但是不恶心。”闻亦在嘴里重复着他的话,然后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只是反感我“偷偷”进你房间,但不反感我在房间对你做的事。”
  盛星河听出来这话疑似陷阱,但他不能否认。因为他否认的话,几乎就坐实了他觉得闻亦恶心。
  这个烧包浪荡的富二代看起来内心还挺脆弱,盛星河有点不忍心伤害他。
  同性恋在这个社会上仍然是一个不被接受的群体。即使是闻亦这种地位的人,恐怕不能抵御来自整个社会的压力,和那些带有恶意的眼光。
  为了避免伤害到闻亦那颗脆弱的自尊心,盛星河点点头,嗯了一声。
  闻亦脸色和缓了一些,眼睛里也慢慢有了笑意。
  盛星河看到后,心一下子就轻松了,好像搬走了一块大石头。
  闻亦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大方地撩起浴袍下摆,把被烫红的大腿呈现在盛星河眼前,说:“看吧,没起泡,就是有点红。”
  那汤从厨房端到餐厅,再分到碗里,虽然还是烫,但是不至于把人灼伤,闻亦又及时冲了冷水,所以看起来还好。
  确实没起泡,应该也不会留疤,盛星河松了口气,然后把药膏递给闻亦。
  闻亦逗他:“你来帮我涂吧。”
  盛星河迟疑了一下。
  闻亦发现了,神色一黯,又故作轻松道:“我开玩笑的,把药给我吧。”说着就抬手去拿盛星河手里的药膏。
  盛星河想起自己刚说了希望闻亦像以前一样,又被这招以退为进一激,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觉得闻亦恶心,于是手里的药膏就不肯松手了,说:“我来。”
  盛星河只有二十出头,处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阶段。这个年龄的青年,稚气尚未完全褪去,却又要把自己归类到大人行列中去,如此就会有一种可爱的矛盾特质。
  不管是老练中的天真,还是稚气中的成熟,都因反差感而显得格外迷人。
  就像现在,盛星河根本不知道他自认为成熟地处理这件事的样子,在闻亦眼中看起来有多天真。
  哦,真是一只单纯的小羊羔。闻亦看着他,笑了。
  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腿上那一片烫红,觉得自己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涂完药,盛星河又把那个饭团递给闻亦:“这个也是给你买的。”
  他注意到吃饭的时候,闻亦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盛星河个子高,手也很大,那个饭团在他手心里看起来很迷你,小小的一个。
  年轻人的情绪青涩又可爱,不露骨,却让人心中一软。
  闻亦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饭团这种应付餐了,但还是拿起盛星河手心里的小饭团,打开包装,几口吃掉了。
  两人“和好如初”后,闻亦立刻故态萌发,甚至比以前还要过分。
  盛星河小心翼翼地怕伤害到他脆弱的自尊心,面对他的调戏和不算过分的身体接触也不敢表现得太抗拒。
  同时盛星河没有察觉到的一点是,其实他内心深处是害怕闻亦再次疏远他的。
  导致的结果就是闻亦越来越得寸进尺,像一只嚣张的入侵物种,一点点试探着盛星河的底线。
  晚上,盛星河来看闻亦的烫伤有没有变严重,顺便给他涂药。
  这才第二次涂药,闻亦就已经很熟练了,他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直接撩起浴袍下摆,还悠闲地点了支烟。
  盛星河半蹲着,大腿结实有力。闻亦看到了,就把光着的脚踩在他的大腿上,说:“给我踩着撑一下。”
  盛星河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帮闻亦涂药,时不时瞟一眼那只雪白的脚。
  闻亦的脚长得很好看,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脚也不用受委屈,一向只穿按脚型专门定制的好鞋子,没有一点挤压变形。
  颜色也很白,只有脚趾和脚跟透着粉色。
  闻亦观察他的眼神,突然笑了声:“你玩得挺花啊。”
  盛星河:“什么?”
  闻亦抬了抬眉毛,问他:“有恋足癖”
  盛星河猛地抬头瞪着他,眼睛黑亮如角斗场的兽。
  那眼神吓了闻亦一跳,他收了笑,小心又戒备地往后缩了缩。
  盛星河见状垂下眼皮,收敛起自己的怒气,把闻亦的脚从自己腿上拿开,又嫌烫手似的甩出去:“没有。”
  他一收敛,闻亦马上又皮了,咬着烟歪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嘴上欠欠的:“是,你没有,你是直男,你是一点儿都不稀罕我的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转身收拾着药膏,心里很烦躁,闻亦真的很擅长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顺杆爬。
  烦死了。
  闻亦在他身后笑着说:“盛星河,你有反应了你知道吗?”


第17章 你可爱至极
  盛星河落荒而逃后,闻亦自己在屋里头乐了半天。
  然后歪在沙发上慢慢安静了下来,烟雾如丝线般缠绕着他。闻亦转头望向窗外的城市灯火,轻轻吐了口气。
  孤独的长夜似乎永无尽期。
  第二天闻亦没去办公室,中午时候,盛星河又回酒店去给闻亦涂药。到了顶楼的房间门口,看到工作人员在打扫房间,一问才知道闻亦已经退房了。
  盛星河发微信给他。
  盛星河:你走了?
  闻亦隔了几分钟回了过来。
  闻渣男:嗯,今早起来就回南洲了。
  早上走的,盛星河下意识就想问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告诉自己但还是没问。
  盛星河:腿好了吗?
  闻渣男:再涂两天药就没事啦,我自己涂,不然我怕你小鸟爆炸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
  闻渣男:我在南洲等你,忙完就赶紧回来吧。
  这个“等”字戳中了盛星河的心,来潭城这一个月,他一直没有被谁“等”着的感觉。
  盛星河回了个嗯。
  退出聊天后,盛星河想了想,又点进闻亦的头像,把备注从闻渣男改成了闻亦。
  盛星河回南洲当天是周五,去公司报道了一下就下班了。先去了趟医院,晚上才回到家,把一个月没住人的屋子开窗通风,换了床单被罩,打扫卫生。
  忙完后,突然停下来觉得好无聊。想起之前答应闻亦从潭城回来请他吃饭的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起时,闻亦正忙着,他垂眸看了眼俯身跪在自己蹆间的覃月,然后才接起电话。
  盛星河在那边说:“我回来了,之前说请你吃饭,你这会儿有空吗?”
  闻亦摸小猫似的摸了摸覃月的头,笑了声:“临时叫我吃饭,换个人我肯定要骂了。”
  潭城的工作圆满结束,奖金虽然还没到手,但是已经批了下来,盛星河心情很好,没计较,甚至笑了声,问:“那你吃不吃啊?”
  闻亦垂眸看着卖力服侍自己的覃月,眸色深沉,嘴上说:“吃啊。”
  盛星河:“就还是上次我们吃烧烤那家店吧,我等你啊。”
  闻亦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闻亦把手机放到一边,点了支烟,看着覃月被噎得通红的眼睛:“再快点。”
  覃月于是更加卖力。
  结束后,覃月被呛得直咳嗽,等他咳完,一抬眼看到闻亦已经收拾好,拉上裤链。他愣了下:“闻总,你要走?”
  闻亦收拾好自己,这才看向他,然后抽了张纸巾,温柔地给覃月擦了擦嘴:“嗯,我还有事,宝贝先睡吧。”
  覃月的失落很明显,闻亦都连着一个多礼拜没来找他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就这一会儿又要走。想留人,又怕闻亦觉得烦。
  结果是闻亦注意到他的眼神,又坐下来:“怎么啦?宝贝。”
  他张开手臂,又拉了拉覃月,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覃月见状胆子也大了些,提要求道:“能不走吗?我们好久没一起了。”
  闻亦表情很为难:“怎么办呢?我答应了人家要去的。”
  覃月:“可你更早答应了今晚陪我啊。”
  闻亦哦了一声:“是啊。”
  然后他很诚恳地问:“那你能原谅我失约吗?”
  覃月:“……”
  闻亦晃了晃他:“嗯?”
  覃月心情很复杂,闻亦要是直接走自己也不能怎么样,可这人偏偏还要问,还要自己高高兴兴送他,还不能承认自己在闹别扭。
  他搂着闻亦的脖子,撒娇:“说实话吗?闻总,你丢下我去见别人,我真的很难过。”
  闻亦捏了捏他的腰,还是那副温柔的渣男语气:“你是故意说出来让我心疼吗?知道我对你心软。”
  覃月:“……”
  妈的,搞不过啊,压根搞不过。
  闻亦拍了拍他的肩:“宝贝,高兴点,别让我走了还放心不下你。”
  覃月还能说啥,强颜欢笑着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离开。
  闻亦乘着夜色,开车到了盛星河所在的街区,照例把车停在外面,自己走了过去。
  盛星河果然已经等在烧烤摊那里,见他过来挥了挥手。
  街边的露天烧烤摊很简陋,但这已经是盛星河请客的最高规格了。
  塑料凳和木头桌是露天烧烤摊的标配,一条街上都是烟火气,夏天的夜风带着炭火味,温吞地打在人的胳膊上。
  闻亦不清楚盛星河的预算,非常保守地只点了几个串就不管了,剩下的让盛星河自己安排。
  盛星河照着两个成年男人的食量点了些烧烤,然后抬头问闻亦:“喝啤酒吗?”
  他倒不是多想喝,纯粹是出于东道主的自觉,觉得需要问上这么一嘴。
  闻亦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有些不坏好意,然后点点头:“整点。”
  “好。”盛星河莫名其妙地放下菜单,转头对老板说:“再上四瓶冰啤酒。”
  烧烤绝对是视觉、味觉、嗅觉的三重盛宴。风里飘来混着孜然的香味,烧烤架下是红亮的炭,油脂滴落的瞬间爆出火花。
  厚切的五花肉烤得滋滋冒油,被装盘端了上来。
  初夏时节,小龙虾也已经上市,成了街边宵夜摊当仁不让的明星,盛星河看到有人在吃,问闻亦:“小龙虾你吃吗?”
  闻亦:“吃,但是要自己剥就算了,我懒得弄。”
  娇气。
  盛星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还是点了一份小龙虾。汤汁鲜辣红亮的小龙虾上来后,他戴上手套剥虾,剥好放在小碗里让闻亦吃。
  闻亦一点都不觉得受之有愧,还催促他剥快点。
  有背着吉他的流浪歌手过来揽生意,让他们点歌,盛星河摆摆手说不用。
  闻亦则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住那人,好奇地问怎么点?
  “二十块钱一首,你点什么我唱什么。”
  闻亦掏出皮夹,抽出一百块往桌上一拍,大气道:“先来一百块钱的。”
  “要听什么?”
  闻亦指着自己对面的盛星河,对歌手说:“来首灰姑娘,对着他唱,唱五遍。”
  盛星河正埋头剥虾,听见这话一脸懵圈地抬起头。灰什么灰?姑娘什么姑娘?两个大老爷们撸串喝啤酒,整这出干啥?
  然而流浪歌手二话不说,挎好吉他,面朝盛星河轻轻拨动琴弦,对着盛星河唱了起来。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盛星河瞪着俩眼珠:“……”
  闻亦有点吃惊,这人居然唱得很不错,声线沙哑有故事感,很适合唱民谣的音色。那嗓子像一把木桨,一划又一划,缠绵的哀伤就像涟漪一样荡开了。
  “哎呦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歌手唱得再好,也不能阻止盛星河觉得尴尬,他脸上写着坐立不安四个字,恨不得把头扎到盘子里。
  “我总在伤你的心,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因为我不敢相信,”
  盛星河抬起头,拼命对闻亦使眼色,让他别闹,然而闻亦假装没看到。
  “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
  歌手唱到这一句的时候,闻亦还冲盛星河吹了个口哨。
  盛星河:“……”
  这辈子没这么难堪过。
  他用手遮住脸,阻挡四周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压低声音对闻亦说:“你差不多就行了,丢死人了。”
  闻亦听得入迷,回神看着他笑道:“唱得多好听啊。”
  不过第一遍唱完之后,闻亦就让歌手打住了。
  流浪歌手收了闻亦的百元大钞,道了句谢,就挎着吉他去下一摊了。
  盛星河有点生闻亦的气,觉得他捉弄人,冷脸剥虾不理他。
  烧烤店的电视里又在放动画片,一小孩儿在那看,又是那个花栗鼠的动画片。闻亦看到电视里的画面,想起什么似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盛星河抬头问:“笑什么?”
  闻亦:“你上次喝醉我送你回家,你说梦话知道吗?”
  盛星河抬眉,也挺好奇的样子:“我说了什么?”
  说我是个渣男。闻亦看着他。
  不过自己是渣男这事儿是客观事实,闻亦跟他生不来气,只把花栗鼠那段问答给他复述了一遍。
  盛星河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说:“我怎么会说这个”
  他笑容绽放的那一瞬间,闻亦甚至有点失神。
  盛星河好看到什么程度呢?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是精致的,明明是个气质干净冷硬的人,眼睛却很有故事感,像圣婴又像圣哲。
  这么年轻,每天却深沉得很,表情总是严肃认真,只有刚才那昙花一现的笑容里让人看到了一丝少年意气。
  闻亦就那么看着他,盛星河在他的注视下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接着闻亦就发现他的耳朵一点一点变红了。
  闻亦很惊讶。
  闻总什么没见过但确实没见过这么大个子的男生害羞的样子。
  太……可爱了。
  闻亦拿起烧烤摊提供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凉爽的啤酒。他看着盛星河,在心里想,小羊羔啊小羊羔,什么时候才能洗白白到我的床上来?
  盛星河忍不住了,抬起头问:“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闻亦:“我看你……”
  然后他唱了起来:“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
  盛星河耳朵更红:“……你有毛病。”
  闻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亦的目的一直都很单纯,就是想睡这朵小白花。就算睡不着,逗盛星河玩的过程也让他觉得其乐无穷,这人的反应太有意思了。
  他从来都不是急色的人,更不会因为吃不着而气急败坏。不过说起来,盛星河确实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一个了。
  夜色越来越深,宵夜摊的这条街也慢慢安静了下来。盛星河又醉了,比上次好点,起码能自己走路,闻亦是真心不想再背他了,死沉死沉的。
  好不容易把人扶着回到盛星河的小狗窝,还是给闻亦累出一身汗。他嫌弃得不行:“你这个酒量,怎么好意思问出要不要喝酒的?”
  本来还想着盛星河喝醉了,两人之间还能有点什么进展,说不定能从上次的单人摸鸟模式,进阶到双人摸鸟模式。
  盛星河迷瞪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澡,闻亦看了一眼,见他站得还算稳,就没管。他洗完,闻亦自己也进去随便冲了一下。
  出来后,盛星河已经乖乖在床上躺下了,只穿了条内裤,还扯了条薄毯盖在自己肚子上,横陈的玉体,勃发的青春气息。
  闻亦看着盛星河,和他身下那张床,心想早晚有一天他要在这张床上起飞,让盛星河见识见识什么叫欲仙欲死。
  想完这些猥琐的事,闻亦在床边坐下。盛星河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男的帅女的美,小盛星河站在中间可爱得像个瓷娃娃。
  闻亦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那张幸福的全家福出神,眼中隐隐透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这时,床上盛星河突然又开始说梦话:“所以,给花栗鼠一粒瓜子,它真的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小孩儿吗?”
  “……”
  这梦话居然还有续集,闻亦把视线从相框上收回,又看了看熟睡中盛星河的脸。窗外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一些倔强的稚气。
  唉,小孩儿。
  闻亦整了整他身上的薄毯,叹了口气:“不会吧,它应该会觉得那是小时候小小的自己,然后抱在怀里亲亲它。”
  闻亦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他就坐在那不动了,整个人像是溶进了空茫茫的黑夜。
  许久后,他再次看向床头柜上的那副全家福。
  回忆是一个人的故乡。
  有些人的回忆像火种,可以从身体内部温暖他。
  而有些人的回忆像一把用冰锉成的刀,一日一日从身体内部切割他。
  闻亦也累了,想想明天没什么事,懒得再回去。干脆躺到盛星河身边,蜷起来,睡了。
  第二天早上,闻亦是被盛星河推醒的,他睁开眼又闭上,听见盛星河问他:“你昨晚没走啊?”
  闻亦困得不行:“大清早别说废话。”
  盛星河有点戒备地看着他,问:“你没干什么吧?”
  闻亦睁开一只眼:“干什么?”
  盛星河:“就跟上回似的,摸……”
  闻亦替他把话说完:“摸鸟”
  盛星河:“嗯。”
  闻亦嘁了一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说:“我怎么那么稀罕你的鸟,给你摸鸟我又爽不了。”
  “……”


第18章 双人床
  闻亦又睡着了,差不多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盛星河站在床边看着他,给他吓一跳。
  “你干什么?”
  盛星河也吓了一跳:“我正要叫你起来吃早饭。”
  闻亦哦了一声,也不起来,看着窗帘筛进来的淡绿色的光,说:“奇怪,我在你这里睡得好香。”
  盛星河:“你平时睡得不好?”
  闻亦:“看情况。”
  盛星河:“什么情况?”
  闻亦:“看有没有作.爱。”
  盛星河:“……”
  盛星河没搭理他,看他没穿衣服,昨天脱下来的衣服也皱巴巴地放在一旁,就打开衣柜给他找自己的衣服。
  闻亦躺床上,啧了一声:“我昨晚放着现成的炮都没打,把人丢下跑来跟你吃宵夜。”
  盛星河动作顿了一下,问:“夏丹青”
  闻亦愣了愣,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
  盛星河只好提醒他:“夏丹青,小画家。”
  闻亦想起来了,摇头:“不是他。”
  盛星河转头看他:“你和他怎么了?”
  “已经好聚好散了啊。”闻亦打着呵欠坐起来,揉了揉眼说:“跟我想的不一样,他有点粘人。”
  盛星河没再说什么,把从衣柜里找出来的自己的t恤和短裤扔给闻亦:“穿上出来吃饭。”
  闻亦很时髦,平时总是打扮得很精致,香水配饰都很讲究,有种风骚入骨的浪荡劲儿。
  这会儿穿上盛星河的t恤和大裤衩,居然也毫不违和,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无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早饭是盛星河出去买的,昨天才从潭城回来,他还没来得及给冰箱里添东西。
  油条、豆浆、包子、麻团,每样都买了一点,有甜有咸,他也不知道闻亦爱吃什么口味。
  闻亦早上没什么胃口,又困,迷迷瞪瞪地喝了一杯豆浆,咬了两口麻团,就不吃了。说:“我还得再睡会儿。”
  盛星河正在收拾剩下的早餐,说:“那你进去睡吧。”
  闻亦回到卧室,看着那张床。心想这张床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自己在上面睡得这么香甜。
  然后一个飞跃扑到床上,准备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然而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床塌了,他也直接被从中间塌下去的床吞没。
  很好,闻亦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在心里想,他在这张床上还没来得及起飞,就先来了个降落。
  盛星河在客厅听见动静,连忙跑到卧室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想不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闻亦是怎么做到的
  但盛星河还是先上前,把闻亦从床单被褥和木板的废墟中刨了出来,问:“你没事吧?”
  闻亦失神地从废墟里爬出来,跨出来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你这什么破床”
  盛星河捡着那一堆木板,发现没得救了,又扔回去,说:“这张床岁数比你都大,扛不住你那么造。”
  “什么叫、岁数比我都大?”闻亦双手抱胸,拧着眉毛,语气很不好。他刚满三十岁,还没习惯年龄用三开头,今年一整年都对年龄这事儿很敏感。
  谁提跟谁急。
  盛星河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望着自己的破床发呆。
  闻亦有些心虚地瞅了瞅他:“我赔你张床。”
  盛星河:“算了,也怪不着你,它本来就旧了。”
  闻亦面对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似乎很不安,他当即就打电话,订了一张双人床让人送过来,还要了几套高档蚕丝四件套。
  钱给的到位,对方的办事效率也跟着提高,两个小时不到就把床送过来安装好了,来人还顺道把破床收拾了出去。
  盛星河看着自己那简陋的卧室跟变魔术似的变出来的豪华双人床,好久没说话。
  闻亦:“这床单被罩都是新的,得先洗洗吧。一下午就干了,晚上就能换上。”
  盛星河回神,嗯了一声,然后把全新的蚕丝四件套拿出来,准备放到洗衣机里洗。
  闻亦在旁边看着他忙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你看看标签,蚕丝的能不能水洗机洗啊?”
  盛星河看了眼标签,上面注明只能干洗。他看着那几套四件套,说:“退了吧,我伺候不起这种床单。”
  闻亦心想别啊,说不定哪天我就在这张床上睡你了,床上用品当然要用好点的。
  最后他好不容易说服盛星河留下了这几套床单,但是看盛星河那样子,估计回头还是会用自己的旧床单。
  于是闻亦开始在心里琢磨,回头找什么借口给盛星河加薪。想了想,他说:“你给我当助理吧。”
  盛星河:“你不是有助理吗?”
  闻亦:“我不仅有,而且有好几个。”
  盛星河沉默了片刻,闷声拒绝:“不了,我在市场部挺好的。”
  闻亦:“市场部的职位给你保留,你就当兼职了吧,工资我另外付给你。”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问:“闻总,我面前放碗了吗?”
  闻亦:“啊?”
  然后他反应过来盛星河这是嘲讽,说:“我确实需要一个助理啊,你不干我也会找别人的,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才让你兼任的。”
  盛星河问:“真的”
  闻亦点点头:“嗯,我每天有多忙你也看到了,我觉得你办事挺靠谱的,可以协助医疗这边的工作,我其他的助理都没有医学背景。”
  盛星河这才答应了下来。
  盛助理上任第二天,就被叫去陪闻总去购物。去的不是闻亦往常爱去的奢侈品店,而是一家低调老派的裁缝铺。
  “别小看这家店。”闻亦进了门,轻车熟路地在沙发上坐下,风流地翘着二郎腿:“老板做了四十多年的西装裁缝,那些大牌高定都比不上他的手艺。”
  没等几分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肩上挂着软尺从后面出来,看到闻亦就笑了:“小闻总。”
  “诶。”闻亦寒暄了几句,指了指盛星河,对老人说:“给这家伙做两套像样的西装。”
  闻亦讲究,不仅自己喜欢漂亮,还喜欢看别人漂亮。
  盛星河这时才反应过来,看向闻亦:“闻总,我不……”
  “我付账。”闻亦打断他,头也不抬地说:“不用有压力,工作需要,你就当制服穿吧,跟在我身边的人不能穿得太磕碜知道吗?”
  盛星河闭了嘴,然后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老人戴上老花镜转向盛星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这身材……”
  这家店闻亦来过很多次,进来坐的那张椅子所在位置就是店里的换衣角。老人挥手把帘子一拉,暗红色的天鹅绒将外面遮了个严实,形成一个隐秘的小空间。
  然后老人拿下肩上的软尺上前,对盛星河说:“小伙子,把衣服脱了。”
  盛星河看了看角落里的闻亦,那家伙正低头翻一旁的杂志,没看自己。虽然知道闻亦对自己心怀不轨,可是这会儿如果专门开口让他出去,倒有些太刻意了。
  闻亦的自尊心很脆弱,不能刺激他。盛星河心里牢牢记着这一点。
  心里这么想着,盛星河就把身上的衬衣脱了,露出精悍挺拔的上身。
  老人不耐烦地又开口道:“都脱了,都是大老爷们,你害什么臊?”
  闻亦这时也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很随意地解释:“西装量体是这样的,尺寸精准才能做出合身的衣服。”
  他用食指遥遥指着盛星河身上的衣服,说:“裤子,也脱了。”
  说着手指还挑了挑,要隔空把盛星河身上的衣服拨掉似的。
  盛星河又看了眼表情严肃的裁缝老人,把裤子也脱了,身上只剩下一条格子内裤。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
  盛星河敏锐地朝闻亦看去,看到他还是在低头看杂志,脸上却有着明显的笑意。
  盛星河疑神疑鬼,看了他好几眼。
  老人一边给盛星河量体,一边感叹他的身材。
  很快量完尺寸,接着老人就是跟闻亦确认西服款式、颜色、面料等,盛星河完全插不上话。
  “我想起来了。”老人看了眼本子上记的盛星河的尺寸,抬头对闻亦说:“之前有一个客人定了套西装,只付了定金,时间过了小半年了,还没过来取。”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典型的冲动消费。
  “那套衣服用料很好,尺寸也差不多。”老人显然知道谁做主,直接对着闻亦说的。
  “嗯”闻亦来了兴致,说:“有现成的正好,拿出来给他试试。”
  “好。”有机会清理掉库存,老裁缝也很高兴,转身就去后面的库房里把那套衣服取了出来,让盛星河换上试试。
  闻亦已经去了换衣角外面,正来回踱步看店里新进的面料。
  没多久,唰得一声,暗红色的天鹅绒被从里面拉开,盛星河穿着整齐,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
  闻亦一回头就愣住了,然后用手遮着嘴,看着盛星河半晌没说话。
  尺寸合适剪裁优良的西装能让人改头换面,盛清河的外表本就优越,换上这套西装后,看起来更加英俊挺拔。
  “好看。”闻亦盯着他看了半天,一种暧昧又热切的眼神,然后轻声说:“像小白花镶了金边。”
  尺寸合适的西装穿着,里面的内衬都是真丝的,盛星河看起来贵气十足,像一块璞玉被雕琢了出来。
  闻亦看着他,然后把自己的领带解下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头低一点。”
  盛星河乖乖把头低下。
  闻亦把自己的领带给他系上,像给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扎上最后的蝴蝶结,到了这里才是一个完美的收尾。
  手工定制的西装自然不便宜,老人虽然给他们抹掉了上个客人已付的定金部分,还是要中五位数。
  闻亦痛快地付了账,不要盛星河把衣服换下来,就这么穿着。
  “很好看,穿着吧。”闻亦在阳光下微微眯眼,看着盛星河。
  “还有。”他不知道在回忆什么画面,用手遮住嘴低声说:“内裤……”
  盛星河:“”
  闻亦摆摆手:“算了,我带你再去买几条内裤。”
  盛星河不明所以:“我内裤好好的。”
  闻亦:“你那内裤穿在西裤里太显形了,得穿那种贴身的。”
  “!”
  盛星河连忙回头看自己屁股。
  闻亦突然乐不可支:“我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青春的内裤了。”
  然后闻亦还真带着盛星河去买内裤了,顺便买几件内搭的白衬衣。盛星河年轻,火气大,大夏天穿西装觉得闷,因此把心思动到了短袖衬衫上。
  闻亦看见了,连忙制止:“西装里面你可以穿衬衫,甚至可以穿短袖,但是我求你千万别他妈穿短袖衬衫。”
  闻亦觉得短袖衬衫这玩意儿绝对可以排到性缩力单品前三名,别说他一个gay,就是直男看见这玩意儿也不会觉得好看吧?
  所以这么说的话,盛星河到底是个什么珍稀品种?
  他的审美居然比直男还拉。


第19章 仲夏夜
  盛星河就这样当起了闻亦的“半个助理”,因为他在市场部的职务没有撤销,闻亦这边没什么安排的时候,他还是会去市场部报道。
  佘处面对盛星河,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
  盛星河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也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这种越级特调,很容易让人往某个方向联想。盛星河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在闻亦身边确实能了解到在市场看不到的东西,层高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就不一样。
  在市场部只能“窥一斑”,而在闻亦身边则可以“见全豹”。
  现在的情况,对他未来的职业规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部分时间里,盛星河都是一个理智清醒的人,他觉得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闻亦会交给他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偶尔还会带他出席宴会和社交场合,给出的理由是他比刘助理伶俐。
  这天,闻亦提前跟他说让他晚上陪自己去参加一个晚宴,还问他:“有喜欢的明星吗?”
  盛星河:“我不追星。”
  “哦。”闻亦眨了眨眼:“那今晚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无聊。”
  到场很多艺人,盛星河看着这些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面孔,难怪闻亦问他有没有喜欢的明星,这是近距离追星啊。不过如盛星河所说,他不追星。这些人他只看着眼熟,甚至很多叫不出名字就。
  宴会主办人叫司澜沧,是全国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老板,和闻亦私交不错。闻亦经常勾搭司澜沧公司的小艺人,司澜沧曾在闻亦面前调侃,说自己是闻亦的“供应商”。
  宴会场地是近郊的一栋别墅,院子很大,又种满了绿植,盛夏时分的夜晚,晚风习习,绿荫随风而晃。
  院子中间有一块下沉式圆形空地,是舞池,旁边有乐队演奏着舞曲。
  盛星河穿着闻亦给他置办的西装,优越的长相和好气质让他频频被人误认为是哪个明星,找他搭讪的人很多。
  闻亦见他一进来就没落单,和人交谈的时候有进退有度,便放心地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光,闻亦才来找盛星河,邀请他:“跳舞吧。”
  盛星河看向院子中间那个下沉式的舞池,不少人在里面翩翩起舞,畅快的舞姿和乐队精妙的探戈舞曲融合,还伴随着喧嚣的蝉鸣,树荫花影香鬓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他觉得这种热闹的场景似乎跟自己有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不会。”
  闻亦:“我教你。”
  盛星河还是拒绝,他在玩乐的技艺上一向缺乏天赋,于是说:“我应该学不会。”
  “学不会就学不会,又不让你参赛。”闻亦很随意,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很亮,说:“借用某著名电影里的一句话:探戈不是人生,无所谓对错。跳错了也没关系,继续跳下去。”
  闻亦的好脾气和随和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对他产生信任感。在这样的月光下,面对闻亦的邀约,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盛星河随着他走向舞池。
  闻亦面对面和他一起站好,然后调整两人的姿势。
  盛星河的手搭在闻亦肩上,看了看四周,突然说:“闻亦,这不对吧?”
  “怎么不对”
  “我为什么要学女步”
  “……”
  小兔崽子还挺警惕。
  盛星河比他高小半个头,自己跳女步也不算委屈。于是闻亦抓起盛星河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自己将手搭在他肩上,说:“这样行了吧?”
  闻亦一边教他一边嫌弃:“你这腿怎么跟今天刚长出来似的。”
  那是怎么样的仲夏夜啊,清风拂过层层叠叠的屋顶,拂过木窗和爬藤。夜晚美极了,美得不真实,不真实到甚至可疑。
  盛星河突然想跟闻亦多说说话,于是问:“刚你说那句话,是哪部电影里的?”
  闻亦:“闻香识女人,你没看过吗?”
  盛星河:“没有。”
  闻亦:“其实,我还特别喜欢这个电影里的另一句台词。”
  盛星河:“什么?”
  闻亦:“Remember, when in doubt, f.u.c.k.”
  (记住,当你有疑惑,就去作.爱。)
  盛星河:“……”
  闻亦低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挺符合我的风格,我死后要把这句话刻到碑上当墓志铭。”
  盛星河侧耳聆听着乐队正在演奏的舞曲,说:“这首曲子……听起来很奇怪。”
  闻亦:“怎么奇怪?”
  盛星河不知道怎么形容,说:“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还有点绝望。”
  闻亦:“Por Una Cabeza,西班牙语。这首曲子据说是作曲家赌马输了之后做的,直译是‘只差一个马头’,意思是他押的那匹马比冠军马只落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在中文里,曲名被翻译成了《一步之遥》。”
  “这首曲子将感情历程和赛马进程进行了拟合,有试探暧昧,有缠绵悱恻,还有激烈壮观,可不管是什么,映射到感情中,就是说最后总有差一点点的遗憾。”
  “就像一场让人意犹未尽的舞蹈,永远都只差一步。”
  闻亦又说:“你说的绝望,应该是那种距离胜利和圆满只差一步,却永远无法到达的遗憾。”
  盛星河长了个理科脑子,并没有完全领会闻亦说的这些,但是他很喜欢听闻亦说话。他看着闻亦在那里滔滔不绝,眼里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他们在音乐中旋转,一会跳进月光中,一会儿旋转进夜色的树荫里。杂乱的树影在闻亦身上闪现又消失,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看起来也有种柔软的光质。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舞步起伏连绵,他们也随之升降、倾斜、摆荡。
  远了,又近了。
  拥抱了,又分开了。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两人的呼吸定格,离得很近,盛星河的手还放在闻亦腰上。
  他不想松手,觉得还差一步。
  可是音乐已经停了。
  盛星河从此以后,再没有在任何一支舞曲中感受到这样的悸动和张力。
  这时,旁边有人喊闻亦。
  闻亦转头回应了一声,又转回来看向盛星河,气氛暧昧到十分微妙,连盛星河都能感受到,更不用说闻亦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音乐,暧昧滋生得太容易,也太理所当然。
  闻亦沉默片刻:“我过去一趟。”
  顿了顿他又说:“你也别闲着,放松一点,可以跟人聊聊天喝喝酒,我今天带了司机。”
  盛星河答应下来,然后看着闻亦转身往人群中去。他一离开自己身边,就又变回了一个花花公子。
  叫闻亦过去的人正是宴会主人司澜沧,他坐在树下的露天沙发上,旁边还有几个认识的人,闻亦看到了赵言卿也在。
  赵言卿也是个玩咖。
  爱玩没什么,能力才是男人之间互相评分的标准。可赵言卿不仅是个玩咖,他还是个草包,就仗着有个好助理。
  闻亦曾经开玩笑说要把赵言卿的助理撬过来,结果被赵言卿像条护食的狗一样吠了一脸。
  从那之后,赵言卿每次看见闻亦,就跟防贼似的。妈的,闻亦感觉很憋屈啊,他差点怀疑自己当时说的不是撬他助理,而是偷他老婆。
  脑子呢?我要是真打算撬,我还跟你说
  从此,闻亦判断赵言卿也是个煞笔。
  赵言卿看到闻亦,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闻亦随便应了一声就没鸟他了,反倒是看到赵言卿的助理眼睛亮了亮:“孟助,好久不见啊。”
  孟助理点了点头,客气地跟他聊了几句。
  谈话间几人说到船王连丘,司澜沧:“听说还昏迷着,没醒。”
  闻亦:“他要是再不醒,估计金融街又有人要跳楼了。”
  司澜沧笑了笑:“已经有人跳了。”
  闻亦惊讶:“真的假的?”
  然后话题就朝着这个方向聊了起来。
  而赵言卿见闻亦在场,不知道为什么就坐立不安,甚至准备提前离场,连着给司机打了两个电话催促。
  司澜沧见状就说:“我找人定了一批特调的酒,你们走的时候一人带两瓶走啊。”
  说的是桌上那堆酒,闻亦看了眼,粉红色的,看颜色就有点不正经,又是司澜沧手里出来的东西,想想就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他嘴角抽了抽,没拒绝,反正拿回去怎么处理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当面驳人面子。
  闻亦又忍不住看向赵言卿的助理,想到自家的刘助理。
  都是助理,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为什么自己这么能干,而刘助理却那么愚蠢?而赵言卿这个草包却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助理
  总裁和助理之间也存在什么互补定律吗?
  盛星河在一旁,远远看到闻亦盯着赵言卿助理的眼神,在里面看到了明显的掠夺欲。
  他皱了皱眉,眼眸深沉了下去。
  这时赵言卿的司机来电话,说已经到门口了。赵言卿挂完电话瞪了闻亦一眼,然后就带着孟助理准备走,临走还是被司澜沧往手里塞了一瓶酒。
  两人走后,闻亦转头看向司澜沧,吐槽:“老司,你说这赵言卿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
  司澜沧笑道:“你眼睛都快贴到人家助理身上了。”
  闻亦啧了一声。
  又聊了一会儿,闻亦看时间不早也准备撤了,刚起身,司澜沧就开口提醒他:“酒。”
  “……”闻亦只好拎起一瓶酒拿走。
  闻亦拎着酒瓶找到盛星河,说:“可以走了。”
  然后就给司机打电话,等他挂完司机的电话,盛星河突然问:“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也是你的宝贝吗?”
  “嗯?”闻亦愣了下,戴眼镜的?刚才那波人戴眼镜的就只有司澜沧和孟助两个人。于是问:“你说哪个啊?”
  盛星河:“就提前走的那个。”
  提前走的,那就只能是孟助了,司澜沧现在还搁那坐着呢。
  闻亦:“不是啊,他是那个赵草包的助理。”
  盛星河也没问赵草包是谁,只是说:“你看他的眼神挺不一样的。”
  强烈的掠夺欲,盛星河见闻亦跟那么多人调过情,却从来没见他对谁露出过那种眼神的,甚至对自己都没有。
  闻亦叹了口气:“是啊,我好想把他撬过来给我干活啊。”
  盛星河:“……干活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闻亦:“什么啊,我又不是见个人就想睡,孟助,嗯,虽然他是很不错。但是……”
  盛星河:“但是什么?”
  闻亦摊了摊手:“但是找个能睡的很容易,找个能干活的却很难。他要是真给我当助理,我根本就不舍得睡他好嘛。”
  盛星河听了这话,闭了闭眼,心里有种很诡异的感觉,像一根突生出来的刺。
  他听懂了闻亦这话背后的逻辑,同时也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工作能力还没有强到让闻亦“不舍得睡”的程度。
  说白了,自己目前在闻亦眼里还是一个“睡价比”高于“工作价比”的人。
  说话间,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门口了。
  然而临走前,闻亦又突然看到一个熟人,准备过去说几句话,于是他把手里的酒塞给盛星河:“帮我先拿一下,我过去说两句话。”
  盛星河嗯了一声,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亦走出两步又返回来,他察觉到盛星河有点不开心,虽然不知道为啥。
  他看了盛星河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嘱咐自家小孩儿一样,说:“盛星河,多笑笑,你很招人喜欢,会交到很多好朋友的。 ”


第20章 还是狼和羊
  如此凉爽的夏夜,蝉被人声吵得不得安歇,像白天一样没命似的叫。
  闻亦走开后,盛星河在人潮中找到他的身影,看到他站在一盏灯下跟人说话。
  闻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远远看过来,很随意地冲他笑了笑。
  盛星河面无表情,隔着人潮和他对视,闻亦这个笑让盛星河心里那根刺变得更大了。
  在这之前,盛星河一直以为闻亦是个看见有兴趣的人就想睡一下的人,毕竟闻亦给他的一直就是这种没节操又好色的印象。
  可是通过刚才的对话,盛星河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闻亦是个有分寸有原则的人,原来他也会在心里给人分类。
  有刚才那个助理那种,因为身上有闻亦认可的能力而“不舍得睡的”。
  也有自己、覃月、夏丹青这种“可以睡的”。
  好像他们是什么廉价的一次性筷子,只是用来投放闻亦欲.望的耗材,用完丢掉也不可惜。
  因为是耗材,所以连名字都不用记。
  在闻亦眼中,盛星河作为一个人的其他价值,都不如他作为“性.对象”的价值大。
  这个认知以尖锐的姿态攻击了盛星河的自尊心,他人格中的高傲部分让他此时完全笑不出来,甚至生出了反击的冲动。
  果然,闻亦这种人,平时表现得再怎么随和,骨子里还是有他那个阶级的人特有的傲慢。
  闻亦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也无法想象盛星河能根据他随口的一句话就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他站在灯下跟熟人说着话,眼角余光忍不住往盛星河那边看。
  盛星河站得那么远还是很耀眼,他健康漂亮且智力超群,如果生在一个可以提供助力的家庭,那必然会大有作为。
  可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单靠自身是很难很难完成阶级跨越的。能力和机遇缺一不可,甚至后者更加重要。
  闻亦想,他如果再聪明一点,肯定能知道可以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吗?
  闻亦远远地看着盛星河。
  仲夏夜,蝉歌如潮。
  闻亦看到小画家走到盛星河旁边,跟他说着什么。看夏丹青的脸,闻亦说不出名字但还能认出人,没想到他今天也来了,他跟盛星河很熟?两人聊什么呢?
  闻亦远远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应付熟人。
  又聊了有十来分钟,闻亦终于脱身,转头朝盛星河那边看去。小画家已经离开了,只剩盛星河一个人坐在高凳上。
  闻亦朝他走过去,看到他拿着杯子在喝什么。
  走近了一看,卧槽……
  粉红色的。
  “盛星河!”
  盛星河转头:“嗯?”
  “谁让你喝这个酒的?”闻亦皱着眉,脸也沉了下去,他第一反应是这个场上的什么人盯上了盛星河,哄他喝的。
  反了天了,敢动他的人。
  结果盛星河一脸不解,回答:“你不是说我今天不用开车,让我喝吗?”
  闻亦愣了下,问:“你自己开的?”
  盛星河嗯了一声,看他表情不对就问:“怎么了?这个酒很贵吗?”他转头去看那瓶被自己喝了一大半的酒。
  闻亦回神,摇头安抚盛星河,说:“不贵。”
  现场供应的酒水很充足,种类繁多,随处可取,他怎么能想得到盛星河会专门开这一瓶。
  “我们现在走。”闻亦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嗯。”盛星河似乎有点热,解开了两粒扣子。
  闻亦跟司机交代完,和盛星河往外走。走到门口树下,闻亦突然停下脚步,很严肃地交代:“你站这等我一下,千万别乱跑。”
  盛星河以为他落下东西了,乖乖站在树下等他。
  闻亦又掉头回去,把那瓶只剩一小半的酒倒在草地上,以免有人误喝。
  然后又赶快出来找盛星河,出了大门,司机已经在门口停好车,闻亦和盛星河一起上了后排。
  上了车后,盛星河感觉身上越来越热,忍不住又解了两颗扣子,还把车窗打开来吹风。这个地方偏僻,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司机开得不满,风声透过车窗呼啸而入,即使这样,也遮不住盛星河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闻亦垂眸看着盛星河支起来的帐篷,还是豪华款加大的帐篷,不,那甚至可以算作蒙古包了。他佯装不知:“你怎么了嘛”
  盛星河用糊涂的脑子回忆了一下:“那个酒是不是有问题?就那个粉红色的酒,我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闻亦没说话,默默从旁边给他拿了一瓶水。
  盛星河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还是觉得渴、热。看起来真的很难受,他弓着腰,语气苦恼:“怎么办啊?”
  闻亦撇开脸,看向车窗外:“怎么办还用我教?猴子都会.撸,你别跟我说你不会。”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沉默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
  于是他转头,试探地问盛星河:“要我帮你吗?”
  盛星河睫毛颤了颤,还是没说话。
  闻亦心里有数了,盛星河应该是乐意的,只是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毕竟他之前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现在不好意思主动提。于是闻亦给出台阶,低声问:“之前给你发的那些视频,你看了,能接受吗?”
  盛星河目光涣散地看着闻亦的嘴唇,点了点头。
  闻亦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他妈的能收网了。想睡个盛星河可真费劲。他又问:“那你跟我回我那儿”
  盛星河又点了点头,达成共识后,他就彻底放开了似的,直接抱住闻亦在他脖子那蹭。
  闻亦稍微推开他一点,看着他亮晶晶的黑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凑过来小狗似的在闻亦脖子那里拱。
  闻亦惊讶,边躲边低声问他:“这么急啊?”
  “嗯。”盛星河没头没脑地乱拱,滚烫的气息喷在耳朵里,让闻亦浑身发麻。
  在车里办事也不是不行,他以前倒是确实这么干过。他的车窗都贴了防窥膜,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再让司机下去就行了,但是……
  闻亦看了看盛星河,觉得好歹是他的第一次,还是别太草率了。
  于是他安抚躁动的盛星河,手在他后背上下抚摸,转头让司机再开快一点,去最近的酒店。
  到酒店开了房,进了房间,闻亦牵着盛星河先进了浴室,柔声哄着他:“别急,咱们先洗一洗啊,洗白白了再上床。”
  进了浴室,闻亦亲自动手,在浴缸里放了温度适中的水,心情愉悦地脱了两人的衣服。
  接着他从浴室的架子上拿了个泡澡球,拆开丢了进去。浴球入了水,便开始像泡腾片一样嘶嘶冒泡,晕出沉静的绿色。
  全部准备完毕,闻亦这才拉着盛星河的手,一起跨进浴缸。
  他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自己有点坏,就像大灰狼哄着小羊羔进汤锅。
  面对面坐好之后,闻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还行,前天才修过的,非常完美。
  事情进行到此时,一切都很完美,就像他修剪得圆润无刺不会刮伤小雏菊的指甲一样完美。
  而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闻亦的脚踝突然被对面的人抓住用力一扯,哗啦一声水花乍溅,他整个人都滑了下去淹在水里。
  “卧槽……”闻亦扑腾着想坐起来,还没成功就感觉上方罩上一片阴影。他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盛星河极具压迫感的眼神。
  一个小时前。
  仲夏夜,蝉歌如潮。
  夏丹青走到盛星河面前,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跟人说话的闻亦,眼神变得很复杂。
  夏丹青画风恣意大胆,他的作品几乎都是奔放的大写意。画画如做人,他性子也一样洒脱,和闻亦结束得也算干净利落。
  他收回视线,跟盛星河聊了几句,他们之前见过好几面,夏丹青对他印象不错。
  聊着聊着,夏丹青看到盛星河手边的酒,皱眉:“你怎么也有这个酒?”
  盛星河看向闻亦刚让他帮忙拿着的酒,不明所以地问:“这酒怎么了?”
  “这是一种特调的酒,有崔.情效果。”夏丹青也是刚听别人说的,看盛星河什么都不懂,压低声音好心提醒他:“反正你要是不想丢人,就别喝。”
  盛星河低头看那瓶酒,精致的玻璃酒瓶里粉红色的酒液荡出氤氲的光芒。
  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盛星河在一片如浪潮般汹涌聒噪的蝉鸣中,慢慢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闻亦。
  浴缸中。
  那颗绿色的泡澡球还在闻亦肩膀旁边嘶嘶冒泡。终于融得差不多了,咕嘟一声,它突然翻了个面,一把紫色的干花瓣从里面翻涌出来。
  紫色的花朵杂乱地浮在绿色的水波上,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泡在莫奈的睡莲里。
  盛星河俯视着闻亦,高大的身形几乎把闻亦整个罩住,手像狼爪一样死死扒在他的肩上。他呼吸灼热,滚烫的眸子里,有一种强横到让人心悸的兽性气息。
  闻亦半浸在水里吃惊地看着盛星河,那双温和的眼睛睁得很大,羊似的。


第21章 芝麻开门
  闻亦费劲巴拉地坐起来,皱眉推着盛星河:“你干嘛?”
  盛星河没回答,而是再次把他摁进了水里。
  闻亦差点被呛着,想把他推开。然而盛星河的力气大得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双臂跟铁钳似的,他掰都掰不动。
  盛星河甚至把他拖了过去,十分危险地贴近。
  “盛星河。”闻亦叫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清醒过来。然后又用力挣了几下,完全挣不开。
  这让他有些懵,他没想到盛星河劲儿这么大,不是说男人三十才是体力巅峰吗?自己的巅峰难道还不如盛星河的平常状态
  直到这个时候,闻亦都还没往别的方向想,大总攻的脑子压根不存在那种可能性。他只是拧眉问:“盛星河,你要干什么?”
  盛星河:“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闻亦推他:“我有我的帮法,你别乱来!你先松开我。”
  “是这吗?”盛星河没听见似的,专注着自己的探索。
  “不是。”闻亦想也不想地否认,接着哄骗盛星河说:“唉,你先松开我,我告诉你是哪儿。”
  盛星河自然不会上这个当,认准了那个地方,给了一下。
  闻亦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有点恼了,骂他:“你有病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超纲了,盛星河毕竟还是缺乏经验。他以为是闻亦使坏故意不让自己进去,于是他还生气了,语气蛮不讲理中带着困惑:“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因为这他妈就不是你该进的地儿。”闻亦都快被他蠢笑了,逗他:“再不停下,你该进的就是监狱了。”
  盛星河压根不搭理他,跟一个箭在弦上的处南讲不了道理,他是真的有点燥了,甚至命令闻亦:“打开让我进去。”
  “……”这人怎么能这么蠢?闻亦还有心情吐槽他:“还打开……嘿,不然你喊句芝麻开门,看它开不开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情况下闻亦还敢这么嚣张,纯粹是不相信盛星河真能弄成事,这种事儿就不是这么干的。
  闻亦一边制止盛星河的动作,一边在嘴上劝他:“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我从不强迫人。”
  盛星河至若未闻,一门心思地杵。
  闻亦被弄得很不舒服,还很不习惯,他继续劝:“其实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做什么。我们来摸鸟好不好?摸小鸟。”
  闻亦虽然色,但是他经验丰富,所以对自己的控制能力也很强。今年三十岁的闻总有点理解不了一个喝了崔青酒的毛头小子的执着。
  停下不可能的。
  盛星河急躁起来,额头上冒出汗珠,手上力气也加大,继续尝试。
  “艹……疼啊。”闻亦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说:“盛星河,我是个温柔的人,别逼我扇你。”
  盛星河呼吸越来越重,眼眸的颜色也越来越混浊,那是失去理智的征兆。
  闻亦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开始数数:“我数三声,你给我滚下去,不然我就动手了,我跟你说我从不揍宝贝,你别逼我破戒。”
  “一、二、三……啊!”
  闻亦完全懵了,双眼睁得几乎要裂开,活像被人拿斧头劈成两半,然后就像是被噎住了,一口气堵在那,怎么都出不了声,耳边也嗡嗡直响。
  这么一来,他喊一二三的意图也变味儿了,就跟帮盛星河喊预备口号似的。
  操……
  顿了两秒,闻亦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星河,眼睛猩红,声音尖利地骂道:“卧槽你他妈!你还真敢……啊。”
  盛星河顿了顿,然后直接一步到位。完全闯入之后,那滋味让他在心里赞叹不已,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闻亦则仰着头,被开膛破肚的鱼一般,疼得直接失声了。
  “卧槽你盛星河,你踏马吃了豹子胆了。”
  闻亦说不上是因为震惊还是疼,反正他脑子有点懵了,甚至还试图撩起水往盛星河脸上泼,希望他能清醒一点,尖声骂道:“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这话跟“打开让我进去”有异曲同工之妙。
  结果盛星河直接吻了下来,他吻得青涩又野蛮,毫无技巧可言,完全是用本能带着动作,说直白一点那是啃。
  像只第一次发请还不熟练的动物。
  盛星河一边亲吻他,一边在心里晕乎乎地想,难怪闻亦这么喜欢干这种事,居然这么舒服。
  这是真的人类能享受的快乐吗?太罪恶了。
  接着,一种本能的渴望带动着盛星河,然而他的动作跟他跳探戈时一样,乱七八糟,一点节奏感都没有。
  ……
  “别弄了,好疼……”
  闻亦咬着盛星河的肩膀,那肩膀上的肌肉紧绷,甚至有点咬不动。
  盛星河却只是对着他亲了又亲,甚至还安抚受伤的幼兽般,亲他的眼睛。但说实话还是像啃,闻亦感觉自己的眼皮都被他叼一口,真跟狗似的。
  他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沉重又满意的声音,闻亦甚至从中听出了野兽进食般的动静。
  “盛星河,我是第一次……”
  闻亦哭着说完这句话,自己都震惊了,他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嘴里能说出这么零味十足的话来。
  不过这种,他确实是第一次啊……又他妈遇到盛星河这种处南,还他妈是个喝了崔青酒的处南。
  搁这叠buff呢?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闻亦抽泣一声:“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盛星河声音很嘶哑,嗯了一声。然后又低头吻了下去,密密实实的吻几乎让闻亦窒息,他不得不把脸撇开换气。
  ……
  闻亦好几次气息都断了,头垂在他的肩膀上,小声抽噎着。
  “好疼……”他每每这么说,盛星河就会停下来亲亲他。
  闻亦也不傻,知道这样停了又停只会把时间拉得更久,于是他不再喊疼,咬牙忍耐着。
  闻总心眼又多,有时候甚至还故意哼唧了几声,想以此刺激盛星河。
  ……
  到最后闻亦都快疯了,示弱没用,忍不住又破口大骂起来。他歇一会儿骂一会儿,骂骂咧咧一直到最后终于骂都骂不动了。
  盛星河终于出去的时候,闻亦迷迷糊糊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凌晨两点多。
  那会儿闻亦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盛星河倒是稍微清醒了一些,把他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就抱到床上搂着睡了。
  盛星河喝了酒又干了体力活,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早上,酒店房间被晨光填满。
  床上的那坨被子蠕动了几下,然后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蠕动几下,接着被从里面猛地掀开。
  盛星河惊醒般坐了起来,头顶发丝凌乱。
  闻亦歪歪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整个人阴沉中带着诡异。见床上的人醒了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盛星河,你昨晚干得挺带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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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明天入v,谢谢每一个看到这里读者,也欢迎大家继续追更。
  鹿鹿鞠躬


第22章 那个清晨
  “盛星河,你昨天晚上丅得挺带劲儿啊。”
  盛星河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张了张嘴:“我那不是喝错东西了吗?”
  闻亦面色沉郁,咬牙切齿:“你不是一直说你是直男吗?我第一次听说,那玩意儿还能把人的取向也改了的。”
  “那酒真要有那功效,司澜沧早他妈开酒厂去了。”
  盛星河想起自己一直在闻亦面前强调自己是直的,一时竟无法反驳。
  闻亦先发制人:“你还直吗?你别跟我说你昨晚把我当女的了。”
  盛星河刚睡醒,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莫名就觉得这是一个高低很合适的台阶,下意识地:“嗯。”
  “……”
  闻亦眼睛猛睁,气炸了,甚至都快被气笑了,火气轰得一下烧起来,咬牙道:“你还嗯?你踏马还敢嗯!”
  “你还嗯……”闻亦站起身,步履踉跄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像条暴躁的野狗,他越想越气,拎起沙发上的抱枕朝盛星河砸了过去。
  盛星河抬手挡下了那个抱枕。
  闻亦想要做出凶狠的样子,可他天生不是个善于逞凶的人,再加上一身被欺负过的痕迹,气势上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操……”闻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用踉跄到让人心酸的步伐爬到床上,朝盛星河扑过去,推搡着他:“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踏马有胆子上,没种认是不是?”
  可他被那么折腾了一晚上,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盛星河轻易就攥住了他的手腕,咬牙道:“别动。”
  “为什么不能动……”闻亦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低头看了一眼,两秒后他呵了一声:“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盛星河:“早起的时候都会这样,你现在不会了吗?”
  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盛星河可真是太天真了。不会就不会吧,他还非得加个“现在”,好像在暗指闻亦年龄太大。
  为了反驳这话似的,闻亦看着刚睡醒的盛星河。他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真的是内脏健康的年轻人,睡醒起来皮肤一点都不油,还是那么通透。心里气归气,但是身体很诚实。
  闻亦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昨晚上都那样了,现在浑身上下跟被拆散了架似的酸痛,可这会儿只是和盛星河推搡了几下,他居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他猛地扯开浴袍,问:“你还嗯,你昨晚是瞎了吗?现在看清了吗?”
  “……”神经病。
  盛星河一时接收不了这么强的视觉冲击,下意识地就一把将他推开了。
  床很软,闻亦跪得本来就不是很稳,被他这么一推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
  闻亦趴在那半天没动,许久后才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红得都快泣出泪了,狠狠瞪了盛星河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
  盛星河看到他的背影顿时就愣在那里了,闻亦雪白的浴袍后摆,有一抹十分明显刺眼的血迹,像一朵红梅落在了雪地上。
  盛星河从床上跳下来拉住他,指着他浴袍:“你流血了。”
  “你还有脸说!”闻亦挥开他的手,吸着鼻子又开始骂:“你个死处喃,自己什么技术心里没点数吗?让你乖乖躺好还不听话,毛都不懂还想学别人当 I 。”
  “老子没被你弄死那是我命硬,你还有脸说。”
  闻亦气得炸毛,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嘴里叭叭的,机关枪似的一顿输出,盛星河想说话都插不上嘴。他看着闻亦嘚啵嘚啵的嘴唇,鬼使神差地亲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闻亦停下了。
  盛星河僵住了。
  空气凝固了。
  闻亦眯了眯眼,在他唇缝上舔了一下,盛星河触电般浑身一麻,连忙放开他。
  “呵……”闻亦突然没脾气了,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嘲讽他:“好一个直男,你他妈就这么继续哄自己吧。”
  去他妈的探戈、月光、仲夏夜。
  闻亦在浴室里扶着腰洗澡,和事后清理。他嘴里低声骂骂咧咧,但是因为他声音太嘶哑,表情太狰狞,导致他看起来有点像个神经病。
  他一边生气,一边回想昨晚的事,最后总是落点到昨晚在浴室被欺负的回忆,越想越气。
  气得甚至想哭。
  好不容易把盛星河的罪证清理干净,闻亦疼得更厉害,出来的时候嘴唇都白了。
  盛星河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穿衣服。
  闻亦看着他年轻精悍的后背,平滑的皮肤每一块能看到,肩膀上是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后背上全是抓痕。眼里一冷,他把手里的浴袍砸到盛星河身上,骂道:“镪.歼.犯!”
  盛星河听他说得这么难听,脸上挂不住,火气瞬间也上来了,转身瞪着他,可看到闻亦那被摧残的可怜样,生生把气咽了下去。
  这时,闻亦的手机响了起来,司机打来的。昨晚司机送他们过来酒店的时候,闻亦专门交代让司机今早十点再来接。
  因为他觉得盛星河是第一次那啥,自己又这么厉害,盛星河早上肯定起不来,想着让他多睡会儿。
  现在再回想一下自己昨晚的心理活动,闻总现在只觉得可笑,十分、特别、极其可笑!
  挂外电话,闻亦扶着腰在窗边坐下。他沉默着,面容沧桑地吸了口烟。
  抽完烟,闻亦勉强冷静了一点,慢慢的,一点一点穿上衣服,动作缓慢得堪比蜗牛行走、树懒微笑、猿人进化。
  盛星河在旁边看着,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闻亦骂了回去。
  漫长的时间过去,闻亦终于穿好了衣服,外观上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潇洒模样。他指挥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盛星河:“把我鞋拿过来。”
  盛星河到门口把他的皮鞋拎了过来,放到他脚边,闻亦抬腿踩进去,要弯腰提上来的时候,刚一弯腰就嘶了一声。
  腰疼得跟要断了似的,根本弯不下去,他又站好,拿出颐指气使的姿态命令盛星河:“给我穿。”
  作为始作俑者,盛星河也没说什么,蹲下去帮他帮鞋子穿好。
  收拾好就下楼了,房间和电梯隔着长长的走廊。盛星河在闻亦身后,看着他姿势别扭地走在前面,说了句:“我背你吧。”
  闻亦表情难堪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用!”
  闻亦自强不息地坚持自己走,那样子着实让盛星河替他心酸,他快步走到闻亦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
  闻亦停下脚步,看着他,阴沉沉地说:“别逼我踹你,让开!”
  盛星河:“没事的,我背你别人顶多觉得你是身体不舒服,又不知道你被……怎么了,你这姿势走路才容易被人看出来。”
  他觉得闻亦就是好面子,怕被人看出来。
  闻亦不想鸟他,翻了个白眼绕开他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盛星河叹了口气,追上去挡住他说:“你别犟了行不行?”
  闻亦见他纠缠个没完,终于忍不住咬牙,压着嗓子气急败坏道:“犟你妹,疼!老子的蹆现在分不了那么幵懂不懂?你个煞笔!还有你能不能闭嘴老子现在看见你就烦。”
  盛星河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竟一点不生气,耳朵里只听到了“蹆现在分不了那么幵”这几个字。他脸上一红,露出尴尬的神情,没说什么,退开给闻亦让路。
  闻亦是真的烦,亏他昨晚还对盛星河说你很招人喜欢,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他现在身上快疼死了,别指望他有什么好话。
  乘电梯到了酒店一楼,正常流程闻亦应该过去签单,回头一块结账。可是他刚往前台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下了,转头对盛星河说:“你去结账。”
  闻总也没有那么冤大头,没道理还要他来付这个房费!
  盛星河倒是没说什么,很痛快地去前台结房费了,八千多的房费有点超乎盛星河贫穷的想象力,把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存款直接给清空了。
  看到盛星河出了血,闻亦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司机停在酒店门口,看着闻总和盛助理从酒店大门出来,心道怪哉。闻总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走路姿势也怪,还扶着腰。盛助理又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好尴尬啊。
  司机脑补了一下,觉得肯定是闻总昨天没发挥好,闪着腰,在小情人面前丢人了。
  等两人上了车,在后排落座。司机问:“闻总,去哪?”
  闻亦有气无力:“送我回家。”
  后排,闻亦脸色苍白,他歪着身子把重心移到旁边,避免对痛处的挤压,于是自然而然地靠在了盛星河肩上。
  盛星河有点不习惯和人离得这么紧,下意识地挪了挪想避开。
  闻亦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像是责问。
  盛星河干巴巴:“我不太习惯。”
  闻亦怕司机听见,压低声音说:“你不习惯个毛线,我看你他妈昨晚上挺习惯的。”
  他现在就是一台装满了火药的机关枪,盛星河不管说什么,都只能换来一顿无差别扫射。
  他一提昨晚上,盛星河就蔫了,只能老实坐着让他靠。
  闻亦翻了个彪悍的白眼,然后又柔弱地靠在他肩膀上。


第23章 那个白天
  车辆缓缓驶进闻亦住的小区地下停车场,盛星河对这里有印象,那次代驾就是送闻亦回的这里。
  那次闻亦喝多,还调戏盛星河,拍他屁股说什么这么有劲儿,待会儿上来自己动好不好?
  结果一语成谶,闻亦现在才知道盛星河自己动的代价,也再一次确认了他真的很有劲儿。
  闻亦在心里骂着娘,一言不发地往电梯方向走。
  盛星河下来跟着他,一直把人护送进家门。他代驾那次送闻亦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里是两层的复式大平层,闻亦的卧室在二楼。
  闻亦站在楼梯那,冷脸看着楼梯没说话,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准备往上走。他预感到上楼梯的动作带出的牵拉痛,绝对可以让他再死一回。
  盛星河在一旁看出了他的迟疑,主动开口:“我抱你上去吧。”
  闻亦还是那副很烦躁的样子,阴沉沉地斜视着他,说:“我他妈是不是说了老子的腿现在分不……”
  盛星河:“所以我说了,我抱你上去。抱!”
  闻亦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动摇了,但还是很傲慢地说:“那你给我抱稳一点,敢摔着我,我把你从楼顶扔下去。”
  盛星河没说什么,弯下腰,十分轻松地把闻亦打横着抱了起来,稳稳地踩着台阶上了二楼,问:“你卧室是哪间”
  闻亦冷着脸指了其中一扇门,盛星河走过去,闻亦伸手开了门。
  盛星河把他抱进去,轻轻放到床上。
  闻亦又开始用缓慢得像蜗牛行走、树懒微笑、猿人进化的速度脱衣服,他现在感到身心都很受伤,很想蒙起头睡一觉,希望醒来之后发现这是一场噩梦。
  盛星河看他那个费劲,就上前帮他脫,闻亦这次倒是没拒绝,他现在只想赶紧舒舒服服躺到床上。
  脱衣服的时候,闻亦身上那骇人的痕迹就又一次显露在两人面前,特别是腰上,全是盛星河弄出来的掐痕,青紫青紫的。
  闻亦想起自己昨晚哭着挣扎,却被死死拖着腰逃不掉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一声。
  盛星河心虚,回想自己昨晚的畜牲样又尴尬,一句话都不敢说。
  脱了衣服裹到被子里,闻亦像个蛋卷一样冷冷地看着盛星河:“滚,等我睡醒了再收拾你。”
  盛星河站在床边,看着脸色宛如即将驾崩的闻亦,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闻亦听到卧室门被关上,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在梦里终于哭了出来。
  眼前画面在晃。
  “盛星河,你放开我……呜,我好疼。”
  “别动!”
  “求你了,你停下好不好……”
  “叫你别动!”
  猩红充满兽yu的眼,铁钳般抓着他不放的手,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征伐……
  让人窒息宛如撕咬的亲吻,狂风暴雨的侵略,肆无忌惮的占有……
  仿佛连骨带皮都被吞噬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亦被门铃声吵醒。他睁眼在床上躺了几秒回神,抽了抽鼻子,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然后看了眼手机,发现离他睡着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火气顿时冒了上来,谁他妈这么会挑时候
  撑着身体坐起来,闻亦套了件t恤和睡裤就出去了,磨磨蹭蹭近乎蠕动地从楼梯上蠕动下来,去开门。
  打开门,盛星河站在门外,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后愣了一下,问:“你哭了?”
  闻亦被戳中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劈头盖脸骂道:“我哭什么?你死了我才给你哭丧。”
  盛星河闭上嘴。
  闻亦惊讶他居然还敢来,又烦他打扰自己休息,语气很差地问:“又回来干什么?”
  盛星河表情尴尬,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给你买了点药。”
  他也知道闻亦这会儿肯定睡着了,但是不得不把他叫醒。闻亦现在如果不吃点消炎药,再涂外用的药膏的话,很容易发烧发炎。
  闻亦抬起眉毛,看了他一会儿:“哦。”
  盛星河迟疑了一下,又说:“有消炎药,还有要涂的……涂伤口。”
  “进来,帮我涂。”闻亦转身往里走,没上楼,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半躺下来。
  然后他扒下裤子扭动几下,用脚一蹬脱掉了裤子,对傻站在门口的盛星河说:“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盛星河拎着袋子走进来,关好门。来到沙发前,看着闻亦那不害臊的样子,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闻亦歪着从小茶几上拿起烟盒,点了支烟,抬头看了盛星河一眼。和那双水润泛红的猫眼一对视,盛星河心跳就慌了一下。
  闻亦冷笑一声,把烟夹在手里,敞开腿露出伤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来啊,小兔崽子,跟你的犯罪现场会个晤。”
  盛星河没理会他的讽刺,把药膏拆开,去洗了洗手就回来给他上药。食指带着药膏慢慢往里涂,盛星河心里不禁疑惑起来,这么小的地方,自己当时是怎么进去的?
  心里疑惑着,脑子里不自觉又开始播放昨天晚上在浴缸里的画面。这时,闻亦皱着眉,疼得哼了一声。
  这声音仿佛是在给盛星河脑海中的画面配音,盛星河的大脑和那里同时发麻,并充血。
  闻亦突然嗤笑出声:“直男”
  呵,都精神抖擞了。闻亦用脚踩着,还挠了两下,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盛星河,你知道吗?你的既叭都比你直。”
  闻亦的小腿很好看,结实修长,线条流畅。盛星河忍不住回想起,昨晚闻亦的小腿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的模样,顿时气血上涌,握住他的脚踝,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闻亦愣了下,戒备地问:“你干嘛?别犯浑啊。”
  盛星河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过来,松开了握住他脚踝的手。
  闻亦坐起来靠近他,往他脸上吐了口烟,问:“还想做吗?”
  盛星河第一反应是往下看去,那个红肿得可怜兮兮的小嘴。
  闻亦一愣,迅速合上腿,被吓到了似的:“你想什么呢?还想来?你睡我睡上瘾了?”
  盛星河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收拾膏药:“那你问什么?”
  闻亦:“换我来啊,让你见证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盛星河没接这话,起身去洗手去了。
  闻亦躺回去,继续冷嘲热讽模式:“你不信也是,就你那破技术,你能知道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从厨房拿了一杯温水回来,和消炎药一起递给闻亦,让他吃。
  闻亦看了眼:“哟~镪.歼.犯还挺有良心。”
  盛星河受不了这三个字,额头猛跳,死死瞪着闻亦。
  闻亦来劲了,知道盛星河不喜欢听这话,他偏要一遍遍说:“不高兴也没用,你就是个镪.歼.犯!”
  盛星河深吸口气,继续忍,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难堪,把药片递到闻亦嘴边。
  闻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药片,然后慢慢伸出舌头,故意折磨人似的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麻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盛星河颤抖了一下。闻亦眼中有了点笑意,这才猫舐水似的把那片消炎药从盛星河手上舔走。
  盛星河又把水杯递到他嘴边,让他送药。
  闻亦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咽下去,又说:“镪.歼.犯这善后工作做得还不错啊。”
  他左一句qjf,右一句qjf,盛星河实在没办法假装听不到,表情管理终于崩溃,恼羞成怒地突然攥住闻亦的手。
  闻亦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松开我。”
  盛星河把他的两只手怼在一起,用一只手锁死握住,他决定跟闻亦好好掰扯掰扯。
  闻亦看他表情严肃吓人,也不敢再刺激人。两只手被怼在一块儿,放在胸前,莫名有种乖巧的气质。
  接着,盛星河开始和他从头复盘昨晚的事。
  盛星河:“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喝了那个酒?”
  闻亦:“是。”
  盛星河:“是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要帮我”
  闻亦:“是。”
  盛星河:“是不是你、带着我、去开的房”
  闻亦:“……是。”
  盛星河:“在浴室,是不是你自己脱的衣服”
  闻亦:“……”
  盛星河:“甚至我的衣服都是你脱的。”
  闻亦:“……”
  盛星河:“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闻亦死死瞪着他,冷冷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我活该。”
  盛星河瞪眼:“我没这么说!”
  闻亦眼睛瞪得更大:“你就是这个意思!”
  盛星河解释:“我的意思只是想说我不是镪.歼.犯。”
  免责声明谁还不会了。
  盛星河也知道自己这做法很不地道,但是也不能全怪他,撩火的是闻亦,说想睡他的是闻亦,天天想把他当“可睡不可回收”耗材的人是闻亦。
  说到底,这事儿得有一多半是闻亦自找的,盛星河被他生生逼出了一股匪气。
  干就干了!怎么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阴暗面,聪明人善于把自己干的缺德事包裹在天衣无缝的无奈之下。
  盛星河的道德水准一向很高,这也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聪明用在歪道上。
  谁让闻亦把自己当“耗材”了,他活该!
  闻亦看着盛星河,眼神阴沉沉的,心里都快气疯了。
  盛星河、克他!
  最起码昨天的事情,从道理上来讲,闻亦挑不出盛星河的毛病。如盛星河所说,自己明知道他喝了那个酒。而主动说要帮忙的是自己,开房的是自己,脱衣服的是自己。
  甚至连那瓶酒都是自己塞到盛星河手里的!
  操……
  闻亦闭了闭眼,又睁开。然后呵呵一笑,躺下去阴恻恻地说:“没关系,盛星河,我们来日方长。”


第24章 那个晚上
  面对闻亦的威胁,盛星河没什么反应,他早就摸透了闻亦这个人脾气,就是嘴硬心软。
  而闻亦放完狠话,心里却还是没有头绪。怎么报复盛星河
  如果盛星河给他上一回,那这事儿算了结吗?
  可是闻亦现在已经丧失了上盛星河的兴趣,首先,他体力压不住。心里还有点发怵,和盛星河在一块儿就忍不住回想在浴室的情形。
  那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是个人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总攻的面子碎了一地,想要重新捡回来,除非能使出浑身解数让盛星河欲仙欲死。
  可只是想一想,闻总就觉得这个逻辑很他妈有问题啊。
  他凭什么要让盛星河欲仙欲死?自己被盛星河弄成这样,反而还要想方设法卖弄技巧让他
  闻亦决定不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可是又咽不下这口气。
  闻亦就那么躺在沙发上,默默倒腾自己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坏水。
  关于怎么整治盛星河,其实最简单直接的做法就是扣他工资。打蛇打七寸,盛星河他缺钱啊。
  可是闻亦想到他生病的妈妈,又心软了。
  操!
  闻亦觉得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他被盛星河弄成这样,结果“破碎的他”还在操心那个罪魁祸首“生病的妈”。
  天生不是能记仇的人,甚至连复仇大计这么振奋人心的事,闻亦想着想着还睡着了。
  又做梦了,这个梦不是前头那种记忆回放的梦,反而还挺温馨。
  闻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羊羔,在草地上快乐地撒欢、吃草。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空气里都是甜美的味道。
  突然一只大灰狼窜了出来,死死叼住了他的脖子。
  闻小羊吓得浑身哆嗦:“不要吃我。”
  盛大灰狼狰狞地笑着,说:“I've seen the world,Done it all, had my cake now……”
  闻小羊:“……”
  哪国的狼怎么还说英文?
  闻小羊睁开眼,在昏暗的客厅醒来,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来电铃声在响。客厅就他一个人,盛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走前还给他盖了条毯子。
  有点热,闻亦掀开身上的毯子,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眼,盛星河打来的,他接起来,那边盛星河声音有点尴尬:“闻总,你再给我开下门。”
  闻亦都快烦死了:“你往我这嗷一趟嗷一趟到底要干啥?”
  盛星河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先给我开门。”
  闻亦懒得动,说:“密码四个0,自己滚进来。”
  挂完电话,闻亦就听见门口开门的声音,盛星河拎着一袋子东西进来,看他灯也不开,一个人躺在黄昏时分暮色沉沉的客厅。手机屏幕映出一小团亮光,照得他脸色惨白。
  盛星河挠了挠头,说:“闻总,你把门锁密码改一下吧,这太容易破解了。有心的人看一下上面留下的指纹就知道你密码了。”
  闻亦低头看手机,没鸟他。
  叹了口气,盛星河把灯打开,问:“你好点没有?”
  吃了药,又外涂了药,闻亦感觉好了一点,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怎么我没好,你要以死谢罪啊?”
  盛星河看他那呲牙咧嘴的样子,像炸毛的猫,完全没有被他的嘲讽激怒,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在原地踟蹰片刻,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想着你睡得差不多了,买了点菜过来给你做饭,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闻亦伸着头看他:“你会做饭?”
  盛星河:“家常手艺。”
  闻亦哼了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闻亦吃饭讲究,但是自己不会做,他又不爱在家请客,这个家基本就没有过烟火气。
  不一会儿,厨房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过来,整个阔大但冷清的空间瞬间就有了人气。盛星河忙碌的动静有条不紊,切菜的声音匀速又有节奏,听着就知道刀工不差。
  闻亦在心里冷哼,盛星河切菜的节奏可比他干自己的节奏强。
  洗洗涮涮、叮叮当当、呲呲啦啦响了一通,很快有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
  闻亦一整天没吃东西,闻到这个味儿更受不了,支着耳朵等盛星河叫他。
  等盛星河把饭菜摆上桌叫他,他又从客厅蠕动到餐桌前,盛星河说要抱他过去,被他嚎了一嗓子。
  苦瓜炒肉、苦瓜炒蛋,还有一个苦瓜肉丝汤,看起来不错,闻着也不错。可闻亦只吃了一口,就停下来喝了口水,然后就不动筷了。
  盛星河:“怎么了?”
  闻亦又喝了口水:“这么苦,你是把自己的命放进去了吗?”
  “……”
  盛星河:“不苦还叫苦瓜吗?”
  闻亦:“我不要吃这个。”
  盛星河:“苦瓜清热,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现在应该多吃。”
  说到伤口闻亦就来气,瞪了他一眼。
  闻亦是个十足的享乐主义者,凡事都有人代劳。唯有吃喝作.爱不用代,他自己来。很多时候,他骄奢得近乎孩子气。
  挑食的毛病也很孩子气,不爱吃苦瓜,说不吃就真的一口都不肯吃,单腿收到椅子上踩着,拿出手机准备叫餐。
  盛星河只好说:“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闻亦勉强答应了。
  盛星河再次进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碗很嫩很嫩的蒸鸡蛋羹,上面撒了碧绿的葱花,还淋了点香油,闻起来喷香扑鼻。
  闻亦用来拌饭吃,觉得很香,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盛星河把东西收拾好,厨房打扫干净 垃圾也收起来。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他也准备回去了。
  闻亦又炸:“你还想走?我身体恢复好之前你哪都别想去。”
  盛星河点点头,很负责任:“好,我这几天请假,在这照顾你。”
  请假要扣工资,闻亦看了他一眼,这真是要了盛星河的命了。咳了咳,他说:“请假就不用了,这几天你肯定要去公司帮我来回收送文件,算你出勤。”
  盛星河于是就在闻亦这里留宿了,中间他出去了一趟,说丢垃圾。
  丢垃圾丢了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中药。睡前洗澡时,盛星河把中药煮了,倒在浴缸里混好,又下楼把闻亦抱上来,让他泡,说是对他有好处。
  解除疲劳酸软什么的吧。
  这个好,闻亦正需要这个,他泡进去长吐一口气。
  盛星河背对着他,在一旁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
  闻亦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说:“盛星河,你也进来泡泡。”
  闻亦的浴缸是个正圆形的,很大,多泡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盛星河头也不回,声音有点嘶哑:“我不泡了。”
  “哦,你现在不敢跟我待在一个浴缸里了,怕出事啊?”闻亦冷笑,翻了个白眼:“我一个受害者都没有对浴缸应激,你他妈还应激上了。”
  闻亦说着还踢了一下水,他现在逮着一点机会就要讽刺盛星河一句。
  盛星河当然不是应激,但胜似应激。
  昨晚的快澸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他现在看起来冷静,可是整整一天脑子里想的全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盛星河从没发现自己的性格中有这么暴.虐的一面,当时的失控,有多少是酒的原因,又有多少是他释放了内心天性的缘故。
  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性.关系的达成对盛星河当然是有影响的,应该说,破除处孑之身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有影响的。
  把这个东西揷.扖那个东西,就像把钥匙揷.扖了潘多拉魔盒的锁。总会释放出些一直被禁锢的东西。
  要是以前闻亦这么跟他说话,他会觉得闻亦欠揍,而现在,他只会觉得闻亦欠.糙。
  盛星河今年才二十出头,这个年龄的青年对性的渴求那么旺盛,一粒星星之火就足以燎原。更何况是刚享受过昨晚那种极致的快乐。
  一条第一次吃到肉的狗,还能指望它什么呢?
  盛星河回头看了闻亦一眼,一身被自己弄出的痕迹,经过一天时间又被热水一泡,看起来更明显了。闻亦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只有那双猫眼闪着凛然好斗的光,似乎只要盛星河还击他就会立刻反扑上来咬人。
  叹了口气,盛星河什么都没说,从浴室出去了。
  浴缸是恒温的,水一直没变凉,中药浴很解乏。闻亦泡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拖着长长的水痕从浴缸里蠕动出来。在换上宽松休闲的家居服,又蠕动到一楼客厅,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有一笔来自盛星河的转账。
  他的第一反应是,盛星河在补偿他?就用2000块补偿他这么便宜
  然后看到转账备注才知道,这是盛星河还他的钱。
  嗯,对,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盛星河从厨房出来,正好瞟到他的手机界面,就解释上个月5000而这个月只有2000的原因,说:“这个月有点少,等下个月潭城那个项目的奖金下来我全给你。我本来还有点钱的,但是我没想到那个房费那么贵。”
  本来闻亦看到那可怜巴巴的两千块钱都有点心软了,但好死不死的是盛星河最后那句话,又把人惹急眼了。
  闻亦直接炸毛,撕着嗓子骂人:“贵你踏马觉得贵花八千多上老子还贵你还想让老子多便宜”
  才一天时间,盛星河已经被他神出鬼没的怒火弄得处变不惊了,面对闻亦动不动就炸毛的状态,他显得很淡定。
  “不贵。”盛星河眼睛漆黑深邃,看着他说:“很值。”
  “……”
  闻亦心想,很值是什么鬼?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闻亦觉出点微妙来,莫名其妙的……
  他翻了个白眼,准备回房间睡觉,走到楼梯面前站在那,迟疑一会儿又炸着毛冲盛星河吼:“过来抱我上去啊!”


第25章 你是我哪年的白月光?
  盛星河在闻亦那里住了几天,在闻亦的家和公司两头跑,帮忙收送一些紧急文件。另外还要照顾闻亦的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
  闻亦在家不戴隐形眼镜,需要看资料的时候就架上金丝眼镜,妥妥一个斯文败类的形象。
  他经常上半身穿戴整齐,下半身只穿一条内裤地开完视频会议,合上电脑就敞开腿嚎叫着骂盛星河,让他滚过来给自己涂药。
  给闻亦上药对盛星河来说简直是酷刑,特别是每当这个时候闻亦还冷嘲热讽的,有时候又说些有的没的。
  他甚至还很认真地问过盛星河,搞他的时候什么感觉爽不爽?
  完全是一本正经的探讨态度,反正是只要关于性的话题,这家伙总是很有兴趣。
  每到这种时候,盛星河就想把他摁在那里再狠狠教训一顿,让他哭得喘不上气,变回那个惨兮兮的小可怜。
  时间越长,心里那股邪火就烧得越旺。但偏偏闻亦是个特别懂好就收的人,看他脸色不对就停下,过一会儿再卷土重来。
  第三天晚上,闻亦泡完中药浴,又让盛星河来给他涂药。他穿了一件薄薄的袍子,身上只有一点中草药的清香。因为这几天闻亦一直在家没出门,盛星河好多天没有闻到他的香水味了。
  闻亦半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享受盛星河的服务,突然说了句:“这样还挺舒服。”
  盛星河额头上青筋一跳,这个人怎么这么浪?涂个药都能舒服!
  他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涂好了,准备把手指抽出来,闻亦夹住他不放,轻声说:“再涂一会儿。”
  盛星河深吸口气,想告诉这个医药公司的老总,涂够量、涂对地方就行了,没有“再涂一会儿”这个说法!
  可是闻亦又开口催促他,盛星河只好“再涂一会儿”。
  这时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一个东西,作为医学生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盛星河很好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把闻亦当成“教具”,顺便给他做了个前列線检查。
  指检主要是检查前列線的大小、形状、硬度,有无结节、触痛、波动感以及正中沟的情况等。
  不错,闻亦的前列線挺健康的。
  检查完,他又顺便拿闻亦练习了一下前列線按摩,这种按摩手法一般是用于治疗前列線炎,或者需要提取前列線液做检测的时候会用到。
  盛星河试了几下,果然看到小闻亦吐口水了,有晶莹剔透的前列線液流了出来。
  哟,神奇。
  盛星河“学习”得过于认真,没注意到自己的“教具”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
  闻亦终于忍不住了,蹬着腿,语气难耐地说:“可以了。”
  盛星河闻言抬头看向他,然后就愣在了那里,闻亦这会儿看起来……太芡操了。
  他眼尾有些泛红,半阖的眼中情愫如细密的蛛网。嘴巴也半张着,可以看到抵在牙齿上的舌尖,眼神迷离仿佛带钩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勾引人。
  盛星河二十出头,正是叛逆的年纪,见状又故意地抖了两下腕子。
  闻亦的腰一下子就绷紧了,咬着牙仰起头,盛星河看到他精致的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一下,泄出一声哼声。
  盛星河之前听其他男同学在课间语气暧昧地说过,说男人被按到前列線会很爽,但他明知故问:“闻总,你怎么了?”
  闻亦冷酷道:“出去。”
  盛星河洗手回来的时候,闻亦已经穿好了裤子,转头看向盛星河的时候眼睛柔和了许多,不像前面几天那样怒意满满了。
  他态度的转变让盛星河心里有点懵逼,就因为刚才那几下就因为让他爽了?
  闻亦这人还真是……
  闻亦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看着盛星河叹了口气,说:“唉,我早晚得在这种事上吃亏。”
  盛星河问:“闻总,你不生我的气了?”
  闻亦:“你想得美。”他视线落到盛星河的手上,眼皮半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笑了声收回视线。
  “睡觉。”闻亦打了个呵欠,往二楼去了,现在他能自己上楼梯了。
  几天时间过去,闻亦的身体终于恢复好了,他也没让盛星河回市场部,还是带在身边,估计是出气还没出够。
  南洲的夏天,白日漫长,夜晚却清爽迷人。
  闻亦又开始了他花花公子的日常,盛星河看他很沉迷,似乎是真的很热爱这种生活。
  这天,夏夜的露天宴会上,空气中是饱满醉人的酒香,熏蒸得这个夜晚就像一个璀璨的夏梦。
  闻亦勾搭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小男孩儿,两人坐在露台上,在树荫的暗影中聊了好久,盛星河就黑着脸坐在一旁。
  眼看时间不早,男孩儿说要回去了,车快到了。
  闻亦:“我最后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男孩儿信心满满地说:“你是想问我的电话”
  闻亦摇头:“不是。”
  男孩儿没料到他这么回答,愣了一下,喝了口酒掩饰尴尬,问:“哦?那你想问我什么?”
  “其实我已经问朋友拿到你的电话了。”闻亦靠近他一点问:“我想问你的是能不能打给你”
  他这边话音刚落,旁边盛星河就嗤了一声。
  那声音太响,讽刺的意味太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闻亦转头朝他看过去,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没理会。
  男孩儿:“当然可以打给我。”
  闻亦问:“不会打扰到别人吧?”
  盛星河在旁边,没忍住又嗤了一声响的。
  “……”闻亦压着火,闭了闭眼,然后再次朝盛星河看过去。
  盛星河转头看向一旁,不和他对视。
  闻亦收回视线看向男孩儿,男孩儿笑盈盈地说:“随时打给我。”
  这时,男孩儿的车来了,他跟闻亦道了再见就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闻亦开始秋后算账,转头看向盛星河,冷声道:“你发什么神经?”
  盛星河直接问:“你说那话的时候真的不觉得膈应吗?”
  闻亦瞪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开口:“盛星河,你是不是觉得你上了我,就可以骑到我头上了?还是你觉得你抓住我什么把柄了?”
  没等盛星河回答,他用食指戳了戳盛星河的胸口,语气傲慢:“别想着能拿这事儿威胁我,你家闻总还真不在乎。”
  盛星河:“我没那么想。”
  他看着走远的那个男孩儿,问:“你喜欢那种类型跟我一点都不像。”
  闻亦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跟你像?你是我哪年的白月光啊?”
  盛星河看向闻亦,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才说:“你之前不是总撩我、钓我吗?你不是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
  闻亦哼了一声:“我喜欢的类型多了。”
  他似乎很为自己的博爱而骄傲。
  盛星河看着他,没说话。
  闻亦问他:“你刚才怎么回事?一直在旁边嗤嗤,看我撩别人你吃醋啊?”
  盛星河又嗤了一声。
  “……”
  妈的,简直不能忍。
  闻亦扳过他的肩膀,较真的语气:“你知不知道这个声音特别不礼貌给人感觉很不好!”
  “你今天必须得跟我说说,你在嗤嗤什么?”
  盛星河:“我嗤嗤你狡猾、虚伪、自恋。”
  “……”闻亦抱臂,忍着气:“一个一个来。”
  盛星河就跟他一个一个来,他先伸出一根手指:“你肯定没有他的电话,你那么说是为了给他制造一种失落后又立刻回升的情绪动荡。狡猾。”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你问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别人,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单身,能不能勾搭。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呢?虚伪。”
  最后伸出第三根手指:“你问我是不是吃醋了,自恋。”
  闻亦看着他的眼睛,盯了好大一会儿,又憋了半天,说:“盛星河,你这人真是没劲透了。”
  盛星河:“那闻总你还是让我回市场部吧,我天天跟着你,看你泡小男生,实在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闻亦冷笑:“怎么学不到?你可以跟我学学怎么泡小男生啊,直~男。”
  盛星河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里逐渐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闻亦冷冷看了他一会儿,说:“可以,你明天就可以回市场部。但是小助理,你今天要帮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盛星河:“什么事?”
  闻总开始霸总式发号施令:“十分钟之内,我要刚才那个小宝贝的电话。你去查,现在就去!”
  盛星河死死地瞪着他,两个深呼吸后,转身去一旁找宴会策划人打听那个小男孩儿的电话去了。
  盛星河觉得闻亦可真搞笑,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他。这个人,浪、渣、好色、没节操,浑身上下缺点像星星一样多,优点和太阳一样少。
  喜欢他?搞笑。
  盛星河完成了作为助理的最后一个任务,然后第二天就回了市场部。闻总身边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眼神犀利、不苟言笑的助理。
  但是没什么影响,一点影响都没有,闻亦照样还是花天酒地、纸迷金醉。
  闻亦和“宝贝”又厮混了一段时间,开始莫名感到有些躁动。
  跟盛星河那回的过程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在盛星河狂风骤雨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技巧中,有那么几下,只有几下,闻亦好像能感觉到一种很微妙的酥麻感。
  还有上次盛星河给他涂药那次,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闻总这种风月老手,当然知道男人也是有敏感點的,而且弄得好了,一样能让人欲罢不能。
  但是他习惯了做掌控者,又一向怕疼,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尝试。
  这段时间,看着宝贝在自己身下欲仙欲死的样子,他感受到居然不是以前那种成就感,而是……羡慕
  闻亦打了个冷战,自己这是慢慢0化了吗?
  不过这个问题他没有纠结多久,也没什么不敢面对的。他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现在知道一种新的能让自己快乐的方式,干嘛不尝试呢?
  闻总三十岁这年,突然想要个1。然后他觉得这种东西可能也跟存款余额差不多,如果前面没有一个1,那有再多的0都没有意义。
  他第一个想到了盛星河,然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家伙技术实在太差,闻总是真心瞧不上。
  挑了个日子,闻亦单独出门,找1去了。他去了一家自己的熟人不怎么去的酒吧。在里面,他很快就勾搭上了一个看起来干净爽朗的青年。青年叫小秦,身材没得说,高大健硕的猛男型身材。
  闻亦请他喝了几杯酒,没多久,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一起离场了。
  到了停车场,两人直接上了闻亦的车,他今天专门开了辆奔驰大G,后排空间很大,哈哈哈哈,方便折腾。
  在车上摸了半天,脱得差不多了,闻亦拿出一个四方铝箔包装递给小秦,说:“来吧。”
  小秦点点头,然后一气呵成地接过、撕开、给闻亦戴上。
  “”闻亦头上生出一排小问号。
  没等他反应过来,健硕的小秦已经背对他跪好了。
  闻亦歪头:“……”
  小秦一脸困惑地扭头看他,开口:“闻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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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居家型小狗
  闻亦不是没遇见过撞号的情况,但是没遇见过撞这个号的。
  他愣在那,有点惆怅。
  小秦又喊了他一声:“闻哥”
  闻亦回神,他是喝了酒,但反应还是很快。他又回忆一遍,确认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小秦自己的名字,于是他眯起眼睛,问:“你认识我”
  小秦:“我之前在晚宴上见过你,我们还说过话呢。”
  那就难怪小秦会是这个主动献身的反应了。
  闻亦看着他的脸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他倒没怀疑小秦撒谎,那种场合主动找机会跟自己说话的人太多了,而小秦确实不是自己会留意的长相,没印象很正常。
  他今天也是抱着给自己找个1的心态,才会看到这种类型。
  这就很尴尬了。
  闻亦本来的打算是,偷摸找、偷摸搞。
  他实在是没想到会遇到认识自己的人,好在截止目前他的真实意图还没有暴露。
  这种事儿只要做了就很难瞒得住,闻亦自认还没做好被以后的小宝贝儿们用那种“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当0”的眼神看待的准备,于是犹豫着要不要提枪上阵。
  然而他又看了小秦一眼,不行,实在不是他的审美,就像狗对着猫薄荷,跟有生殖隔离似的。高就算了,还那么壮。
  自己压他身上就跟被他驮着一样……
  闻亦瞬间没了兴致,打哈哈:“刚那店是不是卖假酒啊?哈哈哈我怎么感觉晕得厉害。”
  小秦往下瞅了一眼,然后又怜悯地看着他。
  因为知道闻亦的情况,再加上身份地位使然,小秦始终没敢提换他做上位的建议。
  闻总的找1计划就这么尴尬地搁浅了,他叫了代驾先把小秦送了回去,然后自己也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又过了两天,闻亦在外面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酒玩乐结束,一个人醉醺醺地回到家,第二天是周末,他蒙头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一个人从空旷又冷清的家里醒来,心里烦腻得不行,心情差得莫名其妙,想抽支烟还找不到火。
  打火机这种东西,平时不用的时候感觉到处都是,真要用的时候又找不着了。闻亦在楼上楼下几间屋子里到处翻箱倒柜,愣是一个打火机没找到,火柴也没有。
  正烦着,手机响了,盛星河打过来的。他们俩得有快一个礼拜没联系了。闻亦一直没想好怎么收拾他,于是就这么晾着了。
  “喂。”
  “闻总。”
  盛星河声音精神又爽朗,让宿醉醒来萎靡不振的闻亦心里更烦躁了,好像所有人都欣欣向荣,就自己整天活得像个鬼。
  “嗯,什么事?”把烟叼嘴里,闻亦去摸打火机,哦对,找不到打火机。
  盛星河在那边跟他说了个之前还给他当助理时的一个遗留工作的后续结果,不是什么大事。
  闻亦嗯了一声,说知道了,然后两人就没话说了。
  盛星河迟疑了片刻,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闻亦:“不好,活着没意思。”
  丧气的话脱口而出。
  盛星河愣了两秒,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这么丧的话,半玩笑一般:“你要什么有什么,还觉得没意思,那我们都该去死了。”
  闻亦心里的燥气升上来:“那你问个屁啊!”
  盛星河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又惹你了?”
  闻亦沉默,突然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很蠢,找了个借口搪塞:“我想抽烟,家里到处都找不着打火机,烦。”
  盛星河迟疑了一下:“要不,你去厨房试试用燃气灶。”
  闻亦沉默了,看着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和各个敞开的柜子抽屉,无语地骂了声操。
  起身一阵风似的跑到楼下厨房,啪得一声打开燃气灶,点了根烟。
  盛星河在电话那头问:“点着了?”
  闻亦觉得特别没面子,倚着橱柜,叼着烟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盛星河:“你还是少抽点烟吧,我上解剖课见过那个抽烟人的肺……”
  “打住!”闻亦不想听,说:“我用不着你再给我科普。”
  盛星河沉默了两秒:“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闻亦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家,说:“你过来一趟。”
  盛星河:“干什么啊?”
  闻亦:“过来帮我收拾屋子,太乱了。”
  他觉得盛星河肯定要拒绝,然后自己就可以拿老板的身份威胁他。等他妥协了,自己再冷嘲热讽他。
  哈哈。
  果然啊,一想到要使坏,人就来精神了。
  结果盛星河哦了一声,直接答应了。
  闻亦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干巴巴地说:“那你来吧,我等着你。”
  盛星河说是来帮忙收拾屋子,还真的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了。
  因为闻亦昨天回来之后,从玄关就开始脱,鞋子、袜子、衬衣、裤子在地上落成一条线,内裤正好扔在卧室门口。
  盛星河这一路收拾过来,几乎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闻亦边走边脱的盛况。
  盛星河在这边收拾,闻亦就去洗澡了,他洗完澡出来,屋子收拾得已经差不多了。不得不说,盛星河虽然年轻,但是干活是一把好手,人又细心。
  盛星河走到闻亦旁边,还是没有闻到他的香水味儿,只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闻亦低着头看手机,问:“收拾完了?”
  “嗯。”盛星河看着他,闻亦穿着一件宽松的休闲上衣,透过衣领能看到他大片皮肤,被自己弄出来的那些痕迹已经不见了。
  突然,他心脏猛地一跳,想起一件一直被自己疏忽掉的事。
  他不知道闻亦现在和夏丹青还有没有联系,要是让闻亦知道自己早就知道那瓶酒的功效,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他那天所有的行为都会变成有预谋的。
  于是盛星河试探地提起:“那天……”
  过去好多天的日子,如果要提的话,最好就是提一件让人记忆最最深刻的事作为锚点,这样才能让人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出相关记忆,可是那天记忆最深刻的事……
  闻亦见他说一半不说,就问:“哪天”
  盛星河避重就轻:“你教我探戈的那天。”
  闻亦:“哦,你镪.歼我那天啊。”
  盛星河:“……”
  闻亦抬头看他:“你镪.歼我那天,怎么了?”
  盛星河无声地吸了口气:“那天看到夏丹青了。”
  夏丹青闻亦想了两秒钟,然后放弃,一脸迷茫地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再次深吸口气,提示道:“夏丹青,那个小画家,跟你有过一腿的。”
  闻亦这才想起来,是看到盛星河他俩凑一块儿说话来着:“他啊。”
  然后他眼睛一眯:“你们没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盛星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和夏丹青已经没联系了,也对,耗材,用完就丢的,当然不用浪费时间联系。
  他说:“没有,他都说你好。”
  夏丹青确实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更何况撇开别的,闻亦确实在事业上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想到这,盛星河忍不住问:“你每一个分手的‘宝贝’都这么好说话吗?”
  闻亦摇摇头,语气平淡:“不一定,也有在外面到处说我死了的。”
  盛星河呵呵一声,就不说话了。
  收拾完屋子,正好到了午饭点,闻亦说:“小狗,你来都来了,给我做顿饭吧。”
  在外面吃了一个礼拜,他有点怀念盛星河做的家常菜了。
  盛星河:“你叫我什么?”
  闻亦:“小狗啊,因为你不会亲,只会啃哈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一天要被他气死八百回,也懒得计较一个称呼。他没拒绝闻亦让他做饭的请求,想着做好了饭一起吃,自己又能省一顿。
  嗯,只是为了省饭钱。
  打开冰箱一看,盛星河发现自己之前在这里时买的菜,剩下的那些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早就不能吃了,一看就知道闻亦这些天没开过冰箱。
  盛星河转头蹙眉看向闻亦,那人躺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游戏等开饭,脚丫在那碍眼地晃来晃去,一副被伺候惯了的少爷样。
  这种人怎么有脸说活着没意思的?
  盛星河只好先帮他清理冰箱。
  闻亦听见动静也想起来了,从沙发那探出头问:“那些菜都不能吃了吧?”
  “嗯。”
  闻亦放下正在玩的游戏机,拿起手机说:“我叫配送的送点菜过来。”
  过了一会儿又问:“都要买什么呀?”
  盛星河:“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闻亦撇了下嘴,说:“我哪知道一道菜的配菜都要配什么,你过来自己点吧。”
  盛星河走过去,接过闻亦的手机,问了闻亦想吃什么,然后在上面把要用的菜和配料选上,又把手机还给他。
  菜很快就到了,盛星河开门接了过来,去厨房忙活。
  闻亦还瘫在沙发上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觉得没意思,把游戏机一扔,他坐起来往厨房看了过去。盛星河正在那很认真地切芦笋,因为他想吃芦笋虾仁。
  闻亦看着他在厨房给自己做饭的背影,有点出神。
  他能看出来,盛星河其实是一个固执又骄傲的人,他的锋利都来自他的优秀。
  学医的人不读研读博的话,搞头不大。不知道盛星河原本对自己的规划是什么样,但现在这样着急工作肯定还是被钱闹的。
  比起本身就庸碌无能的人,这种明明有能力却因为现实原因无法实现理想和抱负的人,可能更惨一点吧
  盛星河已经把芦笋斜着切好成段了,又开始剥虾仁。活蹦乱跳的新鲜活虾,先拧掉虾头,抽出虾线,再捏住虾尾剥掉虾壳,盛星河的手速很快。
  闻亦就这么看着,居然也不觉得无聊。
  吃完饭,是真的没什么事了,盛星河也该走了,他收拾了下厨房的垃圾,提在手里对闻亦说:“闻总,我回去了。”
  闻亦坐在那看了他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放他离开了。
  盛星河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闻亦突然叫住他,说:“桌上有一盒别人送的水果,你拿回去吃吧。”
  盛星河自尊心极强,对于这种有施舍嫌疑的给予十分抵触,拒绝道:“谢谢,不用了。”
  闻亦也不坚持,又说:“那你帮我拿出去扔了吧,我不吃那玩意儿,放坏了招蚊子。”
  盛星河看到桌上那盒水果,是很精致硬实的纸盒包装,外面扎着粉蓝色的绸带。
  闻亦这么说,于是他就拎上那盒水果出门了。到外面路过垃圾桶,把垃圾丢掉,水果没丢,干不出浪费食物的事。
  更何况盛星河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补充一点维生素,他手指上这几天都长小倒刺了。
  回到家,盛星河把那个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放了有七八种水果,甜橙、甜瓜、水蜜桃、牛油果什么的,看起来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好品相。这倒还没什么,夸张的是每一枚水果上都还扎了蕾丝蝴蝶结。
  “……”
  盛星河觉得这盒过度包装的水果就跟闻亦那个人一样,金玉其外,华而不实。
  包装大于本身。
  盛星河看着盒子最中间,是一只系着绿蕾丝的白白的甜瓜。思维开始发散,绿色蕾丝让他联想到了刚在闻亦家里帮他收拾落了一地的衣物时,里面那条森绿色的领带。
  然后就控制不住地想象闻亦进屋后边走边脱的画面,他不想这样,觉得天天想这些真的好变态,可是控制不住……
  看着看着,眼前的白甜瓜突然化了形,变成了白白的闻亦。甜瓜变成闻亦后,也是光溜溜的,只有腰上还系着那根绿色的蕾丝,他躺在雪梨纸里……风骚地扭来扭去。
  啪!
  盛星河猛地把那个盒子盖上,躲什么妖怪似的。
  他想把脑海中的画面清除,却还是忍不住回想,然后他很可耻地发现自己起反应了。在那呆坐了几分钟,他冲到厨房拿刀。
  把甜瓜切了吃掉。
  直到晚上睡觉前,盛星河满脑子都还是白甜瓜一样的闻亦,系着绿蕾丝不要脸地扭动的样子。
  不出所料,又做梦了。
  梦里画面模糊,微笑唇半张着.轻.喘,通红的猫眼不停在流泪。
  两道呼吸撞在一起,到最后闻亦在他怀里突然散成了一团雾。
  然而盛星河还没来得及停下,动作刹不住,往前一下子扑空……
  !!!
  盛星河猛地睁开眼,身体好像还因着梦里猛冲的惯性弹了一下。
  在床上心如死灰地瘫了十分钟后,盛星河才认命地起床,进浴室。
  冷脸洗内裤。
  周末一眨眼就过去了,闻亦这天在公司呆得比较晚,忙完已经是八点多,其他人都走了。他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的城市夜景,空虚感油然而生。
  站起身走到窗前,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和夜景交叠在一起,整张脸被闪烁的灯火蛀得镂空。
  闻亦张了张嘴,呢喃:“Remember, when in doubt, f.u.c.k.”
  记住,当你有疑惑,就去作.爱。
  闻亦的人生格言,他的救命良药,被他预定为墓志铭的一句话。
  看了会儿夜景,闻亦再次回到办公桌前,坐在气派的老板椅上无聊地转圈圈。
  想要男人。
  市场部。
  盛星河也在加班,他学习能力强,进步飞快,佘处现在看他的眼神有时候都隐隐透露着佩服,工作的时候甚至会主动问他的意见和看法。
  就这样了他还要卷,卷王卷起来根本不给别人留活路。
  突然,盛星河听到了履带滚动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小机器人慢悠悠地朝着他过来了。
  盛星河拿文件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心跳突然变奏,他屏住呼吸,看着小机器人慢慢朝自己靠近。
  小机器人走到他面前,屏幕亮了起来,闻亦的脸出现在上面。看他身后熟悉的背景画面,盛星河知道他就在楼上的办公室。
  他张了张嘴:“闻总。”
  闻亦笑了声:“你果然又在加班啊”
  盛星河嗯了一声。
  闻亦一边无聊地转椅子,一边说话:“黄经理说你表现很出色,还这么努力,看来我真要给你加工资了。”
  盛星河:“转正后要重新谈待遇,闻总你记得跟人事提前说。”
  闻亦停下转动的椅子,忍俊不禁:“好,我记住了。”
  盛星河也笑了声,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空气里安静下来,但是并不尴尬,而是有种蠢蠢欲动的暧昧,正在抽丝剥茧般酝酿、发酵。
  闻亦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声音温柔:“小狗,要不要上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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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鹿拽着盛星河:崽,听妈的话。别上去,闻总他没安好心,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盛星河一把推开鹿鹿:我是假装被他迷惑了,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第27章 透骨生香
  盛星河乘着电梯到了顶楼,电梯门一开,又有一只小机器人在电梯门口接他,喊了他一声:“小狗。”
  然后转身,滚动着履带往闻亦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盛星河慢慢跟上它,他心里着急,想快点过去,但是为了配合机器人的步伐不得不放慢脚步,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埋怨,说:“我知道你办公室的位置。”
  闻亦没听出来他的抱怨,只是笑了声,说:“我知道啊,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怕黑吗?”
  闻亦的办公室很靠里,距离电梯还有点距离,而且晚上留的灯比较少,很多地方都暗暗的。
  盛星河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毛燥就突然被熨得妥帖了似的,又平又暖。
  很快就到了闻亦的办公室门口,盛星河推门进去。
  办公室灯很亮,闻亦单手插兜斜靠在休息区的沙发扶手上,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听见开门声才抬起头。
  他笑了笑,又低头点了两下,盛星河身边的小机器人就掉头离开了。然后他收起手机,抬头含笑地看着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今天中午有个很重要的午餐会,所以打扮得很正式。三件式的黑丝绒西服,干净精致的头发,每一处的细节都让他的漂亮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威压感。
  可他双腿随意交叠着在沙发扶手上斜坐着,锃亮的皮鞋乌光水滑的,脚下又露出骚气的红色鞋底。
  那一抹红成了风格沉稳的办公室里唯一洇不开的艳色,轻易便打破了他的威势,整个人都佻了起来。
  盛星河傻站在门口看着他,觉得整间办公室都像一个巨大的诱惑,他终于又闻到了闻亦的香水味。
  对视了一会儿,闻亦那个讨人厌的劲儿又冒出来了,用显然是发号施令惯了的语气命令道:“过来。”
  盛星河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也知道自己上来找他意味着什么,主要是闻亦那眼神太黏了,但他还是上前发问:“什么事?”
  闻亦直接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过来,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乖巧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盛星河,虽然那乖巧有很明显的装的成分。
  但是对盛星河,相当好使。
  盛星河感觉一阵麻意以嘴唇为中心,向四周不停扩散。开口时声音就哑了:“闻总,你这是要干什么?”
  闻亦:“还装?”
  盛星河也不知道自己矜持个什么劲儿,可能就是单纯想看看闻亦能主动到什么程度,他说:“我不明白。”
  闻亦似乎是见惯了这种把戏,不跟他计较,只是一用力把他压倒在沙发上,而他自己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带着馥郁的甜香,活色生香地从枝头滚落到盛星河怀里。
  他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问盛星河:“现在明白了?”
  闻亦的勾引完全不藏着掖着,十分直白,十分坦荡。
  盛星河的手虚虚地扶在他腰上,傻子似的,迟疑了片刻问:“你之前不是还生气吗?”
  闻亦笑了,他大笑起来的样子就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有耀目的丽色,锋利得扎人眼。
  垂眸看着盛星河,闻亦声音粘连:“生气不是因为你搞了我,是因为你搞了我还……”
  他只说了一半,撑着身体,从盛星河怀里起来。
  盛星河也撑着坐起来,被钓住了嘴的鱼似的,追着问:“还什么?”
  闻亦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嘲笑他:“还没把我搞舒服哈哈哈哈哈哈,你技术真的太差啦。”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盛星河瞬间就气血上涌了。于是他也不再废话了,直接翻身压住闻亦,抓住他的手固定在头顶,俯身亲了上去。心里有种冲动,想把这些天在梦里梦到过的事,一一在他身上实施。
  闻亦很顺从地被他控制住,又顺从地张开嘴,给他的侵略主动让路。
  盛星河的吻技和床技一样烂,但是闻亦还挺喜欢这种养成系的感觉,他用灵巧的舌尖带着盛星河,教他。
  盛星河亲得很野蛮,闻亦觉得嘴唇有点疼,但是这种程度的疼痛不会让人想停下,却恰好点燃了压抑多日的火。两人很快就在沙发上滚做一团,闻亦气喘吁吁:“脱。”
  盛星河震惊了,问:“在这?”
  闻亦衣着精致又气派,却弱势地被压着,听盛星河这么问,歪头冲他笑:“怎么这个反应,能在办公室搞老板,你不是应该觉得很兴奋吗?”
  确实兴奋,不过盛星河的兴奋来源是可以搞闻亦,而不是在“办公室”搞闻亦。他这么年轻,不需要任何附加因素的刺激,性本身就会让他亢奋,
  可亢奋归亢奋,盛星河还是转头看了看门:“好歹得把门锁上吧。”
  闻亦:“这个点早就没人了,就是白天也没人敢直接进我办公室,怕看到不该看的。”
  盛星河顿了下,问:“你经常在办公室乱搞”
  闻亦懒懒地哼了一声表示承认,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皱眉不满道:“搞就是搞,什么乱搞。”
  然后又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把门反锁了。”
  盛星河还是起身去把门反锁了,转身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快爆炸了。他回到沙发前的时候,发现闻亦已经把外衣和裤子脱掉了,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衣,遮到大腿根。
  速度够快的,盛星河心想,这家伙真的很擅长脱。
  盛星河再次俯身亲上去,手托起闻亦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衬衣摩挲着。闻亦则抬手脫盛星河的衣服,迫不及待的。上衣脫下来,盛星河露出了精悍矫健的上身,肌肉平滑结实,腰部紧绷线条完美。
  又野又欲的青春气息。
  闻亦办公室的沙发很大,皮料的。
  是因为皮的方便收拾吗?盛星河想到这一层,皱了皱眉,再看这张沙发就不顺眼了。
  想了想,他把闻亦拽起来,半扶半抱地把人拖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
  闻亦用手撑在身后坐起来看着盛星河,皱眉不满道:“我不要在这,桌子太硬。”
  盛星河听进去了,莽汉抱媳妇儿似的又把闻亦提溜起来,在他的惊呼中,转了个身把人放到老板椅上。
  但是在椅子上的话,又很难施展。闻亦指了指后面的一个小门,说:“休息室里有床。”
  于是盛星河又提溜起他,去了休息室。
  两人三移战地,闻亦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盛星河的青春和健壮,他把自己这个一百来斤的人提溜来提溜去的,居然连气息都不乱一下。
  两人终于坦诚相待,闻亦眼睛再次直观地看到,又想起它上次让自己死去死来的感觉,心里有点发怵。
  他迟疑了几秒,突然打了退堂鼓,抬头想跟盛星河说要不还是算了,摸摸鸟得了。
  可一抬头看到盛星河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可能算了的,看盛星河的眼神就知道。
  闻亦沉默两秒,舔了舔嘴唇说:“盛星河,你现在可是清醒的,不能像上次那么横冲直撞了知道吗?要是敢把我弄疼,我就扣你工资。”
  盛星河听了这话,微微蹙眉,那几天都是他给闻亦涂药,他知道闻亦被弄得有多惨。
  而闻亦觉得肯定是扣工资这句话成功威胁到他了。
  他听见盛星河说:“我轻点。”
  得到了小野狗的保证,闻亦放心下来,指使他:“东西在床头柜抽屉里。”
  盛星河有一个优点,是那种好学生都有的特征,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很乐于听指教。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他去开床头柜,摸到东西后愣了一下。盒子是打开的,已经用过几个了,润滑.油自然也是打开过的。
  盛星河低头看着,没动作。
  那边闻亦已经开始催促他:“快点。”
  盛星河带上装备,直奔主题。
  闻亦挡住他,拧着眉:“没有前..戏吗?你真以为我那儿练过金钟罩啊?”
  盛星河有点没明白:“我刚不是一直在亲你吗?”
  闻亦以为他又在装腔作势,也跟他开黄.腔,抬了抬眉毛笑道:“你亲的只是上面的嘴。”
  盛星河惊了,往下看了一眼,问:“我还要亲这个?”
  闻亦:“……”
  没意思,闻亦只好跟他解释了一下,为了避免受伤,都要做什么。
  盛星河迷茫了,说:“怎么弄?”
  ……
  闻亦就这么慢慢往后倒,手在身后撑着。由慢到快,越来越快,节奏感很好,一点都不惜力。
  他不是孱弱的人,结实有劲儿,那把腰也很柔韧。他闭着眼,好像很沉迷这种事。
  盛星河隔一会儿就要深吸口气。
  过了一会儿,闻亦睁开眼问:“像这样慢慢来,学会了吗?”
  闻总小课堂结束,他就把主动权还给了盛星河。
  ……
  闻亦闭上眼,微微张着嘴。突然发现,这种又舒服又不用他出力的方式真的很适合他。
  他睁开眼,对盛星河说:“你跟着我吧。”
  盛星河停下来,看着他:“你还不死心”
  快乐突然被中断,闻亦不满意了,蹙眉道:“说话就说话,你别停啊。”
  盛星河于是就继续了。
  这种时候闻亦的声音沙哑难耐,倒是比他平时气死不偿命的说话风格好听一百倍。
  然而这会儿闻亦喘着好听的音,说的却是很不中听的话:“我是说,你来当我的1吧,开个价。”
  盛星河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听到这种话,火气蹭得一下就窜上来了。谁家好人在办事的时候谈价钱啊?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而且,他真的烦透了闻亦这种把人给物化标价的做法。
  ……
  闻亦十分憋屈地被盛星河摁着,不满地挣扎了两下,说:“不要这个姿势。”
  ……
  他拽着盛星河的头发,蹙眉重复道:“我说不要这个姿势。”
  他明明被弱势地压着,气势却一点不减。他在床上也做惯了上位者和主导者,一时之间根本改不过来这种思维模式。
  ……
  盛星河发现不知道为什么,闻亦又突然变乖了,他不再挣扎,而是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什么。
  ……
  闻亦的微笑唇平时让他看起来很好脾气,但是在这种时候,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就让他看起来特别沉迷,特别堕落。
  看起,很……骚。
  盛星河在心里紧张地用了这个词,好像被带坏第一次讲脏话的乖小孩。
  他想,跟闻亦这样的人在一起,堕落起来真的特别快。
  ……
  过了没多久,他闭着眼,突然仰头发出一声类似哭泣的长音。那声音里有隐忍和无助,还有一点终于抵达了的痛快,整个人简直发出一种透骨生香的魔力来。
  盛星河看得眼睛都红了,他不知道闻亦为什么能哼出这么长的音,像催促一样,让他再快再急一点。然而当他真的这么做了,那长音又像挨了欺负一样颤起来。
  就在盛星河觉得那气息快断了的时候,闻亦才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抖了一下、两下,不认识盛星河似的看着他。
  他着急地说:“停一下。”
  盛星河不理会,他还想听闻亦哼哼。
  闻亦猛地挣了一下,终于解放了双腿,用手抵住盛星河的腹部,说:“等、等一下。”
  盛星河刚找到窍门,急于一个个验证,怎么可能愿意等。他不管,掰开闻亦的手。
  “等我两分钟!”闻亦慌得声音都带哭腔了。
  盛星河这才停下来,不满地问:“怎么了?”
  ……
  盛星河不信邪,也可能是为了验证闻亦有没有撒谎,坏心眼地又给了两下。
  闻亦立刻狼狈地扭成一团,声音也变得不堪起来,被扭断脖子似的哼唧,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反应这么厉害,盛星河震惊了,于是停下不敢再动了。
  闻亦没力气跟他计较,闭上眼,用沙哑的声音教他:“抱抱我。”
  盛星河真的是屁都不懂。
  盛星河迟疑了一下,把闻亦捞起来抱在怀里,听着他在那哼哼唧唧。
  闻亦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把盛星河抱得那样紧,融化了一般,贴着他。
  在这段骤然停顿的静止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别有深意,方寸之间极其丰富。
  盛星河的手在闻亦后背上轻轻地上下摩挲,是一种哄小孩儿的姿态。
  闻亦突然安静了下来,把头枕在盛星河的肩膀上。
  又等了一会儿,盛星河终于忍不住问:“好了吗?”
  闻亦这才睁开潮湿的眼,说:“可以了。”
  ……
  闻亦噎断气了似的,纤长的脖子后仰,头颅像朵沉甸甸的花在颤。
  狂风夹着暴雨,摧残着摇摇欲坠的花,眼泪倒流滑进发从。
  不知过了多久,盛星河早就停了,可闻亦还在叫,手指无妄地在盛星河背上乱抓。
  盛星河看着他,那样子跟自己梦里的重合了,以一种冲击力更大的模样呈现在他面前。他忍不住低头覆上闻亦的唇,没轻没重地把闻亦啃得直哼哼。
  闻亦被他咬得嘴唇有点疼,靠,刚才白教了,又开始啃了。
  骤雨初歇,闻亦脸上的眼泪像暴雨后遗留的雨珠。他缓缓睁开眼,有种从幻境回归到现实中的感觉。
  他太为刚才那种感觉着迷了,这和他以往的经验都不同。
  以往经验中,一直是他追着快澸跑,像条累死累活的狗,只为了追逐最后几秒大脑空白灵魂出窍的割离感。
  可是刚才正好反过来,是快澸接连不断地朝他逼近,强势地掳获他的理智和意识,让他沉迷到失智,几乎全程都处于一种思绪被放逐的状态。
  如果把性比做一种让人忘忧的迷幻药,那盛星河绝对是一款性能更好,时效更长的药。
  捡到宝了。
  闻亦看着盛星河,眼神也不自觉温柔了下来。
  盛星河被他那么看着,后背有点凉,问:“你被我干傻了?”
  “……”闻亦想,盛星河哪里都好,就这张破嘴太不像话。


第28章 小狗的脱敏法
  闻亦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盛星河,我没力气了,你抱我去浴室”
  盛星河轻松地托起他就往浴室去了。
  果然啊,闻亦闭上眼心想,嘴硬心软。
  休息室里的浴室比较小,没有浴缸,只有淋浴,本来就是临时休息的地方。
  闻亦腿有点软,站得吃力,就靠着墙挂在盛星河脖子上,让他给自己洗。这种体验对闻亦来说很新奇,平常都是他抱着“宝贝”洗澡。
  盛星河沉默着给闻亦身上打出很多泡泡,给他搓洗。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的像条小狗。闻亦勾勾手指自己就跑上来了,闻亦说干,他就干了。
  闻亦看他迷茫又困扰的表情,懒懒问:“怎么了?宝贝。”
  盛星河回神,宝贝……
  好像和闻亦发生过关系的人,在他面前就自动没有了名字,统一就叫宝贝。闻亦就跟有那个老年痴呆似的。
  盛星河不惯着他,皱眉:“别叫我宝贝。”
  闻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抬了抬眉毛:“那我给你想个爱称,嗯,小星星”
  盛星河愣住了,没说话。
  闻亦眼睛含笑看着他的反应,了然道:“你喜欢这个。”
  他凑到盛星河耳边,轻声喊:“小星星。”
  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盛星河没控制住,又一次狗化了。
  闻亦已经没力气了,这种做法虽然不用他动,但是体力的消耗好像更厉害。
  因为太激动了吗?
  闻亦用手撑着墙,猫伸懒腰似的抻着,表情半是痛苦,半是享受。
  真好,什么都不用想,灵肉的分离,温和的割裂,愉悦的肢解……
  等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乘电梯下去,闻亦只摁了负二楼,他直接把头搁在盛星河肩上,说:“我累,你送我。”
  他觉得自己下命令,盛星河听着却觉得他是在撒娇。
  电梯匀速下沉,狭小的私房空间很安静,闻亦突然说:“小星星,回来给我当助理吧。”
  盛星河开车送闻亦回去,去的不是他平时住的那套房,而是一开始闻亦说要给他介绍工作时的那栋别墅。
  到地方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闻亦让盛星河留下过夜。
  在卧室又做了一次。
  这才多久,闻亦却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他躺在床上,腿敞开得很熟练。床头只开了一盏光线清透的小灯,照得他鼻尖的那颗小痣也很清透。
  这颗痣在鼻尖上坐落的位置很妙,像骨裂瓷的裂痕,雪地上的青泥,一种被摧毁的遗憾美。
  盛星河俯身亲吻他的鼻尖、眼皮、耳垂,而不是人们最爱亲吻的嘴唇和脖颈。他专挑刁钻的地方吻,刻意要避开很多人走过的路,寻找人迹罕至的小径。
  闻亦动情很快,手臂勾住盛星河的脖子,把他拉近。他们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契合,一碰上就野火漫山。
  盛星河是真的年轻,有劲儿他是真舍得使,闻亦快被撞飞出去了,忍不住说:“轻点,你踏马凿井呢?”
  盛星河突然想皮一下,眼中闪过刹那的清亮:“你叫我哥哥,我就轻一点。”
  闻亦听见这话都懵了,睁大双眼:“没大没小,别逼我干这事儿的时候抽你。”
  盛星河看得出来他是在害羞,闻亦这种浪荡的人一旦羞涩起来,就有种不知风情为何物的风情。
  盛星河是真的想听他叫自己哥哥,逼着他喊,弄得特别凶。
  “叫哥哥。”
  “滚!”
  “叫不叫”
  “别逼我扇你。”
  “快叫。”
  “轻点,你个煞笔!”
  到最后闻亦感觉自己腰部以下都麻了,他甚至分不清那种感觉到底是不舒服,还是舒服过头了。
  可就是死撑着不喊那两个字。
  盛星河.忽.疾.忽徐,又时而大.开大.合,慢慢找到一种尽在掌握的感觉。好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闻亦弄成任何不堪入目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知道累了,就停下来稍微歇一歇。
  闻亦啊啊了两声也放松下来,他有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还以为终于完事了。
  过了十来秒,声音沙哑地催促盛星河:“还不出去。”
  盛星河意识到他误会了,突然生出恶劣的想捉弄人的心思,没否认,只说:“等一下。”
  闻亦就不再说什么了,老实含着,慵懒地躺着休息。
  就在他意识昏沉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时候,盛星河突然握住他的腰,恶狠狠地连着楔了百来下。
  凶猛异常。
  闻亦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大脑陡然一麻,他几乎是在错愕中尖叫,那种惨兮兮的叫法,险些哭了出来。
  “你不是……已经……啊!”
  闻亦气得牙痒,抬身咬了他一口。盛星河太狡猾了,干这种事还搞趁其不备声东击西的招式。
  太凶了,一切都在颤。闻亦咬不住,脱钩一样摔回床上。
  他甚至觉得整个宇宙都在颤,天上的星星也在颤。它们摇摇欲坠,在天上挂不住,一颗一颗坠落下来,变成了流星。
  流星拖着长尾,在空中划过,落到闻亦的胸口和腹部,还有几颗流星在他脸上降落。
  带着滚烫的灼烧感,烫得他忍不住叫唤。
  盛星河喘着气,他还没结束。
  他看着闻亦,这个比自己大八岁的男人,聊着微信就把副总开了的总裁,闻声集团说一不二的太子爷,占着最好的资源还说活着没意思想刷机重开的矫情逼。
  再想想自己兵荒马乱的人生,和被闻亦拖进来的这个让人失智的深渊。突然生出了暴虐的情绪。
  哪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想愺..死这个操蛋的社会盛星河因为生活得艰难,所以这种愿望也比一般人来得强烈。
  一时间,让他这么举步维艰的社会,乃至人生,全都具象化了,具象化成身下的这个人。
  闻亦不知道自己“被替身”了,替的还是社会这么庞大的一个意象。他只觉得盛星河突然抽风了似的往死里怼他。他皱了皱眉,想往上咕涌一点,刚一动作就被盛星河拽着腰死死摁在那了。
  盛星河陷入了一阵狂潮,施..虐..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闻亦已经哭了。
  他哭着喊哥哥。
  刚才死都不叫的两个字,这会儿被闻亦当成保命符一样在嘴里连声喊,只希望盛星河能饶了他。
  盛星河被哥哥那两个字喊得后腰一麻,感觉暴虐的情绪都如山洪一般,从他的身体里倾泻而出了。
  洪水退散,闻亦已经晕了过去。
  盛星河去浴室拿了湿毛巾,把闻亦身上的东西擦干净,然后才搂着他睡了。
  第二天也是他先醒的,闻亦还在睡。他放轻动作起来,进浴室洗漱。
  这是靠近郊区的房子,浴室都有三十多平。外面绿植成群,环境静谧,见不着什么人,治安却一点都不松懈,空中时不时有巡逻的无人机经过。
  盛星河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的时候,甚至还有小鸟飞进来。盛星河咬着牙刷,看着那只小鸟落到洗手台上喝水,觉得真荒谬,昨晚跟中邪一样。
  怎么就跟闻亦滚到一块,还跟着他回家了。
  理智再次回笼,盛星河开始分析,他觉得自己就是被生理欲求冲昏头脑了。
  一直以来,盛星河都没有太多欲望,所做的所有事都有明确的目标,他看不起欲望太重的人。
  在他看来,欲望都是累赘,是拖在人的尾椎上沉重的长尾巴。
  他早早勘破这一层,因无尾的轻松,而比一般人都跑得快。
  盛星河最后的结论是,这种事慢慢脱敏就好了,只要他和闻亦做得足够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容易失智了。
  他天真地认为,等自己对闻亦脱敏了,所有事就能重新回到原点。
  那时的盛星河太年轻,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行为也许真的可以脱敏,但同时也有上瘾的风险。
  洗漱完,再次回到卧室。日光被窗帘筛了一遍,柔柔地落在床上,一个绮丽的残影睡在上面。
  晨光烧着了似的亮,照得闻亦很白,白得像个陷阱,等人进他的圈套。
  闻亦听见动静困倦地睁开眼,看到盛星河后茫然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昨晚的事。事后清晨的羞涩状态是不可能出现在闻亦身上的,他只是打了个呵欠:“早啊。”
  不等盛星河说话,他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又睡了一个多小时,闻亦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洗漱,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洗手台里的一坨鸟屎发呆,然后才反应迟钝地骂了句卧槽。
  拧开水龙头把那坨鸟屎冲走,再看洗手池,觉得越看越像马桶。
  听见外面有动静,他叼着牙刷蹙眉出去,看到盛星河站在玄关,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闻亦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我出去买了点东西。”盛星河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往外拿。
  闻亦远远看着他掏出一板鸡蛋,几个番茄,还有小青菜和挂面。他没说什么,又缩回浴室洗漱。
  闻亦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附近最近的商店来回走路要一个小时,他刚才没听见车响,盛星河是走路出去的。这人走了一个小时,就为了回来给自己煮碗面。
  洗漱完出来,面条也出锅了。西红柿鸡蛋面,闻起来很香。
  “手艺不错。”闻亦赞了一句。
  盛星河抬头看他一眼,低头吃面,吃了两口后突然说:“那下次我还给你煮。”
  闻亦乐了,语气轻佻地问他:“哦,你还想跟我有下次。”
  盛星河低头搅着面条:“我说面条。”
  闻亦抬了抬眉毛:“我说的也是面条啊。”
  和谐的氛围只维持到吃完早饭。
  闻亦吃完面条推碗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腰胯部位一阵钻心的疼。因为心理作用,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卡崩卡崩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胯骨都被盛星河撞碎了。
  刚起来的时候他就有点不舒服,以为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结果反而还严重了。
  闻亦扶着腰,到沙发上坐下。
  盛星河收拾完厨房,说:“闻总,我得去上班了。”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闻亦又想起昨晚在床上盛星河逼自己叫他哥哥的事,再加上身体的不适。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问:“怎么了?”
  闻亦语气凉飕飕的:“叫什么闻总,你该叫我弟弟啊。”
  盛星河脸轰得一下红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被闻亦打断:“不过这样正好。”
  这个“正好”的意思,盛星河明白,是让他床上床下分清界限。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盛星河终于找着话了,问:“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不去。”
  盛星河又没话找话问了句:“那你今天什么安排?”
  闻亦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遥控器,说:“本来跟人约好打高尔夫的,我现在这样还打个毛啊。”
  盛星河:“你哪不舒服啊?”
  闻亦指了指自己的胯,说:“胯,我觉得我胯骨被你撞碎了。”
  盛星河作为医学生的严谨显现了出来,皱眉:“不可能。”
  闻亦翻了个白眼:“我他妈当然知道不可能,夸张说法懂不懂?”
  盛星河不放心的样子,走过去盯着他的腰看:“很难受?”
  闻亦想起他昨晚在床上强横的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是啊,毕竟‘哥哥’那么厉害。”
  他咬牙切齿的,哥哥俩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盛星河:“……”
  受不了闻亦的阴阳,盛星河直接转身走了,眼看快走到门口了,转身又回来,直直走到闻亦身边一屁股坐下。
  闻亦吓一跳,往后靠了靠,戒备地问:“干什么?”
  盛星河有点委屈:“昨晚那样,是你让我干的,你现在又阴阳我干什么?”
  闻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我是让你干,可我没让你往死里干。公司的员工要是每个都像你这么超额完成任务,我他妈早成世界首富了。”
  盛星河:“我又没有故意往死里……干。”
  闻亦更阴阳怪气了:“你还秀上优越感了?没故意还给我搞成这样,你想说你已经手……吊下留情了呗。”
  盛星河看着他,不说话。
  闻亦一大早起来,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态度自然也就跟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这不能怪他,他驰骋欲海这么多年,只有他让别人下不来床的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转变。
  盛星河却是真情实感地愧疚了,沉默了片刻:“我给你揉揉要不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膏药。”
  膏药就算了,闻亦受不了那个味儿,不过盛星河这人确实需要好好管理一下。
  闻亦皱眉看着他,双臂抱在胸前:“按昨晚那种干法,我以后是不可能再找你的。”
  他表情严肃,像商务谈判。好似在对供应商说“按上次货品的质量,我以后订单是不可能再下给你的。”
  然后闻亦又说:“但是如果你愿意提升一下自己的技术,这事儿就还有得谈。”
  那表情好似在说“但是如果你愿意提升一下自己的产品质量,合作就还有得谈。”
  最后他抬手戳了戳盛星河的肩,说:“记住了,只有懂事,才能干董事长。”
  是了,闻亦在董事会挂了董事会主席的职务。
  可他表情又像在吓唬不乖的小孩儿,说“记住了,只有懂事,才能吃糖糖。”
  盛星河想告诉闻亦,让他别乱用表情,他的表情用法比他的私生活还混乱。
  怎么能有人用谈生意的表情谈床事
  不过可能自己也堕落了吧,他听见自己问:“那你说,怎么提升?”
  闻亦:“首先你不能用那么大劲儿,昨天那样就不行。骚话可以说,但是你昨晚有点过了知道吗?”
  盛星河看着他在那一本正经地教自己怎么干他,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是疯了。


第29章 雨夜惊叫
  闻亦趴在沙发上,盛星河坐在一旁给他揉腰,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他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在教育盛星河:“你床品真的很差。”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又说:“在床上最忌讳的就是只顾自己爽,人要有服务意识知道吗?”
  盛星河在他尾椎骨那里揉着,问:“你也会有服务意识吗?”
  闻亦看起来还挺得意:“那当然,你去问问我的那些宝贝,谁不夸一句闻总好棒好厉害。”
  盛星河:“这话你也信,没准儿那是他们的服务意识,说出来哄你高兴。”
  闻亦愣了下,眼神迷茫起来,然后蹙眉反驳:“不可能,我又不傻,我还能看不出来。”
  盛星河呵呵一声,不说话了。
  闻亦不干了,问:“你在质疑我吗?”
  盛星河信,闻亦在这种事上有多娴熟他已经见识到了。
  可是信归信,怼还是要怼。
  闻亦艰难地翻了个身,说:“不信你换我来,试试你就知道了。”
  盛星河又把他翻过去,继续给他揉腰:“你别闹了,腰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闻亦:“我说等我腰好了呀。”
  盛星河:“不可能,你别想了。”
  闻亦:“没准你更适合在下面呢。”
  盛星河:“胡说八道,我还能不知道自己?”
  闻亦又吭哧吭哧翻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就是个例子啊。”
  他说:“以前的我像你一样,以为自己就该是上面的,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原来更适合被搞。”
  盛星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开始反驳他的漏洞:“你这个逻辑就很不对了,你既然觉得自己更适合被搞,那你为什么还老想着要镐我?你乖乖被搞不就行了。”
  闻亦:“……”
  盛星河:“要么你是在骗我,那你这个假的例子就没有参考价值。要么是真的,那你就更不应该想着镐我。”
  闻亦:“你大爷!想睡你一回怎么那么难”
  语气有点气急败坏了,盛星河、真的克他!
  闻亦恼羞成怒,盛星河心里却突然开了花似的高兴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喜欢看闻亦丢人,还喜欢看他拿自己没办法。
  盛星河忍不住笑了,那个破云见日的笑在他脸上绽开,像一道随光而变的风景。
  闻亦看得愣住了,心里的气也瞬间就散了,抬手揉了揉盛星河的头,故作气愤地说:“小兔崽子,就喜欢看我没招的样子是吧?”
  正闹着,闻亦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对盛星河说:“我接个电话。”
  盛星河心想那你接呗,见闻亦还看着他,才反应过来是希望他回避。他站起来:“那我去上班了。”
  闻亦表情变得有点冷漠,嗯了一声,说:“你先等着,待会儿我帮你叫车。”
  盛星河于是就先往露台去了,把客厅的空间留给闻亦,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隐隐听见身后闻亦讲电话的声音。
  “嗯,我下午回去吧。”
  “我知道。”
  闻亦跟平时说话的语气很不一样,嗓音像蒙了尘。
  盛星河无意偷听,走到露台上就转身把门关上了。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闻亦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讲电话,像挨骂的姿势,低头看不见表情。
  盛夏天气,难得的多云,庞大厚重的云层将太阳遮住。盛星河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晚点可能会有暴雨。
  闻亦这通电话讲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敲响。盛星河回头,看到闻亦站在玻璃后面冲他笑。
  露台外的绿植爬藤映在玻璃门上,和闻亦的身影重叠,像这个人身上爬满了斑驳的绿锈。
  闻亦打开门走出来:“你罚站呢,喊你也听不见。”
  盛星河:“你讲完电话了?”
  闻亦嗯了一声,然后说:“今天别去公司了,给我当一天司机。”
  盛星河看了看他的腰,知道他现在开不了车,嗯了一声答应下来,问:“你要去哪?”
  “回趟家。”
  盛星河进了闻风之后,也听说过一点闻亦家的风言风语。
  闻风集团是闻亦的爷爷闻勤生创立的,闻勤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就是闻亦的母亲,闻琳琅。
  闻亦的父亲身份成谜,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而且大家记忆中,闻琳琅是没有结过婚的。
  有人说其实是招了上门女婿,但是结婚没多久就离了。也有说闻琳琅年轻时跟人私奔,被抛弃后怀着孕回来生下了闻亦。
  反正这种豪门辛秘都是真真假假,总有相悖的传言并行,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盛星河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也是别人谈论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闻亦磨磨蹭蹭到四点左右才出发,盛星河给他开车。
  闻勤生居住的地方也是闻亦长大的地方,小区起码五十年以上,老式的三层洋房,即使现在看也很气派奢华。
  院子深阔,打理得严谨整齐,看起来十分沉闷。
  每栋房子的间隔都挺远,但是放眼看出去,其他人家庭院里则有生机得多,或有桂花的浓香扑鼻,或有银杏金灿夺目,还有一户人家种了攀墙的蔷薇,一目耀眼的红,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到房顶。
  如此对比之下,闻勤生的房子像迟暮老人独居在一群活泼丽人中,更显得老气沉重。
  进到屋里,安静死寂,佣人们个个表情平淡。管家年龄很大,留着雪白的小胡子,也是个严肃的人。
  这栋房子里没有笑容。
  闻亦平时总贱嗖嗖的,性格开朗得过了头。盛星河有点质疑,这样的家庭氛围怎么可能养成闻亦这种人。
  或者换个说法,闻亦这种性格的人在这种家庭长大,过的得有多压抑
  正好赶上晚饭的点,管家问过闻亦的意见,将盛星河一起请上了餐桌。
  吃饭的时候,盛星河终于见到了闻勤生。
  闻勤生今年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坐姿却不显老态,依然坐得很端正,看得出来是个要强的人。他是那种强势又严肃的老人,气场极强。
  他只看了盛星河一眼,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他连闻亦都不怎么搭理。
  现在所有人都管闻亦叫一声闻总,但是仅在几年前,这个称呼前面还有个“小”字,那时的闻总还是指闻勤生。
  前几年闻勤生才把公司事务放手交给闻亦,从此深居简出。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闻风集团旗下那么多的商业板块,之所以至今还能这么好地粘合在一起,是因为闻勤生还在,跟闻亦这个花花公子关系不大。
  那个年代出头的商人精明强悍,手腕远不是闻亦这种富三代能比的。
  更有人预言,一旦闻勤生去世,闻风集团就会立刻缩水,分崩离析。闻亦这样的软性子,根本守不住闻勤生打下的江山。
  闻勤生看闻亦的眼神一直带着苛责,闻亦在他面前似乎也很气怯,被闻勤生的气场压制得死死的。
  不敢活泼,不敢放松。
  晚饭很丰富,气氛很诡异。
  爷孙两人在餐桌上一句与公司相关的话都没聊,连工作都做不了粘合剂,两人像灵魂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
  闻亦也知道气氛不好,怕盛星河不自在,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盛星河朝他看过去,闻亦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低声说:“小狗多吃点。”
  盛星河低声说了句谢谢。
  闻勤生听见声音,朝窃窃私语的两人看了过来。
  闻亦注意到他的视线,身上刚冒头的活泼就立刻消散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饭碗,安静地吃起了饭。
  闻勤生的视线又转向盛星河,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盛星河目光坦荡地抬头,和他对视。
  闻勤生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盛星河回答:“盛星河。”
  闻亦抬头看向闻勤生,闻勤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餐桌上再次归于平静。
  吃完饭,外面下雨了。闻亦要在这边过夜,盛星河也一起留下了。
  管家进来,提醒闻亦要把车停到车库里,闻亦让盛星河去了。
  盛星河把车在车库里停好,撑着伞穿过庭院,视线透过雨光,他看到窗内坐在小厅里的爷孙两人。
  玻璃窗内的灯光在雨中被晕染得有种古老的油灯的感觉。
  闻亦半垂着头,似乎心不在焉,还有点局促,跟他平时一点都不像。
  而闻勤生坐在闻亦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烟斗,他蹙眉看着闻亦,还是那种苛责的眼神,就像闻亦做错了事。
  他看起来对闻亦不满,可实际上他又对闻亦漠视得彻底,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态度。
  似乎还有别的隐情,说不上来,盛星河只觉得很怪异。
  盛星河进门后,管家很周到地让人上了热茶。
  不多时,闻亦从小厅出来,看到盛星河:“少喝茶,待会儿睡不着。走,我带你去客房。”
  盛星河站起来,跟闻亦上了二楼,停在一间客房门口,闻亦说:“你睡这间,早点休息吧。”
  自从下午来到这里,闻亦就像变了个人,局促又仓惶。直到这会儿没有了别人在眼前,他才有了点平时的样子。
  盛星河没进屋,问:“你房间是哪间”
  闻亦指了指另一侧的一间房门:“那间。”
  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盛星河,挑了挑眉:“你想干什么?”
  盛星河本来就随口一问,闻亦这反应倒像是自己想干什么似的。见他又变得贱嗖嗖的,盛星河反而放下心了,他说:“晚安。”
  然后就进屋关上了门。
  闻亦看着关上的房门,轻笑了声,然后强装出来的平静慢慢皲裂。他抬头望向三楼某个角落的方向,眼神中情绪复杂难辨。
  盛星河洗漱完上床看了会儿手机,见时间不早就准备睡了。他听着外面喧哗的雨声,很快就昏昏欲睡。
  就在他即将沉睡的时候,屋里白昼般闪了一下,两秒后,延迟的雷声轰然响起,盛星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白光和惊雷似乎带来了某种作用,惊吓的同时,令盛星河茅塞顿开,他突然想明白了闻勤生看闻亦的眼神。
  那种让他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那种苛责的眼神不是在谴责闻亦做错了事,而像是,闻亦就是错误本身。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星河已经睡得很沉。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拖长的、超乎寻常的惨叫。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长响,有种悚然的恐怖。
  那是狂笑,也是悲嘶,听起来饱含恐惧,又透露着得意。
  那是只有地狱里才有的声音,是受苦的死灵和狂欢的魔鬼,一起发出的尖鸣!
  盛星河猝然睁大双眼,怀疑自己是在一场噩梦里。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很快,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有远处传来的,还有一些是从他门前经过的。
  盛星河愣了两秒,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甚至来不及找床边的拖鞋,直接赤着脚跑了出去。
  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赶来的管家站到他面前挡住了视线。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老人穿着睡衣,严肃地看着盛星河,用近乎命令的强势语气说:“先生,请回房。”
  盛星河:“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牢牢遮住他的视线,说:“什么事也没有,请回房。”
  盛星河:“我明明听到……”
  管家打断他:“请你做好客人的本分,别打听,请回房。”
  这话说得很重,但是盛星河也听出来了,这里头是闻家的家事,而且是一件需要在外人面前遮掩的家事。
  盛星河和老管家对视了几秒,问:“闻、闻总他没事吧?”
  差点直接叫了闻亦的名字,他听到那些脚步声,似乎是往闻亦房间的方向去的。
  老管家什么都不肯透露,再次重复:“请回房。”
  盛星河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但是他的理性和教养告诉他,在不了解前提的情况下,不要添乱。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吐了口气,退回房间关上了门,然后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响起老管家离开的脚步声,还好他没有把盛星河的房门从外面锁上。因为,那毕竟不符合主人家的本分。
  惨叫声没有再响起,外面脚步声杂乱,确实是往闻亦的房间方向去的。盛星河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拿手机给闻亦打了过去,没人接。
  然后他听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
  伤口、医生、司机。
  这时,大门那里传来车声,盛星河走到对应方向的窗边,斜观的视角下能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
  紧接着,他就看见有几个人挟持着一个人从屋里出来。不,不是挟持,没有挟持那么强势。
  但又不是一般的搀扶,他们似乎是怕伤害到这个人,但又不得不控制住这个人,动作间带着一种强势和克制共存的微妙力度。
  雨很大,几人的肩部以上被他们头顶的黑伞遮得严严实实。
  盛星河只透过黑压压的腿,看见一片雪白的裙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然后就被关在车门里。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上了车,黑色的雨伞在车门外收了起来,抖落出一片泛白的雨星。
  车门关闭,那辆黑色的奔驰就这样在夜色和细雨中,转了个头离开了。
  车刚开走,又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背着药箱匆匆走进大门。
  盛星河再次回到门后,外面杂乱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彻底没有声音了。
  他推开门出去,整栋房子几乎空无一人,但是各个角落都灯光大亮,将室内照得恍如白昼。
  夜风带着雨气刮进来,空气里都是雨水的味道。
  盛星河赤着脚往楼梯方向去,想下一楼看看。刚走到楼梯口,他就停下了脚步。
  闻亦背对着他,坐在楼梯的台阶上,面向一楼洞开的大门。
  门外的雨在夜色中是泛白的雾,又像从地上长出来的水晶树,一片森森然的银色雨林。
  这时,闻亦回过头来,和盛星河目光对视。
  盛星河这才发现闻亦的手腕缠着刺眼的纱布,而他整个人掉了色一样白,眼中是惶然淡去后的茫然,猫眼像两个中空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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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受。


第30章 窒息和真空
  两人对视了几秒,闻亦先开口:“吵醒你了?”
  盛星河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刚才……”
  他没继续问下去,怕牵扯出什么怪物般的真相,毕竟有老管家那样的态度在前,现在又看到这样的闻亦。
  他担心自己的好奇会在什么他不知道的伤口上撒盐。
  闻亦没说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盛星河于是就陪他默默坐着。
  有两个佣人从外面进来,看到闻亦后就垂下眼皮,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大门关上,然后就各自回房了。
  雨声被隔绝在外,室内更加安静了。盛星河像条大狗,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脑子里开始整理信息。
  从惨叫响起到现在,才过去半个多小时,事情发生后,每个人都行动迅速。
  管家第一时间拦住自己,防止被外人窥视到私密。司机迅速到位,将那个人接走。医生又立刻赶来,给闻亦处理伤口。还有佣人习以为常的冷静态度。
  如此井然有序的行动,不像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似乎在这之前,就有过无数次的演习。
  盛星河又想起,闻亦说过“我妈也病了”。
  根据这些信息,他似乎能猜出个大概。刚才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闻亦的母亲闻琳琅。
  在关于闻家的那些流言中,闻琳琅的神秘程度和闻亦那个不知名的父亲不相上下。自从闻亦出生,闻琳琅这个人就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中,从不露面。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有某种精神疾病,而且还是那种有攻击性的,因此被闻家人藏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盛星河还有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她为什么偏偏攻击闻亦?闻勤生对闻亦那种微妙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闻亦又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闻家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就像盛星河刚才在楼上侥幸窥到的那一片裙角。
  一闪而过,看不到更多了。
  过了许久,闻亦撑着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盛星河有点担心他的状态,跟着他回了卧室。
  闻亦的卧室比盛星河睡的客房大许多,床上枕头斜放,被子凌乱,有一半掉到了地上。盛星河看到床单和床边的地毯上,淋淋洒洒的都是血,来自闻亦手上的伤。
  佣人们还是有疏忽,居然没有给他换床单。
  进到卧室后,闻亦走到窗边开了窗,狂风汹涌而入,雨声瞬间清晰了起来。
  雨势很大,有雨雾不停潲进来,闻亦站在窗前,看着雨发呆。
  窗外昏雾横绝,天边偶尔滚过几道沉闷的雷声,闪电忽明忽暗,将闻亦的脸照得惨白空洞,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潲进来的雨水打湿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闻亦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瓶酒,他手上有伤,于是让盛星河帮他打开。
  盛星河接过那瓶酒,说:“还是不喝了吧,你手有伤。”
  闻亦歪了歪头:“你之前不是说过,安慰剂的作用不可忽视,现在这个就是我的安慰剂。”
  他声音充满了疲惫,耍赖似的说:“盛医生,给我开药。”
  于是盛星河帮他开了酒,把琥珀色的酒液倒进玻璃杯递给他。
  闻亦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依旧淋着雨,双脚缩到沙发上,喝酒。
  雨水落到他的酒杯里,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发丝上筛出细密白亮的水珠,可他还是一脸平静。在暴雨中捧着酒杯,喝了一口又一口,着急想把自己灌醉。
  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平静的疯感、克制的癫狂,还有浩荡的死气。
  深夜,疑似疯女人的惨叫,潜入房间的袭击,匆匆到场的医生,悄悄离开的车辆,众人隐瞒的态度。
  盛星河觉得这情节莫名熟悉,似乎在什么电影和书中见过。
  高度的洋酒,让闻亦很快进入了一个眩晕的世界。
  他突然开口,说:“你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
  盛星河见他愿意主动提,于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到一声惨叫。”
  闻亦:“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盛星河:“我没那么胆小。”
  闻亦:“你很安全。”
  盛星河:“我没有怕,那到底是什么?”
  闻亦:“我不能告诉你。”
  盛星河不再说话,沉默了下去。
  闻亦看着茫茫的雨夜,突然开始独白:“我背负着一个影响一生的致命错误,我日夜被它的阴霾笼罩着。这么多年来,我试图摆脱它。但是……”
  他看起来疲惫至极,似乎期待一场久违的安息,那像是对死亡的向往。
  “今年春天,我心痛难耐,形容枯槁。”
  “然后我遇到一个善良的人,陪伴着我度过难关。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我仿佛获得了新生。感觉更加高尚,更加纯洁。”
  盛星河瞳孔颤了颤,心里漫上清凉的水。
  闻亦看着窗外的雨,继续说:“告诉我,我是否有充裕的理由,跨越障碍去争取这个人的心”
  盛星河有些不太相信,还有点莫名其妙,问:“这个人……是我?”
  闻亦:“不是。”
  盛星河心沉入水底,咕嘟冒了个泡,然后就没有声息了。
  他在心里猜测,那这个人是谁?能给闻亦这种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闻亦:“是简爱。”
  “……啊?”盛星河愣在那,大脑宕机。
  闻亦突然蜕掉疲惫的皮,贱嗖嗖地笑了起来:“刚那些是话剧简爱里的词,我说的怎么样?”
  他借醉酒的荒唐装疯卖傻,只是一个瞬间,又变成了平时盛星河所熟悉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疲惫和死气都不曾存在。
  盛星河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语气微怒:“你说这个干什么?”
  闻亦眯了眯眼:“好有意思啊。”
  接着他哼了一声,语气强硬:“别瞎琢磨我们家的事,生活不是小说,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剧情,回屋洗洗睡吧。”
  盛星河:“那我回屋了。”
  “嗯。”
  盛星河走到门口,闻亦突然喊住他。他回头问:“怎么了?”
  闻亦:“我改主意了。”
  折腾了这么久,天已经蒙蒙亮了,窗外的雨丝渐白,发着一种氤氲的光质。闻亦在这种光里,湿漉漉地朝盛星河走过来,说:“别走,留下来,我想作.爱。”
  盛星河嗓子很干,张了张嘴:“在这?”
  闻亦嗯了一声,说:“他们天黑之前不会回来的。”
  盛星河不知道闻亦说的他们具体都是谁,其中肯定包括闻勤生,但是“们”里还有谁?
  他又想起那片一闪而过的雪白的裙角。
  不等他多想,闻亦把他推到床上,盛星河努力去忽略床上的血。
  闻亦已经单手撑着跨了上来,居高临下地说:“我们来试试,看你能不能再把我做晕过去。”
  盛星河能感觉到闻亦在把自己当工具,可是自己也在拿闻亦“脱敏”,这么想想,好像很公平。
  他小心地撑着身体,避免压到他受伤的那只手,问:“你想那样?”
  闻亦轻声嗯了一声。
  窗外雨声初歇,凌晨的天空是一片深色的黛蓝。水滴从叶尖坠落,溅起无数水星。
  潮湿的大床,湿漉漉的皮肤,汗水是逆流的快乐的河。
  闻亦几乎是缠在盛星河身上,疯狂地和他接吻,那个紧迫的势头,让盛星河觉得他像是快死了,急着吸自己的阳气续命。
  气息分开后,两张嘴唇中间还连接着透明的银蛇。
  闻亦意识昏沉,那是他一直、一直都在不停追逐的,生与死的临界点。
  能让他暂时抽离这个世界的……
  真空状态!
  可是闻亦觉得还是不够,喘息间,他突然拉起盛星河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命令:“掐我。”
  盛星河在闻亦发给他的小视频里看到过这种,窒息感会让人快澸加倍。他掐住闻亦的脖子,温柔地压迫着气管。
  盛星河自己算着时间,每次都提前松开手上的钳制,把时间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所以他没有意识到,闻亦在窒息状态下没有过一次主动要他停止的情况。
  那种感觉就像是,即使盛星河不松手,闻亦似乎也不介意就这样被掐死。
  盛星河没把闻亦做晕过去,不过只是没有那种拉灯似的眼前一黑的那种晕过去,因为他确实被盛星河弄到了神志不清将要晕过去的边缘。
  所以盛星河觉得自己任务应该也算完成得不错。
  床上有血,有闻亦带上来的雨水,还有两人的汗水,还有别的。肮脏得像个淫秽的窝,盛星河想起来换个床单,再抱闻亦去洗澡。
  闻亦拽住他,气若游丝:“不要洗,就这样睡。”
  盛星河有些迟疑,他有点轻微洁癖,闻亦却抓着他不放,迷迷糊糊地再次重复:“不准走……就这样睡。”
  盛星河依了他,在他身边躺下,然后将他抱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疼。
  然后盛星河又觉得自己心疼闻亦这事儿有点太可笑了,共情谁都别共情资本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丫鬟不可怜自己,倒去可怜锦衣玉食的主子
  同情领导是不幸的开始。


第31章 闻总的左右脑
  盛星河醒来的时候已经午后快一点了,床的另一边摸上去是凉的,闻亦早就起来了。
  他起身洗漱完没有直接出去,拿出手机给闻亦打电话,闻亦那边直接挂了没接。
  过了一会儿,闻亦从外面推开门,靠在门框上问:“怎么了?”
  盛星河:“这会儿外面有人吗?”
  “人?”闻亦不解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盛星河为什么这么问,他是怕从自己屋里出去会被佣人们看到。
  他笑:“直接出去就行了,怕被人看到”
  盛星河一脸“你这种态度可不行”的表情:“你就不怕他们说你吗?”
  闻亦笑着问他:“说我什么?私生活混乱?你以为没看到你,他们就不说了吗?”
  盛星河皱了皱眉:“家里和外面还是不一样吧?”
  闻亦似乎挺意外他这么想,愣了下,眼神柔和了许多:“我名声早就碎一地了,你还想替我遮掩。”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柔声说:“出来吃饭。”
  中午都过了,端上来的却是早餐,可能考虑到刚起床没胃口吧。西式早餐,咖啡香浓,吐司烤得很脆,黄油炒蛋也很嫩滑。
  吃完饭,闻亦换了一次药,然后就和盛星河一起离开了。
  路上,闻亦突然说:“对了,你的那几套西服做好了,老板前几天就给我发消息,现在正好过去取一下。”
  到了裁缝店,盛星河一套套试了,都很合身。闻亦看着颜色又给他搭配了几条领带,问:“会打领带吗?”
  盛星河摇头:“不会。”
  闻亦拿起一根领带:“过来,我教你。”
  夏日午后,阳光汹涌又静谧,透过裁缝店的玻璃窗,斜斜地照了进来。
  盛星河微微俯下身,让闻亦把领带套在自己颈子上,心甘情愿的样子。
  为了方便演示自己的视角给盛星河看,闻亦站到了他身后,双臂环住他,手绕到他前方帮他打领带。闻亦是个很耐心的老师,拆解似的把动作放得很慢。
  老式裁缝店的阳光都是旧的,像金色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痒,迷得人眼睛酸涩。
  盛星河一直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像树脂一滴一滴地滴落。
  一条领带,闻亦用不方便的手,足足弄了三分钟才系好。
  这三分钟,就像被凝固封存在树脂中的光阴,在以后的漫长时光里,在盛星河的心中,慢慢变成了琥珀,永远闪着柔润的光。
  闻亦说接下来没什么安排,放盛星河去忙自己的事了。
  晚上,闻亦打电话约白景出来吃饭,自己提前到了包厢等着,看白景一个人进来,就问:“你那个侄子呢?小白,怎么没叫他一起来”
  白景坐下:“放过我侄子吧,我给他弄国外去了。”
  闻亦惊讶:“就为了躲我?不至于吧,我真没那么锲而不舍。”
  白景大笑起来:“你想多了,他爸妈的意思。”
  闻亦在他来之前就点好了菜,这会儿服务员已经开始陆续上菜,还上了两瓶酒。
  白景进门时就看见他手上的纱布,劝他:“带伤就别喝酒了,我们三十岁朝上的人,也该注意保养身体了。”
  闻亦低头倒酒,把缠着纱布的那只手伸到他面前,说:“瞅瞅,怎么保养也抵不上这个损耗速度。我还不如及时行乐,早死早超生。”
  白景似乎是知道他们家的事,看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还想劝,被闻亦直接打断:“叫你出来是陪我喝酒,不是让你给我上养生课的。到底能不能喝”
  白景没办法,拿起酒杯:“喝喝喝。”
  两人快二十年的交情,早就已经过了用嘴安慰人的阶段。兄弟心情不好,白景跟他也不说虚的,就陪他喝了起来。
  席间,白景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串人,有三四个,都是认识的。
  阶级之上也分阶级,这几人不是他们这一层的,见面也说话,但平时不会主动凑。
  闻亦和白景也都不怎么待见这几个人。
  闻亦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醉醺醺地看向白景,低声问:“什么情况?”
  白景也一脸无奈,说:“上厕所时碰见的,我随口邀了一下,他们还真过来了。”
  闻亦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这些人跟秃鹫似的,平时见了他们就粘上来巴结,饿狗一样在旁边等着餐桌上掉下来的骨头。
  还不好撕破脸。
  叫服务员进来,又点一轮菜,几人专挑贵的点,然后就胡吃海塞。闻亦和白景喝着酒说话,并不怎么搭理几人。
  几人终于吃饱,准备走了。
  闻亦自己开车来的,白景问:“给你叫个代驾”
  闻亦拿出手机,心想叫什么代驾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干嘛让别人挣,他打电话让盛星河来接他。
  盛星河很会照顾人,还能抱着他洗澡,是个好“宝贝”。
  白景要留下来陪他等,一块儿吃饭的其中一人说:“白哥,你也没少喝,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留一个人在这看着闻哥。”
  闻亦也撵白景,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白景虽然不待见这几人,但是也不怕他们怠慢闻亦,他们不敢。
  他自己确实也醉得厉害,于是就先走了,留那个人陪着闻亦等人来接。
  盛星河到的很快,进到包厢的时候,闻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屋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旁边,见他进来就问:“来接闻哥的?”
  盛星河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一只手搀起闻亦,抬起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闻亦还没醒,垂着头晃荡。
  出了包厢,那人跟在后面,打量着盛星河。长得真好,确实是闻亦喜欢的类型。
  能搭上闻亦就像坐上了云霄飞车,要是自己的长相能入闻亦的眼,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这么想着,这人看盛星河就不顺眼,有点嫉妒吧,可能还有点瞧不上。就是那种,一边瞧不上盛星河这种卖身的,又一边自己暗戳戳也想卖,结果又发现自己根本够不上卖的资格。
  很复杂的心态。
  走到大厅的时候他故意不提闻亦能签单刷脸的事,叫住盛星河,说:“单还没买呢。”
  盛星河愣了下,转头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省的闻亦,扶着他往前台,问:“多少钱?”
  前台收银算了下单子,说:“你好,一共消费三万两千八。”
  “……”盛星河愣在那,闻亦到底都吃了什么玩意儿?
  那人见状,笑了声:“怎么了?这也没多少啊。闻总不是一向对你们这种……都很大方吗?”
  盛星河没说话,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他没有信用卡,不知道花呗的额度够不够。
  那人嗤笑,嘲讽道:“不是吧,你跟闻哥多久了?连顿饭都请不起?”
  盛星河到底是年轻,脸皮太薄,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被他说得涨红了脸。
  那人继续奚落他,刚说两句就被打断。
  “你在狗叫什么?”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是他们本以为早就醉得人事不知的闻亦开口了。
  闻亦还歪歪地挂在盛星河身上,醉态明显,但是他缓缓抬起脸,一脸阴沉地看着那人,气场十足。毫不客气地问:“你多大的脸也配让他请客。”
  那人尴尬地张着嘴,没想到会被闻亦听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快反应过来,将功补过:“我请我请,这顿我请。”
  闻亦因为醉酒有点迟钝,眯着眼,眼神厌恶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转头对盛星河说:“我们走。”
  表情莫名有种觉得自己大获全胜的幼稚感。
  盛星河见他这样,心一下子就轻了,像充满了氢气,止不住想往上浮,摁都摁不住。
  他有点喜欢闻亦嘴里说的“我们”。
  可能一个人孤军奋战久了就会这样吧。
  盛星河开着闻亦的车,没送他回去,而是带回了自己那,因为路程近很多,闻亦又醉得太厉害。
  中途闻亦清醒了一会儿,看了眼外面的路,没说什么,闭上眼继续打盹了。
  把闻亦弄回去,盛星河给他洗了澡然后才弄回床上。
  凑着床头昏黄的小灯,闻亦看起来乖多了。盛星河看着看着,俯身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又贴了一下。
  闻亦突然睁开眼,蹙着眉,声音不耐烦地问:“你在干什么?”
  盛星河有种被抓了贼赃的感觉,愣在那里。
  闻亦突然抬起手放在他脑后,然后手上用力把他的头摁下来,和自己双唇相贴,舌头灵活地探了进去。
  盛星河呼吸越来越重,这家伙真的很会亲,熟练得很。
  就在盛星河觉得自己快爆炸了的时候,闻亦才放开他,轻声说:“傻狗,这才是接吻,学会了吗?”
  盛星河睫毛颤了一下,盯着闻亦看。床头灯发着暖黄的光,他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无名的柔情。
  可他没想到闻亦这句话是真的需要回答的,见他不说话,闻亦蹙眉又问了一遍:“问你呢,学会了没有?”
  盛星河点头:“学会了。”
  闻亦:“那你傻愣着干什么?交作业啊。”
  盛星河反应过来,再次吻上他的唇,交作业。
  闻亦很快就被亲得发热,用手扯盛星河的衣服,嘴里还要表达不满:“跟我睡觉你还穿什么衣服。”
  两人的皮褪干净了,闻亦翻身骑上盛星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闻亦脸皮本来就厚,在这种事上特别放得开,再加上喝了酒,让他比平时还浪,主动要骑。
  很快,闻亦就找到了骑马颠簸的乐趣,喘着气,得意地问:“闻总厉不厉害”
  盛星河被弄得止不住倒抽气,回答:“厉害厉害。”
  不愧是闻亦,在享乐的事上天赋异禀。这才多久,他就完全接受了自己纳入方的身份,并且娴熟地自得其乐起来。
  在追求极乐这事儿上,闻亦绝对是祖师级别。
  没多久,盛星河就抢回了主动权,翻身把他压了下去。
  “小星星,你也好厉害……”闻亦哼哼,看起来很激动。
  闻亦的嘴太浪了,他什么都敢说,盛星河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闻亦抬起头,很不满:“盛星河,你怎么回事?”
  盛星河趴在他身上,都快被他的势利气笑了。用得爽了就喊小星星,早..泄了就连名带姓地叫大名。
  很快,盛星河重振旗鼓,把闻亦治得服服帖帖。
  看得出来,闻亦确实挺喜欢盛星河,开始占用他大部分的时间,经常把他带在身边。
  其他几个助理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天凑在一起开茶话会,问:“小盛是不是要上位了?”
  刘助理很紧张地制止道:“不可妄议后宫。”
  正说着,盛星河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需要闻亦签字的。见到刘助理,他问:“闻总在办公室”
  刘助理迟疑了一下:“在。”
  但是……
  盛星河没发现他吞吞吐吐的,直接往办公室去了。推门进去,看到沙发上的两个人,他脚步顿住,站在门口。
  覃月跨坐在闻亦腿上,背对着盛星河,上身的衬衣从后面看松垮垮的,应该是已经解了扣子。
  听见动静,闻亦从他身前探出头,看到盛星河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我说什么来着,我的办公室可不能随便进。”
  他不慌不乱,也不害臊,说完拍了拍覃月的屁股。
  覃月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旁扣扣子,眼睛时不时打量盛星河,眼神里有点敌意,是被打断后的不满。
  闻亦倒是衣着整齐,只是抬手捋了捋头发,起身到办公桌后面,曲指敲了敲桌子:“拿来吧。”
  盛星河面无表情,把资料放他桌上,等他看完签字。
  闻亦翻开资料看着,那边覃月整理好衣服,走过来趴在桌上,讨巧乖顺的样子,问:“你还要多久啊待会儿去哪吃饭?”
  闻亦本来答应了覃月晚上和他一块吃饭,可他抬头看了眼盛星河,转头对覃月说:“改天吧,我今晚临时有事。”
  覃月也看了眼盛星河,半真半假地故意说:“你也没接什么电话啊,怎么他一来你就有事了?”
  闻亦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覃月又对闻亦建议:“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吃啊。”
  闻亦啧了一声:“别闹,你先回去。”
  覃月很懂进退之道,撇了撇嘴,走了。
  办公室就剩闻亦和盛星河两人,闻亦放下资料,抬脸看着盛星河,沉默片刻:“怎么了?板着个脸。”
  盛星河:“我没有。”
  闻亦笑了:“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说:“过来。”
  盛星河不动。
  僵持了两秒,闻亦认输,站起来越过办公桌走到盛星河面前,抬手摸着他的手臂:“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说。”
  盛星河:“闻总,文件没问题的话就签字给我吧。”
  这么不给面子,闻亦蹙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盛星河撞到覃月,心里有点别扭很正常,闻亦体谅他的心情。如果换个人,他会把人抱自己腿上坐着,轻声哄几句。
  可他抬头看了看盛星河的个头,心想算了,他的腿上貌似坐不下这尊大佛。
  叹了口气,闻亦回到办公桌前,快速浏览完,然后拿起笔签了字。
  把文件推到桌子中间,盛星河要拿起来的时候,他又死死摁住,半胁迫半命令:“晚上陪我吃饭。”
  这是耍赖了,似乎盛星河不答应,这签好的文件就不给他。
  然而盛星河根本不吃他这套,他直接用蛮力把文件抽出来,文件封面都扯烂了,说:“找你的宝贝吃吧。”
  闻亦蹙眉:“我这不是都说了陪你嘛?”
  盛星河:“闻亦,你是用睾.芄发育形成的左右脑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闻亦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愣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盛星河这是在骂他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靠……他觉得简直莫名其妙,盛星河这别扭闹得有点过分了吧。
  他和覃月又不是一个赛道的,至于吗?


第32章 人性陷阱
  深夜。
  外卖员小哥送外卖到闻风大厦,乘电梯上了指定楼层,电梯门打开,里面灯光昏暗,不像还有人的样子。
  打电话给客户:“喂,我到了,在电梯这,外卖放哪啊?”
  那边是个很好听的男声:“啊,等我一小会儿。”
  小哥就站在电梯门口等着,不到一分钟吧,他听见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一个小机器人从昏暗的走廊里慢慢现身,滚动着履带停到他面前。
  然后它伸出一只机械手,很有礼貌地说:“麻烦帮我挂上去,谢谢。”
  外卖小哥睁大眼睛,怔愣地把外卖挂到了机器人的手上。
  小机器人圆润地转了个身,滚动着履带又回去了。
  外卖小哥看着它远去,嘀咕道:“ai早晚统治地球,它们都学会叫外卖了。”
  盛星河照常在加班,听着履带滚动的声音靠近,他头也不抬,直接无视。
  小机器人手上挂着外卖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小星星,你跟我说实话,天天这么卖力加班,是不是想篡位”
  盛星河依旧无视他,不看不听不理。
  小机器人围着他转来转去,嘴上喊:“小星星,盛星河,傻狗,狗子,老婆。”
  盛星河淡定不下去了,眉梢跳了跳,终于开口:“别乱叫。”
  小机器人来劲了,它不仅叫,它还转着圈叫,360度立体环绕地叫。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盛星河烦躁地看向它,愣了下:“你手上挂的什么东西?”
  “宵夜啊。”它不转圈了,朝着盛星河往前滚了一点,手杵到他面前,委屈巴巴地说:“喏,我帮你点的宵夜。”
  盛星河看了它一会儿,屏幕突然亮起,闻亦笑眯眯的脸出现在上面,看背景,他在顶楼办公室。
  盛星河赶紧撇开脸,不看他,说:“我不需要,茶水间有零食和泡面。”
  闻亦哼了一声:“有区别吗?不都是我的钱。”
  这话没法反驳,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快点拿走,手要断了。”
  断个毛线,哪有那么脆弱的机器人。盛星河心里这么想,还是把外卖取了下来。
  小机器人快乐地转着圈,说:“尝尝吧,我可喜欢这家的焦糖红茶布丁了,还有桂花炖奶。”
  盛星河一边拆一边说:“都是甜的”
  闻亦:“是啊,吃了甜的心情会变好。”
  盛星河打开包装,拿勺子吃了一口布丁,好吃,焦糖和红茶的味道融合得很好。又吃了两口,他才说:“我没有心情不好。”
  闻亦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盛星河吃完布丁,又把牛奶喝掉,然后把包装仔细收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闻亦说:“过两天有个交流会,让黄经理带着你去见见世面。”
  盛星河转头看着它,沉默了片刻问:“这算什么陪你上床的报酬?”
  “卧槽!”闻亦语气不满,说:“你一句话把我们俩都骂了,别说那么难听行不行?”
  盛星河:“把你也骂了?没有吧。”
  闻亦:“如果是我搞你,这话就不算骂。可实际情况是你搞我啊,这话说得跟我倒贴似的。”
  盛星河想了想,这么说闻亦是不合适,有点侮辱人了。
  空气里还有桂花香,盛星河看向屏幕里闻亦的脸,很认真地解释:“我没有说你倒贴的意思。”
  闻亦无所谓地嗯了一声,问:“布丁好不好吃”
  盛星河点头:“好吃。”
  闻亦:“你这会儿肯定是个奶香小狗,接吻会有桂花味吗?”
  盛星河:“……你怎么天天就想这些?”
  闻亦:“哈哈哈哈哈人生苦短,当然要想快乐的事。”
  盛星河被他闹了个脸红:“你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
  闻亦嗯了一声,认下了盛星河的这个评价,然后问:“小狗,要不要上来找我?”
  盛星河:“上去干什么?”
  闻亦:“上来让我尝尝,到底有没有桂花味。”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那双猫眼狡黠又坦率,里面是蓬勃的欲望,和赤诚的勾引。
  又是一夜荒唐。
  第二天,黄经理果然找到盛星河,说要带他去参加交流会,问他要身份证信息,让自己的助理一起订机票。
  盛星河把身份证照片发给他,黄经理转头对助理说:“小盛跟我一样,订商务舱的票。”
  商务舱盛星河愣了一下,看向黄经理。按照公司规定,只有经理级别以上的出差才是商务舱标准。
  黄经理表情微妙:“闻总的意思。”
  盛星河问了才知道,原来闻亦跟黄经理打了招呼。
  从现在开始,盛星河上下班打车可以报销,不限时段。外出办事或者出差去机场可以用公司的专车,机票可以订商务舱,酒店报销的最高标准是五星级。
  这全是闻亦给盛星河的特权,有些甚至是副总以上级别才能享有的待遇。
  从黄经理办公室出来,盛星河给闻亦打电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亦昨晚被他弄得声音有点嘶哑,问:“怎么了?”
  盛星河:“为什么要给我那些特权?”
  闻亦语气温柔:“当然是心疼你啊,这样不好吗”
  盛星河:“这样我以后跟同事不好相处。”
  闻亦不答反问:“怎么就不好相处了?”
  盛星河避开他的问句,直接说:“你跟黄经理说一下吧,我不需要这种关照。”
  闻亦沉默片刻,说:“盛星河,是这样的。我可以这么安排,但是你可以不使用,选择权其实还是在你手里。这样别人看我的面子不会欺负你,你也不算占了不该占的便宜。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盛星河:“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
  在工作场合搞特殊是最蠢的,特别是他现在还只是实习生。
  闻亦又是一个不答反问:“别人怎么想很重要吗?”
  盛星河听出来他的反问句都是陷阱,一旦他回答,那闻亦就说是他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没有自己的主见。
  然后话题就会跑偏,两人的争论会偏离核心问题。
  于是他不回答,只说:“我希望你撤销这些特权。”
  闻亦:“这种特权不给也就算了,给了马上又撤销,会有人给你穿小鞋。”
  他语气很诚恳,又温柔:“小星星,我就算帮不了你,但也不能害了你啊。”
  闻亦滚刀肉一样,怎么样都有理由把盛星河的话挡回去。
  如他所说,特权给你了,但是我又没逼着你用。
  这件事就这样先搁浅了,盛星河急着准备参加交流会的事,暂时不跟闻亦争论。
  黄经理那边已经让助理订好了机票,盛星河也不好说再改,那样反而显得大张旗鼓的。于是他就这么跟黄经理飞了两天,来回商务舱。他心想算了,反正自己出差机会不多。
  然而不想什么偏来什么,交流会回来后,仅隔了一天,他又一次需要出差。这次盛星河自己订机票,和同行的同事标准一样,经济舱。
  这次跟他同去的是部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每个部门都有的那种老油条。
  盛星河坐在经济舱,忍不住对比起来。商务舱贵有贵的道理,座椅宽敞可调节,靠背打下来睡一觉就到地方了,直接精神饱满投入工作。不像经济舱的座位,腿都伸不直,一趟下来胳膊疼都酸了。
  到地方先去办事,办完事打车回酒店的路上,同事大哥突然用手肘撞了撞他,给他看自己的手机界面,说:“诶,小盛,你不是可以报销五星级酒店吗?我看这个酒店的套房不错,还带按摩服务。跑了一天,正好放松放松,我们今晚换这家住吧。”
  盛星河拒绝了。
  大哥大概是没料到他会拒绝,诧异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抵达了酒店进电梯出电梯,他都没再跟盛星河说一句话。
  盛星河也懒得解释什么。
  两天时间过去,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两人在第三天飞回了南洲,落地是下午三点多,还得回公司报道。
  接连出差两趟,盛星河纵使年轻也忍不住感到很疲惫。在公司处理了一点这两天累积下来的工作,八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公司。
  公司距离地铁站还有一公里的路,盛星河在路边搜寻着,准备扫个共享单车骑过去。
  终于看到一辆小黄车,他走过去掏出手机扫码。
  打车可以报销……
  手机界面上,共享单车APP的旁边就是打车APP,盛星河的大拇指在两个APP中间的上空停滞了一秒钟。
  也就只有短暂的一秒,盛星河还是点开了共享单车的APP。
  骑车到地铁站入口,锁车,进站,随着人流前进,眼前是一张张麻木的脸,像塞得满满的鱼罐头,让人越看越疲倦。
  地铁上一如既往地没有座位,盛星河在门边站好,戴上耳机听音乐,放空自己。
  回到家,收拾了一下东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十点多,手机上有一条闻亦发来的消息。
  闻亦:今天没加班小机器人找不到你好寂寞。
  闻亦:〔图片〕
  照片是小机器人的视角,拍的盛星河空荡荡的工位。
  盛星河:出差才回来,有点累就提前走了。
  闻亦:年轻人,你这身体素质可不太行啊,我出差都不会累成这样。
  废话,这能比吗?盛星河心想,你出差头等舱坐着,专车司机接着,行李别人拿着,五星级酒店住着,泰式按摩伺候着。
  你有什么好累的?
  盛星河这么想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其实自己也可以不这么累的,如果他不拒绝闻亦给他的“特殊优待”的话。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盛星河感到有点不适。但他没琢磨那么多,是真的累了,跟闻亦又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要睡了。
  闻亦没有再回。
  第二天,盛星河下午请半天假回了趟学校,要回去填一份资料。
  办完正事,在林荫道他迎面碰到了一个认识的女同学。
  盛星河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有点朦胧的好感,不过她的好感很纯粹,为人也很淡然,两人的接触也仅止于交谈。
  这种无进攻纯天然的欣赏,让盛星河很自在,不紧张,可以像普通同学一样和她相处。
  有段时间没见面,两人沿着林荫道里一起走,随便聊着天。
  女同学是个很文艺的人,家境优渥,别人都在为实习和毕业的事奔波忙碌的时候,她依然可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不急不躁,这个社会的浮躁似乎完全侵蚀不了她。
  她还是个有点天马行空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会儿跟盛星河聊起电影,聊到前不久上映的《第一炉香》,改编张爱玲的小说。
  女同学:“我认为葛薇龙从单纯女学生沦为交际花的悲剧是必然的,不完全是因为乔琪乔。其实从最开始她面对那一衣柜的衣服时,就能看出她的态度充满了矛盾、被动和侥幸……”
  林荫道微风轻浮,偶尔闪出几声细碎的鸟鸣。她的声音如舒缓平静的河流。
  盛星河不懂这些,但出于礼貌也偶尔回应一两句。心里不自觉想,如果是闻亦,肯定跟她聊得来。
  女同学继续说道:“她开始的侥幸心理被描述得很微妙,她似乎坚信自己能出淤泥而不染,绝不可能被诱惑。可同时她又切实能体会到那些好处,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点点失守,并且慢慢开始乐在其中。”
  她下结论:“其实开篇就定了走势,她最开始的侥幸,就是堕落的苗头。”
  这话如黄铜镲在他耳边猛地一击,盛星河开悟般眩晕了一下。
  女同学连忙扶了他下:“你怎么了?”
  盛星河甩了甩头:“可能是低血糖,没事。”
  然后他就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同学以为他的眩晕状况还没过去,就站在原地观察着他。
  这时,盛星河的手机响了,闻亦打来的电话。
  闻亦知道他今天回学校,说自己正好在燕大附近办事,顺便过来接他。
  盛星河挂完电话,对女同学说自己要走了,然后就打算告别离开。
  女同学因为他刚晕的那一下,有点不放心,皱眉严肃道:“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别回头你再晕倒。”
  没拒绝她的好意,也为了让她放心,盛星河和她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盛星河跟闻亦约的是燕大的一个僻静的偏门,平时没什么人,门口停车方便。
  过去要经过一片小树林,黄昏时分里面更幽暗。风吹过,有零星的叶片往下落。
  从小树林出来就是门口,没有了树冠的遮蔽,光线瞬间亮了起来。女同学看了他一眼,说:“你头上有片树叶。”
  说完很自然地抬起手,想帮盛星河把那片树叶弄掉。
  盛星河愣了下,没敢动,只是微微低下头,方便她弄树叶。
  “好了。”她愉快地用手指把那片树叶弹飞。
  就在这时,路边一辆汽车响起了鸣笛的声音。盛星河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车窗降下。
  闻亦的脸露出来,正看着他们俩微笑。


第33章 阴险的小闻总
  盛星河看向闻亦,觉得他似乎笑得别有深意,微微蹙了下眉。转头跟女同学说了句再见,他快步走出校门,上了车。
  闻亦坐在驾驶座,手撑在方向盘上,风流地看着他笑:“我家有狗初长成啊,都和女同学进小树林了。”
  盛星河满脸黑线:“什么小……从这个门出来肯定得经过那个小树林,那是必经之路。”
  闻亦又笑了声,没说话,打着方向盘调头上车道。
  盛星河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的重点不是小树林,而是女同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反正他就是解释了。
  “她是我同学,刚碰巧遇见的,就聊了一会儿。”
  闻亦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解释这个干什么?”
  “……”盛星河心里有点堵,语气硬邦邦:“谁跟你解释了?我只不过是看你想歪了,纠正你错误的看法而已。”
  这还不是解释
  闻亦失笑:“我想歪什么?你把我想得也太猥琐了。”
  盛星河沉默片刻,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解释?”
  闻亦蹙眉思索了一下:“嗯……因为我们是纯洁的肉体关系,你怕我心里觉得不舒服,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说清楚?”
  盛星河张了张嘴。
  闻亦又说:“但是完全没必要啊,交友的自由,人人都有。”
  说完他笑了声:“小狗也有。”
  盛星河闭上嘴,没说话。
  落日给整个城市镀上一层酒醉般的金黄,天空像一块色泽柔和的琥珀。车辆朝着落日方向,盛星河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心思有些恍惚。
  这就是闻亦给他们两个的定义吗?纯洁的肉体关系。
  盛星河在心里琢磨这个词组,纯洁的肉体关系它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它不像炮友这个词那么定位准确,也不像情人这个词那么暧昧不明。
  纯洁的,肉体关系。
  盛星河皱了皱眉,心里嘁了一声,闻亦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
  都肉体关系了,还纯洁个毛啊。
  这时,闻亦又说:“你们这个年龄的狗子就是没有绅士风度,这个时间点,应该邀上你的女同学一起吃饭的。”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你还没吃饭?”
  闻亦:“没啊,忙完就过来了。”
  盛星河想了想:“我带你去吃晚饭吧。”
  燕大这边,他比闻亦熟,看向前面说:“前面左转。”
  左转是一条老街,街上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馄饨老店,味道特别好,深受燕大师生喜爱。
  盛星河领着闻亦进店,坐下后,一人要了一碗馄饨。
  馄饨很快就上桌了,汤头浓香扑鼻,浮着细碎的虾米。半透明的馄饨皮包裹粉色的肉馅,还隐隐透出一点蟹黄的金色。再加上紫菜的紫,香菜的绿,汤的清透。
  一碗精彩绝伦的绉纱馄饨。
  盛星河看着闻亦吃了一口,问:“怎么样?好吃吗?”
  闻亦点点头:“不错,这种馄饨吃着有意思。”
  盛星河:“都是说好吃不好吃,有意思是什么?”
  闻亦舀起一勺汤,给他看:“你看,这里有一只小海马。”
  盛星河伸头看了眼,说:“虾米里带的吧。”
  闻亦:“嗯,我喜欢这种,有趣。有的就只有虾米,吃着特别无聊。”
  盛星河经常自己去菜市场买菜,比闻亦懂一些,说:“以前的虾米都这样,不过现在市场里卖的虾米分两种,一种贵点,几乎只有虾米。还有一种便宜的,分拣得没那么仔细,会混进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又说:“自己家里吃的话一般都买贵的那种。这种小店用量大,可能考虑成本吧,很多用的都是便宜的那种。其实味道和品质没差别,就是多了一道分拣工序。”
  闻亦:“原来是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说怎么现在都看不到了。”
  闻亦吃了一碗馄饨刚刚好,盛星河饭量大,一碗不够,又要了一碗。
  店小,又是晚饭时间,面积不大的馄饨店里一直人来人往的。食客大部分都是燕大的学生,有很多年轻女孩儿。
  第二碗馄饨很快就上桌了,闻亦坐对面看着他吃。
  盛星河外貌出众,非常吸引人的视线,闻亦能察觉到有不少女生都在频频看向他。
  果然无论男女,都爱美色。
  盛星河很招女孩子喜欢吧?
  闻亦看着埋头干饭的盛星河,想起红灯区那两个打趣他的姑娘。
  除了她们,必然还有别的女孩儿会喜欢盛星河这样的人,像刚才那个女同学,还有现在店里的年轻女生。
  不动声色的爱慕,大胆热烈的追逐,点到为止的欣赏。
  各种各样的。
  怎么可能没有呢?
  闻亦转笔一样转着筷子,微微出神。
  盛星河吃饱了,起身去买了单,然后和闻亦一起从小店出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闻亦突然说:“对了,我有个朋友最近准备去旅行,说是要环游世界,这一圈下来怎么说也得一两年。房子空着不放心,想找信得过的人住进去,帮忙看房子。你要不要过去住”
  说完他又补充:“离公司挺近的,你上下班也方便。”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微微蹙眉,没说话。
  闻亦见他没拒绝,继续道:“就在前面,去看看”
  盛星河眼神闪了闪,说:“好。”
  闻亦转头看他一眼,心里微微惊讶。盛星河答应得比他预想中快,本来还以为得费些口舌才能说服他。
  闻亦开着车,直接进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这离公司近,不过我还是借辆车给你开吧,出门方便。”
  说着他准备下车了,突然发现盛星河还坐着一动不动,于是又坐回去,问:“怎么了?”
  盛星河转头看向他,问:“不是你朋友的房子,是你自己的房子吧?”
  闻亦愣了下:“啊?”
  盛星河:“刚才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是直接放行的,说明你的车辆登记过。”
  闻亦微微蹙眉,他没想到盛星河会注意这些小细节。一般人都有一些侥幸心理,遇到这种天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好像思考能力也会跟着下降,根本不会考虑那么严谨。
  当然不能承认,闻亦反问:“如果是我的房子,我的目的是什么?给你好处是想让你记我的好,可是你知道是我的房子肯定不会住,瞒着你的话对我来说又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星河:“其实是不是你的房子不重要。”
  “……”
  这下闻亦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又说不重要,你该不会就是闹脾气,想跟我吵架吧?”
  他语气里是十足的包容,让人感觉在被他惯着。
  盛星河从刚才起就面无表情,语气十分冷静:“你刚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觉得或许是想腐蚀我。”
  “我还腐蚀……”闻亦嘴角抽了抽,嗤了一声:“这位小朋友,您是什么级别的官?厅级以下没资格被我腐蚀。”
  刚才来的路上,盛星河已经完全想通了闻亦的所有动机。此时,他思路清晰,开始分析闻亦这些天的行为,说:“如果我习惯了住好房子,再回自己家就会感到巨大的落差。由奢入俭难,你这是在豢养我的享乐能力。”
  “还有在公司给我的特权、高于别人的出差标准也是。”
  闻亦张了张嘴,想反驳这话,被盛星河直接打断。
  盛星河:“你没有隐瞒给我特权这件事,是因为猜到了。提高我的酒店报销标准,这种情况就算我不用,也会有同事来怂恿我用,好跟着一块占便宜。”
  “你猜到他们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我,成为你的帮凶。一次两次我可能会拒绝,但是如果我因为害怕得罪同事,第三次就妥协了呢?”
  任何人被如此剖析,心里都不会觉得舒服。闻亦没说话,脸色沉沉地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继续道:“还有上下班打车可以报销,如果哪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下雨了呢?如果我哪天正好很累就是不想挤地铁呢?”
  “你总是说,我可以不使用这些特权。可实际上是不管我用不用,在别人眼里我都是用了。”
  “如果我觉得反正别人都已经那么看待我了,我还不如干脆坐实了呢?”
  在这些事中,盛星河有太多的破绽可以让闻亦攻破。防备只要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就会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路塌下去。
  就像他的大拇指在两个APP之间停顿的那一秒钟,那不就是他的动摇和迟疑吗?
  堕落这件事从来不是一下子完成的,而是一点点开始的。
  盛星河:“只要我掉进你给我挖掘好的人性陷阱中,就会变成任你摆弄的‘宝贝’。让你高兴了,你就奖励。让你不高兴了,你就把这些全部收回。”
  该说的都说完了,盛星河转头看向闻亦,问:“这就是你的打算,是吗?”
  闻亦和他那双明亮锋利的眼睛对视,片刻后,才沉声缓缓道:“盛星河,有时候聪明没必要表现出来。”
  这是嫌盛星河把话说得太明白,给彼此都不留余地。
  盛星河收回视线,注视前方,声音冷漠:“我不是为了表现我聪明,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种手段对我没用。我不会变成‘宝贝’,你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事,我非常不喜欢!”
  闻亦被他这么直戳戳地揭穿,还被分析了个彻底,内心的阴暗面全部被摊开来,脸上难免有点过不去。
  一直以来,他对付不同的宝贝就有不同的套路,情绪价值给足,物质基础也不含糊。连小画家那种清高的主,他都能三两个回合轻松拿下。
  唯独这个盛星河,可谓是油盐不进。
  他蹙眉看着盛星河,怎么一点都不乖呢?
  盛星河也不说话,他能看透闻亦的手段,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因此感到寒心。
  这些包裹在“关照”下的阴谋,是一种极为狡猾的算计。
  闻亦居然这么卑鄙,先助长别人的弱点,再趁机成为别人的力量。只要做到这两点,基本上就可以让一个人离不开他,并且言听计从。
  他如此玩弄手段,考验人性,让盛星河很愤怒,感到自尊心受到了践踏。
  这简直是训狗!
  闻亦的指甲在方向盘上刮了刮,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急了。
  盛星河那么聪明,自己本来应该更循序渐进一些的,房子的事不该现在提。
  为什么急呢?因为盛星河的那个女同学?还是因为刚才馄饨店里那些频频看向盛星河的欣赏的视线
  让他意识到盛星河这个人有多受欢迎。
  闻亦的价值观一直很务实,他坚信只要囤积了足够多的资源,就永远不需要向别人索取。
  等价交换、买和卖,这才是最安全稳固的关系模式。
  闻亦喜欢明码标价的事物,和人。没有贴标签的东西往往才是最昂贵的。
  纯洁的肉体关系仅仅只靠吸引力维持,崩塌瓦解都没有征兆。
  闻亦看着盛星河的侧脸,眨了眨眼。
  盛星河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在这个最虚荣的年龄里,就敢于像晾晒带破洞的衣物一样,晾晒自己的贫穷。
  他的尊严和他的清贫一样坦坦荡荡。
  他脚步坚定,目光锐利,他的姿态都是他的真理。
  车厢安静了许久,闻亦率先打破沉默,说:“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明天我就跟黄经理说,撤销你的特权。”
  接着又补了一句:“到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别扑我怀里哭。”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说话。”
  盛星河沉默。
  闻亦:“嗯?”
  要说闻亦好歹还是个真霸总,连“说话。”和“嗯?”这种油腻霸总语录都出来了。
  盛星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人明明讨论的是价值观、尊严、人性陷阱这种严肃的话题,被闻亦弄得像他妈三流偶像剧。
  盛星河吸了口气,转头看他,说:“你既然说了,我们之间是纯洁的肉体关系,所以你没必要搞这些小动作。”
  闻亦弹了下舌,痛快答应:“ok.”
  他岔了岔腿,调整了一下坐姿。
  盛星河下意识地朝他那里看了过去,愣了下。收回视线,接着说:“最起码在这种关系里,我们应该是平等的。”
  闻亦表示赞同:“没错,在床上你不用把我当老板。”
  盛星河忍不住又往闻亦那个地方瞟,没办法,太明显了。他心里有点无语,他们明明说的是很正经的事。
  闻亦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说:“没事,它经常这样。”
  盛星河嘴角抽了抽,没法接这个话。
  闻亦倒是自顾自炫耀起来:“我,天生的种马人选。”
  男人不管是不是gay,总是以欲望强为傲。
  盛星河:“……”
  闻亦是个重欲的人,盛星河一直都知道,但是种马什么的,闻亦还是太会给自己贴金了。
  闻亦看他不信,用强调的语气:“真的。”
  盛星河叹了口气:“不是硬得频繁点就算种马,种马那种设定根本就是非人的,完全不符合生物学。你的体力、时长、尺寸都够不上种马的标准。”
  “……”
  闻亦想生气,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又散了。没法反驳,在盛星河面前吹嘘性能,确实有点班门弄斧。
  盛星河不是种马,他是小种狗。
  想到盛星河的性能,闻亦浑身发热,也为了彻底转移刚才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他抬手摸上盛星河的手臂,轻声问:“小狗,这几天想我了没有我可想你了。”
  他跨到盛星河腿上,摸着他的脸说:“你最近总在出差。”
  盛星河不信:“你这些天也没闲着吧。”
  闻亦:“我闲不闲着也不耽误我想你啊。”
  明知道他不可能闲着,可盛星河听他不否认,心里还是不舒服。
  烦。
  脱敏,盛星河想,他要赶紧对闻亦脱敏。
  脱敏就是逐渐增加过敏原剂量,通过反复接触过敏原,从而对过敏原产生耐受性。
  所以,脱敏的重点就是,反复接触,多次接触。
  盛星河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在心里制定了脱敏训练计划,然后摸着闻亦的腰,说:“我也想你,想丅你。”


第34章 长工小狗
  盛星河这句话直接把闻亦弄兴奋了,他揉了揉盛星河的头,坐回驾驶座上。启动车辆,掉头,给油,说:“现在就回去干。”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闻亦住的森公馆,进门刚换好拖鞋,闻亦就被盛星河摁到墙上亲了半天。
  盛星河满脑子想的都是反复接触,多次接触,脱敏疗法,把闻亦捏得啊啊叫。
  亲完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两人在玄关就开始不约而同地各脱各的,速度几乎同步。
  脱裤子的时候,裤腿又同时都被拖鞋卡住,他们又各自抬起一只脚弯腰处理,单腿站立。
  好像在玩斗鸡啊。
  闻亦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突然不稳,不可控制地朝盛星河蹦了过去,撞了他一下。
  然后两人就一起摔倒了,闻亦在下面,盛星河下意识地把手护在他后脑勺那里,让他枕在自己手上。
  整个场景疯狂又狼狈,闻亦躺在地上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盛星河单手撑地,看着笑起来像一地碎玻璃的闻亦,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反复接触,多次接触。
  亲了好大一会儿,盛星河起身,直接把他抱起往二楼卧室去了。
  卧室。
  开荒小狗满头大汗,在开拓荒了好几天的田。
  闻亦用手遮着眼,说:“待会儿慢慢来,我怕疼。”
  盛星河:“嗯。”
  这个过程有点无聊,闻亦实在没事干,他从床头柜拿了支烟点上,吸了口,无聊地吐圈圈。
  又过了一会儿,闻亦觉得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手里夹着支烟等了等,看盛星河还在那磨叽,忍不住蹙眉问:“你在那研究什么呢?”
  盛星河:“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能软的时候进去。”
  闻亦沉默片刻:“……你为什么要那么干?”
  现在的小孩儿癖好都这么特别了吗?
  盛星河:“软的时候没那么大,先放进去再撑起来,应该比直接进去要好一些吧。”
  “……”闻亦仰头吐了俩烟圈:“你这话蠢得不像人类能说出来的。”
  盛星河又低头看了眼,问:“那怎么办?你不是说很疼吗?”
  闻亦隔着烟圈看着他,盛星河的眼里有种类犬的纯真,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盛星河这个想法本身的逻辑是没毛病的,因为闻亦确实听说过有种充气扩展的东西,原理差不多。
  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是从操作上来讲,盛星河那种想法应该做不到。因为首先……自己裤子一脱,盛星河根本就没有软着的时候。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有什么义务给他科普所以闻亦只是顺水推舟地说:“那你躺下,换我来。”
  盛星河怎么着也该给他上一回了,这要求不过分吧?
  盛星河低住那里,说:“我慢慢来。”
  “……”闻亦无语,小兔崽子装听不见呢。
  他皱着眉等盛星河缓慢入港,又狠狠吸了口烟。
  盛星河看着闻亦,他黑亮蓬松的头发轻轻晃动,享受的样子很露骨。
  微笑唇里叼着烟,烟雾朦胧如丝,猫眼迷离,贪念是个无底的黑洞。
  闻亦抽烟的样子很欲,像一场不动声色的发啨。欲妄在五脏蒸腾,每次吸进都是在平息。吸烟的时候眼睛要微眯,和髙謿时的神情类似。
  这个人贪婪的欲望,残忍的浪荡,应该被人画下来,挂在墙上示众。
  这么堕落的画面,谁看一眼,谁的眼睛就有了罪。
  烟草的味道混合着闻亦的身上的香水味,让人心潮澎湃的欲,四周仿佛又变成朱红洒金的壁画。
  盛星河俯身,嗅他身上的味道,贪婪地嗅。
  天气越来越热,蝉声充斥着整个南洲。盛星河每天早起,都能听到窗外梧桐树上稠密的蝉鸣。
  就在这种热烈的蝉声中,盛星河的实习期终于结束了。
  这天一到市场部,黄经理就通知他去人事找秦经理签正式员工合同。
  盛星河来到26楼的人事部,直接去了经理办公室,正好看到覃月从里面出来。
  他脸色沉沉的,看到盛星河愣了下,语气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也要离职?”
  也
  覃月是来离职的?
  盛星河按下疑惑,摇头:“我转正,来签合同。”
  覃月闻言微微出神,很快又换上刻薄的表情,讥讽道:“还不知道能干多久呢,他也不嫌麻烦。”
  他把“干”字咬的很重,分明是意有所指,“他”自然是指闻亦。
  盛星河蹙眉,没说话。
  覃月又说:“忠告,趁现在多捞点,他那个人说腻就腻,踹人比什么都快。”
  说完,冷着脸扬长而去。
  盛星河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
  人事部秦经理在里面看到他,叫道:“小盛,进来啊。”
  盛星河走进去,说:“我来签合同。”
  “嗯,闻总打招呼了。”
  秦经理把事先准备好的合同拿出来,递给他。
  盛星河翻着合同,在上面一一签字,随意地问:“刚才出去的覃月,他是被辞退了吗?”
  闻亦真有这么狠吗玩够了就把人辞退。
  秦经理喝了口茶:“不是辞退。”
  盛星河更疑惑了,不是被辞退,那就是覃月自己辞职。可如果是自愿辞职,他不会是那种气愤的态度,难道是被闻亦逼的?
  更多的话盛星河没办法问秦经理,秦经理也不可能再跟他说什么。
  签完合同,盛星河拿上自己那份就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站在电梯前等电梯的时候,盛星河突然听到旁边的消防通道里传来零星的啜泣声。
  面对成年人的哭泣,最体面善良的做法就是假装没看到,但是那声音太熟悉,他还是提步走到了消防通道门口。
  透过门缝,坐在台阶上的覃月抬头,和盛星河四目对视。
  “……”
  “……”
  覃月抹了把眼泪,问:“有事吗?”
  盛星河迟疑了片刻,推开门走进去,从兜里掏了包纸巾递给他。
  覃月看了他一眼才接过来,拿出一张纸,先擤了鼻子,然后又擦了擦泪,这个顺序让盛星河皱起了眉。
  消防通道里的光线很硬,可能因为刷大白的墙面把光色弄得死滞的缘故。
  盛星河看覃月哭得通红的眼睛,已经开始脑补闻亦拔吊无情,逼迫人家辞职滚蛋的画面了。
  “我没想到会喜欢上他。”
  覃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盛星河头皮都麻了,这件事匪夷所思的点不在于闻亦居然会被覃月喜欢,而是覃月居然会喜欢上闻亦。
  听起来好像很绕,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在盛星河看来,覃月是很现实很清醒的人。他应该是那种最让闻亦满意的‘宝贝’,知进退,不闹脾气,从上次在办公室的情景就能看出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也逃不出爱上渣男的命运?
  覃月吸了吸鼻子,说:“他最近连我电话都不接,今天好不容易接了电话,就是让我来办理离职。”
  果然是闻亦让他离职的,盛星河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也好奇,就问:“你喜欢他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闻亦这个人,浪、渣、好色、没节操、卑鄙。
  逼覃月辞职,所以还要再加一个心狠。浑身上下的缺点像星星一样多,优点像太阳一样少。
  覃月听了这话似乎很不屑,冷笑:“你最好牢记这句话。”
  盛星河没说话。
  覃月有些烦躁:“反正说了你也不信。”
  可他还是说了下去:“一开始确实是冲着他的钱去的,他也知道我是冲着钱。”
  “既然他明知道我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干嘛还这么对我!有意思吗?”
  这话的逻辑太古怪,像指责又不像,像说闻亦坏又像说闻亦好。于是盛星河又问:“他怎么对你了?”
  覃月吸了吸鼻子,突然问:“他抱着你洗过澡吗?”
  盛星河摇摇头:“没有。”
  都是他抱闻亦洗。
  覃月闻言,抬头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了然地哦了一声,觉得闻亦应该是抱不动盛星河。怕打击盛星河,这话他没说。
  然后他眼睛更红了,轻声喃喃道:“他会抱我洗澡。”
  “……”盛星河心情很复杂。
  覃月用纸巾捂住鼻子,突然绷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谁让他抱我洗澡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啊?”
  覃月哭够了就走了,盛星河则直接乘电梯去了顶楼,闻亦提前有说过,让签完合同上去找他。
  进了闻亦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不抬地问:“合同签了”
  盛星河:“签完了。”
  闻亦笑了声:“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长工了。”
  “长工”盛星河冷不丁说:“长工还是短工,不是看合同吧?”
  闻亦抬起头,摸不着头脑:“什么?”
  盛星河:“我能在闻风做多久,应该是看你对我兴趣能维持多久。”
  闻亦微微蹙眉,很是不解:“你又发什么神经?”
  盛星河捏了捏手里的合同,说:“我刚才去签合同,在人事部看见覃月了,你玩腻了,就逼他辞职了对吗?”
  所以自己将来应该也是这个下场。
  还脱什么敏啊,他培养“闻亦耐受性”的速度,说不定还没有闻亦腻的速度快。
  闻亦还是蹙眉:“逼他辞职”
  他呵了声,问:“他这么跟你说的?”
  盛星河实事求是:“他没这么说,但是我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心甘情愿辞职的。”
  闻亦双手插兜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一抬屁股斜坐在桌上,腰线很漂亮,他说:“没错,是我让他离职的,因为我把他介绍到业内另一家公司入职了。有我亲自背书,他只要好好干,以后在这个行业混得不会差。”
  他摊了摊手,总结道:“事办了,钱也给了,没亏待他。”
  又是那种“钱货两讫”的和气。
  盛星河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愣在那没说话。
  闻亦慢慢走到他面前:“所以啊,下次指责我之前,先把情况搞清楚,ok?”
  他戳了戳盛星河:“你的闻总脾气是好,但也不能让你这么欺负。”
  闻亦脾气是真的好,正是这种好脾气冲淡了他身上的社会地位差的距离感,从而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这种错觉就是,让每一个走到闻亦身边,等着他垂怜的人,都坚信和闻亦发生的性关系蕴含着改变一生的潜力。
  那些前仆后继的人,谁敢说自己不曾有一秒抱有过这个想法
  所以,覃月的痛苦,到底是出于感情受伤,还是因为期望落空呢?
  明知道闻亦是什么样的人,还往他身边凑。
  承认自己开始是为了钱,到最后又说自己动了心。可是有那么多正经人不去爱,偏偏要从一个花花公子身上找刺激。
  这跟去沙漠捕鱼有什么区别?
  到头来还要埋怨沙漠,为什么不给我鱼?
  可是沙漠这两个字本身就已经表达了自己这里没有鱼,就像闻亦的行为在表示自己这里没有爱。
  那覃月现在的下场仅仅只用活该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吗?
  那些伤心也不是假的啊。
  盛星河沉默片刻,说:“我看到他坐在楼梯那里哭。”
  闻亦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没说话。
  盛星河蹙眉,问:“他又是为什么被甩?”
  闻亦皱眉:“又?”
  盛星河:“你之前不是说夏丹青……”
  看到闻亦迷茫的表情,盛星河顿住,闭了闭眼克制骂人的冲动,愤怒提醒:“夏丹青,就是那个小画家!”
  “哦。”闻亦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起来了。
  盛星河:“你说他粘人,那覃月又是为什么被甩呢?”
  闻亦皱眉:“什么甩,这叫好聚好散。”
  盛星河:“闻总,你都把人弄哭了,计较字眼有意义吗?”
  闻亦皱着眉,往后退了退靠在办公桌上,看起来很不赞成盛星河的态度,问:“谁哭谁弱,谁弱谁有理你的逻辑是这样的”
  盛星河:“不是,我是想说,这种断崖式的‘分手,姑且叫分手吧,对人伤害很大。’”
  闻亦不赞同:“那也得分人吧,像我这种情况就应该快刀斩乱麻,磨磨唧唧反反复复更伤人好不好?”
  闻亦对自己的在一段关系中的稳定性从来不抱希望。
  可能头一天还觉得这人不错,而第二天看到他的来电就下意识皱眉。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是让闻亦自己也无可奈何的动荡。
  每到这一刻来临,他就知道,到时候了。
  接下来就是想着给对方什么样的补偿,将伤害降到最低。
  闻亦真心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坏人。
  可被盛星河那双锋利的眼睛盯着,他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同时也是给盛星河打预防针。
  他说:“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盛星河:“……”
  闻亦:“那都是外界对我的误解。”
  盛星河:“……”
  闻亦叹了口气:我只是对长期关系比较抗拒,可时间一长就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感情,这样我会很有压力,只能在有苗头的时候及时叫停。”
  盛星河:“你可真是通情达理。”
  闻亦:“是吧。”
  盛星河怒了:“是你个头!你是不是听不懂反讽啊?”
  闻亦也恼了:“反你个头!骂老板是不是挺上瘾啊?”
  盛星河能听懂闻亦的弦外之音,那是一种“警告”,或者说得再卑鄙一点,那是“免责声明”。
  闻亦先一步交代清楚,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这样对方再产生任何期待那都不关他的事。
  渣男!
  盛星河看出来了,闻亦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问题。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他的合同都还没捂热,不想因为骂老板被开除。
  闻亦走到盛星河面前,抱怨:“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因为这种事跟我吵架,闲得”
  是啊,盛星河也闹不明白了。他替覃月打抱不平个什么劲?又没有交情,难道这就是兔死狐悲?
  闻亦是个从心底里抗拒争吵的人,于是转移话题,用手指勾了勾他脖子上的工牌,问:“转正后的待遇满意吗?”
  盛星河:“满意。”
  闻亦给的待遇很不错,但是没有到超出正常范围,是合理范围内的不错。
  闻亦嗯了一声:“满意就好。”
  盛星河刚要说话,突然低头往下看:“你在干什么?”
  闻亦一脸无辜:“摸鸟啊。”
  盛星河都快疯了,怒道:“现在是摸鸟的时机吗?”
  闻亦声音黏黏糊糊,说:“时机多好,小星星转正了,以后就是我的小长工了,真的不打一炮庆祝庆祝吗?”
  “……”
  操!
  反复接触,多次接触……
  盛星河板着脸,拽起他的手往后面的休息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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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言好少。(T^T)


第35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扑通!
  充盈的蓝色池水上激起水花,连漪一圈一圈地荡开。
  游泳池明亮得像一片光域,闻亦入水后向前方游动,跃动的曲线闪亮如银鱼。
  游了一个来回之后。
  哗啦——
  闻亦从水面中冒出,甩了甩头,洒出晶莹透亮的水珠。整张脸都被浸湿了,他抬手往后捋了捋头发,露出骨相绝佳的脸庞。
  他游到边沿,撑着台子往上一跃,利落地从水面出来。
  白景躺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给他看手里的计时器:“你又刷新记录了。”
  阳光透过屋顶的玻璃斜照进来,整个游泳馆都是莹透的蓝。
  闻亦笑着走过去,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下,说:“三十岁还能刷新记录,看来我还是宝刀未老嘛。”
  白景笑了笑,把计时器放到一边,看了眼闻亦。
  闻亦怎么看都不像三十岁的人,特别是此时没有正式讲究的衣着给他提岁数,只穿着一条泳裤,露着瓷般的皮肤,看起来甚至有点像一个结实漂亮的少年。
  游泳是闻亦最爱的运动,每周最少要来游泳馆三次,已经坚持了很多年。
  前些天手上有伤,空了两个礼拜。现在伤口一好,马上就叫上白景一块过来了。
  白景拿着手机看新闻,说:“前两天金融街又有人跳楼了。”
  闻亦擦着头发:“还是因为连丘。”
  连丘一直昏迷不醒,连家股票的走势持续低迷,不少操盘手陷了进去,负债累累。
  “嗯。”白景翻着新闻,说:“连丘本人还没怎么着,倒是不少人死到他前头了。”
  南洲是内陆城市,船王连丘的产业都在南方沿海地区。人虽不在这边,影响却巨大。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影响力,他身上落下的一粒灰尘,就能压死一个人。
  白景继续看新闻:“他这一住院,他那几房老婆可真热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人员送了果盘和椰子水来。
  闻亦拿起椰子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再给我来一杯。”
  工作人员应了一声,很快又送了一杯椰子水过来。
  闻亦捧着椰子水,说:“所以说大自然真神奇啊。”
  白景抬头:“嗯?”
  闻亦:“椰子这玩意儿长在海边,天然的电解质水,最适合游泳后喝了。”
  他又咕嘟咕嘟喝了半杯,说:“爽。”
  闻亦干完两杯椰子水,说:“我再游两圈,然后我们就回去。”
  白景:“去吧。”
  闻亦再次入水,整个偌大的游泳馆就他们两个,救生员也被遣了出去,留给他们绝对的私密空间。
  白景刷着新闻,突然进来一个电话,侄子小白打来的。接起电话那边就开始哭诉,说在外面吃不好,想回国。
  白景:“老实呆着,过几个月你爸生日,到时候就能回来一趟了。”
  聊了一会儿,小白突然问:“你那边说话怎么有回音啊你在哪呢?”
  白景:“跟你闻叔在游泳馆呢。”
  室内游泳馆空旷阔大,说话确实有点回音。
  “游泳馆那么安静啊?”小白问完,立马又激动道:“快快,拍张他的泳装照给我发过来。”
  白景脸都黑了:“你有正事没有?”
  小白:“发你的也行。”
  白景脸更黑了:“连我都敢调戏!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回不来”
  挂完电话,白景继续刷手机,刷着刷着,刚才小白那句‘游泳馆这么安静啊’再次浮了上来。
  耳边好静,刚才讲着电话没注意,这会儿他突然发现,泳池那边确实好一会儿没动静,也没有水声。
  心慌的感觉瞬间尖锐起来,白景猛地坐起来,冲着平静的水面喊了一声:“闻亦!”
  没有动静,水面还是很平静。
  白景迅速起身,快步走到池边,透过清澈的池水看到闻亦像婴儿一样蜷着腿,一动不动沉在泳池正中间的位置。
  心脏如遭重击,他正准备跳下去,水里人突然有了动作。
  闻亦伸直腿一蹬池底,哗啦一声从水面上冒了出来。
  白景骤然放松下来,觉得自己腿都软了,骂了句卧槽,弯腰双手撑着膝,劫后余生般大口喘了几下。然后抬头冲朝自己游过来的闻亦骂道:“你有病啊?想吓死我!半天没动静。”
  闻亦在池子里朝他泼水,说:“你才是有病,我练憋气要什么动静”
  白景浑身泄了力一般,在原地坐下,发呆。
  闻亦蹙眉,游到他旁边的,双手扒着台子问:“你没事吧?”
  白景:“没事,我还以为你想……”
  他打住不说了,两人之间突然插进来一段空白的沉默,整个游泳馆都安静着。
  闻亦没说话,脚下在壁上一蹬,翻身仰躺着划了出去,水波像光滑的丝绸从他身上流过。
  从游泳馆出来,天早就黑透了,闻亦和白景在门口就分开走了。刘助理来接闻亦,顺便汇报一点工作。
  刘助理不仅愚蠢,还嘴碎,是个话痨。按说没有老板喜欢这种助理,可是闻亦偏偏用了他好多年。
  刚上任那段时间,刘助理还会克制自己的倾诉欲,但是有一次憋不住了,叨叨叨说了半天他妈催他相亲的事,等他反应过来要打住时,闻亦反而还追问:“然后呢?你说你不想那么早结婚,你妈怎么说的”
  “哦。”刘助理反应了一下,接着说:“我妈说,你这种低质量人类,就剩一个年轻拿得出手,再等两年这个优势也没了,你就只能当个低质量光棍了。”
  闻亦当时听了哈哈大笑,都笑出泪了。
  这会儿刘助理开着车,又跟闻亦絮叨了半天家里的琐事,眼看到路口了,才抽空问了句:“闻总,直接送你回家吗?”
  闻亦看了眼时间,说:“回闻风大厦。”
  小狗这会儿应该还在加班。
  到了大厦楼下,闻亦让刘助理打车回家,自己坐在车里给盛星河打电话,让他下来。
  闻亦偶尔会去盛星河那里过夜,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小狗窝里睡得特别香。
  过了十来分钟,盛星河从大厦出来,直接上了副驾驶。
  闻亦:“饿不饿要不先去吃宵夜”
  游了好几个小时,体力消耗太大,他这会儿巨饿。
  盛星河:“回去我给你煮吧。”
  于是闻亦就开着车往盛星河的小狗窝出发了。
  到地方,上了楼梯,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门口,梧桐树在夜风中招摇。
  盛星河打开门,拍亮门口的开关,灯光瞬间亮起。
  他的家,没有审美趣味也不成体系的家,全都完整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闻亦:“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这个小狗窝?”
  他走进去往沙发上一瘫,抬起腿:“给我捏捏腿,酸。”
  “你真把我当长工了?”盛星河嘴上这么说,还是给他捏了起来。
  捏着捏着,盛星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手机,然后拿开闻亦的腿,去阳台接电话了。
  电话是导师打来的,教授知道盛星河母亲的情况,这两年也一直在关注她的病情。之前在他的主导下,给她做过几次功能性磁共振。
  临床诊断不一定能反应植物人患者内心的意识状态,而这项技术能和一部分还有微弱意识的植物人患者互动。
  比如,通过患者听到常规语句,和词义模糊的语句时,大脑激活的区域是否和普通人一样,来判断患者的意识状态。
  测试结果是母亲有时候是有反应的,可以进行简单互动。
  但是并不能根据这个结果就判断她有意识,因为有研究证明,人类在昏迷或者睡觉的时候,也会进行这种潜意识的学习和思考。
  所以盛星河和教授以及燕大其他几名教授讨论过后,决定进一步测试,测试母亲是否有想象能力,来判断她到底是否还有意识。
  反应是被动回应,而想象力则是一种主动发出的能力。
  盛星河很在意接下来的测试结果,国外有相关团队做过统计,有意识的植物人清醒的可能性,比无意识的植物人要高。
  可同时,他又害怕这种结果,因为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如果这几年中,她一直有意识……
  不能说话,不能动,听得到,感受得到,能思考,可就是醒不过来。像一个人活生生的人被钉在棺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盛星河挂完电话,从阳台回屋,闻亦看他脸色有点不对,问:“怎么了?谁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盛星河:“没什么。”
  闻亦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盛星河:“嗯,嗯?也不是,还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结果还要过些天才能知道。
  闻亦蹙眉看了他一会儿,安慰道:“事情来了就去面对,没来就别想。不要提前害怕未发生的事。”
  盛星河不想喝这碗不走心的鸡汤,而且对闻亦的说法不以为然。
  他反驳:“这种说法我不同意。”
  闻亦:“哦?”
  盛星河:“你说这个话是在说我胆小,其实你这么说一点都不客观。”
  闻亦:“怎么不客观了?”
  盛星河说的有理有据:“人的恐惧大部分情况下只和能力挂勾,和胆量关系不大。你不害怕未发生的事,是因为你有避险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甚至这种能力也不是你本身拥有的,而是你的财富地位给你的。”
  “我如果比你有钱,我会比你更勇敢。”盛星河看着他:“你一点都不厉害。”
  说完闻亦不厉害,他还要接着再补一句:“而且你知道吗?其实你胆子挺小的。”
  闻亦从半躺改成正坐,决定要好好跟他掰扯:“我胆子小”
  盛星河嗯了一声,甚至还掐着小拇指,比划给他看:“就一丢丢。”
  “……”
  闻亦是真的不能服气:“依据呢?”
  盛星河直直地看着他,眼神蓦地变得凶狠起来,要揍人似的冲他抬起手。
  闻亦受了惊吓似的双目圆睁,抬手护住自己往后躲去,戒备地问:“你干嘛?”
  转瞬间,盛星河已经恢复了正常,一副‘用事实说话’的表情。
  盛星河:“你看。”
  他早就发现了,闻亦胆子巨小,是个吃软更吃硬的人,怂得不行。
  闻亦怔怔地看着他,半天后:“卧槽。”
  盛星河:“你条件反射好厉害,我早就发现了,你胆子真的很小,挺怂的。”
  闻亦:“……盛星河,你什么时候能管好你那张破嘴?这是你一个小长工该对老板说的话吗?我他妈还没开始宠你呢,你就骄上了?”
  盛星河表情平静,看着他在那炸毛。
  闻亦语气有点欲盖弥彰:“我一个身家过亿的总裁,我金贵,我怂点怎么了?你去看看,哪个有钱人不怂?越有钱越惜命懂不懂你懂个屁!”
  闻亦说得越张狂,盛星河越觉得他在虚张声势。不过他也能理解,男人都不希望被冠上胆小的印象。
  闻亦真的好幼稚,盛星河哄他:“好好好,你胆子一点都不小,行了吧?”
  闻亦更生气:“行了个屁!胆小你说的,不胆小也你说的,你那么会说你他妈怎么不去说相声啊?”
  胆子小,脾气还大。
  盛星河觉得他炸毛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心里的阴霾也轻了些,笑了笑,起身给他弄宵夜去了。
  趁盛星河弄宵夜的功夫,闻亦进了卧室,准备洗澡。他在游泳馆已经冲过一遍了,所以洗得很快。
  出来后从衣柜里拿了套盛星河的t恤和短裤穿上,闻总身高183,穿着盛星河的衣服还是松松垮垮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盛星河最近好像又高了一点点。
  闻亦没穿过这么旧的衣服,觉得挺不错,很舒服,非得穿了很久的衣服才能有这么柔软的手感,那是无数次漂洗、搓揉、暴晒才有的柔软。
  闻亦甚至从里面感受到了一股正能量,和自己送去干洗店精心护理,充斥着金钱味道的衣物不同。这里面是晨光清风、日月星辰、自然气息的熏染带来的正能量。
  这是多么足的底气啊,盛星河身上的底气是不是也来源于此
  累。
  闻亦往后倒,躺在床上,听着盛星河在厨房忙碌的声音。身下铺的是他之前买床的时候,让人一起送过来的蚕丝四件套。
  他当时没猜错,换床那事之后,第一次到盛星河这里过夜的时候,床上铺的果然是盛星河自己的旧床单。
  可是第二次他来的时候,盛星河就把床单换成蚕丝四件套了。干洗费肯定让小狗肉疼了,闻亦想想就忍不住想笑。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闻亦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变得充盈。他起身出了卧室,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
  盛星河单手插兜,站在灶前熟练地翻炒,侧脸英俊得让人惊叹。听见闻亦走过来的动静,他说:“坐下等吧,马上就好了。”
  闻亦嗯了一声,还是站在门口。
  盛星河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盯着锅:“没那么多菜了,给你做个干炒牛河。”
  闻亦温柔地看着他,说:“没事,干炒牛河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满汉全席了。”
  盛星河有点诧异,又看了他一眼,刚还生气的人怎么突然毛又这么顺了?
  闻亦真是……猫胆子,狗脾气,鱼记性。
  暖黄的灯光下,干炒牛河火候渐成,铁锅和火焰吻别,盛星河单手提起锅,认真地把锅里的牛河倒到盘子里。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密密层层不见缝隙,厨房的窗户框着它,像画上的一座青山。
  夜那么静。
  闻亦倚着门,看着盛星河,觉得他挺拔、宽厚,也像一座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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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T)
  原来还是有人的,那你们平时干嘛不冒泡委屈。
  评论也能涨人气,海星和留言,鹿鹿总该得着一样。


第36章 吻鲈
  蝉在树上拼命嘶叫,强烈的生命力喷涌而出,而病房内却是一片凝冻的寂静。
  盛星河坐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
  教授刚离开,测试已经有了结论。
  在核磁扫描时,用语言引导下指示母亲进行场景想象,再通过扫描成像观察,发现她大脑区域的激活情况和正常人一样。
  也就是说,她具有想象能力,可以进行大脑活动。
  这让盛星河很崩溃。
  之前医生提过手术方案,但是因为脑内瘀血的位置不太妙,所以手术难度很大,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
  在今天之前,盛星河的选择一直是不动手术,用最保守的治疗方案,毕竟手术失败的几率太大。
  可现在他有点动摇了。
  盛星河只请了一个上午的假,午休结束后从医院赶回公司。
  晚上他又留下加班了,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可是工作就那么多,忙完之后又忍不住开始母亲的病。
  现在他再想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感受已经完全不同。
  原来她是有意识,只不过像坐牢一样被困在了一具不能动的身体里。
  是否要动手术这个选择又被他重新提了上来。
  盛星河毕竟才二十出头,就要面对这么残酷的选择,又没有人可以和他一起面对。压力之下,见办公室四下无人,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得太投入,吸鼻子的间隙才听到不远处的声音,他睁着泪眼看过去。看到小机器人默默地停在距离他十来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盛星河看着它,第一次在机器人身上看到了尴尬。
  几秒后,小机器人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慢慢离开了。
  盛星河目送它离开,也顾不上自己哭的样子被闻亦看到有多丢人。吐了口气,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外面又传来动静,这次不是履带滚动的声音,而是脚步声。
  他抬起头循声看去,透过玻璃墙,看到闻亦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转眼间,闻亦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弯腰看着丧气小狗,微微喘着气,担心地问:“小狗,你怎么了?”
  盛星河没说话,抱着头又趴回桌子上。
  闻亦看着他蹙眉,认识盛星河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丧。他叹了口气,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抬手摸了摸盛星河的脖子,又问:“不想跟我说吗?”
  盛星河趴在那,摇了摇头。
  闻亦没招了,脚下划一下,坐着转椅朝他又拉近了一点,问:“那要不要到我怀里哭”
  “……”盛星河猛吸一口气,坐起来,鼻子有点红。他搓了把脸,说:“我没事了。”
  说是没事了,整个人还是丧得不行。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来,用两根手指捏着他肩膀的一小点衣服,做出要把他提溜起来的样子,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闻亦开车带着盛星河,中途在路边停了一下,闻亦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下去进到了路边的甜品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打包盒,上车后塞给盛星河。
  是上次闻亦帮他叫过的那家的焦糖红茶布丁,还有桂花炖奶。
  闻亦:“吃点甜的吧,心情会变好。”
  盛星河没说话,打开包装,乖乖地把东西都吃了。
  闻亦开着车,来到一家海洋馆。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海洋馆早就闭馆了,只在门口留了几盏灯,照出一片昏黄模糊的光。
  闻亦把车停在路边的香樟树下,招呼盛星河跟他一起往海洋馆去。
  盛星河双手插兜跟着他,上着长长的台阶,语气带着嫌弃和无奈:“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没常识啊?海洋馆晚上不营业。”
  说话间两人到了门口,闻亦一边低头输入电子锁密码,一边说:“你们穷人是不是都这么没有想象力啊?”
  话音刚落,电子锁发出滴滴两声响,门开了。
  闻亦:“这家海洋馆是我的。”
  盛星河:“......”
  直到真的进了空无一人的海洋馆,盛星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有一家海洋馆”
  这跟闻亦的行业八竿子都打不着,这人怎么会想到开一家海洋馆呢?
  还有,海洋馆那么容易开吗?他这么想着,就问出口了。
  “不容易啊,海洋馆涉及的东西很多,要拿很多资质,我那时候筹备了两年才开起来。”闻亦领着盛星河先进了一个操作间,开了几盏灯,交代他:“这里维生系统的数据都是调好的,你别乱动开关什么的。”
  海洋馆动物种类多,对水质温度灯光都有不同要求。有一套维生系统,24小时运作。
  从操作间再出来,外面已经亮了起来,光影清透。
  海洋有一种巨大的,天然的治愈能力。
  比海洋馆还能人心情平静的,是深夜无人的海洋馆。
  盛星河跟着闻亦,走到海洋馆深处。
  闻亦在这里显得很自在,跟他平时在人群中被簇拥出来的自在不一样。可能他平时身边繁华惯了,因此对这里的清净很热爱。
  盛星河能看出来,闻亦在从这些不会说话的海底生物身上寻找慰籍。
  闻亦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晚上就会一个人来这里,然后就能平静下来了。”
  这里有种类似海底的宁静,它满足了闻亦对于死亡的想象,可以降解他每日渐生出的尖锐与突兀。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闻亦转头看他,说:“不用跟着我,自己随便逛。”
  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冷静放松,于是盛星河就自己走开,去一旁逛了。
  整个海洋馆在深夜沉入静谧,吊顶的灯光落进巨大的水箱,光影婆娑。人走过去,影子也皱了。
  海洋馆很大,他和闻亦渐渐离得远了,自己来到一个小型鱼类的展示区,墙上镶嵌了一个又一个水族箱。
  盛星河慢慢走着看过去,停到一个有粉色小鱼的水箱前,他看了看旁边介绍的信息牌,写着:吻鲈。
  这时,水箱里两只小鱼的嘴巴突然对到了一起。
  “……”
  盛星河睁大眼睛看着那两条接吻的小鱼。
  两条粉色的小鱼亲亲密密地吻在一起,在水缸中间静止。
  盛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两条小鱼,不禁产生了联想。他想到闻亦灵巧的舌头,温柔的气息,鼻腔深处的小哼哼,温软又滑润的触感。
  正好这时耳边传来一道轻佻的口哨声,盛星河回头看。闻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这边,他双手插兜,歪头斜靠在墙边,眼中含笑看着盛星河。
  口哨是他吹的。
  盛星河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仿佛闻亦能看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样。
  果然,闻亦脸上带着促狭的可恶神情,明知故问:“你在想什么?”
  盛星河没回答,耳朵却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闻亦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可爱成这样。
  他看着盛星河,眼神更加柔和起来。
  盛星河没有缺点。
  ——至少闻亦当时是这么想的。
  闻亦不逗他了,视线转向水缸中接吻的小鱼,说:“吻鲈嘴对嘴不是在接吻,它们其实是在打架。”
  盛星河:“打架”
  闻亦嗯了一声,说:“因为海里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他的侧脸在水族箱的光照泛着微微的波澜,好像真的沉入海底了。
  盛星河看着他,微微有些出神。
  闻亦突然说:“我们也打一架吧。”
  盛星河一愣,闻亦不等他反应,已经仰头亲上了他。
  水箱照出的水纹波光在两人四周闪烁,像是在海底一样的恍惚。
  吻了很久,吻到水箱里的吻鲈都分开了,他们还在吻。吻到气喘吁吁,吻到腿发软。
  双唇分开后,盛星河眼眸深黑,他假装镇定地掏出手机看时间,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闻亦懒洋洋的:“不回了,今晚在这睡。”
  盛星河:“啊?在这儿怎么睡?”
  闻亦没说话,往另一个更大的厅走去,盛星河跟了上去。那是白鲸展示厅,空间很大,水在头顶,地上全是粼粼的波光。
  闻亦走到角落里打开了一个隐形门,从里面拖出了一张帐篷。
  盛星河很稀奇,过去帮他一起拖帐篷,问:“这里怎么会有帐篷?”
  闻亦:“每年的暑假海洋馆有夜宿活动,报名之后,家长可以带着小朋友在海洋馆过夜。需要家长自备帐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馆里也会准备几顶备用的。”
  盛星河:“夜宿海洋馆”
  “嗯。”闻亦已经把垫子铺好躺了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示意盛星河也躺下,说:“帐篷待会儿睡的时候再支起来。”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因为一头美丽的白鲸正好从两人上空经过。
  盛星河也被上空巨大的白鲸震撼到了,跟着躺下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它远去,两人才继续谈话。
  盛星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活动。”
  闻亦:“这种活动在我小时候就有了,不过很多人不知道,也不是每家海洋馆都会办。”
  盛星河好奇地问:“你小时候就夜宿过海洋馆吗?”
  闻亦没有说话。
  又一群白亮闪银的鱼群从他们上空翩然而过,灵动又梦幻。就在盛星河以为闻亦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话了。
  “没有。”闻亦睁眼看着上空水纹荡出的波光,轻声说:“一次都没有。”
  盛星河在这样的情景下,心情真的舒展了。甚至因为和闻亦这样躺在一起,反而还有些悸动。
  他想发泄,想干点什么,彻底驱逐走心底的阴霾,哪怕只是一时的。
  他翻了个身,侧躺面对着闻亦,手慢慢爬到他腰上,摩挲摩挲……
  闻亦本来在看上空,见状转头看向他,没说话。
  盛星河踟蹰、犹豫、纠结,半天后问:“这里有监控吗?”
  闻亦笑了,回答:“有。”
  盛星河大概猜到了,被闻亦证实后,又变回了丧气小狗,垂着头把脸埋在闻亦肩膀上一动不动。
  闻亦:“但是我可以去监控室把视频消掉。”
  盛星河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闻亦又说:“消掉前顺便拷贝一份,做纪念。”
  盛星河没当回事,手又慢慢爬上了他的腰,进到了衬衣里面。
  闻亦见状有点惊讶,问:“我说拷贝下来做纪念你也无所谓?不怕我发出去吗?”
  盛星河:“你傻吗?你是吃亏的那个,发出去你有什么好处?”
  闻亦抬了抬眉,盛星河一直这么认为的吗?自己是吃亏的那个,这想法真的,很傻气。
  也很可爱。
  盛星河在闻亦腰上摸来摸去,闻亦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心里有点焦躁。
  平时闻亦都很主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做,但是他现在有点不确定闻亦想不想。
  闻亦本来今天晚上都没这个打算了,因为盛星河明显心情不好。这会儿又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玩,想多玩会儿。
  反正他能忍,他想看看盛星河忍不住了会怎么样。
  果然是盛星河先忍不住了,他问:“你想不想”
  闻亦眼睛含笑地看着他,问:“这么多小鱼看着我们搞,你不会害羞嘛?”
  盛星河:“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它们一会儿就忘了。”
  闻亦很故意地又问:“那万一有只记性特别好的小鱼呢?它到处跟人讲怎么办?”
  盛星河:“那就把它捞出来五香孜然碳烤蒜蓉随你挑我说你到底做不做”
  说到最后明显急了。
  闻亦仰着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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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不亏姓盛,年轻气盛。
  看小鱼接吻都能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他们都是星尘
  海洋馆里有一只记忆力特别好的小鱼,它好奇地看着下方两道缠绵的身影,一个罩着另一个,遮得死死的。
  它吐了个泡泡,摆动鱼尾游啊游,游到侧方又偷偷地看了起来。
  这个视角下,那个被遮住的人便整个暴露在它眼中,那人跪趴着,像伸懒腰的猫一样,手贴着地,舒服地发出叹息声。
  光裸的身影在水纹中起了皱,影影绰绰,分不清是水纹晃还是人在晃。
  海底突然卷起波澜,一张一弛的千层浪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激烈起来,上下起伏,左右摇晃。
  贴在地上的手突然蜷缩起来,死死抓着毯子,嘴里胡乱求着什么。
  哀求声取悦了海浪,大海收敛了暴虐的脾气,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海底的平静总是很短暂,很快,浪潮再次变得汹涌又剧烈。
  那人被海浪打得一晃一晃,突然触电般抖动起来。每每他哆嗦,海浪就停下来等他一会儿。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抖个没完没了,海浪终于耐心尽失,在他再一次抖个不停时,从后面捞起他的手臂拽了起来,牢牢锁在。
  小鱼看得目不转睛,眼皮都不眨一下,它甚至忘了自己根本没有眼皮。
  它想朝两人游过去,更近距离地观看,可是总被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阻止。
  它只好停在透明的屏障后面,听着不停传来的啪啪啪啪的声响。
  这声音让它想起了故乡,当初它还在海里的时候,就听到过这种声音。像海浪拍打岸边的礁石发出的啪啪声,但是远不及这个又急又重又快。
  它看到那人开始极力挣扎,但是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双臂被牢牢圈住,动也动不了,像被大鲨鱼撕咬住的猎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闻亦哼了一声,软趴趴地塌了下去,用手肘撑着。
  盛星河一顿,问:“怎么了?”
  闻亦过了一会儿才出声:“疼。”
  他声音有点颤,还有点委屈:“小兔崽子,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撒气啊。”
  盛星河赶紧把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说:“对不起。”
  然后就开始细碎地亲闻亦的脸,吻去了他脸上的汗珠,又舔眼皮。
  闻亦感受到一种原始的动物性的讨好,他无奈地笑了,说:“唉,什么毛病”
  盛星河见他松口,便又继续了,海底再次掀起波澜。
  勾连、纠缠、吸纳……
  闻亦有些耳鸣,在极致疲乏和极致愉悦中转换。手慌不择路地往前探,试图带着身躯一起逃跑,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逮捕。
  “撑好,别躲。”
  手的主人这么说。
  闻亦以臣服的姿势弓着背,隐忍地喘息,显出两片漂亮的蝴蝶骨。他平时说话要么轻佻,要么强势。当这个声音发出跟他极度违和的弱势的哀泣时,就让人极度亢奋。
  盛星河持续作怪,欺负他、戏弄他、折磨他,然后又安抚他、讨好他。
  闻亦翻来覆去地遭尽了鞭挞,最终弯而扭曲地缩成一团。
  愉悦感像尖锐的长流,拉扯、牵连着他。
  闻亦闭上眼,第一次,在“海底”,抓住他的不是对死亡的向往,而是爱欲。
  日月星辰都失踪,这里自成一个世界。
  许久之后,海底终于归于平静。
  闻亦闭着眼,感受耳边盛星河逐渐恢复的气息,那是髙謿流失的尾调,
  盛星河把他翻了过来,问:“你刚才什么感觉?难受吗?”
  闻亦喘了口气:“感觉像掉进了水里,快被淹死了。”
  “然后,我又感觉自己化成了水。”
  说完,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进盛星河的眼睛里。
  四周水波轻晃,那一刻,有一种超越了欲的情绪充盈在他们的对视中。
  盛星河俯身亲了下去。
  年轻人的贤者时间真短,不过亲了几下,盛清河又激动了。闻亦也再一次被“溺毙”,然后又化成水。
  二战结束后。
  闻亦无力地摸出衣服里的车钥匙给盛星河,说:“去我车上拿包湿巾过来。”
  盛星河接过钥匙,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记忆力特别好的小鱼见没什么可看的,就摇了摇鱼尾转身游走了。
  从此海洋馆里就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说。
  闻亦姿势别扭地趴着,一动不动,怕流出来弄脏垫子。
  等了快十分钟,盛星河终于回来了,他看着闻亦古怪的姿势,活像要举行什么神秘仪式,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亦狼狈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还笑,快点帮我弄一下,快流出来了。”
  盛星河帮闻亦收拾完,两人又躺了下来。他把腿横着搭在闻亦腰上,闻亦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就这么让他压着。
  海洋馆真的很安静,这里和动物园不一样,因为这里的生物都没有声音,只有漫无边际的沉默。
  在这样浩大的沉默中,盛星河突然想倾诉点什么,问:“闻亦,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闻亦转头看向他,其实盛星河今天这个状况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估计是和他生病的妈妈有关。不然闻亦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盛星河这么坚韧的人哭成那样。
  闻亦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知道盛星河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什么具体的答案,他只是想倾诉,于是闻亦问他:“你觉得呢死亡是什么?”
  盛星河陷入迷茫中,他太年轻,年轻得来不及对死亡产生感悟。可他现在又切实地预感到,自己要直面它有可能的来临。
  沉默了片刻,他说:“我不知道,我长这么大只经历过我爸的死亡,而且他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懂事。我总追问我妈,爸爸去哪里了?她跟我说,爸爸变成星星了。”
  闻亦的手在他腿上摩挲,像种安抚:“嗯,大人都这么说,哄小孩儿呢。”
  盛星河没说话,他还是迷茫。
  闻亦想了想,说:“我曾在纪录片里看到过,人类都是星尘,是恒星爆炸后的物质形成的,说起来,人和太阳同根同源。而且不止人类,我们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星尘,身下的地板是,上面这头游过去的白鲸是,你是,我也是。”
  “所以,其实我们都是星星变的,死了之后又变成星星。我们都在借用宇宙的能量,死亡只是把它还回去。”
  “你问我死亡是什么,我觉得死亡应该是一种宇宙级的轮回。”
  这个观点安慰到了盛星河。
  其实人类之所以愿意相信轮回,都是因为不舍。人不愿意面对彻底的消失,于是编出轮回的说法,坚信逝去的生命只是换了种形式,继续存在着。
  而闻亦的这个说法则坚实落地,对于理科脑子的盛星河来说,比虚无缥缈的轮回更能打动他。
  盛星河说:“谢谢。”
  闻亦看着他依旧有些落寞的表情,试图转移话题。他问:“盛星河,你知道influenza是什么意思吗?”
  盛星河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很初级的医学单词,他回答:“流行性感冒。”
  闻亦:“嗯,但是它最开始的意思是‘我受了星星的不良影响’,因为以前人们认为疾病是神降的灾难,是由某些超自然现象造成的。”
  盛星河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笑了笑。
  “是不是很可爱的说法?”闻亦用脚蹭了蹭他的腿,然后说:“小星星,以后如果我得了流感,我就可以说是受了你的不良影响。”
  盛星河:“这是碰瓷了。”
  闻亦有点困,轻轻嗯了一声。
  盛星河今天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闻亦,他看着上空斑斓自由的鱼群,感觉自己被一片广袤所裹围,突然问:“你带别人来过这里吗?”
  闻亦打了个呵欠:“没有哦,我只带你一个人来过。”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又说:“我也只带你回过家,家长都见了,小狗,你真得嫁给我了。”
  他实在困得不行,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就直接这么睡过去了。
  帐篷到底是没支起来,就那样扔在一旁。白鲸数不清第几次从两人头顶经过,投下巨大的鱼形暗影。
  像星光交错的宇宙,又像暗流涌动的海底。
  盛星河抱着已经睡着过去的闻亦,轻轻往自己怀里扯了扯,也闭上眼睡了。
  一睡如死,一睡如石沉大海。
  第二天早上盛星河先醒过来,然后叫醒了闻亦。
  闻亦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监控室消视频。
  盛星河从海洋馆出来,先去买了早餐在车上等他。
  等豆沙包都快凉了,闻亦才过来。他上车后一边吃早餐,一边摆弄手机,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丢说:“发给你了。”
  话音刚落,盛星河的手机就响了。他打开看了下,是闻亦发来的视频,他打开看了一眼立马又关上,差点被噎着:“你还真的拷贝下来了?”
  “嗯,我刚看了下,特别精彩。”闻亦笑得很浪,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自己主演的小电影呢,给我看兴奋了,你看。”
  他岔了岔腿,给盛星河看自己的反应。
  盛星河:“……”
  闻亦不要脸的程度总能不停刷新他的认知。
  晚上,盛星河陪闻亦出席了一个宴会,现场很多金融圈的人,这些人谈论的最多的事就是连丘。在昏迷了几个月之后,连丘终于醒过来了。
  连丘昏迷的这段时间是金融圈的严冬,前后折了好几条人命。现在寒冬终于结束,人们脸上也开始有了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到场后闻亦就被人缠上了,盛星河看到不少穿着讲究有派头的人不停找他说话,粘得很紧。
  闻亦好不容易把人打发完了,盛星河问:“没你看得上的?”
  语气酸溜溜的。
  闻亦没听出来,只说:“你想什么呢?他们是投行的人。”
  这种人脸上都带字,看穿着就知道身份。干金融的都把钱穿身上了,讲究派头,追求有品位的精英范儿。
  盛星河问:“投行,找你干什么?”
  闻亦笑了声,用最简单明了的话给他解释:“我有钱,他们想帮我管钱,再用我的钱去赚钱。”
  现场纸迷金醉,远处的车辆流成飞织的火线,整栋房子透亮得像玻璃金宫。
  盛星河自由活动,闻亦在不远处坐着跟人说话。
  中途他注意到盛星河的视线,转头朝看过来,瞅着他笑了。
  那个笑容让盛星河有些恍惚,感觉周围的空气、声音、乃至气味都随着闻亦的这个笑容凝固住了。
  盛星河心想,闻亦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这时,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儿走到闻亦身边一屁股坐下,亲密地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
  闻亦的胳膊很自然地就搭到了男孩儿肩上,稍微一带把他揽到怀里,微微俯身挨近了听,听了两句就笑了起来。
  盛星河:“……”
  草特码的闻亦怎么还不死???
  闻亦身边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就像花,那是一茬又一茬,眼花缭乱。
  闻亦则是一只勤劳的采花蜜的小蜜蜂,采不完,根本采不完,这里根本就是他的主场。
  等闻亦忙完,找到盛星河的时候,小狗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闻亦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到车上,刚把人弄到后排准备拿手机叫代驾,不等他掏出手机就被盛星河死死抱住了。
  喝醉酒的盛星河劲儿是真的大,闻亦被勒得都快断气了,只好去挠他的肋条,终于让他手劲儿松了一点,可还是抱着他不放。
  闻亦命令:“松开我,我掏手机。”
  盛星河不松手:“你掏手机干什么?你要给谁打电话”
  闻亦:“打什么电话,我叫代驾。”
  盛星河:“代驾是谁?刚你搂的那个小男孩儿吗?”
  闻亦:“我搂了那么多,你说哪个?”
  盛星河:“……”
  闻亦突然惨叫一声,是盛星河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直接给他疼疯了,骂道:“卧槽,你真把自己当狗了?有这么咬人的吗?”
  盛星河被骂了,乖了,有点委屈:“我想把你吃了。”
  闻亦摸了摸脖子,又嘶了一声,还好没出血,他问:“你发什么疯?以后我可不敢再让你喝酒了。”
  盛星河可能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把下巴枕在闻亦的肩上,狡猾地转移话题:“你用的香水到底是什么?”
  “怎么一喝醉就问我的香水?”闻亦记得他这是第二次问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这么喜欢这个味道啊?”
  盛星河被他温柔的语气弄得眼睛发烫,鼻子塞塞地嗯了一声。
  哎哟,委屈小狗。
  闻亦没了脾气,手往上爬抚摸着他的后脖颈,说:“香水叫黑鸦片,回头我送你一瓶吧,小狗。”
  盛星河愣了下,想通了一些不明白的事,认命地闭上眼。
  鸦片……
  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对有成瘾性的东西使用脱敏疗法。
  还反复接触,多次接触。
  盛星河吸了吸鼻子,这还脱个毛线的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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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委屈。


第38章 闻亦好,闻亦坏。
  盛星河醉得厉害,闻亦就把他带回家了,洗完澡盛星河人清醒了一点。到床上就开始不老实,抱着闻亦又亲又摸的。
  闻亦往下摸了他一把,感叹道:“靠,喝成这样你都能行,年轻真好。”
  有点羡慕。
  然后他说:“不过今天不能搞,我明天得出差。”
  盛星河瞬间又清醒了许多,问:“去哪出差?”
  闻亦:“潭城。”
  盛星河想起闻亦在潭城也是有‘宝贝’的,他捏着闻亦睡衣的衣角,搓了搓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闻亦笑道:“你怎么那么粘人?我就去几天你也要跟啊。”
  盛星河又想起闻亦之前说过,甩了夏丹青就是因为觉得他太粘人,于是他想了想说:“那我不去了。”
  “嗯?”闻亦有点意外,问:“怎么又不去了?”
  因为太粘人会被你甩掉,盛星河说:“我不去了。”
  闻亦:“怎么了?跟我闹脾气。”
  盛星河提声反驳,发脾气似的:“我没有闹,我说我不去了!”
  闻亦啧了一声:“以后真的少喝酒吧,你酒品真不怎么样。”
  就这一会儿功夫,盛星河就收获了粘人、爱闹脾气、酒品差的评价。他心里很气,翻过身去不理闻亦。
  闻亦用脚轻轻踹了他两下:“别闹别扭,我本来就要带着你去的。”
  盛星河又翻过来:“真的”
  闻亦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又问:“小狗,想不想转岗做销售”
  市场部也不错,可是盛星河需要钱,市场部的薪酬构成只有工资和奖金。但是做销售的话,提成无上限。
  他打算把潭城的市场交给盛星河做,这个区域的客户成熟,业绩稳定,只要能维护好老客户就行了,他相信盛星河有那个能力。
  听闻亦说完,盛星河有点动摇了。
  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让母亲动手术,但是手术费要先攒着。
  他还欠闻亦十来万……
  盛星河迟疑了一下,问:“你这么安排,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们……”
  闻亦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我要是想给你钱,我会直接给,不会拿工作的事开玩笑。”
  盛星河沉默了片刻,说:“我不要你的钱,你也不要给我钱。”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
  他想起盛星河挂在阳台上,带破洞的白t恤。
  盛星河又说:“你要给我什么工作,也得是因为觉得我真的有能力,不能是因为别的。”
  闻亦揉了揉他的头:“那是当然。”
  盛星河之前跟着小组做过潭城销售区域的市场策略,对那里有大概了解,又问了些别的情况,闻亦一一回答了。
  盛星河心里有了结论,抱着闻亦把脸埋到他肩上,贴近了,磨、蹭、磨、蹭,说:“那好吧,我去。”
  闻亦感受着那个怒发冲冠的东西,很想笑。
  都石更得这样了,盛星河还能忍着跟他掰扯工作,不愧是卷王,小卷狗,事业批一个。
  盛星河躁动得不行,因为闻亦刚才说不能搞,所以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心里其实想要的要命,只是他的道德感限制着他,让他做不出勉强别人的事。
  见他这样,闻亦无奈地叹了口气,坐起身开始脱衣服。
  几乎是一刹那,身旁的侵略气息就更汹涌了。
  闻亦脱完躺下,说:“来吧,不让你爽一下估计你今晚也睡不着。”
  盛星河眼睛亮了亮,压了上去。
  闻亦哼了一声:“你要……把时间控制好,别弄太久,我明天好多事。”
  盛星河嗯了一声。
  第二天闻亦带着盛星河去了潭城,闻亦在这边也有住处,但是他更爱住酒店,每次来只待几天,住酒店更方便。
  房间是刘助理提前订的,两间。
  晚上吃完饭,闻亦约了这边熟人在金银岛聚会,把盛星河也带上了。
  这次闻亦是要把他当成一个“能干的员工”,而不是一个“能干的宝贝”介绍给其他人。所以进包厢前,闻亦就跟他交代,不要跟自己有任何亲密举动。
  如果一开始就让人觉得盛星河是靠色相上位,那对他后面的工作没有任何好处。
  盛星河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应了下来。
  然而……
  盛星河坐在和闻亦隔了两个人的位置,看着他搂着一个清冷男生和他低头窃窃私语时的样子,差点把杯子都捏碎了。
  男生跟闻亦看起来很熟,应该就是他在潭城这边的“宝贝”。
  之一。
  这个人一天不浪就不舒坦吗?
  闻亦身边能有什么好鸟,在场几人都是酒色之徒,每个都点了陪酒的做伴,其中有男有女。
  一个老大哥看只有盛星河身边空空的,转头对闻亦说:“闻老弟,你的员工身边还空着呢。”
  闻亦回道:“哈哈哈那怎么办呢?要不我坐他边上去?”
  众人哄笑。
  男人在这种事上很乐于拉人入伙,那大哥看盛星河年轻,还有学生气,便豪爽道:“小兄弟,我叫经理带人进来,你随便挑,今天我请你嫖。”
  请,你,嫖。
  “……”盛星河第一次听到这几个字组合在一块,原来这玩意儿也能请。
  他抬头看向闻亦,求助的意思。
  闻亦嘴里咬着烟,也看向他,然后他把头一转,就这么水灵灵地无视了。
  盛星河:“……”
  操!他现在能不能过去揍闻亦
  盛星河只好委婉推拒,借口服务员忙不过来,他过去帮忙倒酒,然后脱身。
  起身走到一旁的吧台,盛星河随手拿起一瓶香槟准备倒酒。旁边服务员制止了他,说:“这个酒不是用来喝的。”
  盛星河没明白,都开了为什么不喝?而且这个酒他记得,上次他给闻亦倒过,他当时也接了。
  服务员见惯了闻亦奢靡的排场,作为一个月工资几千块的打工人,忍不住叨叨了几句:“他们这些有钱人,有时候也挺造孽的。你们这个闻总,我觉得他有点像现代杨贵妃。”
  “这香槟是我们经理送的,四千多一瓶,给他当礼炮使,人家就只听那一声响。压根就不喝,瞧不上~”
  盛星河听了这话,转头看向闻亦。
  熬到散场,其他几人都陆续带人离场了,闻亦也朝盛星河走过来。
  盛星河还有点生气,问:“刚才那个人要请我,请我嫖,你为什么不管啊?”
  闻亦很无辜:“那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嫖啊,万一坏了你的好事怎么办?”
  盛星河愤怒:“我怎么可能会想???”
  闻亦还是很无辜:“那我现在知道了嘛。”
  盛星河没说话,他不能明白为什么闻亦这个人有时候能让他觉得那么暖心,有时候又能让他这么寒心。
  闻亦蹙眉:“你生气了”
  盛星河捋了捋头发,沉声否认:“没有。”
  闻亦眉头紧皱:“盛星河,你如果转做销售的话,少不了要应酬,这种情况也会常遇到。你必须得有自己的应对方法,我不可能每次都在场。”
  盛星河冷静下来,知道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又说:“不这样就没法谈生意吗?搞不懂,男人怎么都这样。”
  闻亦乐了,说:“说的你不是男人一样。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还带动经济发展呢。”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很喜欢这种生活?”
  闻亦没有正面回答:“环境就是这么暧昧,男人一起做过背德的事后,可以迅速拉近社交距离,建立一种类似同谋的‘友谊’。”
  他这话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更像是在说服盛星河也接受这种规则。
  盛星河听出来了,心寒。
  他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闻亦:“你上次跟我说了别人怎么评价我,那你想不想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你的?”
  闻亦摆摆手:“不想。”
  盛星河握住他的肩膀:“你必须想。”
  闻亦看了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握住自己肩的手,笑了声:“小星星,我觉得你比我有当霸总的天赋。”
  盛星河:“认真点。”
  闻亦见糊弄不过去,有点焦躁,挣开他的手:“你有意思没意思?非要这么扫兴,跟我说别人怎么骂我。”
  盛星河看到他焦躁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可爱又好笑。本来想借机抨击闻亦的价值观的,可是见他这样,盛星河又不忍心了。
  盛星河问:“你怎么那么确定是骂你的呢?没可能是夸你的?”
  闻亦低头抠指甲:“我有自知之明。”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说:“是有人说你坏话,但是我能听出来,那些人都是在嫉妒。”
  抨击还是变成了安慰。
  闻亦抬头:“嫉妒”
  盛星河点点头:“嗯,很明显就是在嫉妒。他们嫉妒你有钱,嫉妒你不仅有钱,还性格好,心态阳光。”
  闻亦懵了,脸上是一种不知道该不该笑的表情,重复道:“我,心态阳光?”
  盛星河:“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自己没发现吗?”
  闻亦揉了揉他的头:“那是因为我对你好,你只要不是狼心狗肺,当然得觉得我好。但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你别太天真。”
  盛星河摇头,不赞同:“一个人的素养和气度是装不出来的,闻亦,你特别好。你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
  “但是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你做的这些事,而是因为你没有做的事。”
  闻亦没明白,问:“什么事?”
  盛星河脸突然又有点红,难为情地开口:“上次在这边,我生日那天……”
  他又想起那天自己的行为,心里很过意不去,但也没有避重就轻,坦诚面对道:“就我误会你还骂了你那天。我后来去给你道歉,给你倒酒。”
  “我不知道你瞧不上那个酒,根本不会喝。那时候我刚骂了你还对你动了手,你当时肯定很生我的气,完全可以拿这个嘲笑我,但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说就把酒接过去了。”
  “你明明可以那么做,也有理由那么做,但是你没有,没有让我难堪。”
  闻亦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当时他有点在算计盛星河,虽然最后也没占着便宜,反而还被这家伙吃干抹净。
  他当时的反应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跟是不是要算计对方,是不是要给对方留好印象没关系。换个人,他还会是这个应对方法。
  他干不出故意让人难堪的事,可是,那又怎么样
  有的人生来就有原罪。
  这不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很好的人。
  盛星河张了张嘴还准备要说什么,旁边过来一人,打断两人的交谈。
  是刚才跟闻亦举止亲密的那个清冷男生,他走过来说:“闻总,我们走吧,房卡已经拿到了。”
  闻亦嗯了一声,搂着他,温柔地看着盛星河,真情实感地说:“小星星,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早点回去休息吧。”
  盛星河:“……”
  他眼睛死死地看着闻亦搂着男生的手,恨不得把上面烧出两个洞。
  “嗯?”闻亦歪了歪头,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问:“发什么呆?”
  盛星河缓缓把视线转向他,面无表情道:“闻亦,你他妈早晚染上脏病。”
  说完转身就走。
  他变脸速度太快,闻亦都被骂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冲他吼:“卧槽你他妈咒谁呢?我得病你也跑不了,蠢不蠢啊?而且我很注意措施的!”
  盛星河都走出老远了,他还在后面喊:“我还定期体检!”
  盛星河跑得不见人影,清冷男生诧异地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闻亦,问:“他怎么这样啊?”
  闻亦气得不行,冷着脸说:“我活该,都是我惯的,惯得他动不动就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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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再次提醒,闻总真的很渣。


第39章 闻总弱小、无助,但不改
  盛星河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知道,当你在一个人身边谋生的时候,就最好不要再在他身上谋爱。
  喜欢老板真的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何况还是闻亦这样的,简直是缺点上面长了个人。
  他的价值观和感情观更是让盛星河不能苟同。可是盛星河也知道,他对自己是真的好。
  闻亦给了他很多帮助和安慰,又是他在情、爱、性上的启蒙者,事业上的领路人。
  他喜欢闻亦多正常,因为闻亦身上有些让他非爱不可的东西。
  同时,他不该喜欢闻亦的理由也很多,闻亦渣、浪、好色、没节操、卑鄙、心狠,每一个细胞里都藏着一粒风流种子,身上的缺点像星星一样多,优点像太阳一样少。
  可是。
  太阳一出来,星星就都不见了。
  闻亦忙得很,要工作应酬,还要鬼混,几天后终于准备回南洲了。
  离开当天,盛星河帮他把行李拿下去,车在门口等着。他还要再留几天,以后也要经常两边跑。
  闻亦抬眼瞟他,在他脖子后面摸了摸:“我要走了,还不跟我说话吗?”
  这人已经晾了自己好几天了。
  盛星河深深吐了口气,没说话。
  闻亦撇了撇嘴:“小星星,你再这样我要不高兴了。”
  盛星河目不斜视:“我看你这几天玩得挺高兴啊。”
  闻亦:“怎么?又要咒我得病”
  盛星河又不说话了。
  脾气怎么这么大闻亦又看了盛星河一眼,决定放弃,转而指挥道:“帮我把行李放后备箱。”
  盛星河照办。
  闻亦又命令:“开车门。”
  盛星河把后排车门打开,等闻亦坐了上去后又关上,闻亦的脸瞬间从车窗后消失。
  他眼睛还看着车窗玻璃,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人,只有玻璃上映着的天空和树影。
  司机在一旁抽完烟,走过来上了车,意识到闻亦是真的要离开了,盛星河突然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闻亦就在车里盯着他看呢,见状立马把车窗降下来,笑眯眯:“怎么了?”
  盛星河想了想:“你这几天别和人乱搞,等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也不等闻亦回答,直接转身走了。
  又过了四五天,盛星河回了南洲,先去了趟医院,然后就直接去了闻风大厦,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快到楼下时他给闻亦打了电话。
  盛星河:“我回来了。”
  闻亦哦了一声,说:“今天好好休息,不用来公司了。”
  盛星河听他说“来”,认为他也在公司,便说:“我都到楼下了,你在办公室吗?我现在去找你。”
  闻亦沉默了一两秒,才说:“我没在公司。”
  盛星河停下脚步:“那你在哪?我去找你。”顿了顿他又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亦:“在外面忙,有事明天再说,你刚回来,先休息一天。”
  挂完电话,盛星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闻亦的态度很有问题。
  正想着,他看到了刘助理,他应该从外面办事回来,正往大厦内走。下意识地,盛星河闪身进了旁边的咖啡馆,看着刘助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闻亦如果是应酬或是忙公事,大概率是会带上刘助理的。
  操!
  盛星河很快就想到闻亦有可能在干什么,天都没黑呢!
  咖啡馆服务员过来:“欢迎光临,先生要喝什么?”
  盛星河只好点了杯店里最便宜的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想事儿。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给刘助理打电话,撒了个谎:“刘助,我有个东西着急拿给闻总,他在忙,让你把他现在的位置发给我。”
  刘助理没有起疑心:“好,我发短信给你。”
  挂完电话,咖啡也来了,盛星河喝了口,等刘助的短信。突然,他回头四下看了看,心里有点毛毛的。
  从医院出来后,就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换到咖啡馆这种密闭空间,感觉就更明显了。
  可店里人不少,扫了一圈也能没锁定什么人。
  很快,刘助理的短信过来,盛星河打开一看,果然是酒店名字和房间号。他一口把咖啡饮尽,起身离开。
  夕阳斜照,空杯子静静地放在桌上。
  坐在角落位置的男人起身往门口走去,经过时不小心把杯子从桌上扫了下去。
  瓷器碎裂声响起,服务员闻声赶来。
  男人连声道歉:“杯子多少钱我赔。”
  服务员报了价,男人请她去拿收款码。
  服务员再回来时,男人已经把地上的杯子碎片收拾了起来,他还说:“我正打算走,顺便拿出去丢了。”
  服务员连连道谢。
  男人扫码付款,然后用袋子拎着杯子碎片就离开了。
  酒店。
  盛星河哐哐哐敲门,里面静了片刻,有人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男孩儿,头发半干带潮,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嘴唇红红的,好像刚干过什么。
  盛星河看了他一眼:“闻亦呢?”
  不等他回答,盛星河又冲着房间里面喊:“闻亦!”
  闻亦在里面懒懒地应了一声。
  盛星河推门进去。
  闻亦坐在沙发上正整理衣服,抬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话问得直接让盛星河大脑嗡得一声,怒火窜天地烧了起来。很明显在闻亦眼里,目前这个情况根本不算个事,所以才这么问。
  盛星河眼中两簇小火苗,沉声说:“跟我回去。”
  闻亦更摸不着头脑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愤怒的盛星河,又看了看旁边尴尬的‘宝贝’,又看了看两人视线中心的自己。
  这场景……卧槽!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盛星河这是来‘捉奸’来了。
  捉奸这个词,对闻亦来说可太陌生了,他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经历这个。
  不是,什么脑子有泡的人才会想到捉他的奸啊?捉得过来吗?
  这事得当事业干了吧。
  而且,又是谁赋予了盛星河来捉奸的权利?他稳了稳神,风流地翘着二郎腿:“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盛星河阴沉地看着他:“我再问你一遍!回不回去”
  闻亦:“回!”
  吃软更吃硬的闻亦立刻妥协了,当然不能承认是因为怂,他只是觉得盛星河情绪不太稳定,他不想让别人看笑话。
  闻亦板着脸,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纵深的走廊上,灯光暗黄,闻亦大步走到前面,潇洒地抖开外套穿上。
  盛星河走在后面看着这个人,心里生出一种暴虐的冲动,想把闻亦直接摁在走廊上,让他哭,让他听话,让他求饶。
  出了酒店,闻亦气冲冲地上了车。
  盛星河上副驾驶,还没坐稳就被闻亦连推带踹地拱了出去。盛星河从车里跌出来,冷着脸又打开后排的车门上车。
  他刚把车门关上,闻亦就踩下油门窜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风驰电掣地回到闻亦的住处,停车。然后纠缠着进电梯,出电梯,进门。闻亦走在前头,他进屋后狠狠摔门,把门甩得震天响。
  盛星河差点被门拍到,躲了一下,自己又输了密码开门。
  闻亦气头上步子迈得大,不小心踢到了茶几,抱着脚倒在沙发上哀嚎。
  盛星河见状连忙走过去,脱了他的袜子看他的脚,大拇指有点肿。
  闻亦看他捧着自己的脚一脸担心的样子,眼中的气愤淡了些,收回脚踩在沙发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盛星河还看着他的脚:“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这几天别乱搞,我有话跟你说。”
  闻亦:“我没有乱搞啊。”
  盛星河:“那刚才你是在干什么?”
  闻亦:“我那是有规律有计划地搞。”
  盛星河:“你一天不说屁话会死是不是?”
  闻亦拧着眉:“你一回来就找事,到底想干什么?”
  盛星河:“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公平。”
  闻亦:“哪里不公平?”
  盛星河沉默片刻,说:“我只有你一个,可你身边人太多了。”
  闻亦笑道:“哈哈哈那咋整?我总不能分你几个吧。”
  盛星河:“……”
  闻亦看到他的表情愣了下,然后才意识到盛星河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对别人性资源丰富的羡慕。
  他又缩了缩脚抱住膝盖,莫名感到一股压力,硬着头皮问:“你想说什么?”
  盛星河:“你不能再和别人乱搞了。”
  闻亦为难地看着他:“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盛星河:“我知道,但是你可以改,就当为了我,人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样子。”
  闻亦:“改为了你”
  他的表情很尴尬,是替盛星河尴尬:“你不觉得跟我说这些有点……卧槽,我甚至找不出一个词形容你这种行为。”
  闻亦搔了搔头发站起来,离开沙发,走到另一个稍远的椅子上坐下,一种被逼迫的压力让他下意识地想离盛星河远点儿。
  盛星河走到他跟前,俯身撑在闻亦两边的椅子扶手上,像是把他禁锢起来,在动作上给人一种施压。他问:“明知是不对的事,为什么不改?我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不能做到?”
  盛星河的天真之处就在这里,他眼里的世界黑白分明,好的坏的也一目了然。坚贞、忠诚、自持都是好品质,人应以能克制自己为傲。
  闻亦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放纵堕落的表现,自己有责任帮助闻亦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如果……他们要在一起的话。
  闻亦没有表情,他把手肘放到椅子扶手上,把盛星河撑在那里的手往外一推。扩展地盘、解开禁锢的同时,还把盛星河弄得一个趔趄。
  “小狗,规则由上位者制定。”
  闻亦翘着嚣张的二郎腿,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抬起下巴看着盛星河,仰视的姿势,气场却很足。
  他傲慢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有让我必须听话的能力,再来对我提要求。”
  盛星河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压迫感,那是权利的动态拉扯带来的压力。
  平时闻亦从不在细微处展现自己在权利中的高位,甚至甘愿在床上充当弱势方。可是当需要表现强势时,他也毫不含糊。
  闻亦可以在正无穷和负无穷之间来回跳脱。
  权利是流动的,此时流到了闻亦身上。
  盛星河意识到,闻亦拥有老板和债主的双重身份,双倍的身份压制力,让他灰心又无力。
  受人人平等的教育思想长大的盛星河,在此刻第一次感受到“阶级”的存在感原来那么强。
  闻亦掏出烟盒,抽出支烟点上,吸了一口,沉声道:“咱们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盛星河破釜沉舟一般,突然说:“我喜欢你。”
  闻亦回应得很痛快:“我也喜欢你啊。”
  盛星河:“……”
  感觉很奇怪,烦腻、压抑,还有一点悲伤。
  盛星河第一次表白,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感受,不是表白后得到对方回应时该有的心情。
  因为他们两个说的喜欢,明显不是一回事。
  他看着闻亦,美丽又恶毒的人。闻亦的好看兼具破碎和夺目,微笑唇又让他看起来总有一种像强颜欢笑的虚假。
  还有一种破碎的悲剧宿命感,闻亦是一个像碎玻璃的人,态度也像碎玻璃一样割人。
  盛星河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闻亦:“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捉我奸的。这我都没打算把你踹了,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盛星河很无力,那堵墙它又出现了,有种跟闻亦完全说不通的感觉。
  盛星河:“你喜欢我,就不会想和别人搞在一起。”
  闻亦这就不乐意了,说:“你不给我搞,还不让我搞别人,合着我就是被你搞的命呗,凭什么?”
  手里的烟燃到头了,烟灰缸离得有点远,闻亦想叫盛星河把烟灰缸拿过来,可是看了他的表情,没开这个口。
  他在鞋底上灭了烟,火星往下流,然后指尖一弹,把熄灭的烟头弹进垃圾桶。
  盛星河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心,慎重开口:“那如果我愿意呢,搞了我,你就不去搞别人了吗?”
  闻亦愣了一下,像不诚心买东西的人故意砍了一个低到离谱的价,结果不料对方还是一口答应了,他被架在那,语气退缩,眼睛看向一旁:“那……也不是。”
  盛星河:“!!!”
  他真的怒了,掐着闻亦的肩膀怒吼:“那你说个屁啊,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离谱老干些不着调的事!”
  闻亦被他掐得忍不住嘶了一声,推开他:“我觉得你他妈才离谱!你还记得我是你老板吗?跟我吼什么?”
  盛星河:“你之前说了让我别把你当老板。”
  “床上!”闻亦吼着纠正他:“床上别把我当老板,下了床就他妈把你的工牌给老子戴好!”
  盛星河直接弯腰扛起他往二楼的卧室,放到床上,双手撑在闻亦身侧,俯视着他:“现在你不是老板了。”
  闻亦一把推开他,试图跳下:“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说的是xx的时候。”
  盛星河把他摁回:“行啊,边x边说。”
  闻亦:“……”
  再说一次,权利是流动的。
  在床上时,权利就流到了盛星河手里。他能完全掌控闻亦,他想让闻亦说什么,闻亦就得说什么。
  不听话?盛星河有的是法子收拾他,而且还都是闻亦本人教他的法子。
  狗真的学坏了。
  完事后,闻亦嗓子都哑了,躺着歇了半天才把气顺过来,他晚上还有事!
  坐起来穿衣服,盛星河从后面搂住他,捣蛋似的阻止他穿衣服,说:“记住了,你刚才都答应了什么。”
  闻亦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提裤子,说:“你也记住了,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能信。”
  那个语气、神情、姿态,再配合上他站床边提裤子整理皮带的动作,闻亦简直是将渣男一词具象化了。
  盛星河脸色骤然就变了,被耍了似的怒吼:“闻亦!”
  闻亦已经穿好了衣服,在盛星河再次发疯前先一步闪身出了卧室,站在门外说:“闻总这是在给你上课,长点心眼吧,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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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多多的评论,还有海星。
  (*^ω^*)爱你们。


第40章 等参宿四爆炸
  盛星河穿好衣服冲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算闻亦跑得快。
  冷静下来,盛星河又开始反求诸己。
  闻亦刚才的回应固然让他寒心,可是从闻亦本人的角度上来说,他似乎又没有做错什么。这人一向如此,及时行乐的享乐主义者。
  闻亦确实没有给过自己什么不切实际的承诺,自己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跟闻亦恋爱来的。
  盛星河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像现在这样,忍不住为对方找理由开脱。他是突然惊醒自己在干什么,怎么能这么想
  思绪迅速找到了正确的锚位,稳稳沉下去,心中的判断也坚定了起来。
  闻亦就是个渣男,这点没得洗!
  盛星河今天从潭城赶回来,又去医院又去公司又“捉奸”,刚才又干了体力活,困得不行,想了一会儿就回卧室又睡了。
  十点多的时候,闻亦回来了。
  盛星河听见楼下的动静醒了过来,下楼后看到阳台的灯开着。
  他走到阳台门前,隔着玻璃看到闻亦背对着自己,正在摆弄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
  听见动静,闻亦头也不回:“你醒了?”
  盛星河嗯了一声,推开门走出去,问:“你在干什么?”
  闻亦:“我在看星星,哈哈哈哈不是你这个星星。”
  盛夏晚风带着燥热的余温,盛星河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他闻到闻亦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问:“你喝酒了?”
  闻亦:“喝了一点点。”
  他拍了拍盛星河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问:“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人是恒星爆炸的物质形成的吗?”
  盛星河嗯了一声。
  闻亦把他拉到天文望远镜前,让他看,说:“给你看看夜空中最亮的星,那颗最亮的,发红光的星星,看到了吗?”
  盛星河:“看到了。”
  密集的繁星,峰状的星云,无与伦比的亮度和美丽。天文望远镜里的星空,比人眼的分辨率高出了一个纬度。
  闻亦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几乎是在他耳边说:“那颗星星叫参宿四,猎户座的红超巨星。”
  盛星河:“它为什么是红色的?”
  闻亦:“因为它快爆炸了,红超巨星的定义就是“濒死的恒星”。参宿四是距离地球最近的一颗红超巨星,整个天文学界都在等它爆炸。”
  盛星河:“那它什么时候爆炸?”
  闻亦:“不知道,也许要一百万年,也许就是明天。”
  盛星河没说话,继续看,星空美得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闻亦又说:“盛星河,你看啊。连恒星都有寿命,更不用说人了。人的生命更短暂,没人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先来。”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享乐主义本身不该被诟病,我可能某些观点和你不同频,但是这不能说我是一个坏人。”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闻亦会主动再提及这个事。
  按照闻亦以往的作风,确实不会主动提。甚至在发现盛星河越界的时候,他就该像以前对待宝贝那样,送他一套分手大礼包。
  可是刚才的饭局上,他忍不住一直回想盛星河说“我喜欢你”时的表情。
  然后就这样了,他做了一件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解释自己。
  盛星河沉默片刻:“改变……需要时间,如果我愿意等你呢?”
  闻亦静了两秒,然后深吸口气,很难讲这一声吸气里的情绪是什么。是生气了?还是被吓到了?
  闻亦:“等我改变,就像等参宿四爆炸。也许就在明天,也许要一百万年。以人类的寿命来说,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你愿意花一百万年等一颗星星爆炸吗?”
  “盛星河,我跟你交底吧,我改不了,我就这样了。”
  盛星河似乎不以为然,问:“可你真的享受现在这种生活吗?”
  闻亦:“如果我不享受,我就不会这么干了对吧?毕竟又没人逼我。”
  盛星河:“那你能不能说出一个宝贝的名字?”
  闻亦歪了歪头,看他的表情能看出来,他努力了。
  盛星河又说:“可是你能记住我的名字,这说明我是不一样的。”
  闻亦笑:“你当然不一样,只有你是干我的。”
  盛星河耳朵红了,生气:“我不是说这个不一样。”
  闻亦又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离开阳台回了屋里。
  盛星河也跟着进屋了,他把话题又扯回去:“你不想让我觉得你是个坏人,然后呢?”
  闻亦在沙发上坐下:“没有然后,仅此而已。”
  盛星河拆穿他:“你是想让我还像一直以来那样跟你在一起,不管这样我会有多痛苦。”
  闻亦觉得很头疼,盛星河这种把什么话都说透的风格实在让他招架不来。
  长久的沉默后,他开口:“盛星河,我真的觉得我在这件事上没有责任。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从来没有立过什么深情专一的人设。在这方面,我没有骗过你吧?”
  他苦恼地搓了搓脸,继续又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突然开始纠结这个了,我是一直都没有变过的,不能因为你变了,你就要求我得跟着你一起变。”
  闻亦说的这些,盛星河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想过了。闻亦确实没有骗过他,他的不掩饰就是他的免责声明。
  可他还是试图说服闻亦,甚至开始道德绑架:“你说你没有责任,可我本来是个直男,要不是因为你,我……”
  “你直个几把你直!”闻亦听了这话直接翻脸,训斥他:“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你知道自己直不直,那天晚上我可没看出你有心理障碍啊。”
  盛星河甚至开始耍赖:“那我跟你,是第一次,你得负责!”
  “是第一次墙.j吧,你还有脸说?”闻亦都快笑了,抓起烟盒朝他砸过去:“老子在下面,还是第一次呢,我让你负责了吗?”
  盛星河吼:“那你让我负责啊。”
  闻亦:“别负责了,以死谢罪吧你。”
  空气又沉默了。
  闻亦真心觉得俩人在这争执着谁的责任太难看了,他是一个打从心底里讨厌任何争吵和冲突的人。
  烦……
  闻亦撅着屁股又把烟盒捡回来,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盛星河突然说:“我怀疑过你有姓瘾。”
  闻亦张了张嘴,啪嗒一声,烟从嘴里掉下来了。
  “好笑吗?我专门查过,前两天还打电话问了学校的教授,姓瘾到底有没有办法治疗。现在我明白了,你没病,就是纯浪。”
  “……”闻亦被骂了,感觉很委屈。把烟捡起来,重新叼了回去。
  垂头沉思了一会儿,闻亦抬头,突然说:“盛星河,你说你那天喝了那个酒,所以才对我干那种事的。可是那个酒只是催青,没有让人丧失理智的功能。”
  提到那个酒,盛星河眉头动了动,没说话。
  闻亦又说:“所以你当时为什么敢?因为你潜意识里就知道我对这种事儿看得开。干就干了怎么了。是吧?反正我也不会真把你怎么着。”
  盛星河哑口无言,闻亦跟在他脑子里装了监控似的。
  闻亦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花花公子,因为这个标签太大,以至于遮住了一些别的东西,花花公子容易让人联想到草包。
  可实际上闻亦绝对不是一个草包,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盛星河知道他的能力和手段。
  好歹管着这么大的企业,闻亦也不可能真的是个傻白甜。他可以看起来不靠谱,但是不能真的傻。
  就像现在,自己当时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被他猜得一清二楚。
  他唯独不知道的是,当时那个酒是自己主动喝下的。
  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盛星河看进闻亦的眼里。
  也不会怎么样。
  盛星河能猜到闻亦的反应,因为他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
  闻亦终于找到了打火机,咔——火苗窜了出来,他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雾说:“所以啊,你应该庆幸我浪,否则你第一次强上我的时候就已经完蛋了。”
  提到这事儿盛星河就心虚,关于他们的第一次,闻亦到现在还以为那只是意外。
  而且闻亦即使是知道自己喝了那个酒,也没有趁人之危,是询问了自己的意见,得到自己的同意后才带自己去酒店。
  而这一点,后来反而成了自己推卸责任的说法,盛星河甚至有点羞愧了。
  如闻亦所说,他从不勉强人。
  不麻烦别人的人,是不希望别人来麻烦他。同理,不勉强别人的人,也不喜欢被勉强。
  自己现在的诉求,算是在勉强他吗?
  算吧。
  盛星河看着闻亦苦恼的神情,明显焦躁的肢体语言。
  他似乎真的很为难。
  盛星河几乎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发展,他坚持,然后闻亦逃离,因为自己产生了闻亦嘴里所说的“不必要的感情”。
  想到这,他突然也很烦躁,伸手:“给我支烟。”
  闻亦抬头看着他,两秒后把烟盒丢给他。
  盛星河不会抽烟,他抽出一支学闻亦的样子叼在嘴里,然后点燃,吸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了起来。
  真是没眼看,闻亦把他手里的烟抽走摁在烟灰缸里,拍着他的背。
  过了半分钟,盛星河才顺过来,眼里都沁出泪来了。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说:“小破孩儿。”
  盛星河觉得丢人,负气挥开他的手:“我不小。”
  闻亦更乐了,把手放到耳边,歪头,笑:“是,我可以作证,确实不小。”
  盛星河:“……”
  这家伙好像一天不开黄腔就浑身痒痒,他把闻亦手里的烟也拿走,在烟灰缸里摁掉。
  闻亦抬了抬眉毛,没说话。盛星河来脱他的衬衣,他就摊开手。来扒他的裤子,他就抬起屁股。
  衣物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纠结成团,沙发上托起一副香艳的画面。
  如果能把闻亦永生永世困在床上该有多好。
  同时,盛星河觉得自己又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下坠了一点。
  性冲动本质上是生殖冲动,是一种最原始的本能,人类的一切本能都是为繁殖服务,而繁殖是人类文明的发展得以延续的根基。
  所以,性冲动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如果没有性冲动,人类文明必定立刻坍塌。四舍五入,他现在是在为人类文明做贡献,干闻亦是一件很伟大的事。
  干闻亦是一件很伟大的事,盛星河想。
  伟大的事就要多干。
  盛星河一边说服自己,又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的漏洞百出。
  贡献个屁,他就是把闻亦干死,这家伙也怀不上孩子。在人类的繁衍上,闻亦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这么没用,又看不到结果的事,为什么……
  自己还这么喜欢呢?
  他俯身紧紧抱住闻亦,堵住他的疯喘和惊呼。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从客厅到卧室,闻亦从享受到难受,再到最后觉得自己快要死在床上了。
  中途他逮着一个空,拖着无力的腿往床下爬,手都够着地了,又被盛星河拽了回去。
  事后又是盛星河抱着闻亦去洗的澡,他软趴趴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要没有盛星河托着,他那样子甚至能溺死在浴缸里。
  回到床上,闻亦看盛星河的眼神还含恨。
  他自己是温柔型的,因此深深鄙夷盛星河的床品:“出去别说是我教出来的,破床品跟我一点都不像。”
  盛星河听了这话又恼了:“我出去哪?我跟谁说?除了你又有谁能知道我床品?”
  他就搞不明白,为什么闻亦老是说这种讨人厌的话。
  转头一看,闻亦已经睡着了。
  “……”
  盛星河知道他是累着了,冷着脸把被子给他盖上,自己也钻进去,抱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睡到十点多,盛星河开车,和闻亦一起去公司。
  路过商业街等红灯的时候,闻亦看到路边一个小店好多人排队,是奶茶店,他看了好几眼。
  盛星河发现了,问:“你想喝吗?前面可以停车,我去给你买。”
  闻亦:“小甜水有什么好喝的。”
  小甜水……
  盛星河没忍住笑了笑,觉得这个叫法好老年人,他看出来闻亦在嘴硬,到前面把车停路边,问:“你想喝什么?”
  闻亦快速回答:“水果茶。”
  盛星河:“哪种口味的?”
  闻亦在西瓜和柠檬中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了柠檬。
  等了十来分钟,盛星河就拿着两杯水果茶回来了。一杯西瓜,一杯柠檬,全部递给闻亦,他看出闻亦在纠结,就都买了。
  闻亦接过来看了看,问:“你的呢?”
  盛星河:“你先喝,喝剩下的给我。”
  于是闻亦就快乐地喝起了两杯小甜水。
  西瓜,好喝~
  柠檬,好喝~
  想了想,闻亦又把两根吸管都含住,一起吸上来。
  西瓜+柠檬。
  yue……不好喝!
  盛星河开着车,时不时看闻亦一眼,安静地欣赏他精彩的表情变化。
  树荫在车前窗闪过,光斑里藏着盛夏的脉络,蝉鸣依旧聒噪。
  如果不去纠结原则性的问题,和闻亦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怎么办?
  盛星河就像海难中上不了岸的人,在纠结要不要喝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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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总(wink):宝贝~点个作者收藏。


第41章 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
  晚饭是盛星河在闻亦那里自己煮的,吃完饭在沙发上看电视,盛星河突然疑神疑鬼:“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的?把我支到潭城,你好乱搞。”
  “……”闻亦有点无语,他叹了口气:“第一,我乱搞压根不用背着你,第二,我要是想把你支走没有比直接开除更一劳永逸的做法了,犯不着费这么大劲。”
  盛星河没说话,他不在南洲的时候闻亦肯定不能闲着,瞬间不想去潭城了。
  闻亦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别想没用的,你记住,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盛星河抱住闻亦,抱得很紧很紧地搂在怀里,沉默片刻他问:“我走之后,你会不会……”
  “我当然会想你。”闻亦知道他想问什么,聪明伶俐地打断了他。
  可是盛星河沉默了,空气不出所料地难堪起来。
  盛星河:“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闻亦心累地吐了口气,觉得盛星河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盛星河看着他:“你答应我,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不跟别的‘宝贝’在一起。”
  闻亦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回答很快,不假思索的,完全没有字斟句酌的痕迹。盛星河盯着他的眼睛,甚至能看到他瞳孔的颜色分层,扶在他腰上的手越捏越紧:“你撒谎。”
  “!!!”
  闻亦猛地推开盛星河,站起来,背对着他,深吸两口气压抑自己忍不住往上窜的焦躁。忍了好几秒还是忍不住,转头冲他:“盛星河,你到底什么毛病?非要拆穿让人下不来台,然后你自己也不高兴。图什么?”
  盛星河也生气:“你要是能说到做到不就没这事儿了。”
  闻亦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说:“行,我说到做到。你听好了,你一走我就去找宝贝,我他妈一天换一个宝贝!我说到做到,满意了吗?这样就高兴了?”
  盛星河听不下去,怒吼:“闻亦!”
  他甚至知道闻亦说的不是气话,他真能干出这种事。
  两人又吵了起来,最后的收场自然还是跟以前每一次一样,结果都是滚到床上。
  吵归吵,到了时间,盛星河还是得准时出发去潭城。周末两天盛星河都在医院,走之前,他给闻亦发微信说了一声,那边很快回了过来。
  闻亦:路上小心。
  就这四个字,盛星河看了很久,然后点进闻亦的头像,在闻亦名字备注后面加了一颗小爱心。
  盛夏的白日漫长,透明的流火在风中燃烧。
  闻亦这天要去潭城开会,当天就要往返,刘助理陪他一起,负责开车。
  出发得早,时间还有点充裕,闻亦让刘助理拐到盛星河所在的闻风医疗分公司,去看看盛星河,再顺便巡视。
  盛星河在开会,闻亦经过会议室,隔着玻璃看到他正在里面主持汇报。他停下脚步,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盛星河的控场能力很强,节奏稳健,语言也是密不透风。最难得的是他面对一屋子的大佬,却丝毫不见怯场。
  等汇报告一段落,众人讨论的间隙,盛星河才看到窗外笑眯眯地看着他的闻亦。
  本来还很稳重的年轻人霎时有点傻了似的,直愣愣地看着玻璃外的闻亦。
  他们一个多礼拜没见面了。
  直到闻亦冲他挥手,他才反应过来冲着闻亦笑了笑。
  然后闻亦用食指和中指模拟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就走了。
  会议结束,盛星河才有空看手机,果然有闻亦发来的消息。
  闻亦〔爱心〕:散会来我办公室。
  闻亦在这里的办公室自然是没有闻风大厦的那么气派,但也不小。盛星河到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闻亦在里面说进来,才推门进去。
  闻亦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听见开门声,他放下手机抬头冲盛星河笑。
  以前盛星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尾的人,可现在他看到闻亦,就觉得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摇。有种远古时期就刻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让他想上前把闻亦扑倒,舔。
  但他现在好歹是个智人,所以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冷静上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闻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说:“过来开会,马上就走。”
  盛星河的雀跃消散了一点,但是能看到闻亦还是很高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次不待几天吗?”
  闻亦嗯了一声,说:“开完会,跟你一起吃个晚饭,然后我就得回南州了。”
  盛星河又问:“你刚才,你在外面是在看我吗?”
  “是啊。”闻亦大方承认,笑眯眯地说:“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
  盛星河被这句话弄得心里一软。
  他小时候上的幼儿园离家很近,小朋友们总在院子的沙地上玩沙子,经常盛星河一抬头,就能看到妈妈站在幼儿园的篱笆墙外看着自己。她说在家没什么事的时候,就想过来看看他。
  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被人欺负。
  这种感觉真好,好得让盛星河眼眶发热,很温暖,被人惦记着的感觉。
  “我……”盛星河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干。
  闻亦抬头:“嗯?”
  盛星河没说话,只是抱住了他,然后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闻亦拍开他的手,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亲亲得了,你还想干什么?”
  盛星河也知道,但他的克制力都在刚才用来管住尾巴了,所以现在就管不住手了。
  闻亦看他那狗看骨头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站到盛星河面前,把他也拉起来。
  接着闻亦提了提裤腿,跪下下去。
  为了不弄脏衣服,闻亦直接把膝盖跪在了盛星河的运动鞋上,问:“这样脚会疼吗?”
  盛星河摇摇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大概猜到闻亦要干什么了,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果然,闻亦抬起头看着他,张开嘴。
  “我真得开会,你最好快点。”
  时间绰绰有余,毕竟这刺激对盛星河来说大了点,五分钟不到。
  闻亦抽了张纸巾擦嘴,声音嘶哑道:“我就多余提醒你快点。”
  盛星河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记录,心里有种想要找回场子的冲动,因此看着闻亦的眼睛还是虎视眈眈。
  “还看着我干什么?”闻亦用舌尖碰了碰嘴角,皱着眉问:“我嘴角是不是裂了”
  盛星河闻言连忙用手握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蹙眉道:“有一点。”
  说着他俯身在闻亦有些撕裂的嘴角上舔了一下,把闻亦逗乐了,笑着躲了一下:“小狗。”
  又腻歪了一会儿,闻亦得走了,让盛星河等他电话,晚上一起吃饭。
  盛星河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车离开。
  闻亦上车后,刘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问:“闻总,你是不是上火了?嘴角都破了。”
  闻亦表情很微妙地抬了抬眉,笑笑没说话。
  “正好。”刘助理不疑有他,拿起旁边的保温杯递给他,说:“我妈给我煮的降火茶,我还没喝呢。这是她独门秘方,效果巨好。”
  闻亦:“你不喝”
  刘助理不在意地说:“我回家就能喝,这个你拿去吧。”
  于是闻亦也不再跟他客气,直接拎了过来。
  确实有人需要降火。
  漫长又无聊的会议开了一下午,结束时已经快五点,闻亦让刘助理自由活动打发时间,回来报销,自己把车开走,在路上给盛星河打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来:“散会了?”
  闻亦:“嗯。我现在去地下停车场等你,想吃什么?”
  盛星河:“我都行。”
  闻亦:“行,我安排吧,你到点就下来。”
  盛星河五点半准时打卡,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很快就找到闻亦的迈巴赫,打开车门上去。
  闻亦靠在方向盘上发呆,见他上车就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
  盛星河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闻亦趴在那看着他:“降火茶。专门给你带回来的,喝了。”
  盛星河:“降火茶”
  闻亦意有所指地笑:“嗯,你最近火气很大嘛。
  盛星河把降火茶喝了,火是一点没降下去,摁住闻亦在后排又是哐哐哐一顿啃。
  闻亦觉得要是换个姑娘家,被盛星河这么啃,指定能把人啃恼了,还说自己是直男。
  盛星河啃个没完没了,闻亦甚至想拿个狗嚼子给他套上,边躲边说:“好了好了,去吃饭。”
  盛星河放开他,但是没下车:“我等会儿。”
  闻亦了然,哦了一声,坐着等他。
  盛星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问:“你没事儿?”
  闻亦:“我能有什么事儿?”
  盛星河视线落到他腰下的地方。
  闻亦:“哦,就你刚才那个啃法,我有事儿也被你啃得没事儿了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教不会你呢”
  盛星河:“我那啃……不是,我那亲法有什么问题吗?”
  闻亦又是一通乐。
  盛星河掐住他的腰,十分认真地讨教:“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闻亦搓了搓他的头发,说:“我就喜欢你这种啃法。”
  盛星河又得意起来:“那不就行了。”
  闻亦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喧蓬蓬,说:“再啃啃”
  盛星河凑过去就啃,啃了两下又停了,说:“算了。”
  又什么都干不了。
  闻亦视线顺着他的脸往下落,又转头透过车窗看了看四周,这个角落挺安静的,问:“小狗,想不想玩车震”
  停车场的偏僻角落里,一台迈巴赫跟羊癫疯似的,晃得厉害。
  有一个男人从旁边经过,看到这车的动静就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乐了,突然提声喊了句:“哥们!加油!”
  这一嗓子直接把迈巴赫的羊癫疯治好了,车里两人也吓了一跳。盛星河停了下来,闻亦也僵住了,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闻亦就笑了,盛星河见状也跟着笑,两人头抵着头,额头被汗水弄得有些濡湿,呼吸一起一伏地交织。
  盛星河一边亲他,一边说:“我这些天好想你。”
  这话他在电话里和微信里就天天说,这会儿又问:“你想我了吗?”
  闻亦抓了把他的脖子,说:“不想你我还专门拐过来看你啊?”
  还顺带送炮,等会儿再陪盛星河吃完晚饭,他回到南洲都得到后半夜了,刘助理也得跟着加夜班。
  微信有一个功能,发“想你了”三个字时,屏幕会往下掉落星星雨。这个功能闻亦早就知道了,因为‘宝贝’们很经常给他发这三个字。
  但是盛星河不知道。
  他第一次给闻亦发“想你了”的时候,看到星星雨很诧异,还跟闻亦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闻亦先是觉得他傻乎乎的很好笑,接着就有点心酸。
  盛星河不知道这个功能,说明这么多年,他没有对除自己外的第二个人说过想你了。
  同样,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闻亦想起这件小事,心里像被蚂蚁咬,他抬身亲了亲盛星河,说:“小星星,我也很想你。”
  盛星河呼吸一窒,迈巴赫再次犯起了羊癫疯,颤得比刚才还厉害。
  从外面看,后车窗的玻璃里面撑着一只手,手指颤抖着一晃一晃,突然卷曲,忽而又乱抓,接着下滑,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车内,闻亦忍不住求饶:“快,快点结束吧,我们去吃饭,饿了。”


第42章 水晶杯和领带
  闻亦捂着头从疗养院出来,脸色很难看。上车后,刘助理问:“闻总,去哪儿?”
  闻亦没说话,把脚缩到座椅上,靠着车窗发呆,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发短信。
  啵唧——啵唧——
  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闻亦看了一眼,说了个地址:“先把我送回去,然后去这个地址接人。”
  刘助理:“好。”
  闻亦说的地址是一栋高级公寓,是他前两个月帮一个宝贝租的房子。说起这些“宝贝”,刘助理记得可能比闻亦还熟。
  卧室的落地窗前,男孩儿手抵着玻璃,无力地低垂着头,他被闻亦弄得已经有点奄奄一息了。
  忍不住开口:“闻哥……”
  闻亦:“嗯?”
  “先停一下,让我歇歇好不好?”
  闻亦笑了声,摸小猫似的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温柔,内容残忍。
  “忍着。”
  ……
  闻亦半靠在床边抽事后烟,楼下门铃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眼时间,都十一点多了。
  他看了眼旁边累得已经睡过去的宝贝,自己起身披上睡袍,一边系腰带一边下楼去开门。
  穿过阔大的客厅和玄关,走到门后,先透过可视门铃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盛星河。
  之前盛星河总说他的门锁密码太简单不安全,叨叨着让他换,他听得嫌烦就给换了。而这段时间盛星河一直在潭城,没机会过来,所以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新密码。
  他不应该在潭城吗?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
  闻亦没开门,皱着眉毛站在门后思考,突然觉得有些头疼,知道一场剧烈争吵即将来临的预感,已经开始提前感到疲惫了。
  他转头看向楼上卧室方向,甚至在想要不要让人先躲起来。越想越焦躁,他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就在这时,盛星河阴沉的声音穿了进来。
  “闻亦,我知道你在门后,开门。”
  “……”
  闻亦估计他是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深深吸了口气,把门打开了。
  盛星河手里拎着个纸袋,眼里满是压抑的怒气。在闻亦站在门后不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看了闻亦几秒,然后走进来,看了看地上的鞋子,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二楼的卧室。
  闻亦:“你怎么回来了?”
  盛星河看都不看闻亦一眼,大步朝楼梯走去。
  闻亦喝道:“盛星河!”
  盛星河脚步停滞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闻亦只好伸手拽住他,语气也严肃起来:“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盛星河眼睛通红,瞪着他一言不发。
  闻亦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生出无力感。
  又来了,又来了,小白花又露出这副可怜巴巴受了委屈被渣男伤了心的表情。
  闻亦自认这辈子除了浪一点,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而且他即使浪,也浪得坦荡荡,他又没立过什么专一人设。
  像他这么有节操的渣男还有几个???
  可是每每在盛星河这里,他都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闻亦指了指沙发:“去那坐着。”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了下来。
  闻亦自己上二楼,打开卧室门,没进去。
  他站在门口,先把宝贝叫醒,咳了咳:“那个,你先穿衣服起来。我今天有点事儿,你先回去吧。”
  男孩儿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就坐起来穿衣服。
  盛星河在楼下死盯着这边,闻亦交代完就下楼来了,坐在离盛星河有点远的单人沙发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男孩儿穿好衣服,从二楼下来,看着客厅面色阴沉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闻亦好歹是温柔型的总攻,抬头和颜悦色地说:“打个车回去吧,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
  男孩儿讪讪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盛星河本来已经稍稍平息了一些的怒火,因为闻亦这句满是关怀的嘱咐,又蹭得一下冒了上来。他想发火,可对宝贝发火不仅难看而且没有意义。
  因为他很清楚问题的症结在闻亦身上,今天不是这个,也会是另一个。
  关门声响起,宝贝离开了。
  盛星河才有了动作。他抱着头,在头发上狠抓几下,暴虐的情绪忽生。
  想弄死点什么。
  闻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盛星河拽了起来。
  盛星河把闻亦拽进一楼的客房,然后又推进浴室。打开花洒,没头没脑地冲着他浇了过去。
  “你发什么神经?”闻亦被冷水一浇也火了。
  盛星河丢掉花洒,水星乱飞,他把闻亦摁到墙上:“闻亦,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疯才算完。”
  闻亦:“别给我扣帽子,是你自己逼自己。”
  他用力推开盛星河,往外走去。边走边把身上湿透的睡袍脱下来,砸在地上。
  盛星河也跟着来到了客厅,看着闻亦光裸的后背上浅细得像猫爪弄出来的抓痕时,理智再次出走。
  他上前拽住闻亦的手,把他浑身上上下下的痕迹都看了一遍,包括脖子上的吻痕,越看越愤怒。
  背上的抓痕最让人浮想联翩,盛星河脑子里都有画面感了,冷声道:“你把他丅得挺爽啊。”
  闻亦开口也没好话:“你躺下,我也能把你丅得挺爽。”
  盛星河气得想揍人,又不舍得对闻亦动手,无能狂怒之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摔了。
  剧烈的声响在空阔的客厅响起,把闻亦吓了一跳。他转头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盛星河,说:“这个杯子8000多,你赔。”
  盛星河愣住了,看了看地上的杯子碎尸,不信:“一个玻璃杯8000多?”
  闻亦还是面无表情:“不是玻璃杯,水晶的。”
  “……”盛星河第一次憎恨自己的贫穷,他要是有钱,现在就可以把8000多赔给闻亦,然后接着跟他吵。可是他现在账户上可支配余额只有3000多,是他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人穷志短,他嘴唇紧抿着不说话了。
  闻亦当然也没真打算让他赔,见他这样就心软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盛星河,我现在是真的不懂你。我一直都这样,你现在闹是不是晚了点?”
  盛星河:“你不乱搞会死吗?”
  闻亦语气轻佻又滑稽地回:“可能真的会死哟~”
  听起来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盛星河愤怒地瞪着他,被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闻亦倒是淡然,问:“你说我乱搞,那我问你,为什么我跟别人是乱搞,跟你不是乱搞?你是用什么标准判断的?”
  盛星河语气坚定:“我不一样。”
  闻亦:“哪里不一样”
  盛星河还没理清楚,说不上来。
  这时,闻亦又说: “雄性天生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你现在所有的愤怒,都只不过是你的占有欲作祟。你希望我为你保持肉体上的忠贞,可贞操观念本来就是男人几千年来对女性进行PUA的结果,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动机是利己,目的是保证血统纯洁。”
  “然而男人之间搞不出孩子,就不存在血统混淆的风险。男人都知道彼此是什么德行,所以PUA女性那套在这里也不好使。”
  “先不说我们没有缔结任何有约束性的伦理关系,再者我也不是能为你生儿育女的雌性。所以你的占有欲不仅没立场,而且没意义。”
  盛星河被那个“没立场“伤到了,他红着眼睛抬头。
  闻亦猫眼半阖,冷漠凉薄地看着他,语气很平静:“盛星河,今天这种事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
  “你今天的行为我不想评价,但是我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情况。”
  盛星河嘴唇动了动,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垂着头不说话。
  闻亦想把事情翻篇,叹了口气问:“怎么回来的?”
  盛星河:“借了同事的车。”
  闻亦捋了捋头发:“为什么突然跑回来?”
  盛星河没说话,拎起脚边的一个纸袋,是闻亦给他开门时,就见他拎在手里的。
  他把里头的盒子放桌上,只说了四个字:“七夕,礼物。”
  闻亦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七夕,他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捂住脸弯下腰去,长长吐了口气:“我他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盛星河总能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闻亦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条领带,是个轻奢品牌,领带价格应该在几千块。
  领带是广阔又锋利的深蓝,闪着细碎的银光,像一条熠熠的星河。
  盛星河对自己送的礼物突然没有了信心,这条领带根本没什么特别的,还没有碎在地上的那个水晶杯贵。
  沮丧、挫败,他甚至想把领带要回来,不送了。
  闻亦低头看了会儿领带,然后抬头:“谢谢你,小星星,我很喜欢。“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看他还是闷闷不乐,想了想,拿起那根领带:“你知道吗?领带除了常规用法,还可以蒙眼睛,捆手腕。“
  说完,他把领带蒙到自己眼上。
  “……“盛星河看着闻瞎子在沙发上,摸索着往自己这边爬,还没穿衣服。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盛星河起身把他拉起来,竖着抱起来,没上二楼,进了一楼的客房。
  清晨,闻亦醒来发现床上没人,出来看到盛星河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不像刚睡醒。
  他问:“你一晚上没睡”
  盛星河嗯了一声,昨天把闻亦做晕过去之后,心里的沮丧不降反升,睡不着。
  闻亦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盛星河看了看时间:“我回潭城了。“
  闻亦叫住他:“我找人给你开车。”
  盛星河:“不用。”
  闻亦:“不用个屁!一晚上没睡你还敢开车,老实待着。”
  闻亦本来是打算让刘助送的,但是想了想又算了。
  盛星河现在情绪不稳定,万一说漏嘴,让刘助理知道自己的总攻老板当了零,那他就只能把刘助理灭口了。
  闻总遵纪守法三十年,不想让愚蠢的刘助理成为自己的污点,所以他自己开车把人送回去了。
  闻亦开了四个小时车,盛星河睡了一路。到了盛星河住的酒店,他醒过来,转头看着闻亦:“你昨晚也没睡多久。”
  闻亦搓了搓脸,没好气:“因为谁?”
  盛星河:“你上去我屋里睡会儿吧,我还要去忙。”
  闻亦是真困,就去盛星河的房间睡了。
  睡到中午,闻亦是被晃醒的,他一睁眼看到盛星河,又闭眼,嘴里无力地骂:“你个狗……啊啊……呜……”
  事后,盛星河给闻亦带的午饭已经凉了,趁他洗澡的时候又下楼重新买了一份。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闻亦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窗户开着,有点微风吹进来。
  盛星河上前压住他,亲吻着问:“你今天别走了好不好?”
  闻亦想了想,南洲没什么要紧事,可以明天再回去。
  闻亦吃饭的时候,盛星河从后面抱着他腻歪。盛星河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狗记性,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
  等闻亦吃完饭,又做了一次。
  盛星河生出一种很纯朴又务实的想法,觉得只要把闻亦榨干,他就不会乱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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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多多的留言和海星。


第43章 小狗标记
  第二天闻亦也没走成。
  这次是真把小狗惹急了,他连着两天都没能出房间,醒了睡,睡了醒。睡醒被日,睡着了还被日,走的时候腿都打颤。
  最起码一直到过几天盛星河回南州,闻亦都没有精力去乱搞了。
  盛星河坚信,只要自己把闻亦这头牛干得只剩一口气,他就没有力气去耕别的田,只能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闻亦走后第二天,想他。
  盛星河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听见那边有叫号的声音。盛星河常年往医院跑,一听这个背景音就听出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问:“你怎么在医院啊?”
  不是真的搞坏了吧?
  闻亦没好气:“你还有脸问,老子一回来就发烧了,现在屁股还疼。”
  盛星河急了:“很严重吗?”
  他只想把牛干得剩一口气,没想把牛真干死。
  闻亦吐了口气:“不严重,我今天其实是过来体检的,顺便开点药。”
  盛星河这才放心,跟他说对不起。
  闻亦语气沧桑道:“狗子,以后可不能这么搞了,闻总三十了,跟你比不了。”
  盛星河没说话,暗戳戳地决定以后还这么搞。
  闻亦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声音柔下来:“小狗,我也送你个什么礼物吧,就当领带的回礼,你想要什么?”
  提到那条领带,盛星河有点不自在,说:“我不是想要回礼才送你的,那个领带也不是很好……”
  闻亦心里有一个小毛球在打滚,说:“我就是想送你,你说嘛。”
  盛星河想了一会儿,然后很小声说了句什么。
  闻亦听了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随便你怎么搞啊,你能不能想个别的。”
  直到挂电话,盛星河也没说出要什么礼物,闻亦只能自己再慢慢琢磨了。
  过了几天,盛星河从潭城回来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熟悉潭城那边的业务,算是前期“基建”,基础打好,接下来的时间就不用长期在潭城了。
  盛星河一回南洲就先去了趟医院,闻亦知道他今天回来,让他忙完直接去自己那。
  从医院出来,盛星河看到闻亦给他发的微信。
  闻亦〔爱心〕〔爱心〕:1234
  盛星河:这是什么?
  闻亦〔爱心〕〔爱心〕:新密码
  盛星河:……让你改密码是让你改个复杂点的,1234有比四个0强吗?
  闻亦可能嫌他絮叨,没回复。
  盛星河直接过去,输了弱智密码开门,进屋没看到人。上了二楼,进卧室,闻亦在浴室洗澡。
  盛星河在浴室门口脱了衣服,推门进去。
  ……
  床上。
  一次结束,盛星河还想继续。
  闻亦不干了,边躲边说:“你是我国第一个分化的alpha吧,发啨期到了?”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盛星河看起来很禁欲呢?
  盛星河停下来,不懂就问:“什么分化?alpha又是什么东西?”
  闻亦嫌他孤陋寡闻,给他讲了一下abo设定。
  盛星河听完觉得自己很懂了,捏着闻亦的手指说:“那你是我的omega。”
  闻亦拧眉反驳:“放屁!我也是alpha。”
  盛星河不紧不慢道:“按照我们现在这种做法,你就是omega的角色。”
  闻亦:“按照我跟别人的做法,我还是别人的alpha呢。”
  盛星河抬眼,阴阴地看着他。
  闻亦突然感觉后背一阵阴寒,不动声色地远离他一点点:“你那什么眼神?”
  盛星河闭了闭眼,闻亦一直这样,完全不顾及在他面前提起别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底线早晚在闻亦面前变成废墟。
  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不是说都是alpha搞omega吗?”
  闻亦笑了声:“男的还能搞男的呢,alpha为什么不能搞alpha”
  这个逻辑没毛病,盛星河被说服了,想了想问:“男性omega可以怀孕”
  闻亦掀起眼皮回忆了一下:“嗯,好像是这么说的。”
  盛星河摸着他的小肚子:“那你还是当omega吧。”
  闻亦利索地开口:“滚。”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又问:“你说的那个标记又是什么?”
  闻亦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但也耐着性子陪他聊:“听着跟占地盘的意思差不多,好像就是在脖子后面咬一口吧,哈哈哈哈总不能是撒尿标记,那也太涩了。”
  聊着聊着,盛星河又想要了,他觉得闻亦被榨得还不够干。
  闻老牛有点遭不住:“你这是把我当一次性的使啊,搞坏了以后都不用了是不是?”
  盛星河喜欢他说“以后”,很喜欢,他的手在闻亦身上环游旅行,说:“我轻轻的,你躺着不用动。”
  闻亦信他个鬼,盛星河的床品不是一般的差。不管开始说的多好听,真干起来了,根本就没有自控能力。
  小孩儿,还是得练。
  可男人在这种事上仿佛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不管是做主动方还是承受方,如果不能满足对方,那就会生出一种自责和愧疚来。
  闻亦也不例外,他叹了口气妥协了:“老子真是欠你的。”
  ……
  盛星河突然俯身叼住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咬得真狠,闻亦惨叫出声,颤着声音:“松口!疼。”
  盛星河不松口,反而更用力地咬。
  闻亦反手推他推不动,又不敢大幅度地挣扎,声音焦急,带着泣音:“槽你大爷……真的疼,松口!”
  盛星河这才松口,在那个深深的牙印上舔了舔。
  想要咬人是生理性喜欢的证明,那种想要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冲动,其实是爱得太深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无所适从。
  盛星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名为喜欢的感情达到沸点时,第一时间引出的不是倾诉和喜悦。
  而是一种荒诞的饥饿感。
  想一口一口,把这个人吃掉。
  可同时盛星河又知道,闻亦只有一个,吃掉就没有了,所以他永远都不会那么做。
  闻亦抽了抽鼻子,感觉后颈火辣辣的疼。
  盛星河突然贴得更近,紧紧把他搂在怀里,强势的捕获姿态,整个世界突然晃动得可怕。
  疼痛和快澸交织,闻亦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丢到冰山,一半扔到火海。意识昏沉之际,他听见盛星河在他耳边说:“我愿意。”
  闻亦迷迷糊糊地问:“愿意什么?”
  盛星河没说话,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扳过来吻了上去。
  我愿意花一百万年,等参宿四爆炸。
  完事后,闻亦趴着一动不动,把脖子晾着,絮絮叨叨骂骂咧咧:“你真的是条狗!平时啃啃就算了,你还真敢下嘴咬啊!想标记我?你踏马也不想想咱俩有那个功能吗?”
  “现实和小说要分开懂不懂?你个傻狗。还咬我,还标记,你踏马怎么不直接撒尿啊?”
  盛星河知道自己床品真的差,不说话,老老实实挨骂。
  闻亦骂累了,盛星河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
  平时两人都是干完就睡的,今天时间早,虽然累,但都不怎么困。
  把闻亦喝完的杯子拿走放到床头柜上,盛星河也躺下了,说:“我们可以聊聊上次没说完的话,就是为什么你跟别人是乱搞,跟我不是。”
  闻亦听他说这个就头疼,想逃避,想转移话题。他说:“盛星河,现在气氛这么好,能不说扫兴的话吗?”
  他展开手臂,示意盛星河枕上来:“来,我搂着你,咱们聊点开心的,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
  盛星河枕了上去,睁着眼睛往上看着他,问:“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浪?”
  闻亦:“……”
  沉默了片刻,闻亦说:“人活着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有限的时间里,最大限度地追求快乐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是因为物质上太丰富,闻亦快乐的阈值很高,唾手可得的东西多了,就不容易获得满足感。
  而髙謿是一种可以掌控的自我满足方式。
  闻亦这种心理状态的人毕竟是少数,盛星河很难理解。
  他说:“可这和你浪这件事没有直接关系啊。你只跟一个人搞,也不耽误追求快乐。”
  闻亦是真不想聊这个,无语道:“你是说你吗?”
  盛星河:“嗯,你跟我做的时候不快乐吗?”
  闻亦没说话,他喜欢和盛星河在一起时失控感,可是他又不会真的让自己失控。
  过了一会儿,闻亦:“我这么跟你说吧,对我来说,恋爱和忠诚这种交付全部的事,是像蹦极一样的极限运动。一个人再怎么享受极限运动的刺激,也不会松开那根绳子。”
  盛星河:“你可以松开绳子,我会接住你。”
  闻亦觉得这话太他妈不自量力,他转头看着盛星河,把手从他脑袋下面抽出来,离他远了一点。
  盛星河:“你没发现吗?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闻亦看着他,轻声问:“你怎么不一样?”
  盛星河:“你会跟我聊小时候、星星、死亡、宇宙这些……”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有点后悔说这些一样,问:“难道你跟每个人都聊过”
  闻亦看着他,摇了摇头。
  盛星河于是又理直气壮了,说:“你还不承认,你对我跟对别人就是不一样。”
  闻亦还是没说话,他看着盛星河,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害怕。
  妈的,果然就不该跟同一个人搞这么久。
  盛星河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鸟,第一眼看见谁,就让谁当妈。
  明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天真的人,可有时候又很狡猾,最知道怎么时不时在闻亦的心尖尖上掐一下。
  这个天真和狡猾的矛盾体。
  闻亦心慌起来,甚至有点心悸。
  难过、焦躁,还很害怕。
  仿佛世界上所有类型的负面情绪都挤到闻亦的心脏里开会来了,它们在上面安寨扎营,繁衍生息,甚至发展出了一个文明。
  它们还乱搞,杂交出更多负面情绪的类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穷匮也,后代越来越多。
  闻亦终于撑不住这么多负面情绪,捂住心脏蜷了起来。
  盛星河愣了下,握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闻亦把脸埋在他肩上,没说话。
  盛星河很担心:“心脏不舒服吗?检查过吗?医生怎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闻亦才终于出声:“我可能真的有病。”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盛星河,眼神空得不正常,明白了自己心脏突生的伤痛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将要受重伤的预感。
  第二天是周末,盛星河下午又去了趟医院。
  来到母亲所在的四人病房,盛星河跟护工大姐问母亲的情况。
  大姐说完后,突然低声问:“小盛,你最近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盛星河:“怎么了?”
  护工大姐:“我最近总感觉有陌生人在病房附近徘徊,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多心,可昨天晚上我去打水回来,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床边,拿着手机,像是在给你妈拍照,我一来他就走了。”
  盛星河心里一惊:“你怎么不跟我说?”
  护工大姐:“我就是不确定啊,又怕害你白担心。”
  盛星河满腹疑惑,又跟护工大姐聊了几句,让她平时多注意一下,然后就拿起水壶去外面打水去了。
  医院走廊很长,打热水的地方在尽头,转弯后才能看到。
  盛星河从病房出来,走廊没什么人,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他随意地左右扫了一眼,然后就往走廊打热水的那边走去。
  病房另一端的长椅上,陈宁站了起来看着盛星河离开的方向。
  他胸前别着一个黑色的微型摄像头,和黑色的西装外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隐形耳机里的苍老声音不满道:“就一个背影你让我看什么?跟上去,让我看看他的脸。”
  盛星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陈宁跟了上去。刚一转弯,就被一股大力攥住了衣领,狠狠怼在墙上。
  盛星河单手摁在他的咽喉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那个老旧的热水壶,冷眼看着陈宁:“又是你。”
  陈宁张了张嘴:“又?”
  盛星河:“上次在咖啡馆你就在,现在又在这里出现,还跟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妈拍照的也是你?”
  陈宁很惊讶,都过去半个多月了,盛星河当时在咖啡馆也只是用视线把店里的人扫了一圈,居然还能记得他的长相,并且认出来。
  这人到底长得是个什么脑子?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开始打量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胸口别着的微型摄像头。他蹙眉凑近了看,微微眯起眼。
  这一幕全被另一端的连丘尽收眼底,他看着屏幕上英俊挺拔的青年,心脏微微颤抖起来,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胸口。
  不等他细瞧,画面突然一黑,接着剧烈晃动起来。
  盛星河扯下了那个微型摄像头,捏在手里问被自己摁住的男人:“摄像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宁没说话,等待耳机里的人给他下指令。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举起手里的热水壶,威胁:“不说我就浇下去了。‘
  陈宁看着他,张了张嘴。
  十分钟后。
  医院住院部楼下,小花园的亭子里。
  盛星河已经知道了陈宁的名字,亭子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几个黑衣人。
  石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盛星河看着屏幕里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插着管子的老人,又疑惑地看了看几个黑衣人,又看向老人。
  盛星河谨慎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哪位”
  老人:“我是你爷爷。”
  “……”盛星河要不是看他年纪大又是个病人,真想一句我是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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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星河:准备好,我要标记你了。
  闻总:狗。


第44章 鸡胸肉大脑
  盛星河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个骗子,可是他又能看得出来,老人身上那些医疗设备很专业,不像作假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一伙很专业的骗子。
  他依旧审视地看着老人,说:“我爷爷早就死了,我小时候还给他上过坟呢。”
  连丘吐了口气:“我是你妈妈的父亲。”
  盛星河蹙眉:“那不是外公吗?”
  “外什么外!!!”
  连丘听他这么说,立刻动了怒,语气强势:“我可从来没认过她嫁的那个穷光蛋。她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孙子!”
  听他这么说自己已过世的父亲,盛星河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客气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是骗钱我可没有。”
  连丘咳了两声,看起来刚才的发火耗费了他很大力气,再开口语气有点吃力:“我,知道你没钱,你有钱还能让你妈,住四人间的病房吗?”
  盛星河蹙眉看着他,这人身体是真的不好。如果是骗子,那也太敬业了。
  连丘:“你妈……”
  他顿了顿,吐了口气才继续说:“她从来没跟你提过我吗?”
  盛星河摇头:“妈妈说外公早死了。”
  “……”连丘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半晌后才说:“她还是恨我啊。”
  盛星河的母亲叫连漪,是连丘和原配妻子的独生女。
  父女二人感情其实很好,只是天生个性对冲。连丘性格强势,连漪为人刚烈,连夫人在世的时候还能调和一下。
  然而二十多年前,连夫人患了重病,一直缠绵病榻。连丘一边不离不弃地照顾她,一边在外面养了情妇。
  连漪为此十分愤怒,多次指责父亲。连丘的理由是他需要人陪他应酬,身边的事也需要人打理,而且不管他找什么人,都不会影响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
  连漪对此嗤之以鼻,父女二人经常吵架。都是硬脾气,吵起来能把家都砸了。
  连夫人撑了两年还是过世了,她过世后,父女俩一个忍受着丧妻之痛,一个沉浸于丧母之悲,都是心怀怨怼,脾气乖戾的时期,更是针尖对麦芒,隔阂越来越深。
  连漪认定是连丘娶小老婆气死了母亲,直接跟父亲反目,离家出走了。
  连丘以为女儿在外面冷静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可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跟自己低头。派人去找,发现她居然都已经结婚了,找了个叫盛夏风的穷光蛋,还怀了孩子。
  连丘震怒,他本来就是强势的家长,当即勒令连漪和盛夏风离婚,回家。
  连漪自然是不肯,连丘为了逼迫她,甚至找人对盛夏风动手,手下人没把握好分寸,打断了盛夏风的腿。
  盛夏风腿好之后,一直到去世时,走路都有点坡。
  从那以后,父女二人积怨更深,连漪干脆不认这个父亲,和他彻底结了仇。
  其实这么多年,连丘隔几年就找连漪一次,希望她回来。
  连漪一直把盛星河保护得很好,这些事都瞒着他。连丘的心思又都在女儿身上,觉得只要女儿回来,那孙子自然也会跟着回来,所以他一直没有在私下找过盛星河。
  连漪恨连丘气死母亲,打伤丈夫,对他十分抗拒。连丘又不肯低头,两人每次都以激烈的争吵和骂战收尾。
  这种情况每隔几年就要上演一次。连丘找到连漪,吵一架,冷静个几年,然后再找,再吵。
  直到今年春天,连丘突发脑梗,足足昏迷了快半年。这次病情势头凶险,他能醒过来完全就是命大。
  连丘老了,又去鬼门关转了一圈,醒来后心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人到了暮年,所有爱恨情仇都成了过往云烟,什么面子脾气,都抵不上对女儿的思念。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连漪。却发现不过短短几年,女儿就因意外成了植物人。
  盛星河听了半天,蹙眉不语。
  连丘说完后就观察着盛星河的神情,等他的反应,他认为盛星河肯定会被自己的身份所震惊到。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可能拥有显赫家世时,还可以保持冷静。
  连丘做好了盛星河转变态度的准备,以及他提要求的准备,比如问自己要钱,要帮助。
  然而盛星河开口却是质问:“我爸的腿是你找人打断的?”
  连丘:“……”
  一边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父亲,一边是突然冒出来的老头,盛星河对连丘难有好印象,也不想跟他多说。
  他看了看旁边几个彪悍的黑衣人,转头问连丘:“我现在走的话,他们会不会拦我?”
  连丘看了他许久,长长吐了口气,说:“不会。”
  盛星河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回家的地铁上,盛星河拿出手机搜了连丘的名字。
  连丘,东南亚地区最大的造船商,人称船王,富可敌国。提到他,除了他事业上的成就,还有就是他那好几房夫人。
  做为一夫一妻的国家,这几房所谓的夫人当然是不被法律承认的。而且,说二房三房什么的,总有种与现代社会脱节的割裂感。
  可如果对方是连丘这种家大业大的人,就会让人觉得很合理。
  盛星河退出页面,又搜了一下‘连丘原配’,消息很少,只能搜到几张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照片。照片很模糊,但是盛星河看轮廓能看出来,这个原配和自己的母亲连漪确实有几分像。
  接着,盛星河又搜‘连丘原配女儿’这几个字。
  新闻更少,没有照片。有一篇是好多年前的帖子,链接还没作废,他点进去看。
  页面是那种特别“不权威”的八卦网站既视感,里面的内容也都是混乱无逻辑、无依据的揣测,一看就知道是为了猎奇,吸引眼球的产物。
  里面说什么连丘的原配死因不明,很有可能是被连丘害死的。
  而原配的女儿连漪,在原配死后就行踪成谜。帖子里说她是因为发现了母亲的死亡真相,已经被父亲连丘灭口了。
  “……”
  盛星河关掉页面,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些编八卦新闻的人应该改行去写小说。
  都对得上。难道……是真的
  盛星河坐在拥挤的地铁上,有点茫然。
  从地铁站出来,盛星河又走了十来分钟,才到了闻亦居住的森公馆,上楼进门,闻亦没在家。
  前头打了电话,闻亦说很快就会回来。
  盛星河一个人待着,百无聊赖。他看到桌上有一份透明文件袋装起来的资料,上面标签上写着体检报告。
  体检谁的?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前些天还在潭城时,他给闻亦打电话,闻亦是说过自己在体检的事。
  呵呵……闻亦还真是会定期体检,他也知道自己平时太乱来啊。
  盛星河不是会窥探人隐私的人,没打算看他的体检报告,到沙发上坐下等闻亦回来。
  忍不住就开始回想昨晚和闻亦的谈话,闻亦当时的奇怪的反应,还有捂着心脏时痛苦的样子都重新浮现了上来。
  思维连点成线,线又组成面,盛星河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桌上的体检报告。
  心里突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他想到闻亦不止一次说什么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人活着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有限的生命里要追求快乐之类的话。
  还有谈论死亡时,闻亦吊诡又隐秘的态度,以及他偶尔流露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让盛星河觉得陌生的情绪,有点像悲观厌世的颓丧。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到闻亦昨晚捂着心脏时的那一帧,同时还有闻亦的声音。
  “我可能真的有病。”
  不详在盛星河心里一层一层叠加,该不会……
  盛星河心猛地跳了一下,也顾不上隐私什么的了,他突然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文件袋,把闻亦的体检报告拿出来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星河把体检报告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
  体检结果没有问题,所有指标都正常。闻亦身体很健康,相当健康,甚至是可以直接报名去跑马拉松的那种健康。
  说他生龙活虎都保守了!
  盛星河松了口气,手撑着桌子才发现自己有点腿软,他还真以为像狗血电视剧里的一样,闻亦有什么绝症,心脏病那类的。因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生命随时会终结,所以放浪形骸,享受人生。
  因为这样虽然狗血,但是好歹也说得通。
  可是明明这么健康,天天还整那么忧郁,闻亦没事装什么逼!
  盛星河快被气死了,这种气愤还无处宣泄,因为闻亦也没说什么,他光是在这自己脑补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闻亦推门走进来,看到他就笑了。紧接着他发现盛星河脸色不对,于是收敛了笑意,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盛星河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闻亦走过去,担心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就认出是自己今天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看的体检报告。
  他的心一沉,又看了看盛星河的表情,小心地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我的体检结果……”
  盛星河还是木然地看着他。
  闻亦脸色灰败,了然一般,呈现种强撑的心灰意冷的冷静,沉声问:“我什么病?”
  “神经病。”盛星河突然把体检报告掼到桌上,骂道:“闻亦,你就是个神经病!”
  闻亦:“……”
  他捡起自己的体检报告,翻看了一遍,说:“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这不是没事嘛,咦?我的白细胞为什么这么多呀”
  盛星河面无表情:“因为你上周被我搞发烧了吧。”
  闻亦:“……”
  盛星河看了他一眼:“肿了,有点发炎。”
  闻亦很难得地红了下脸,转移话题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个表情?吓得我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呢。”
  盛星河的心路历程太曲折,没法说。更何况他也不想跟闻亦说自己的那些脑补让他笑话,沉着脸没回答。
  闻亦琢磨了一下,抱着胸皱眉道:“看我这么健康你不高兴啊?”
  盛星河突然把闻亦死死抱住,头枕在他肩上。
  闻亦愣了下,抬手抚摸他的背,轻声问:“怎么了?小星星。”
  盛星河依旧没说话。
  刚才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非常确信闻亦是有什么绝症。在那个瞬间他浑身冰冷,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的存在感突然那么强,盛星河才知道原来它那么爱闻亦。
  “闻亦。”盛星河小声说:“我早晚会被你害死。”
  闻亦的身上同时有着“钩”和“刺”。
  他勾着人,不让人走,然后又用刺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闻亦手臂一顿,没说话,继续一下一下摸他的背。
  盛星河觉得自己蠢透了,他想起有次上课的时候,讲到大脑结构,教授给他们看了一张考拉的大脑图片。
  考拉蠢得令人发指,它的大脑表面没有褶皱,十分光滑,光滑得像一块鸡胸肉。
  盛星河觉得自从认识闻亦之后,自己大脑的褶皱也消失了,像考拉一样,现在估计看起来也跟鸡胸肉差不多。


第45章 你爷爷我富可敌国
  闻亦等他平复好情绪后,问:“晚饭吃了吗?”
  盛星河摇头。
  闻亦:“那正好,换个衣服跟我走吧。”
  他让盛星河换上之前给他定做的西装,带他去参加一个艺术沙龙。闻亦说这次主要是为了见一个人,药监局的廖主任。
  闻风有一款研究了好几年药品最近马上要进入生产阶段了,而他们的竞争对手也在这时候把进度赶了上来。
  据目前的药品行政管理程序,只有同时取得药品生产许可,药品批件,对应剂型GMP证书才能生产销售药品,缺一不可。
  闻亦希望能在自家拿到批件的同时,把对方的时间压一压。这样自己就能快一步进入市场,占领先机非常重要。
  他见廖主任就是为这事儿,这人很难请,他找中间人请了好几次,那边才松口。
  沙龙的举办地点是一个古香古色的老式园林,现场准备了自助餐。闻亦没怎么吃东西,廖主任虽说今天会来,但是人不到他就轻松不下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廖主任姗姗来迟,带着夫人。闻亦一直关注着入口,见人进来就立刻上前寒暄。
  他的夫人很年轻,是那种看起来对一切都不满意,时刻要人恭维的娇小姐。廖主任本人四十来岁,典型的老夫少妻。
  小夫人一进门就抱怨,说门口灰尘大,把她漆皮高跟鞋都弄脏了。
  闻亦见状,抬了抬手准备叫个工作人员带小夫人去休息室处理。
  这时,盛星河突然上前,掏出胸前口袋里的丝绸手绢,蹲下给她擦鞋子上的灰尘。
  闻亦愣在那。
  偏偏盛星河今天穿了一身好西装,黑色面料带着微闪,他半蹲下来给小夫人擦鞋的样子看起来奢靡又易碎,让人动容。
  小夫人哎呦了一声,看着蹲在那里给自己擦鞋的英俊年轻人,也不好意思起来。
  闻亦在一旁看着盛星河,眼睛睁得很大,心中五味杂陈。
  看不下去了,他转开视线,然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丹青。是了,今天算是艺术家聚会,他在这里也很正常。
  夏丹青也看着蹲在那里给小夫人擦鞋的盛星河,他眉头微蹙,眼神里是……同情。
  闻亦愣了下,他也看出来了吗?
  他也看出了盛星河前面是一条断崖,再走下去就要粉身碎骨了。
  这时,夏丹青察觉到闻亦的视线,并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又变成了指责。
  好像在说,又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狗了,你高兴了吗?
  这边盛星河把小夫人的鞋子擦干净后站了起来,本来有些盛气凌人的廖主任姿态柔和了许多,对闻亦的态度也稍微亲近了点。
  闻亦请两位贵客先进屋,看到两人进门后,他转头,蹙眉看着盛星河:“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盛星河:“怎么了?”
  闻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用不着你干这些。”
  盛星河:“可给他留个好印象总没坏处吧。”
  他看得出来闻亦很重视这个廖主任,一看就是有求于对方。
  可闻亦还是眉头紧蹙,他看着盛星河的眼睛,想起他挂在阳台上带破洞的白t恤。
  明明是个那么骄傲的人。
  盛星河给了他太多,却又什么都不从他这拿。这种感觉很失控,也让闻亦非常烦躁。
  他焦躁到甚至有些恨盛星河了,恨这个天真和狡猾的矛盾体。恨他能那么轻易交付出自己的感情,那么单纯毫无保留地给出一切,把别人衬托成懦夫、混蛋、吝啬鬼!
  闻亦表情严肃到显得冷漠,他语气生硬,一字一句:“盛星河,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了我,跟别人卑躬屈膝,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盛星河感受到闻亦的不高兴,可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带来的效果也是好的。
  他嘴唇紧抿,不说话了。
  闻亦不再看盛星河,转身进屋了。
  廖主任跟小夫人在大厅看画,闻亦换了个表情,上前笑道:“隔壁有两幅画,能不能请廖主任赏个脸,帮忙鉴赏一下。”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廖主任这会儿对闻亦态度有了明显松动,甚至显得亲和。不用三催四请,他很痛快地跟闻亦往另一个小厅去了。
  屋外。
  盛星河还站在原地发愣。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夏丹青走到盛星河身边,看了他几秒,冷不丁来了句:“你也跟他睡了。”
  语气很笃定。
  盛星河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夏丹青表情复杂,许久后无语地哈了一声,说:“他这个人还真是……”
  沉默片刻,夏丹青又说:“盛星河,你会被他玩死的,他那人有毒。”
  盛星河知道闻亦很多缺点,可他不乐意听别人这么说他,辩解道:“你不了解,他人很好。”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因为他知道这话里有自欺欺人的成分。
  有种明知自己在嘴硬,也明知对方知道自己在嘴硬的羞耻感。
  夏丹青嘴角抽搐,用一种很微妙又很无语的表情看着他,说:“你现在这种感觉我曾经也有过。但是我跟你说吧,那都是假象。”
  盛星河撇开脸,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夏丹青还是要说,他对盛星河印象不错,不想看他越陷越深,劝道:“你别太认真,闻亦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可能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开始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夏丹青深吸口气,问:“你见过他谈分手时的样子吗?他能一边给你擦眼泪,一边跟你谈价钱,跟谈生意一样。他甩人都是有流程的,失联、给钱、擦泪、滚蛋。”
  至于对方会不会伤心难过,闻亦压根不考虑。
  盛星河看着远处的一丛竹子,保持着固执的沉默。
  竹影遮着木窗,里面是个安静的小厅,室内沉香袅袅,墙上挂着两幅画。左边的粗矿,右边的疏朗。
  廖主任左右都看了下,说:“两幅都不错,价格合适的话,我今晚带一副走。”
  闻亦听懂了弦外之音,说:“那廖主任要好好挑。”
  廖主任:“闻总觉得哪副好?”
  闻亦指左边那副:“这个好。”
  廖主任根本没有细看,直接说:“水墨淋拉,粗头乱服。”
  闻亦:“意在笔先,都这样。”
  廖主任看向右边那副,画梦般的柔软笔触,收拾得很干净,问:“这副呢?”
  闻亦评道:“笔锋犹豫软弱,没有江湖气,看着不通这里头的规矩,差点火候。”
  廖主任又看回左边这副:“这副火候够吗?”
  闻亦:“够。”
  他微微倾身,低声道:“我跟您保证,一年之内,这幅画的价格会翻十番。”
  廖主任垂眸看着他,两秒后,笑着转头又去看画,语气带点警示,意有所指道:“画我看得多了,没人敢蒙我,你真觉得这副,可能会涨”
  闻亦:“肯定会涨。”
  语气笃定得像个句号。
  窗外的竹影斑驳交织,晃出风雅的古韵,屋里头谈的是腌臜事。
  廖主任是官场老油子,在和闻亦一对一答的哑迷中也探完了虚实。
  火候终于成了,廖主任指着左边的:“买。”
  铿锵一字,意思是成交。
  廖主任没待多久就准备走了,闻亦让人把画卷了装好,他亲自送到车上。
  看着两盏车尾灯在拐角处消失,闻亦脸上的笑也散了。
  从这晚开始,到接下来两天,盛星河能感觉到闻亦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冷淡。
  医院。
  连丘向盛星河表明了身份之后,就示意陈宁给连漪转了单人病房。盛星河没拒绝,他当然也希望母亲的医疗条件能好一些。
  相比四人病房,单人病房的条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屋里灯光是暖黄色的,隔音很好,很安静,连漪在病床上沉睡,连丘还多请了两名护工照顾连漪。
  此时病房里除了病床上的连漪,就盛星河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说:“我在网上搜你了。”
  屏幕上,连丘愣了下,表情居然有点不自在,只说:“那你现在知道了吧,我真的是你爷爷。”
  盛星河:“你现在有三个老婆。”
  连丘看着他,很认真很慎重地说:“不,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老婆,就是你妈妈的妈妈。”
  盛星河嘁了一声。
  连丘:“男人身边缺不了人,等你再大一点,或者站到我这个位置就知道了。”
  盛星河抬了抬眉毛,用表情表示不赞成。
  连丘沉默片刻:“孩子,你到我这里来吧。跟着我,以后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盛星河:“你不是有很多孩子吗?最小的那个比我都小。”
  连丘被他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看,居然感觉有点臊,最小的儿子是他五十多岁那年有的。
  他说:“我说了,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只有她的后代才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
  盛星河不能理解连丘这个人,既然对原配这么一往情深,为什么还接连找那么多情妇,又在她死后不停和别人生孩子,还生那么多。
  他这么问连丘。
  连丘沉默了片刻,说:“你真的是连漪的儿子,她当年也是这么质问我。我不为自己辩解,当年我没能说服她,现在我也不认为能说服你。”
  他脸上病容明显,表情看起来很诚恳:“就当我做错了吧,当我要弥补。你来我这来吧,我能给你的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世界。”
  盛星河摇头:“我不去你那里。”
  连丘很惊讶,语气甚至有点焦急:“为什么?你知道船王意味着什么吗?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你可能没什么概念,我谦虚点这么跟你说吧,你爷爷我,富可敌国。”
  盛星河看起来对他的富可敌国没兴趣,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家里的人际关系太乱。我从小到大的家只有我和爸妈三个人,受不了别的家庭模式。”
  他接受的是新思想教育,连丘那种家庭情况,他只是想想都别扭,本能地排斥。
  连丘又问:“你是害怕吗?”
  盛星河也不否认这一点,指出:“利益争夺厉害的大家族水太深,说是龙潭虎穴也不夸张。”
  他这种对家族斗争毫无经验,又没有靠山的人,过去简直是送人头。
  连丘看了他一会儿,眼中赞赏越浓。
  他毫不掩饰对盛星河的欣赏,除了身为连漪儿子的滤镜,盛星河本人的性格也很对他的脾气。
  这孩子不卑不亢,聪明理智,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庞大机遇冲昏头脑,也不曾露出丑陋的贪婪之相。坚强却不莽撞,谦虚还不卑微。
  连丘怎么看怎么满意。说:“我既然让你来,当然就不会让你有事。只要有我在,他们翻不出一点浪。”
  他话里有掌权几十年的人才有的底气。
  在连家,连丘是绝对的独裁者,他昏迷数月,几房的人为了家产和后事争来争去,惹出不少闹剧。可他一醒,哪怕人还下不了床,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连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风平浪静了。
  得到了他这样的承诺,盛星河仍然拒绝。
  连丘这就不能理解了,问:“我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盛星河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盛星河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对连丘说:“今天就先这样吧。”
  然后不等连丘说话,就中断了视频通讯。
  电话是闻亦打来的,他让盛星河来他住的森公馆,说自己在地下停车场等他。
  地下停车场
  盛星河觉得有些奇怪,不等他再问,闻亦就挂了电话。
  闻亦挂完电话,就在地下停车场等盛星河过来。他坐在一辆崭新的帐篷跑车里,脑海中又忍不住想起盛星河蹲下去给那个小夫人擦鞋的样子。
  心里越来越烦躁,他把大拇指抵在唇边,咬着指甲。
  这样的盛星河是真的让他害怕了,小闻总一害怕就想花钱。
  他认为,男人不一定都喜欢女人,但一定都喜欢跑车。
  他准备送盛星河一辆跑车。
  盛星河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闻亦,看他从车上下来,问:“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闻亦指了指车,问:“你看这车怎么样?”
  盛星河看了看车的外观,流畅的车身线条,说:“挺好的。”
  闻亦从兜里掏出钥匙,抛给他:“送你了。”
  盛星河下意识地接住钥匙,表情还有点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闻亦拉开车门,说:“走啊,你开着带我兜两圈。”
  他相信,只要盛星河尝试了风驰电擎的乐趣,就拒绝不了这辆性能绝佳的跑车。之前盛星河之所以一直拒绝他的赠予,是因为还没有切实感受过金钱的魅力。
  盛星河站着不动,皱着眉头看着闻亦。
  闻亦把车门甩上:“怎么了?”
  盛星河低头看着手里的车钥匙,问:“为什么送我车?”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妈的还能是为什么?
  闻亦突然更烦躁了,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他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盛星河非要把话问得这么明白?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乖乖的?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失控为什么总让他害怕?
  闻亦把这一大堆为什么攒巴攒巴,攒成个小球,一脚踢到外太空,然后声音平静地说:“收了,以后就别管我的事。”
  盛星河明白过来,脸色当场就变了,控制不住地把手里的车钥匙狠狠砸到闻亦身上。
  车钥匙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被带着怒火砸到身上的时候也是真的有点疼,闻亦叫了一声,脸登时沉了下来:“你发什么疯?”
  盛星河愤怒极了,一个小时前他把连丘都拒绝了,结果闻亦给他来这出。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白痴,
  妈的!姓闻的,你知道我原来也是个家财万贯的人吗?
  盛星河甚至在此刻有点共情了到了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
  他愤怒!!!
  他想让连丘给他买十台跑车,开到海边排成一溜!他也当着闻亦的面怒沉一下。


第46章 都是你的错
  闻亦揉着被砸疼的肩,怒道:“你有病啊?跟我演什么总裁的小作精?”
  盛星河:“闻亦,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闻亦被骂得目瞪口呆,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吼:“盛星河,我他妈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闻亦转身捡起地上的钥匙,想走。跑车的敞篷没关,他打算撑着车门直接跳进去,然后潇洒地一骑绝尘。
  结果被气得手抖,没撑住,一头栽了进去,两条腿像倒栽葱,滑稽地戳在那。
  盛星河顿了一下,然后上前帮忙,拔萝卜似的想把他拔出来。
  手刚碰上,闻亦就像一条待宰的年猪,凶猛地弹蹬着两条腿把他踹开,自强不息地自己出来了。
  闻总这次没再叛逆,老老实实打开车门,板着脸坐了进去。然后看都不看盛星河一眼,嘭得一声甩上车门。
  那一声让盛星河想上前的脚步顿在那里,像被甩了一个巴掌。
  闻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闻亦开着车在外面兜了两圈,平复好心情才回家。
  盛星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他进来就起身走到他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闻亦一言不发,跟看不见他似的,打开冰箱拿了瓶水咕嘟咕嘟喝了半瓶,然后转身往沙发方向走去,冰箱门都没关。
  盛星河把冰箱门关上,跟着他来到客厅区域。
  这时,闻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本来不想接的,但是余光瞟到一旁的盛星河,又改主意了。
  他接起电话,温柔道:“宝贝,怎么了?”
  盛星河猛地抬起头,死死瞪着闻亦。
  闻亦无视他愤怒的目光,甚至故意开了免提。
  那边的男生说:“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潭城找我我想你了。”
  闻亦:“我最近忙啊,嗯,每天都很忙,过几天我去找你好不好?”
  男生:“啊我今天就想见你,要不我现在去南洲吧,几个小时就到了。”
  闻亦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说原因。
  不解释的拒绝,是一种自上由下的权威,是上位者的专利,因为有不怕失去的底气。
  这种底气来自不在意。
  这又让盛星河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也是能证明自己和‘宝贝’不一样的佐证。最起码闻亦从来没有这么直接不解释地拒绝过自己。
  他闭了闭眼,自己现在都可悲到这种程度了吗?听着闻亦跟别人调情约时间,自己却在一旁找这种细枝末节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特殊性。
  闻亦又跟那边聊了几句,不走心的甜言蜜语,盛星河在一旁听着,手越捏越紧,用尽了克制力才没让自己揍闻亦。
  终于,闻亦挂了电话。
  盛星河:“是他吗?”
  闻亦抬头:“谁?”
  盛星河提醒他:“就是上次在金银岛,陪你的那个。”
  就他骂闻亦早晚染上脏病那次。
  闻亦回忆了下,嗯了一声。
  盛星河:“他跟别人搞在一起了。”
  闻亦愣了下。
  盛星河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闻亦看。
  那是他之前在潭城,有一次无意间看到那个男生跟别人去酒店开房时拍下的照片。
  可拍下来之后,他又不知道自己拍来干什么了,跑到闻亦面前告状?
  他干不出这种事,跟争宠似的!
  所以这几张照片就一直存在他手机里,要不是这个电话,他都快忘了。
  现在正好,他想通过这件事跟闻亦论证一些东西。
  盛星河:“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但我不是。
  闻亦看了一眼照片,把手机丢回给他:“这还需要你提醒我?”
  闻亦很无所谓,他翘着二郎腿,挑眉道:“我自己好色,怎么能反怪别人贪财?”
  盛星河:“他背叛了你,这样你也无所谓”
  他不是个忠诚的人,但我是。
  闻亦还是一脸不在乎,毫无波澜。
  其实这不是第一个了,他以前也不是没发现过跟着自己的‘宝贝’和别人混在一块儿的。
  什么感觉?没感觉。
  盛星河:“哪怕知道对方只是爱你的钱,你真的也无所谓”
  闻亦表情很平静:“我需要有什么所谓?钱是我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也是他们唯一能从我这得到的东西。不爱这个,他们还能爱什么?”
  盛星河沉默片刻,又问:“你就不希望有一个人,不是因为你的权势地位,而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而喜欢你吗?”
  闻亦看了他许久,冷酷道:“不,因为有钱也是我的一部分,还是我最好的一部分。”
  他蹙眉,微微有些不耐烦道:“我怎么能因为别人爱我的长处就生气呢?又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爱我的短处就感到欣慰呢?这个逻辑不是很奇怪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清醒得过分,冷静得吓人,淡漠得让人发怵。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说:“你这种观点本身就有问题,这不是健康的感情观,这样是不对的……”
  闻亦的心路历程是从焦躁到烦躁,再到现在的近乎暴躁,他现在看谁都面目可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刻薄的应激状态。
  他冷着脸打断盛星河:“男人爱说教比秃顶加大肚腩还难看,你年纪轻轻的最好别学这些爹味发言。”
  “不然我就建议你的毕业论文换个方向,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论男性y染色体里是否自带教师资格证’。副标题,‘男人为何如此好为人师’。”
  “……”盛星河就这样被他扣了爹味和说教的帽子,无奈地看着他,闭了嘴。
  闻亦干脆把心里想的全说了:“你以为我花钱买的是什么?是他们的感情、肉体、青春、时间”
  “你错了,这些我不花钱也能得到。我花钱是为了买断在一段关系中的主导权,也就是决定开始和叫停的权利。”
  盛星河怔愣地看着他,像今天才认识他。
  是的,闻亦幽默风趣温柔,长相绝佳,即使没有金钱和地位的加持,他也能轻易获得别人的喜爱。
  现在听来,闻亦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盛星河在心里想。
  一直以来他都试图在闻亦面前证明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似乎只要做到这一点,闻亦总有一天能看清楚区别,做出正确的选择。
  参宿四早晚会爆炸。
  可他今天突然发现,这样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闻亦不嫌那些人脏,自己的干净就没有意义。闻亦不嫌那些人虚荣,自己的清高也没有意义。
  闻亦不在乎别人的背叛,所以自己的忠诚也就同样没有意义。
  当别人所谓的劣势不是劣势,那自己所谓的优势也不再是优势,闻亦这是从根上否定了他坚信的这种“特殊”。
  盛星河一直以为闻亦是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现在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他觉得闻亦这个人……可太太太太太他妈的神奇了!!!
  闻亦他爹大概率在核废水里游过泳,他的睾芄绝对被辐射过,里头的精子都他妈变异了吧,不然怎么能生出闻亦这么一个清奇的渣男?
  怎么能有人渣得这么有逻辑,而且还能做到逻辑完全自洽呢?
  你从什么角度去反驳他,他就能从什么角度给你堵回去。
  盛星河宕机了,感觉就像自己的大脑被对方的大脑揍了一顿。
  闻亦又说:“你觉得你不问我要钱,我就会觉得你特别,觉得你跟别人都不一样吗?”
  “你又错了,你不要钱,只会让我觉得你是免费的,而不是特殊的。”
  这话简直太残忍,盛星河的瞳孔颤了颤,脸上一片空白。
  心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在哀哭,它耷拉着耳朵,被雨水淋得湿透。
  闻亦也是第一次对人说这么重的话,因为没有人能像盛星河一样,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盛星河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听见自己冷酷地说:“反正就是这样,不管你要不要钱,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闻亦有和气的笑容和礼貌的言语,但他的内在全是由冷兵器构成的,一出手就能让人血肉横飞。
  盛星河看着他,眼睛被灯光照得刺痛。
  他的心像碎玻璃一样布满了裂纹。这种时候只要找到纹路的方向,轻轻一扭,就能让他变成一堆齑粉。
  而闻亦还在说,他表情冷静到不近人情:“要我说,你还不如改变思路,大把大把花我的钱,最好多到让我心疼。”
  他侃侃而谈,像谈生意:“当一样东西可以低价持有时,就不会有人愿意给它花更多的钱。”
  “沉没成本知道吗?男人都是这样的,你越不物质,我越觉得你廉价。你花钱越多,我才会越珍惜你。”
  可是盛星河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看到闻亦的嘴巴一开一合。
  “盛星河”闻亦停下他的输出,喊盛星河的名字,抬手摸他的脸:“我在跟你说话呢。”
  盛星河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一点都没收力。
  闻亦嘶了一声,把手缩回来,想发火,可是看到盛星河的表情,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盛星河垂眸不看他,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闻亦松了口气,没等他完全放松,又听见盛星河说:“闻总,我们以后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就不要再联系了。”
  闻亦蹙眉:“什么意思?”
  盛星河:“或许你还没……”
  他顿住,接着继续说:“或许你还没玩够,但我已经受够了。”
  闻亦嘴唇紧抿,眼睛微眯:“盛星河,你是在威胁我吗?”
  他看起来很焦躁,搔了搔头发,提醒:“你别学电视剧里那套,以退为进的这种招数对我来说没用。”
  盛星河:“没有,不是威胁。”
  他只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失望。
  失望往往只会发生在一个人看到真相的那一刻,刚才他和闻亦的真面目相遇,就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所有期望都注定落空。
  他想起自己对覃月说的,以及夏丹青对自己说的。
  真是一个滑稽又讽刺的闭环。
  说完这句话,盛星河什么都不想说了,起身往门口走去。
  闻亦站起来喊他:“盛星河!”
  盛星河头也不回,推门出去了。
  结束吧。
  他心想,早他妈该结束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
  盛星河在加班,九点多,他听到熟悉的履带滚动的声音朝自己靠近。
  闻亦可恶的声音响起:“小星星,我来给你送宵夜了。”
  盛星河:“……”
  他很愤怒,闻亦到底想干什么?
  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为什么他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真的觉得自己是条狗,可以让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盛星河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一眼。
  小机器人手臂上挂着外卖自说自话了好几分钟,盛星河始终不搭理它。它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滚动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听到远处有动静,他没忍住看了过去。
  小机器人的手臂是可以360度旋转的,盛星河看到它站在垃圾桶前,甩着胳膊把外卖甩掉,试图扔进垃圾桶。
  结果垃圾桶的口不够大,没甩进去,掉在了外面。
  小机器人无奈地转了两圈,想把它提起来重新丢,可是机械手的灵巧度显然还不足以支撑这个行为。
  尝试了几次后它停了下来,生气地撞了一下垃圾桶,然后转身走掉了。
  盛星河无语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莫名其妙。
  闻亦这几天喝酒喝得很凶,玩得也很疯,几乎天天跟狐朋狗友泡在酒吧。
  这天又喝多了,上一秒还在人声鼎沸的酒吧,下一秒他迷迷瞪瞪醒过来,睁眼发现自己在行驶中的车上。
  他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交警在查酒驾,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没开车,只是坐在副驾驶。还没等松口气,他又想起自己压根没叫代驾啊。
  他转头向驾驶座看去,然后就愣住了。
  盛星河的侧脸在霓虹的光照下颜色变换,他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缓缓地把车停靠在交警面前,配合交警查完酒驾,继续面无表情地启动车辆,重新上了车道。
  闻亦问:“你怎么在这?”
  盛星河看智障似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望向前方,语气冷淡:“你给我打电话,说喝多了让我过来接你。”
  闻亦没印象了。
  隔了一会儿,他小声问盛星河:“你这几天还好吗?”
  盛星河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把闻亦送到家,盛星河站在门口没进去,说:“我走了。”
  闻亦喊住他,慢慢走到他面前,问:“小星星,你还在生气”
  盛星河绷着脸:“没有。”
  根本不是还生不生气的事,算了,跟闻亦说也没用。
  闻亦低声说:“都是你的错。”
  盛星河感觉眼睛很酸,他眨了眨眼,想问问闻亦,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等他问,闻亦就先说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较真?我们之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非要作呢?”
  “……”盛星河心里的火噌得一下窜了上来,妈的,到了这个时候,闻亦居然还有脸指责他。
  闻亦慢慢抬手抓着他的手臂:“我对你不好吗?”
  盛星河没话说,闻亦对他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是不做人的时候也是真的不做人。
  而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很冷。
  他把闻亦的手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动作缓慢却又很坚定。
  然后替闻亦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7章 正宫都混不上
  高歌悲鸣的夏日漫长得像不会结束,盛星河远离闻亦后,有一种大梦初醒的荒诞感。
  回头看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与他坚持的自尊相悖。
  如果落款就定在此处,盛星河不会对闻亦心生怨怼。可这个人,偏偏还每天都来招惹他!
  好玩吗?
  晚上八点,加班,履带滚动的声音再次靠近。
  盛星河依旧视若无睹。
  闻亦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小星星,你想篡位就直说啊,不用这么辛苦。”
  “朕封你做太子如何等我死了,闻风就是你的了。”
  ……
  盛星河直接屏蔽掉了他聒噪的声音,不听不看不回应。
  闻亦沉默了片刻,又继续絮叨起来。过了一会儿,盛星河听他的声音带着使劲儿的音,像在做什么难度极高的动作,说着说着,闻亦突然嘶了一声。
  还是没忍住,盛星河转头看向小机器人的屏幕。
  画面上,闻亦穿着病号服,半靠在病床上,应该是想坐直,手撑着床一脸痛苦的表情。
  盛星河愣了下:“你怎么了?”
  闻亦听见他的声音有点高兴,说:“我腿断了。”
  盛星河:“……”
  腿断了是什么好事吗?这么高兴。
  盛星河赶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闻亦正坐在病床上吃水果,左小腿打了石膏被吊在床尾的架子上,看到盛星河进来,就放下勺子说:“你来看我啊。”
  盛星河看了看他的腿:“你腿怎么弄的?”
  闻亦:“骨折。”
  盛星河看他表情很平静,精神也不错,眼中甚至闪着细碎的喜悦,有点像得逞的表情,不禁对他的伤势存疑。
  他问:“真的骨折了?不是打了个石膏骗我的吧?”
  闻亦仰头看了他许久,说:“片子在桌上。”
  盛星河转头,拿起他的片子看了起来。
  闻亦半靠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觉得盛星河真的该当医生。他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盛星河放下片子,看向闻亦,和他对上眼后又移开视线:“这种程度,一个月左右就能拆石膏了。”
  闻亦:“嗯,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屋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盛星河问:“怎么会骨折呢?”
  闻亦眼睛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轻轻吐了口气:“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盛星河看向他腿上的石膏,没说话。
  闻亦:“小星星,你帮我倒杯水吧。”
  闻亦的豪华病房有个小吧台,盛星河过去帮他倒了水,拿过来递给他。闻亦没接,而是正了正上身,准备凑过去就着他的手直接喝。
  盛星河见状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自己喝。”
  闻亦瘪了瘪嘴,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几口。
  喝完水,闻亦说:“我想尿尿。”
  盛星河看了看他的腿,从床底下拿出尿壶给他。
  闻亦嫌弃得很,说:“我又不是下不了床,不用这个。”
  盛星河只好扶起他,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干湿隔离,放马桶的隔间不大,盛星河又得帮他撑着,两人离得很近。盛星河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儿,心里很无语。
  都穿上病号服了还喷香水,这人怎么烧包成这样。
  闻亦靠在他身上,自己扒下一点裤子,酝酿着尿意,好不容易尿出来,断断续续的不畅快。
  声音听着跟有病似的。
  盛星河幸灾乐祸,心想闻亦最好是废了,看他还浪。想着想着,没忍住看了一眼,发现那东西支棱着。
  他又是一阵无语,撇开脸 额头青筋直跳,真的是服了闻亦这个人了。
  闻亦一边尿,一边说:“你说怪不怪我一看到你就这样了。这样支棱着,尿得好慢,你别催我。”
  盛星河:“……”
  断断续续的水流声终于结束了,闻亦很不体面地打了个尿颤,一边看着盛星河的表情,一边提裤子。
  回到病床上,闻亦拍了拍床头的位置,说:“你坐这,我枕你腿上。”
  盛星河没照做,皱眉:“你老实躺着吧。”
  闻亦:“我这么躺两天了,让我换个姿势行不?正好你在。”
  他的腿暂时得吊着,不好翻身,长期一个姿势卧床真的很难受。
  盛星河没说什么,帮他重新把腿吊回去,坐到床头,让那颗漂亮的头颅枕到自己腿上。然后低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双眼对视上。
  盛星河觉得自下而上这个角度看自己肯定不好看,于是抬起头看向一旁。又问:“你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嗯……”闻亦顾左右而言他,接着眼睛突然亮了亮,想到好说辞:“我想你想得出神,就摔下去了。”
  明目张胆的碰瓷,堂而皇之的嫁祸。
  盛星河又看了他一眼,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小猫歇在他腿上,忍不住想摸两把。
  忍住了。
  闻亦又问:“你呢?想我了吗?”
  盛星河一脸冷酷:“没有。”
  闻亦意味深长地说:“哦……你的老二可不是这么说的。”
  盛星河:“……”
  闻亦促狭地看着他:“我后脑勺都快被你戳出个窟窿了。”
  盛星河:“……”
  他低头看着闻亦,觉得这人真是可恶至极。
  闻亦:“要不要我帮你?”
  他张开嘴,露出鲜嫩的舌尖给盛星河看。
  盛星河垂眸看着他,觉得自己接下来无论对闻亦做什么都不过分,都是他自找的,受着吧。
  慢慢把闻亦的头从腿上拿开,盛星河站起来,先到门后把房门反锁了,然后转身回来。
  他眼神幽深,带着怒火,还有克制的暴躁,边走边解开裤扣。
  走到床边,一拉一弹,他毫不怜惜地拽起闻亦的头发,掐着他的下巴,强势地让他的嘴巴张开。
  ……
  闻亦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被噎着了,眼睛瞬间泛红,他有点受不了盛星河这么粗鲁,手撑在他的大腿上,试图阻止。
  他想吐出来说点什么,可一后撤,就被盛星河摁着后脑勺摁了回去。
  闻亦抓在他腿上的手收紧了,没有再挣扎。
  盛星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顺从、隐忍、悲惨、可怜。从这个角度看闻亦,感觉真好。
  有一种压制他、掌控他的满足感。
  咕叽咕叽的声响伴随着喉咙哽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许久。闻亦几欲断气,眼泪流了满脸。
  十来分钟后。
  闻亦用扭曲的姿势撑在床头咳嗽,脸上甚至头发上都是那些东西。
  嘴角又被撕裂了。
  他咳嗽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下来,用手摸了摸脸上的东西,抬头冲盛星河笑道:“哈哈哈面膜。”
  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那个样子真是浪到极点,淫靡到了极点。穿着病号服,头发凌乱,眼睛通红闪光,一条腿还吊着,头发上都是污浊的液体。嘴肿成那样,都改变不了微笑唇的弧度,看起来那么放荡、堕落。
  盛星河没说话,抽了几张湿纸巾给他擦脸和头发。
  闻亦闭着眼很顺从,让他给自己清理。
  盛星河看着他有点出神,自上而下的视角……
  一个房间,只有他们俩,闻亦的腿被吊着,自己在俯视他,掌控他。
  这种类似捕获和监襟的情景,真好。
  脸上头上那些东西弄干净后,闻亦费劲地往旁边挪了挪,邀请他:“小星星,上来。”
  盛星河到了床上,刚躺好,闻亦就侧身面对他,往他手上怼,喘着说:“该你帮我了。”
  盛星河刚用手握住,他就伤风败俗地摆动起来,抬头和盛星河接吻。
  盛星河不客气地咬回去,恨他这么浪,恨他什么情况什么条件都挡不住他沉迷下半身这点事,手上忍不住用力攥紧了。
  闻亦尖叫一声,很委屈抬头看着他:“疼。”
  盛星河回神,松了松手,用适中的力气握着。闻亦很快就打着摆子,在盛星河手上交代了,然后小声地在他颈边喘。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闻亦说:“小星星,你看,我现在身边离不开人。你要不要来照顾我一段时间,工资我给你双……”
  说到一半,他猛地打住了,想起盛星河在因为什么事生他的气。
  他偷偷观察盛星河的表情,发现他没生气后松了口气。
  盛星河沉默了片刻,才说:“找个高级护工对你来说不难吧,你又不是付不起。”
  闻亦眼神黯淡了下去,嗯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你有可靠的护工介绍给我吗?要男的,帅的,有劲儿的。”
  “……”盛星河转头怒视他,怒骂:“腿瘸了都挡不住你浪是不是?你想干什么?”
  闻亦很无辜:“我腿瘸了,护工得扶我上厕所撑着我,还得帮我洗澡,肯定得找有劲儿的男的啊。”
  盛星河听他说得在理,刚消了点火气,就听见闻亦又说:“要是洗澡的时候,洗着洗着,干柴烈火烧起来,说不定得顺便来一炮,所以要找帅的。”
  盛星河猛地抬头瞪着他,眼睛都气红了。
  闻亦的猫眼如等鼠出洞般一直盯着他,此时看到他的愤怒,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爪子在老鼠洞门口一拍,逮到了。
  接着他又是那种黏黏糊糊的声音:“小星星……”
  盛星河知道被他耍了,却可悲地松了口气,因为心里还是很在乎闻亦会不会跟别人乱搞。
  闻亦见他又不说话,就收了笑容,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盛星河要是不管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想把盛星河拴在身边,用钱不行,就用别的。他装可怜,耍心机,就是不肯付出真感情。
  他的示弱其实是示威,站在盛星河对他的感情上耀武扬威。
  盛星河沉默了许久,缓慢吐了一口气。
  那口气那么漫长,没人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纠结和自弃。他转身看向闻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装可怜。
  海难中上不了岸的人,终于开始饮海水了。
  闻亦睡后,盛星河轻轻起身,从病房出来,去了住院部的另一栋楼。
  时间挺晚了,留了一个值班的护工在房里照顾,陈宁守在连漪病房门口,看到盛星河过来就立刻站了起来。
  盛星河跟他打了招呼,问:“没什么情况吧?”
  陈宁:“还是老样子。”
  陈宁三十来岁,从连丘派他来找连漪这事能看出来,这人是连丘的心腹。这些天盛星河也看出来了,这人办事能力很强,非常稳妥的一个人。
  他帮盛星河打开病房门,让护工出去,然后对盛星河说:“老爷说等你忙完了,想跟你通视频。”
  盛星河嗯了一声,他就去开电脑了。
  视频通了之后,陈宁就出去了,把房间留给盛星河。
  连丘白天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很好。他跟盛星河聊了几句,又开始劝他来自己这。
  盛星河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拒绝了。
  连丘迟疑了一会儿,突然问:“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
  “!!!”盛星河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连丘,他居然知道。
  连丘有点不自在:“就,就是我那时候派人去了你家一趟,不小心翻了垃圾桶。”
  “……”好他妈一个不小心。
  连丘又说:“你那个男朋友我也打听了。”
  “……”
  连丘叹了口气,说:“他可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花花公子一个。除了你,还有好多小情人。”
  盛星河低下头,没说话。
  连丘有点心疼,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让我说你什么好,搞同性恋就算了,你怎么连个正宫都混不上?”
  盛星河心想快他妈别说了,他现在只想一头撞死,自己犯贱犯得连丘都知道了。
  连丘慈爱地看着他,说:“跟男人在一块儿不容易吧?”
  盛星河耷拉着头,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连丘又问:“他对你好不好啊?”
  盛星河含糊道:“挺好的。”
  连丘脸又突然板了起来:“好个屁!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盛星河怪烦的:“什么啊?”
  连丘:“我的人都跟我说了,那个垃圾桶他数了数,足足有四五个。”
  四五个四五个什么?
  盛星河先懵了一下,又猛地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怒道:“你们怎么那么变态啊?数那玩意儿干什么?”
  连丘不理会他的怒火,自顾自道:“你还说他对你好,一点都不心疼你的身体。”
  他似乎是误会了某件事的做法。
  七十多岁的老头,对男人和男人的事一窍不通,但是因为盛星河的缘故,他豁出老脸去了解了一下。
  闻亦的情况很好打听,据说一直是那个什么纯1,那自己的宝贝孙子当然就是那个0。
  盛星河心里乱得不行,根本没察觉连丘的误会,他抱着头在头皮上狠抓两把,甚至想哀嚎。
  然后猛地抬起头,红着眼:“你别跟我聊这个,也别去找他。”
  他现在还不想跟闻亦说这些事。
  虽然连丘确实不看好这两个人,但又觉得盛星河年轻,吃点感情的亏对他的成长有好处。他点点头:“你感情上的事我不干涉。”
  盛星河有点不信。
  连丘面容平静:“你性格跟你妈一模一样,犟种一个。你放心,我说不管就是不管。我这样的人,不会让自己同样的亏吃两次。”
  “我跟你妈较劲较了二十多年,我都老了,已经没有第二个二十年用来跟你较劲了。”
  不仅如此,因为和连漪闹了二十多年的后遗症,甚至使连丘对盛星河有一种矫枉过正的纵容。
  盛星河听他这么说,放心下来。
  然后连丘又说:“而且就算我不干涉,你们俩也没戏。”
  盛星河又抬头看着他。
  连丘又是那句:“因为你性子跟你妈一模一样。”
  这句话他跟盛星河交流的时候,时不时就要讲一次,盛星河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连丘啧了一声,继续道:“你们都跟有感情洁癖似的,你能受得了那个花花公子我不信。”
  当然受不了。
  盛星河不想说那么多,他的底线已经变成废墟了。看吧,看闻亦还能把他作践到什么地步。
  话聊到这个份上,盛星河是真的待不下去了,跟连丘说了一声,准备回去隔壁楼闻亦的病房。
  连丘欲言又止,迟疑了半天还是劝:“你跟他说让他节制点,你们那种做法太伤身了。”
  “!!!”
  盛星河的脸直接红温,压着嗓子怒吼:“你能不能别说了?假装不知道行不行???”
  一贯心狠手辣位高权重的船王,被他这么吼也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还是一脸慈爱:“我是关心你的身体。”
  啪!
  盛星河抬手直接关了视频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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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不黑化????
  我也急啊啊啊啊啊,还有个三章左右吧。


第48章 蝉蜕
  盛星河起床时,闻亦还在睡。
  他静悄悄地去浴室洗漱,然后就出去了。以走廊尽头的窗为中心,晨光将整个楼层都渲染成一片金黄。
  金色的光线万箭齐发,那亮度太强悍,让人有种被穿心透身的错觉。
  盛星河早就发现,医院早晨的阳光比别的任何地方的都要耀眼。因为光与影共生,光勾勒影的轮廓,影证明光的存在,光越亮,影越黑。
  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希望和绝望交织,生和死此起彼伏的地方。
  盛星河先去了隔壁楼看母亲,进病房门看到陈宁和几名护工正在吃早餐。
  这段时间陈宁24小时守着这边,什么事情都打理得很妥善,买起东西来也是财大气粗,宁愿多不能少。桌上早餐还有很多,盛星河顺便在这边吃了,临走时又带走了一份,回去给闻亦,正好不用出去买。
  拎着早餐回去,进门看到闻亦已经醒了,一个年轻的男医生站在床尾正跟他说话。
  闻亦在医院已经观察了两天,今天就可以出院。他见盛星河进来,忙叫他:“你快过来,听听医生怎么说。”
  摆明是要赖上盛星河了。
  年轻的男医生长相清俊,一身白大褂增添了禁欲感,看起来斯文秀气。他转头看向盛星河,笑了笑,然后就跟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盛星河学这个的,听一遍就记熟了。
  盛星河和医生说话的时候,闻亦就半靠在床上,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交代完,帅气的男医生就离开了。盛星河看到闻亦的眼睛还一直追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都还在看。
  盛星河重重把早餐放到桌上,冷声道:“吃饭。”
  闻亦拿起一个包子,看了看盛星河,又看了看医生消失的门口。
  盛星河脸色越来越难看。
  闻亦啃着包子,说:“小星星,你穿白大褂肯定很帅。”
  盛星河眸色黯淡了一下,没说话。
  闻亦很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想想我就受不了了,制服诱惑,什么时候咱们试试医生play”
  “你当医生,我演患者。我很不乖,不肯吃药,然后你就教训我,脱了裤子用你的大针筒给我打针……”
  盛星河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包子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闻亦讪讪地闭了嘴,老实吃早饭。
  盛星河烦得不得了。
  所以闻亦刚才一直盯着那个男医生看时,脑子想的都是这些玩意儿
  也是,腿瘸了,脑子又没瘸。这家伙说不定已经在脑子里跟人家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人就该被栓起来!!!
  吃完早饭,盛星河去给闻亦办了出院手续,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关于出院后住哪,闻亦看出来盛星河不太乐意去自己那住,就说:“接我去你的小狗窝吧。”
  然后他眼见着盛星河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和缓,眼睛也亮了。
  盛星河嗯了一声,说:“那直接过去吧,你不用收拾东西,衣服穿我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闻亦跟着盛星河回了他那里,窗外梧桐树绿影沉沉,盛夏时分看上一眼很舒服,视觉上就降了温。
  盛星河忙前忙后地收拾,还出去了一趟,帮闻亦买日常用品。
  晚上帮闻亦洗完澡,盛星河又换上了蚕丝床单。
  临睡前,盛星河躺在闻亦旁边,眼睛亮得像长期未进食的狼。
  闻亦见状自己蜕了衣服,趴好,说:“来吧。”
  盛星河嫌他太直接,撇开脸嫌弃道:“你干什么呀?”
  闻亦扭头看他,问:“你不想吗?”
  盛星河:“你腿都这样了,能不浪了吗?”
  闻亦:“你别压着我腿不就行了。”
  他眼睛含笑:“你不知道吧,能用的姿势很多。”
  盛星河坐起来,心里又是那句,闻亦自找的,怪不了他。
  ……
  闻亦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忙叫道:“等等,拿个东西我垫一下。”
  盛星河已经进入状态,嫌他事多,蹙眉问:“怎么了?”
  闻亦声音隐忍,艰难地把话说完:“蚕丝,床单,弄脏了……洗一次要好多钱。”
  这种话居然会从闻亦嘴里说出来。
  盛星河看着他白皙柔润的后背,绷得很紧,还在微颤,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想到干洗费。盛星河知道,闻亦是在为自己的钱包考虑。
  于是盛星河抽身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小毯子,给闻亦垫在下面。
  闻亦拖着受伤的腿,笨拙地在床上挪来挪去,等盛星河把小毯子铺好,他又重新趴回去,喘了两口气,舔了舔唇:“来吧。”
  闻亦腿不方便,住在盛星河这里不出门。他就这样暂时当起了幕后老板,公司的事有盛星河帮他跑。
  而刘助理等人对于闻亦这种突如其来的隐身状态并不惊讶。
  盛星河是个很务实的人,拮据的生活也没办法让他享受。家里的东西都以实用为主,放弃了美观。
  不过闻亦是真的很喜欢这里,适应得很好,对盛星河安排的一切都满意。
  唯独一点,闻亦懒,他习惯了用电动牙刷。盛星河这里没有,他准备自己在网上买一个,下单的时候他想了想,干脆买了俩,他和盛星河一人一个。
  为了防止弄混,他还非常贴心地买了不同的颜色,一个绿色,一个蓝色。
  两天后的周末,电动牙刷到了,盛星河在家,帮他去楼下驿站拿了上来,然后去给闻亦切顺便买上来的冰西瓜。
  闻亦在客厅拆快递,盛星河端着西瓜走过来:“你买了什么?”
  闻亦拿出来给他看:“电动牙刷,我们一人一个。”
  盛星河看着那两个牙刷,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嗯,情侣款。
  傍晚,盛星河在厨房做饭,闻亦躲到阳台上抽烟,接到刘助理打来汇报工作的电话。
  说完正事,刘助理突然问:“闻总,你办公室鱼缸里的鱼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我也想弄两条养。”
  闻亦沉默两秒,吸了口烟问:“死了几条”
  “……”刘助理瞒不下去,老实交代:“全死了。”
  闻亦呵了一声。
  刘助理:“我赔,你说在哪买的,我去买了给你补上。”
  闻亦吐槽他:“得了吧,你那点工资还不够买个鱼头的,真想赔我,你可以自己跳鱼缸里cos美人鱼,可关键是你也不美啊。”
  刘助理:“……”
  闻亦:“行了,回头我让人再送几条过去,这次你给我好好喂,争取多撑几天。”
  刘助理快哭了,说:“好的。”
  挂完电话,盛星河喊他吃饭。
  推开门回屋,满室都是饭菜香。日子平铺直叙,每一天都侵染着这样让人心情平和的香气。
  盛星河每天在公司、医院、家三点之间奔波,好在因为照顾闻亦,工作时间可以灵活处理。母亲那边有陈宁24小时看着,他也可以放心。
  只有闻亦因为腿不方便,离不开人,所以盛星河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照顾他。
  这天临近中午,盛星河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浩荡的暑气。进到凉爽的室内,看到桌上被挖空的西瓜皮,不见闻亦的人影。
  找到阳台上,看到他翘着那条瘸腿在那站着。
  盛星河推门出去,问:“这么热,你站外面干什么?”
  闻亦回头:“吹了一天空调,难受,出来透会儿气。”
  盛星河皱眉:“你这样骤冷骤热容易感冒。”
  闻亦没理他,突然惊呼一声:“居然有这个!”
  “什么?”盛星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闻亦踮起脚尖探出身,从阳台外的梧桐叶上拿起来一只蝉蜕。
  盛星河也觉得稀奇,这东西他只在小时候见过,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不过想一想,既然能听见蝉鸣,那自然会有蝉蜕。
  然而这东西在城市中,像钢铁森林里长出的蘑菇,叫人大惊小怪,觉得不可思议。
  闻亦把那只蝉蜕放到盛星河肩上,它就扒在那里了。
  闻亦说:“这玩意儿能入药,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人家给我开了中药,我记得里面就有这个。”
  盛星河低头看着自己肩上那只蝉蜕,把它拿下来,趁闻亦不注意,偷偷挂回到他背后。
  在外面吹了一会儿自然风,他们就回屋了。
  闻亦看盛星河每天忙得很,午餐都不让他做,从熟悉的饭馆订餐。
  吃完午饭,没什么事干,就回屋午睡去了。
  闻亦小心翼翼地躺下去,听见细小的碎裂声,僵着不敢动,大叫:“卧槽卧槽!我的骨头是不是碎了?我太脆啦。”
  盛星河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想起那只蝉蜕,笑着把他翻过去,把东西拿了下来。
  闻亦骂了句无聊,抱起毯子重新躺了下去。
  难得闲适又惬意的午后,盛星河从后面搂住闻亦,手往他衣服里头钻。
  闻亦瘸着腿不能出去浪,就被困死在盛星河的狗窝里的这些天,几乎天天被狗日。随时随地,盛星河只要想要,就会把闻亦往床上拽。
  少了一条腿后,盛星河要掌控他更容易了。
  盛星河的小窝成了密室,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的存在。谁都不准进来,闻亦也出不去。
  盛星河很喜欢这种状态。
  一间密室,两个人。
  在这里,任何东西都只要两个就足够,门口拖鞋只要两双,漱口杯只要两个,餐桌上的碗筷也只要两副。
  盛星河在这里和闻亦成双成对,没有别人。
  这里是他真正开始深爱闻亦的根源地。
  闻亦住在他的家,穿他的衣服,甚至一蔬一食都来自自己,这让盛星河那种占有的情绪日渐饱满。
  有时候盛星河也会突然想起来恨他,恨他的多情和薄幸,恨他心机得逞时的表情,恨他对感情的不认真不负责。
  而盛星河最恨的,其实是他不爱自己。
  即使这样,盛星河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在他脖子上咬一下。
  就像现在。
  闻亦趴在枕头上,呜了一声,说:“别咬了……”
  盛星河松开他的脖子,扳过他的脸亲吻他。
  一次又一次,征伐渐烈。
  闻亦的手收紧,抓着床单。他买的床,他买的蚕丝床单,花的都是他的钱,可他在这上面被欺压得无处可逃。
  屋内绿影沉沉,盛星河看着闻亦影影绰绰闪着光的侧脸,听着他好听的喘息。
  盛星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淫乐又哀伤的时光,空手攥着一朵玫瑰花,花瓣张扬,而刺扎在手掌心里。
  盛星河顾忌着他的伤腿,动作并不激烈,但是力气全都集中在了某一处的碾压。
  如打火石撞击起火,越撞越起劲。没有火星迸溅出来,只有水声作响。
  闻亦被迫哽咽,呜咽,还有吞咽……
  盛星河退出又进去,结束又继续。
  闻亦看他如看色中饿鬼,拖着伤腿笨拙地往床边挪。
  盛星河看他则像看一只软脚虾,还妄想着要逃跑,觉得好笑,把他拦腰抱回来:“你瘸着条腿还要去哪?”
  “你放开我。”闻亦挣扎着,骂他:“你还知道我瘸着条腿呢?”
  盛星河:“又没叫你出力,你好好躺着就行了。”
  说完,又把闻亦摁住。
  盛星河完全捕获了他,紧紧相拥,汗毛像是变成了植物的毛细根,从闻亦身上汲取养料,用以满足他日渐生长的贪欲。
  痴缠许久,闻亦突然抖得厉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喃喃道:“床单,蚕丝的,不能碰水……”
  盛星河小声嘲笑他:“喷.水怪。”
  闻亦和窗外的蝉较劲似的,都在不停地叫唤,夏末即将来临,如此不甘心。
  盛星河终于肯放过闻亦,换了床单,清理完毕。
  重新躺回床上,闻亦抱着毯子,盛星河从后面抱着他,双双蜷在床上。
  盛星河觉得,他们两个这样就像一个“比”字。
  比翼双飞的“比”。
  闻亦累得很,很快就睡着了。
  盛星河也很倦,却被吵得无法入睡。下午两点多,蝉鸣还是那么聒噪,流穿梦中。
  可是意识朦胧间,盛星河又想到这种动物的壳曾经治过闻亦的病,于是心里便对它们宽容了一些。
  原谅它们的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的蝉鸣都落地。
  盛星河睡着了。


第49章 我想爱你,却无能
  夏季过去了,日光依旧漫长灼热,只有早上和夜晚掺杂了秋的凉意。
  自从住在一起之后,闻亦发现盛星河很幼稚的一面。
  这要从他们两个的电动牙刷说起。
  盛星河每天都比闻亦早起,做好早餐喊闻亦起来吃。如果闻亦实在起不来,盛星河就会把早餐给他留在餐桌上,然后自己出门。所以每天早上,盛星河都比闻亦先进浴室洗漱。
  慢慢的,闻亦就发现一件事。
  他每次进浴室洗漱的时候,两个电动牙刷都是面对面站立着,像两个幼稚的小朋友,低着头凑近了说小话。
  闻亦用完牙刷都是随手放,可是下次他再用,总能看到两只牙刷被盛星河摆成面对面的造型。
  每一天。
  闻亦每次看到,心里都要软上一下。他甚至也开始配合着盛星河,刷完牙后把自己的牙刷原样再放回去,和盛星河的牙刷面对面站立,像两个亲亲密密的小朋友。
  这天晚上,两人不知道因为一点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拌了几句嘴。第二天早上起来,闻亦进浴室洗漱,发现牙刷变了。
  自己的牙刷还是老样子,盛星河的牙刷却刷毛冲着另一边,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只给闻亦的牙刷一个后脑勺。
  闻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能从两个牙刷上看到这么拟人又多变的情绪化,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两支牙刷,一个人笑了好大会儿。
  刷完牙,闻亦把两支牙刷照平时的样子面对面摆好,然后撑着瘸腿回卧室床上拿手机。
  闻亦这边慢悠悠起床洗漱时,盛星河已经在公司忙了好大一会儿。
  手机响了,是闻亦发来的微信消息,一张照片,照的是他们两个的牙刷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样子。
  上午的阳光剔透轻灵,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盛星河看到照片忍不住笑了下,那点恼怒瞬间烟消云散,打字回复。
  盛星河:早饭在桌上。
  闻亦〔爱心〕〔爱心〕〔爱心〕:晚上我要吃鱼,没有刺的那种。
  盛星河:好。
  过了十来分钟,手机又响。
  闻亦〔爱心〕〔爱心〕〔爱心〕:小星星,我在你的衣柜里发现了这个,哈哈哈哈哈哈是你的玩具吗?
  闻亦〔爱心〕〔爱心〕〔爱心〕:〔图片〕
  图片上是一只粉色的独角兽。
  盛星河脸有点红,闻亦怎么会把这个翻出来。
  盛星河:我小时候的玩具,你在家无聊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玩。
  闻亦〔爱心〕〔爱心〕〔爱心〕:小时候的东西现在还留着啊?
  盛星河:嗯,我小时候的东西我妈都帮我收起来了。
  闻亦〔爱心〕〔爱心〕〔爱心〕:真好。
  然后闻亦就没回了,盛星河估计他又去翻别的东西了。
  中午十二点,盛星河从闻风大厦出来,直接去了医院。
  病房内。
  电脑屏幕上,连丘半靠在床头,身上的医疗仪器的管子都撤了,他现在已经进入了观察静养的阶段,整个人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面容却泛着愁闷。
  连丘目光沉重,问:“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今天他们终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那个话题,连漪要不要动手术。
  盛星河沉默片刻,回答:“我不知道。”
  当初知道母亲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很纠结。
  可那时他拿不出手术费,缺钱反而成了让他可以暂时逃避选择的客观因素,不用那么快面对选择。
  可现在连丘出现了,缺钱这个可以让他逃避的障碍也没了。
  连丘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没说话。
  盛星河又沉默了许久:“如果是以前,不知道她有意识,我会选择保守治疗。”
  手术的决策是一个充满权衡收益和风险的过程。
  连漪的手术风险高,收益小。手术不能直接让她醒来,只是能提高她醒来的可能性。
  可是家属做决策的时候,除了风险和收益,还要考虑病人的主观意愿和痛苦程度。
  连漪有意识,那就不能不考虑她现在的意愿,她是愿意被困在躯壳里痛苦地活着
  还是干脆来个痛快,搏一搏那个可能。
  这个选择太难,盛星河问连丘:“你呢?你怎么想的?”
  连丘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也纠结起来,又问了一遍:“只有一半的成功率”
  盛星河嗯了一声,然后说:“成功率的计算一般都来自文献数据,是对同类手术的数据总结。这种事后统计,只对家属的决策有参考价值,对手术的结果本身没有推导作用。”
  “手术结果只有两个,要么百分百成功,要么百分百失败。”
  最后两人也没商量出结果,都怕去摁那个胜负几率各半的开关。
  一场冷雨,彻底斩断了夏季的尾巴,秋天真的来了。
  盛星河从医院回家,进屋的时候,闻亦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书。
  茶几上乱七八糟的全是些零碎东西,都是盛星河小时候的玩具什么的,这些天都被闻亦寻宝一样一点点扒拉出来了。
  盛星河看到他居然把自己小时候用剩下的蜡笔都翻了出来,以前的东西质量是真好,那些蜡笔现在都没褪色,还能用。
  他拿起闻亦脸上的那本书,是他高中时学校发的课外读物。
  闻亦翻到的那一页是首诗。
  《夜正深沉》
  ——佩索阿
  夜正深沉
  我因梦见你而醒来,
  星空灿烂静寂汹涌。
  我想爱你,却无能。
  夜色把我围拢。
  或许我会想起,
  梦中的你是另一个人,
  这样我梦中所见就会失而复得。
  但是我梦醒了,
  在房间里我清晰看见的是你。
  失去你,无法入睡!
  你曾是谁
  我不知道。
  凭窗望去,
  每一颗星星都在诠释它的法律。
  没有梦,我如何拥有你
  ……为什么我无法入睡
  盛星河接受的教育使他能够通读大段的专业资料,晦涩难懂的文献,也就仅此而已了。“夜正深沉”,“夜色把我围拢”这种东西,并不存在于盛星河的语言系统中。
  他读书时读到类似的这种短句,思绪总是会被绊一下。然后略过这里继续往前走,并不回头看一眼。
  盛星河体会不了诗歌之美,因此判断自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所以之前他也想过,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不够浪漫,不够热烈,让闻亦不相信他的感情,所以才那么冷漠。
  可其实并不是。
  那天闻亦喝醉,打电话让他去接,他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闻亦不上车,反而是拽着自己走到他那个叫白景的朋友面前,很得意地说:“我是不是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打个电话他肯定来。”
  骄傲的样子,像展示一件战利品。
  那时候盛星河才明白,闻亦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在乎。
  果然,那晚他把闻亦送到家后,闻亦张口就是指责。
  “都是你的错。”
  他觉得盛星河表达爱意是件错误的事。
  现在也是,这些天里,闻亦总能对自己的感情展现出惊人的钝感。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知道,可是他回避、无视、转移,选择性失明。
  盛星河有时候真的很想扒着闻亦的耳朵看进去,里面真的是空的吗?即使是空的,也该有一点回音吧?
  可是闻亦就像一堵墙,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默地杵在那里,就足以让盛星河感到绝望。
  所以现在盛星河也学会了沉默,自从闻亦住进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关于喜欢的事。
  盛星河放下书,抬起闻亦的腿,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后,再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就像玩橡皮泥一样捏他。
  闻亦在脸上的书被拿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睡意和倦怠还没散去,懒得动弹,就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闻亦突然感到肚皮一凉,这才睁开眼,看到盛星河掀起他的衣摆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盛星河:“你的肚脐好圆啊。”
  闻亦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盛星河捏得他还挺舒服的,眼睛一闭,准备再盹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闻亦终于从倦怠中挣脱,睁开眼,看到盛星河拿着蜡笔,在自己脚上的石膏上画着什么。
  仔细一看,他在上面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闻亦能感觉到自己瘸了之后,盛星河有多高兴。
  他看着自己斑斓的石膏腿,忍不住笑了,用手遮眼,问:“你把我的腿画成这样,我还怎么出门?”
  盛星河一边画一边说:“那你就别出门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弄回来。”
  闻亦笑了声,放任他在自己腿上乱画。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反而担心起来了,问:“你这样天天不去公司真的没事吗?”
  闻亦睁眼看他:“能有什么事?”
  盛星河想了想,这么多天确实也没什么事,公司运作正常,更何况还有闻勤生在后方坐镇。他说:“你好像没什么事业心。”
  闻亦:“我才不跟你似的天天卷生卷死,我只想混吃等死。”
  盛星河:“那是因为你不缺钱。”
  闻亦嗯了一声,看着天花板,突然说:“我确实不喜欢做生意,反正钱也够花了。要是可以,我想把集团的其他模块都分割出去,我只拿分红不管事,多好。”
  盛星河听了他这没出息的话,不知道说什么。
  转眼到了傍晚,窗外秋雨未歇。晚饭盛星河炖了小萝卜羊排汤,很好喝。
  吃完饭,和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看了会电视。看到男团的舞台,闻亦就指指点点地开始评头论足,这个长得美,那个腿长。
  盛星河听了醋劲大发,逼问闻亦,吾与男团孰美
  闻亦怕被日,忙说:“你美你美,你身上跳蚤都是大长腿。”
  临睡前,躺在床上。
  盛星河手放在闻亦胸前,没话找话:“男的为什么要长胸好像没什么用。”
  闻亦随口敷衍:“为了分清正反面吧。”
  盛星河觉得这个逻辑不够严谨,反驳道:“我觉得不是,如果只是为了分清正反面,那有肚脐就够了。”
  闻亦挠了挠眼皮,没说话,他对这个话题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盛星河还在琢磨,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刚归类了一下,发现人体器官如果不是为了实用,那就是为了娱乐。”
  闻亦:“”
  盛星河:“男人长这个肯定是有原因的。”
  闻亦:“”
  盛星河手指捏了捏,问:“你这里敏感吗?”
  闻亦:“……”
  半个小时后。
  闻亦眼里闪着泪花,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把盛星河从床上踹了下去。
  盛星河又爬回到床上,默默看着闻亦。
  闻亦坐起来,发脾气骂他:“你怎么那么狗啊?这里能使劲儿咬吗?”
  他想捂住胸口,又不敢碰,疼。
  盛星河丧着头,不说话。
  闻亦更气了:“这会儿跟我装老实,刚让你别咬别咬怎么不听?”
  盛星河很惭愧,技术没有闻亦好,床品也比他差。他说:“要不你咬回来?”
  闻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绷不住笑了,说:“那就真是狗咬狗了。”
  他躺了回去,说:“你给我唱首歌吧,当赎罪。”
  盛星河问:“你想听什么?”
  闻亦:“唱小星星吧,你的主打歌。”
  秋雨打在梧桐树上的声音让夜晚更静谧。
  盛星河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闻亦突然又笑了,笑得越来越夸张。
  盛星河停下来,有点恼:“你笑什么?”
  闻亦笑着说:“我控制不住,脑海有画面了,满天都是你,那得是什么样啊”
  盛星河不肯唱了,闻亦也困了,打了个呵欠说:“小星星,以后每天晚上你都给我唱歌吧。”
  说完他就睡着了,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盛星河说的那个“好。”。
  第二天早上,闻亦起来后没法穿上衣,胸前磨得疼。
  刚入秋,早上有点微冷,但距离供暖还早得很。于是盛星河从柜子里给闻亦找了一条小毯子,让他裹着。
  小毯子是嫩黄色的,闻亦又白,裹在里面活像一只荷包蛋。
  早餐是盛星河煮的汤面,上面放了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闻亦拿筷子把蛋黄戳破。
  盛星河挑起几根面条散热,看着对面的大荷包蛋拿筷子戳小荷包蛋。
  两个人在家的时候,盛星河几乎只要闲下来,就要抱闻亦。
  那是纠缠的具象化。
  后来盛星河也想过,是不是那段时间的自己表现得过于粘人,催化了那个时刻的到来。
  这么小的屋子,闻亦要去哪,盛星河都抱着他去,哪怕从卧室到餐桌只有十几米。
  闻亦说话的时候手指在空中比划,盛星河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咬一咬。
  他那么珍爱他。
  这个时候闻亦也会停下,看着盛星河,一言不发。
  他知道,盛星河是真的爱他,天真又蛮勇地爱着他。
  盛星河每次出门总是那么不放心的样子,让闻亦想起一个故事,他讲给盛星河听:“有一个很懒的人,吃饭都要父母喂到嘴边。有天他父母要出远门,不放心他,就做了大饼掏空,给他挂在脖子上,让他饿了吃。”
  “可他父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是被饿死了。因为那个人他只吃自己嘴巴前面的那一块,甚至懒得给饼转个圈。”
  闻亦讲完,说:“你也烙张饼给我挂在脖子上吧,然后就能安心出门了。”
  盛星河想了想,觉得那样也不错,他说:“你也可以懒成那样,我会照顾你。”
  闻亦头枕在他胳膊上,看着他笑:“你在给我画饼吗?”
  盛星河看着闻亦。
  我是真的愿意给你做一张全世界最大的饼,大到让你可以躺在上面呼呼大睡,睡醒了一翻身,张嘴就能吃到。
  可是这话放在心里很重,说出来就容易被看轻。闻亦这样轻佻的人,肯定会对他的这种感情嗤之以鼻。
  所以盛星河只是笑着没说话。
  他知道,参宿四还是没有爆炸,他们也没有相爱,现在的日子只不过是无数个潦草的一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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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虐小狗,原地黑化。


第50章 暴雨滂沱
  蝉鸣停顿,长空斜落秋雨。
  瘦薄的黄昏中秋意湿濛,病房里,盛星河刚吃过晚饭,正与连丘视频通话。
  两人的关系比起刚开始已经亲近了许多,连丘最近也开始跟盛星河聊一些更私人的事,比如问他的学业,这几年的生活情况。
  盛星河才说了一点,连丘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盛星河的话里明明没有抱怨的意思,连丘却愧疚不已,觉得盛星河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这些年的不闻不问造成的。
  连丘也说了些连漪当女儿时的事,那对盛星河来说是很陌生的存在。
  从盛星河有记忆以来,妈妈就是妈妈。他只把妈妈当妈妈,好像妈妈是天生做妈妈的人。
  似乎拥有妈妈,和拥有妈妈附带的养育和爱护,都是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两个年龄横跨了半个世纪的男人,因为连漪这个纽带而产生奇异的连接。
  盛星河心中伤感,准备今晚留在医院陪母亲,打电话跟闻亦说自己不回去了。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夜雨越下越大。
  连丘:“你也跟我多说说你妈的事。”
  他同样也想了解自己的女儿当母亲时的样子。
  盛星河就给他讲了起来,想到哪就说到哪。
  “妈妈和爸爸感情很好,他们很少吵架。偶尔吵起来了都是爸爸先低头。”
  “爸爸还在的时候,没有让妈妈工作过。她不擅长家务,做饭也不好吃,但还是每天尽心照顾我们。”
  “每天早上,她都会把我们当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我和爸爸的衬衫被她熨坏过好多次。”
  盛星河想起那些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可是爸爸还是夸她,说她烫坏的地方都刚刚好,穿上外套完全看不出来。”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放学,被一只很大的流浪狗拦住了路。妈妈在家听到我的哭声,拎着菜刀跑出来赶走了流浪狗。”
  “妈妈明明和我一样,最怕流浪狗了。”
  盛星河又说:“她是那种很喜欢吓唬小孩儿的妈妈。有段时间爸爸经常出差,只有我和她在家。那时候我还很小,她装死躺在地上吓唬我,害我哭到半夜。”
  连丘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盛星河:“我哭了好久好久,她才突然坐起来,说刚才是在跟我玩游戏。”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她有美尼尔氏综合征。其实她那天晚上是犯病了,哪有母亲会装死害自己的小孩儿哭到嗓子都哑了的。”
  美尼尔氏综合征是一种突发性的晕眩,病人会感觉恶心、胸闷,需要静卧不动,有些患者甚至会因突然的眩晕摔倒。
  连漪几年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头。
  盛星河:“后来她跟我道歉,跟我说对不起害我那么害怕。她说她当时其实有意识,她能听到我在旁边哭,哭得呛住,哭得咳嗽,可她晕得厉害,就是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她说那种感觉很痛苦。”
  连丘听到这里,眼眶也红了,深深吸了几口气。
  盛星河沉默片刻,突然说:“现在……现在她的感觉和当时差不多吧。明明有意识,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连丘吸了口气,又极轻极慢地吐出。这几天他们都没提手术的事,可是心里没有一刻放下过。
  盛星河突然眼睛泛红,可他又要强,不愿示弱,便低头用手遮住脸,努力地深呼吸。
  连丘不催他,默默地等他平复好情绪。
  过了许久,盛星河声音哽咽道:“我不能因为她现在不能表达,就假装不知道她的想法。”
  雨那么大,雨滴砸在玻璃上敲出悲恸的鼓点。
  盛星河开始抽噎,频繁地倒吸气,终于还是绷不住哭了出来,他的声音比窗外的暴雨还滂沱。
  “我明明很了解她,我明明知道她会怎么选。”
  连丘撇开脸,假装没看到盛星河手掌后面坠落的那颗眼泪。
  人生中总会有这样的时刻,沉重的寂静从头顶流过,就像此时此刻。
  隔着屏幕,连丘和盛星河两人都不再说话,心里所想的对方不得而知,但是最后达成了共识。
  答案永远是比问题更早存在的。
  连丘让陈宁开始去联系专家,给连漪安排手术。
  清晨,天刚蒙蒙亮,盛星河从医院冒雨回家,陈宁开车送他到楼下,等他上楼收拾几件衣服,就要再赶回医院去。
  盛星河进到卧室的时候,窗外雨声喧哗,闻亦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取了几件衣服,然后坐在床边看了闻亦一会儿,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就走了。
  陈宁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上午,盛星河就见了一个专家,跟他讨论连漪手术的事。
  午饭后,盛星河给闻亦打了个电话,说要几天请假。
  闻亦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才问他为什么请假。盛星河只说了母亲要转院,没说动手术的事。
  闻亦这家伙是个享乐主义者,肯定不乐意听这么沉重的事。
  闻亦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他有没有要他帮忙的地方。
  盛星河说没有。
  雨还在下,整个医院走廊都是晦暗的青灰色质地,让人心境沉闷沮丧。
  盛星河说:“你的腿差不多可以拆石膏了。”
  闻亦:“嗯,我待会儿就打算去拆了,现在在公司。”
  盛星河:“你一个人能行吗?”
  闻亦:“我没问题啊,你别管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闻亦挂完电话,电梯门正好打开。他一个多月没来公司,一路上他那条五彩斑斓的石膏腿比他本人还引人注目。
  闻亦出了电梯,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办公室方向去。路过刘助理的工位时停下,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桌子:“刘儿,待会儿有人给我送东西过来,你收了直接拿来我办公室。”
  刘助理:“好的,白总已经在你办公室等你半个小时了。”
  闻亦嗯了一声,就往办公室去了。
  看他走远后,刘助理长吐一口气,双手又是合十,又是划十字,在心里默默祈祷。
  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人拎着一个礼盒过来,说是闻总要的东西。刘助理把东西收了,然后送到闻亦办公室。
  办公室里,闻亦和白景两人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喝茶,刘助理听到他们谈话。
  白景:“你这些天都住那个盛星河家里吗?”
  闻亦嗯了一声。
  白景:“他对你是真好啊,照顾你这么久。”
  闻亦嗐了一声:“他年轻,对我就是一时新鲜,看我什么都好的那个劲儿还没过。”
  “未必吧。”白景提起茶壶给闻亦和自己添茶,说:“年轻人的感情很纯粹,烧起来就是野火燎原。”
  闻亦语气还是他惯有的玩世不恭:“他才二十出头,说的话能当真吗?”
  刘助理把手里的礼盒递给闻亦:“闻总,你说的是这个吗?”
  闻亦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嗯,就是这个。”
  刘助理把东西交了还不出去,眼睛频频往墙边那个大鱼缸看。
  闻亦抬头扫了他一眼,刘助理连忙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办公室。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白景从办公室出来,乘电梯走了。
  闻亦多待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拎着那个礼盒,看样子要出去。路过刘助理的工位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刘助理的心立刻就提起来了,紧张地僵在那里,不敢抬头。
  闻亦啧了一声:“你娇羞个什么劲?抬起头来。”
  刘助理抬起头:“陛下。”
  闻亦:“朕问你,鱼缸里的鱼为什么少了一条”
  刘助理不敢说话。
  闻亦:“说话。”
  刘助理声若蚊蝇:“昨天,又死了一条。”
  闻亦沉默:“刘儿,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刘助理连忙开始输出早准备好的话术:“闻总,古人云: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几天风雨大作,那条鱼肯定是化龙去了。它留下的龙气祥瑞,一定能保着咱们公司一飞冲天!”
  闻亦目瞪口呆,半晌后才说:“你还是刘助理吗?马屁精附身了?”
  刘助理都快哭了。
  前些天鱼送过来的时候,是他负责签收的,送货单上的价格他都看了。闻总没夸张,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真买不起一个鱼头。
  闻亦毫不怜香惜玉,用手指点着他的桌子,威胁道:“再死一条,你就进鱼缸给我当鱼,知道了没?”
  刘助理忙不迭点头,保证,然后问:“闻总,你干什么去?”
  闻亦:“我去拆石膏。”
  刘助理:“我陪你去吧。”
  闻亦摆摆手拒绝了。
  直到闻亦进了电梯,刘助理还哭丧着脸,他明明也是按照要求喂的,不知道为什么鱼要死,这让他也不禁迷信起来,想到那些凶兆说。
  连漪转院后,盛星河每天忙到飞起,因为术前检查的项目很多。他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奔波,手里拿着各种单子,找各种人。
  尽管已经做了决定,内心还是忐忑。像面对一个不知是生还是熟的瓜,盛星河拿着刀,不知道一刀下去会切出什么瓤。
  妈妈要么醒过来,要么死去。
  没有折中,也没有退路。
  闲下来的间隙,他给闻亦打了几次电话,闻亦都没有接。
  开始盛星河还觉得闻亦是在忙,没听到。可次数多了之后,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天中午,他趁午饭后的间歇抽空去了趟公司,闻亦不在,他找到刘助理。
  刘助理听后,想到前几天在办公室听到的闻亦和白景的谈话,神情有些微妙,宽慰又似提点,说:“闻总……不接电话是常事,你也知道他的。”
  盛星河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啊,他知道,这是闻亦甩人的先兆。
  闻亦曾经说过,不希望对方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一旦发现苗头就会及时叫停。
  可为什么在自己想结束的时候,闻亦又回来招惹自己呢
  其实这些天里,盛星河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闻亦重欲,又爱享受,他闲不住,身边从来没断过人。腿伤了后,他就不能鬼混,这真是要了他的命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像盛星河一样床上床下都能伺候他,而且还听话好支使。
  闻亦自己不都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打个电话他肯定来。”。
  现在他腿好了,石膏一拆,又可以一身轻松去鬼混了。而已经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的盛星河,就可以当做耗材丢掉了。
  耗材……
  盛星河想,他到底还是没能逃脱耗材的命运。
  盛星河不想恶意揣测闻亦,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天真的希望。
  也许闻亦在忙呢?再或者他被车撞了呢?
  盛星河离开闻亦办公室,乘电梯下楼,在电梯里碰巧遇到了黄经理。
  黄经理看到他就说:“小盛,过来办离职手续啊?”
  离职
  盛星河看着他,几秒后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离职?”
  黄经理反倒是愣了一下,说:“我前些天看到闻总,他说你这几天会来办离职手续,让我安排工作的时候注意人员调配。”
  盛星河眼睛都忘了眨,眼中是噤若寒蝉的惊痛。他直直地看着黄经理,又问了一遍:“他亲口说的?”
  黄经理点头:“是啊,就在这个电梯里。”
  接着他发现盛星河脸色不对劲,意识到什么了似的,不再说话。
  盛星河看着他,黄经理的脸上有微妙的尴尬和同情,还有因为觉得理所当然而呈现出的见怪不怪的麻木。和刚才在楼上时,刘助理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看吧,连别人都看出来是什么情况了,他自己却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闻亦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盛星河站在闻风大厦一楼的大厅,四周人来人往,他却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耳边回响起一些对话碎片。
  消防通道里那次。
  他问覃月:“你喜欢他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覃月:“你最好牢记这句话。”
  这句话像一记回旋镖,飞旋回来,耳光似的抽到他脸上。
  还有夏丹青说过的。
  “闻亦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可能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开始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你见过他谈分手时的样子吗?他能一边给你擦眼泪,一边跟你谈价钱,跟谈生意一样。”
  “他甩人都是有流程的,失联、给钱、擦泪、滚蛋。”
  盛星河走到大厦门口,天边突然降下一道闪电,那闪电极大,扯天到地,盘古开天般直直劈了下来。
  整个世界雨水泛滥成灾,泛滥到甚至能让人感受到整个大自然的狠毒。
  盛星河面无表情地离开闻风大厦,回到医院,明天是连漪动手术的日子。
  第二天,手术准时进行。
  手术室门口的连排椅的椅垫又薄又硬,冷色的灯光使走廊显得更深、更长。
  下午两点。
  盛星河坐在手术室门口已经等待了五个小时,心里焦灼着,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滴水未进。
  陈宁就坐在他旁边,不放弃地劝他吃点东西,盛星河置之不理。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盛星河眼眶颤了一下,拿出手机查看。
  是一条银行收款消息,他的工资卡里收到了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转账备注:闻总。
  盛星河看着那条短信,耳边想起夏丹青的话。
  失联、给钱、擦泪、滚蛋……
  失联和给钱的流程已经走完了。
  盛星河可以想象,他现在如果真的找到闻亦,会得到他什么样的对待。
  闻亦会温柔地给他擦泪,然后轻飘飘地来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样。”,接着追加一张支票给他,或者像对待覃月一样,在业内找一家公司介绍他去入职。
  最后,他会带着那种“钱货两讫”的和气表情,微笑地在心里说滚蛋。
  盛星河盯着手机屏幕,一直盯到它自动熄屏,和他的心一起暗了下去。
  雨还在下。
  暴雨滂沱的凌晨,雨水浸街。天边滚过轰隆的雷鸣,紧接着闪电像一条爬行得极快的惊蛇,将黑空切开。
  陈宁开着车送盛星河回家。
  凌晨,又暴雨,街上几乎没有车辆。
  天快亮了,天边隐隐透着灰沉的亮,雨滴敲打着车窗,盛星河脸色惨白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陈宁时不时担心地转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盛星河住的地方一到暴雨就会积水,前面积水太深,车开不过去,陈宁被迫停了下来。
  盛星河还是一言不发,径自打开车门,直接踩进没过小腿的积水,趟着水,孤魂野鬼般朝家的方向走去。
  陈宁见状连忙解开安全带,拿了雨伞下车要追。他刚把伞打开,就看到盛星河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早就湿透了。
  于是陈宁停下来没再上前,只是看着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身影在一片幕天席地的暴雨中远去。
  屋里没开灯,窗外雨势慢慢小了,窗外透进暗白的光。一树梧桐雨,滴到破晓。
  盛星河固执地又拨通了闻亦的电话,拨了两三遍之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
  声音不是闻亦,是一个年轻男孩儿,听着有点耳熟,应该是某个‘宝贝’。
  盛星河本就石化的心又裂开了,茫然中掺了一丝死。
  “喂?”男孩儿等不到回应,又喂了一声。
  盛星河突然窒息,几乎喘不上气,半晌后才嘶哑着嗓子问:“闻亦呢?”
  窗外雨声初歇,这几天灌耳的噪雨声终于弱了下去,让电话那端的回答更加清晰。
  男孩儿说:“他这会儿还没醒呢。”
  连绵了数日的秋雨终于停歇,晨光破云而出,透过窗照到盛星河身上,还有他旁边的桌子。
  桌上是一个崭新的被装满了的骨灰盒。
  盛星河挂断了电话。
  他在被闻亦带来的爱欲痴缠之后,又被如此极端的精神断裂和凝血般的痛恨所擒获。
  任何东西积累到一定的量,就会迎来质变,感情也是如此。在这场漫长的质变中,所有没有回应的感情终于爆炸。
  然后,硝烟在废墟上蒸腾出一朵恶毒的蘑菇云。


第51章 无尾的人
  “他们说竖琴岛的雾是最有名的。”
  这是竖琴岛映入眼帘时,陈宁在轮渡上对盛星河说的第一句话。
  陈宁跟盛星河说了竖琴岛的情况。
  这个岛距离海岸五十多海里,上面只住了连丘和他的三房老婆和一群子女,还有孙辈。
  岛上有医院、马场、汽车修理厂、加油站等各种基础设备。还有为连家二十来口人服务的工作人员,加起来有数千人,俨然一个小城市。
  轮渡靠岸,岛上的情景才清晰映入眼帘,路灯沿着竖琴岛的边沿,灯光顺坡流下。
  下了轮渡又坐车,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岛中心位置,连丘的住宅。为了迎接盛星河,连丘已经提前出院在家静养。
  车直接开到大宅子的台阶下面,盛星河从车上下来。放眼望去,四周没有院墙,只有一圈密密的椰子树,树后映着一轮清秋弦月。
  花草繁密深阔,影影绰绰。
  连丘坐在轮椅上,在正屋廊下等盛星河,初秋的夜,腿上已经盖上了薄毯。他身后的三层大楼房上下门窗俱开,灯火通明,烧着了似的亮,
  身边还簇拥了一群人,都是医生、保镖、助手等,没有其他几房的人。
  盛星河抱着骨灰盒朝他走去,近了之后更觉灯光大亮,像被流萤扑了一身。
  连丘在轮椅上坐直,待盛星河走近后,紧紧拉住他的手。他激动地盯着盛星河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视线下移,落到盛星河怀里的骨灰盒上。
  他瞬间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抚上骨灰盒,颤声喊了句:“漪漪——”
  屋内装修雄华,盛星河坐在连丘对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
  连丘喝了管家端来的参茶,提了点精神,对盛星河说:“以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
  盛星河没说话。
  连丘观察他的表情,又提议:“或者我再给你建一栋房子,明天让陈宁开车带你在岛上转转,你来选址。”
  “已经被占了的地方也可以,你看上哪里就告诉我,我让别人给你腾地方。”
  盛星河一路舟车劳顿,连丘拉着他说了会儿话,就放他去洗漱休息了。
  然后叫来陈宁,问:“你天天跟着他,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愿意来我这了?”
  他总觉得,除了连漪去世这件事,还有别的什么影响了盛星河。
  陈宁:“也许,大概,可能是……被甩了。”
  连丘愣了下,然后一哂:“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睡前,连丘又去盛星河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些宽慰他让他把这里当家的话。
  盛星河坐在床边,垂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眼看夜深了,连丘就准备离开让他休息了。陈宁在走廊外面侯着,盛星河起身帮他把轮椅推出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连丘频频转头看他,犹犹豫豫地问:“要不要给你找个男人?我那些保镖里……”
  盛星河呼吸一窒,不等他说完,直接一下将他推到门外,嘭得把门甩上了。
  连丘坐在轮椅上,一脸茫然地从房间滑了出来。刹住后,又控制着轮椅转了个圈,看着紧闭的房门,担忧地眉头紧皱。
  竖琴岛从上空看,形状就是一个竖琴。
  盛星河第二天就去选址了,他选到了竖琴岛尖尖上凸出来的那一块。他性格本来就偏内向,现在更是有往孤僻发展的趋势。
  房子没那么快建好,盛星河先和连丘住在一起。
  盛星河在南洲这个北方内陆城市长大,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习惯了竖琴岛带有海盐味的空气。
  连丘对盛星河的疼爱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流落在外二十多年,不仅没长歪,还特别像样,连丘怎么能不疼他。再加上对亡妻的爱,对女儿的愧疚,一股脑变成汹涌的慈爱加诸于盛星河身上。
  别人是爱屋及乌,连丘是爱屋及乌、及乌的乌。
  盛星河是他溺爱的象征及延展。
  他不准别人说盛星河是外孙,让盛星河管他叫爷爷。盛星河不想改姓,他也不勉强。
  连丘年轻时长相英俊,基因也很强大,他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像他。盛星河从他那里继承来的地方,也会在那几房的孩子脸上见到。
  这种感觉对一直都是独生子的盛星河来说很怪异。
  他们有的和盛星河有相似的眉骨,有的有和他鼻梁一样的弧度。
  骤然面对这么多相似基因的不适感,在盛星河到了连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连丘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让盛星河自在些,他不再允许其他几房的任何人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进他的门,避免他们出现在盛星河面前。
  逢年过节的日子,盛星河不主动提出,连丘也不会让其他几房的人出现,就他们爷俩在一块儿待着。
  也就是说,只要盛星河愿意,他可以不见任何人。而任何人想见他,都要看他的心情。
  只有一个人敢于打破这种规矩,就是连成壁。
  连成壁是二房夫人生的,只比盛星河大四岁。他和连漪有几分像,所以多得了一点连丘的喜爱。
  这点偏爱让连成壁在其他兄弟姐妹中一直很有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在盛星河来了之后,直接被他踩在脚下碾压。
  怎么可能服气?盛星河让他们这些年的明争暗斗都成了笑话。
  连丘的原配,那个女人死后多年,还能用她血脉滴落的一点回音将他们这些人全部击溃。
  连丘开始着手培养盛星河,发现他爱上了骑马,就请了马术教练给他。
  第三个月的时候,连丘又送了他一匹黑马。那马极好,血统纯正,体型优美,脚步轻快灵活。一身毛发尤其油光漂亮,马屁股在阳光下绸缎似的闪着。
  盛星河很喜欢这匹马,但是成年马驯服起来有点难,他又经验不足,磨合期非常长。
  这天下午,盛星河又在马场驯马。黑马和往常一样,十分不配合。
  这时,连成壁骑着马过来了,走近之后,他跨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盛星河一会儿,然后才翻身下马,
  连成壁身材高挑修长,长相绮丽,五官细致精微到有些女相,苍白是他唯一的缺点。
  他穿着法式亚麻衬衫,修身的黑色长裤绷得两条长腿很直,身上有一种上流的,倦怠的,腐朽的气质。
  他眼神不屑地看着盛星河和那匹马较劲,挑衅地笑了,斜着看了盛星河一眼,说:“侄子,马不是这样驯的。”
  说完,他从旁边慢慢接近,从侧方抱住马头轻抚,为它顺毛,仿佛和马融为一体,建立起了一人一马谁也不愿意破坏的亲密氛围。
  连成壁就像一个真正的马语者,桀骜不驯的黑马就这样被他驯服了。
  盛星河冷眼看着他,连成壁很喜欢明里暗里地挑衅他。而且只有他不守规矩,总是不经允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很碍眼。
  今天他来马场的事并未透露,可是连成壁却这么快就寻了过来,显然是有人在跟他报告自己的行踪。
  这不是第一次了。
  黑马儿用嘴拱连成壁,跟他亲近。
  这让连成壁感到很得意,他冲盛星河飒然一笑,招呼也不打,直接当着他的面,利落地翻身跨上这匹属于盛星河的马,勒着缰绳跑了出去。
  盛星河站在原地看着连成壁,和他身下的那匹马。被挑衅的怒火渐长,眼神逐渐冷沉,显出一种凶狠的酷虐。
  他突然提起脚边的猎枪,一气呵成地装子弹、上膛,架在肩上,将枪口对准那一人一马。
  “盛少爷!”旁边的保镖见状一惊,上前想制止。
  盛星河面色阴戾地瞄准目标,对耳边的阻止不予理会,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嘭——
  枪响了,开枪的后坐力震得盛星河肩膀一麻,周围的林间惊起一圈腾空而起的飞鸟。
  紧接着,就传来了黑马嘹亮的悲嘶惨叫,听得人五内发怵。
  盛星河瞄准的是马腿,直接炸碎了半条马腿。连成壁从马背上滚了下去,摔折了胳膊。
  这事把连丘都惊动得来过问,盛星河只是傲慢又阴郁地说了句:“不忠诚的东西我不要。”
  连丘闻言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说:“你的性子跟你妈一模一样。”
  盛星河继承了母亲的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也是如出一辙。连漪在家的时候就对几房夫人很不客气,每每被她们挑衅,根本不屑争执,直接抬手就往人脸上抽。
  盛星河的这种烈性和骄傲曾被出身压制,被社会打磨。而连丘的溺爱则让它重见天日,如轰然窜出的巨焰。
  连丘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学枪才两个月,不怕打偏了?”
  盛星河淡然道:“我不会失手,我的手本来是要握手术刀的,稳得很。”
  连丘哈哈大笑,刚安静下来的鸟群再一次被惊飞,他拍了拍盛星河的肩膀:“不亏是我的孙子,有胆识。”
  这时,旁边人来问连丘怎么处置那匹马。
  连丘不在意道:“安乐死吧。”
  然后他就带着盛星河回自己那,说要给他连漪曾在家时收藏的珠宝,问都不问连成壁的伤势。
  连成壁的胳膊一个多月后才好,中间盛星河去探望了他一次,对他说:“爷爷又送了我一匹马。”
  连成壁手臂吊在胸前,外套披在肩上,嘴里咬着烟,以为他在炫耀,闻言一嗤:“他送你再好的马有什么用,你又驯不来。”
  盛星河看着连成壁,那个散漫可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咬着烟,傲慢地吐槽的样子也很像。
  盛星河:“我已经驯好了。”
  连成壁眉一皱:“不可能。你怎么驯的?”
  盛星河:“我用的另一种驯法。”
  “用绳子把它捆起来,用刺耳的噪音刺激它,用棍棒迫使它。一旦它有屈服的迹象,就立刻把马具给它套上,翻身上马,让它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让它从震惊到畏惧,经历伤痛、狂怒、沮丧,最终筋疲力尽,只能双膝跪下,这就是我的驯法。”
  盛星河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连成壁的眼睛,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然而连成壁只能感觉到盛星河眼中的冷酷和阴鸷,忍不住生出一丝怯意,烟灰掉到手臂上都没反应。
  从这以后,盛星河身边偷偷给连成壁通风报信的那些人都老实了。
  盛星河只用一匹马和一颗子弹,就让连家所有人看清了一些事实,他的心狠手辣不可欺,以及连丘对他无底线的纵容。
  连丘的溺爱,很快就造就了盛星河在连家超然的地位。
  一种压倒性的、让人绝望到丧失争夺欲的地位差,横隔在盛星河和连家众人之间。
  在连丘身边,盛星河迅速变化着,也迅速成长着。
  他再次变成了一个无尾的人,跑得那么快。曾经的那个盛星河似乎被他遗弃了,遗弃在那个让他面目全非的清晨。
  他也绝口不再提闻亦这个人,好像这两个字真的在他的生命中淡去了。
  ————
  两年后,南洲。
  仲夏夜,蝉歌如潮。
  闻亦来参加了一个商业宴会,规模很大,不少熟面孔,最多的就是金融圈的人。
  两年过去了,闻亦面容不变,时光没有给他增添一点岁月的痕迹。然而只有非常熟悉闻亦的人,才能感觉到闻亦身上那种细微的变化。
  他变慢了。
  对,就是变慢了,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给人一种开了0.75倍速的感觉。
  不远处,穿着一身好西装的Gavin看到闻亦,朝他走了过来,说:“闻总,好久没见了,你一个人吗?”
  闻亦嗯了一声。
  Gavin又凑近了一点,邀请:“我有话跟你说,我们进里面聊聊?”
  旁边有几间小型会客厅,方便客人谈论些私密事。
  闻亦歪歪地靠在沙发上,语气很轻很慢,还有被恭维惯了的强势:“在这说。”
  Gavin:“这太吵了,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谈。”
  闻亦眼神轻傲,淡淡地睥着他,一点没有给面子配合他的打算。
  Gavin气势弱了下来,只好在他对面坐下,说:“闻总,你也知道了吧,有人在二级交易市场收购闻风医疗的股票。”
  闻亦没说话。
  他还没昏聩到连这个都不知道的地步,前段时间他就发现有人在买进闻风医疗在外的散股,开始他没在意,可短短一个多礼拜,收购的比例居然已经高达8%。
  对方目标清晰,动作迅速,怎么看都是恶意收购的前兆。
  这不,投行的人都找上来探他口风了。
  闻亦缓缓开口:“对方是谁,你知道吧。”
  Gavin没说话。
  闻亦哦了一声:“忘了,你们投行也有行规,知道也不能说。”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慢悠悠玩手里的杯子。
  Gavin看着这人,不禁皱起眉。
  差不多一年前,闻勤生去世,闻亦立马就把闻风集团的其他业务板块全都分割了出去,自己就留下了闻风医疗,三十出头的年纪就一副混吃等死的养老打算。
  所有人都觉得,闻亦的阶级滑落不过是早晚的事。
  现在看,这人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闻家没了闻勤生,闻亦什么都不是。
  Gavin没有把鄙夷带到脸上,又问:“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闻总,我问一句,你是怎么想的?公司如果要卖的话,心理价位是多少?我干这个的,可以帮你把把关。”
  这话简直是把闻亦当傻子。
  闻亦没抬头,也不接他的话。只是用两根手指拈着杯口,在手里晃着玩,半晌后才说:“Gavin,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还是您啊您的,现在直接称你了。”
  Gavin愣了下。
  闻亦这才抬头看向他,眼睛含笑:“看来我真是落魄了哈,已经不是你在我屁股后头求我赏饭吃的时候了,对我也不用‘心’了。”
  他一语双关,玩笑般把Gavin说得面红耳赤。
  Gavin比闻亦还大五六岁,以前为了拉近关系奉承闻亦,还舔着脸管他叫过闻哥,也确实受过闻亦的照拂。
  可是他瞧不起闻亦。
  他从小苦到大,完全是自己打拼上来的,打心里瞧不起闻亦这种人。
  没野心的煞笔富三代,纯命好会投胎的败家子。
  闻亦静静地看着他,微笑唇翘着,缓缓开口:“再见。”
  Gavin觉得他像在说“滚蛋”。
  Gavin走了,闻亦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换了个姿势歪着,眼中懒散地缠着倦意。
  心累。
  旁边人窃窃私语。
  这些金融圈的人一个个嗅觉敏锐,消息灵通。都知道连丘最近来了南洲,今天会出席。
  连丘的一生是传奇,他是时代性的符号,船王这个身份之下是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富。
  这样的客户,在他们眼里是一条肥美的大鱼。
  周围都是谈论连丘的声音,还说“他”也会来。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他”,又对“他”很好奇。
  如果说连丘是现世神仙,那“他”就是未来佛,将来要继承连丘所有家业的人。
  闻亦听着谈论,垂了垂眼皮,看着桌上的酒杯发呆。
  宴会过半,门口突然嘈杂起来。
  连丘一进门就被围住了,他的身体经过两年的休养已经完全康复,整个人精神矍铄,老而强健。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容貌优越的年轻人,大部分的目光都在看向这个年轻人,神秘的“他”。
  年轻人一身精良的黑色西装,腰部裁剪线条异常精道,让他穿出了贵重又深沉的气质。
  再看那张脸,又忍不住感慨,形太准了,这种棱角分明的周正长相,正适合穿黑白色系的衣服。
  闻亦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被众星捧月的盛星河。
  他和两年前大不一样,难以想象他竟成熟得如此之快。
  盛星河本来也不属于筋肉厚实的体型,以前甚至是高挑优雅的。现在他比两年前宽了些,厚了些,优雅还在,却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气度也和肩宽同步增长。
  现在的盛星河有着黑檀木般的气质,和白象牙般的仪态。
  连丘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冲开人群,带着盛星河准备往里面的小会客厅去。
  闻亦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盛星河挺括的西服剑领把胸前的白衬衣削成尖状,西服后开叉的燕尾像把剪刀,剪断他身后的路。
  他每走一步,被他丢在身后的过去就纷纷断裂坍塌。
  经过这边的时候,盛星河注意到了闻亦,微微偏头朝他看了过来。
  视线对撞,面面相观,时光如薄亮的尘土,铺洒在他们中间。
  两人的表情里都没有内容,脸上空白,眼睛空洞,像两个还没装眼睛的手办。
  连丘没见过闻亦,那时候打听他也只是知道个名字,看了看他问:“什么人?”
  盛星河:“以前认识的人。”
  连丘又看了闻亦一眼,说:“哦,那你去叙旧吧,我先进去。”
  “不用,没什么好聊的。”盛星河淡漠地收回视线,说:“不熟。”
  他脚步都没有停顿,说着继续和连丘往里间去。
  盛星河走远了,闻亦还看着他。
  仿佛突然患了眼疾,他既看不清盛星河的轮廓,也分辨不出他的形状。那是盛星河,但陌生得像换了一个人,闻亦看不到他身上与过去的接口。
  盛星河眼看要进去了,突然又回头看了过来。那眼神如刀似剑,看闻亦一眼,就像把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闻亦心悸般一震,疑心自己看错了。不等他分辨,盛星河就转过头,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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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也好长,跟双更又有什么区别呢?
  来点海星、评论、作者收藏。


第52章 他今非昔比
  宴会还在继续,闻亦又看见了盛星河两次,他总被簇拥着,每个人都对他很恭敬。
  而他不管别人如何侃侃而谈,都只是侧耳倾听,少有回应。
  短短两年,盛星河被连丘养得矜贵又傲慢,一点都看不出以前落魄的样子。
  可是闻亦隔着人群看着盛星河,脑海中却总是两年前那个夜晚,他蹲下身帮那个小夫人擦鞋的样子。
  室内人多,东一堆西一撮,锦绣花丛般,空气越来越混浊。
  闻亦从屋里逃出来,到外面的露台坐着,分明是一只急着出来透气的鬼。
  外面种满了法国梧桐,露台上摆了几圈齐胸高的桂花,月月桂,夏末也开,浓香如手掌,捂人口鼻。
  门不隔音,还能听见里面热烈的交谈声。闻亦一个人坐在桂花后面的椅子上,远离人群后感觉自在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被打开,又有人到露台上来了,闻亦听那脚步声停在了距离自己大概有七八米远的位置,呼吸轻了轻。
  是盛星河。
  闻亦僵坐着,没回头,但是身后那人一进来,不用看,他就知道是盛星河。
  就是知道,每一个毛孔都知道,每一根发丝都知道。
  因为那种让自己微微心悸又发疼的感觉一下子就出现了。
  闻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身后响起打火机打着的的声音,然后又闻到被夜风送过来的香烟的味道。
  屋内人声鼎沸,可闻亦还是觉得,那抽烟的声音听起来惊天动地,如山鸣海啸。
  他站起来,转身。
  毫无征兆的,如同众星沉落,盛星河的整个背影就填满了他的视线。
  盛星河外套已经脱掉,手臂带着袖箍,黑白交映出冷硬的禁欲感。可袖口又卷了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那背影那么挺拔,屋檐下的灯光给他渡上一层金灰,整个剪影锋凛锐利,像一座高山。
  无法忽视,也无法攀登。
  闻亦看着他的背影,不受控制地朝他走了过去。眼前的夜变成了黑絮,眼睛痒。
  闻亦眨了眨眼,脚步突然越来越快,几乎是跑……
  就在他距离盛星河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一晃,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翻转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闻亦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旁边冲出来的一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擒住,掐着后脖被摁在桌子上,手臂也在身后被反扣住了。
  盛星河听见动静,夹着烟转身。看到被摁在桌上姿势扭曲的闻亦,愣了足足两秒,才缓缓开口:“放开他。”
  保镖把闻亦松开。
  盛星河蹙眉看了闻亦一眼,没跟他说话,而是问保镖:“怎么了?”
  保镖:“少爷,他刚才从后面直直向你冲过去,打算袭击你。”
  盛星河看起来更困惑了,转头看向那个狼狈的“歹徒”。
  “……”闻亦站直身子,用手揉着后脖,没抬头。
  妈的,让他死了算了!
  保镖还在一旁十分警惕地看着闻亦。
  漫长的时沉默后,盛星河终于开口了,问:“有事吗?”
  闻亦声音也很冷:“我只是想过来说两句话。”
  盛星河把手里的香烟摁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把手插进兜里,看着他:“你说。”
  闻亦看了眼旁边的保镖,算是一个暗示,想让盛星河把这人遣走。
  然而盛星河不知道是没领会到这个意思还是怎么,并没有动作。他等了两秒,见闻亦还不说话,脸上便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他抬起下巴看着闻亦,微微蹙眉,带出的压迫感如暗流,涌动在四周。
  生活中充满了各种细小的权利结构,它无处不在,变化多端。
  权利其实就是将意愿加在对方身上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权利中的高位者,就是能靠影响力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人。
  以前在盛星河面前,闻亦很轻易就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不仅是身份中的高位,也是感情中的高位。
  但那只是以前。
  权利是流动的,现在,它流到了盛星河身上。
  闻亦感受着来自盛星河的压迫感,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屋内有人喊盛星河。
  两人都转头看去,是连丘。
  连丘已经披上外套,手里拄着杖,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盛星河收回视线,毫不留恋地对闻亦说:“改天再说吧。”
  然后就要提步离开。
  “盛星河!”
  闻亦发出失控的声音,将他喊停。
  盛星河顿住脚步回头,缓缓皱起眉。
  闻亦看着他,笑了声问:“改天是哪天”
  盛星河一个深呼吸,面对甩不掉的麻烦似的,耐着性子说:“等我有时间了。”
  闻亦还看着他。
  盛星河眼神如睥睨,最终不耐烦地对保镖说:“你记一下他的电话。”
  说完不再看闻亦一眼,转身往屋里去了。
  闻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头面对保镖,说:“134xxxxxxxx。”
  保镖点点头,也准备走。
  闻亦喊住他,很怀疑地问:“你记下了吗?”
  保镖面不改色:“记下了。”
  闻亦死死盯着他:“重复一遍。”
  保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是个和刚才盛星河一样的深呼吸,面对甩不掉的麻烦似的,妥协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让闻亦又报了一遍。
  保镖离开后,露台上又只剩闻亦一个人。
  风一吹,梧桐树上千叶鸣歌。
  闻亦还是有种恍如在梦中的感觉。
  盛星河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两年,直到几个月前,连丘公开宣布了自己的继承人。当时盛星河上了财经杂志,闻亦才知道他居然是连丘的孙子。
  短短两年,两人身份完全掉了个。
  闻亦看着夜色中的梧桐树影,觉得人生真是世事无常。
  时间过去了好多天,闻亦都没有接到盛星河的电话,他最近也忙,忙着找大额贷款。
  闻风医疗的股份很分散,那是闻勤生还在世时就有的格局,股东们都是闻勤生创业时就跟着他打拼的元老。
  可现在那批人都老了,跟闻勤生一样过世的也不少。股份都由其后辈们继承了,没有了革命友谊,凝聚力就不是那么强。
  这次恶意收购来势太凶猛,闻亦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否则闻风易主是分分钟的事。
  他准备正好趁这次,把其他股东手里能收回的股份收回,然而就需要大笔的资金。
  雨一场接一场,以催逼之势赶走了夏天,天慢慢凉了起来。
  这天晚上,闻亦约了银行的人在澄园吃饭,谈大额贷款的事。
  饭吃了一半,银行经理听完他的意思,立刻就说今年下半年的大额贷款都批不下来了,又讲了一堆总行下了什么指令什么政策的来堵闻亦的嘴。
  闻亦知道对方是在婉拒,原因他也清楚。自己当初在闻勤生死后就立刻把集团分割,动静闹得太大,所有人都觉得他败家又无能。
  经营能力都被严重质疑,大额贷款基本就不用想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b计划,闻亦名下还有不少房产,回头先挑两套好出手的变现,差不多也够了。
  于是闻亦也不再提贷款的事,体面地转移话题,开始聊些别的。
  澄园装修是园林的样子,包房临水,木窗挂卷帘很有古色,窗外修竹松柏一应都有。
  为了透气,门窗没关。闻亦透过窗,突然看到了盛星河,他身边还有几个人。闻亦看到他的脸从帘子下面一闪而过,进了隔壁的房间。
  银行经理也看到了,立刻站起来,说:“那不是我们银行的老赵吗?闻总,我过去打个招呼。”
  闻亦点点头。没拆穿他,什么老赵,这人是看见盛星河了。
  闻亦一个人坐在包厢,窗外水声潺潺,再和着隔壁不停传来的欢声笑语,更显得闻亦这边很寂静。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了下去。
  银行经理把他撂在这边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闻亦已经醉了,问:“他们聊什么呢?”
  银行经理随口回答:“也是贷款的事。”
  闻亦茫然抬头:“盛星河也要贷款”
  银行经理不知道是不是聊嗨了,说:“他肯贷就好了,现在是我们求着他贷。”
  话刚说完,他就自觉失言了,想起自己前头还拿贷款批不下来应付闻亦,尴尬地看了看闻亦的脸色,看出他没生气才松了口气。
  闻亦没生气,就是有点感慨,也更加直观地看到了现在他和盛星河的差距。
  下午时下了一场雨,澄园有些湿漉漉的,树木遇水后颜色更深,像被雨染的。
  盛星河没待太久,酒都没喝,时间差不多就起身要告辞。他不让人送,自行离开了。
  从包房一出来,他就看到庭院里站了个醉鬼。
  闻亦看起来醉得不轻,还站在两个亭子中间的风口,傻子似的左顾右盼,活像电风扇成精。
  他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着盛星河,看着,看着。
  看了好几秒后,闻亦缓慢地绽放出一个让盛星河很熟悉的笑容。那种吊儿郎当,虚情假意的笑。
  现在看真的很假,一种模式型的笑容。
  闻亦朝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醉意:“小星星。”
  盛星河和他距离还有那么远,这声音飘过来时弱得像阵风。
  闻亦朝盛星河走过来,亲亲热热地问:“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时空感,和两年前一样,听不出任何差别。
  如果就着现在这个场景的时光轴折一下,把现在和两年前的图层叠一起,就会发现闻亦的神情态度没有一丝变化。
  面目全非的只有盛星河一个。
  盛星垂眸看着闻亦,眼中没有温度,仿佛天生的无情无欲。
  他没说话,就像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地越过闻亦,往大门方向走去。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盛星河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闻亦坐在台阶上,收着腿,把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冻死你活该,坐在风口。
  盛星河冷漠地收回视线,脚步一点都没有停顿地出了大门。
  闻亦最近有点焦虑,据他所知,已经有股东将股份卖掉了,这说明对方的触手已经渗透到了闻风医疗的高层。
  他找到了那个股东,人家倒是也痛快,直接承认了,说对方出了两倍的价格。
  闻亦本来还想着能以高出原价一两成的价格收回股份,但是对方直接开价两倍,这是要打资金仗。
  如果自己也出双倍的价格,股东们肯定还是更愿意优先卖给他,可他现在的问题就是缺现金流。
  大额贷款没贷到,而他名下的房子单价都不低,变现没那么快。
  时间紧迫,情况一下子严峻了下来。
  好在白景得知消息后,提出自己可以做白衣骑士,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事儿刚定下来没两天,闻亦接到一个电话。
  那边说:“闻先生,我们少爷要见你。”
  闻亦差点骂人,少爷,哪家会所的少爷多大的脸,还“要”见他,甚至不是“想”见。
  然后那边说,是盛星河要见他。
  “……”闻亦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抓了抓。
  下午五点多。
  加长型的劳斯莱斯像一条修长的黑鱼游到闻亦面前,然后停了下来,司机下来帮他开车门。
  闻亦坐了进去,里面没人。
  车辆很快启动,车厢里是好皮革特有的淡淡的香味。司机的车技很好,车辆行驶得像用刀切奶油一样丝滑。
  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在不遗余力地向闻亦传导一个信息。
  盛星河今非昔比。
  车子行驶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开进一个私宅的院子,在一栋五层楼房的屋门口的台阶前停了下来,闻亦从车上下来。
  门口有几个高壮的白人保镖,目不斜视地站着,他们耳朵里塞着耳机,每个人的耳边都有一粒红光在暮色中闪动着。
  闻亦走过来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确认了闻亦身上不具备危险性,其中一名保镖才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栗色木门,将闻亦引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装修简直到了恢宏的地步,大厅正中间有一个螺旋形的楼梯盘旋向上。从下往上看,像蜗牛壳精巧的内部。
  “稍等。”
  白人保镖冷冷说了这么句,就摁着耳边的耳机讲了句什么,闻亦听着像俄语。
  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保镖将闻亦引向二楼靠窗的一个小厅,然后就离开了。
  闻亦在沙发上坐下,又一个中年男人上前,自称是管家,自我介绍后,他叫人给闻亦上了茶。然后说:“少爷还在忙,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闻亦沉默两秒,嗯了一声。
  司机、保镖、管家,这么多人夹在他和盛星河中间,无端地就将他们的距离拉得那么远。
  闻亦足足等了快半个小时,面前的茶水早就冷透了,身后才有脚步声传来。他转头站了起来,看着朝他走来的盛星河。
  盛星河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尖锐大气的戗驳头领口。整个人寒光闪闪,宛如一柄气场强大的冷兵器。
  他目光本来冷漠地下睥,又掀起眼皮,和闻亦的目光相撞。
  然后两道视线就纠缠在了一起,像两条打都打不散的蛇。


第53章 跪下
  盛星河走到近前,率先收回视线,在闻亦对面坐下。
  “坐。”他沉沉开口。
  闻亦这才发现自己还站着,慢慢坐了下去,他四下看了看,问:“你现在住这里?”
  盛星河变化实在巨大,沉稳了许多,身上还有一种不可接近的气质。他身体慵懒地往后靠,回答:“嗯,在南洲的时候会住在这里。”
  闻亦听出这意思是没打算长期在南洲,问:“会待多久?”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扯了下嘴角:“那要看事情什么时候办完。”
  闻亦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意味深长的冰冷笑意。
  两句话的功夫,盛星河听出闻亦说话带着鼻音,于是问:“你说话声音怎么这样?”
  闻亦低头看茶杯,沉默片刻说:“我得了流感。”
  盛星河:“哦,那要多注意。”
  很敷衍的语气。
  外面晚霞满天,天空红亮。
  闻亦看着他,感觉那么热,他几乎要被四周的空气烫伤。这栋房子似乎燃着熊熊大火,火核是自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变化好大。”
  盛星河把他全身扫视了一遍,说:“你变化也挺大的。”
  闻亦愣了下,有点警惕地转开脸看向一旁,然后他听到盛星河说:“人一过三十岁,就容易显老了。”
  闻亦没说话。
  盛星河神色一直淡淡的,问:“听说你的公司最近遭到了恶意收购,需要帮忙吗?”
  拿出沙里淘金的耐心的话,可以从这语气里淘出一点关心。
  也够了。
  闻亦再次望向他,眼神变得软软的,说:“谢谢你,不过不用。”
  盛星河有点探究地看着他,微微蹙眉问:“据我所知,你的大额贷款没批下来,真的不用”
  听他这么说,闻亦就猜到肯定是在澄园吃饭那天,那些银行的人跟盛星河透露的。
  他可以想象他们在盛星河面前会如何讨论自己的无能,用什么语气。想到这里,一向随和的闻亦也忍不住对那些人生出怨怼。
  闻亦维持着镇定,回答:“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
  盛星河哦了一声,指尖一顿一顿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敲,思考了一下问:“是第三方收购吗?”
  闻亦点点头:“是。”
  盛星河沉默了几秒又问:“谁是你的白衣骑士?”
  闻亦不瞒他:“白景。”
  白衣骑士是一种反恶意收购策略,遭遇恶意收购的公司可以寻求第三方来争购或者合并。
  白衣骑士的要求很高,首先要友好、有钱、不会过度干涉经营。另外白衣骑士需要闪电决策、快速行动,所以来不及对被收购方进行深入调查,自身要担很大的风险。
  白景愿意当白衣骑士,纯粹是因为和闻亦友情深厚,两人相互又足够了解。
  盛星河点点头,表示了然。
  闻亦因为盛星河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原因,感觉两人距离拉近了。他认为盛星河之前的冷漠只是还没来得及破冰的拘谨。这很正常,他想,盛星河本来就不是大鸣大放的人。
  想到这,闻亦语气亲切起来,是盛星河熟悉的虚情假意关心的口吻,问:“你在连家还习惯吗?”
  盛星河没说话,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看着他。
  闻亦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盛星河在以沉默提醒自己,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问这话有点交浅言深了。
  于是他笑了笑,收起自己一厢情愿的亲切。
  闻亦拿起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想打破尴尬的氛围,又开始开玩笑:“你那时候一声不吭就走了,要不是知道你不可能怀孕,我都怀疑你是要上演总裁带球跑的小娇妻了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
  他突然好同情过去的自己,那家伙真的是傻得天真,傻得可爱,居然觉得闻亦这种人有改变的可能。
  闻亦是有点幽默在身上的,但是不管多幽默,如果不合时宜就会特别招人烦。
  闻亦也意识到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于是闭上了嘴。心里很焦灼,一种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虑包裹了他。
  盛星河突然毫无征兆地结束谈话,他站起来:“我待会儿还有客人,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哦。”闻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他看着盛星河,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逐客,迟钝地又哦了一声。
  盛星河把他送到一楼门口,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待,他冲闻亦点点头就转身回屋了。
  闻亦回头看他,还未全暗的天空挂着沉静圆黄的月亮。
  枯坐半个小时,谈话不到五分钟,喝了一杯冷茶。
  闻亦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白衣骑士的计划并不顺利。
  先是原本说好的几名股东临时反悔,闻亦打听后得知,对方把价格提到了三倍。
  到了这一步,闻亦都纳闷了,收购成本高成这样还不放弃,对方竟像是跟自己有仇一样。
  紧接着,白景那边也出了状况,一笔原本要到账的尾款迟迟不到。对方支付高额的逾期滞纳金时十分痛快,可一问尾款就是拖。
  如此一来,白景的资金链也卡住了。
  闻亦连续几天焦头烂额,一边忙着安抚股东,让他们稳定住先不要和对方交易,又一边忙着资产变现的事。对方提价,他也要跟着提。
  在同样的价格基础上,股东们也更愿意卖给闻亦,但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闻亦得知一个股东要和对方的人见面,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想要制止交易。
  到了之后,双方已经谈完了。股东见到闻亦直接找来,怎么着也要给点面子,勉强答应再等他一周的时间。
  目送股东离开,闻亦这才转身,冷冷地看着Gavin。
  Gavin见状干脆也不瞒了,说:“闻总,这事儿你别怪我。”
  闻亦看着Gavin,深吸口气。对方找上Gavin其实也不奇怪,毕竟Gavin对自己的现金流,不动产,股权等资产情况十分了解。
  这时,Gavin又说:“说实话,闻总,您这种少爷生来就是享福的。”
  他又开始用您称呼闻亦了,说:“闻风医疗在您手上也很难有什么好的发展,之前整个集团的其他产业您不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分割出去了。这次价格又好,您不如干脆……”
  闻亦终于翻脸,不客气地冷斥道:“牛二力,我他妈之前是把你喂太饱了,你现在都敢教我做事了!”
  Gavin最烦别人叫他的本名,脸色当场红白交替。他刚要再说点什么,又看着闻亦身后顿住了。
  闻亦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一愣。
  盛星河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这边。闻亦心里奇怪盛星河为什么这个时间现在这里。
  这时,Gavin越过他,上前跟盛星河说话,闻亦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闻亦才知道这场恶意收购的幕后推手是谁。
  他看着盛星河,微微睁大双眼。
  ——
  初秋的下午清爽宜人,室内冷气已经停了。
  盛星河坐在窗边喝茶,明灿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照耀得光华内敛。他在南洲的管家走上前,说今天闻亦又打了好多电话,要约见他。
  闻言,盛星河垂眸沉思了几分钟,然后才说:“让他把地址发过来。”
  晚上八点,司机将盛星河送到了酒店,两名保镖陪着他上楼。
  盛星河来到闻亦发来房号的房间门口,门没锁,虚掩着。他让保镖在门口等待,自己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间套房,偌大的客厅都是暗的,只在沙发旁边点了一盏落地灯,投下伞状的灯光。闻亦坐在伞下的沙发上,抬头看向盛星河。
  空气是熟悉的黑鸦片香水的味道,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一种靡丽又浓郁的欲。
  灯光是暧昧的橘色调,香味儿在屋子里都凝住不动了,像是搅不动这粘稠的氛围。
  闻亦身上的浴袍腰带系得很松,一扯就能扯开。而且他还心机很重地没穿鞋,光着脚。
  他坐在那,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个房间里一切的一切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闻亦看着走进来的盛星河,和他视线对视。如果是两年前的盛星河,早就扑过来啃他了。
  而现在的盛星河只是扯了扯嘴角,在他对面缓缓坐下。落座的同时,优雅地单手解开单扣西装的扣子。
  坐定后,盛星河才开口:“闻总,你现在谈生意……”
  他顿了顿,用视线扫了一眼闻亦身上不像话的穿着:“都这么‘谈’的吗?”
  闻亦愣了一下,这话羞辱的意味太重,盛星河的反应也明显不是被勾引到的样子。
  盛星河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有五分钟等你穿好衣服。”
  他这样理智冷静到不近人情的态度,让闻亦的姿态显得十分可笑。冷静下来就像被泼了一桶冷水。
  闻亦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问:“我穿什么样都可以谈,难道你会被影响吗?”
  盛星河用手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白金腕表,提醒他:“我说真的,给你五分钟,去换套体面的衣服。不然我就走。”
  这种手指点腕表的动作,本身就是在宣告不耐烦,而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来,更是有一种打人耳光的效果。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居然带怨,但还是只能起身进到套间的卧室里,换衣服。
  盛星河看着卧室门,能猜到闻亦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可能以为自己还是两年前勾勾手指就会上钩的小狗。
  闻亦对待爱上他的人总是很残忍,冷酷、无情、肆无忌惮。
  而在这些人中,闻亦对自己最残忍也最贪婪,既不回应这份感情,又要勾着他不放。先利用他,再丢弃他,像丢弃用过的一次性筷子般毫不迟疑。
  曾经他把一个人能给予另一个人的最深重最珍贵的爱都给了闻亦,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捧在手里。
  换来的却是他那种批发式的分手礼包。
  失联、给钱、擦泪、滚蛋……
  盛星河深吸口气站了起来,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初秋的夜风吹进来,冲散那无孔不入的黑鸦片的味道。
  不到五分钟,闻亦换好衣服出来了。白衬衣,黑西裤,干净爽落地在盛星河对面坐下。
  开口就是问:“盛星河,你说的回南洲办事,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过不去吗?”
  盛星河本来看着窗外,闻言转向他,语气淡然:“你这话说的像我忘不了你。”
  闻亦看着他,又是那种等鼠出洞一般探究的眼神,说:“你这样很难不让我误会。”
  窗外有风掠过,茂密的树冠晃动了起来。
  盛星河转了下头,微微斜觑着他,问:“如果我说,我确实忘不了你,你打算怎么样?”
  闻亦神色晃动了一下,那种漫不经心的劲儿收敛了许多,人也坐直了,甚至有点正襟危坐的样子。
  盛星河的表情则是一种近乎超然的从容,问:“嘲笑我,还是威胁我?”
  闻亦愣了下,张了张嘴,看起来要辩解。
  盛星河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说:“你能想到用这件事威胁我嘲笑我,说明什么呢?闻亦,你也觉得喜欢过你是件耻辱的事吗?”
  闻亦脸色一白,声音有些失控地否认这个说法:“我没打算那么做,也没那么想。”
  盛星河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甚至为收购给出了合理的动机:“爷爷觉得我太年轻,还需要历练,让我做点自己感兴趣又擅长的事业。我是学医的,没能当医生,只在闻风工作过。”
  他看向闻亦:“所以我选择收购闻风,仅此而已。”
  闻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气势弱了下去,问:“你要怎么样才能停止收购?”
  盛星河似乎在认真思考,手懒懒地支着脸,勾起唇角,语气含着残忍的底蕴:“你跪下,我就考虑停止收购。”
  在连丘身边的两年,盛星河已经完全学会了如何熟练地使用权力,他很清楚,权力需要具体的行为来巩固,并且反复确认。
  自有文明以来,不论是政治、伦理,还是宗教,都为下跪这个姿势赋予了几乎一致的定义。它关系到尊严,表现了卑微和服从。
  没有比下跪更能彰显地位差的行为了。
  慢慢来,这只是盛星河的第一步。
  闻亦没动,好几秒后才挑衅似的缓缓开口问:“哦,只跪下就行了吗?不用给你口啊?”
  这种懒散不在乎的劲儿是闻亦的拿手好戏,盛星河想跟他比这个,恐怕还得再修炼个十来年。
  这话让盛星河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遥远的回忆,闻亦曾经真的在他面前跪下过。那次他的膝盖跪在自己的脚上,抬着头,张着嘴……
  现在他们地位对调,闻亦还是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些事,这个人好像天生没有廉耻心。
  闻亦是真的一点都没变。
  盛星河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准备再说什么,起身就准备走。
  权力的拉扯就是“想要”和“不想要”的较量,他想要闻亦屈服,闻亦不想要闻风被收购。盛星河尽在掌握,很清楚最后谁会胜出。
  闻亦见状,果然沉不住气了,猛地站起来,挡在他身前。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冲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盛星河连闻亦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清楚,还有那颗灵动可爱的小痣。
  盛星河:“别耽误我时间。”
  闻亦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屈辱,抑或是别的原因,总之他眼睛隐隐有点发红。
  那样子不太像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闻亦拦着盛星河不准他离开,盛星河则是等着他屈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星河用一种耐心耗尽的眼神看着闻亦,提醒他:“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
  闻亦在原地站了几秒,终于有了动作,往后退两步,提了提裤腿跪了下去。
  他连跪都跪得很潇洒,那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他只是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姿态闲散又风流。
  然后他仰起脸看着盛星河,抬了抬眉毛,嘴里还在调戏人:“跪都跪了,真的不用顺便给你口—个吗?”
  盛星河闻言眼睛微眯,表情因为不满而极力严肃着,不敢相信这人都跪下了还能说出这种话。
  闻亦还在问:“怎么嫌我老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盛星河,沉默片刻,轻声说:“盛星河,说实在的,三十多岁不能算老吧。要不你试试,我还没老到牙都掉了呢。”
  盛星河蹙眉沉思。
  他费了这么大劲,花了这么多钱,逼闻亦屈服示弱。可这人跪在这里,纠结的居然只是什么老不老的,他脑子真的没病吗
  同时盛星河也看出来了,闻亦又犯了老毛病。他还准备像以前一样,一陷入争执,就谈性,然后厚着脸皮吃定自己。
  盛星河深吸口气,铁青着脸往门口走去,直接推门离开。
  门打开又被关上,闻亦还跪在那里,在窗外夜色的映衬下,他的剪影看起来异发亮丽。
  窗外夜风吹进来,把他的头发吹乱,垂下来遮着眼睛。
  下跪并没有换来盛星河的手下留情,一个礼拜之后,闻亦等来的是又一个股东和盛星河成交的消息。
  他直接去盛星河工作的大楼楼下堵他,等到晚上八点多,大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了,闻亦才看到他从电梯出来,身边还是一大群保镖。
  连丘在任何事上都可以纵容盛星河,唯独这件事上非常固执,无论盛星河什么时候出行,身边都不能没有人。
  盛星河看到了闻亦,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往大门方向。
  闻亦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走去,距离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被两名保镖拦了下来。
  闻亦不顾阻止地挣扎着,隔着人缝冲盛星河喊:“盛星河,你答应了我的。”
  盛星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闻亦,然后又看了眼两名保镖。
  保镖收到示意,放开了闻亦。盛星河朝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我答应你什么了?”
  闻亦没想到他会直接不认账,睁着双眼,脸上是梦游一样的神情。
  盛星河提醒他:“我答应的是考虑停止收购。”
  他的咬字重音在‘考虑’这两个字上。
  闻亦怔愣着,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盛星河残忍地看着他,眼里是恶劣的强横:“我现在考虑好了,还是会继续收购闻风。”
  说完他转身就走。
  闻亦大脑空白,过了好几秒才聚气大吼了一声:“盛星河!”
  那声音含着浓烈的情绪,尖利的,破空而来。
  盛星河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闻亦又被保镖死死拦住了,在他后面厉声怒问:“你就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是吗?”
  盛星河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两秒后再次转身回头,说:“放开他。”
  闻亦面前没有了保镖阻拦,走到盛星河面前,眼睛很红,一言不发。
  盛星河垂眸看着他,眼神和语气都极度冷漠:“规则由上位者制定。”
  闻亦双眼微微睁大,张了张嘴。
  很熟悉的一句话,是他曾经对盛星河说过的。
  盛星河又说:“等你什么时候有让我必须听话的能力,再来跟我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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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所有发展都合理。
  能圆回来。


第54章 栓起来
  “等你什么时候有让我必须听话的能力,再来跟我提要求。”
  这句话被盛星河记得这么深,以至于时隔两年要再次甩回到闻亦脸上。
  盛星河本来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走的,可是随意的一瞟,他看着闻亦的领口突然不动了。
  闻亦知道盛星河是认出来了,他今天系的是盛星河当年送他的那条领带。
  广阔又锋利的深蓝,闪着银光,垂在胸前像一条熠熠的星河。
  盛星河眼眸低垂,看着闻亦的领带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又抬起头直视闻亦。
  那眼中冷冰冰的寒光几乎划破闻亦的眼膜,让他忍不住一愣。
  紧接着,盛星河攥住他的手腕,铁钳一样非常用力,抓得闻亦皱起了眉。然后他就这样近乎拖拽地拉着闻亦,往一楼的洗手间方向去。
  保镖们不明所以,跟在两人身后。
  盛星河在前面步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看背影都能看出怒火。这架势让闻亦莫名有些发怵,想把手抽回来,试了两下都没能成功。
  转眼间就到了洗手间门口,盛星河丢下一句:“都不准进来!”
  然后凶悍地抬腿一脚把门踹开,动作粗暴地拽着闻亦进去,又嘭得一声甩上门。
  洗手间空无一人,盛星河直接蛮横地把闻亦怼到墙上,又盯着领带一言不发。
  闻亦呼吸放慢,想要看清盛星河眼底的情绪,可是什么都看不见,浓黑的睫毛把盛星河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过了有快一分钟的时间,也许更久,安静和紧张让闻亦丧失了对时间的感受力。
  盛星河突然抬手,伸向他的领口。
  闻亦一动不动,喉结滚动,呼吸乱了。
  盛星河先是把领带从闻亦的外套里挑了出来,然后拨开他的领口,把领带扯松,扯得很用力。
  闻亦感觉后脖子都被勒得疼,这才抬手挡住他:“干什么?”
  盛星河置若未闻,用一只手控住他的两个手腕固定在头顶,上身死死压制住他。然后不理会闻亦激烈的反抗,硬生生用力把那条领带扯了下来。
  闻亦终于挣脱了手腕上的禁锢,着急地伸手想把领带抢回来。
  “我的!”
  盛星河用力推开他,让他后背又重重撞回墙上。
  闻亦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也磕了一下,没忍住哼了一声。
  盛星河抬手展示着手上的领带,说:“闻亦,你今天真的不该系这条领带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闻亦是想通过这条领带唤起自己的回忆,让自己心软,那他只能说闻亦这种做法真的蠢透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如何从不多的生活费里节省出几千块钱,只因为想送闻亦一件看起来像样的礼物,天知道这条领带他挑了多久。
  可那天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去,撞见的却是闻亦和宝贝鬼混在一起的情景。
  而闻亦,偏偏在现在故意系上这条领带,不管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对盛星河来说,都只能看到恶意的利用和羞辱。
  闻亦显然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两年前,盛星河送自己这条领带时的情景,眼中闪过一丝愧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盛星河五官太立体,浓颜的凌厉长相,表现强势的时候会显得攻击性很强。
  此时他冷着脸,眉宇间尽是阴沉,说:“上次穿成那样勾引我,这次又故意系这条领带。你为了让我放弃收购还真是煞费苦心,是不是除了这种事你就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闻亦背靠着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盛星河又说:“可是怎么办?我越是想起以前,就越是讨厌你。”
  闻亦脸色白了又白,这些话无疑再次对应了一周前,盛星河在酒店房间说的那句“你也觉得喜欢过你是件耻辱的事吗?”
  其实盛星河对他们的过去并不全是抗拒,他必须得承认,也牢记着闻亦对他好的那些时刻。他真正抗拒、厌恶、憎恨的,是闻亦像现在这样,利用那些回忆。
  闻亦再次伸手,试图将领带抢回来,没成功,只能说:”我不是为了那个才系它的。”
  盛星河眼睛沉静如星,又凝着让人心悸的寒冰,冷笑:“那还能是为什么?哦,你那么多领带,今天偏偏碰巧不小心挑到了这条最不值钱的?”
  “还是说,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走了之后你突然又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所以一直留着它,又故意系着它来见我。”
  闻亦张了张嘴,眼睛如熄灭了什么似的黯淡下去。隔了两秒,他不放弃地又伸手想抢回领带,但他动作迟缓,远不如盛星河反应迅速。
  盛星河没有让他把领带抢回,反而是将他推开撞回墙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又一次,把闻亦丢在原地。
  南洲的夜晚灯光稠密,天上的月亮焦灼地尖叫。盛星河坐在车里,心里的愤怒许久才平息。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领带,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香水味,闻亦的习惯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在领带背面喷香水。
  降下车窗,夜风席卷而入,吹起盛星河额前的头发。他把手伸到车窗外,领带在夜风中如纤细的旗帜飘扬。
  手一松,领带便被风卷着吹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盛星河几乎是不计成本,势在必得要拿下闻风。闻亦那边同样也在慢慢收回股份,两人仿佛比赛一般,朝着赛点逼近。
  也是这段时间,公司遭遇恶意收购的事已经在员工中传开,十几名研发人员和高层管理人员集体提出辞职。
  饭店包厢。
  白景:“目前什么打算?”
  “再撑一撑。”闻亦手托腮,眼神因醉酒迷离,说:“实在不行,就另起炉灶。”
  白景沉思了片刻,说:“这也是个办法,最起码研发人员你能都带走。”
  闻勤生多年来一直沉迷慈善行业,扶持过不少这个行业内的年轻人。这些搞研发的人心思干净,比那些股东们重情义得多。
  白景又安慰他:“不过可能压根也走不到那一步,研发人员都要集体辞职了,对方也要考虑考虑买下这个空壳子划不划算。”
  闻亦笑了笑,没说话。白景还不知道恶意收购是盛星河发起的。
  从饭店出来,街上霓虹闪烁,车如流水。两人站在路边,闻亦等刘助理来接,白景则在等小白。
  小白先到,他看到两人就小跑着上前,从背后一把将闻亦抱住:“叔,我来接你了。”
  白景从后面提溜着他的领子,说:“崽子,认错人了,你喊谁呢?”
  小白本来就是故意的,抱着闻亦不撒手转头跟白景说:“闻叔也是叔。”
  小白年龄很小,人却很浪。小色鬼一个,疯起来连白景都敢调戏,每次见到闻亦都要跟他贫几句。
  闻亦一边把他从自己身上往下扒拉,一边说:“你再这么着,你亲叔真要买凶杀我了,松手。”
  远处,盛星河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闻亦和一个男孩儿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他呼吸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红。整个人再也没有运筹帷幄的淡定,甚至有种嗜血的暴怒。深吸口气,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对前排的陈宁说:“计划提前。”
  他现在连阉了闻亦的心都有了,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闲不住!!!
  两天后,闻亦接到房产中介的电话,说他郊外的那套房有人看中了,让他过去一趟,对方说没问题的话当场就可以签合同。
  这些事闻亦都已经委托出去了,就问:“不是给了你们委托书吗?”
  中介:“是,但是对方比较谨慎,一定要见房主本人确认身份。”
  闻亦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算了,跑一趟吧。
  天空阴沉,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
  到了地方,闻亦看着沙发上的买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盛星河斜身坐在那张红丝绒沙发上,衣着整齐华贵,看起来分外英发。他翘着二郎腿,手支着下巴,撩起眼皮看向闻亦。
  闻亦再次和盛星河在这栋房子共处一室,许多也记忆在脑海中纷涌而至。
  其中就包括在盛星河身下的那张红丝绒沙发,两人在上面缠绵的画面。
  那时候他们周末没事就会来这边过夜,不仅那张沙发,这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他们欢爱的痕迹。
  可这个地方现在成了他的狼狈被摊出来示众的刑场,他变卖家产来抵抗盛星河的恶意收购,结果盛星河又来买他的家产。
  还有比这更彻底的压制和嘲讽吗?
  闻亦看了盛星河一会儿,转头对中介说:“不卖了。”
  中介懵了,没反应过来:“啊?”
  闻亦:“不卖了,你走吧。”
  中介离开后,闻亦走到盛星河对面的沙发坐下,搓了搓脸,咬牙问:“盛星河,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像是被欺负得受不了了。
  盛星河保持着慵懒的坐姿,说:“你这话我听不明白,我只是想在南州置办点房产。“
  闻亦以手遮眼,看不清表情。盛星河分明是闲着没事,就想来看看他的笑话,给他找点不自在。
  片刻后,他起来低声说:“我要走了。”
  盛星河没说什么,起身出门,他的司机就停在门口。
  闻亦在后面,把门锁好后也驱车离开。倒车的时候他有点走神,没注意到车胎的被绊了一下,似乎扎上了什么东西。
  回市区的路上果然下雨了,天地之间一片白辣辣的细密雨雾。
  闻亦开着车,突然觉得不对劲,车辆似乎有点微微的倾斜,方向盘也有点偏离现象。
  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打着伞下车查看,果然看到有一个后车胎瘪了下去,他凑近细看,像是扎进了一枚铁钉样的东西。
  四下无人,他车上有备胎,但是没有放千斤顶。正发愁的时候,一辆黑色迈巴赫驶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下。
  后车窗缓缓降下,盛星河的脸露出来。他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问:”车胎漏气?”
  闻亦举着伞站在雨里,没看他,嗯了一声。
  盛星河看他这个样子,又问:“车上没有千斤顶吗?”
  闻亦:“没有。”
  盛星河想了想,对陈宁说:“你去帮闻总换下车胎。“
  陈宁一口答应下来,下车绕到后面从后备箱里拿出千斤顶,走过去对闻亦说:”闻总,你去我们车上待一会儿吧。“
  闻亦看了看盛星河,没说话也没动,好像很忌惮他。
  陈宁见状,又说:“雨马上要大了,我们别耽误时间。这条道太窄,在这里挡路。”
  说着他朝前方探了探脖子看去,指了指说:“有个小道,我帮你把车开到那边换车胎。“
  话说到这,闻亦只好先上了盛星河的车。
  闻亦的车没熄火,陈宁直接拎着千斤顶上去,把车慢慢往前开,拐到旁边,又回来把盛星河这辆车也开过去,把道腾出来。
  陈宁在外面冒雨帮闻亦换车胎。这边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闻亦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发呆。
  盛星河拿了瓶水递给他,他没接,说:“谢谢,我不渴。“
  盛星河收回手,轻笑着问:”怕我给你下药啊?“
  闻亦没说话,现在的盛星河确实让他琢磨不透,时好时坏的,坏的那么真,好的却那么假。上次自己就是没防备,傻乎乎地把白衣骑士的事跟他说了。
  于是他只是一言不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头,数自己有几个斗。
  盛星河也不再说什么了,两人静静听着外面的雨落声。
  很快,陈宁把车胎换好回来了。
  闻亦礼貌地跟两人道了谢,拿着伞下车。
  盛星河透过车窗看着闻亦走到他自己的车前,开车门,上车,收伞,关门,启动,掉头。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没数到十,闻亦的车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陈宁撑着方向盘,也一直在观察,又等了几分钟,他下车走过去打开闻亦的车门后,然后迅速后退了几米远,让里面的空气流动挥发。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探身进后排,把刚才放到后车座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小型医用麻醉机,内置空气泵和电子挥发器,只需根据内部算法输入浓度和体重两个参数,计算好剂量后,就可以迅速发挥效果。
  盛星河这才从车上下来,毫不在意地将锃亮的皮鞋踩在泥泞的地上,他走过去,透过车窗看着车上已经昏迷过去的闻亦。
  他把闻亦从车里抱出来,回到自己车上,让陈宁在外面等着。
  盛星河把闻亦放到后排,关上车门车窗,车内空间很大。他打下座椅让闻亦躺着,自己从旁边拎出一个医药箱,又给他注射了体内麻醉剂。
  密闭的车厢自成一个小世界,做完这一切,盛星河就坐在旁边,用手支着脸,看着闻亦。
  闻亦眼睛紧闭的样子看起来很乖,眉头微蹙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微笑唇还翘着,这就导致他的表情给人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盛星河抬手轻轻在他脸流连,把玩珍宝般小心翼翼,抚摸自己身体一部分般天经地义。
  指尖的轨迹在官能的带领下随心所欲,掠过发丝、耳后,来到脖颈,最后终点落在鼻尖上的小痣。
  盛星河看着他,一只眼睛里燃着爱,一只眼睛里浸着恨。
  闻亦,让人上瘾的毒,扎人心肺的刺。
  摸了一会儿,他的手来到闻亦的领口,开始解他的扣子,一颗,两颗……
  终于把扣子全部解开,盛星河把他的衬衣脱掉,闻亦的上身便光裸了。柔润瓷白的皮肤,结实不失柔韧的躯体,久违的触感。
  盛星河附身亲吻他,这一刻,不言而明。
  所有的爱和恨,都被欲中和了。
  闻亦被他搂在怀里,头和手臂都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完全无意识,无意识的乖巧。
  盛星河知道闻亦现在睡得很沉,沉到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不管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醒过来。不会抵抗,只能承受。
  然而他只是将闻亦揽进怀里,对待珍爱的洋娃娃般。
  没有淫念,没有颤喘,没有亵弄。
  盛星河只是贴近他,觉得自己在被治疗,被超度。
  车窗被拉下了遮光帘,透不进一丝光。外面下着雨,在这安静的一隅,盛星河没忍住掉了滴眼泪。
  陈宁在车外,被雨后肆虐的秋蚊子咬得一身包。
  盛星河抱着闻亦,吸猫似的吸了半个多小时才吸够。
  然后他放开闻亦,打开旁边的医药箱,取出一副乳胶手套,又拿出一把手术刀。
  他将刀尖搁在闻亦的手臂内侧位置,毫不迟疑地划了下去,鲜血立刻涌出。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陈宁才把盛星河从车里等出来。只见他脱下手上沾血的手套,团了团收好,然后把一个装满了血的血袋交给陈宁:“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做。”
  “好的。”陈宁接过尚且温热的血袋,视线越过盛星河望后面车内看了一眼。
  闻亦还在昏迷中,衬衣被脱了下来又盖在身上,只露出一点裸着的肩膀。
  因为失血,他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手臂上缠了一圈纱布。
  因为对接下来的事的预知,陈宁觉得闻亦身上禁脔的气质已见雏形,有种泡沫般易碎又透明的美。
  嫌他打量的视线太刺眼,盛星河用不满的眼神扫他一眼,惊得陈宁心脏一缩,忙移开视线,拿着东西上了旁边闻亦的车。
  看着陈宁开着闻亦的车离开,盛星河转身,再次回到车上,看着昏迷中的闻亦。
  闻亦欠他的,不容抵赖。
  终于可以把这个人栓起来了。
  意识从无边的长梦中升起,闻亦睁开眼,困惑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车上,再一睁眼却躺在了床上。
  他撑着想坐起来,突然感觉手臂上一阵钝痛。低头一看,左手臂上缠着纱布。而他感觉自己虚弱了好多,浑身疲乏,好像力量一瞬间流失了。
  闻亦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脚一触地便怔住了,低头看去,自己的脚踝上拴着一条铁链。
  他扶着椅子,踉跄地走到窗边,扯开窗帘,入眼是大片一望无际的海。
  天空晶莹剔透,是海水蒸腾出的秋日之蓝,海鸥从阳光下掠过,那样惊人的白。


第55章 梦让他们合体
  闻亦震惊了,看着大海发愣,然后转身打量房间,才发现这是间病房,自己身上穿的也是病号服。
  回过神,他开始在床上和床头柜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听见问话,闻亦转身朝门口方向看去,然后表情微怔,又逐渐转为戒备。
  盛星河站在病房门口,倚靠在门框上,蹙眉又问了他一遍:“你在找什么?”
  闻亦犹豫片刻,回答:“找我的手机。”
  盛星河哦了一声,淡淡道:“你的手机我拿走了。”
  闻亦觉得眼前的状况太梦幻了,主要是盛星河的态度。在他的认知中,不该存在这么淡定的罪犯。
  他迟疑地问:“我为什么在这,这是哪?”
  盛星河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竖琴岛。”
  竖琴岛,连丘的地盘。
  闻亦在床边坐下,低头抠指甲,让自己镇定下来,大脑努力思考了半天,问:“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了?”
  盛星河没说话。
  闻亦又天真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南州?”
  盛星河:“你不会回去了。”
  闻亦后背发凉,连忙说:“可是我就这样不见了,别人肯定会找我。”
  盛星河:“嗯,但是他们只会在悬崖下面找到你的车,还会在现场勘测到大量你的血迹。”
  血迹……闻亦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虚弱感因何而来,他低头不语,陷入沉默。
  盛星河走到窗边看着海面,说:“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者,满一年就可以申请死亡。”
  闻亦猛地抬头,眼睛睁大:“你想干什么?”
  “我准备把你藏在这里,一年后这个世界就没有你这个人了,现在闹集体辞职的那帮人也会留在闻风。”
  盛星河转头看他,大海的明蓝衬着他的剪影,语气平静:“效忠没有了对象,站队就不再有意义。”
  闻亦一时愣住了,又问:“那一年后呢?”
  盛星河:“一年后我即使放你离开,你又能做什么呢?到时候闻风肯定已经被我彻底把控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闻亦一动不动。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突然说:“你想要闻风,杀了我比较快。”
  盛星河蹙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打算杀你。”
  闻亦轻轻吐了口气,没说话。
  闻亦身体虚弱,要把那些抽出去的血养回来,需要好好调理,盛星河让他暂时住在医院。
  除了帮他调理的医生和盛星河,闻亦见不到别的人,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病房朝海的那一边,整面墙都是玻璃,阳光携着海水的蓝,将病房照得像一间水晶屋。
  闻亦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自己真的住在一间迷你的玩具水晶屋里,盛星河的大手会突然在头顶出现,将他拎起来。
  事实上,这种压迫感,每次盛星河来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
  这天,盛星河进到病房,看到医生正在旁边配药,还准备了注射器,就问:“要打针?”
  医生:“是的。”
  盛星河没说话,看了眼他配的药,退烧类的。
  闻亦失血过多,免疫力本来就跟着下降,又有手臂上的伤口,不出所料地发烧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这类药物要肌内注射,医生拿着针,对闻亦说:”闻先生,请翻个身,把裤子扒下来。“
  打针是个挺正常的事,可闻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羞耻,下意识地向盛星河看过去,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盛星河眼如寒潭,似乎很不爽。
  闻亦掀开被子,翻了个身,正准备把裤子往下扒。盛星河突然说话了,他对医生说的:”把针给我。”
  医生和闻亦双双看向他。
  盛星河面不改色:“我来打,你出去吧。”
  医生放下注射器出去,把门也带上了。
  病房瞬间就剩他们两个,闻亦很不安,怀疑盛星河要借机整他,问:“为什么不让医生给我打?“
  盛星河:“你跟他很熟吗?刚认识就让人看屁股。”
  “……”闻亦觉得他有那个大病。
  盛星河又说:“病房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你最好收敛点,别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同性恋。”
  闻亦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盛星河撇了他一眼,命令:“趴好。”
  闻亦不想跟他吵,转身趴回去,盛星河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
  屁股瞬间凉飕飕的,闻亦立刻僵住了,一动不动。
  然而他等了半天,盛星河都没动作,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毛毛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盛星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屁股。
  闻亦身上过电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侧身问:“你干什么?”
  盛星河抬起头,淡淡道:“看看在哪里下针。”
  闻亦都快疯了,怒道:“不应该先用碘伏消毒吗?”
  盛星河比他还生气,愤怒回吼:“消毒的地方不就是打针的地方吗?那我先确认位置有什么问题吗?”
  闻亦跟他比着声音大,吼:“那你确认好了没有?就那么大点地方,要确认多久?”
  盛星河怒吼:“你要不废话我现在已经确认好了。”
  闻亦:“你最好快点,老子不想晾着屁股跟你吵架!”
  盛星河:“你以为我多稀罕对着你的屁股吗?”
  闻亦本来就难受,跟他吵得更燥,怒道:“那你出去,让医生回来给我打。”
  提到让医生回来,盛星河瞬间怒了,闻亦就那么想让别人看他的屁股吗?想着想着忍不住了,抬手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果冻似的晃出浪。
  闻亦被打得忍不住一缩肩,整个人绷得很紧,转头瞪他:“打针就打针,你打我干什么?”
  盛星河抬手又是一巴掌, 挑衅似的:“想打就打了。”
  闻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学得这么厚脸皮了?这还是那个看到小鱼接吻就脸红的人吗?
  盛星河被他瞪得心虚又气恼,啪啪啪又是几巴掌下去。
  打得闻亦忍不住叫出声,背都弓起来了,看起来很委屈,眼睛有点红,气急败坏道:“盛星河,你别这么离谱行不行?”
  盛星河看着他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冷静了下来,说:“趴好。”
  闻亦转回头,趴好盯着枕头。
  盛星河用镊子夹了一块浸泡了碘伏的药棉,在闻亦屁股上擦了擦。
  闻亦本来就被打得屁股发烫,碘伏擦上去感觉更凉,也更敏感,他没忍住哆嗦了一下,肌肉也夹紧了。
  盛星河又受不了了,咬牙命令:”放松,别动。“
  闻亦尽量配合,怕盛星河再发神经,努力放松臀部的肌肉。
  盛星河打针的技术不错,扎进去的时候不怎么疼,但是药被推入时就让人有点受不了。闻亦背都绷紧了,呼吸也有点重,忍不住吐了两口气。
  盛星河慢慢推着注射器,看着闻亦的……屁股。
  如故人相见。
  想到这个词,盛星河觉得简直离谱,忍不住自嘲地嗤了自己一声。
  闻亦显然误解了他这个嗤笑,背一僵,难堪地眨了眨眼,攥着枕头的手抓得更紧了。
  盛星河把针头抽出来,刚要把药棉摁回去压一会儿,就见闻亦迅速翻身提裤子。
  他皱眉提醒:“要压一下。”
  闻亦往后看了一眼,不自在地装着不在意,说:“不用,没事。”
  盛星河看了他一眼,把夹出来的药棉又放回去,将镊子也扔回去。
  闻亦忍不住向他腰下部位看了看,外套衣摆遮着,看不出来。
  盛星河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蹙眉冷视,问:“你在看什么?”
  闻亦没说话。
  盛星河嗤笑:“闻亦,你他妈脑子里每天除了这种破事,是不是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闻亦被说得羞愧,嘴硬:“我说什么了?你怎么那么会脑补?”
  盛星河点点头:“那最好,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闻亦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褶皱,一言不发。
  这时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闻亦的病号饭被送了进来。
  牛肉、猪肝、蒸黑鱼,汤品是用红枣、枸杞、红糖、红豆、花生煮的五红水,全是补血的食物。
  盛星河还不走,一直坐在床边不动。
  闻亦也不想搭理他,他浑身无力,觉得用勺子吃饭省劲儿些,就问人要勺子。
  盛星河听见了,哼了声:“你是觉得自己很可爱吗?一把年纪还用勺子吃饭。”
  闻亦被骂得莫名其妙,回怼:“是啊,我一把年纪了,你非要上赶着给我养老,你就那么缺爹”
  盛星河:”我这几天是不是对你态度又好了?“
  闻亦没说话,低头默默吃饭,看起来是又怂了。
  盛星河几乎每天都来,时间不定,来了就怼人,时常把闻亦气得半死。
  这天一直到吃完晚饭,都没看到他。闻亦发了会儿呆,就躺下睡了。
  醒来的时候屋里黑黑的,窗外海面上的月光极亮。他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的夜间海景。
  “你醒了?“
  突然有人出声。
  闻亦怔了下,朝墙边的椅子上看去,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盛星河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儿。
  闻亦没说话,再次转头看向窗外,看着海上生明月的情景,他突然开口:“盛星河,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啊?”
  不然为什么喝醉后跑过来,不开灯,也不叫醒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什么样的人会做这种事呢?
  屋里安静了几秒,突然啪得一声,灯被摁亮,闻亦被强光一照,闭眼把脸转向一旁。
  再睁眼,盛星河已经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喜欢你?”
  压迫感太强,闻亦往后靠着墙,墙壁的冰凉感很快就侵上后背,他看着盛星河微微失神。
  盛星河又问:“你又有哪里值得我喜欢?你的虚伪、冷漠、淫荡、自私、没有责任心吗”
  闻亦嘴唇紧抿,半晌后才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之前费这么大劲跟我作对,现在又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闻风?”
  “费劲”盛星河忍不住失笑的表情讽刺十足,说:“我下指令,手下干活,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费劲了?”
  想想确实是这样,闻亦无话可说。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闻亦终于觉得那点血被养回来了。盛星河把他从医院带走,去了他住的地方。
  盛星河的住宅就是他过来后,连丘给他新建的,就在竖琴的尖尖上,和别的建筑距离很远,三面都是海。
  进屋后,盛星河带他去了二楼,说:“你睡我屋。”
  闻亦转头看着他。
  盛星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推开卧室门。
  他在自己的卧室角落给闻亦支了张小床,只有1.2米的那种单人床,指了指说:“你睡这里。”
  然后就用铁链把闻亦的脚铐在了床脚上,闻亦没反抗,主要是打不过,也跑不掉。
  刚弄好,盛星河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出去接电话,顺便把门也给锁了。
  那时他把闻亦带回竖琴岛,让陈宁留在了南洲,帮他处理一些事,其中就包括闻亦母亲的。
  自己把闻亦弄过来,不能不考虑他母亲的事。他让陈宁去查一下,好暗中照料。
  当然,这些他是不可能告诉闻亦的。
  不过奇怪的是,闻亦醒来这么多天,居然也不提。
  陈宁在电话告诉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少爷,闻总母亲已经过世了。”
  盛星河闻言愣住:“过世?什么时候?”
  陈宁:“差不多一年前,比闻勤生早差不多半个月过世的。”
  盛星河没说话,慢慢在走廊的软椅上坐下。过世了,难怪这些天闻亦不着急。
  不过盛星河还是觉得奇怪,问陈宁:“为什么没人提呢?”
  陈宁:“据我这些天的了解,他母亲生前就从不露面,跟隐形似的。我估计好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活着,所以去世也没人讨论。”
  盛星河没说话,确实是这么回事。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那个女人就像一团不小心长成了人形的空气,透明的,一直被人忽视,无论是她的生,还是她的死。
  他回神:“什么原因过世的?”
  陈宁:“说是因病过世,不过他们这种人家,真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肯定早就封好口了。我这边也查不出来。”
  盛星河挂完电话回到卧室。
  此时是黄昏,那张小床就在窗边,有一丝昏黄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斜插进来。闻亦屈膝坐在床边,可能是觉得无聊,猫扑影一样,用手来回搅动那一丝阳光。
  盛星河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见他进来,闻亦就不再活泼了,安安分分地,背着身,不看他。
  盛星河沉默片刻,突然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亦转头看他,有点莫名其妙,摇摇头:“没有。”
  盛星河想跟他聊聊,安慰他。可闻亦不提,他就没办法开口。不请自来的安慰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恶毒提醒,提醒对方你该痛苦了。
  他看着坐在床上盘腿发呆的闻亦,微微蹙眉。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盛星河起身去开门,没让人进来,只把东西接了过来,是药。
  他把药放到闻亦的小床头柜上,说:“把药吃了。”
  闻亦看了眼,是他在医院时吃的药,没说什么,很配合地就把药吃了。
  盛星河看着他吃完药,又说:“白天我会给你把链子解开,你可以卧室内活动,晚上就老实睡觉。”
  闻亦手撑着床的边沿,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镣铐,忍不住晃了晃,听着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星河闻声也看了眼,提醒他:“铁链的长度是计算好的,够不着我的床,你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闻亦没抬头,良久才缓缓开口:“嗯,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兴趣了。”
  晚饭盛星河让人送进卧室,和闻亦一起吃的。
  临睡前,盛星河给闻亦解开脚链让他去洗澡,洗完又铐上。然后他自己去洗漱,出来后看到闻亦还没躺下,坐着发呆,看着不太机灵。
  盛星河拿厚密的毛巾擦着头发,问:“你在想什么呢?”
  闻亦回神,看着盛星河的豪华欧式大床,又看了看自己寒酸又磕碜的小床,问:”你就不能给我弄个大点的床?“
  盛星河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一个房间放两张双人床,你不觉得奇怪吗?“
  闻亦:“……“
  难道现在这样就不奇怪了吗?
  时间不早,关了灯,两人在各自的床上睡了。
  窗外涛声阵阵,月亮在海上高悬,亮得像一个冷太阳。
  过了许久许久,盛星河轻轻翻了个身,看着闻亦的方向,眼中毫无睡意。
  闻亦在小床上睡得很沉,身上只盖着薄毯,像个半透明的人,体廓精实,面容清明,脸比月光还皎洁。
  盛星河抬起手,指尖悬浮着,描绘他的轮廓。
  这些天,他做了那么多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事,都快把自己弄成精神分裂症了。
  冻死你活该,坐在风口。
  那天从澄园出来,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让人叫了工作人员去把那个醉鬼扶回去。
  “我有五分钟等你穿好衣服。”
  在酒店房间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那里硬得都快爆炸了。
  领带,倒是真的扔了。
  可是车开出去几百米后,他又让司机倒回去,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才找回来。
  他强撑着人设,在闻亦面前疯狂装逼,私下再疯狂打脸,脸都快他妈打烂了。
  在这两年里,没有一天能忘记这个人。
  每想到闻亦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就会被嫉妒敲打。然后当天夜里必然会做梦,在梦里侵犯他,撕咬他,啃食他。
  缠绵总是发生在旷野中的一张床上,夜风在草地上横扫,一浪又一浪。
  思念像衔尾环蛇,在床的四周以腹游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
  梦让他们合体。
  醒来之后,只有密切的黑和痛,盛星河如羚羊反刍般咀嚼梦的残垣,自戕自缢。
  他也生出过断尾求生般的决绝,想重新做一个无尾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是壁虎,尾巴从身体上掉下去却还在活。
  日复一日,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疼痛在那里活蹦乱跳。
  现在终于心满意足。
  一间房,两个人,闻亦被他拴在床上。
  没有别人,他们在这里成双成对。
  盛星河终于将渴求了两年的情景重新复刻为现实,心跳那么快,震颤了月亮和群星,敲落下亮晶晶的银屑,洒进无垠的大海。
  他隔着距离,长久地看着闻亦。
  自己还爱着闻亦这件事,死都不能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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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中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满两年才可以认定死亡,这里改成一年。
  因为我觉得这俩人的精神状况撑不到两年。
  盛星河: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鹿鹿:笑死,你真的很装。


第56章 他插翅难飞
  连丘好几个船厂,现在已经全部交给盛星河打理。
  盛星河每次去船厂都要先由司机开车到竖琴岛的码头,然后乘轮渡上岸,上岸后再开半个多小时到达。
  岛上也有直升机,不过盛星河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坐车。
  不管盛星河是否外出,反正闻亦是一直被关在卧室的。白天解开镣铐,晚上再铐上,饭菜送到屋里。
  闻亦接触不到任何通讯设备,盛星河在屋里给他放了个ipad,但是ipad不能联网。
  他只能拿着玩游戏,上面有一个游戏,闻亦点开看了,是一个抓老鼠的游戏。
  他凑合着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是一款专门给猫玩的游戏,气得他又把ipad扔了。
  就这么过了些天,盛星河可能看不惯闻亦每天这么舒服地闲着,开始让他干活。不是什么重活,就是让他帮自己整理衣帽间。
  衣服有人洗,但是要闻亦来熨,还要他每天晚上把自己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配饰、手表、皮鞋等需要定期保养的东西,也都交给了闻亦打理。
  闻亦蹙眉:“我不会。”
  盛星河:“不会就学,你也不能白吃我的饭。”
  闻亦真心觉得他有那个大病,说:“你以为我多乐意吃你的牢饭。”
  盛星河就一句话:“想吃饭就干活。”
  闻亦表面上不敢表现出什么,心里骂骂咧咧,在盛星河说的第二天,就开始在卧室给他熨衣服。
  闻总真不是干活的料,第一次就把盛星河的衬衣熨坏了好几件。
  盛星河回来看到了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早上他走后,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过来,教闻亦怎么熨烫衣服。
  闻亦又开始暗戳戳地在心里骂骂咧咧。
  盛星河跟闻亦在一块儿待得时间长了,就觉得他这两年添了不少毛病。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扣扣这摸摸那,要么就四处张望,跟有那个多动症似的。
  还老走神,一会儿没注意,他就在那发呆。
  盛星河不去船厂的时间里,也在卧室待着。
  这天天气不错,窗外是连绵不绝的海浪声,阳光舒傥又漫长,透过窗斜照到屋内。
  闻亦戴着金丝眼镜,窝在单人沙发上看书。
  盛星河坐在桌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时不时抬头看闻亦一眼,感觉他看书好慢,许久才翻一页。
  午后的阳光越发明灿,浮光若絮。
  静谧的氛围总是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闻亦看个书都不老实,隔一会儿就起来挪一挪沙发,隔一会儿又挪挪。
  沙发脚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几次下来,盛星河就烦了,问:“你干什么呢?能不能老实一会儿?”
  他抬起头,看到闻亦正用力把单人沙发往一旁推。
  盛星河这么说,闻亦便停了下来,没说话,老实坐回到沙发上拿起书。
  盛星河问:“你把沙发挪来挪去干什么呢?”
  闻亦头也不抬,语气不太好:“晒太阳啊。”
  盛星河这才注意到闻亦挪沙发的路径,是在追着窗户照进来的光跑。
  闻亦天天被关在屋子里,晒不着太阳。唯一能接触的阳光只有透窗进来的那一片,而且只有午后才能照进来,并且会随着时间慢慢转移。
  南州作为北方的内陆城市,气候比竖琴岛干爽,阳光也明硬。盛星河两年前刚来的时候,就有点遭不住海岛上潮湿的气候,估计闻亦跟他差不多。
  闻亦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出过这间卧室。
  盛星河指尖搭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动作,总不见太阳也不行,别回头再得软骨症。
  他看着沙发上的闻亦,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第二天,盛星河终于允许闻亦出卧室,早饭也开始到楼下的餐厅吃。
  今天盛星河要去船厂,装了资料的文件包放在餐桌边上。吃完早饭,他站起来,看了眼闻亦,说:“帮我把东西拿车上来。”
  说完他就直接往外走了,闻亦只好拿起那个包跟上他。
  闻亦看着盛星河挺拔的背影,觉得太可悲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跃成为资本家之后,就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他认为盛星河就是在报以前给自己当助理时的仇,所以现在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指使自己。
  果然,盛星河上车后接过文件包,不关车门,看着站在外面的闻亦,看了一会儿,说:“今天帮我把床单换了。”
  闻亦蹙眉:“昨天不是才换,干嘛又要换?你尿上面了?”
  “……”盛星河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吸了口气:“让你换你就换,还有,我的床单被套还有枕套,全部都要熨了再换。”
  闻亦嘴唇紧抿,他就说盛星河在找事吧,熨床单被套的意义何在?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讲究。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又问:“听到了没有?”
  闻亦心里想着“妈的”,嘴上说着:“好的。”
  盛星河又看了他两秒,然后才把车门关上。
  看着他的车开走,闻亦实在没忍住,骂了句神经病。
  刚开出去没几米的车突然停下,然后倒着,又退了回来。
  闻亦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骂人被听到了,转身就往屋里跑。
  车里,盛星河的手都摸上车门了。见他跑了,闭上眼压抑怒火,深吸口气,克制着自己收回手对司机说:“走吧。”
  人只有在行动受限之后,才知道自由的可贵。然而闻亦的活动范围扩大之后,并没有好过多少。
  在这之前,他吃饭都是送到房间来的,现在他可以出卧室,就开始在楼下吃饭。早饭和晚饭都是和盛星河一起吃,中午就他自己。
  之前盛星河屋里头的人搞不清闻亦的身份,再加上他一直在卧室,几乎见不到人,那时候还没什么。
  现在他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和盛星河的相处情况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因为盛星河对闻亦态度很不好,使得他们也开始怠慢闻亦了。
  首先就体现在吃饭上,闻亦经常要等半天才能吃上饭,有时候多问一句,他们也不搭理。
  这天快下午三点了,闻亦才吃上午饭,菜做得很敷衍,他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回到房间,闻亦坐到沙发上发呆,心想吃个饭还要看人脸色,这他妈是什么小媳妇儿命。
  闻亦活了三十多年,感情上不提,物质上从来没有被亏待过。在某些地方他十分骄傲,绝对不受嗟来之食。
  让他为了一口饭跟人说好话,他宁愿饿着。
  不过闻亦也没真饿着,因为他第二天就有了新发现,茶室的茶桌柜子里有两箱桃片,他偷偷拿了两次,没有人发现。
  就像是发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小bug,闻亦肚子饿了就去拿桃片吃。
  就这样又过了段时间。
  这天从下午开始,闻亦就觉得肚子疼,晚饭也只吃了一点。盛星河只以为他没胃口,也没说什么。
  到了夜间,闻亦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脚上的铁链也跟着叮当作响,他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
  盛星河没睡着,听见他压抑的喘息声,把床头灯拧亮,走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只见闻亦双眼紧闭,脸色都有点发白了,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盛星河抬手摸上他的额头,手心一下子就湿了,都是汗。
  闻亦可能是太难受了,有点迷糊,脸埋在他掌心里拱了拱,很小声地说:“盛星河,我肚子疼。”
  医生过来给闻亦开了药。
  药吃下去没那么快见效,闻亦已经疼得蜷了起来,捂着肚子一声不吭。
  盛星河在一旁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问:“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早饭晚饭他们都是一起吃的,自己没事儿,应该是午饭的问题。
  他转头叫来管家,问:“中午他吃了什么?”
  管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闻先生中午没下来吃饭。”
  盛星河眯了眯眼,直觉管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转头又问闻亦:“除了早饭和晚饭,你还吃了什么?”
  闻亦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吃了桃片。”
  盛星河:“哪来的桃片”
  闻亦:“茶室里的。”
  管家把茶室的桃片拿出来,新拆开的那一盒少了几片,看剩下的那些,上面确实有斑斑点点的霉点子。这些桃片都是同一批买的,别的都没事,只有这一盒发霉了,应该是包装出了问题,没密封好。
  盛星河额头青筋暴跳:“你瞎吗?看不出来这都发霉了?”
  “啊?”闻亦费力地支起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讷讷道:“我还以为那是加了芝麻的新口味。”
  盛星河一听这话,心里再也忍不了,暴躁地冲他吼道:“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闻亦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这都能挨骂,于是他也怒了,喊:“我都说了我以为那是芝麻!”
  盛星河被他气得一噎,转头对管家说:“以后屋子里这些零食点心全都收好。”
  闻亦见唯一的口粮都被没收了,心里又急又燥,忍不住难过起来。
  人都出去了,盛星河又问他:“有饭不吃,为什么要吃桃片?“
  闻亦不想理他。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他也不吃盛星河一口东西。
  盛星河压抑着暴躁的情绪,用稍微好一些的语气问:“为什么不吃饭?”
  为什么不吃饭?难道因为他不想吃吗?闻亦轻轻吐了口气,翻着眼往上看天花板,多日来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眼睛瞬间就红了。
  盛星河眉头紧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出去了。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闻亦就听到从楼下传来盛星河暴躁如雷的呵斥声。
  几分钟后,盛星河回来了,在闻亦身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我说了他们了。”
  闻亦吸了吸鼻子,没说话,抬手挠手臂。之前那个伤口早就愈合了,但是经常痒。
  而且很奇怪,他不是疤痕体质,伤口基本不怎么长增生,可这个伤口都好几个月了,摸起来还是有点硬硬的。
  盛星河也沉默,他似乎为发生这样的事感到很懊恼,没想到闻亦居然会在他的眼皮底下饿肚子。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对闻亦的态度会直接影响这栋房子里其他人对闻亦的态度。
  这天起,闻亦中午的伙食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在闻亦吃坏肚子的两天后,盛星河专门挑了一天在中午回来,算是突击检查闻亦的伙食情况。
  正好赶着吃饭的时间,盛星河到门口的时候,闻亦在吃青口。他吃得很认真,用青口壳当夹子,去夹另一只青口里的肉,旁边已经放了一小堆壳。
  青口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壳会变成吃自己的工具。
  闻亦身后就是窗,窗外是水蓝的海,海风吹进来,灌满了整个房间。一只海鸟从他身后的窗台上扑簌着翅,斜刺般冲起,掠着窗帘飞了出去。
  盛星河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吃掉了一碟青口。
  也许是因为闻亦一直以来表现得配合又佛系,以至于盛星河被这种陪伴和安稳冲昏了头脑,对他放松了警戒,闻亦的可活动范围慢慢从卧室拓展到了院子。
  来到竖琴岛三个月后,闻亦第一次试图逃跑。
  那是下午五点多,盛星河从船厂回来,刚进屋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静立了许久,嘴角甚至扯出一抹笑。可是慢慢的,那抹笑就变了意味,逐渐转为狰狞可怖的咬牙切齿。那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的诡异暗芒几乎能杀人。
  深吸口气,盛星河转身上楼,进了书房。
  闻亦沿路走了三个多小时,一直走到暮色四起,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加油站。
  竖琴岛四面环海,距离海岸最近的距离也有几十海里,闻亦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能逃出去。他只是希望能找到通讯设备,最好能打个电话,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
  加油站有两名工作人员,闻亦提出想借用电话,其中一人就领他进去,把办公室的座机借给他用。
  闻亦拨通了白景的电话,十来秒后,被接了起来,他连忙开口:“白景,是我,闻亦。”
  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闻亦听到那声叹息,整个人入坠冰窖,登时僵在那里,手里的话筒也哐当一声从手里滑落,电话线垂在桌子边沿晃来晃去。
  是盛星河。
  从加油站出来,闻亦站在路边,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他看着海上金黄的落日,不知何去何从,同时心中还有一种让人后背发麻的寒意。
  刚才盛星河那声叹息虽然很轻,但却莫名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破闸而出,终于要开始吃人了。
  这时,远处传来引擎声,闻亦转头看去。
  暮色中,两辆黑色的汽车出现在道路尽头,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车速极快,带着愤怒的轰鸣声。
  旁边还有一只凶猛的猎犬跟车。
  那头猎犬精瘦矫健,浑身漆黑如炭,毛发亮光闪闪。
  转瞬间,车就到了眼前,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停下。
  车还没停稳,猎犬就朝着闻亦扑了过来,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扑倒在地。湿热的鼻息近在咫尺,闻亦毛骨悚然地僵直住了。
  几乎是被扑倒的同时,一道尖利的口哨声破空而来。闻亦感觉身上一轻,猎犬松开了他,又跑回车边。
  几名保镖从车上下来,将闻亦前后左右的路都死死堵住。
  盛星河从车后排跨出,猎犬跑到他脚边。他站在那里,表情甚至是诡艳的,漆黑的眼眸中全是遮天蔽日的黑气。
  然后,他直直地朝着闻亦走了过来。
  闻亦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衣服上沾了灰尘,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被猎犬那一扑吓得牙齿还在发颤。
  锃亮的皮鞋在眼前停了下来,闻亦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克制又疯狂的眼睛。
  盛星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神阴沉可怖,是抓捕猎物时的那种狠戾。嗜血的野兽已然冲破栅栏,有着比猎犬更凶恶的天性。
  半晌后,盛星河转身,咬牙说了两个字:“上车。”


第57章 疯狗
  盛星河坐进车里,他没关车门,斜靠在椅背上目光阴骘地看着闻亦,猎犬还在围着闻亦打转。
  暮色辉煌,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冷风中充斥海盐的味道,空旷的马路上一片荒凉景象。
  闻亦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上了车。
  几乎是刚进去的瞬间,他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所俘获,嘭得一声巨响,车门被盛星河重重甩上。闻亦感觉眼前画面剧烈一晃,再回神,他整个人已经被摁到车座上。
  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闻亦被压得无法动弹。
  盛星河气疯了,额头青筋跳动,眼中的愤怒像灼热的岩浆翻滚,声音因极力的克制而有些发颤:“为什么要跑?”
  闻亦被他钳着肩膀,骨头都快被捏碎了。他也很愤怒,冒着风险逃出来这么久,却连电话都没能打出去。
  压抑了多日的不甘和愤怒倾泻而出,干脆不装了,闻亦目呲欲裂:“他妈的是个人被关起来都会想跑吧?你还拿链子栓我!我是你的狗吗?”
  想起刚才的猎犬,他更愤怒了,气急败坏地控诉:“甚至你的狗都没栓绳!!!”
  他这个样子不禁让盛星河愣住了。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闻亦这么愤怒,红着眼睛发脾气。
  第一次。
  原来如此。
  都是装的,顺服、温柔、可怜都是装的!
  这些天,闻亦给他熨衣服,换床单的时候都是不情愿的,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自己。
  烦躁、难过、愤怒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盛星河骨子的施虐天性最终占了上风。
  从表面来看,他甚至是冷静了下来,可闻亦内心却越来越不安。
  盛星河垂着头,本来钳着闻亦的肩膀的手,突然又毒蛇一样缓慢下滑,顺着手臂,腰,腿,来到了他的脚踝。
  最后他握住了闻亦的脚一言不发。
  车厢内的氛围逐渐低沉阴冷,闻亦不安地想把脚从盛星河手里抽出来,可他抓得那么紧。
  长久的沉默之后,盛星河终于说话了,他问闻亦:“你还记得两年前,你脚受伤的时候吗?”
  闻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那段时光,眼睛闪了闪,变得更红了。
  盛星河语气都是克制压抑的疯意,说:“你那个时候多让人省心,腿伤了就不出门,天天呆在家。”
  闻亦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不祥的预感让他后背发凉。
  盛星河抬起头,眼神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偏执又阴郁,他问:“是不是要把你的腿弄断,你才能像那时候一样听话”
  闻亦脸一下子就白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星河。
  这时,盛星河握着他脚踝的手逐渐加重,两只手都在慢慢发力,似乎真的打算把闻亦的脚踝这样活生生扭断。
  闻亦心里的恐惧终于到达了顶点,他用力挣扎着试图把脚踝抽出来,嘴上着急地胡乱认错:“盛星河,我错了,你别……”
  “我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你松手……盛星河!“
  落霞已经慢慢融进大海,辉煌绚烂的黄昏逐渐归于平静,空气中是一种苍蓝的暮霭。
  猎犬趴在地上,无聊地甩尾。时不时站起来,跳跃着试图扑低飞的燕鸥。
  “啊啊啊啊啊!!!“
  车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名保镖听得眉毛一抬。猎犬也立即进入十级警戒状态,朝车门方向扑了过去,围着紧闭的车门来回打转。
  那一声惨叫过后,又归于平静,只有天上盘旋的海鸥叫了两声。
  车内。
  闻亦躺在后排车座上,用手腕遮着眼睛,嘴巴半张,呼吸急促地大口喘气。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车座,只看车座真皮上被抠出来的凌乱痕迹,就能看出手的主人有多疼。
  盛星河放开他的脚踝,阴沉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我真的会把你的脚拧断。“
  闻亦一言不发,整个后背全湿了。脚上的剧痛已经消失,慢慢只剩下一些麻痒和酸痛。
  盛星河在最后关头还是松了手,脚保住了,可是恐惧的感觉还没从他消散。
  闻亦始终不说话,盛星河把他遮眼的手扒下来,问:“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闻亦眼睛很红,怔怔的,看坏人似的看着他。
  盛星河沉不住气,命令道:“说话。“
  闻亦张了张嘴,问的却是:“我给白景打电话,为什么会打到你那里?“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用力把他拽起来,推到车窗前,指着远处的信号塔,说:“你能求救的那几个人我知道都有谁,在这个岛上,你用任何通讯设备拨那几个号码,都会转到我的手机上来,报警也是一样。”
  闻亦隔着车窗,看着暮色中的信号塔,眼中逐渐灰败。
  直到开车回去,被盛星河拽着上楼,他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盛星河拽着闻亦的胳膊上楼,进了卧室。脸色阴沉地一言不发。他已经接受了闻亦不爱他,就绝不可能再接受闻亦想要离开他。
  说破了天,两败俱伤,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不行!
  进了卧室之后,盛星河把闻亦一拽再一甩,直接把人甩到床上。
  闻亦被甩得头昏脑胀,撑着手坐起来,发现卧室有些不一样,那张他睡了快三个月的小床已经被撤掉了。
  盛星河知道他逃不掉,甚至在出发抓他回来之前,提前命人准备了一条更长也更粗的铁链,就挂在双人床的床尾。
  此时他不顾闻亦反对,拿起那根铁链去拽闻亦的脚。
  闻亦狼狈地往后躲,暴躁怒吼:“不要再栓我了,你个兔崽子!“
  盛星河轻而易举地就捉住了他的脚,罔顾他的挣扎,咔——一声响,脚铐再次扣了上去。
  听到那个让人心碎又绝望的声音,闻亦终于放弃了反抗,无力地躺倒,心如死灰地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盛星河没离开,站在那低着头,突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跑。”
  闻亦转动眼珠,疑惑又惶然地看着他。
  盛星河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得瘆人:“不让你作.爱比杀了你还难受吧?”
  他点点头,自顾自又说:“是我的疏忽,这些天给你憋坏了。”
  闻亦觉得好诡异,撑着坐起来一点,问:“什么?”
  盛星河没回答,而是欺身上前,单膝跪到床上,然后就伸手开始解闻亦的衣服。
  ……
  没有亲吻,没有爱抚,甚至连开拓都草草完成的。
  强势有力的手掌摁在闻亦的背上,叫人挣脱不了。后颈也被摁住,他回不了头。
  闻亦看不见盛星河的脸,心里惴惴不安,声音半是惊恐半是哀求:“盛星河……”
  盛星河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
  “放开我。”闻亦挣扎了两下,完全挣脱不了。
  盛星河没有再理会他。
  闻亦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垂死的动物般动弹不得,紧张得后背都快要抽筋了。他有种预感,今晚不会太好过。
  这是惩罚,是报复,盛星河绝对不是因为想要他才做这种事。
  因为之前那次在酒店房间,盛星河的反应,可一点都不像对他还有兴趣。
  果然,盛星河耐心尽失,突然猛地一下,恶狠狠地凿出了闻亦的惨叫。
  闻亦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眼睛猝然睁大。
  同一时间,盛星河突然咬住他的后脖颈。
  那样惊人的咬合力,根本不是情趣范畴内的咬法。
  闻亦再次惨叫出声。
  盛星河咬了很久才松口,闻亦感到有一股热流从后脖子流了下来,用手摸了一下,是血,他盯着手上的血发呆。
  让人难堪的讨伐已经开始了。
  闻亦痛苦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一种不合时宜的要强心理让他控制自己,不要再发出痛叫和哀求。
  因为他刚才发现,忍受哀求后被盛星河漠视的感觉,比忍受这件事本身还要难。
  闻亦的眼角很快就红了起来。
  盛星河不知道闻亦在想什么,他现在心里只感觉很后悔。
  特别是被闻亦容纳之后,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愉悦感让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段时间,自己到底在忍什么?早就应该这样。
  不管是温柔还是真心,都会被闻亦辜负。他早就该知道了,闻亦就不是一个能被打动的人。
  闻亦需要的是压制,这个人就是欠收拾,欠教训。
  他现在只想捕获闻亦,然后将他永生看守起来。
  慢慢的,痛感褪去,闻亦感受到了那种熟悉又久违的感觉,很快就失控了,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声音。
  盛星河完全不管他的什么应期还是不应期,随心所欲地照着自己的节奏来,险些把闻亦弄疯。
  闻亦枕在盛星河的手上,止不住地疯喘。
  盛星河体力彪悍,两年前如此,两年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交锋,闻亦从来都讨不着便宜。
  之前盛星河还知道体贴,会心软。而现在的他则是压根没把闻亦当人,中途闻亦实在累得喘不上气,就求他停停,让自己歇会儿。
  盛星河完全不理会,闻亦撑不住,趴了下去。盛星河甚至从后面用领带勒住了闻亦的脖子,跟套牲口似的。
  导致闻亦不得不拼命自己撑着身体跪直,主动往身后的盛星河身上贴。他全程小心翼翼,活像走钢丝,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盛星河玩死。
  晚饭是没有时间吃的,盛星河几乎将闻亦连骨带皮整个吞了下去,数不清做了多少次。
  事后,闻亦闭眼着,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盛星河手撑在那里,问:“还跑吗?这能让你消停几天吗?”
  闻亦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如躺在绝望的深渊中望着他,如初生的婴儿般望着他。
  许久后,他扯了扯嘴角,嘴硬地讥讽:“你技术还是那么差。”
  盛星河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在他小腹上抹了抹,问:“你说这种话不亏心吗?”
  说完,他把手上的东西抹到闻亦脸上。
  这个行为极具羞辱性,闻亦闭上眼,不再说话。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说:“自己去洗干净,否则你就睡地上。”
  闻亦起身,拖着脚上的铁链去浴室洗了洗,出来的时候盛星河已经躺下了,背对着他。
  盛星河听见闻亦上了床上,也不躺下,坐在那丁零当啷地不知道干什么,他冷声问:“你干什么呢?”
  声音有点不耐烦,然后转头看过去。
  闻亦眼睛又黑又空地看着他,盛星河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铁链上的水。
  闻亦什么也没说,匆匆把铁链擦了一下,躺了下来。
  深秋的夜有点冷,潮湿的铁链冰凉,脚很冰,被窝也像铁链一样冷硬。闻亦把自己蜷了起来,用手攥着枕头的角角,像攥着一只手。
  第二天闻亦就发烧了,连床都下不了。
  医生过来看了,还开了药,可闻亦已经自暴自弃到连药也不吃。
  没多久盛星河就进来了,他站在床边看了闻亦一会儿,才开口:“把药吃了。”
  闻亦没动。
  昨晚的事情并没有让盛星河改善对闻亦的态度,他依旧是冷酷的,甚至更恶劣。
  他轻笑道:“闻亦,你现在什么处境还跟我耍脾气,你觉得我还能惯着你?”
  闻亦软趴趴地裹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盛星河点点头:“你不吃最好,一直烧着也不错,我听说发烧的人那里特别热,搞起来更舒服。”
  他说得七分轻佻三分色情,还有十分的不尊重。
  闻亦这才有所动作,他转头,有些胆怯地看了看盛星河,似乎是在探究他是不是在吓唬人。
  盛星河和他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他不顾闻亦还发着烧,直接把他的被子掀开,冷风扑上来,闻亦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就被盛星河拽住了脚踝,强硬地往床边拖。闻亦到这会儿终于知道害怕了,忙开口:“我吃我吃。”
  他声音嘶哑得可怕。
  盛星河闻声愣了一下,松开手把他的脚踝丢回床上,看着他把药吃了下去。
  闻亦把药吃了,又缩回被子里,闭着眼一言不发。
  盛星河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盛星河的欲望一开闸,洪水般收不住,他开始在床上频繁欺压闻亦。
  加长后的铁链可以延伸到洗手间,不论白天黑夜,铁链再也没有解开过。
  盛星河不温柔,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粗暴。
  还有一点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现在喜欢从后面。
  闻亦猜他这可能是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这天结束后,闻亦又自己去浴室洗澡,洗漱的时候忍不住打量镜子中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外观上没什么变化,毕竟才两年多,他看起来既不老也不丑。
  也许这种没有变化正是盛星河最厌恶的地方。
  他这两年记忆力不太好,努力回想曾经自己对盛星河的态度,是否真的有过分到让他这么厌恶的地方。
  一些吉光片羽的回忆开始闪现。
  “你来当我的1吧,开个价。”
  “你不要钱,只会让我觉得你是免费的,而不是特殊的。”
  “你越不物质,我越觉得你廉价。”
  “这个杯子8000多,你赔!”
  闻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当时自己说这些话时的神情,高傲的、残忍的、嘲讽的、刻薄的。
  然后心里一点点发凉。
  妈的!
  闻亦,你就等着他弄死你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闻亦心想,我早知个屁我早知。我能早知道盛星河是连丘流落在外的宝贝外孙吗?
  这种我外公原来富可敌国的桥段,只会出现在三流的狗血小说里,看到都会让人忍不住吐槽一句作者得多脑残才能想到这么庸俗又无脑的情节。
  现实中谁敢这么想
  闻亦一点点缩小了自己,低头抠着指甲,心里感觉很难过。
  铁链不解开,闻亦穿衣服都成了问题。盛星河听他说了之后,直接表示,干脆就别穿了。
  没办法,闻亦只能从盛星河的衣帽间里拿他的衬衣和睡袍穿。
  闻亦再次过上了一日三餐送由人送到房间的日子。
  这天,盛星河从外面回来,目光阴沉地盯着闻亦看了好久,突然问:“中午那人给你送饭的时候,为什么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才出去?“
  闻亦一脸茫然,中午,送饭,待了很久吗?
  他回想了一下,是因为那人不小心把菜打翻了,油渍撒到了桌布上。那个男孩儿年纪不大,新来的,见状都快吓哭了。
  闻亦有点不忍心,就让他拿着桌布去洗手间洗了洗,一下午就晾干了,到时候自己帮他铺回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么跟盛星河说了,盛星河压根不信,他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要找什么蛛丝马迹似的。搜完屋子没发现异常,他又开始检查闻亦的身体。
  然而男人的身体构造占先天优势,使他们偷起情来非常便利,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盛星河不依不饶,认定闻亦肯定在那段时间干了什么,质问:“我还满足不了你是吗?“
  闻亦:“你能不发神经吗?“
  盛星河:“他可没有你以前那些宝贝好看,你是真的饿了,不挑了是吗?“
  闻亦:“我都说了,没有!”
  盛星河把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最好是没有,这是我的地盘,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把我的地方弄脏,我饶不了你。”
  闻亦看着他,突然沉默,他挣开盛星河的手,转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闭着眼不说话。
  盛星河走到他面前,说:“看着我。”
  闻亦被他一扯,这才睁开眼看着盛星河的脸,看着看着,突然干呕了一声。
  “……”
  盛星河脸都黑了,他气得浑身哆嗦,声音发颤,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闻、亦!!!”
  “你……很好。”他又把闻亦拽起来,说:“恶心是吗?看见我恶心是吗?”
  闻亦摇头,手胡乱地挥着,解释:“不是,不是,我胃不舒服而已。”
  胡说八道!他天天和闻亦在一起,闻亦的胃有没有毛病,他还能看不出来
  盛星河点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检查。”
  他直接拎着闻亦去了医院,做了检查,甚至不顾他反对还做了胃镜,结果是屁事都没有。
  盛星河气得要死,闻亦就是故意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一直是他擅长的。他把闻亦关回屋子里,说:“胃不舒服,那你今天别吃饭了。”
  他起身出了门,把门从外面锁上,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对楼下一众人交代:“今天不准他吃饭!谁都不准给他送吃的。”
  闻亦晚饭被饿了一顿。
  第二天晚上,盛星河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看着闻亦阴沉沉地不说话。
  闻亦有些戒备地问:“你拿的什么?”
  盛星河把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举起展示,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私章。”
  “……”闻亦嘴角抽搐了一下。
  谁家私章会弄这么大?正常人的私章一般都是小小一个,手指大小。可盛星河这个私章真的好大啊,看着跟他妈传国玉玺似的。
  盛星河拿着他的传国玉玺,走到他面前,阴影整个将闻亦笼罩,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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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了,要海星。


第58章 你的名字
  “把衣服脱了。”
  闻亦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裤子类型的衣物他现在穿不了。听了盛星河这句话,他攥住衣领,问:“你要干什么?”
  盛星河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再次命令:“脱了。”
  闻亦戒备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章,摇摇头,不肯照做。
  盛星河耐心本来就不多,见状干脆一把将他推倒,自己动手扯开他身上的睡袍。
  闻亦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拼命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盛星河不顾他的挣扎,还是将他剥了精光,将手里的章盖到他身上,一个不够,盖了很多。盛星河三个字在身上印得到处都是,红色的字在雪白的皮肤上十分扎眼。
  胸口盖完,是腹部,然后是大腿。正面盖完,他又把闻亦翻过去,在他的后背,屁股,大腿上也盖上了。
  瓷般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盖满了自己的名字,占有的感觉具象化了,终于有了实感。
  闻亦又羞又恼,一边狼狈躲避,一边大叫:“你干什么啊?我又不是猪肉。”
  盛星河终于松开了他,垂眸欣赏自己的杰作,心里非常满意,说:“这印泥是特质的,洗不掉,得让它慢慢褪色。”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食用级染料,对人体无害。”
  “……”那他妈不就是猪肉上盖的那种嘛!
  闻亦觉得很屈辱,趴在那一动不动。
  盛星河:“不要想着跟别人乱搞,弄脏了我的地方。这个岛上敢跟我作对的,不是不多,是压根没有。你就算勾搭上了,别人看见这个也不敢跟你发生什么,别白费力气。”
  他拽着闻亦的头发,把他揪起来,冷声威胁:“如果被我发现有人知道你身上的字,你就完蛋了。下次我会直接用纹身,到时候可不会纹什么好话。”
  闻亦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垂下眼皮,把脸撇到一旁,不再说话。
  盛星河也不管他高不高兴,把他摆好,压了上去。
  “呜……”闻亦双目猝然睁大,手紧紧揪床单,哽出一声泣音。
  现在盛星河做起这种事,有一种完全不顾自己死活的狠劲儿,闻亦有点怕他。
  可能是闻亦身上满满印着自己名字这一幕又刺激了盛星河,他比平时还要凶。
  闻亦在炙热和激痛的冲击中毫无招架之力,恍惚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腰都快被颠断了,手不住往后推着他,嘴里不停哀求认错。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盛星河置若未闻,甚至直接抓住他的手,固定在他的后腰处。
  闻亦没了支撑,整个上半身都附趴在那里,哭得一声惨过一声。
  完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盛星河又是那一句,自己去洗干净,不然就睡地上。
  闻亦实在是没力气了,累得动弹不了。又怕真的被盛星河踹下床,于是翻了个身,蠕动了两下,抓着床单,让自己像果冻一样从软床的边沿慢慢滑着滚了下去,躺在地毯上,闭上眼准备直接睡。
  盛星河背对着他,半天没听见他进浴室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没人,浴室也没人。
  他蹙眉,顺着铁链的踪迹往床的另一边地上探看过去。
  只见闻亦光裸着窝在地毯上,身上除了数不清的红色印章痕迹,还有被自己弄出来的淤青红肿的痕迹。
  他脚上拴着铁链,半蜷着已经睡着了。
  整个画面靡丽又破碎。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前,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把人踢醒。
  闻亦哆嗦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躺在地上看着他。
  盛星河:“你有病啊?睡在地上。”
  闻亦闭上眼,声音很疲倦:“你不是不让我睡床吗?”
  盛星河:“我是让你去洗澡,没让你睡地上。”
  闻亦实在累,不想吵:“我就爱在地上睡。”
  盛星河沉默半晌,硬邦邦道:“随便你。”
  然后转身回床上躺下。
  月光照了进来,海浪一声接一声。
  盛星河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等了一会儿,悄悄挪过去探头看床下,见闻亦睡熟了,他才把人抱回床上。
  这一个晚上他都没怎么睡,怕闻亦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把他抱回床上了。好在闻亦大概是真的累得不行,睡得很沉,连身都没翻一下。
  天快亮时,盛星河又把他从床上放回地上。
  闻亦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床边的地毯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卧室没人,盛星河已经走了。
  他从地毯上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字,半天没说话。许久后才起身去浴室洗澡,拿澡巾在身上搓了半天,都搓红了,那印记还真的洗不掉。
  这天盛星河回来得很晚,一进屋,闻亦就冲他喊:“这个东西真的洗不掉!”
  气得说话都有哨音了。
  盛星河透过他的衣领,隐约看到了盛字的一角,心情很好,面上不动声色:“过些天就没了。”
  到时候再重新盖。
  “你胡说!”闻亦恶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怒火高涨说:“我今天问了送饭的大婶,她说猪肉上的章根本洗不掉!她从来没见谁能洗掉的,除非把皮削了。”
  盛星河看智障似的看着他,长吐口气:“你们说的是一回事吗?猪肉上面的洗不掉是因为猪已经死了,不能新陈代谢。”
  闻亦愣了下,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许久后慢慢放下心来,躺下睡了。
  天冷得很快,闻亦出不了门,好在铁链够长,他可以把卧室阳台的门打开出去透气。
  这天他又在阳台上静坐,看到隔壁的阳台上有人正在整理阳台上的盆栽。
  一个年轻人,长相憨厚,是新来的小花匠,不认识闻亦。
  闻亦遇见一个能说话的人不容易,就跟他聊了几句。
  盛星河从外面回来,一抬头就看到的就是两人隔着几米远的阳台,隔空聊天的样子。
  他听不清两人都说了什么,只见小花匠抛给闻亦一支烟。闻亦接住了,往嘴里抛糖豆似的精准一抛,轻巧地咬住烟嘴,整套动作看起来熟练潇洒。
  接着他又用小花匠扔过来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微微眯起眼。
  很快,烟雾缭绕在闻亦四周,将他的脸遮得像云雨中的巫山。
  盛星河站在楼下看着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以前就觉得闻亦抽烟的样子太欲了,特别是他见过闻亦边抽烟边挨X的样子。
  现在他又大庭广众之下在别人面前抽烟,还露出那种欲仙欲死的表情,这他妈不是勾引人又是什么?
  简直太下流,不堪入目!!!
  盛星河怒气冲冲地上楼,进卧室,到阳台。
  闻亦这边刚抽两口,就被大步走来的盛星河从嘴里把烟夺走,他下意识地还用嘴巴追出去一段,然后才反应过来,抬头愤怒地瞪着盛星河。
  盛星河把烟在窗台上掐了,冷声说:“进来。”
  回到屋里,盛星河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问:“你跟他很熟吗?”
  闻亦摸不着头脑,说:“就一块抽了个烟,算熟吗?”
  盛星河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今天能抽烟,明天就能上床。
  闻亦调情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的,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闻亦觉得很无奈,自从被盛星河弄来,他好几个月没有和尼古丁小宝贝亲近了,现在刚亲热一下就被盛星河把烟从嘴里薅走,这跟快髙謿了突然拔出去有什么区别?
  简直没人性,丧心病狂!!!
  盛星河看着他那类似欲求不满的烦躁表情,突然问:“想抽烟?”
  闻亦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盛星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好啊。”
  床上。
  闻亦满脸难耐之色,双腕被捆着挂在床头,双腿大幵,盛星河在他身上来回作孽。
  他仰起下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泣。
  盛星河停下来,将夹在手里的烟凑到他嘴边。
  闻亦微微偏头,咬住吸了一口,不等入肺,就被盛星河突如其来的一怼弄得哽了下,然后就呛住了。烟雾四散,他偏着头连着咳了好几下,无力地骂道:“操,你是不是……有病啊”
  盛星河用指尖弹了弹手里的烟,烟灰如无声的软絮落到闻亦的胸口,他身上之前盖的章已经很淡很淡,几乎看不见了。
  闻亦浑身都敏感到了极点,烟灰落下的重量都让他忍不住颤了一下,收缩了起来。
  盛星河嘶了一声,又连着狂风骤雨般给他来了好几下狠的。
  闻亦眼睛沁出泪来,喉咙哽咽,求他:“不行了,停一下吧……”
  盛星河直起身,精壮的腰背肌肉已经因运动而充血,显出极为彪悍有力的线条,他把手里的烟叼在自己嘴里:“你不是想抽烟吗?”
  闻亦挣了挣手腕,又动了动腿,展示自己的窘迫的状态,说:“你这是想让我抽的样子吗?”
  盛星河看他这样,心情大好:“你自己不争气,不能怪我。”
  小花匠整理完阳台上的盆栽,就到后院的花园里给桂花施肥,突然二楼的后窗被从里面推开了。抬头一看,一只夹着烟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撑在窗台上,微颤着。
  后院没人,海浪声又被房子遮挡住一部分,因此十分安静。小花匠听到一阵让人耳朵发热的声音,像哭,又像喘,可怜兮兮挨欺负了的声音。
  他忍不住盯着窗户看了起来,一张脸从里面探了出来,眼睛上蒙了布条,看起来像是一条领带。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是一个小时前跟自己在阳台上聊天抽烟的闻先生。
  闻先生的眼睛被蒙着,也看不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表情似乎是很痛苦,又不全然是,好像还有些享受。他嘴巴微张,不停有声音溢出,身子也摇摇晃晃地往前拱,像有人在后面不停地幢他。
  小花匠看傻了,怔愣在那里。
  不知持续了多久,闻先生的晃动停了下来,有人在窗后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闻先生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手肘慵懒地撑在窗台上,抬起夹烟的手放在唇边抽了一口,又叹息着吐出。
  闻先生被蒙着眼后,优越的鼻子更加显眼,他仰着头,撑在窗台上抽烟的样子像副靡丽的画,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这支烟就像是中场休息,等他抽完,晃动又继续了,且越来越激烈。
  闻先生的声音产生波变,突然带上了哭腔,哀求:“不,不行了,轻点……”
  他越求,反而晃得越激烈。到最后他低垂着头,过长的头发完全落下来遮住了脸。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掐着他的下颌,把他蒙着眼的脸重新抬了起来,手指也探进了他的嘴里。
  本来还能咬牙忍住声音的闻先生嘴巴被撬开,彻底绷不住了,丧失意识般放肆哀鸣。
  小花匠站在楼下,都看呆了。
  这时,闻先生身后又探出一张脸,他认识,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他的老板。
  盛星河也没料到院子里有人,愣了下,然后视线瞬间变得冰冷带刃,那睥睨的眼神极具压迫感,还有点宣誓主权的威胁意味,看得小花匠心里一惊。
  他工具也不要了,直接转身就走,跑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旁边装水的铁桶。
  什么声音?
  闻亦浑身一僵,在剧烈的颠簸中努力抬起手,把脸上的领带扒开一条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盛星河弄到了窗边。
  他透过那条缝隙朝楼下看去,看到桂树旁边刨出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坑,旁边随意地丢着挖土的铁锨,倒在地上的铁桶。再结合他刚才听到的像是有人跑走的声音,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盛星河是故意让别人看见的。
  这是闻亦心里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
  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这么揣测盛星河,但现在的盛星河变了好多,他们之间也有太多东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闻亦低垂着头,刘海遮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抠在窗边的手指隐隐发白,看起来非常用力。
  盛星河到了紧要关头,粗喘一口气,蓦地把闻亦摁了下去。
  闻亦惊喘一声,被死死摁在窗台上,肋条正好抵在窗台的边棱上,随着冲击的力道一咯一咯,生疼。
  更疼的是心脏的位置,被挖空了似的,冷风不停灌进来。
  身后盛星河的胸膛明明滚烫,闻亦却感觉遍体生寒。他低着头,一直熬到盛星河结束,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盛星河停下来后,没有立刻抽身,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帮闻亦把蒙在眼上的领带解下来。
  他感到闻亦在微微发抖,问:“冷吗?”
  闻亦没说话,也不抬头,把他推开,自己拖着铁链往浴室去了。


第59章 闻总的崩溃
  闻亦变得越发寡言少语,之前时不时还跟盛星河互怼几句,现在他连那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整天又慢吞吞的,盛星河觉得他越来越像考拉了。懒惰的,大脑像鸡胸肉,光滑没有褶皱的考拉。
  盛星河让他干活,他也干,沉默地干。
  盛星河要搞他,他也让搞,沉默地被搞。
  这天盛星河要出门,让他把自己出门要穿的衣服拿出来。
  闻亦在衣帽间墨迹了半天,整个人懵懵地出来,手里拿着盛星河的衣服。
  盛星河看了一眼,嘴角抽搐,黑上衣白裤子,这搭配……
  但他也没说什么,伸手准备接过来。
  这时,闻亦以特别诡异的步伐往他这边踉跄了几步,盛星河下意识地就扶住了他,问:“你怎么了?”
  闻亦头抵在他肩上,几秒后才起身站直,甩了甩头:“起猛了。”
  “……”
  盛星河蹙眉观察他的神情,问:“低血糖”
  闻亦没否认,顺势嗯了一声。
  盛星河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有糖尿病吗?”
  低血糖不一定有糖尿病,但糖尿病容易引发低血糖,算是一种并发症。
  闻亦看着他,他都快忘了盛星河是医学生了。
  盛星河蹙眉:“问你话呢。”
  “没有。”闻亦坐下,补充道:“就只是轻度低血糖。”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就出去了,下楼后吩咐管家:“送份甜点上去,还有果汁。还有,让医院那边送点口服葡萄糖……”
  他说一半又停下了,觉得这样的关心有点太明显了,闻亦肯定能察觉。于是他改口:“不要葡萄糖了,你多采购点那个软糖、巧克力、奶糖、果汁什么的放在屋里。”
  说完又补充道:“卧室里多放点。”
  管家:“是。”
  盛星河边走边继续交代:“跟厨师说,以后多做那种……算了,回头我拟一份菜谱给他。”
  他就这么交代了一大串,一直到上了车,管家还跟在他身边听吩咐。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管家问:“您中午回来吃饭吗?”
  盛星河:“不回,我在老爷子那边吃。”
  盛星河在连丘那里吃完午饭,陪连丘喝了两杯餐后酒,有点上头。连丘让他去房间睡,他怕睡太久,就拒绝了,到小厅的沙发上半躺着打算眯一会儿就走。
  连成壁也被连丘叫了过来,谈完话离开的时候,正好路过小厅看到小憩的盛星河。
  他站在门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
  冷哼一声,他转身准备离开,余光却突然看到盛星河放在桌上的手机。
  再次停下脚步,连成壁目光沉甸甸的,两秒后,他抬步走了进去。
  连丘打发完连成壁,刚准备躺下睡会儿午觉,就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闹得人心烦。
  他蹙眉起身出去,看看事怎么回事。
  出去后,听动静像盛星河和连成壁。
  连丘知道这俩人一直不对付,心里一紧,怕盛星河吃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过去一看,吃亏的哪是盛星河啊,被打得直不起腰的分明是连成壁。
  连成壁弓着腰,捂着肚子,脸上却还在笑,声音极其挑衅地问盛星河:“老爷子知道你这事儿吗?”
  连丘蹙眉,在他们身后问:“我知道什么吗?”
  连成壁一愣,回头看到连丘,便立刻站直,把狼狈的姿态收起来,说:“父亲,您知道吗?您的宝贝孙子是个同性恋。”
  等着看好戏的语气。
  连丘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连成壁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淡定的连丘,又转头看向一脸怒气恨不得上来将他撕吃了的盛星河。
  沉默了两秒,他忍不住爆发了,先是没大没小地质问连丘:“您知道,知道他是同性恋!就这样还要把家产全部给他?”
  接着他又转向盛星河,怒问:“老爷子既然都知道了,那你刚才还急什么?”
  盛星河酒还没醒,眼睛赤红,冲上去照着连成壁又是当胸一脚,直接把他踹到墙上。
  连丘在这里,连成壁压根不敢还手,还没站直就被盛星河攥着领子提了起来。
  盛星河眼神像是要吃人,问:“谁准你翻我手机的?谁准你看里面的东西的?”
  连成壁一点都不怵,比起挨揍的疼,他只感觉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到连丘对盛星河溺爱到了这种地步。心里失望,还有伤心,更多的还是不甘。
  种种因素,致使他怒极反笑,疯疯癫癫地对盛星河说:“看就看了,怎么了?那么精彩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刻脑子里了!”
  盛星河怒火攻心,冲着他那张绮丽的脸,毫不留情地就是一拳。
  连丘这时出声了,先是劝下盛星河,然后让人将连成壁扶走看医生。
  人走后,连丘才去问盛星河:“怎么了?动这么大气?“
  盛星河抹了把脸,说:“没什么。“
  连丘怎么可能相信,皱眉道:“刚说的,他看了你什么东西?“
  提到这事儿,盛星河的怒气又窜了上来,压着火深吸口气。
  连丘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看他这样也不好开车,叫了个人过来替他开车。
  盛星河回去后,直接上楼进屋,照往常一样把外套脱下递给闻亦。
  闻亦接了过来,准备放到放到指定地方,到时候会有人收走拿去洗。准备放下的时候,他摸到口袋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又摸了摸,没错了,是车钥匙。
  盛星河平时离岛去船厂的时候,都有司机接送。但是他自己还有一台车,专门在岛上开。他经常要去连丘那里,都是自己开车过去。
  平时盛星河的手机和车钥匙这些东西都收得很好,闻亦根本没机会碰。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不小心。闻亦转头看他,心情不好走神了吧。
  闻亦心跳得很快,在放衣服的时候把车钥匙从里面掏了出来,攥在手里。
  到了晚上,闻亦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脚上的铁链,一边擦,嘴里一边嘶。
  盛星河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
  闻亦迟疑了一下,问他:“我今晚能不能不戴脚铐两只脚都破皮了。”
  盛星河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
  脚铐是铁的,特别硬,长期戴着很容易把皮磨破。盛星河都是给他两只脚换着戴,一直都还好。
  可是今天这只脚不知道为什么磨得特别厉害,已经能看见红肉了,看着有点触目惊心的。另外那只脚没好到哪去,都需要上药。
  盛星河拿药给他涂了,没有再把脚铐戴回去。
  这天晚上,闻亦一夜没睡,一直睁着眼。
  他这些天和小花匠聊天的时候,问过岛上的地形,和轮渡的时间。
  最早的那一班轮渡早上五点到岛上码头,会停留十分钟。从这里到码头,开快车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十分钟,他必须卡好时间点。只要能上了轮渡,靠岸之后混到人群里,他要逃走就容易得多。
  四点出发,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五点到码头。轮渡这个时候正好靠岸,停留十分钟。
  他只要能做到不让盛星河在他离开后的十分钟之内发现,那他能逃走的可能性就可以大大提高。或者再保险一点,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这种情况,只适合晚上行动。
  闻亦之前听人说过,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是一个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心里很紧张,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把盛星河吵醒。
  终于到了三点半,闻亦提前悄悄起床,他想的是就算这个时候盛星河醒了,自己也可以说只是去上洗手间。
  闻亦用树懒微笑,蜗牛行走,猿人进化的速度,一点点起身,慢慢往门口蠕动,又一点点拧开门把手,把时间调到最慢,把声音降到最低。
  终于从卧室出来,并把门重新关上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下到一楼,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到四点,没走大门,闻亦从餐厅的窗户翻了出去。
  车辆启动的时候,闻亦胆战心惊的,生怕把人吵醒。好在盛星河的车停得远,启动声音也不大。
  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努力稳住自己,开着车上了路。
  凌晨四点,天上星辰闪烁,像被揉碎的银。道路上空无一人,整个竖琴岛都在沉睡中。
  闻亦打开车窗,让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进来。他一路上密切地关注着后方,又时不时看剩下的距离。
  七十,六十,五十……
  天色渐亮,码头终于远远地出现在视线内,闻亦甚至能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到在缓缓靠岸的渡轮。
  吊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被吐了出来,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能看到自由正在招手。
  可就在这时,车窗突然毫无征兆地升了起来。咔嚓一声,四个车门全部锁死,方向盘也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己转动。
  闻亦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惊恐地去转动方向盘。没用,这辆车正在被更高的力量控制着。
  码头近在眼前,然而车辆掉了个头,原路返回了。
  返程的一个小时里,闻亦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重新操控车辆。他甚至想把车窗玻璃敲碎,跳窗出去。可是车速太快,车窗又小,有卡住被拖行的风险。即使跳下去,也肯定会受伤,等他走到码头,轮渡也肯定已经开走了。
  闻亦内心焦躁无比,还有愤怒和恐惧,忍不住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
  一路畅通无阻,就这样,闻亦连车都没有机会出,就又回来了。
  车辆缓缓停在大门口的空地上,闻亦抬起头,透过前车窗玻璃,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上的盛星河。
  盛星河应该刚从床上起来,头发还有点乱,他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身上套了件黑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鸷。
  屋后是清晨时分暮蓝的天空,闪着几颗残星。
  盛星河脸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车里的闻亦。
  隔着玻璃,闻亦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
  盛星河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回屋,身影一闪消失在阳台。
  闻亦在车里待了十来分钟才打开车门下去,然后带着奔赴刑场的心情上了楼,回到卧室。
  盛星河还是刚才那身打扮,黑色毛衣将他衬得很白,看起来病态又疯狂,像渴血的吸血鬼坐在窗边。
  比起上次外放的愤怒,此时的盛星河眼中是一种更为内敛也更可怕的疯意。
  他缓缓开口,问:“你想去哪?”
  天色越来越亮,晨光透窗而入。
  闻亦可以想象,海面上的朝霞肯定更灿烂,如果顺利,他现在本来应该都已经上岸了。
  盛星河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
  闻亦汗毛倒竖,没说话。
  盛星河又问:“我上次又是怎么警告你的?”
  闻亦抬头看着他,眼中悲怆和恐惧并行,他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股寒意。像是预感带来的身体反应,脚踝甚至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盛星河也看向他的脚踝,被铁链磨出的红印还很明显。自己昨晚就是因为心疼,才解了他的镣铐,让他有机会逃走。
  结果闻亦就这么回报自己的心软,真的,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盛星河把他拉到床上,捡起脚铐给他重新戴上。
  闻亦没有反抗,甚至主动地把脚伸进去,试图用配合来消减盛星河的怒气。
  可是盛星河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全是装的。
  把闻亦铐好之后,盛星河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
  闻亦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僵住,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他。
  盛星河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一言不发地朝闻亦走来。
  闻亦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吞了吞口水,问:“你要杀我?”
  盛星河已经走到他面前,目光冰冷地睥着他,说:“我不杀你,我只是让你长点记性。”
  ……
  闻亦战栗地啜泣着,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睛红得吓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尖叫已经不受控制地窜出喉咙。
  盛星河皱眉:“别动,你不怕走火吗?”
  闻亦听了这话直接崩溃,不敢再挣扎。
  他浑身僵硬着可又在颤抖,眼睛看着天花板,脸上不停淌着泪。泪珠不是成颗,而是成串地往下掉。
  盛星河缓慢地转动手腕,让闻亦感受那个东西让人崩溃的存在感。
  闻亦连呼吸都是颤的,他想忍住眼泪,却哭得更凶,哆哆嗦嗦挤出一句:“盛、盛星河,你疯了……”
  难堪、屈辱,还有惊人的恐惧,闻亦从没想过,这几种暴烈的情绪,居然能通过一件事就让人如此彻底地感受到。
  盛星河握枪的手又动了一下。
  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被如此不堪又可怕的方式侵略,引起了尖锐的恐惧,闻亦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冲出,几乎破了音。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眼泪掉得更密。
  他仰着头,呼吸急促且凌乱,说:“你直接杀了我吧。”
  盛星河:“我不会杀你。”
  闻亦绝望地抽噎了一下,睁大双眼,喃喃道:“杀了我,闻风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用这样,这样关着我了。”
  盛星河蹙眉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些不忍。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说有事跟盛星河禀报。盛星河回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闻亦,那张泪淋淋的脸,红得不像话的眼睛。
  盛星河冷哼一声,把枪抽了出来。
  抽离的瞬间,闻亦短促又狼狈地哽了一声。
  盛星河把枪丢到一旁,起身开门出去了。
  他离开好一会儿之后,闻亦身体上的冻结反应才逐渐融化,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
  晨光逐渐亮了起来,身体里残余的那种被侵犯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冰凉坚硬的触感似乎还在。
  闻亦转头看向那把漆黑的手枪,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来自盛星河的羞辱和恐吓,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被逼疯的。
  耳边隐约能听到盛星河在外面跟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他很快就会回来。
  闻亦死死地盯着那把手枪,突然把它拿了起来。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还是压抑不住惨痛的啜泣。深吸口气,闻亦抬起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颌处。
  然后,他颤抖着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咔嚓。
  ……
  什么都没发生。
  闻亦睁开眼,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枪。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门被打开,盛星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到闻亦手里的枪,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漫长的沉默后,盛星河扯起嘴角,问:“想杀我?”
  他走过去,把枪从闻亦手里抽出来,说:“可惜,这是一把模型枪,我怎么可能把真枪放进去。”
  随着盛星河的靠近,闻亦哆嗦了一下,看魔鬼似的看着他,往后缩了缩。
  盛星河掐住他的下颌,威胁:“如果你再敢逃跑,我下次会换成真枪。”
  闻亦睁着空茫茫的眼睛,看着他发呆。
  这件事大概是真的给闻亦留下来很深的心理阴影,往后的好几个月,他都没有再试图逃跑。
  盛星河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在某个瞬间,在他的身边,闻亦曾生出过自杀的念头。


第60章 毁灭吧
  对于闻亦想杀自己这件事,盛星河表现得竟出奇地淡定。
  他将模型枪收起来,又向闻亦走去,沉默片刻又问:“这次我们说真的,还跑吗?“
  闻亦红着眼睛说不出话,连忙摇头。
  盛星河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闻亦,如果你真的有那个魄力杀我,我也认了。但是只要我活着,你就哪里都去不了。“
  他们这辈子注定要纠缠到不死不休。
  枪虽然是模型的,但是闻亦真的觉得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把脸抵在膝盖上,啜泣了一会儿,崩溃地问:“盛星河,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我以前对你,怎么说也是好的比不好的多吧?“
  盛星河看着他,有一瞬间也失声了。
  没错,如果闻亦对他是彻底的好,或者彻底的坏,事情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是闻亦对他的好和坏,偏偏是一个最要命的比例。
  闻亦确实没有给过他明显的伤口,全是隐痛,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就是这个不得安生,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盛星河想起那个暴雨滂沱的清晨,他抱着骨灰盒回家。那天是他整个人生卑微的极点,哪怕知道闻亦打算像丢垃圾一样甩了他,可当时还是疯了一样想见他。
  好像只要能见到他,伤口就可以不治而愈。
  在电话听到“宝贝“的声音时,那一刻的可悲之心,让盛星河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鄙夷当时的自己。
  他当时下意识憎恨的居然不是闻亦的放浪,而是他的不细心。
  为什么不能骗骗我?
  为什么不能稍微掩饰一下?
  为什么要让别人随便接你的电话?
  闻亦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懒得留给他。
  盛星突然很想确认一件事,声音慢了下来,问:“闻亦,你跟别人上床的时候,有过哪怕一次,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闻亦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还有点心虚似的,又急又快地说:“那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你现在又要翻旧账吗?”
  都过去了……
  盛星河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所以真的只有自己这么久还过不去。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起身出去了。
  几分钟后,他又拎着一个箱子回来了,把箱子在床上打开,里面是一沓沓崭新的钞票。
  闻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扫了一眼就估摸出来,箱子里大概有五十多万。他不知道,这两年多盛星河心里一直记着一笔账。
  那五十万,还有没还完的二十万,都在这里。
  盛星河冷着脸,拿着打开的箱子,直接往闻亦身上倒。
  闻亦全身光裸,瞬间就被一捆捆的钞票淹没了,他用手挡着从上方流下来的钞票:“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都过去了吗?”盛星河把空箱子扔到一旁,咬牙道:“给你的过夜费。”
  他气疯了,拿起一叠叠的钞票朝闻亦身上甩去,问:“我这样,你会觉得高兴吗?”
  闻亦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抬手护住自己的脸抵挡钞票攻击,嘴里喊着:“盛星河,你真的疯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你有必要这么羞辱我吗?”
  盛星河眼睛都红了,比他还大声:“你也知道这是羞辱吗?”
  闻亦眼角被盛星河用钞票砸中了,崭新的钞票边角锋利,他啊了一声捂住眼睛,蜷缩着坐在一床的钞票里,低垂着头不说话。
  盛星河注意到了,凶巴巴地上前去扒他的手:“怎么了?”
  闻亦啪得一声把他拍开:“别碰我!”
  他的情绪也崩到了极限,不管不顾地冲盛星河大吼:“你是不是有病啊?之前明明是你自己要喜欢我的,难道是我拿刀逼你的吗”
  闻亦是真的气疯了,没发现盛星河的脸立刻就变得更阴沉了,十分危险地看着他。
  他还在说:“你现在后悔了,凭什么反过来恨我?而且你的感情也太廉价了吧!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还不是……”
  啪——
  闻亦愣在那,脸偏向一边。
  过了两秒,脸上的红手印才慢慢浮现出来。
  闻亦不可置信地,僵在那里好大一会儿才逐渐回神。然后转头看向盛星河,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看了一眼,他又迅速撇开脸,盯着窗帘的流苏,发呆似的一动不动。
  盛星河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这样的话真的从闻亦嘴里说出来,会这么刺耳,他刚才愤怒得甚至都耳鸣了。
  闻亦一向就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连日来的压抑也只够支撑他刚才那一次爆发,挨了打马上就怂了。
  可这事儿在盛星河那里还没完,他直接上前把闻亦压在床上。
  闻亦知道他要做什么,非常抗拒地挣扎起来,收着手脚往床下爬,被盛星河直接拖拽回来。
  这下闻亦是真的生气了,怒视着盛星河吼道:“放开我!”
  他这样的人,连愤怒的语气都是生疏的。力气没有盛星河大,徒劳挣扎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悲哀,像只应激的猫。
  胡乱的反抗中,竟然也能在盛星河脸上抓出一条血痕,盛星河吃痛之下没抓住他。
  闻亦把他推开后,忘了自己脚上还有铁链,从床上下来就要往外跑。刚跑出两步,就被赶上来的盛星河重新拖了回去。
  闻亦近乎凄厉地尖叫,躲着他,可还是被盛星河把双腕扣在头顶。
  “放开我!”
  闻亦看起来是真的崩溃了,他很委屈,厉声指责盛星河:“你不能刚打了我就上我!”
  “我不能”盛星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边狠狠闯入,一边问:“我不能吗?”
  这一下来势汹汹又突然,闻亦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嗓子瞬间就断了气一样哽住了。
  闻亦那双眼睛,总是柔和湿润的,猫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水的壳。睁得很大,几乎要裂开一样。
  他看着盛星河,脸上有要哭的神色,眼里却没有眼泪。
  整个人只呈现出一种茫然的悲状。
  盛星河稍微一动作,他就疼得抽搐起来,眼睛似乎都在发抖,喉咙里哽出被捅刀子般的声音。
  这个晚上接下来的时间,盛星河一靠近,闻亦都露出受惊的小羊般的神情,眼睛大得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最后闻亦睡了过去,或者说晕了过去。
  盛星河看到他眼角的地方有一点破皮,应该是被自己拿一沓沓钞票砸的时候弄破的。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卧室角落的沙发上坐下,啃指甲。
  盛星河现在十分懊恼,除了动手打了闻亦,还为自己没有克制住的情绪懊恼,明明一直藏得这么好,结果又暴露了他心里其实很在意的事实。
  精心打造的人设崩了个彻底,难怪闻亦瞧不上他。
  他肯定觉得你这些天到底在装什么?
  暴露感情对现在的盛星河来说,成了一种致命的耻痛。
  闻亦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吗
  以后他再怎么装腔作势,闻亦都已经十分清楚他的软肋了。闻亦会在把他勾得意乱情迷之后,再回头嘲弄他,因为闻亦就是这么一个混蛋。
  想到这里,盛星河不免有些偏激了起来。害怕被嘲弄的威胁感,让他生出一种自我防卫式的歹毒。
  杀了闻亦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又忍不住为自己的恶毒感到震惊。
  操!
  盛星河抱住头,恨不得拔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地球上薅出去,扔到外太空。
  想着想着,他就烦躁地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他拽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头提了起来,然后一抬眼,就和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闻亦对视上了。
  “……”
  “……”
  盛星河面无表情地松开揪头发的手,冷冷地注视着闻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还以十分可笑的样子支棱着。
  闻亦迅速把眼一闭,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觉得盛星河的样子真的太不正常,好吓人,他很害怕。
  盛星河:“醒了就起来,装什么?”
  闻亦似乎是打定了注意要装下去,死都不睁眼。
  盛星河走过去推了推他,甚至生出了一种暴虐的自残式的冲动。
  与其想东想西,不如把话摊开来说。闻亦要嘲笑他还是讥讽他,都随便吧。
  可是闻亦死都不“醒”过来,盛星河推他晃他摇他,堪比十级地震的颠簸下,他依然睡得深沉。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盛星河放弃了,他继续坐回沙发上啃指甲,像一条阴沉的疯狗,盯着闻亦。
  闻亦半天听不见动静,有些迟疑地睁开眼,再次和盛星河对视上。
  “……”
  “……”
  盛星河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用一种终于逮到你了的眼神死瞪着闻亦,威胁道:“你再敢闭上眼试试。”
  闻亦默默地看着他,往后缩了缩,几乎想把自己埋在床垫里。
  盛星河的精神状态都颠到这种程度了吗?
  盛星河探究着闻亦的态度,见他半天不说话,就主动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闻亦坐起来,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我想说,你可以打我,也可以上我,但是不能既打我又上我。”
  盛星河愣了一会儿,闻亦的反应跟他想的不一样,不过人设没崩是好事。他迅速找回场子,又熟练地戴上嘲弄的面具:“我不能”
  闻亦看着他,不说话。
  盛星河:“不然我再用实际行动给你证明一次,看我能不能”
  闻亦的手抓了抓被子,又松开,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看出来了,盛星河在向自己展示权力,在告诉自己,他可以宰制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盛星河整个人疯得厉害,每天没事找事。他认定闻亦老要逃跑是要去找“宝贝”,甚至扬言要给闻亦药物去势,并且还真的给他喂了药。
  闻亦胆战心惊了好几天后,早上发现自己还是勃了,他偷偷看了盛星河一眼,和他正好撞上视线。
  盛星河:“怎么了?”
  闻亦迟疑了一下,说:“我硬了。”
  盛星河冷笑:“你硬了你牛逼。”
  闻亦被他噎了一下,又问:“你不是给我吃了那个药吗?”
  盛星河沉默片刻,说:“那是维生素。
  ”
  闻亦:“……”
  他把脸撇向一旁,在心里骂骂咧咧。
  闻亦越来越看不懂盛星河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又不可以做什么。为了避免争执,他经常道歉。
  有时的道歉可以让盛星河消气,可有时候的道歉却只会让他更生气。
  在闻亦面前,盛星河始终使用着高压性的言辞,比如不准,不能、必须。
  闻亦因此越来越不爱跟他说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作.爱就是各自沉默。
  晚上,闻亦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桌布,把格子桌布当棋盘,在脑海里下起了意识流的五子棋。
  可盛星河一走进来,他身上那怡然自乐的氛围瞬间就没了,微微有些紧张似的绷着。
  盛星河能察觉到,闻亦有一种近乎寂灭的生存之道。
  他似乎独自圈了一块精神自留地,盛星河永远无法涉足。


第61章 卡带的回忆
  到了这年天气最冷的时候,是连丘的生日。船王过寿,自然要大宴宾客。提前好几天,竖琴岛和海岸中间的载客的游艇就开始穿梭不停。
  宾客太多,除了连丘那里,其他几房,包括盛星河的住处都安排了不少客人入住。
  这些事跟闻亦都没有关系,他出不了卧室,顶多是每天在阳台放风的时候,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人和车。
  盛星河要招呼来宾,每天都很忙。
  这天晚上,闻亦又在阳台放风,看到楼下大门来了一拨人,年轻的男男女女,闹哄哄的,声如狂浪地从跑车上下来,说笑着进了屋,盛星河也在其中。
  闻亦看着他,越来越看不到他过去的样子。
  在阳台上也能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谈笑声,闻亦缩了缩脚坐着,看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发呆。
  “你是谁?”隔壁阳台传来一个慵懒清润的声音。
  闻亦转头看去,好艳丽的一张脸。
  连成壁看着他的脸也愣了下,然后盯着仔细瞧,突然笑了,说:“是你啊。”
  闻亦微微蹙起眉:“你认识我?”
  连成壁眼神和表情都不算友善,舌尖抵着牙,似笑非笑:“不认识,但我见过你。”
  闻亦没明白。
  连城璧:“小星给我看的那个视频里,是你吧?”
  闻亦还是没明白,问:“什么视频?”
  连成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轻佻:“就,海洋馆,视频。”
  闻亦怔了一下,然后大脑中轰得一下闪过一片惊白。
  海洋馆。
  脑海中开始接连闪过一些画面。
  接吻的吻鲈,婆娑的水波,白鲸的暗影,闪银的鱼群。
  还有抵死的缠绵……
  视频他当然记得,还是他拷贝下来发给盛星河的。当时是出于情趣,好玩。
  而且,他必须得承认,那个时刻,他对盛星河是极度信任的。
  最起码那个时候,他觉得盛星河没有缺点。
  那些天真又交心的对话,交颈的厮磨,超越欲的情绪诞生的源头。
  那些……在那两年里被他反复拿出来咀嚼的回忆,原来在现在的盛星河心里早就已经一文不值,甚至变成可以和别人分享的笑话。
  他看着连成壁,眨了眨眼,脸转向一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什么海洋馆?”
  连成壁看着他明明惨白却还在强撑的脸,嗤笑了声:“你最好是不知道.”
  他想起那天盛星河发怒的样子,心中阴暗的蛇冒了头,又说:“不是你最好,是你也别承认,那个视频都传遍了。”
  闻亦没说话,面无表情,继续看着楼下的树。
  连成壁进屋了,闻亦还在阳台待着。
  过了没多久,厨房的大婶进来送饭,往阳台看了一眼,被闻亦的表情吓了一跳。她什么都没说,放下饭菜就离开了。
  闻亦一个人在阳台坐到很晚很晚,听着海浪和楼下的交谈声,觉得这间屋子像一只舟似的小,被音浪推着,浮在半空中晃。
  声音中隐约能捕捉到盛星河的笑,闻亦听着觉得很远。
  一直到深夜,楼下宾客都还没散,盛星河也没有上来。
  闻亦自己先睡下了,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盛星河温柔地在他耳边唱歌的声音。
  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歌声终于还是在他的梦里崩坏了,卡带般断断续续。
  闻亦难过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床头的灯是亮着的,盛星河坐在床边蹙眉看着他,见他醒来就问:“你梦到什么了?”
  闻亦没说话,转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连丘的生日闹了好多天,一个多礼拜后,岛上才再次恢复平静。
  闻亦的日子没什么变化,还是整日只在卧室和阳台活动。
  竖琴岛的冬天不下雪,但是整日寒津津的,闻亦很不习惯这种气候,阳台也去的少了,只是偶尔跟小花匠聊几句。
  盛星河知道闻亦喜欢和小花匠聊天,但是在心里纵容了他们的来往。一是小花匠不是闻亦喜欢的类型,二是据他观察,小花匠是个直男。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盛星河和闻亦的关系一直没有和缓。
  虽然闻亦大部分时间都很温顺,是的,温顺。
  盛星河自己也不喜欢这个词,不像形容人,而像是夸宠物。可是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有时候盛星河也会思考,不在乎感情的健康,相处的和谐度,而只追求这种物理上的不分开,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可是一想到要放闻亦离开,他又立刻生出强烈的抗拒。
  不可能。
  当一件事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它就是最好的解决的办法。
  盛星河以此为信条,反复说服自己。
  冬去春来,天又渐渐暖了,衣服也换成了轻薄的春装。
  这天盛星河回来,闻亦又在和小花匠在阳台上聊天,他从楼下往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的脸就黑了。
  小花匠年轻,身体健壮,火气也旺,已经穿上了宽松的短裤。平视的角度看不出来,但是从盛星河在楼下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明显能看到那个东西。
  而且,还他妈是硬着的!!!
  盛星河视线转向闻亦,只见他手臂搁在阳台栏上,头枕在胳膊上,笑着不知道在跟小花匠聊什么。
  闻亦长了一双凉薄的猫眼,却又有着狐样的狡慧。看人的眼神总是潮湿柔软,让人总忍不住想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怒火轰然而起,盛星河铁青着脸上了楼,进到卧室,走到阳台门前。
  闻亦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跟小花匠说话。
  盛星河见状,心中怒火更胜,大力地敲了敲阳台的玻璃。
  闻亦被吓了一跳,仓惶地回头。
  盛星河冷着脸:“进来。“
  闻亦能看出他情绪不佳,心里有点抗拒。但还是跟小花匠说了声,就起身进屋了,脚边铁链发出和地面摩擦的声响。
  那铁链的声音,小花匠自然也能听见。盛星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小花匠在如何意淫闻亦,被老板用铁链锁在卧室的禁脔,这本身就足够惹人遐想了,再加上闻亦那张善于调情的嘴。
  闻亦到底什么时候能老实???
  把他腿拴起来,他用嘴就能给人聊硬。
  闻亦进屋后也是一言不发,在窗边的小桌旁坐了下来。
  盛星河实在是被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刺激到了,直接发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闻亦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撇开视线:“没聊什么。”
  盛星河脑海中还是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辣眼睛的一幕,说:“聊那么开心,你们不会已经勾搭上了吧?”
  闻亦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表情无悲无喜:“两个阳台隔了几米远,我吊没那么长。”
  盛星河突然说:“他Y了。”
  闻亦表情疑惑,看向他:“什么?”
  盛星河眼睛很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说,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那小子,Y了。”
  闻亦没说话。
  盛星河不依不饶:“如果真的没聊什么,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硬?”
  闻亦嘴唇紧抿,沉默片刻,说:“上次,不是你非要让人看活春宫的吗?他看到我当然会联想。”
  盛星河愣了下,有点心虚,当时闻亦被蒙着眼睛,他还以为闻亦不知道。
  可他观察闻亦的表情,平静无波,似乎一点不在意这件事。他嘴唇紧抿,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人可是闻亦。
  开放浪荡,对这种事看得很开的闻亦。
  闻亦当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可是他在不在乎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连人身自由都被盛星河控制着,更不用说这种事了。
  他的不在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自我保护,如果他表现出对这种事的在意,说不定盛星河会变本加厉,继续在这种事上戏弄他,羞辱他。
  盛星河沉默了片刻,又说:“他不是同性恋。”
  闻亦看了他一眼,说:“这跟是不是同性恋没关系,有时候勾起杏幻想的是性本身,不是性别。只要够劲儿,看见两条狗那啥都能兴奋。”
  盛星河听不进去:“明天我会把他辞退,好好的一个直男,要是被你勾搭坏了,闻亦,那你才是造孽。”
  闻亦抬头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后说:“随便你。”
  说完后,他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偏偏这时盛星河又拽住他,质问:“怎么?我说要辞退他你这么不高兴啊?”
  闻亦甩开他的手,不想吵:“没有。”
  “没有?”盛星河又拽住他,这次直接掐住他的肩膀,问:“我要不要带你去照照镜子?”
  “你别发疯……”闻亦声音有气无力,还有点颤, 用力推他。没能推动盛星河,自己反而因为反作用力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盛星河站在原地都有点懵了,他可什么都没干。闻亦搁着演动画片呢?怎么能有人推人把自己弄倒的?
  估计是低血糖犯了,他上前想把人扶起来,闻亦却退着缩了一下,心里下意识地抗拒。
  闻亦:“&%*#&@......”
  盛星河蹙眉:“什么?”
  闻亦坐在地上又嘀咕了几句什么,像一连串的乱码,盛星河依然没听懂。
  这时,闻亦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盛星河看着他直皱眉,这是把人关傻了吗?
  他想着得找个机会带闻亦出去转转,换换环境,天天闷在屋子里,人容易出问题。


第62章 忠犬护主
  盛星河开始带着闻亦出门,在岛上兜风,或者去海边。他们住处附近的海滩上有很多小螃蟹,礁石上还能找到青口。
  入夏后,连丘送了盛星河一艘船。这艘船从两年前开始造,是一艘非常巨大的游轮。
  新船要办掷瓶礼,会请很多客人到场,在新船上办几天宴会。
  盛星河准备带着闻亦一起去。
  其他几房的人眼红得不行。
  盛星河这个空降外孙,一出现就得到了连丘全部的关注,天秤都不带摇摆的,直接压倒式地朝他倾斜,显得他们几房这几十年的争斗和算计都是笑话。
  仅凭这一点,盛星河就不可能不招人恨。
  其中最不爽的人应该就是连成壁。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一直以为自己在连丘眼里是特别的存在。靠着和连漪的那点相似的长相,得到了连成壁这个名字。
  价值连城的壁玉。
  要说连家最烦盛星河的,肯定非他莫属。
  掷瓶礼当日,众人在码头登船。
  盛星河带上闻亦,登船后把人藏在二楼自己的房间。
  晚餐过后,宴会开始。
  宴会大厅里,几房的人凑在一块儿,心情一个比一个复杂。
  连丘送的船固然珍贵,可是最值钱的其实是这条船身后附带的一条完整的商业链。这是一艘客运轮船,运营之后所得的丰厚利润自然是归盛星河所有。另外船上还设了赌场,每次进入公海领域时就会开放,这一项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二房语气酸溜溜的,说:“老爷子这送的哪是一艘船啊,分明是送了一座金山给他。”
  盛星河地位超然,从不应酬几房的人,只和连丘在一块坐着。
  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争执的声音,转头看了过去。
  是连成壁和金夜白。
  金夜白是金家的长女,比盛星河大几岁。她没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打理生意,脑子手段没得说,弟弟妹妹都服她,在金家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金夜白长相舒朗,英气逼人,穿着修身的窄版西装,胸口别着一簇金镶钻燕麦胸针,燕麦连着细细的丝,随着走动一颤一颤。
  玉树临风四个字放在她身上毫不违和,她看着比连成壁风流。
  金夜白看到连成壁眼睛一亮,吹了声哨:“娘娘腔。”
  连成壁蹙眉看着她,嫌弃几乎写在脸上,回怼:“男人婆。”
  金夜白笑了声,将他上下打量:“几个月不见,你雌风不减当年啊。”
  连成壁嘴角抽搐,眉头猛跳,是真想揍这个人一顿。
  两人还没说两句话,连丘就在不远处喊金夜白,叫她过去。她应了一声,说马上。
  连成壁也转头看去,看到坐在连丘旁边的盛星河,眼神复杂,然后转回来对金夜白说:“老爷子想给你做媒。”
  金夜白:“哦?是你吗?”
  连成壁哼了一声:“是他的宝贝孙子,以后你得管我叫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心里烦,准备去二楼透透气。老爷子真是恨不得倾尽所有,把天底下所有好处都帮盛星河搂过来。
  金夜白走到连丘跟前,谦逊地问了好,说前几个月他过寿的时候自己没到场,又致了歉。
  连丘当然没怪她,请她坐下,专门指定了盛星河旁边的位置。
  金夜白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这时金家的长辈也到场了,和连丘寒暄。
  话里话外都在撮合两人,对于促成这场姻缘都显示出了极大热情。
  盛星河听得直皱眉,看向金夜白。金夜白也注意到了,冲他撇了撇嘴。
  两人都不傻,自己不愿做出头鸟,都想怂恿对方去掀桌子。
  正想着,连丘在一旁发话了,盛星河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连丘:“我说音乐起了,你们跳舞去啊。”
  这是在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盛星河刚要找个理由推掉,金夜白已经站了起来,邀请:“走吧。”
  女士主动开口,又当着众人的面,盛星河也不好拒绝。正好可以顺便探探金夜白的想法,于是盛星河伸出手,牵着她进了舞池。
  进入舞池后,两人拉开架势随着音乐起舞。金夜白是真沉得住气,始终不开口。
  于是盛星河先说话了,问:“你看出来了没有?”
  金夜白嗯了一声。
  盛星河:“怎么说?想个什么借口拒绝?”
  金夜白的视线穿过盛星河,望向他身后倚在二楼栏杆上的连成璧,慢悠悠开口:“可我真的很想跟你们家结亲呢。”
  盛星河垂眸看着她:“你吃错药了?”
  他和金夜白打过交道,对彼此的脾性还算了解。就他的印象中,金夜白就不是那种会接受这种安排的人,更何况他们俩压根不来电,他也没自恋到觉得金夜白暗恋自己。
  金夜白笑了笑,没说话。
  盛星河:“你别装。”
  他微微倾斜靠近了她一点,压低声音说:“我们都清楚,这个婚不是非订不可的。联姻的坏处可以和好处一样多,有100个好处就可以有101个坏处,找个借口推掉这事儿对你来说不难。”
  金夜白不上他的当,同样低声说:“我说了,我很想跟连家联姻。”
  盛星河:“……”
  深吸口气,盛星河:“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心里有人,我喜欢男的,我会家暴,我还不举,嫁给我你就等着守活寡吧。”
  金夜白哈哈一笑:“不举那正好配我。”
  盛星河蹙眉,没听懂她这话背后隐藏的内涵,以为她故意呛声。
  闻亦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着在舞池中央跳舞的两人。看到盛星河俯身在金夜白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金夜白仰头爽朗地大笑。
  他盯着两人看了好大一会儿,就准备转身回房。
  船很大,闻亦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碰到了连成璧。
  闻亦不想搭理他,视而不见地继续往前走。
  连成壁在靠近的时候瞟到了闻亦的领口,突然拽着他,扯开他的衣领看进去。
  闻亦反应有点慢,也是没预料到连成壁会有这么无礼的举动,来不及阻止就被看到了。
  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盛星河的名字。
  闻亦突然十分焦躁,他觉得连成壁肯定会跟盛星河说的,他们连自己的那种视频都能分享,他肯定会说的。
  他还记得盛星河之前警告过,不准让别人知道。
  头又疼了起来。
  连成壁看到之后,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就不可思议地笑了,还有点无语的样子。
  他松开闻亦的领子,又从下面掀起闻亦的衬衣,看了一眼,这下更直观,看到的也更多。
  他不禁咋舌道:“真够变态的,他喜欢这么玩”
  闻亦愤恨地瞪着他,扯回自己的衣服,准备回房间,谁料连成壁却抓着他不妨。
  连成壁对盛星河的事总是有不寻常的热情,他真的很想知道盛星河到底变态到什么程度。于是,竟然伸手去扯闻亦的裤子,想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印章。
  闻亦大脑轰得一下懵了,松开领口又去抓着裤腰,低声骂:“你干什么?滚蛋!”
  他也想大喊,想声嘶力竭地求救,可是他不敢。
  他怕引来人,怕被盛星河知道。
  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闻亦用力攥住自己的裤腰不让连成壁扒下来。拉扯间,指甲盖翻了过去,一阵诡异钻心的疼痛让人头皮一麻,他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连成壁则趁机掰开他的手,往下拽他的裤子。
  闻亦敏捷度跟不上,被他拽得从背靠着墙,到滑倒躺在地上,连成壁还拽着他的裤腰用力扯,闻亦甚至有种自己在地上被拖行的感觉。
  耳边还能听到楼下舞厅的音乐和谈笑声,闻亦几乎能想象盛星河正在和别人跳舞的样子。而在二楼这个阴暗的角落里,他难堪又狼狈,和连成壁沉默地对抗撕扯着。
  他眼睛都红了,指甲稍微碰一下就痛得不行。裤腰已经卡到胯部的位置,他只能蜷着身子,不让裤子被顺利扒下来。
  就在他感到绝望,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眼前突然凌光一闪,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连成壁捂着头嘶了一声,放开了他,地上是一个碎裂的玻璃杯。
  闻亦转头去看拐角处,看见盛星河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这边,声音冷得吓人:“要我跟你说几遍才能听懂”
  闻亦撇开脸,看着地板。
  他知道,盛星河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玻璃杯也是朝着自己的脑袋砸过来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盛星河只是失手了。
  闻亦心里十分焦躁,焦躁到害怕,又害怕到绝望,耳边响起耳鸣般的尖啸。
  我就知道会这样!
  盛星河一言不发,走过来把闻亦拉起来,攥着他的手就往房间方向走。
  闻亦的手被他这么一握,正好碰到那片指甲,疼得他想把手抽出来。可他刚一动作,盛星河就更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疼得闻亦眼泪差点掉下来,也不敢再挣扎了。
  闻亦张口想解释,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可他觉得盛星河肯定不会信。
  回到房间后,盛星河背对着闻亦,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压抑自己暴虐的愤怒。然后才转身看向闻亦。
  他刚一伸手,闻亦就惊惶地躲了一下,是怕挨打的那种反应。
  盛星河手顿在那里,以为他被吓坏了,意识还停留下刚才被连成壁欺负的时候,没认出自己,于是开口提醒他:“是我,别怕。”
  闻亦惊惶地看着他,心想,就是知道是你才害怕啊。
  盛星河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再次以摧枯拉朽之势窜了上来,放轻声音说:“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说完这句话,他就出去了,并且在外面锁上了门,就像是给被人觊觎的宝箱上了保险。
  而闻亦在屋里听着他在外面锁门的声音,心里更加不安了。
  盛星河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锁门?
  盛星河锁好门,直接往宴会厅方向走去。刚一转身,脸色就骤然冷了下来。他阴狠地看向大厅方向,眼中的情绪凝结成冰。
  边走边抬手扯下领带,然后一圈一圈缠到手上。
  宴会厅气氛正热烈,连成壁正站在中央位置跟人说话。
  盛星河直直地走到他身后,扳着他的肩把他转了过来,不给反应时间,直接一拳狠狠掼到他脸上。
  众人豁然散开,乐队也受了惊吓,欢畅的音乐声勒马一样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连成壁挨了一拳,踉跄着往后几步,伸手一抹,都是血。他捂住鼻子,血透过指缝如墨滴大颗掉下。
  没等他站直,盛星河上前又是一拳,比上面一拳还狠,直接将人打翻在地。然后他抬腿重重一脚,踢到连成壁的肚子上。
  连成壁惨叫一声,像只活虾一样蜷了起来。
  盛星河浑身上下都是嗜血的暴戾,看起来竟像是打算把连成壁活活打死。
  还没结束,盛星河扯开缠在手上的领带,直接套在连成壁的脖子上。无视四周惊恐的眼神和诧异的惊呼,他拖着条死狗一样,面无表情地拖着连成壁往外走。
  二房夫人见状,尖叫着朝盛星河扑去,离得还有五六米远就被盛星河身边的保镖死死拦住了。
  他们受命于连丘,只负责保护盛星河,其他的纷争和恩怨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这是从调到盛星河身边起的第一天,就由连丘传达的铁令。
  连成壁被盛星河勒着脖子在地上拖行,额头上青筋直跳,脸憋得通红,用手死死扒在勒住脖子的领带,勉强扒出一丝喘气的余地,双腿则在地上乱蹬。
  盛星河冷着脸,直接把人拖到甲板的围栏旁,拽起他,往围栏上一怼再一掀。动作利落,一点都不带迟疑的,竟然就这样直接把连成壁丢到了海里。
  所有人都傻了,空气中明显地停滞了足足两秒。
  然后才响起二房夫人崩溃的惨叫,以及宾客们慌张的窃窃私语。
  二房夫人疯狂大叫:“他不会游泳!”
  金夜白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听了这话她眼睛一眯,随手把手里的香槟杯放到一旁。然后起身扯下领带,又脱了西装外套。助跑着轻松跃上栏杆,脚下一蹬,银鱼入海般跳了下去。
  连丘被嘈杂的声音惊动,从二楼的会客厅出来,站在栏杆后看着下面的人,蹙眉问:“怎么了?”
  二房夫人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心里带着怨气,闻言朝连丘大吼:“你孙子把你儿子扔海里了!!!”
  连丘第一反应是什么鬼?谁把什么东西扔海里了?
  然后才明白过来,饶是连丘也是一愣,透过大门看向站在甲板背对着自己的盛星河,终是没说什么,而是朝旁边人命令道:“赶快捞上来。”
  旁边人回过神来,连忙叫去下救生艇。
  十多分钟后,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连成壁被捞上来带回了偏厅。金夜白也过来了,她身上衣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美匀称的身材。
  初夏的海水冰凉,她被冻得脸色惨白,旁边人赶紧拿了一件大衣给她披上。
  连丘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双手交叠压着拐杖手柄的虎头,对金夜白道了谢。
  金夜白微微点头,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谈的是家事,自己不便在场,便说回房洗个热水澡。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连成壁一眼,只见他浑身湿漉漉地半躺在沙发上,水淌了一地,头发贴在脸上,像一只艳丽的水鬼。
  看到他那样,金夜白十分无奈地啧了一声,走了。
  连丘看了眼连成壁,又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煞气的盛星河。
  突然感觉头好疼。
  二房哭哭啼啼,对着连丘说:“这事怎么说?到底是多大的仇能直接把人扔到海里!”
  连丘皱了皱眉,问盛星河:“小星,怎么回事?”
  盛星河:“他对我的人动手动脚,我早就警告过他。”
  二房夫人抢了话,冲他劈头盖脸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这样?”
  她这话一出口,盛星河和连丘同时朝她看去,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戳来,让她顿时就失语了。
  大厅沉默了片刻,连丘先开口:“他得罪了你,你好好跟他说,不要用暴力,他好歹是你叔叔。”
  盛星河面无表情,懒懒地嗯了一声,毫无诚意。
  然后连丘就表示,这件事到此为止。
  二房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连丘,他岂止是偏心,他连肝脾肺肾都一起偏给盛星河了!
  她忍不住大叫:“就这样?他可是你儿子!”
  连丘蹙眉看向她,对她今晚接二连三的失态很不满,缓缓开口:“他也可以不是我儿子。”
  连成壁听见了,手动了一下,依旧低着头。
  二房夫人一哽,彻底说不出话了。她跟了连丘快三十年,知道他的脾气,说得出做得到。
  心里委屈气愤,又低头哭了起来。
  连丘不耐烦道:“好了,别哭了。快带他回去洗个澡,找医生看一看。”
  没人敢忤逆连丘,众人都听令离开了,大厅只剩下连丘和盛星河两个人。
  连丘蹙眉看着盛星河,那眼神倒不是怪罪,是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似的。片刻后,他问:“你今天太冲动,你不怕他真出什么事?”
  出事最好,死了最好。
  然而盛星河嘴上说:“那么多人都在,肯定会有人救他。”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第一个跳下去救连成壁的人会是金夜白。
  金夜白为什么……
  盛星河刚要就着这一点深入地想,就被连丘打断了思路。
  连丘问:“为了你屋里那个男人呀?”
  语气有点好奇,听起来挺八卦的。
  盛星河也不瞒着,嗯了一声。
  连丘又蹙眉,突然问:“你为什么喜欢男的?”
  盛星河往后靠了靠,回答:“这种事哪有为什么,喜欢就喜欢了,没道理可讲。”
  连丘不赞成:“咦……男的硬邦邦的,哪里好?”
  盛星河把脸撇向一边,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连丘慈爱地看了他一会儿,问:“手疼不疼?”
  他对盛星河的偏爱已经到了昏聩的地步,盛星河打了连成壁,他却只关心盛星河的手疼不疼。
  盛星河抬手活动了一下,还真有点疼,这会儿才察觉到。他揍连成壁的时候,足足用了十成力。
  连丘不放心,找人给盛星河看了手,确定没伤到,就放他回去了。
  宴会因这个变故提前结束,客人都回房休息了,有不想那么早睡的,则去了顶楼的酒吧。
  盛星河回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手刚握到门把手上,就听见门后有动静,很警惕的。
  他推开门,看到一个身影嗖地从眼前闪过。
  在盛星河进门的瞬间,闻亦窜到了洗手间,并且反锁了门。
  盛星河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出来。”
  闻亦不说话。
  盛星河转身从柜子里取了钥匙,开了锁后拧门,拉不动,闻亦在里面抓着不放。
  他吓唬闻亦:“松手,不开我踹门了。”
  闻亦崩溃地大吼:“我不出去!”
  盛星河被他爆发式的情绪吓了一跳。
  闻亦蹲坐在在门后,把自己坠在门把手上,脚抵着墙,死死抓着门把不松手,侧脸在袖子上擦掉眼泪,小声说:“你会打我……”
  盛星河沉默片刻:“我不打你。”
  闻亦很委屈地说:“我没有勾引他。我都不想跟他说话,是他欺负我,他非要看我身上的字。”
  “又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去找他的麻烦?”
  刚把人丢到海里的盛星河站在门外,低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闻亦抽噎两下。
  盛星河:“你先冷静下来,先出来好不好?”
  闻亦:“我不出去。”
  盛星河:“我不打你。”
  闻亦:“你是骗子。”
  盛星河:“我不骗你。”
  闻亦听见这句哭得更厉害了,嘴里一直在说你骗我你骗我。
  盛星河:“你开门。”
  闻亦:“我不开。”
  “开门。”
  “不开。”
  “开门。”
  “不开。”
  盛星河不敢再逼迫他,只好坐在门外地上,倚着墙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到后半夜。
  直到闻亦熬不住昏睡了过去,他才进去把人抱了出来。
  躺下后,盛星河抱着头,想起连丘说的:男的硬梆梆的,哪里好
  盛星河不知道,他又没抱过女人,也无从对比有什么区别。
  他只抱过闻亦。
  过去两年多,他都感觉自己的怀抱是空荡荡的,正好空出一个闻亦的形状。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很委屈的,又把人搂紧了一点。


第63章 伤
  闻亦睡得很熟,盛星河可以放心地抱着他,不用担心被发现。
  他眼睛有点潮湿,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只认一个主的狗。
  他只抱过闻亦,只睡过闻亦,只爱闻亦。
  他和闻亦有那么多“只”。
  只有他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有铅笔和橡皮的意思就是有些错误可以修正。
  只有他看到自己一身伤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了心疼。
  只有他在自己开会的时候站在玻璃门外看着自己,还说我来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
  他还说,那个海洋馆只带自己去过,家也只带自己回过。
  可问题就是,自己只跟闻亦有“只”,闻亦却他妈的跟那么多人有“只“。他不是只跟自己有”只”,那这个“只“就他妈的一点都不招人稀罕了。
  可问题就是,他还是稀罕啊!
  盛星河越想越难过,把脸埋在闻亦的脖子上吸了吸鼻子,又想咬他了。
  忍住了。
  继续自怨自艾。
  他只是想一个完完整整的爱人是贪心吗?
  他要感情中的排他性和专一性这难道是错的吗?
  闻亦总给他一种他是特别的错觉所以他妄想改变对方就真的蠢到不可救药吗?
  改变是一个中性词,因为它有好和坏两个端点。
  他又不是想让闻亦改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这个人之前还说:真的东西又不会因为分成了很多份就变成假的。
  这是人话吗?
  谁稀罕闻亦那种分成好多份,人手一块,像披萨一样的真心。
  他可以给闻亦做一张全世界最大的饼,大到可以让他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可这个饼上不能躺别人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盛星河才发现闻亦的指甲不对劲,赶紧找人来给他上了药,包起来。
  闻亦正好伤到的是中指,包得支棱起来,一整天都冲着盛星河。
  盛星河推了所有能推的交际,陪着闻亦,有时候在船上四处走走闲逛。
  这边离南州远,圈子里的人不重合,没有人认识闻亦。盛星河偷偷观察,好几次闻亦有跟人求助的机会,可他什么都没做。
  这让盛星河安心了不少。
  连成壁足足两天没出门,第三天才出现在观景台上,避开人群看着海面。
  “娘娘腔,好点没?”
  连成壁回头,看着金夜白直皱眉,没说话。
  金夜白倜傥地在旁边坐下:“就这种态度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连成壁绷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救人就救人,你他妈抓我屁股干什么?”
  金夜白仰头大笑起来,说:“原来你那会儿有意识啊。”
  连成壁蹙眉撇开脸。
  金夜白解释:“你那会儿溺水状态,勒着我脖子不放,我不想办法让你松手,咱俩都得交代了。”
  连成壁还是一脸沉郁,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金夜白忍不住勾着头看他的背影,含笑的眼神太风流,不像女人看男人。
  直到连成壁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视线,看向广阔的海面。
  金夜白比连成壁大两岁,女孩儿早期发育又比男孩儿早,小时候有段时间,连成壁只到她腰那。
  连成壁从小就漂亮。那时候她看着连成壁,就觉得他哭起来肯定很可爱。
  她这么想着,然后忍不住动手给了他一巴掌。
  果然哭得很可爱。
  盛星河和闻亦坐在不远处的平台上的躺椅上吹海风,他弄了椰子给闻亦抱着喝,看他挺喜欢的,就又叫人多送了两个。
  突然看到观景台上金夜白,盛星河起身,对闻亦说:“我离开一会儿,你有事就叫我。”
  闻亦点了点头。
  然后闻亦就看到盛星河往观景台方向走,那天和他一起跳舞的女人在那里,盛星河走过去坐下跟她说话。
  闻亦抱着椰子,远远地看着两人。
  观景台上。
  盛星河深吸口气,语气极不耐烦:“你怎么回事?”
  金夜白:“嗯?”
  盛星河:“老爷子跟你家想撮合我们,你不拒绝也就算了,我们冷处理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不了了之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老爷子说你很愿意跟我们家联姻?”
  金夜白:“因为我确实很愿意啊。”
  盛星河:“……“
  他很无语,看不懂金夜白为什么要这么干。
  本来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想拒绝,只能自己出面做这个恶人。
  连家和金家交往密切,又有利益往来,搞好关系很重要。如果他真这么干了,翻脸是不至于,但多少会有隔阂,毕竟对方是女方,被拒绝脸上不好看。
  而且关键是金夜白又不喜欢他,搞这一出干什么?凭什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要做恶人?
  金夜白:“不乐意啊?自己说去,未婚夫~”
  盛星河:“你别乱叫,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暗恋我?”
  金夜白戴上墨镜,说:“你没发现的事还多呢,我等你自己悟。未婚夫~”
  这事还是得怪连丘,把家产全给盛星河,连成壁什么都分不到,如此的话,她家里必然不能同意自己和连成壁的事。
  跟家里硬顶也行,但是没必要,逼盛星河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
  海风轻拂,吹得人眼睛痒痒的,闻亦抬手挠了挠胳膊,那个伤口愈合的地方总是时不时就痒。
  他怀里还抱着那个椰子,看着远处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闪开!”
  闻亦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无措地左顾右盼了一下,才找到声源发出的方向,在上面。
  “快闪开!”
  闻亦这才意识到那人是冲着自己,是让自己闪开。闪什么?往哪里闪?
  他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看上面,一块玻璃从上面掉了下来。
  “快闪开啊!”那人又在喊了。
  闻亦眼睁睁看着那块玻璃朝自己砸了过来,想躲开,可是反应却怎么也跟不上。
  嘭——
  刹那间,数不清的耀眼银光炸开,飞星闪银般迸裂。
  闻亦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了大概两三秒左右,手臂上的剧痛才汹涌传来。他低头一看,自己胳膊上扎满了碎玻璃,有两根细长尖锐的玻璃从侧边扎进了肉里,直接贯穿了过去。
  血顺着手臂往下滴,越来越急。闻亦脑袋还是懵的,心里委屈又害怕,眼睛通红地看向盛星河,忍不住朝他走了过去。
  他跌跌撞撞刚走了两步,就看到盛星河身边的金夜白,于是他又停下了,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像一个无处可投递的包裹。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盛星河听见动静转头,只一眼,肝胆俱裂。
  他迅速起身冲过去,看到闻亦一身血地躺在碎玻璃里,手臂上全是血,还骇人地穿进去两根。
  “怎么回事???”他怒问旁边的人,一边把闻亦抱起来,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吓傻了,跟着一起过去,解释道:”有块玻璃松了,工人换的时候不小心割了手,死活快要抓不住了。可是……我们提前好大一会儿就喊了,正常应该能避开的啊。”
  盛星河没说话,脸色铁青地抱着闻亦,大步走着,手心里全是汗。
  医务室。
  盛星河和医生在外面正说着话,准备清创的东西,突然听见屋里闻亦发出一声惨叫。
  他丢下医生往屋里冲,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雪白的病床上都是扎眼的血,闻亦手里握着一根玻璃,他竟然自己把玻璃拔出来了!
  “你疯了?”盛星河上前,从他手里把那根玻璃拿出来扔掉,说:“你不等着医生来给你处理,你自己乱动什么?”
  闻亦转了转眼珠,满手的血,看着盛星河,那眼神有些奇异,几秒后他才说:“我以为你没有帮我叫医生。”
  盛星河被他噎了一下。
  闻亦把自己摔回床上,脸上都是汗,刘海都濡湿了,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
  医生对盛星河说:“少爷,你先出去吧,我这边得给他清创,要是有碎玻璃流到血管里就麻烦了。”
  盛星河脸色很不好看,特别阴沉。
  闻亦听医生这么说也有点害怕,他下意识地朝盛星河看了一眼,看到他阴沉的表情后又收回了视线。他好的那只手上都是血,握得紧紧的。
  盛星河看了眼他的手,知道他也是在害怕,张了张嘴,说:“让你医生给你弄吧,不会有事的。”
  盛星河出去了,闻亦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后消失。
  “闻先生,我来先给你打麻药。”医生转身去准备麻醉剂。
  清创清了两个小时,盛星河一直在外面等着。
  尽管打了破伤风,可是闻亦的伤口还是感染了。到了半夜,他开始发烧。
  盛星河在病房外寸步不离,但是因为不敢表现得太在意,都是在闻亦熟睡的时候才偷偷看他一眼。
  他打定主意,要等到闻亦叫他,他才进去。可两天下来,闻亦一直没有问过他。
  半夜,盛星河听到他在里面哭,立刻起身去叫医生过来。
  医生赶到进去看了一下,出来后,盛星河一脸期待地问:“他叫我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盛星河的眼睛立刻就熄灭般暗淡了下去。他坐回去,抱住头,也忍不住哭起来。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都这样了还不叫自己进去。
  两天后,闻亦的烧终于退了。
  盛星河进去时,他半靠在病床上,颜色苍白。医生拿出一支笔放在他眼前,让他跟着看。
  闻亦睁着双眼,用视线笨拙却努力地追着他的笔,衬得医生手里的笔活像逗猫棒。
  盛星河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医生收起笔,对盛星河说:“可能因为刚醒,闻先生的反应还有点没恢复,我建议两天后再出院。”
  那天事后,盛星河去调了闻亦受伤时的监控。工人确实提前很久就开始喊人躲开了,离得更远的人都散开了,就闻亦一个人傻站着不动。
  于是他皱眉道:“他反应本来就不快。”
  他说的时候是正常叙述的语气,没有掺杂任何恶意。
  可闻亦听见这话之后,低下了头。他的手在被子上抓了抓,又松开,然后看着自己抓出来的褶皱发呆。
  盛星河不放心,又问医生:“他脑子真的没事吗?为什么反应这么慢?”
  医生是盛星河从竖琴岛带上船的私人医生,知道两人的情况。他欲言又止:“盛少爷,人总被着对大脑是会有伤害的。”
  盛星河没说话。


第64章 我订婚了
  两天后,盛星河带闻亦下船回到岛上,从这以后,他就不再把闻亦关在屋子里,铁链也让人收了起来。
  遇到天气好的时候,盛星河会带着闻亦在房子周围散步。
  闻亦还是不爱跟他说话,变得更沉默。
  盛星河想,慢慢来吧。
  屋子周围种了很多榕树,长得纵横霸道,生命力极强。连丘喜欢这种树,早年间让人种了很多。
  一棵棵老榕树,像一个个不死的老灵魂。
  他牵着闻亦的手走在其中,根须悬在半空,垂在他们四周,像一根根远古时期人们用的记事绳结。
  盛星河也有他们的记事绳结,全部在心里,疙疙瘩瘩打着结,梳理不通。可是没关系,他愿意用余生一点一点去解。
  盛星河抬手帮闻亦拨开那些根,脸上却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柔情。
  他胆战心惊又无望地爱着闻亦,那么怕他察觉。
  闻亦的手臂足足养了一个夏天才完全恢复正常,他的精神也慢慢好了一些,只是还是怕盛星河。
  盛星河每天和他同床共枕,什么都不做,只在他睡熟了之后才抱一会儿,天亮前又放开。
  每天都像一个趁黑偷窃的贼。
  这天盛星河从外面回来,闻亦刚洗完澡,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吹着夏末的晚风。岛上的月光那么亮,照在他身上像撒了一层银绒。
  闻亦独处的时候似乎自在得多,调皮地晃着摇椅摇了两下。
  盛星河看着他,心也跟着摇椅晃了两下。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到闻亦身边,摸上他的手臂,问:“手现在还疼吗?”
  闻亦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不疼了。”
  盛星河又摩挲了两下他的手臂,起身弯腰,把他从摇椅上抱起,转身回了卧室。
  又过了些日子,盛星河开始带着他去连丘那里。
  闻亦养伤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他本来就没有盛星河高和壮。连丘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频频皱眉。
  不过他又是个最会爱屋及乌的人,因为盛星河的缘故,对闻亦态度很好。并且他还让盛星河以后每隔几天,就带闻亦来吃饭。
  回去的时候闻亦看起来心情不错,胃口也好了,还想要吃宵夜。
  盛星河让厨房煮了小馄饨,看着他在那里舀汤玩,寻宝一样找混在虾米里的小生物。
  时间仿佛静止。
  过了几天,两人下午去了连丘那里。
  连丘精神不好,没说几句话就想睡午觉。盛星河就让他先睡,等他睡醒,然后自己走到屋前廊下蹲着抽烟。
  昨天晚上在床上,途中他没忍住低头亲了闻亦。闻亦当时好像也挺诧异的,一开始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回应。
  他的手臂和双腿很快就像藤蔓一样缠到盛星河身上,呼吸也变得很急促,整个人激动得几乎颤抖。
  盛星河也很温柔。
  相比平时来说,昨天晚上简直可以算得上温情。
  闻亦今天看着有些放松,没有平时那么怕他了。盛星河狠狠抽了口烟,想着闻亦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闻亦这个人最会蹬鼻子上脸,顺杆爬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跟以前一样,故态萌发。
  闻亦甚至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盛星河做出对闻亦爱搭不理的样子,没说话,心里还在焦灼着。他不能让闻亦发现自己还喜欢他。
  他蛮不讲理地爱着这个人,却不能让他知道。他不准,不允许,这件事不能发生。否则会天塌地陷。
  人永远不敢表达不被需要的感情。
  他爱闻亦,罪有应得。
  闻亦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开着窗,和盛星河静静地待着。一直到天边暮色渐起,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盛星河甚至看到他的手搭在窗台上,手指弹琴似的,欢快地点着不知名的节拍。
  盛星河看着他的手,认出那是故态萌发的节奏。
  一片暮色中,金夜白从车道方向走了过来,她看见盛星河,跟往常一样故意膈应他:“哟,未婚夫。”
  话音刚落,她就看盛星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两秒后,一张很好看的脸从盛星河身后的窗里探出头,朝她看了过来。
  金夜白愣了下,抬了抬眉毛:“我先过去。”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盛星河和闻亦两两沉默。
  闻亦的表情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声音也有点颤:“她叫你未婚夫,你订婚了?”
  盛星河本来想否认的,可是闻亦的表情让他一怔,心里冒出一丝犹犹豫豫的狂喜,要证实什么似的,他张口就是一句:“是啊。”
  闻亦眼睛颤了一下,看着他愣在那里。
  那个表情怎么说呢?有点意料之外,又有点像早就想到了的。
  但是伤心是确凿的。
  盛星河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那种等鼠出洞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他故意问:“怎么了?”
  闻亦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订婚的?”
  盛星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年前就订了。”
  接下来闻亦就不再说话了。
  金夜白坐在屋子廊下的椅子上,盛星河大步走过来,语气很不好地问:“你来干什么?”
  金夜白:“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盛星河坐下来,深吸口气:“我对你没兴趣,你还是跟老爷子说清楚吧。”
  金夜白撇撇嘴,没说话。
  盛星河:“我都说了我喜欢男的,还不举!”
  金夜白满脸黑线:“知道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说了,正好。”
  盛星河:“什么正好?”
  金夜白翘着二郎腿,用食指压住墨镜中间往下扒,问:“你知道四爱吗?”
  盛星河:“那是什么?”
  金夜白看着他笑得很微妙,没说话。
  这时,连成壁从远处走过来。金夜白看到了,放下二郎腿起身朝他走去,嘴里喊道:”娘娘腔。“
  连成壁一转头,看到她脸顿时就黑了,回怼:“男人婆,你来这里干什么?“
  金夜白一点没有女人的羞涩,直视他的眼睛,说:“我来看我的未婚夫。”
  连成壁闻言,看向不远处的盛星河,扯了扯嘴角,往旁边走去。
  金夜白跟着他,嘴里不停地一句又一句地跟他扯个没完,气得连成壁眼睛都红了。
  盛星河坐在原处,看着两人争执着远去的身影,莫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搜四爱是什么东西。
  两分钟后,他盯着手机,呵了一声。
  盛星河放下手机,也放下这个刚get到的新知识,又开始想闻亦。刚才闻亦那个反应,是伤心了吧?
  是吧?
  盛星河啃着指甲,有点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他调动所有脑细胞回忆刚才闻亦的反应,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慢速回放那个画面,想要找出闻亦伤心的证据。
  是伤心了。
  错不了,他就是伤心了。
  风水轮流转啊。
  盛星河啃着指甲,在心里歹毒地想,闻亦确实应该体会一下他曾经的感受。
  他现在的防御系统已经全面升级了,才不会因为一个闻亦的伤心小病毒就系统崩溃。
  谁不喜欢看自己爱的人为自己吃醋?盛星河不知道别人,反正他很喜欢。
  让他高兴的当然不是闻亦的痛苦,而是那种痛苦背后隐藏的在乎。
  想到这,盛星河心里又黯淡了下来,以前他吃醋的时候,闻亦可一点不觉得高兴,他只觉得自己烦。
  连丘从屋里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夕阳斜照进廊下,洒金泼银,连丘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说:“你和你妈真像,心烦的时候就啃指甲。”
  盛星河没接话,而是抬眼看向远处,金夜白和连成壁去了马场,一人骑了一匹马在暮色中慢慢走着。
  他转头对连丘说:“我看连成壁跟金小姐挺配的。”
  连丘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不喜欢她”
  盛星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连丘:“正好啊,她瞧着也不像个女的。”
  “……”盛星河看向他,那眼神似乎在让他别胡闹。
  连丘是真不明白,还是充满激情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解释:“我喜欢的是真男人,不是假小子。”
  连丘似懂非懂的,琢磨了一会儿,下定论:“她们家看不上成壁。”
  盛星河:“看不看得上他,取决于你以后准备分多少遗产给他。”
  也就是他,敢在连丘面前直戳戳地提遗产两个字。
  连丘:“这个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盛星河:“我管不了这么大一摊子。”
  连丘:“有家族办公室帮你,一点都累不着你。”
  盛星河:“我把好处都占了,你想想得有多少人恨我。”
  连丘:“所以我才让你娶她啊,有金家帮衬,你吃不了亏。”
  顿了顿他又问:“是因为那个男人?”
  盛星河轻轻嗯了一声。
  连丘:“那更没事了,你该结婚就结婚,这又不影响。”
  他自己就是小老婆遍地的实践者,这么劝盛星河也不奇怪。
  盛星河:“我不。”
  连丘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想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盛星河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连丘压低声音,偷偷摸摸的语气:“你们俩,到底谁是老公,谁是老婆啊?”
  这话问得简直愚蠢,可连丘也不知道怎么问合适。
  “……”
  好在盛星河听懂了,他猛地站起来,看着这个老不正经的,怒道:“你琢磨什么呢?”
  连丘忙拉着他坐下,说:“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
  主要是前段时间见了闻亦,连丘发现跟自己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盛星河坐回去。
  连丘又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盛星河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他想起闻亦站在玻璃门后,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样子,他说我来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
  闻亦在那个时间出现,填补了他所有感情的缺口。
  于是他又说:“他对我很好。“
  连丘:”对你好,你还把人关起来?”
  盛星河又想起那些闻亦当着他的面跟别人搂搂抱抱的画面,还有那个清晨滂沱的暴雨。
  又说:“他有时候也对我很坏。”
  连丘没说话。
  盛星河:“明白了吗?”
  连丘不明白,他连男的为什么能喜欢上男的都不明白。这个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这个时代性的符号,终究还是被时代的大浪淘沙后剩下了,垂垂老矣地留在沙滩上。
  他老了。
  老得很难理解盛星河这样的年轻人。
  盛星河也没企望他能明白,他自己都说不清。
  闻亦是个又好又坏的人,所以不能怪自己对他又爱又恨。
  盛星河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想狠狠咬他一口。想掐死他的同时,又想狠狠吻住他。
  爱里掺着一点恨,恨里又有一点剔不出来的爱,宛如一副太极八卦图,黑白分明地周旋着。
  落日熔金,暮色四起。
  在暮色中,盛星河和连丘聊了很多很多。
  连丘:“真要让成壁娶她”
  盛星河嗯了一声,心想,他们俩到底算是谁娶谁还不一定呢。
  他有点担忧地看向远处的两人,心想,这俩人能过到一块吗?
  连丘也看了过去,突然笑了。
  盛星河转头看向他,问:“笑什么?”
  连丘:“成壁怕她,从小就怕。”
  连成壁一个人从马场方向回来的时候,连丘已经回屋了,只剩下盛星河一个人坐在廊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两人已经商量并决定了连成壁的归宿。
  盛星河卖连成壁卖得是一点都不愧疚,看了他一眼:“我跟老爷子说好了,三厂给你,以后别他妈再上蹿下跳的了,我看着累。”
  连成壁愣了下,不太信,警惕地问:“你舍得”
  盛星河提步往外走:“只要你能消停。还有……”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连成壁,突然扯起嘴角,阴阴一笑:“提前给你道一声恭喜。”
  连成壁:“”
  盛星河没理他,萧索的身形往黄昏的暮色中走去,去后院找闻亦。
  他琢磨着怎么也得让闻亦伤心上两个月。
  还想让他怎么样?他已经很大方了,他伤心了两年。而在他痛不欲生的两年,闻亦的后宫不知道来来去去多少人。
  没留下吃晚饭,回去的路上,闻亦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盛星河看了看他,又想,也别两个月了,一个半月吧。
  那可是整整四十五天,一千多个小时。
  晚上吃饭的时候,闻亦还是魂不守舍,吃了好几筷子的苦瓜。
  嘴里只有软硬脆嫩,没有酸甜苦辣,尝不出味道,连生姜也面不改色地嚼烂了吞下。
  吃完饭就上床,盛星河比平常都激动,闻亦被翻来翻去如煎鱼,热油冷锅,煎得皮破肉碎,骨刺横生。
  闻亦睁大双眼,今天他终于相信,曾经的小星星真的已经死掉了。
  心脏上的负面情绪蓬勃发展,几年过去,它们创建的文明已经达到了空前的繁荣。闻亦此时又不遗余力地将其催熟,于是情绪泛滥成灾,心脏无力承载。
  以海洋为名的血液被煮沸,以心脏为名的星球笼罩一层水蒸气织成的毯子。
  情绪们哀逃四散,仍被活活蒸死,变成飘落四处的原子。然后被吹走,继续飘荡、坍缩,消磨掉最后一点尸迹。
  一个文明的消逝,一颗心脏的死亡。
  闻亦转头看着盛星河熟睡的脸,在心里和他完成了一场遗体告别仪式。
  记忆里的那个人,以后也会活在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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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强制结束。


第65章 求你爱我
  连成壁和金夜白的事很快就定了,也不知道金夜白是有多急,订婚步骤都省略了,直接把婚礼定到了半个月之后。
  连丘找盛星河商量,想把婚礼地点定在送他的那艘船上。盛星河当然也不会说什么,痛快答应了。
  这天,盛星河在屋里待着,外面有人敲门。
  “少爷,做礼服的人来了。”
  闻亦听见这话,转头看了过来。
  盛星河注意到他的视线,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去。”
  外面人听到后就离开了。
  生怕闻亦不知道是什么场合的礼服似的,盛星河问他:“你觉得婚礼上我穿哪种款型的西服合适”
  闻亦眼睛看着地板,回答:“我不知道。”
  盛星河又问:“花呢?现场摆什么花比较好?颜色不能太杂乱吧,选个什么色系?”
  “……”
  盛星河:“还有酒,除了香槟还要准备什么酒?你觉得呢?”
  “……”
  闻亦在他问了好几个问题后,说:“你问我干什么?这些事不该你跟她商量吗?”
  盛星河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说:“我们说好了,她盯婚房装修,我负责婚礼。”
  闻亦没说话。
  屋里静了一会儿,闻亦琢磨起他刚才说的婚房装修,明显不是指这里,问:“你们结婚后就一起住在婚房里了?”
  盛星河笑了,说:“多新鲜,不住一起还结什么婚啊?”
  闻亦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结婚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盛星河:“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回哪?”
  闻亦低头看手指:“回南洲啊,还能回哪”
  盛星河:“那可不行,你就还在这住着,我每个月抽几天时间来看你。”
  闻亦低着头,小声又邪恶地怼他:“每个月来几天,你是大姨妈吗?”
  “……”盛星河蹙眉,危险地眯起双眼看着他。
  闻亦不再逞口舌之快,非常聪明伶俐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很快就满一年了,没几天了,到时候我“死”了,我可以回去吗?”
  盛星河眯了眯眼:“你还想跑?”
  闻亦连忙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结婚日子定了吗?”
  盛星河跟他说了。
  闻亦就不再说话了,看起来很平静。
  盛星河没看到自己期望的吃醋的表情,心里有些不满,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过了半个小时,管家再次来催盛星河去量尺寸。
  当时闻亦整个人被盛星河摁在墙角里,面前是墙壁形成的夹角,完全挣扎不了,也无处可躲,只能被迫承受盛星河的征伐。
  听到管家的声音,闻亦瞬间僵住了。
  盛星河停下和管家说话,下面贴着,研磨似的一点点磨。
  他动作的幅度很小很小,几乎看不出来。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盛星河什么都没干,但是闻亦就哆嗦个不停,那情形实在是不堪。
  到最后闻亦完全丧失了意识,只记得自己被盛星河拖到了浴室,然后被他抵在墙上悬空着弄。
  意识飞远,自己的叫声都像从远处飘来的。脚不着地的感觉让人很害怕,闻亦只能死死勾住盛星河的肩,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生怕掉下去。
  婚期渐近,连丘为了锻炼盛星河,让他帮忙看着婚礼的准备进程。
  所以盛星河提前好几天就登船了,船靠在岸边不到几海里的距离,方便往船上运东西,小件的东西则是用快艇送到船上。
  盛星河每天忙得脚不着地,因为看到闻亦偶尔没掩藏住的伤心表情,让他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情满足。
  他在心里一点点替闻亦减刑,很快就减得只剩几天了。
  没什么事的时候,两人就在房间厮磨。
  这天下午,海上天气很好,阳光铺撒在海面上,闪烁的银光刺眼。
  盛星河把闻亦放在桌子上,让他把腿缠在自己腰上,桌子晃得砰砰响。
  闻亦已经没什么力气,还是努力挺着腰凑上去亲盛星河,盛星河呼吸一窒,立刻回吻。
  唇齿厮磨之际,闻亦开口:“小星星,你带我去岸上走走好不好?”
  盛星河停了下来,看着他没说话。
  闻亦又亲上他,小声说:“求你了,我不跑,真的。你找人看着我,我就是好久没有上岸了。”
  他说得那么可怜,盛星河到底还是答应了。
  婚礼前两天,盛星河要去岸上跟红酒商谈婚礼供酒的事,把闻亦一起带上了,同去的还有几个保镖。
  这次婚礼用酒量大,且价高。红酒商把品酒地点约在了海边的咖啡馆,带了好几款红酒给盛星河品尝。
  夕阳低沉,路灯还未亮。面上只有出海的渔船留下的几条浮油,渡轮的声音浑厚低沉,偶尔掺杂着几声海鸥的鸣叫。
  海边有调皮的小孩儿,用弹弓打海鸥。
  盛星河跟红酒商说着话,时不时要往闻亦那边看一眼。看到他蹲下身在跟小孩儿说着什么,两人聊得很认真,保镖也在不远处密切地关注着闻亦。
  于是他放下心来,继续跟红酒商交流。
  过了一会儿,再回头看去,闻亦指使保镖去买了冰淇淋回来,他和小孩儿一人一个。
  吃完冰淇淋,小孩儿就把手上的弹弓给了闻亦。闻亦拿在手里,捡了些小石子,打海鸟,没打中。
  盛星河听到他用辩解的语气跟小孩儿解释:“海鸟是一直飞的,所以我才打不中。”
  那小孩儿不信,嘲笑这个大人。
  闻亦想了想,又捡了颗石子,拉好弹弓,冲着路灯打了过去。
  嘭——
  路灯碎了,玻璃落了一地。
  看了全程的盛星河:“……“
  他抬了抬手,叫来一名保镖,低声交代:“问问路灯是什么单位管的,把钱赔给人家。”
  然后皱眉,看向那个故意破坏公共财物的家伙。
  夕阳终于沉入大海,事情谈完,盛星河准备回船上了。
  那时,闻亦坐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出神地看着海面上的船,看起来沉默,但很自由。
  盛星河找到他,然后一起回船上。
  到了婚礼这天,盛星河在屋内洗漱。
  闻亦则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海岸线的方向发呆,路灯沿着海岸扎了一路。入夜后亮起来,像一串美丽的珍珠项链。
  突然,闻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盛星河还在浴室洗漱,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给盛星河送礼服的。
  闻亦看了一会儿,才接过来,然后很不温柔地扔在床上。
  盛星河洗漱完出来,看到床上的衣服,闻亦坐在窗边看海岸,像个影子一样模糊。
  换好衣服,他看向闻亦:“帮我打领带。”
  闻亦听见了,头微微动了一下,隔了几秒站起来,拿着领带朝他走了过去。
  盛星河坐在椅子上,闻亦站在他后面,双臂环着他,手伸到了前面帮他打领带。他一年没穿正装了,打领带的手法居然都生疏了,动作很慢。
  盛星河不催促他,反而很享受,时光好像一下回到了三年前,在那个老式裁缝铺,闻亦也是这样帮他打领带。
  好不容易弄好,盛星河就准备出门了,他站起来,转身看着闻亦,说:“我去了。”
  闻亦嗯了一声,然后又说:“新婚快乐。”
  仪式没开始,宾客都还四处散着,盛星河直接去了新郎更衣室。
  连成壁也已经换好了新郎礼服,正在对镜整理,看到盛星河进来,他看了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连成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那个事要不要我帮你去解释一下?”
  盛星河莫名其妙:“什么事?”
  连成壁:“视频的事,我跟你屋里那个人说,是你主动给我看的。”
  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说:“他跟你闹了吧?看在三厂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解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星河从后面怼到墙上。
  盛星河冷声问:“你什么时候说的?”
  连成壁:“都好几个月的事了,老爷子过寿的时候。不是……”
  他反应过来不对,问:“你不知道”
  操,早知道不说了。
  盛星河冷冷地看着他,闻亦从来没提过,他有点不敢想是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闻亦相信了。
  深吸了一口气,盛星河:“今天大喜的日子,明天我再跟你算账。”
  这时,金夜白穿着婚纱进来了,她的婚纱不是那种大裙摆,非常简单利落。
  看到她,盛星河就出去了,把房间留给新郎和新娘。
  金夜白看两人脸色都不好看,问连成壁:“娘娘腔,你又得罪他了?”
  连成壁撇了金夜白一眼,已经端出了当丈夫的款,说:“轮得着你问吗?嫁给我以后,你给我改改你那脾气。”
  金夜白似笑非笑看着他,说了和盛星河刚才差不多的话。
  “今天大喜的日子,晚上我再跟你算账。”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按部就班的仪式,如出一辙的祝福。
  盛星河想到即将要到来的坦白,心里有些紧张,不停地灌自己酒,很快就醉了。
  应酬完,靠酒精带来的勇气跌跌撞撞地回了卧室,他打开卧室门走进去,脚步凌乱地走到床边,扶着床沿坐到地上,背靠着床。
  灯是灭的,只窗帘缝一线流光,有也像没有,屋里黑漆漆。
  这种黑正好保护了盛星河,他不想开灯。
  “闻亦,你睡了吗?”
  闻亦没说话,盛星河揉了揉脸,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又趁着酒劲儿,终于开口。
  “闻亦,我没结婚,今天不是我结婚。”
  “那个视频也不是我给连成壁看的,我怎么……“
  他忍不住啜泣起来,说:“我怎么舍得给别人看,那两年里,我就是靠那个视频熬过来的。”
  他恨自己卑微又卑鄙,这些天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欺骗,才能从闻亦脸上寻到一丝他在意自己的痕迹。
  求而不得的渴,爱而不得的痛。对曾经自己的摒弃,长久以来的自戕自缢。
  携带着罪恶感的自卑感,横生在他们之间的荆棘,吸引又排斥。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像密集的枪击,将他轰碎,皮开肉绽。
  盛星河无力地捂住脸,弯下腰,他突然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早晚会被你害死的。”
  可是,知道还是改不了,知道还是躲不掉,知道还是想继续。
  知道还是想索要闻亦的污秽之吻。
  “闻亦,这句话,我这辈子只会对你说这一次。”
  盛星河坐在那,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子。
  所有的渴望,全都隐化成一个卑微的句点,让人潸然泪下的乞求。急切的,燃烧着,绝望狂吠,泠然泣泪。
  “闻亦,求你……”
  “求你爱我吧。”
  从今天起,我把我所有的忠贞、热爱、温柔,以及对你永不熄灭的好奇心,全都给你,包括让你肆意伤害我的权力。够不够
  到底够不够
  到底怎么样才够?
  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盛星河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靠在床边醉死了过去。
  第二天的早饭,新婚小夫妇按时到了餐厅用餐。
  金夜白看起来精神抖擞的,连成壁眼睛红得厉害,整顿饭都低着头不怎么说话。金夜白倒是殷勤,在餐桌上对丈夫很照顾,一会儿拿牛奶,一会儿倒咖啡。
  连丘看着小夫妻两人,越看越欣慰。觉得金夜白这丫头还挺知道心疼人,没嫁给盛星河真是可惜了。
  吃饭到一半,连丘问旁边人:“小星还没起床啊?昨晚喝了多少?”
  陈宁知道连丘记挂盛星河,什么事都操心,昨天就帮他问过了,此时回答:“盛少爷昨晚是没少喝,估计还在睡。”
  连丘眉头一皱,脸立刻板了起来,问:“谁灌他的?”
  陈宁:“年轻人犯酒瘾了吧,没人灌,自己喝的。”
  连丘还是皱眉:“怎么不劝着点。”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连丘听得直皱眉,问:“什么人吵吵闹闹的?”
  紧接着,声音里明显听到盛星河大哭大吼的声音,撕心裂肺到让连丘心里一惊,问:“小星怎么了?去看看。”
  陈宁眉头一皱,立刻出去问情况,过了几分钟回来,看着连丘:“说是他屋里那个人昨晚跳海了,盛少爷疯了……”


第66章 遗嘱
  连丘拄着拐杖匆匆赶到的时候,盛星河还是状若癫狂的样子。
  早上盛星河在床边的地毯上醒来,发现屋里静得不正常,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来。
  “闻亦。”他出声喊。
  没有人。
  窗户还开着,清晨的海风不停吹进来。盛星河找了浴室、阳台、起居室,都没有人。
  出去找了一圈都找不到闻亦,这个人像是在船上凭空消失了。盛星河让人调取了昨天晚上的监控,看到了闻亦跳海的画面。
  他跨过栏杆站到外面,回头看了一眼举行婚礼的宴会厅方向,看了几秒,然后回头,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盛星河看完监控就疯了,连丘赶来后,他又冷静下来,让陈宁沿岸找人,尽管都知道这个希望有多渺茫,但是陈宁还是安排手下人照做了。
  盛星河咬着指甲坐下来,整个人还在一种恍然如梦的眩晕中,像做梦的不真实感。他突然说:“他身上有我植入的定位芯片。”
  说完,他转身回房打开电脑,进入系统查看,定位芯片的位置显示在大海里,距离很远。
  盛星河盯着屏幕,死死盯着,盯到眼睛都失焦了。
  陈宁在旁边突然说:“芯片在动。”
  盛星河猛地把视线转移过去,果然看到显示屏上的定位标识在缓慢移动。
  他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又猛地一凉。
  果然,陈宁迟疑了一下,道:“目前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芯片被鱼吃掉了。这就说明,闻先生……”
  芯片在闻亦体内,盛星河亲手缝进去的。
  距离闻亦跳下去已经超过12小时了,船上的救生艇,甚至救生衣都已经清点过了,一个没少。这种情况下,闻亦他不可能还活着在水里。
  那就只能是被鱼吃了……
  连人带芯片一起……
  “不可能!”盛星河疯了一般怒吼,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又说:“有可能是,他是被路过的渔船救起来了。那就说得通了。”
  陈宁看着他欲言又止,盛星河的眼神已经疯狂得不正常了。
  没等他说话,盛星河又命令道:“快,去找船长,往芯片定位的方向去,快,现在就去。”
  陈宁只好照他说的做,不然盛星河不会死心。
  芯片一直在移动,中间甚至还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了一段路程。
  不到两个小时,地图上整艘船就和芯片定位的位置重叠了。
  盛星河跑到船顶望出去,一望无垠,海面上除了他们,一艘船都没有。
  可是芯片定位明明就在这里。
  盛星河还是不信,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绞尽脑汁想各种可能存在的情况来证明闻亦没有死。
  至于这些情况有多匪夷所思,有多不合情理,他不管。
  可是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他那些所谓的可能性,都是一些没办法证明也没办法推翻的假设。
  盛星河:“万一他的芯片早就被他偷偷取出来了呢?”
  陈宁:“……可是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他取出来的话,你会发现不了吗?”
  那芯片可不是放在兜里,而是缝在肉里。
  盛星河已经不讲理了,怒道:“那要是万一我就是没发现呢?”
  “……”
  两句话,盛星河就说了两个万一。
  一万乘以一万,那就是亿。
  亿分之一的概率……他看向盛星河,这个人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宁吐了口气,他有一个预感,这个数值会不断变化,盛星河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万一。
  盛星河自己发疯不够,还非要说服别人,他深吸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下来,似乎是个讲理的人了。
  他问陈宁:“那你说,我提的这种情况,能满足它发生的条件是不是都存在”
  陈宁:“……是。”
  闻亦长了手,这就是满足事件发生的条件。闻亦既然有手,那他当然可以自己把芯片抠出来。
  可是……
  他看了眼盛星河,觉得自己还是别说可是了。
  盛星河:“既然满足它发生的条件存在,是不是不能否认有这个概率”
  陈宁:“……是。”
  盛星河:“不管这个概率有多小,都不能否认它发生的可能性。”
  陈宁皱眉:“可这个概率确实太小……”
  盛星河转头冲他怒吼:“你不要跟我提概率!!!”
  陈宁:“……”
  神经病啊,是你先提的。
  盛星河疯疯癫癫的,不接受任何破坏自己幻想的言论,强调道:“我再跟你说一遍,再小的概率也不能否认它发生的可能。”
  陈宁闭上了嘴。
  婚礼上的客人已经被陆续送上岸,搜寻还在继续,盛星河说什么都不信闻亦会死,全程盯着。
  搜寻范围主要集中在岸上,还有海面上,遇到渔船,都会停下询问。
  盛星河的状态越来越差,让人看了心惊。
  两天后,陈宁突然接到南洲一个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关于盛星河继承遗产的事。对方联系不上盛星河,便找到了陈宁这里。
  陈宁接完电话,找到盛星河,告诉了他这件事。
  盛星河脸上还带着悲恸的迷茫,反应很迟钝,问:“继承,谁的遗产?”
  陈宁沉默片刻,回答:“闻先生的。”
  盛星河说不出话了,他算了下,闻亦下落不明已经满一年了。
  是公司股东们作为利害关系人提出了确认死亡的申请,现已通过。
  盛星河飞到南洲受委托的律师事务所,闻风医疗的股东也都到场,当场宣读了闻亦的遗嘱。
  闻亦的遗嘱是两年前立下的,上面明确注明,自己死后,让盛星河做自己的遗产继承人,包括所有的房产、车、存款。
  还包括……闻风医疗的股份。
  两年前。
  那是闻琳琅和闻勤生刚去世没多久,盛星河还了无音讯。
  当时,董事会的人很委婉地提出,希望闻亦能早立遗嘱。
  闻亦是个不避讳谈到死亡的人,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毕竟他是最大股东,又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出于对其他股东利益的考量,这种事确实该早做打算。
  当时闻亦填写遗嘱继承人的时候,看着那片空白发了许久的呆。
  他,闻亦,三十多岁,家财万贯。但是个同性恋,不会有孩子,也没打算要。
  空心人。
  闻亦想,自己不仅里面的心是空的,外面也没有枝枝蔓蔓。
  光秃秃,又空心。咦那不就是笛子吗?
  他的脑子变得不太好使,集中注意力变成了一件对他来说很难的事,经常控制不住地发散思维,就像现在。
  很无力的感觉,想伤感一下都会跑偏。
  闻总努力集中注意力,思考,遗产给谁……
  遗产给谁这种事,就像你死之后,希望谁能靠着你的余烬取暖,在你的庇护下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轻松一点。
  闻亦也只能想到一个人,他提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了三个字。
  盛星河。
  这个不知所踪的家伙,没良心的小混蛋。到时候领遗产的时候,也会回来看自己一眼的吧。
  闻亦怀着这个心情立下这份遗嘱。
  然后几百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这份遗嘱一直在律师的档案袋里密封着,成为闻亦那无人知晓的心事。
  时光一晃来到今天,盛星河看着闻亦的字迹一言不发。律师和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从这头看到那头,深邃的空间感,绘画中的透视技法。像深且阔的悲伤,要把人吸进去。
  百叶窗的透进来的光,是凌迟的刀,纤细又整齐的一条条横搁在盛星河身上,将他碎尸万段。
  “你想要闻风,杀了我比较快。”
  “杀了我,闻风就是你的了。”
  盛星河死死盯着遗嘱上自己的名字,视线越来越模糊,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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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了。


第67章 星星雨
  盛星河接手了闻风医疗,不是收购,而是继承。
  没有多做停留,他又离开南洲,回去找闻亦。大海捞针不夸张,他愿做填海的精卫。
  盛星河一夜没睡,一直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看着海面。
  你在哪里?
  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我?
  出来把话说清楚啊,王八蛋!
  “小星星……”
  海风送来虚无缥缈的呼声,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可是茫然四顾,四周还是空荡荡的。
  可他明明听到有人在喊他,要提醒他什么。那人满脸泪痕,眼眸挑出水光,在向他求饶。
  仿佛回音走廊上的呐喊,声波在墙壁上碰撞,折射出去,又回荡回来,然后越来越远。
  朝阳升起,盛星河下楼去餐厅,魂不守舍地吃了半碗粥。一抬头,发现旁边所有人都用一个惊愕的眼神看着他。
  他问:“怎么了?”
  没人回答。
  盛星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宁。
  陈宁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愕然,然后摇了摇头。
  盛星河没心情纠结这些,吃完早饭就转身上楼了,待会儿还要出海。
  他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才去洗漱,把水泼到脸上,人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了眼镜子,然后就愣在了那里,看着镜子中自己一言不发,终于知道刚才别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镜中的他,脸还是那张脸,年轻的,而原本乌黑油亮的头发,突然掺杂了明显的银丝,斑白的两鬓显露出一种惊人的早衰。
  盛星河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盛星河偏执得厉害,陈宁跟他完全说不通,一夜白头更是骇人。
  在连丘的授意下,他叫来了经验丰富数十年都在海上讨生活的船长,来劝盛星河早点接受现实。
  当时盛星河在甲板上眺望海面,船长犹豫着上前,劝道:“闻先生不可能还活着。”
  盛星河突然转头看着他,目光凶狠:“怎么不可能”
  船长:“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盛星河:“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也许他被夜间出海的渔船救了。我已经问过了,这片海域经常有夜航的私人渔船,他们有时候会在海上待上十天半个月才返航。”
  “如果是他们救起了闻亦,并且还没有靠岸,那我们现在确实是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船长:“是, 但是这些天,我们把这片海域的渔船都联系了,没说有在海上救了人的。”
  盛星河:“海上信号不稳定,不排除有些渔船你们根本联系不上,如果是他们救了人呢?”
  船长见他说得极认真,一时都有些失语了。
  陈宁在一旁忍不住道:“可是芯片……”
  盛星河突然暴躁起来:“我不是说了嘛,芯片已经被他取出来了!”
  陈宁看着盛星河花白的两鬓,再也说不出一句打击的话。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又说:“还有一个可能,他会游泳,他自己游上岸了。”
  船长迟疑一下,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更不可能。”
  盛星河很不满自己的猜测被反驳,拧眉问:“为什么?”
  船长:“在夜里,海上没有参照物,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盛星河不耐烦道:“海岸上有灯光。”
  船长耐着性子解释:“盛少爷,你知道灯塔吧?作用是指引方向,必须得显眼,特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你说的海岸上的灯光,千篇一律,根本达不到这种标准。”
  盛星河不说话。
  船长继续道:“就算他是个游泳健将,没有灯塔,他也上不了岸。”
  “你知道海浪有多千变万化吗?一个浪打过来,方向偏离一点,再一个浪打来,再偏离一点。这可是大海,渔船没有灯塔都不行,更何况是人。”
  盛星河望出去。
  这可是大海,变幻莫测,不讲道理的大海。
  盛星河沉默了一会儿,问:“万一是有人在岸上给他打灯呢?”
  船长哑了。
  陈宁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现在完全被盛星河的“万一”弄得没脾气了,说:“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可是怎么求证呢?”
  盛星河想了想:“我去问。”
  盛星河上了岸,沿着沿海路一路问过去,那天晚上有没有看到有人在岸边打灯。手电筒那种程度的灯是不可能的,必须得有足够的亮度。
  如果有,肯定会有人看到。
  询问的结果是,没有人看到。
  对此,盛星河又对陈宁说:“万一那天大家都没有出门呢”
  陈宁觉得,这样“万一”下去是没完没了的。就算所有可能性被一一否定,盛星河也会把“闻亦一定是被外星人劫走了”这种可能性抬上来。
  而想要反驳他的这种说法,就得先给他证明,这个宇宙里没有外星人。
  那么多科学家都没有做到的事,自己何德何能啊?
  陈宁看着海面,突然感觉海面辽阔,宇宙浩大。
  当牛马好累。
  晚上,盛星河回到屋里后,突然感觉整个房间都像一口寂寞的坟墓。
  闻亦喝水用的杯子还在桌上放着,他拿来玩捉老鼠游戏的ipad,还有他的拖鞋。
  他没开灯,一个人坐在房间,拼命回想闻亦的点点滴滴。
  闻亦在他脑海中有一张完整的脸,现在却长满了缝线,那是经历过支离破碎后,又经历一场穿针引线的大缝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打了个电话,让陈宁去自己书房,把之前扣下的闻亦的手机拿了回来。
  以前他不敢翻这个手机,觉得它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就会看到让自己发疯的东西。比如闻亦和“宝贝”的聊天记录,或者照片视频什么的。
  从陈宁手上拿到手机,充电,开机,找人破解密码。
  他点进闻亦的微信,看到微信置顶的是自己之前那个已经弃用微信号,备注是‘小星星’。
  他呼吸顿了一下,颤抖着点了进去,然后看到。
  闻亦发出的、一长串的、翻不到尽头的、一直没有得到过回复的。
  “我想你了”
  看得盛星河几乎窒息。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悲恸移开视线,又偷窥般看了一眼屏幕,心如刀割的撕裂感直劈他的天灵。
  数日来不断叠增的受苦的高塔,在这个瞬间崩垮,盛星河最终还是被悲恸赶尽杀绝。
  他不敢想象,那两年的时间里,闻亦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个界面里不停地诉说对自己的思念。
  只为了看一场寂寞的星星雨。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闻亦的微信,突然瞟到白景的名字。
  白景,如果闻亦还活着,最有可能会和他联系。盛星河一刻也坐不住,上岸直奔机场,又飞去了南洲。
  白景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微微一愣,迟疑了几秒才开口:“盛、盛星河”
  他似乎有些不确认,这个人变化太大。而且刚入秋,白天还热呢,这人却严严实实地戴着一顶帽子,进屋也不摘下。
  盛星河进屋后的表现十分无礼,用眼睛把各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
  也就是白景好涵养,没翻脸。
  然后盛星河又死死地看着白景的眼睛,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放过,开口:“闻亦在你这吗?”
  这句话似乎把白景问懵了,他眨了眨眼,然后说:“不是,你问的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连他的遗产都领了吗?”
  盛星河看他这个反应,期望破灭,整个人都颓丧起来。
  白景以为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解释说:“一年前,他就出事了,下落不明。”
  “车是在悬崖下发现的,安全气囊都打开了,现场还有大量血迹。一年过去,闻风的股东们一到期限,就去申请判定死亡了。”
  盛星河没说话,这些事他比白景还要清楚。他抬起头,探究地看着白景:“他没有联系你?”
  白景被问烦了似的,啧了一声:“你这又是什么问题?他联系我还能现在这个情况?”
  盛星河问:“最近也没有”
  “没有。”白景突然顿住,缓缓坐直,看着他的眼睛,眯眼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觉得他最近可能会联系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拽着盛星河的胳膊,气息急促地问:“你是知道什么吧?不然你不会这么问。”
  盛星河没说话。
  白景急了,直接起身把他拽起来,攥着他的衣领,问:“你干了什么?”
  盛星河看他这个反应,心中更加绝望,白景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白景的追问下,盛星河把闻亦一直在自己那里,前些天跳海的事告诉了他,当然隐去了很多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白景再看盛星河时,眼睛还是含恨带怒,直接让他滚蛋。
  盛星河没滚,他看着白景,突然眯起眼问:“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那么伤心?”
  白景愣了一下,接着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以为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伤心过一次,已经脱敏了行不行?”
  是了,盛星河心想,白景经历过闻亦的死亡演习。
  盛星河走了。
  白景送走盛星河后,一个人在沙发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进到书房,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书房里雾气弥漫,全是烟味。
  他喝了口茶,说:“刚才他问我为什么不那么伤心的时候,我冷汗都要下来了。”
  闻亦坐在书桌后头,咬着半支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盯着显示屏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上显示的正是客厅里的场景,他的视点落在盛星河坐过的位置。
  他盯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取下眼镜说:“嗯,他现在很不好糊弄。”


第68章 灯塔
  白景问:“我演技不赖吧?我觉得我那段反应最牛逼。”
  闻亦:“哪段”
  白景:“就他问我你最近有没有联系我。我当时的反应绝了,特别真实。”
  白景对自己的演技莫名自信,说:“真的,你把那段找出来,你再仔细看一遍,你琢磨琢磨就知道我那段反应有多绝了。”
  “行了行了。”闻亦笑道:“下届影帝非你莫属行了吧。”
  白景突然看着他不说话了。
  闻亦:“怎么了?”
  白景:“还不跟我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看盛星河刚才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疯癫样子,就可以想象闻亦逃得有多难。
  那天他接到闻亦的电话,找了一个在那座城市信得过的朋友,过去海边接闻亦。他自己则一分钟都没耽搁,当即开着车上了高速。
  一个南下,一个北上,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他们终于在高速上的某个服务站汇合。
  当时白景又是哭又是笑,好大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闻亦则半死不活的样子。
  白景目光有些不忍心,说:“你当时看着像没了半条命,逃出来不容易吧?”
  闻亦看着他,轻轻吐了口气。
  手臂上愈合的伤口一直痒,他就开始怀疑里面有定位芯片,抽血根本不需要割个口子出来,盛星河划他这一刀显然是有别的目的。
  第一次出逃那次,他在加油站打电话,电话挂完不到十分钟,盛星河就开着车赶到了。
  那么快,肯定不是根据加油站的电话号码找到他的,那个电话打出之前,盛星河就已经确认了他的位置。
  第二次出逃,盛星河是早晨五点左右发现后控制住车辆的,以他的生物钟来说,这个时间点不该醒来的。
  闻亦猜测他肯定设置了什么提示,比如他离开房子多远的距离后会通过手机提醒盛星河这种之类的。
  那天在船上,他被玻璃砸中,手臂被玻璃扎穿。
  当时盛星河和医生在外面准备清创的东西,他醒过来后,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拔出玻璃,在埋了芯片的地方刺入,咬牙划开,再用尖端一挑,把芯片挑了出来。
  那声惨叫不是拔玻璃发出的,是他用手抠芯片时实在忍不住了。
  当时他手臂上那么多伤口,医生也分不出来。
  伤口感染发高烧的那两天,他只能喝水,喂任何东西都会呕出来,因为没清醒,甚至还会呛到气管。
  医生不敢让他进食,只是输营养液。
  汗水如瀑布往下淌,他不停呓语,嘀咕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脑袋不清醒,躺在床上只是哭。
  有面目可憎的恶鬼拿着烫红的熨斗要把他熨平,浑身都乏力得不能动弹。
  最脆弱的时候,他接连不断做最害怕的梦,呼吸急促得厉害,像初到陆地来的鱼。
  闻亦当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力量,他希望能有一个人出来帮帮自己,帮他把那个可恶的东西打跑。
  他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盛星河。
  好几次他差点喊出声,叫盛星河来,可很快他又立刻惊醒,想起盛星河现在这么厌恶他,来了也只是会嘲笑他。
  于是他又把这话吞了回去。
  在那场高热的病痛中,他就这样反复在期望和放弃中来回挣扎,又在挣扎中寂灭,像他过去人生中的缩影。
  即使在那些时刻,芯片也一直被他死死握在手里。从那天起,日日放在身边,没有一刻懈怠。
  白景听了直皱眉,光是听讲述都能感到疼痛的程度。他问:“你恨死他了吧?”
  闻亦歪了歪头,表情困惑。
  要问闻亦被盛星河关起来这段时间,是什么感受?
  他可能只会说,像被自己养大的狗咬了。
  闻亦身上有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惊人的承受痛苦的能力,那是自他童年起始就在他身上如影随形的品质。
  除此之外,他还有惊人的耐受性,惊人的敏感度,惊人的好脾气。
  很多事情都是一事两面,黑白双生。就像闻亦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他同样也不具备恨的能力。
  跟自尊无关,那像是一种天生的残疾。就是没有那种能力,就像有人生来没有手或脚。
  他只是想不通,他的小星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闻亦以为是连丘教坏了他,以为是仓促的地位跳跃改变了他,以为是浮躁繁华的环境影响了他。
  怪来怪去,就是怪不到盛星河身上。
  在知道他订婚已经一年了这件事之前,他看盛星河完全是把他当成两个人看待的,好像曾经的天使现在被恶魔夺了舍。
  因为他不相信,一个那么好的青年会无端变成现在这样。
  其实真正让他心碎的根本不是盛星河要结婚了这个事实,毕竟这种事他早就有过预见。
  而是那一刻他才开始确信,曾经的小星星真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如果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和别人发生什么。
  忠诚,坚贞,这些好品质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
  白景问:“你是故意选在他结婚当天跳海的吗?”
  闻亦嗯了一声。
  白景看他的眼神更悲情了。
  闻亦嘁了一声,像讲个趣闻般的,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肯定得那天跳啊,所有人都忙着才没人注意我。他即使发现,也是洞房花烛夜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了,这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跑啊。”
  白景不去揣摩他话里的真假比例,又问:“不过你是怎么游上来的?天黑,又没有灯塔。”
  闻亦笑了声,弥漫的烟雾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说:“有灯塔”。
  盛星河坐在观景台上,看着广袤无垠的海面。
  陈宁在一旁,说:“方向本来就是一个相对的东西。有了南,才有北,反过来也是一样。所以方向感的前提是有参照物和目标物,不然谈方向感就是扯淡。”
  这段话是为了反驳盛星河刚才提出的“闻亦也许是有绝对方向感的人,不用灯塔和参照物也能辨别方向。”
  盛星河听完,眼睛都不眨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表情严肃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这语气和神态让陈宁也严肃了起来,坐正了,问:“什么事?”
  盛星河:“还有一种可能。”
  陈宁现在听到他提可能两个字就头疼,但他看盛星河表情认真,就问:“什么可能?”
  盛星河:“如果芯片没有被取出来,可是定位显示的地标又看不到船,说明他不在海面上。”
  陈宁:“……”
  那不是废话。
  盛星河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笃定地说:“他在海下。这就是我说的另一种可能,他肯定是被潜水艇救走了。”
  陈宁:“……………………”
  陈宁搓了搓脸,在欲言又止和歇斯底里之间反复横跳,最后终于平复下来,说:“我的少爷,这片海域就没有投放潜水艇。”
  盛星河皱眉:“我说那种小型民用潜水艇。”
  陈宁:“那种是有,但是那种潜水艇续航时间有限,不可能在海底待那么久。”
  盛星河:“首先,那个潜水艇也许没有那么小。其次,可能中间换了潜水艇,那你就不要考虑续航时间了。”
  陈宁心里在咆哮。
  还换了潜水艇,就算换了,可是人家换潜水艇为什么还要一直装着闻亦啊?拿他定海吗???
  他觉得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天逐渐黑了,天空上显出初秋纤瘦的星河,星团浅淡,星光微弱。
  盛星河没吃晚饭,石雕一样,看着海面继续出神。
  他不相信,死都不相信闻亦死了。除非他真的熬不住也死了,到时候去地府看一看,看闻亦在不在。
  只要不到那一刻,他就不信。
  盛星河又打开闻亦的手机,看着那一大串的“我想你了”,那一行整齐的绿,让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闻亦也爱他。
  心里冒出这句话,又迟疑。改成,闻亦“曾经”也爱他。
  可这到底是什么爱啊
  纠缠数年,结局惨烈,一死一重伤。
  船身转了向,盛星河还是坐着不动,视线里的景象从海面变成了海岸。
  海风在周身无休止地吹,盛星河突然愣住了,他缓缓站起来,看着海岸,眼睛越睁越大。
  人很容易被自己的惯性思维困住。
  在黑暗中,明亮的灯塔可以作为指引。反过来说是同样的道理,在一串亮光中,唯一的暗处也是“灯塔”。
  路灯在海岸上蔓延,像一串珍珠项链。
  而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这串珍珠项链却独独缺了一颗珠子。
  就是闻亦打破的那一盏路灯。
  有“灯塔”。
  闻亦上岸了。
  海风还在无休止地吹,盛星河看着海岸上那个“灯塔”,双鬓斑白的头发急促地颤。
  南州。
  闻亦在白景这里的两天,整个人休养得精神好了很多。
  这天,白景从阳台打完电话进来,说:“都安排好了,明天就送你走。”
  闻亦点点头,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不然被盛星河找到只是迟到的事。
  不过盛星河应该也不会找他很久,闻风医疗他都拿到手了,找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白景从酒柜拿了瓶酒,说:“陪你喝点吧。”
  闻亦眼睛亮了亮,在盛星河那里他烟酒都几乎没机会碰,除了床上,其他时间都过得跟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
  酒意微醺时,白景劝他:“别想那么多,什么事都过几年再说,日子一样能过。”
  闻亦嗯了一声,没说话。
  白景:“想什么呢?”
  闻亦把头后仰枕在沙发上,说:“在想,我以后得靠你养了。”
  白景看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说:“养呗,又不费劲。”
  闻亦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笑了声:“按我以前那种活法,你养着也不费劲吗?”
  白景:“我倒是希望你能继续按以前那种活法。”顿了顿,他声音有点愧疚,又说:“我以前就不该劝你。”
  闻亦啧了声,说:“你以为你多大能耐,能劝得了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有毛线的关系。”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这会儿刚黄昏,夕阳照进来,整个客厅一片金黄。
  白景不禁感慨起来:“他结婚,你跳海,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个小美人鱼似的。”
  闻亦差点一口酒喷他脸上:“滚蛋。”
  但他一琢磨,还真有点像,口不能言,每一天都像走在刀尖上。
  白景沉默片刻,说:“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他这样的人,早晚是要结婚的。”
  闻亦脚踩沙发地窝着,捧着酒杯发呆,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白景看着他,问:“你当时在海里,心里在想什么呢?”
  闻亦看着白景,沉默了。
  他能说什么呢?
  说当时海面上异样的风声极为骇人,说海水那么冷,说大海的变幻莫测让他恐惧,说他不敢停下,心跳声像倒计时般高亢又尖锐。
  说他拼尽全力,只为了离开那个两年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闻亦不说这些,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转开脸望向窗外。
  他就这么静坐着,突然一言不发地开始流泪,好几滴眼泪不挂脸,那么大颗,直接从眼眶跌落,下坠。
  这场哭泣没有残点嘀嗒的起端,也没有渐收的余势。
  他只是不停流泪,不停流泪。
  夕阳给他度了金身,他沉默得像一樽病态的佛。
  时间需要重置回三年前深秋的那场瓢泼大雨。
  故事必须再讲一次!


第69章 三年前
  三年前。
  秋雨滂沱,雨声哗然,好像整个世界都要轰塌在这场雨里。
  闻亦在电梯里跟盛星河讲着电话。
  盛星河:“你的腿差不多可以拆石膏了。“
  闻亦:“嗯,我待会儿就打算去拆了,现在在公司。“
  小狗那边听起来似乎很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闻亦:“我没问题啊,你别管了。“
  又安慰了他两句,挂了电话,电梯门正好打开。
  他出了电梯,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办公室方向去。路过刘助理的工位时停下,用指关节敲敲他的桌子:“刘儿,待会儿有人给我送东西过来,你收了直接拿来我办公室。“
  刘助理:“好的,白总已经在你办公室等你半个小时了。“
  闻亦嗯了一声,就往办公室去了。
  白景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已经泡上茶了,见他进来,抬头:“怎么这么久?”
  闻亦坐下来:“我过来那地方有点积水,司机开不进去,耽误了点时间。”
  闻亦腿上的石膏也被雨水弄湿了一点,他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擦拭。好在蜡笔不是水溶性的,盛星河在上面画的小花都好好的。
  白景看着他色彩斑斓的石膏腿,没忍住笑了声。
  闻亦头也不抬:“这一路上我已经被笑话够了,再笑你给你走人。“
  白景不笑了,看着他腿上的石膏,眉眼收敛成沉郁,问:“又是她弄的?“
  闻亦嗯了一声,说:“这次是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白景沉默了一会儿,问:“这石膏什么时候能拆?“
  闻亦:“待会儿就去拆。“
  白景想起来他说刚才过来的地方积水,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从自己家过来的,问:“你这些天都住在那个盛星河家里?“
  闻亦嗯了一声。
  白景:“他对你真好啊,照顾你这么久。”
  闻亦嗐了一声:“他年轻,对我就是一时新鲜,看我什么都好的那个劲儿还没过。”
  “未必吧。”白景提起茶壶给闻亦和自己添茶,说:“年轻人的感情很纯粹,烧起来就是野火燎原。”
  闻亦语气还是他惯有的玩世不恭:“他才二十出头,说的话能当真吗?”
  盛星河太年轻,二十出头,正是那种容易承诺又容易反悔的年龄。
  这时刘助理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礼盒递给闻亦:“闻总,你说的是这个吗?”
  闻亦接过来看了眼,说:“就是这个。”
  刘助理把东西送到了还不出去,眼睛频频往那个大鱼缸看。
  闻亦抬头扫了他一眼,刘助理忙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办公室。
  刘助理出去后,闻亦若有所思地看向鱼缸,下意识地数了数,在心里呵了一声,晚点再找愚蠢的刘助理算账。
  他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对白景说:“而且他老说自己直男直男。”
  白景:“他直”
  “他直个屁。”闻亦看盛星河可能比他自己还清楚,说:“直肯定不直,但……可能也没有特别弯。”
  他想起刚认识的时候,盛星河在他那盯着那个旗袍美人看的样子,又想起那次在燕大他跟女同学相处时的情景,不知道怎么有些躁。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弄不好是个双。”
  白景:“双就双呗,我说你自己是个同性恋,没道理还歧视别的性取向。”
  闻亦摇头:“我不是歧视。我是说,双性恋比同性恋多了一条后路,可以随时抽身,他以后极大可能要结婚的。”
  白景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不得了。”
  闻亦:“什么?”
  白景:“你居然都考虑到这了。”
  闻亦:“……”
  白景:“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闻亦:“你在说什么屁话。”
  白景:“如果换个人,你根本想不到,也懒得想这一层吧?”
  闻亦没说话,只是用十分危险的眼神看着白景,有种蠢蠢欲动的暴躁。
  白景不当回事,又说:“自从你认识这个盛星河,我就觉得你人设有点崩了,前段时间天天喝酒买醉。那次醉成那样,我说我送你吧,你还不让,非要打电话让盛星河来接。”
  闻亦没说话。
  白景:“我说这么晚了,人家肯定不来,你说不可能。结果他真来了,你特得意,拽着他给我看,说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打个电话他肯定来。”
  闻亦蹙眉,问:“我真的那样了吗?”
  白景:“可不,你当时很得意。你醉成那样,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是信任他的。”
  “我认识你二十多年,知道你随和,但内心十分警惕。你居然这么相信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
  闻亦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白景劝他:“享受当下,以后的事本来就没人说得准。”
  闻亦:“我他妈现在不就是在享受当下吗?”
  白景笑:“我说的是心理,不是生理上的享受。”
  闻亦拧眉反驳:“这两者冲突吗?”
  白景四两拨千斤:“既然不冲突,那你为什么要排斥两者并存?”
  闻亦哑了。
  白景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他长得是好看,但至于你这样吗?”
  闻亦脸上纠结地皱了起来:“他不是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白景认真又严肃地看着,等着他往下说。
  闻亦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明白吗?”
  白景摇头:“没明白。”
  闻亦又想了想,说:“就,他很单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皱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白景把脸撇到一旁,肩膀抖了抖,过了两秒又转回来:“对不起,我想到了开心的事。”
  闻亦:“滚蛋。”
  白景:“你现在特别像那种,被小白花迷得神志不清的煞笔总裁。”
  闻亦看着眼前的酒杯,许久后嗯了一声。
  那声音那么轻,还是被白景捕捉到了,他抬起头看着闻亦,问:“嗯是什么意思?”
  闻亦:“意思就是,我是煞笔。”
  白景盯着他看了许久,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白景这时注意到刚才刘助理拿进来的礼盒,问:“这是什么”
  闻亦打开给他看:“给那个xx医院院长准备的,待会儿送过去。”
  Xx医院是南州的头部医院之一。
  里面是一件紫砂壶,看起来应该是出自大师之手,肯定不便宜。
  白景拿起来看了眼落款,果然是大师。他把紫砂壶放回去,问:“是为了那个新药的事?”
  闻亦啪得一下把盖子合上:“不是,是为了盛星河进这个医院实习的事。”
  白景:“嗯?他不是在你这上班上得好好的吗?”
  闻亦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当初学医,难道是为了将来好卖药吗?”
  白景抬了抬眉毛。
  闻亦避开他的视线,开始啃指甲。
  他想起自己还因腿伤在医院的时候,当时那个男医生站在那里,他就不自觉开始想象盛星河穿上白大褂的样子,肯定比那个男医生好看得多。
  盛星河坚韧、认真、聪明、好学,细心又耐心,就该当医生。
  当时盛星河走进来,看到那个医生后表情就很不好看。
  他估计盛星河是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穿白大褂,所以有点低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扯些别的转移盛星河的注意力。
  结果小狗脾气还怪大的,居然反过来冲他发火。
  闻亦说:“他肯定得接着读书啊。他一个医学生,只读完本科怎么够。”
  白景:“你都替他打算好了?”
  闻亦又没说话。
  白景看了眼那个装紫砂壶的礼盒,说:“找这个大师做壶,起码得提前一个半月,你不是一时兴起啊。”
  闻亦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继续啃指甲。
  这段时间住在盛星河那里,他在家没事就东翻翻西翻翻,当然,盛星河是同意了的。
  这些天里,他翻出了盛星河的同学录,小时候的玩具,画画的蜡笔,竞赛的奖杯,小时候和父母去旅游时拍的照片。
  看着盛星河的这些干净又洁白的成长痕迹,闻亦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具体的人。
  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是一点点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轨迹清晰可循,为人正直可靠。
  闻亦想,盛星河是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似乎可以不用担心会被伤害。
  而且这个人还这么爱他,天真又蛮勇地爱着他。
  白景看了看快被他咬秃的手指甲,又问:“跟院长都说好了?”
  闻亦嗯了一声,把指尖从嘴里拿下来,说:“医院招实习生的时间早过了,不好塞人。但我之前打听到他喜欢收集紫砂壶,这个送出去,肯定没问题。”
  白景:“盛星河也答应了?你跟他说了没有”
  闻亦摇了摇头:“还没完全定下来呢,院长那边搞定了再说吧。我还想让他一边实习一边考研,让医院那边关照一下,他时间上才能自由点,不耽误学习。“
  白景:“你自己就决定了?别一头热,回头人家不领情。“
  闻亦想了下:“说服他可能是有点麻烦,但是问题不大。“
  想到盛星河,闻亦忍不住笑了,跟白景吐槽:“狗脾气,执拗了些,但一直是个知好歹的人。”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确定了关系,那这种事就是平等关系中的照顾,而不是自上而下的施予。
  盛星河自尊心是强,但不是做意气之争的蠢人,他从不排斥成长。又事关他的前程,闻亦觉得他肯定知道怎么选。
  白景看了看时间,说:“那正好,我送你过去吧。”
  闻亦拒绝:“不用,我还得先把石膏拆了,然后去趟……疗养院。”
  白景闻言一顿,看了看他的腿,沉声问:“又去?”
  闻亦皱了皱眉,有种害怕催生出的抗拒,说:“一个多月没露面了,该去了。”
  白景缓缓吐了口气,说:“你这腿……”
  闻亦:“没事儿,我先拆石膏,然后再过去。”
  白景把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站起来:“行,那我先走了。”
  闻亦点点头:“回见。”
  白景走后,闻亦处理了一点要紧的工作,签了一堆累计的要签字的文件。
  途中,他转头看向的落地窗外面,这场雨那么大,空气里全是白茫茫的水气,里面仿佛能游着鱼。
  突然,一个雷在天边劈开,闻亦看到了皱了皱眉。
  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慌。


第70章 他早熟又早夭
  闻亦在办公室待了半个多小时,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他就拎着装紫砂壶的礼盒离开了办公室。经过刘助理的工位时,他停下了脚步。
  刘助理头都不敢抬,做贼心虚的样子好明显。
  闻亦都快被他气乐了,啧了一声:“你娇羞个什么劲?抬起头来。”
  刘助理抬起头:“陛下。”
  闻亦:“朕问你,鱼缸里的鱼为什么少了一条?”
  刘助理不敢说话。
  闻亦:“说话。”
  刘助理声若蚊蝇:“昨天,又死了一条。”
  闻亦是真的无语了,那鱼可不便宜,有钱也不能这么造,而且办公室的鱼老是死算怎么回事?
  做生意的人可能都有点迷信,闻亦还好,养鱼也是受风气影响。大家都养,他不养就好像不合群似的。
  可是他虽然不信这些,但是这鱼死个没完,还是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天气也差,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今天要办的事不会很顺利。
  他沉默片刻:“刘儿,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刘助理忙道:“闻总,古人云: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几天风雨大作,那条鱼肯定是化龙去了。它留下的龙气祥瑞,一定能保着咱们公司一飞冲天。“
  这话把闻亦都说懵了,目瞪口呆,最后还是算了,威胁刘助理一番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乘电梯下楼,到了市场部的楼层时,电梯门开了。
  黄经理进电梯,看见闻亦喊了句:“闻总。”
  闻亦正低头给司机发信息,听见后只嗯了一声。
  电梯匀速下降,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太安静了,黄经理怕冷场,就找话跟闻亦说:“闻总,那个盛星河请假挺长时间了,销售部经理昨天还问我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接下来有个工作……”
  闻亦打断他:“他不回来了。”
  黄经理愣住:“啊?”
  闻亦低头编辑短信:“应该过几天就会来办离职,工作上你让他提前安排别人吧。”
  黄经理不敢多问,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出了闻风大厦,上了车,闻亦坐在后排,想起刚才和盛星河通话时,那家伙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事。
  转院,他开始思考。
  转院的话,又要重新做很多检查。也没说转到哪家医院,距离远的话,可能还要重新找护工。
  他估计盛星河身上是没钱的,又不好意思开口问自己借,所以才那么吞吞吐吐。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财务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对那边交代:“你帮我安排一笔款,销售部的盛星河,转五十万到他卡上,走我的帐。”
  说完他突然想起盛星河拿着跑车钥匙往他身上砸的样子,又说:“等等……明天,不,后天再转吧。”
  得先跟盛星河通个气,不然那家伙肯定要生气。
  直接去了XX医院,先去见了院长。如他所料的,紫砂壶送出去,事情就定了下来。
  和院长分开后,闻亦直接去了一个熟识的骨科医生的诊室,准备把石膏拆了,可以省去挂号的时间。
  医生看了眼闻亦脚上的石膏,忍不住笑了,说:“嘿,你这脚。”
  在石膏上画画的他见得不少,但是出现在闻亦身上,那反差感就有点大了。他用手敲了敲,说:“真够灿烂的。”
  闻亦抬起脚,费力地伸到他眼前炫耀:“好看吧?”
  “好看好看。”医生问:“谁给你画的?”
  闻亦:“我家小孩儿画的。”
  医生闻言转头看向他:“小孩儿你搞出私生子了?”
  接着他立马又否定:“不对啊,你找的都是男的,也搞不出来啊。”
  闻亦笑骂:“滚。”
  医生:“先拍个片子,确定恢复状态。”
  拍完片子,医生看了下,说:“可以了。”
  然后就用石膏锯把闻亦脚上的石膏切开,卸了下来。
  闻亦的眼睛追随着他手上取下来的石膏,说:“这石膏我要带走,你给我找个袋子。”
  医生看了眼石膏,又看了闻亦两秒,说:“行,我给你找袋子。”
  闻亦从医院出来,手里拎着医生给的袋子,里面装着切下来的石膏。
  司机问:“闻总,去哪儿?”
  车窗外暴雨如瀑,让闻亦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模糊,他说:“去疗养院。”
  说完,他转头看着车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淋出的蜿蜒痕迹,抬手抠了抠。
  很焦躁。
  他今天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打算。
  性格有缺陷的人不配谈恋爱,拿爱治病只会病得更重。闻亦知道,自己不能拖着过去的自己和盛星河相爱。
  疗养院房子的阴面在外墙的砖缝上生了密茸茸的苔藓,形成一种自然优雅的网。此时下着暴雨,苔藓如吸了水的海绵附在砖缝上。
  闻亦穿过长廊,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装石膏的袋子,太紧张了,都没注意到。
  他来到了闻琳琅所在的病房,走了进去,闻琳琅坐在床边没有抬头。
  闻亦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收拾得都很干净。这家疗养院价格不菲,环境好,服务也很到位,可以让一个精神病患者做到看起来的体面。
  医生看了闻亦一眼,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提醒他:“别离她太近,会伤你。”
  像说一条名声极差应该远离的恶犬。
  然而闻亦不可能在闻琳琅身边缺席,冒着每次可能都要受伤的觉悟。因为闻勤生已经老了,人们看着他,就可以看到他生命的尽头。
  闻家的佣人,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想要这些人照顾好闻琳琅,所需要支付的不仅仅是佣金,还有家人的在乎。
  如果连闻亦都对她不闻不问,她很快就会被敷衍、被怠慢,在剩余的人生中更进一步地丧失尊严。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让他有事就按铃。
  闻亦看着坐在床边的闻琳琅,她今年五十多岁,脸上开始有皱纹,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衰老,而是枯萎。
  闻琳琅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闻亦见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那是他出生前一年的夏天,闻琳琅要坐游轮出游,置办了很多行装。她站在镜子前对镜自照,闻勤生在一旁抓拍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闻琳琅站在镜子前,穿着一身洁白的洋装,整个人看起来光华通透,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她在为戴哪一朵腕花而纠结。
  红色,还是白色
  她看起来迟疑不决,仿佛这件事解决了,她人生唯一的烦恼也就没有了。
  闻琳琅的前二十年,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人生无风无雨,一片光明的坦途。
  闻亦想,那个时候的她势必也想象过自己的以后,等着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朝她走过来。
  闻琳琅的书房有一个沉重精良的沉香木书架,上面满是装帧精良的文学名著,那个男人的形象也许就存在于其中某一页。
  闻勤生绝不会将她婚配给一个品行不端的公子哥,他会用他那精明尖锐的眼光,给她找一个全天下最好的丈夫。
  然后她会从闻勤生的身边走到那个男人身边,继续自己矜贵的人生。
  闻勤生的妻子过世早,他一直没有再娶,以一个霸道严厉的父亲形象,呵护着女儿长大。
  但是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对女儿的疼爱程度,用一般的宝石来命名都不够。
  琳琅,是所有珠玉珍宝的总称。
  她如珍似玉,是闻勤生碰在手掌心的明珠。
  三十年后,明珠一样的闻琳琅变成一颗黯淡的鱼目。蒙着尘,枯萎着,在疗养院度过余生。
  如果时光真的能倒退,闻亦想回到照片中,那个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间,告诉她:“妈妈,千万别上那艘船。”
  那年夏天,闻琳琅在船上被一个水手qj。
  闻勤生知道这件事之后,带人上了那艘船,找到了那个水手。在那个年代,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又花了多少钱。
  总之那个水手从此再也没有上岸。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闻琳琅发现自己怀孕了。
  闻勤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希望她能生下来,缘于男人骨子里对血脉的偏执。
  他当然知道那是qj犯的孩子,可同时那也是闻琳琅的孩子。
  有些人会看到这一半,有些人会看到那一半。
  然而闻琳琅的剧烈反对让他有些迟疑。
  这时,医生看出闻勤生的迟疑,告诉他:“女人天生有母性,怀孕后期会分泌催产素,诱导母性本能。可以让母亲爱上孩子。”
  你看,连基因都在欺负女人。
  绝情、残忍、蛮不讲理,犹如钝刀温柔地杀人,将女人嵌刻入这样的人类文明和社会秩序里。
  女性堕胎权的争论至今不休,先是宗教,后有法律,也许还有亲人,它们争先恐后想要控制女人的子宫。
  时至今日,能合法堕胎的国家仍然寥寥无几。
  可qj却无处不在。
  不知道这些愚蠢又自私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qj犯从不分人种、宗教和国籍,也只有拥有子宫的人才有资格讨论堕胎权。
  最后,医生提出建议:“可以先瞒着她,到了孕后期,我估计她就能接受这个孩子了。”
  闻勤生未能摆脱时代的局限性,父权思维让他替闻琳琅做下了这个决定。闻勤生没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和那个qj犯一样的错误,就是罔顾了闻琳琅的意愿,夺走了她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人往往会以爱为名,做出愚蠢的事,即使是闻勤生这样精明的商人也不能看透这一点。
  闻琳琅精神一直恍惚不安,所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闻亦在她的肚子里已经存在了四个多月。
  她得知真相后,面目骤然惨变,当天晚上就发了疯,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打砸了个干净,用最愤怒恶毒的语言咒骂闻勤生。
  远离了她四个月多的噩梦,以一种更加让人崩溃的方式掳获了她。
  那是一种比qj更彻底,更势不可挡的侵犯。
  就在自己肚子里!
  情况并没有如闻勤生预测得那样发展。
  强烈的情感会扭转生物学规律,不是所有母亲生来就必须爱孩子。母猴子被qj后情绪也会受影响,虐待甚至杀死幼崽。
  未开化的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高度文明且自爱的女人。
  闻勤生一边安抚闻琳琅,一边期待奇迹发生,时间和亲情撕扯。
  闻亦的存在,其实就是这种撕扯带来的不可逆转的苦果 。
  闻亦曾经对盛星河说,这个世界有铅笔,还有橡皮,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有些错误是可以修正的。
  但是我们必须得承认,这个世界还有一些错误是不可逆的,闻亦就是一个无法修正的错别字。
  落笔成形,框在一个格子里逃不出去,错误、别扭、打了大红叉的一生。
  闻琳琅在怀孕第六个月的时候开始重复做一个噩梦。
  她梦到肚子里的孩子撕破了她的肚子,朝着她爬过来,长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脸。
  她在梦里惨叫,和他厮打。
  疼得醒过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在捶打肚子。
  想要毁掉一个女人有多容易,不让她堕胎就行了。
  闻琳琅一日日被它折磨得近乎崩溃,它的存在无疑是在践踏一个女人的尊严和人权。
  闻琳琅在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割腕自杀。
  她被救了回来,但是对身体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因为害怕她再有过激行为,闻勤生不得不请医院进行剖腹产,将母子两人从物理上分离。
  闻亦活了下来,一个不以出生为目的被活剥出来的早产儿。
  他早熟又早夭,过早出生,又过早“死”去。
  从出生就带原罪,刑期是他的一辈子。


第71章 童年
  也许是因为没有在母亲肚子里待够时间,闻亦从小就对闻琳琅表现出了强烈的亲近欲。
  然而闻琳琅一直对他十分抗拒,都是交给保姆看顾。
  闻琳琅的精神失常在那时就有了预兆,她不亲近闻亦,并且一看到他就异常暴躁。
  闻勤生尝试了很多办法,想让她和孩子亲近起来,都没能成功。
  闻亦慢慢长大,说不清他是在哪一刻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也许是闻琳琅的憎恶、闻勤生的冷视、周边人闪烁的目光、家中角落里流出的窃窃私语。
  又或许是这些东西的总和。
  仿佛命运中固执的召唤,执意要闻亦去注意这些琐碎的不寻常。
  令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领悟。
  因此闻亦小时候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父亲,开始是太小不知道要问,后来是不敢问。
  这样的童年造就了闻亦的好脾气,敢于生气是一件需要底气支撑的事,闻亦是一个最没有底气的人。
  缺乏爱的人,内心是没有力量的,他长成了一个中空的空心人。
  闻亦缺乏底气这件事,在小时候就初见端倪。他第一次在小区里交到朋友后,把小伙伴们带回家玩。
  到了别人要回家的时间了,闻亦依依不舍,抱了一个糖罐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糖,说:“那你们明天还来,行吗?”
  闻亦那时候还不懂一个道理,说了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是主动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位置。
  小孩儿转了转眼睛,说:“我要两颗。”
  闻亦又给了他们一人一颗,不放心地再问:“明天来吗?”
  小孩儿握着两颗糖,说:“来啊。”
  另一个小孩儿接话:“明天要四颗糖了。”
  小孩子多么狡猾,很快就抓住了闻亦的弱点。用绝交威胁,以明天诱惑。
  不过闻亦不怕,因为他的糖罐总是满满的。
  但闻亦的计划还是很快就败露了,因为小区里很多父母发现自家孩子纷纷长了蛀牙。问了之后,揪出了闻亦这个罪魁祸首。
  家长们陆续拎着孩子上门,掰开孩子的嘴给闻勤生看里面的蛀牙,控诉闻亦的罪行。
  闻亦每到这时就会躲在门后,只敢探头,不敢出来。
  而母爱这个东西,第一次在闻亦眼中具象化,是有一次他在小区的湖边看到一对母子。
  那个母亲带着孩子,和朋友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说着话,一起品尝点心,糯米的点心不好消化,就没给小孩吃。
  小孩儿在一旁看馋了,像小燕子一样冲她张开嘴巴。那个妈妈就笑了,撕下一点点粘着豆沙的饼皮放到小孩儿嘴里,并在他咀嚼的腮上亲了一口。
  可以想象那个画面给闻亦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因为在那之前,闻亦还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憎恨自己的孩子。
  后来小伙伴们有一次聚在一起,聊到暑假夜宿海洋馆的经历。
  闻亦不懂,问:“那是什么?”
  小伙伴:“就是去海洋馆睡觉啊,我们睡在帐篷里,还能看到好多好多鱼呢,大的小的都有。”
  他问:“你妈妈没有带你去过吗?”
  小闻亦不高兴地反驳他:“她带我去过,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要维护,不是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是维护母亲。
  那年,闻亦在五岁生日那天许愿,希望妈妈可以带他去海洋馆。
  这个愿望直到三十多岁都没有实现。
  那个家里唯一给过他一点慈爱的就是带他的保姆。
  每到闻亦被闻琳琅冷着脸拒绝的时候,她就会煮一碗小馄饨给闻亦。每次给他煮五个,小小的一碗。
  汤底里会抓一把虾米,闻亦经常能在小虾米里发现不一样的物种,小螃蟹、小章鱼、小海马、小鱼什么的,像寻宝一样。
  碗里简直应有尽有,他很高兴地对保姆说:这样就不用去海洋馆了。
  一碗馄饨,是闻亦知道的最小的海。
  六岁那年,闻亦第一次经历了离别,一直照顾他的保姆辞职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哭闹着不让保姆走,最后还是闻勤生出面呵斥了他一顿。
  闻勤生又给闻亦重新找了一个保姆,闻亦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受她。
  几个月之后,闻勤生发现闻亦一直在被这个保姆虐待。
  保姆虐待闻亦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全然出自不甘和嫉妒。
  她自己也有一个孩子,跟闻亦差不多大。她出来当保姆给别人带孩子,把赚的钱寄回家养自己的孩子。
  闻亦优渥的物质条件让她感到不平衡,嫉妒催生了她的暴行。又因为闻勤生和闻琳琅对闻亦不够关注,让她越来越过分。
  她每次都将闻亦带到自己的保姆房,在他身上又拧又掐,恐吓加威胁,不准他告诉别人。
  直到有一次失手,她打破闻亦的头,才被人发现。
  讽刺的是保姆房就在闻琳琅的房间隔壁,闻亦就在闻琳琅一墙之隔的地方遭受了数月的虐待。
  闻勤生报了警,警察带走了保姆。
  在这个事件发生后没几天,闻亦突然找到闻勤生,问他:“我可以去福利院吗?”
  闻亦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福利院的理念宗旨,记住了里面的一句话:追光沐光,让每一个孩子在爱的陪伴下成长。
  诱惑力那么大。
  闻勤生看着闻亦,没说话。
  闻亦额头上还包着纱布,他只比闻勤生的书桌高一点,仰头看着他,表情很认真地问闻勤生:“你可以帮我写一封介绍信吗?我想去福利院。”
  那个年代的人转职换工作,经常需要引荐人。闻勤生在业内颇有地位和声望,经常有人上门请闻勤生开介绍信。
  闻亦那时候还太小,根本不知道闻勤生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还以为“帮别人开介绍信”是一个具体的职业。
  “我可以去吗?”闻亦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他们会要我吗?”
  他想了想又说:“我上次课堂小测上,拿了第一名。我能自己睡觉,不用哄也能睡着。我从来不剩饭,每次都吃得很干净。”
  他把双手扒在闻勤生的书桌上,问:“你能帮我把这些都写上去吗?”
  说着说着,闻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从没有哭得那么厉害过,说:“我不想在你这里了。我想换一个妈妈了。”
  他才六岁,就已经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闻勤生带着闻亦出门了,司机开着车,把他们送到一家福利院。
  闻勤生把闻亦放在福利院门口的石凳上,清晨的石凳很凉很凉。
  闻勤生将他放下后,转身上车,司机开着车离开了,车辆一转弯就消失在了路口。
  清晨五点多,街道上十分寂静,空气还有一种似梦的暗色。天上是灰色的云层,路边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这种细碎的鸟叫,也组成了寂静的一部分。
  闻亦坐在石凳上,垂着两条小短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他不哭不闹,安静地等福利院开门。
  安静地等人来爱他。
  没等到福利院有人出来,闻勤生的车又回来了,在路边的树下停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闻勤生从车上下来,把闻亦抱回了车上。
  闻勤生给了闻亦一切,却从未将闻亦视为一个整体,所以他的姿态总是反复多变。
  仿佛闻亦生来拥有两个灵魂,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性。
  在闻勤生眼中,闻亦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是父性和母性的攒合,各自为政却又相伴共生,彼此敌对又不可分割。
  那件事之后,闻亦就不要保姆了,换多少个都不行。
  一些简单的日常照顾,家里其他熟悉的佣人可以代劳,可是不再有那么一个专门的人每天围着他了,而闻亦又那么需要陪伴。
  下午的时间是最漫长的,闻亦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夕阳。
  就像黄昏里拖在地上的长影,他的寂寞也被拉出长长的尾音。
  有时候他会坐到前院的秋千上,但是他荡不起来,因为没有人帮他推。他只能小小地、轻微地晃动,来来回回,不停搅乱那道斜阳。
  只能自己晃动的秋千,是闻亦所能感受到的最刻骨铭心的寂寞。
  闻亦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小,他是这个家里最小的人。因为太小不容易被看到,所以被人视而不见。
  他盼望长大,大到可以被闻琳琅看到。
  在闻亦的记忆中,小时候,闻勤生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
  第一次有这种记忆,是那次闻勤生喝醉酒,坐在椅子上红着脸看着他,问:“你是谁的小孩儿啊?”
  闻亦抱着一个球,回答:“我是妈妈的小孩儿。”
  闻勤生发出沙哑的笑,脸被酒气蒸腾更红,带了一张面具般,说:“是啊,你是她的孩子。”
  后来闻亦想起这一幕,觉得那时候的闻勤生应该是后悔了。
  他后悔让闻琳琅生下自己了,因为那几年闻琳琅的状态越来越差。
  闻亦太寂寞了,每当家里有客人,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闻勤生跟客人一般都在小厅会面,边喝茶边谈事。闻亦跑来跑去,故意弄出些声响,想要引人注意。
  客人看见了,肯定要和闻勤生聊上几句小孩儿的话题。
  闻亦跑走之后不一会儿,肯定会又跑回来,再故意弄出点声响,就为了能被叫过去说话。
  客人一般都很和蔼,对主人家的小孩儿也有一种客套般的慈爱,问两句话,再摸摸头。二次上门来的时候,有心一点的人还会给闻亦带礼物。
  像鸽子啄食地上的面包屑,闻亦捡着这些大人在人际交往中漏出来的一点点慈爱长大。
  可是客人不会总有,寂寞仍是常态。
  闻亦知道,任何事都不是偶然发生的。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一切,都和这个时期那强烈的期盼和失望交织的毒打息息相关。
  就像愚蠢的刘助理永远也不会知道,闻亦之所以对他那么纵容,都是因为他有个好妈。
  一个关心儿子终身大事,会给儿子煮降火茶的妈。
  他喜欢听刘助理讲一些家里的琐事,特别是关于他母亲的。
  其实闻亦是在用自己的办法,以一种平静又绝望的努力,想方设法地穿透一丝缝隙,钻入一个和平又恬静的家的范本,靠着想象在里面短暂地安家落户。
  闻亦的经历中不存在蜕变和成长,他的一生其实就是他那个的童年的无限延长。
  他一直生着灵魂的病,直到那么多年以后,还在做着拿糖果交换关系的事。那是他人生中,经过无数次跌跌撞撞的尝试以后,发现的最可实行的方式。
  很难说闻亦在和宝贝们一段段仓促的关系里真的占到了什么便宜,他只不过避免着自己再吃“感情”上的亏。
  他让那些人像水一样流过他的心脏,却从不肯去记住任何一个。他只接受有稳固结构的,由他决定开始和结束的关系模式。
  生命将他推入一个荒僻的点,他在不停的更迭和替换中掌握了安全感。
  享乐主义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从无奈走向了坚定。
  从此他只照风月宝鉴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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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宝鉴:红楼梦里的一面镜子。
  正面是风月繁华,温柔富贵的南柯一梦。
  背面是白骨粼粼,血泪斑斑的现实和历史。


第72章 梦让他们合体
  随着闻亦慢慢长大,闻琳琅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十来岁的时候,闻亦脸上的男性化特征开始明显,和那个男人越来越像。闻琳琅对闻亦的攻击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的。
  家里,疗养院,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闻琳琅的失控不可预测,她总能找到机会对闻亦痛下杀手。
  人只有一条命,却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闻亦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伴随着他长大越来越深,总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死在闻琳琅手里。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临,但是那种强烈的,有关死亡的预感笼罩着他,每一天,每一天。
  闻亦忍不住审视自己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他没有具体的错,缺乏实际的罪。他似乎真的无辜,可确实又有那么多人觉得他不该存在。
  时间证明,闻亦最后还是长成了一个善良的大人,那个人的血在他的身体里流窜循环,并没有泯灭他的人性,他也没有真的堕落成罪犯。
  这样看起来,那个人的基因在闻亦身上并未发挥任何作用,唯独只做到了一件事,就是让闻亦厌恶自己。
  在他那里,宽容别人和苛待自己同样根深蒂固。
  其实闻亦自己也知道,他的人生根本经不起任何细品和推敲,放眼望过去,只有空旷和模糊。
  他一直在外围打转,从来没有触碰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的核心。
  他缺乏自我肯定的逻辑,就像二维世界里的一条线,无法想象出一个立方体。
  直到今日。
  闻亦走到闻琳琅身边,弯腰握了握她的手。
  闻琳琅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湮灭于幽暗之中。
  闻亦和闻琳琅的每一次相见,都是他在为被宽恕做出的努力。他今年已经三十岁,没什么追求,唯一想要的就是闻琳琅的谅解。
  恕免他的罪。
  感情不可能改变一个人,却能让一个人产生改变的念头。
  盛星河让他看到自己感情观上的荒谬之处,让他想重新梳理自己,去探究自己本可以、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他遇到过那么多人,可是只有盛星河会在他的伤口画出花。
  闻亦放开闻琳琅的手,直起身,看着她。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当时在看着我。”
  闻琳琅的头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又静止住了。
  闻亦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
  “我知道你当时在看着我。”
  对于童年时被保姆虐待这件事,闻亦从不愿意回想更多。因为到最后,所有的惊痛都会凝聚在一个点上。
  那个点就是闻琳琅房间和保姆房中间,墙壁上的那个孔。
  那时保姆被警察带走,闻亦一个人待着害怕,就哭着去找闻琳琅,尽管闻琳琅大概率还是会把他关在门外不理会。
  可他还是去了。
  当时闻琳琅不在房间,他进去等她回来,想到隔壁就是那个让他觉得可怕的保姆房,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的墙壁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发现了上面的那个孔。
  那个房子,是上世纪闻勤生从一家移民海外的富商手上买来的。那个年代的雇主和佣人的关系不平等,更不用谈佣人的隐私权这种东西。
  有些主人会在墙上打孔,好时刻监视保姆。
  闻亦记得那里以前是封着的,被墙纸贴住了,可是现在那个孔又出现,是闻琳琅把它重新撕开了。
  在闻亦被保姆虐待的那些时候,闻琳琅一直在隔壁旁观。
  才六岁的闻亦看着那个孔沉默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当时都在想什么。
  那一天的最后,他也只是哭着去找闻勤生,说他想换一个妈妈。
  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闻亦终于在闻琳琅面前说出了这件事。
  他走到闻琳琅面前蹲下,眼神在哀求,语气却像哄孩子:“妈妈,你跟我道歉吧。”
  他说:“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这话简直卑微到了极点,闻亦甚至都不是真的觉得闻琳琅对不起自己。他只是很清楚,由他原谅闻琳琅,远比让闻琳琅原谅他要容易得多。
  他三十岁了,想要一个和解,和一个无罪之身。
  窗外秋雨滂沱,日光黯淡得像清晨。
  闻亦这样熹微的光线中,看着闻琳琅,独白道:“我背负着一个影响一生的致命错误,我日夜被它的阴霾笼罩着。这么多年来,我试图摆脱它。但是……”
  “今年春天,我心痛难耐,形容枯槁。”
  眼泪不停往下落,闻亦还是坚持说。
  “然后我遇到一个善良的人,陪伴着我度过难关。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我仿佛获得了新生。感觉更加高尚,更加纯洁。”
  盛星河的爱如万箭齐发,穿心透肺,穿透了他混浊的核心。
  一颗很大的眼泪落下来,闻亦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缠绕着他的那个问题。
  “妈妈,告诉我,我是否有充裕的理由,跨越障碍去争取这个人的心”
  闻琳琅用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中,闻亦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前他一直觉得,所谓和解,是闻琳琅原谅他。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实真正的和解,是他接受闻琳琅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闻琳琅在被剥夺了生育权后,不该再被剥夺是否原谅的权力。
  沉默还在继续,闻亦知道,接下来的余生,他还是要和闻琳琅一起守着这不伦不类的母子关系的孽核。
  答案总是先于问题出现,其实闻亦问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
  他还是想要盛星河。
  他甚至现在就想要见他。
  这种渴望不再是荷尔蒙驱动的胯下激情,而是一种想要真正结合的冲动。
  闻亦急于告诉他:人生的源头不必追溯,所谓原罪本来就是别人对我的迁怒。
  或许我一直在走歧途,但是没关系,因为每一条歧途都是为了引我遇见你。
  盛星河,从此以后我将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会抛掉所有死病的核心,摒弃所有病态的内在律令,把恐惧变成对你毫无保留的爱,什么事情也不能阻止我们的结盟!
  他太急切,甚至忘记自己不该背对着闻琳琅。
  剧痛在脑后炸开的时候,他距离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
  闻亦倒下的瞬间,闻琳琅的尖叫也随之传来,那是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长长的尖叫。
  闻亦耳边一空,然后就看到了闻琳琅那双像摔得粉碎的镜子一样的眼睛。无数个碎片里,映出无数喷涌而出的杂乱情绪。
  愤怒、怨恨、茫然……
  还有近在咫尺的……最让人难过的哀伤。
  她自己也是自己暴政下的尸骨。
  闻琳琅手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偷藏起来的木棍,木棍接二连三地朝着闻亦的头挥下,闻亦只能徒劳地用手挡住。
  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才听到凌乱纷杂的脚步声赶来。
  病房。
  闻勤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闻亦。
  此时是凌晨三点多,闻亦已经昏迷了快两天。
  白景在一旁,劝道:“闻爷爷,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您也交代我,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这么熬。”
  闻勤生又看了闻亦两眼,嗯了一声,站起身。
  白景把他送了出去,自己回病房陪着闻亦。
  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人,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弯腰捂住脸。
  天快亮时,小白打着呵欠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一个新手机递给他:“诺,让我拿个手机过来干什么?”
  白景抬起头,双眼都是血丝:“你闻叔的手机屏幕碎了,都花了,来电话短信都看不清,我把他的卡拿出来换个手机。”
  手机换好,白景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帮我在这看一下。“
  “哦哦。”小白连忙走过去,又一脸茫然地问:“看什么啊?”
  白景指指心脏监护仪,问:“看着这个,要是有异常就赶紧叫医生,别的也指望不上你。”
  小白应了一声,目送白景出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严肃地盯着心脏监护仪。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小白看了一眼没理。紧接着又响了两次,于是他接了起来。
  “喂?”
  那边人没说话。
  小白拿开手机,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接通了啊。
  于是他又喂了一声:“喂?”
  那边人终于说话了,问:“闻亦呢?”
  小白看了看病床上的闻亦,回答:“他还没醒呢。”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直接挂了电话。
  小白莫名其妙的,把手机放回去。
  过了几分钟,白景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交代他:“你闻叔这事要保密,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不知道。”
  小白哦了一声,想起刚才接的那个电话,有点心虚。
  这时,白景的手机又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再次推门出去接电话。
  趁他出去的时候,小白赶紧把闻亦的手机拿过来,把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的通话记录删掉了,消灭罪证。
  闻亦头部受了重创,醒过来已经是快一个月之后的事了,当时只有白景在病房。
  他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僵直的脖子,在病房里到处看,似乎在找一个身影。
  白景跟他说了在他昏迷这段时间的事。
  因为闻亦的身体情况直接影响公司股价,所以他住院的事被瞒得死死的,除了闻勤生和白景,就只有几个股东知道,连刘助理都不知情,公司那边没受影响。
  然后就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生说他颅脑损伤严重,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可能会持续好几年。
  闻亦认真听着,怕错过某个讯息似的。直到白景说完,都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于是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
  许久后,他张了张嘴,声音断断续续:“盛星河呢?”
  白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昏迷后就没见过他了。”
  “他,没来过?”
  “没有。”白景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还是说了:“开始那几天我太忙,后来抽出点空找过他,没找到人。”
  闻亦困惑地看着天花板,颅脑损伤带来的后遗症开始显形,他想了半天想不通。
  许久后哦了一声。
  盛星河的电话从开始的关机到停机再到空号,微信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回复。闻亦让人去学校打听,带回的消息是他已经办了休学。
  他的小狗窝也空了,闻亦坐在轮椅上,从楼下往上看那个破旧的阳台,上面空荡荡。
  深秋已至,地面上全是秋风打落的梧桐子。
  从那以后,闻亦就找不到盛星河了。
  出院后,闻亦经常去盛星河的楼下,坐在黑黑的门洞里的台阶上,发呆,等人。
  有时候他会忘记,然后走到二楼尽头,去敲一敲那个从来没有过回应的门。
  他只知道盛星河走了,至于为什么,他想不通。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冰凉寂静的清晨,空洞苍白的午后,千疮百孔的傍晚。然后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每个人都脚步匆匆。
  闻亦在斑驳闪耀的星空下翘首四顾,身边只有无依无靠的寂静。
  到哪儿去了你
  混蛋。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日子也绵绵不断地铺陈展开,夜晚依旧按时到来。
  闻亦走过一盏又一盏街灯,看过无数种形状的树影,夜风横扫而过。每一个场景都在拼命暗示他、勒索他、逼迫他,承认些什么。
  承认吧,这是你的报应!
  时间过了一年,闻亦的后遗症好了些,只是反应变慢了,有时候会晕眩,恶心,偶尔还会胡言乱语,嘀咕一些像乱码一样的话。
  他的记忆恢复了,可依然不明白盛星河为什么离开。
  后来闻勤生和闻琳琅相继离世,盛星河依旧了无音讯。
  闻勤生去世前,知道以闻亦目前的情况已经扛不起整个闻风集团。商场的游戏太残忍,一旦被人察觉他的异样,很快就会被吃掉。
  闻勤生交代他把其他商业板块分割,只留下闻风医疗,折尾求生。
  算是他最后为闻亦做的一点打算。
  又过了大半年,闻亦终于在财经杂志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杂志封面上的盛星河目光冷峻,黄色的大字横在他的腰间,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而年轻人曾经对自己那些惊心动魄的爱意,仿佛也真的随着他的飞黄腾达而消散了。
  果然,二十出头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承诺,又很容易反悔的年纪。
  那两年里,他想见盛星河,只剩下做梦这个捷径。夜晚深沉带痛,闻亦数不清那两年多的时间里,盛星河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多少次。
  梦让他们合体。
  每一粒原子都来自爆炸的恒星,世间万物都是星尘。闻亦想,他也是星尘。
  他是星河的遗民。
  思念把他蛀空成了一个黑洞,洞里堆满了死掉的星星。
  可每个深夜,他被剧烈的思念痛醒,抬头仰望夜空,纵然星河璀璨寂静汹涌,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最珍爱的那一颗星。
  盛星河走后,闻亦就病了。他受了星星的不良影响,得了一场无法自愈的流感。
  以后的两年,无泪而长伤。


第73章 北国的大雪
  北国的冬天,最近一天到晚都在下雪。大片的雪花在窗外舞动,被路灯照得银闪闪的。
  白景进屋后脱了外套,坐下来吸着鼻子:“这里比南州的冬天冷多了,我今天从机场一出来,活像被冷空气揍了一顿。”
  闻亦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天寒大雪,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街灯孤独地亮着。
  他说:“还行吧,不出门就挺好的。”
  闻亦在这里已经隐居了好几个月,习惯了这边整日银装素裹的景象。
  他现在没有身份,干什么都受限制。
  想出国只能偷渡,白景不会让他遭那个罪,于是找了信得过的朋友,在这个非常靠北的偏远小城给闻亦安排了住处。
  这是一个两层的民居小楼,住起来还挺舒适的。
  小城市的滞后发展带来的荒凉感在这里随处可见,从机场到这边,开车差不多要大半天的时间。
  闻亦见炉子上的茶已经煮好了,就拎起茶壶给白景倒了一杯,让他暖身子。
  白景喝了热茶,慢慢缓了过来,然后从旁边大旅行箱里掏东西出来。
  闻亦看见了,问:“大老远的,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白景先掏了几条烟出来:“你常抽的那种烟,据说这边买不到,我给你带了几条。还有酒……”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晃了晃装酒的木盒子,丁零当啷的,还往外渗水样的东西。打开一看,都冻成冰渣了,酒瓶都爆了。
  他这个行李箱实在太大,过来坐的那个车后备箱好多东西,放不下他这个箱子,司机就给他栓在车顶了。
  “卧槽!”白景把剩下的几瓶都拿出来晃了晃,说:“这我倒是没想到。”
  闻亦起身拿了个醒酒器过来,把酒冻成的冰渣都倒进去,说:“没事儿,化了一样喝。”
  白景默默看着,说:“这里环境真够苦的啊。”
  闻亦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行吧。”
  他现在黑户一个,这样已经不错了。
  然后闻亦说趣事似的,跟白景说上个月这一片的暖气管道出了故障,暖气断了两天,他洗好的碗垒了一摞,结果全冻在一起拿不下来,烧了开水浇下去才分开。
  白景叹了口气:“这半年盛星河一直没来找我,也没别的动作,我估计再过段时间你就能回去了。这种地方待久了,我觉得人都容易抑郁。”
  就是因为觉得盛星河消停了,他才敢来看望闻亦。
  闻亦嗯了一声,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他倒是认同白景的说法,盛星河现在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他已经葬身大海的事实了。
  所有偏执都会随着时间淡去,更何况这个人现在都结婚了,估计已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酒化了之后,两人尝了尝,口感味道没受影响。
  被冻过的酒一样能醉人,白景喝醉了,忍不住骂:“我他妈还是想不通,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混蛋?”
  闻亦看着手里的酒杯,沉默片刻:“可能伤害了年轻人的自尊心真的是死罪吧。”
  白景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气愤,通红着,说:“操,我以前以为你是渣男体质,现在才发现,你是吸渣体质。”
  闻亦:“……”
  白景又灌了一大口酒, 上头了,继续道:“其实你也没有很渣,跟过你的那些人,现在都过得挺好的。”
  这话倒是不假,跟过闻亦的人,凡是稍微有点脑子能抓住闻亦给的机遇,现在过的都不算差。
  这样看起来,闻亦好像有点石成金的能力。他的行动能看出来,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希望“每一个”小宝贝都能幸福。
  真的东西会因为被分成了很多份就变成了假的吗?
  闻亦不知道,更不敢说自己对宝贝们是“真心”。真要说的话,那甚至可以算得上“讨好”。
  空心人,缺乏自我肯定的逻辑,没有底气,渴望又排斥……
  果然,白景在旁边说:“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有点讨好型人格,可是看到盛星河这样……”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你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型人格啊。”
  闻亦:“……”
  白景突然停住,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闻亦:“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该不会不知道你那时候都为了他做了什么吧?”
  闻亦摇摇头。
  白景坐直了,扒着头在脑子里理了半天,下结论:“就算不知道,他也不应该。“
  盛星河依然是个王八蛋。
  闻亦也喝醉了,转头看窗外路灯下的雪景。
  不是没想过要把两年前的事告诉盛星河。
  可是自己的那些纠结和心动没有任何证据,它只存在于闻亦百转千回的心结里,闻亦甚至没办法证明它确实发生过。
  他更接受不了说了之后却被质疑的可能,还有,盛星河会有什么反应
  那天他对那条领带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走了之后你突然又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
  这句话成为闻亦不能造次的禁令,原来迟来的深情这么让人厌恶。
  同时他也发现,证明自己的深情不是迟来的那么困难,像杀人犯要提供的“不在场证明“。
  白景倒是可以给他作证,可是那样太刻意,反而显得像在作伪证。
  闻亦也可以找到当年联系过的医院,向盛星河证明自己有打算安排他去实习的打算。
  可是那又能证明什么?说这种行为是甩了盛星河之后的“补偿”也可以说得通,就像对覃月那样给他找一个去处。
  毕竟,闻总对小情人一向大方体贴。
  毕竟,他曾经对盛星河说,真心希望“每一个”小宝贝都幸福。
  闻亦如果愿意,他可以像沙中淘金一样,从回忆里抠出很多旁枝末节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说法。
  可是,如果一份感情需要自证到这个地步才能让对方看见,那就太没意思了。
  原来感情中也适用疑罪从无的标准。
  闻亦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喝了口酒。他怀疑酒里混进了玻璃渣,割破了他的喉咙,游进了血管里,全身都是冷碎碎的痛。
  那两年里,他一直在努力掩饰脑损伤后遗症带来的异样。
  闻勤生临终前的担忧也不是杞人忧天,如果让人知道他的脑子坏掉了,很难讲会不会有人为了庞大的利益对他下手。
  掩饰得很辛苦,宁愿让人觉得自己是傲慢,也不能让人发觉那是迟钝。
  而在盛星河面前掩饰这一点,原因就很不光彩了。
  他承认自己很自私,就像那种婚前故意隐瞒病情的自私男人一样。他害怕盛星河发现他的异样,发现他变得迟钝、不伶俐。
  那样的话,被盛星河重新爱上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是的,在刚重逢的那段时间,他还做过这个奢望的梦。
  所以在那时候,他努力做出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样子,像他们刚认识时候那样,同样的笑容,同样的语气。对盛星河表现亲切,跟他开玩笑。
  没有用。
  “你的声音怎么这样?“
  “我得了流感。“
  我受了星星的不良影响。
  Influenza,流行性感冒,最开始的意思是“我受了星星的不良影响“。
  盛星河已经不记得了。
  “你变化也挺大的。“
  当时盛星河这句话让他心里一缩,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
  还好没有,盛星河只是说他老。
  “你那时候一声不吭就走了,要不是知道你不可能怀孕,我都怀疑你是要上演霸总带球跑的小娇妻了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盛星河的眼睛,你当时一声不吭就走了……
  盛星河的反应在他看来就是默认。
  从重逢开始,盛星河的表现就一直很疏离,他才意识到现在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因为还不起二十万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小穷狗了。
  于是又想别的办法。
  系着那根领带去见他,确实是希望他手下留情,但更希望他能想起曾经。
  画满了小花的石膏在那场意外中遗失了,两年里,他身边就只剩那根领带了。
  还是被抢走了。
  想抢回来,抢不过。
  他坚信盛星河对他的爱是从性开始的,于是刻舟求剑,想找回当初的感觉,尝试着复刻一遍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然而事实证明,刻舟求剑真的很蠢。
  三十多岁的人,穿得那么不体面,勾引人,没成功,还被嘲讽。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那个房间丢尽了。
  为什么现在不行呢?因为他老了吗?
  白景待了两天就回南州了。
  闻亦第二天出了趟门,去超市采购,天太冷了得开车。好在路程很近,不用担心遇到交警,不然被查驾照就麻烦了。
  采购完回来,他把车在车库停好,绕到前门进屋,突然看着地上愣住了。
  前面的窗户下面有一串脚印,还没来得及被雪盖住。那脚印是直接奔着窗边来的,看起来像是在原地踱了两步,又径直往屋后去了。
  闻亦手里拎着购物袋,偏头看着那一串脚印。
  会是什么人呢?小偷踩点?
  这个城市人口稀少,工作机会也很少,年轻人留不住,老龄化严重,所以治安一直很好。
  会有大白天就来踩点的小偷吗?
  大雪飘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太冷了,闻亦打了个哆嗦,摁下疑惑开门进屋了。
  屋里很暖和,让人心安。闻亦先去了厨房,准备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
  他现在能做一点简单的吃的,煮个面条,炒个青菜什么的。做得不好,勉强能吃。
  这边点外卖不方便,经常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冷了,还得自己再开火加热,还不如自己煮。
  闻亦把一板鸡蛋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又开始忍不住想刚才看到的那串脚印。
  而且回忆一下,刚才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好像在街上看到了好几个人。
  街上有人很正常,可是在这边就不太正常。天寒地冻,还下大雪的时候,这边路上几乎是没什么行人的。
  人本来就少,大家要么不出门,要么就都开车,所以街上哪怕只有几个人也够显眼的。
  那几个人很脸生,身上的气质也和这里没有一点融合的感觉。
  会是什么人呢?
  白景刚走没两天,为什么偏偏就……
  闻亦把鸡蛋放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突然转身进了卧室,大概收拾了些要紧的东西,用行李箱装了,直接从后面的小门进了车库。
  半个小时后,一辆越野车呼啸而来,在闻亦房子前的路边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盛星河从车里跨了出来。
  他身上穿了一件很厚实的黑色羽绒衣,脸色很难看,大步冲向站在路边的人,暴躁地怒声喝问:“你跟我说人跑了?”
  那人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回答:“是啊,我估计闻先生是发现我们的脚印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警惕。”
  盛星河燥得眼睛都红了,怒道:“谁让你们留下脚印的?”
  那人:“……”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眼看盛星河要发火,那人忙说:“我已经让人去追了,跟着他那个车留下来的印子,应该能追到,我们等消息吧。”
  盛星河看了看飘在空中的大雪,很焦躁:“雪这么大,那车印能留多久?”
  那人:“那就看他们速度有多快了,您别急。”
  盛星河又交代:“现在打电话跟他们说,不准追得太紧,别让他发现。”
  那人困惑不解道:“啊?这是为什么啊?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再不追紧一点很容易跟丢。”
  盛星河被他蠢得直接怒吼道:“雪这么大!追得太急,他心里一慌,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
  那人被吼得耳朵发麻,连忙去一旁打电话去了。
  盛星河深吸口气,看向路边的房子,安静了下来。这几个月,闻亦就是住在这里吗?
  他让人想办法把房门打开,自己走了进去。屋里暖气还开着,他这才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桌上还放着闻亦从超市拎回来的购物袋,盛星河看到有一板已经拿出来的鸡蛋,袋子里还有西红柿,青菜,西兰花,和几朵香菇。
  全是素的,他估计闻亦是不会做比较复杂的肉菜。
  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瘦了没有。他转头走到门外,问那人:“有没有拍到他的照片?”
  那人:“没有,怕被发现,而且他出门都开车。”
  盛星河转身又回了屋。
  盛星河一直在闻亦这里待到了晚上,帮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往冰箱放好,屋子也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然后他就进了卧室,躺在闻亦的床上,感受着上面他残留的气息。
  到了晚上,追着闻亦的人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往南追了一百多公里,在一个小城里看到了闻亦的车。
  盛星河一秒钟都没有停留,拎起厚重的羽绒服,一边穿一边顶着寒风出门。
  车开了过来,车灯照亮了沸沸扬扬的大雪,在盛星河面前停下,他没上后排,而是直接进了副驾驶,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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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见面。


第74章 雪林重逢
  闻亦会往南边跑是意料之中的事,再往北就要到边境了,局势不安全。
  盛星河看着眼前被车灯撕出一小片亮光的道路,心里懊悔不已,只要早半个小时就能见到闻亦了。
  总是差一点,他和闻亦之间总是只差一点。
  当时他发现海岸线上的“灯塔“,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白景骗了。
  他让人去确认,也是像今天这样晚了一步,白景已经将闻亦偷偷送走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边按捺住焦躁的心情,一边偷偷关注着白景的动向。
  终于前几天听说白景订了往这边来的机票,而且只身一人,连个助理都没带,这种不寻常的举动让他立刻就警觉了起来,然后跟着白景的踪迹找到了这里。
  冒着大雪行了一夜,到地方找到闻亦住的旅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闻亦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再一次扑空。
  盛星河越来越焦躁。
  闻亦警惕性很高,也不知道他那变得迟钝了的脑子为什么对盛星河来临的气息那么敏锐。
  接下来一个多礼拜,盛星河总是扑空。
  因为闻亦要避交警的盘查,所以选的都是些很僻静的小道。
  这片地界偏僻,发展滞后,很多规章制度没有落实。许多小旅馆都没有和公安的外管系统连接,还是那种拿个大本子,手写登记身份证信息的模式。
  这种情况给闻亦提供了便利,但是让盛星河找起人来就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只有一次,他赶到闻亦离开前找到了他的那个小旅馆。
  到了房门口之后,他没出声,让保镖去敲门,时隔数月后,盛星河终于又听见了闻亦的声音。
  “谁啊?“
  保镖:“楼下车是你的吗?挡道了,下来挪下。“
  闻亦在里面隔了两秒才哦了一声。
  接着,他们在外面听到了家具移动的声音,反应过来这是闻亦在后面用东西挡门。
  盛星河怕他跑,又怕吓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让保镖踹门。
  小旅馆的门板很薄,两脚就踹开了。
  房间的门窗形成对流,门被踹开的那一刻,冬日森冷的寒风汹涌灌入,窗帘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飞舞。
  闻亦已经从二楼跳窗离开了。
  接下来追寻闻亦的路上,盛星河根据他留下的零星痕迹,推断出他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应该扭伤了脚,因为在他离开后的旅馆房间发现了药品的包装。
  闻亦买了红花油和膏药。
  这让盛星河更加焦躁了,不敢追得太急,又怕彻底失去他的踪迹。
  可还是跟丢了。
  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跟丢的,出镇只有一条路,闻亦没有开车离开,可是把小镇翻了几遍还是没找到人。
  足足半个月,盛星河寸步不离小镇,像条留恋气味的狗一样徘徊不去。
  陈宁赶了过来,劝,劝不动,连丘打电话劝他也没用。
  陈宁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帮忙找人,他办事还是效率高些,很快就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找到了闻亦的车,户主是一个中年男人。
  谎称找失联的家人,问了才知道,半个月前闻亦找上门,说自己要进山采风,想借对方的院子停车,付了点钱,男人就答应了。
  盛星河问:“山里住人了吗?”
  男人:“这个时候山里只有守林人。我开车给他送到半山腰,他自己上去的。”
  盛星河让他把自己送上去,男人直接拒绝了,说:“下了一个礼拜的雪,山路都封了,这会儿车开不进去。”
  盛星河:“步行呢?”
  男人:“步行要走七八个小时。”
  问清楚守林人房子的位置和路线,他们就离开了。
  盛星河决定自己步行进山,还不让人跟。陈宁说什么都不同意,盛星河要是出了事,连丘能把他宰了。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盛星河带上对讲机,隔段时间就报告自己的情况和位置,陈宁他们远远跟着,确认他找到地方了,他们再撤。
  盛星河走在一片冰雪森林里,脚下是新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四周都是裹着银霜的树木,让人身处其中有种骨净的铮然感。
  偶尔有风吹过,冰晶纷纷从树上跌落,犹如瀑布般洒到地面。
  想见闻亦的心那么急切,盛星河走得很很快,甚至忍不住跑了起来。没多久,他停下来扶膝剧喘。干冷的空气入肺,突然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看到雪地上的那点嫣红的血迹,盛星河知道自己必须放慢速度了。这里温度太低,冷空气源源不断被吸进来,轻则喉粘膜冻伤,重则冻伤内脏。
  如果是后者,那是要命的事。他抬手摁了摁喉咙处,感觉刀割一般疼,应该只是喉粘膜冻伤。
  按耐住焦急的心情,他放慢脚步,慢慢走。
  他一直从早上走到下午四点多,终于看到了守林人的房子,几间连排小屋,那种板夹泥的老房子,门口堆着满满的柴。
  用对讲机和陈宁沟通完,让他们撤离后,盛星河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敲门。
  很快,里面有脚步声渐近,门从里面打开了。当时盛星河已经站不直,滑跪到了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惊慌的表情。
  屋内。
  盛星河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他在屋里扫了一眼,看到角落的椅子上放着一件名牌加厚登山服,他吐了口气,知道自己找到了。
  给他开门的老人就是守林人,姓郭,和妻子一起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郭大爷问他遇到了什么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和朋友进山探险,走散了,又迷路,就走到这来了。
  屋内中间留了一块地方,围了圈石头,里面烧着柴,发出劈里啪啦的细小爆裂声。正上方从房梁垂下一个钩子,勾着茶壶烧水。
  郭奶奶从里间出来,看到盛星河愣了下,简单打完招呼后,转头问郭大爷:“他又出去玩了吗?“
  郭大爷:“是啊,我跟他说附近有一个结冰的瀑布,他吃完午饭就去看了。”
  郭奶奶笑了下:“真能跑。“
  郭大爷:“你懂什么,人家进来采风的,就是要到处跑,到处看。“
  郭奶奶往窗外看了眼:“我看风大了。”
  郭大爷:“风大了就回来了,他又不傻。”
  风越来越大,人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门从外面被推开,映着门外耀眼的雪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穿的很厚,真的很厚,都快成个球了。盛星河觉得把他扔地上,他都能再弹回来。
  那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皮草帽子,还戴了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他脚都跨进来了,看到坐在火堆旁边的盛星河时又顿住。
  然后他就保持着一脚在里,一脚在外的姿势定在那里,甚至还慢慢扭转身子,试图在不惊扰人的情况下再退出去。
  郭大爷眼尖看见,冲他喊:“小闻回来了。“
  那人僵住了,半晌后点了点头。
  郭大爷:“站那干什么?快进来烤火,暖和暖和。“
  那人迟疑了一下, 跨了进来,在火堆前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郭大爷:“找到那个瀑布了吗?“
  那人点点头。
  郭大爷:“好看吗?“
  那人又点点头。
  盛星河坐在旁边,尽量不看他,那种怕吓到雪地上的小鸟一样的谨慎。还要再等等,等他放下戒备,进筐下啄食的时候,再拉那根绳子。
  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屋内光线昏暗,柴火的光和灯光拥有完全不同的质感,它更柔和。在火光之中,那人的瞳仁漆黑明亮。
  老人拿起茶壶到了杯热水,让刚进来那人喝。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老人:“怎么了?”
  那人指了指嗓子,又摆了摆手。
  老人:“嗓子不舒服那更得喝点这个茶了。”
  那人还是只是摆手,然后站起身指了指隔壁房间,意思是要先进屋了。
  老人拉着他的胳膊,指了指盛星河,说:“这小伙子要借宿一晚,我让他睡你那屋,柜子里有被褥。”
  那人明显愣了下,看都不看盛星河一眼,在原地站了好大会儿没动作,然后才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屋了。
  盛星河跟了上去,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相识于晚春,离别在秋季,竖琴岛身处南方,也没有正经的冬天,他还是第一次见闻亦穿冬天的衣服,贪婪地盯着不放。
  闻亦进屋后,不摘帽子和口罩。盛星河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摘帽子。
  两个人自己都怪里怪气的,反倒顾不上觉得对方奇怪了。
  闻亦背对着盛星河,拿火棍通了通炉子里的煤球,溅出几颗小小的火星,很快就湮灭了。
  把炉子弄好,他又拿了旁边的老式铝水壶放上去烧水,接着又掏炉子下面积的煤灰,然后又拿起扫帚扫地。
  总之他一直在忙,好像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真的有那么多事需要他立刻、马上非干不可一样。
  盛星河坐在炕上,眼睛一直看着他。
  正常人被这么盯着,早就该觉得奇怪了,偏偏闻亦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似的。
  刻意的忽视真的太刻意了。
  闻亦一直支着耳朵,直到听到身后人站起来的动静,他立刻把手里的扫帚一丢就要往外跑。
  该死的门是往里开的,他刚把门拉开一点点,就被身后的人猛扑到门上,把门撞了回去,闻亦也直接和门板来了个亲热的贴面礼。
  闻亦突然恨为什么不能像动画片里一样,自己可以直接穿门而出,在门板上留下一个活泼的人形窟窿。
  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摁住了他的背,闻亦瞬间就僵住了,嗓子里呼出害怕的声音,用力挣扎起来。
  盛星河声音发颤又嘶哑,近乎哀求:“别躲,求你了。”
  仿佛窗外涌流的风吹去了所有的雪,世界的一切都光洁得无所遁形,皮囊下尽是滚烫的鲜血,呼吸清晰可闻。
  盛星河:“真的是你。”
  闻亦:“不是我。”
  盛星河:“你真的在这。”
  闻亦:“我不在这。”
  盛星河:“你还活着。”
  闻亦:“我已经死了。”
  窗外北风呼啸,扫过林海,对话如此荒唐。
  闻亦死活挣脱不了,惊慌地转头,又陡然停下,两双眼睛离得那么近,视线撞得人头皮发麻。
  眼睛,瞳仁,睫毛,全都毫发毕现。
  他把脸转回去看着门板,尝试着又挣了两下,挣不开。他心里不合时宜地生出后悔的情绪,类似“就知道当初不该养大型犬”的那种悔不当初。
  再装也没有意义了,闻亦压着嗓子,低声怒吼:“盛星河!”
  他没想到自己这声情急之下的呵斥,居然起了作用。盛星河松开了他,动作缓慢得明显带着不情不愿。
  闻亦终于能和门板结束贴面礼,把自己从门上撕下来,转了个身,盛星河还挡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所有爱恨情仇都翻涌而起。
  两人好大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气压既坍缩又暴涨,耳边只有窗外的北风呼啸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明明衣服都穿得那么厚,可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一种赤裸裸的感觉。
  闻亦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难堪、羞耻、尴尬、害怕、痛苦,可能都有。害怕占了大头,他只露着一双眼睛,眨来眨去地避着视线
  盛星河直直地看着他,突然捧住他的脸,俯身亲了上来。然后发现他口罩还没摘,就抬手把口罩扒了下来,又亲了上去。
  疯狂,绝望,肝肠寸断的亲吻,爆裂的,滚烫的,岩浆般流淌的爱意。
  离不开,舍不掉,竖琴岛的海每夜升潮又退潮,反反复复,今天想不通,明天继续再沦陷。
  闻亦是一切孽爱的源头。
  你在哪,我就得在哪。
  穿过无数的人,淋着大雪走到你面前,坚定地选择,我要这个,我只要这个人,只要这个灵魂。
  闻亦抓着他的肩,手指收紧,左右转着脸躲避,可是盛星河一直追着他的气息不放。他甚至无计可施到试图往上咕涌,刚一动作就被压制得死死的。
  天还没有黑,白雪之上仍是蓝天。
  北风呼号,闻亦被吻得近乎窒息,他喉咙间挤出气弱的哀声,喘息惊慌又急促,除此之外,还有让人不安的咬嚼声。
  终于,在缺氧晕眩的情况下,闻亦还是奋力推开了他,先是几个大喘气,补偿被掠夺的氧气。他怕外面的老夫妻听到,压着嗓子怒道:“盛星河,你至于吗?”
  “我现在黑户一个,都他妈躲到深山老林里来了,你还不依不饶,那些事死都过不去了是吗?”
  “我……”盛星河刚说一个字,眼泪就落了下来。
  闻亦惊愕地看着他:“……”
  盛星河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样能让闻亦消气,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把闻亦那啥了之后,因为用手给他涂药,让他舒复了,这人就不生自己的气了。
  闻亦是个喜欢生理上的享受的人。
  他这么想着,然后就攥住闻亦的手,把他往炕上拽。
  闻亦见状都懵了,鸡皮疙瘩瞬间在全身范围起立。这荒山野岭的什么都没有,以盛星河那种硬来的架势,自己得掉一半的血条,到时候真生病了都没地方看病。
  他不断挣扎,又不敢闹出大动静,还是被盛星河拽到炕上压了下去。
  盛星河一边扒他裤子,一边说:“我没结婚。”
  连丘最烦媒体,因为媒体特别喜欢编排他的家事。
  一直住在竖琴岛不搬出来,婚礼要选在船上,都是为了避媒体。众人只知道连金两家联姻,却没声明结婚的是哪两个,除非专门去打听。
  盛星河估计白景不知道,白景不知道,那闻亦必然也不知道。这是头一件他要对闻亦解释的事。
  闻亦拽着裤腰不松手,关注错了重点,为他的逻辑感到愕然:“没结婚你就能随便扒别人裤子?”
  盛星河头也不抬地继续动作,他手劲大,眼看裤腰要失守,闻亦抬手,啪——给了他一个耳光,直接把他的脸都打得偏了过去。
  盛星河顿在原地不动,闻亦又后怕了起来,怕把人给打恼了,往后退了退。
  两秒后,盛星河把脸转回来,说:“你别怕,我不干什么。”
  闻亦:“……那你扒我裤子?然后打算只噌噌不进去吗?”
  盛星河:“我就是……”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想直接做。
  闻亦等他说下去,可他“就是”了半天也没下文,脸上表情还越来越难堪。闻亦简直想骂人,拽着自己裤子往下的人是他吧,他露出那种难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山上气温低,闻亦又怕冷,他承认自己穿得确实有点多。
  盛星河动作强势……依次脱下了闻亦的外褲、羽绒褲、毛褲、秋褲、内.褲……
  闻亦也绝望了。
  结果没想到盛星河突然低下头,张开嘴,然后……
  闻亦猛地哆嗦,没忍住喘了一声。
  这还怎么挣扎
  他身体软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如初登陆地的鱼般,张着嘴呼吸,盯着屋顶的横梁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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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那么快和好


第75章 放过我吧
  盛星河做得很差,毫无技巧可言,聊胜于无。
  闻亦很难完全进入状态,他看着上空的横梁,心想,就这水平,放几年前根本进不了自己的后宫。
  然后他又犯了老毛病,开始发散思维。
  日,口,嘿,这俩字都做动词的时候,还真就是少了一根东西的区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盛星河就僵住了,吐出,起身,抿唇,悲愤地看着他。
  闻亦突然失去了被温暖包裹着的快乐,感觉小鸟凉飕飕的。他也没说什么,坐起来,从旁边抽了张湿巾,低着头默默给自己擦。
  盛星河就在旁边幽怨地看着他。
  闻亦实在受不了他那副表情,一边擦一边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欺负你了?难道是我硬塞你嘴里的吗?”
  这么不情愿何必呢?
  以前盛星河老说自己直,而且只肯在上面,闻亦又怀疑他是双性恋。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让他给自己做这种事,不喜欢勉强人。
  凡事都讲究你情我愿的闻总实在想不通,怎么能有人一边主动要口,一边又这么幽怨呢?
  盛星河也想不通,为什么闻亦能在被自己口的时候笑出来
  他知道自己技术不好,但是真的就差到这种程度吗?
  他心里很委屈,问:“你为什么要笑?”
  闻亦不好意思说刚才走神,研究了一下日和口这两个象形文字的奇妙之处,还顺带感叹了一下汉语的博大精深。
  他自己也觉得这太蠢了,暴露了自己脑子不正常的事实,说不出口。
  所以他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一下一下地擦着小鸟。小鸟被他那么用力地擦,很快就萎靡了下去,缩回去孵蛋了。
  盛星河看到自己努力半天的成果顷刻间荡然无存,说:“你教我,我多做两次就会了。”
  闻亦擦小鸟的手顿住了,盛星河有病吧?跑深山老林来学口技。
  他稍微琢磨了一下,盛星河的态度转变,估计是因为遗产的事,沉默片刻,他说:“盛星河,你用不着做这些,我现在也教不着你。”
  盛星河眨了眨眼,忍住源源不断的酸涩感,以前闻亦是很乐意教他这些的。
  他膝跪到炕上往前挪了两步,弯腰抱住闻亦的腿,很虔诚的姿势,闷声道:“闻亦,对不起。”
  闻亦看着他,一点遗产至于让盛星河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吗?
  这时,盛星河又说:“我没有结婚……”
  闻亦没说话,低头整理自己挂在膝盖上方的裤子。
  提起盛星河的“未婚妻”,闻亦脑海中第一个画面是在船上他们一起跳舞的样子。
  那时他站在二楼往下看,舞池里,盛星河舞步娴熟优雅,完全看不出当初笨拙的样子,一次都没有踩她的脚。
  闻亦当时手抠在栏杆上,心里生出了一生都从未有过的嫉妒和愤怒。
  明明是我教你的,我教你的时候不是为了让你别人跳!
  不想再回忆当时的心情,闻亦默不作声地提裤子,提了一条又一条。
  盛星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握住他的脚,问:“你的脚好了吗?”
  闻亦想抽回来,抽不动:“好了。”
  盛星河不信,脱了他的鞋,凑近闻了闻脚踝的位置,没有红花油和膏药的味道,应该是真的好了。
  闻亦见他闻自己的脚,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盛星河顺势又改成往下抱着闻亦的小腿,小心翼翼怕被拒绝,问:“我们……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
  闻亦沉默了,想问他是哪个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在竖琴岛的时候
  还是他腿断了那一个多月,在小狗窝的时候
  反正不管是哪个以前,他们都回不去了。
  盛星河期待又害怕地看着他,真就是那种被毒打惯了的小狗,小心翼翼,等待着不知道是鞭子还是抚摸落下,战战兢兢又充满期待。
  闻亦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嘴,然后沉默片刻,说:“盛星河,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穷狗了,你现在想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比我年轻,比我好看,男的,女的。而且只要你愿意,得到别人绝对的忠诚和完整的真心也是很容易的事。”
  盛星河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睛泛红,祈求地看着他。
  闻亦已经低头拉拉链,说:“我这样的人真的没什么好的。”
  盛星河看到闻亦用这样的神情跟他说话,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闻亦脸上不是钱货两讫的和气,但比那更可怕,是一种死水潭般的侘寂。
  原来比不爱更可怕的是不恨。
  越是这样,盛星河越是觉得完了。
  闻亦现在的神情语气,还有那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的态度,都和最开始在洗手间打发那个宝贝时如出一辙。
  跳海是失联的变种,遗产是给钱的闰位。
  擦泪换成了擦嘴。
  他可以想象,自己现在如果哭了,闻亦也是只会再抽一张纸巾,用同样的神情帮他把眼泪擦干。
  被抛弃的恐惧这么多年一直蛰伏在他心里,可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盛星河终于彻底慌了,疯狂道歉解释。
  “对不起……”
  “我没有结婚,故意那么说是想让你吃醋,想看你在乎我。海洋馆的视频不是我给连成壁看,他趁我睡着,用我的指纹解锁手机自己翻的,他对你那么说是想挑拨。”
  “我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公司,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盛星河情绪崩溃,一边哭,一边解释,一边又依次扒下了闻亦的外裤、羽绒裤、毛裤、秋裤、内裤……
  闻亦看他这样人都麻了,抽了纸巾抬手想给他擦眼泪。结果被盛星河挥手打开,还说:“你别给我擦眼泪。”
  不擦就不擦,谁稀罕,闻亦收回手。
  盛星河一边脱着他的裤子,一边低声重复:“我没结婚……”
  闻亦低头看着自己层层叠叠堆在膝盖上的裤子,觉得好烦啊,提上来待会儿说不定还得被扒,不仅累,还滑稽。
  于是他干脆也不提上来了,就这么晾着鸟跟盛星河说话,训斥般开口:“盛星河!”
  出奇的管用,盛星河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闻亦:“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他脑子本来就不太好了,根本分不清盛星河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戏弄他。就像他在竖琴岛时对自己的态度,冷视、强迫、嘲讽,还有偶尔像闪光鳞片般出现的关心。
  那一年里,他都快被盛星河的反复无常逼疯了!
  盛星河没说话,怕一开口就会被拒绝。他满脑子就一件事,先让闻亦舒服了,他没那么生气了,自己才好说接下来的话。
  于是他不说话,把闻亦摁下去,又低下头。
  再次被盛星河咬住,闻亦都有点无奈了,要害在别人嘴里,又不敢大幅度挣扎,干脆自暴自弃地享受了起来。
  做的真的很差,但很努力。
  闻亦以前习惯了被宝贝们这么伺候,身体有了肌肉记忆似的,忍不住抬手想摸摸盛星河的头,给予鼓励和安抚,也算互动。
  结果手还没碰到盛星河的帽子,就被攥住了手。于是他抬另一只手,又被攥住了。
  闻亦:“……”
  什么破毛病,不让摸算了。
  闻亦就这样被盛星河攥着两只手,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
  突然被牙刮了下,他嘶了一声。
  盛星河抬头:“怎么了?”
  闻亦吐了口气:“牙,收起来。”
  盛星河嗯了一声,低头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闻亦再次开口,轻声说:“舌头用上,打圈。”
  他用指尖在盛星河的手心里画了两圈。
  盛星河把他的手又握紧了一点,照办,还是很生疏。
  闻亦那东西也不小,盛星河吃得费劲,但他还是努力更多地吞下,喉咙痛得厉害。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满足感,特别是在听到闻亦明显凌乱的呼吸之后。
  他真的学得很快,又熟悉闻亦的每一种反应背后的隐语,很快就渐入佳境了。
  闻亦的腿搭在他肩上,整个人绷着,像座拱桥。
  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猛地从把手从盛星河手里抽出来,遮在眼睛上。
  身体忍不住颤抖,嘴里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了难堪的声音。在手背下,一颗眼泪从眼角偷偷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哭,莫名其妙的,髙謿真的能激发情绪吗?
  盛星河抬起头,咳了两声,声音异常嘶哑:“舒服吗?”
  闻亦还用手背遮着眼睛,半晌后说:“男人只要x了都会舒服吧。”
  言外之意,纯生理的,跟你没关系。
  盛星河眼神黯淡了一下,接着又问:“你声音怎么了?”
  闻亦张了张嘴,说:“我得了流感。”
  他坐起身,抽了湿巾给自己擦,才擦了两下突然发现湿巾上面有明显的红色,是血。
  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小鸟被盛星河的牙刮破了,操!神经病吧,技术这么差还非要……
  等等,不是,他掰着小鸟来回看了好几遍,不是他的血。
  他抬头看向盛星河,问:“你嘴里流血了?”
  盛星河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道:“喉粘膜冻伤了。”
  闻亦听了这话,想象一下自己是刚才在盛星河冻伤流血的喉咙里……
  卧槽!
  闻亦这人没有什么施虐欲,这种事不能让他觉得刺激,反而是鸡皮疙瘩瞬间起立,全身过电般炸毛,甚至感觉一阵肉疼。
  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说话,然后把裤子一条条提上去。
  看起来不像被伺候了,像是被欺负了。
  裤子摩擦得悉悉索索,盛星河在一旁,默不做声地看着。
  闻亦穿好裤子,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开口。
  “吃药了吗?”
  “吃药了吗?”
  闻亦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盛星河:“你不是得流感了吗?吃药了没有”
  闻亦下了炕,在炕边踢了踢鞋子,说:“不用吃药,已经快好了。”
  然后他又问:“你那个喉粘膜冻伤,得吃点消炎药吧”
  盛星河摁了摁喉咙:“嗯。”
  闻亦推门出去了,很快又回来,给了他两粒消炎药,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盛星河眼睛亮了亮,接过药乖乖吃下了。
  这时,郭大爷在外面喊:“小闻小盛,出来吃饭。”
  闻亦听见,转头回答:“就来。”
  然后又看向盛星河,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上来的?”
  这一个多礼拜大雪不断,山路早就通不了车了。
  盛星河两只手捧着水杯:“我自己走路上来的。”
  闻亦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晚饭是挺丰盛的,土豆炖肉,酸菜粉条,大盆大碗地装上来,还有一道辣炒小鱼干,是一种很小的小鱼,晒干后和辣椒一起炒,特别香,很下饭。
  闻亦问过郭大爷这是什么鱼,他也说不上来,说自己一直管它叫毛毛鱼,因为真的很小。
  闻亦没什么胃口,吃得心不在焉。
  郭大爷见状招呼他:“小闻,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这个毛毛鱼吗?今天怎么不动筷啊?”
  闻亦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吃。
  心里很焦躁,没敢看盛星河。这人心里现在指不定在想什么,之前自己只是想要用勺子吃饭,就被他说一把年纪装可爱。
  现在又吃什么毛毛鱼,盛星河肯定又要在心里嘲笑他了。
  盛星河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看那碟鱼干,也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就咳了起来。
  闻亦这才想起他喉咙的事,转头看向他,喉咙都他妈出血了还吃辣。
  吃完饭,闻亦不回屋,留在外间围着火堆烤火,拖延时间,盛星河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坐在他旁边。
  山里没什么休闲娱乐活动,郭大爷他们又睡得早。一直待到要熄火的时候,闻亦才不得不回房。
  进屋后,盛星河说:“那个毛毛鱼……”
  闻亦打断他的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个毛毛鱼,只是他那时候问我,我又不能说不喜欢,所以才说很喜欢吃的。”
  盛星河表情很困惑,愣在那里。
  闻亦看他表情,意识到他要说的应该是别的,就问:“你想说什么?”
  盛星河诚挚地看着他,邀功般:“我知道那个毛毛鱼是什么鱼,我尝了味道,知道怎么做的,以后我可以做给你吃。”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板着脸说:“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吃。”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被褥枕头,给了盛星河一套,自己铺自己的。
  被褥铺好后,闻亦坐到被窝里后才开始脱衣服,外裤、羽绒裤、毛裤、秋裤……
  裤子一条接一条地从被子里掏出来,他心里越来越焦躁,自己没事为什么要穿这么多裤子
  真的是……蠢死了。
  最后留了条内裤在身上,躺下后,闻亦又开始焦虑,他觉得盛星河肯定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他。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回答?
  他把手指放到嘴边开始啃指甲,啃得很凶猛。早知道就改遗嘱了,可他又不能提前预知自己会死,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
  结果盛星河什么都没说,自己待了一会儿,突然又推门出去了。
  干什么去?闻亦转头看向他出门的背影,突然发现盛星河居然还戴着帽子。
  毛病。
  他转回来,缩在被子里继续啃指甲。
  闻亦听着外面的动静,大门没响,盛星河应该就待在外间。
  不管了,闻亦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摁下了墙上的开关,灯灭,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
  屋外风小了许多,还是睡不着,盛星河在外面干什么?他知不知道这是别人家啊?乱跑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盛星河终于推门进来了,他也没开灯,摸着炕沿往闻亦身边凑。
  一片黑暗中,他开口:“闻亦,我能抱抱你吗?”
  闻亦决定装睡,避免面对可能到来的询问,不说话。
  心想,你他妈都摁着口过了,还装什么小绵羊?
  没得到回答,盛星河又问了一遍。
  闻亦烦了似的,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那个喉咙能不能让它歇会儿?”
  盛星河于是不再说话了,爬上来到他身边窝下,从被子外面抱着他,半压不压地歪在他身上,他要是有尾巴,估计都得盘起来围住闻亦。
  闻亦鼻端嗅到浓重的酒味,盛星河刚才在外面是喝酒?
  郭大爷泡的那些药酒度数可不低。
  盛星河这时说话了,他低声说::“我都知道了。”
  闻亦在他怀里僵住了,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肯定是知道当年的事了。
  他就说,为了点遗产肯定不至于让盛星河态度转变这么大。所以盛星河现在在想什么呢?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自己有几个月的时间没露面,对外的说法是出国度假,瞒过去了。可是,如果是现在的盛星河,真的要在这件事上深挖的话,也不是挖不到。
  闻亦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当时也不是很严重。”
  盛星河没明白:“啊?”
  两秒后。
  闻亦也愣了下:“啊?”
  窗外北风呼号,屋里一片漆黑,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是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都困顿在那里。
  最后闻亦先问:“你说你知道什么了?”
  盛星河大脑晕晕的,说:“我看了你的手机,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就‘我想你了’。”
  闻亦恍然地啊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
  那两年里他换过手机,盛星河翻到底也只能看到后面一年多的聊天记录。
  盛星河轻声问:“我走了之后,你喜欢上我了是吗?”
  闻亦没说话,被盛星河从被子外面抱住的感觉像困在一个茧里。
  外面风声又大了起来,盛星河的声音近在咫尺,那么清晰。
  他说:“闻亦,我一直爱你,一秒钟都没有变过。每天醒来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都觉得我和世界总有一个要完蛋。”
  “爱上你之前,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一般。可是爱上你之后,它就从一般变成优秀了。”
  “闻亦,你真的很好,你一个人就拉高了整个宇宙在我心里的评分。”
  说完,他往前伸了一点,想亲吻闻亦鼻尖上那颗妖丽的小痣。
  闻亦陡然转开头,让那个吻落了空。
  盛星河也不计较,只是很烦人地扒拉他,晃他,要确认:“你说啊,我走之后,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黑暗中,闻亦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该纠正他的哪个误区。时间,还是程度
  不是在你走之后,也不仅仅是喜欢。
  闻亦的心千疮百孔,不停往里灌风。
  他擅于调情,却不懂爱人,建立亲密关系对他来说从来都是经验盲区。
  那些并不美好,也不纯洁,甚至还带着怯懦和自私的阴湿的爱,盛星河到现在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三年过去,它仍在记忆中生霉,可那些已经是自己能拿出的全部了。
  闻亦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那时候,我爱你。”
  盛星河没说话,呼吸在黑暗中变重,急促,最终变成颤喘。
  闻亦继续说:“应该说,我爱的是那个时候的小星星。”
  于是盛星河的呼吸又顿住了,窒息般。
  闻亦声音如梦呓,像在说一些很遥远的事:“我曾经真的以为,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盛星河意识到闻亦已经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进行了分割 ,突然恐惧起来。
  人要怎么打败过去的自己
  他在安静中崩裂,巨大的绝望兜头覆来,哽咽声泄出来就再也塞不回腔内:“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了,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将闻亦抱得很紧,悔不当初的情绪撕裂了他,他颤声问:“你原谅我吧,我要做什么?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人生中那么多尖锐带刺的事物曾向闻亦呼啸而来,他最多也就是哭一哭就算了,可人是没有那么多眼泪可流的。
  所以,更多时候他只是叹了口气就算了。
  就像现在,闻亦只是叹了口气:“盛星河,我希望你能放过我。”
  盛星河死掉般没有了呼吸,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黑夜。
  闻亦爱一个人的时候很悲壮,悲壮往往要配上一个壮士断腕的结局。他任何时候都随和,唯独在退缩和放弃的时候最决绝。
  盛星河,你说你也爱我,一秒钟都没有变过。
  可为什么你爱的举动和实施酷刑那么相似?
  性格太温和的人,连绝望都不热烈。
  闻亦说:“盛星河,放过我吧。”


第76章 一个结局
  盛星河在自己的泪水中躺了一夜,一夜没睡,和闻亦的对话被他反复咀嚼成绒。
  闻亦的绝望让他也跟着绝望,但同时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后半夜一直在琢磨。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当时也不是很严重。“
  没事了,严重。
  这样的字眼也许别人不一定能往那个方向猜,但是作为母亲曾常年住院,自己又是医学生的盛星河,很敏锐地就捕捉到这句话背后那含混不明的信息。
  闻亦当年肯定是有什么事。
  明显这件事是跟自己相关的,最起码有某种间接关系。
  否则为什么是在自己说“我都知道了”之后,闻亦来了这么一句?他以为自己知道什么?
  这次见面后,闻亦肯定能察觉出自己的不安和后悔。
  所以,这说明闻亦还认为,这件事如果被自己知道,那自己的反应理应是该觉得愧疚的。
  到底是什么事?
  盛星河很少有用到直觉的时候,可这次他直觉闻亦说的这件事跟三年前有关。
  爱中自带偷窥欲,盛星河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他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到底还有什么事,让闻亦觉得自己该对他愧疚?
  第二天早起后,盛星河用对讲机联系了陈宁,让他帮自己查一些事。
  吃完早饭,他又找到闻亦,跟他说自己准备走了。
  闻亦有点惊讶,想想应该是自己昨晚说的话起了作用,盛星河这是想通了。
  他点点头,说:“那祝你一路平安。”
  盛星河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你先不要下山,山路不好走,很危险。”
  他是因为有陈宁等人的护送才敢一个人上来的。
  闻亦点点头,他没事儿当然也不乐意瞎跑,之前还不是被这个人逼的。
  他住不了酒店,只能住查得不严的小旅馆。在被盛星河追捕的那段时候,有时候找不到住的地方,他会直接睡在车里。
  只是天太冷了,总睡车里容易生病。旅馆他也不敢长待,怕被盛星河找到。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躲到山里来,虽然还是被找到了。
  但是这些天他在这里待得挺舒服的。
  盛星河直接回了南州,落地后,陈宁也传回了消息。三年前的那个秋天,闻亦有好几个月都没有露过面。
  如果说之前还是猜测,那现在盛星河几乎可以确认,闻亦当年肯定是出事了。
  已经没事了,不是很严重……
  听起来可能是病,也可能是意外。
  病,可能性不大,因为在那之前不久,自己看过他的体检报告,没有异常。那极有可能就是意外。
  他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意外。
  会是什么意外呢?
  他让陈宁帮自己继续查下去,陈宁答应了,但是这需要时间。
  盛星河没耐心等,烦躁间突然想到了白景。
  白景听见敲门声,上前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先是愣了下,然后眼中就燃起了怒火。他转头对客厅里玩游戏的小白说:“白乐天,你先去书房待着。”
  小白听他声音不对劲,有点害怕,他叔平时看起来挺温和一个人,其实是个隐藏的散打高手,看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准备揍人。他什么都不敢说,乖乖去了书房。
  白景二话说话,拽着盛星河的领子,把人拽进屋里,狠狠推到墙上,然后一拳锤出去砸在他脸上。
  闻亦和他一直有联系,他知道盛星河又跟着自己找了过去。
  想到在天寒地冻的北方,连个身份都没有的闻亦,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这个人撵得东躲西藏,他心里的火就压不住。
  怒火像破栅而出的猛兽冲向盛星河,白景把拽起来,又一拳揍过去,怒骂:“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他是不是杀了你全家啊?让你这么赶尽杀绝!”
  盛星河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有意要激怒他,说:“那是他自找的。”
  白景眼睛一眯:“你他妈说什么?”
  盛星河接着又诈他:“他跟我说他三年前出事了。”
  白景愣住,蹙眉,然后问:“他都告诉你了?”
  盛星河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又说:“但是根本说不通,我不相信。”
  白景火冒三丈,真心替闻亦觉得不值,这人怎么能这么混账?他深吸口气:“你有什么可不信的?住院记录和复诊记录要不要调出来给你看?”
  住院,复诊,盛星河猜对了,心却像掉进了冰窖。
  白景还在问:“而且他在你那里那一年,你是真没发现他反应都变迟钝了吗?”
  盛星河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反应变迟钝。
  闻亦跟他说话的时候是回得有些慢,可那些说成是他不乐意搭理自己也说得通。
  盛星河声音放轻,几乎是用气音在问:“他为什么会变迟钝?”
  白景:“脑损伤后遗症啊。”
  盛星河腮部猛地跳了一下,耳边响起耳鸣的长哨。眼前的画面突然失真,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和波动。
  反应过来之后,盛星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以质问的语气,在问白景另外几件困扰他的事。
  白景把当年在办公室的谈话,闻亦为盛星河的前程做的打算,在疗养院如何出事,又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全部都告诉了盛星河。
  盛星河像被抽了灯芯的灯,心脏抵着喉管跳动,全靠一口气在强撑,他问:“那个电话是谁接的?”
  那一根最后压垮他的稻草,到底是谁放上去?
  白景听完盛星河的描述,接电话的年轻男生。
  因为当时闻亦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范围实在太小,白景思索片刻,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转头冲着书房怒吼:“白乐天,你给我滚出来!”
  两秒后,书房门打开,小白鲜少见到这么愤怒的白景,吓得吞了吞口水:“叔,怎么了?”
  白景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揪过去坐下,审问:“你有没有乱接过你闻叔的电话?”
  小白很快就想起来了,主要还是这事儿让他印象太深刻了,那时候他叔千叮咛万嘱咐他好多遍,说闻亦住院的事不能泄露。
  白景每嘱咐一次,他就担心一次,怕自己接的那个电话会坏事,又不敢声张。那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放着这个事,直到过了好多天,他见一切风平浪静,才放下心来。
  可这都过了三年多,为什么这件事又被翻出来了???
  小白瑟缩着,嘴角抽跳,顶着压力否认:“没有啊,你那时候不是交代我了吗?”
  白景显然是了解他的德行的,咬牙冷笑:“我还没说什么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白心里咯噔一下。
  白景解开皮带扣,把皮带抽出来,折了折拿在手里,面无表情:“想好再回答。”
  小白的脸瞬间就白了,耷拉着脑袋承认了,把自己说了什么也交代了。
  白景:“滚回书房。”
  小白滚了,白景转头去看盛星河,只见他脸色惨白,被吓傻了似的蜡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景抬了抬下巴,睥睨着他:“现在信了?我可以接着揍你了吗?”
  盛星河还是一动不动。
  白景又重重给了他肚子好几拳,把人推到书架上,盛星河一直都没有反抗,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书架晃动,几本书掉下来砸歪了盛星河的帽子,露出里面白了七八分的头发。
  见状,白景愣在那,再看到盛星河红的泣血的眼睛,彻底说不出话了。
  几个月前,大热的天,盛星河那次过来也是戴着一顶帽子,他现在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白景出神地看着盛星河花白的头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之前闻亦一言不发流泪的样子。
  他突然丧气般停了下来,搓了搓脸:“你们俩上辈子到底都造了什么孽?”
  盛星河失魂落魄地离开白景家,脑子全是刚才得知的那些事。
  白昼如焚,盛星河的胸口痛得快要喘不上气,悔恨几乎将他凿穿。
  他犯了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承受着比绝望更深的绝望。
  原来爱情早就发生了,参宿四早就爆炸了。
  可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其实我们现在仰望星空,看到的星星中有些已经不存在了。它们的光花了很长时间走到我们面前,被我们看到的时候,它也许已经消失、瓦解。
  闻亦和盛星河之间隔着三光年的距离,所以爆炸时的星光在三年后才被盛星河看到。
  而在被盛星河看到的时候,它已经消失、瓦解。
  原来自己不敢说实话的时候,闻亦也同样不敢说。
  他们都有自己的隐疾。
  他们非要确定对方是爱自己的之后,才敢说出我爱你。
  他们都以为自己处于感情中的下位,自私、懦弱、心虚,不安的情绪像病毒,你传染给我,我再传回给你。
  越交.合,病越重。
  我爱你。
  放过我吧。
  这两句话怎么也不该连在一起说,可闻亦就是连在一起说了,他是真的对自己绝望透顶了。
  闻亦在厨房,等着吃锅巴。
  在这里吃的是柴火饭,烧柴的那种土灶铁锅,直接在里面焖饭,也不知道怎么能做的那么好吃。大概是因为做饭的人厉害吧,郭奶奶做了几十年的柴火饭,手艺已经如臻化境了。米粒饱满分明,软硬适中。
  连下面的锅巴都恰到好处,整片掀出来又是另外一个“锅”。焦黄、橙黄、金黄、微黄,从中心向外均匀过渡,色泽非常漂亮。
  郭奶奶把整个锅巴拿出来敲碎,挑了一块好的给闻亦。
  闻亦接了过来,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真好吃,他找了个小板凳在门后坐下。
  正要再掰一块儿,门从外面猛地撞开拍到闻亦肩上。
  他被门撞得手一抖,锅巴就掉地上了。锅巴是真脆,直接碎成两块,给闻亦心疼得不行,准备捡起来吹吹灰,看还能不能吃。
  刚捡起来,还没顾得上看,他就被进来的人拽着手拉了起来。
  闻亦抬头,表情惊讶:“盛星河你怎么又回来了?”
  盛星河戴着帽子,气喘吁吁,嘴角带着血,他看着闻亦,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拽着他往里间去。进屋后,他把闻亦推到炕上坐下。
  闻亦还在意着手里的锅巴,边边上沾了一点灰,他刚要把那一小块掰掉扔了,盛星河的手就伸向了他的裤腰。
  !!!
  闻亦手里还拿着那块锅巴,只能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裤子。妈的!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我还在吃锅巴,你就要吃我的x巴。
  简直莫名其妙,闻亦烦了,怒道:“盛星河!”
  盛星河抬起头,血红的眼睛吓了闻亦一跳,他怔愣了下,起身就往外跑。
  盛星河追了出去。
  闻亦想着往空旷的地方跑,于是跑到屋外大雪地里,手里还拿着那块锅巴。
  盛星河很快追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喘不上气了似的,喉咙像拉风箱一样:“别,别跑……”
  听到他快断气了似的声音,闻亦想起盛星河刚从山下步行走上来,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的,这会儿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他又不怎么怕了,停了下来,皱眉问:“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盛星河脑子是真的已经不正常了,精神和体力都紧绷到了极致。本来想等口完,闻亦心情愉快的时候再说的,但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了。
  他饿着肚子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腹稿打了一篇又一篇。
  真到说的时候却是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语病又重复。他把当年的一切都说了,全部都说了出来。
  两人的信息差终于追齐,变得完全对等。
  盛星河说得口干舌燥,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嘴巴却越来越干,只能兀自站在那里,局促地收不了场。
  四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无比寂静,盛星河终于说无可说,看着闻亦,等待爱的反哺。
  闻亦静静听他说完,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反应和盛星河预想中完全不一样,于是他也跟着顿在那,等闻亦再说点什么。
  可闻亦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就算现在知道了盛星河当初离开以及后来那么对待自己的原因,闻亦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
  没有委屈,也没有释然。
  真的,一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心如古井,毫无波澜。
  他只感受到一种更深的无力。
  当年他被闻琳琅打晕,没有机会解释,所以让盛星河误会了那笔钱和让他离职的用意,刘助理和黄经理当时对盛星河微妙的态度,被小白误接又掩饰的那个电话。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操控着所有人和事来“助力”,只为了不遗余力地将他们两个分开。
  盛星河的误会看起来是那一连串拙劣的巧合促成的,可实际上它那么严丝合缝。
  闻亦自己也必须承认,以盛星河当时的处境,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他甚至觉得,盛星河的每一个猜想和结论都好他妈的符合自己的人设啊。
  他确实会经常在一段关系中突然失联,也确实会用一笔钱代替结束。确实会打个招呼让人来办离职,也确实和这个宝贝上床的时候不介意被另一个宝贝知道。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唯一能推翻盛星河这些猜测的前提是,盛星河在自己这里是特殊的,他和“宝贝”是不一样的。
  可是闻亦又想起自己曾经对盛星河说过的一些话。
  “盛星河,这种事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
  “你不要钱,只会让我觉得你是免费的,而不是特殊的。”
  闻亦抵着头,无意识地一点点掰着锅巴,金黄色的碎屑落到雪地上。
  嗯……
  如果他曾经不是真的就有那么糟糕,如果他曾经给过盛星河一点信心,如果在曾经的相处过程中他给过盛星河足够的安全感。
  那当时的盛星河都不会那么笃定,这些猜测不会那么轻易成立,更加得不出那种结论。
  似乎每到误会解除,就是冰释前嫌的时候,可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误会说清了,却反而让闻亦更加困惑了,他现在不仅质疑盛星河,甚至开始质疑爱本身。
  爱的真相是这样的吗?
  爱和恨真的能并行不悖吗?
  爱的举动和实施酷刑真的这么相似吗?
  盛星河在他的沉默中一点点绝望,问:“闻亦,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亦低头看着手里的锅巴,脏了,冷了,不脆了。
  他总在最渴望得到爱的时候得到恨,像是人生触发了某种隐藏机制,想要A,却总来B。
  在闻琳琅那里如此,在盛星河这里也是如此。
  人力无法扭转的宿命感让闻亦心生恐惧,他怕会再一次触发那个隐藏机制。
  他的担忧似乎看起来毫无道理,可从小到大,时至今日,他受到的所有伤害里,又是哪一次是有道理的呢?
  盛星河颤声又问:“行不行啊?再给我一次机会。”
  掉在地上的锅巴,捡起来也不能吃了。
  闻亦抬头,看着盛星河的眼睛,摇了摇头:“不行。”
  “盛星河,我还是那句话,你放过我吧。”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最好的训练就是放弃,如果学不会这一点,他早就因为失望而夭亡了。
  盛星河眼中微弱的光戛然而熄,整个人像劫后余灰,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得消失。
  雪山空寂无声,把一万年的沉默都浓缩进了此时此地。
  许久后,闻亦问:“那你呢?还要再把我强制带回竖琴岛吗?”
  盛星河看着他,忍不住抽泣了一下,流着泪,也摇了摇头。
  山中风起,吹起一片雪沙。
  盛星河离开了,几天后,闻亦也被白景接走。
  时隔一年多,闻亦终于回了南洲。
  回到南州第一件事,就是申请撤销死亡宣告,走了关系,法院判决通过得很快。
  盛星河当时没有办接收手续,房产和存款等都还在闻亦名下。闻风现在被盛星河接手,至于后续怎么样,目前还没有说法。
  马上要过年了,过完年再说吧。
  除夕夜这天,闻亦拒绝了白景让他一起吃年夜饭的邀请,一个人在家吃饭,他在桌上摆上了闻勤生和闻琳琅的遗像。然后支起一个拍立得,定时拍了张照片。
  闻亦把照片拿在手里甩了甩,画面逐渐在相纸上显现。
  照片上,闻亦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双臂把两个相框揽在胸前,举着双手笑着冲着镜头比耶。
  闻亦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出笔,在照片下面提了一行字。
  “闻家阖家团圆”。
  闻亦人生中所有无言的寂寞和沉痛,都在这一张照片中。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张,唯一一张全家福,也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亲情。
  一张阴阳两隔的全家福,他在全家福里,闻勤生和闻琳琅在全家福里的照片里,影像的套娃。
  一个画面里却有两个纬度。
  闻亦心想,这个世界也许真的很小,小到无法和谐地同时容下他们仨。
  吃完饭,他穿上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就出门了。
  乘电梯到一楼,从大门出来,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锁好门。
  他现在记忆力不太好,每次出门都丢三落四的,于是准备转身回去确认一下。
  刚走了几步,闻亦又想起自己的密码锁可以在手机上查看状态,于是又转身回来。
  这一转身又一回头,就让他看到灌木后面有个身影闪了一下。闻亦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灌木后面。
  这时突然下雪了。
  闻亦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肩膀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才想起来要拿手机出来查看锁的情况。
  锁好了。
  闻亦放下心来,把手机放回兜里,往小区门口走去。
  假装没有发现灌木后面的人。
  闻亦没开车,沿着长长的街道慢慢走着。街上人不多,雪越来越大。
  这时,一条条游走的光线窜上夜空,如深蓝海域中的银龙,升到高处后开出银花。
  闻亦停下来看烟花。
  携满冰尘的风在四周刮起,冬日的夜空中星尘细小。烟花在天上接连不断地炸开,像是星星碎掉了。
  在弥漫着硝烟味儿的冷空气中,闻亦轻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盛星河。
  烟花放完了,闻亦也继续往海洋馆的方向走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理解的命运,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将毫不相干地活在自己的命运里。
  仿佛以后的人生都要这么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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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感觉,想看be的停在这章挺合适。


第77章 另一个小星星
  初五过后,活动开始多了起来,闻亦被白景拉着参加了很多聚会。
  再次过上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闻亦发现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还是那么多,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永远开不完。
  可是每当那些声色犬马的富丽场景都退却之后,闻亦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有些话不能与外人说,富人的矫情是最让人生厌的东西。就像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在夜总会拉着小姐的手怀念初恋,滑稽得让人想翻白眼。
  闻亦偶尔会在深夜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两端的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听彼此的呼吸。
  ——那些夜晚的寂静并非无声。
  电话挂断后,闻亦总能听到自己深腔中若有似无的叹息。
  相吸引复排斥,原来即使相爱也会这么徒劳。
  可是他们明明已经站进彼此的灵魂最深处,相互对望着,各自含着一枚难以下咽的苦果。
  这天下午,白景又拉着闻亦去参加一个聚会。
  热闹又繁华的宴会现场,闻亦与人自如地交谈着,却骤然感到一阵空虚和烦腻。它突如其来,蛮不讲理,就那么在一瞬间轻易地捕获了他。
  闻亦突然站起身,远离人群,去了僻静无人的露台。天冷,露台全封,更像一个阳光屋,洒满了明灿的银光。
  他在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烟雾在阳光下如银丝横飞,让他不禁想起三年前的某个上午。
  那是他们第几次见面来着
  一、二、三……好像是第四次。
  这时,他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闻亦没在意,那人在他身后迟疑了片刻,突然上前问他:“你看到闻先生了吗?”
  闻亦回头朝身后看去,看清来人的脸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闻亦才出声问:“你找他做什么?”
  男生眼睛四处看,随口回答:“勾引他。”
  闻亦:“……”
  过了两秒,他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男生皱眉:“你笑什么?”
  闻亦眉眼都舒展开了,看着他那张年轻周正轮廓分明的脸,恍惚了一下,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林晓星。”
  “小星……”闻亦轻声念道,接着又问:“为什么要勾引他?”
  林晓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朋友叫我来的,说他好兄弟受了情伤,我正好长得跟他喜欢的那个人很像,所以让我来勾引他,最好是把之前那个人忘了。”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问:“白景给了你多少钱?”
  林晓星比划了一下,说:“成功这个数。”
  又比划一下,说:“没成功这个数。”
  然后他突然顿住,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闻亦没说话。
  林晓星迟疑了一下,问:“你贵姓?”
  闻亦眨了眨眼,笑了声:“我姓闻。”
  林晓星嗖得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说:“闻总……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话来。
  闻亦看着林晓星笑而不语,脸红的样子更像了,真可爱啊。
  他脸上笑意逐渐恍惚,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像看着另一个人,脑海中想起很多遥远的回忆。
  白景真的很会找人,这个人跟盛星河长得像就算了,还有盛星河曾经的那种涉世未深的天真。
  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忍不住想逗他:“你打算怎么勾引我呢?”
  林晓星还没有从尴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闻亦又这么问他,他脸红成了熟虾,再也生不回去了。
  紧张地:“我,我……我那个……”
  闻亦轻声说:“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温柔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林晓星迟疑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闻亦还在逗他,很烦人地又问:“嗯?你还没说呢,准备怎么勾引我?”
  林晓星看着他,硬是半天说不出话。
  本来他想象中的闻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肚腩的中年油腻男,毕竟惨到让朋友花钱找人来安慰了,那得多没行情啊。
  可是他没想到闻亦长得这么好看,干净精致的打扮,洁白整齐的牙齿,柔润有光泽的皮肤,明星一样时髦的头发。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好看又耐看,近看比远观更惊人。
  最动人的是他含笑的眼神,那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你,像是要承诺你一场奇遇。
  林晓星看着他微微发怔,慢慢也笑了,说:“你跟我想象中一点都不像。”
  闻亦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问:“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和蔼亲切的态度让林晓星彻底放松了下来,用手指比划着说:“我觉得你起码得这么宽……”
  闻亦忍不住笑出了声,往后一摔靠在靠背上,笑得咳嗽了起来。
  等他笑完,林晓星问:“闻总,我跟你喜欢的那个人长得真的很像吗?”
  闻亦看着他没说话。
  林晓星大概也察觉到自己不该提这个,便也不说话了。
  闻亦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问:“你今年多大”
  林晓星连忙回答:“二十。”
  闻亦:“真年轻啊。”
  比那时候的盛星河还年轻。
  闻亦又问:“还在上学吗?”
  林晓星点点头。
  盛星河为了找闻亦在外面闹了那么多天,除夕都没回竖琴岛,在闻亦楼下当望夫石。前些天在连丘的催促下终于回去了一趟,没待几天又来了南洲,一落地就直奔聚会现场。
  一进来,他就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露台上跟林晓星正聊天的闻亦。
  盛星河隔着玻璃看着两人,闻亦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在看到林晓星的脸后,他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就红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裹挟了盛星河,他呼吸渐重,提起脚步朝露台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就有一个身影闪出来挡在他面前。
  是白景。
  白景挡着他,又架起他的胳臂,一个强硬的转身,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嘴上说:“人家聊得好好的,别去打扰。”
  盛星河频频回头往后看,然后冲着白景,说话都不利索:“我,他,你看不出来吗?”
  废话,老子就是照着你的脸找的。
  但白景不想解释,只说:“是啊,他跟你挺像,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盛星河愣了下:“说明什么?”
  他心里突然又生出一丝期待,难道说明闻亦还爱他,还是忘不了他,他还有机会。
  白景眼睛含笑:“说明你这样的,满、大、街、都是。”
  盛星河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嘴唇紧抿,没说话。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角落的沙发前,白景摁着他坐下,也不离开,就守着,估计是怕他闹事。
  这里和闻亦离得不远也不近,听不到交谈声,但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盛星河死死盯着两人,闻亦和那个小男孩儿看起来聊得真的很开心。
  男孩儿说话的时候,闻亦就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抬抬眉毛,很感兴趣的样子,偶尔又被他逗得仰头大笑。
  盛星河看着闻亦生动的模样,他像是又变回了自己刚认识时的那个花花公子。
  他想起闻亦曾经对自己说,忠诚和恋爱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是像蹦极一样的极限运动。一个人就算再喜欢极限运动的刺激感,也不会真的去松开那根绳子。
  当时他是怎么对闻亦说的来着?他说,你可以解开绳子,我会接住你。
  闻亦相信了他,真的解开了绳子,自己却没接住,不仅害他摔得粉身碎骨,甚至还上去踩了几脚。
  盛星河隔着人群和午后耀目的阳光,看着闻亦和林晓星,眼睛逐渐酸涩模糊。
  人要怎么打败过去的自己?
  盛星河兴冲冲地来,又红着眼睛仓惶离开,闻亦甚至不知道他来过。
  和林晓星聊了一会儿,他看时间不早就准备走了,视线终于从林晓星脸上收回:“我要走了,你就跟白景说勾引成功了。”
  他站起身往室内走去,声音爽朗:“找他要钱去吧。”
  林晓星见状连忙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说:“闻总……”
  闻亦回头:“嗯?”
  林晓星嚅嗫道:“可我没有勾引成功啊。”
  闻亦想到白景,忍不住又笑:“他看我今天笑得这么开心,会给你钱的。”
  直到闻亦走出好远,林晓星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两天后,闻亦一个人在家窝在沙发上玩游戏。他不爱玩那种竞技格斗类的游戏,特别是现在反应速度都跟不上后。
  他现在基本上玩的都是一些益智类游戏,对成年人来说有点弱智的那种。
  电话响起,他不用看就知道是白景打来的,他们约了一起吃晚饭。
  提到白景,闻亦挺愧疚的,让他操太多心了。这段时间白景怕他在家憋出病,隔三差五地安排活动,想让他振作起来。
  闻亦接起电话:“现在出门吗?”
  白景:“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得耽搁半小时。”
  闻亦哦了一声。
  白景:“还有个事。”
  闻亦:“说。”
  白景似乎在想措辞,片刻后:“林晓星,还记得吗?”
  闻亦愣了下,蹙眉:“谁?”
  白景:“……”
  白景:“前两天,聚会上,跟你聊了挺久的那个孩子,跟盛星河长得很像的!”
  闻亦想起来了,笑了声:“哦哦,怎么啦?”
  白景:“他昨天还找到我问你呢,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闻亦手上顿了下,有些不解:“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白景:“我看你那天跟他聊得也挺开心,就喊上他待会儿一块吃饭了。”
  闻亦:“……”
  白景听他不说话,又说:“你要觉得不方便,我就让他别来了。”
  闻亦搔了搔头发:“吃个饭而已,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白景松了口气:“那就行,我已经把你地址发给他了,你们先去,我晚点到。”
  不等闻亦回复,他那边就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没几分钟,闻亦就听见门铃响。
  呵,合着人都快到门口了,白景才跟他说。闻亦估计刚才自己即使拒绝,白景也会以此为借口说服他。赌的就是闻亦心软,不会让人白跑一趟。
  闻亦把林晓星请进来后也没多聊,自己进衣帽间换了衣服就和他一起出门了。
  餐厅是他选的,就在自己小区门口。
  进餐厅后,闻亦才想起来自己定的是双人位。这会儿饭点,已经没空位了,临时加椅子是个办法,但是坐着太挤。
  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一家,闻亦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四人位,只有一个看着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那,背对着他们。
  闻亦看了眼他桌上,还没开始上菜。餐具只留下了一套,应该不是在等人。
  懒得再换地方,闻亦决定碰碰运气,也赌一赌这位大爷是不是心软。
  闻亦走到那个人身后,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便开口:“大爷,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那人没动,也没回头,甚至还僵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闻亦觉得他反应有点奇怪,带着疑惑还是问:“我们人多,如果您是一个人的话,能不能和您换下位置?”
  那人又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还是背对着闻亦。
  闻亦刚想给他指自己定的位置,就见他放下两张钞票在桌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了。
  “诶……”给闻亦弄得挺不好意思,他可没有赶人的意思啊。
  然后他发现那人站起来之后竟意外的高,身形也高大挺拔,看起来可绝对不是什么“大爷”。
  怎么可能认不出呢,闻亦失声喊道:“盛星河。”
  那人像被抽了一鞭子,站在原地不动了,还是不回头。
  闻亦朝他走过去,绕到他面前,果然是盛星河。他看着盛星河一头和年轻的脸极为不搭的花白头发,怔在那里。
  他这一怔,盛星河的眼睛就红了。这时,林晓星走了过来,站在闻亦身边,表情有些诧异地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也看向林晓星,这个和自己长得像,却更年轻,更温和,没有伤害过闻亦,也没有白头发的人。
  而且盛星河还打听出来,这个人叫林晓星。
  他凭什么叫这个名字?他凭什么叫小星???
  闻亦还愣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星河花白的头发,张了张嘴:“你……”
  话还没说完,盛星河突然抽泣了一声,然后就转身跑了。
  跑了……
  闻亦怔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操!剧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吧!
  闻亦回过神,转身冲盛星河喊:“你他妈跑什么啊?”
  盛星河头也不回地从餐厅跑出去,跑得飞快。闻亦隔着玻璃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只看到花白的头发在冬日的寒风中,愈发显得狼狈而萧条。


第78章 小狗自爆
  盛星河跑了之后,闻亦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和林晓星到盛星河腾出来的四人位坐下了。
  林晓星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开口:“闻哥,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闻亦就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抬地翻着菜单。
  林晓星又说:“他看起来也没多大啊,头发怎么都白了?是少白头吗?看起来好奇怪。”
  闻亦翻页的手顿了顿,语气有点强硬:“别这么说他。”
  林晓星一愣,表情有些讪讪的,闭了嘴。
  上次和今天加起来,他和闻亦也不过才见过两次面。可是闻亦这人给他感觉很亲切,性格十分随和,很难想象他会有刚才那种强硬的语气。
  白景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上前菜了。
  闻亦在白景落座之后,抬头看着他:“刚遇到盛星河了,他的头发都白了。”
  白景很惊讶:“你不知道”
  闻亦更惊讶:“你知道”
  白景:“你们不是在北方那会儿都见过了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闻亦沉默片刻,摇头:“他一直戴着帽子。”
  然后直到吃完饭,闻亦都没有再提这事。
  吃完饭没马上走,三人又坐着聊了会儿。林晓星插不上话,基本上都是闻亦和白景在聊。
  白景突然提议一起去泡温泉,不在南洲本地,去东部城市的一家温泉疗养区待几天。
  那个疗养区在国内都很有名,温泉的水质好,有“圣汤”的美名。
  闻亦:“刚开工,你不忙”
  白景:“就是因为刚开工,过段时间更是要忙起来了,所以得赶紧蓄蓄力啊。正好明天周末,我们明天就出发,也不多待,就三天吧。”
  闻亦无可无不可:“行啊。”
  说定之后,白景转头看了眼林晓星,突然说:“小林一块儿去吧,反正还没开学,怎么样?”
  林晓星的反应细究起来有点微妙,白景问他,他却转头去看闻亦。
  白景于是也看向闻亦:“你说呢?”
  闻亦也知道这事儿最终决定权在自己,想到白景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心里有点无语,没抬头,笑了声:“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吗?”
  林晓星一听真的要带上自己,又高兴又有点迟疑:“真的要带着我吗?”
  白景嗯了一声,让他把身份信息发来,当即就发给助理,让定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聊了好大会儿,终于要准备散的时候,林晓星突然说到自己的行李箱坏了,待会儿得去买个箱子。
  白景在旁边跟他唱和,直接说了句:“正好,你闻哥箱子多,让他借一个给你。”
  闻亦看了白景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答应了下来。
  从餐厅出来,白景自行离开,闻亦则带着林晓星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夕阳西沉,落地窗外是磅礴的橙暮。
  进屋后,闻亦拿他当客人招待,问:“要喝点什么?”
  林晓星:“有果汁吗?”
  闻亦倒了杯果汁,递过去的时候林晓星没接好,直接撒了一身,裤子全湿了。
  “……”闻亦看着他没说话。
  太套路了。
  林晓星赶紧站起来,像是怕把闻亦的沙发弄脏,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闻亦,眼里的惊慌无措恰到好处,小白兔一样惹人怜惜。
  闻亦垂眸看了他片刻,把人领到二楼的浴室,指了指衣帽间对他说:“洗完澡直接从这里面挑衣服换,我的行李箱都在最上面那一层,除了那个蓝色的我要用,其他的你都能挑。”
  交代完,闻亦就下了一楼,拿出游戏机打发时间。外面天色渐黑,又一个孤独的长夜即将来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亦听到门铃声,他起身走到门口,透过可视猫眼看到盛星河站在外面。
  这会儿他没有戴帽子,可能是因为闻亦已经知道,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平心而论,盛星河头发白了之后,帅的程度反而更上一个层次。
  然而闻亦看着他的脸和白发,却想起那些深夜时不时打来的,从来没有交谈的电话。
  闻亦看了一会儿,打开门。
  盛星河看着他,语气很急躁:“你又要躲起来了吗?”
  他脸色很难看,可要是仔细探究能发现一丝惴惴不安。订机票的事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他居然就知道了。
  闻亦琢磨着,回头得让白景查查身边的人了。
  盛星河语速极快地又说:“我不是都不打扰你了吗?为什么还要跑?是因为我总给你打电话吗?那我以后不打就是了。”
  他的表情那么焦急,说的话却那么卑微。
  孩子一样通红的眼,还有老人一样苍白的发。他的软弱和想哭的冲动,他的孤独和想要被爱的渴望,疯狂和克制在他身上融合。
  盛星河,这个天真和狡猾的矛盾体。
  闻亦的心脏剧烈地碰撞肋骨,心跳的声音大到他担心盛星河会听到。
  盛星河说完就一言不发地看着闻亦。
  闻亦沉默片刻,才开口:“去泡温泉,两三天就回来了。”
  盛星河愣在那,半晌后哦了一声,看起来挺尴尬的样子,说:“去吧,去散散心。挺好的……”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面对面站了有两分钟,一句话都没有说。
  盛星河突然意识到闻亦身上穿得很薄,门一直开着,冷空气都进到屋里去了,于是他说:“你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这时,林晓星从里面走过来,嘴上说着:“闻哥,我用这个行李箱可以吗?”
  看到门口的两人,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盛星河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晓星,在他身上扫视了一遍,又看向他拿在手上的那个行李箱,嘴唇紧抿,腮部都在跳动。
  几秒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亦关上门,转身进屋,看都没看林晓星手里的箱子,说:“可以啊,就用这个吧。”
  经过林晓星身边的时候,闻亦停了下来,还是没看他,问:“为什么不穿裤子?”
  屋里暖气很足,林晓星只穿了内裤,上身是闻亦的白衬衣,宽松款的,堪堪遮住大腿。
  林晓星抬头,眼睛毫不退缩地盯着闻亦,然后笑道:“闻哥,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了,要勾引你啊。”
  闻亦垂眸看着他,没说话。
  林晓星长得像盛星河,却没有他的凌厉,外表看起来是一种更柔软的质地。他和闻亦目光对视,轻轻往前凑了一点,鼻尖都带着渴求。
  然而闻亦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后退两步:“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林晓星愣在原地,眼神有些落寞。他上楼穿好衣服,然后下来拎起箱子说了句明天见,就离开了。
  在温泉疗养区待了三天,期间,白景一直不动声色地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氛围很好,林晓星又那么乖顺,听话。年轻男孩儿的皮肤被温泉洗涤后,比温泉鸡蛋还嫩滑。
  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闻亦真的生出一种恍惚感,然而不等发展点什么,又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他努力想调动起过去那种寻欢作乐的情绪,然而不行就是不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一年里被盛星河搞坏了。
  回到南州后,为了避开白景过度热情的“撮合”,闻亦躲到了郊区的别墅,就是之前常带盛星河去的那栋。
  这边点外卖更不方便了,闻亦在手机上按一人量定了一个月的送菜服务,每天有搭配好的新鲜食材送上门,然后他就看着给弄熟吃下去。
  这天晚上,他去了趟超市,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门口有个醉鬼,坐在台阶上。
  闻亦停好车,拎着购物袋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
  盛星河抬起头,看到闻亦后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头发已经染黑了,应该是刚染的,也不知道是找什么人染的,闻亦看到他后脖子那里的皮肤都被染黑了一点。
  盛星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都站不稳,眼看要倒。
  闻亦不得不扶住他,问:“你怎么在这?”
  盛星河顺势靠在他身上,小声说:“想你。”
  闻亦鼻息间全是浓重的酒味儿,皱了皱眉:“跟着你的那些人呢?”
  盛星河:“在门口。”
  闻亦又问:“你喝了多少?”
  盛星河没说话,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逐渐痛苦起来,沉默片刻,他突然转头哇得一声吐了。
  闻亦震惊了都:“你也太实诚了,还吐出来给我看。”
  闻亦想拖着盛星河往旁边挪一点,实在不想在一滩呕吐物旁边说话。可是盛星河喝醉后死沉死沉的,实在拖不动。
  闻亦只好侧身用脚尖轻轻往后刨土,把它埋上。
  盛星河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嘟囔:“不行。”
  闻亦一边刨土,一边问:“什么?”
  盛星河摇头:“不行,我做不到。”
  闻亦蹙眉,没说话。又刨了两下,终于埋好了。
  不等他松口气,盛星河突然情绪大爆发,痛哭起来:“我不喜欢以前的盛星河。”
  闻亦愣住,抬头看他。
  盛星河看起来有种赌气的神情:“你喜欢以前的盛星河,可是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
  “他到底哪里好?他什么都没有,你跟别人搂搂抱抱,他只能看着,不敢跟你吵怕被开除,窝囊得要死!”
  闻亦眨了眨眼,想起那时候自己动不动就拿老板的身份压迫盛星河的事,有时候甚至还用扣工资吓唬他。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扣盛星河工资,但是他发现这个威胁很好使,所以乐此不疲。
  盛星河絮絮叨叨:“他看你跟别人睡在一起,气得摔个杯子还被提醒赔不起,吵架都没有底气!”
  “他每次和你一起在人前出现的时候,你以为他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他的吗?你注意过别人看他的眼神吗?”
  闻亦当然知道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站在自己身边,会被别人贴上什么样的标签。
  什么食物放在供桌上都会变成贡品,任何漂亮男孩儿站在闻亦身边都是“宝贝”。
  至于盛星河自身,他的思想,他的坚持,他的尊严,他的一切一切,都不重要,没人在乎。
  那些投向“宝贝”的视线不浓烈,但歹毒,带着隐晦的轻蔑和戏谑。
  闻亦知道这些,可他在意过吗?还真的没有。
  因为一直都这样,已经是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容易被视而不见的事,所以使得他在这种事的关注度上有一种惰性。
  盛星河把头抵在他肩上,很委屈:“我真的不喜欢那个盛星河,他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腔的热爱和忍耐,什么都没有。
  没有底气,没有能力,甚至没有立场。
  闻亦怔愣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眼睛有点红了,他把盛星河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盛星河,人都这样,会讨厌曾经无能为力的那个自己。”
  “但是你不要这样,过去那个你,也是现在的你的一部分,这是没办法分割……”
  说到这里闻亦停下了,他发现自己的逻辑无法自洽了。
  跟盛星河说喜欢过去的小星星,不喜欢现在的盛星河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现在又说无法分割。
  就是无法分割啊。
  如果可以分割,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遗憾?
  自己有了能力之后,为什么要给自己建一座海洋馆?
  盛星河有了能力之后,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
  因为,人都会被困在曾经求而不得的事物中。
  盛星河突然拥有了超越他驾驭能力的权力,就像一个孱弱的人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就像一个小孩子捡到了核武器。
  他还做不到举重若轻,所以结果就是无差别地损伤别人和自己。
  想要在一起,可是过往的经验又告诉他,红线捆不住这个人,所以他就换成了铁链。
  那么激进,那么强硬,那么卑劣。
  又那么无计可施……
  盛星河似乎真的醉得厉害,他根本没发现闻亦的逻辑漏洞。
  他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而且,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他真的是小白花吗你以为他是你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吗?”
  盛星河突然那么憎恨过去的自己,甚至开始揭他的短,怒斥道:“他也是个伪君子!”
  人要怎么打败过去的自己?
  当然无法打败,那不如就干脆诋毁好了。
  盛星河压低声音,用说别人坏话的语气揭发自己:“你不知道吧?你和他的第一次,那个酒是他自己喝下去的。他知道那个酒是干什么用的,小画家告诉他了,他故意喝的!”
  说到最后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唾弃:“他根本不是什么小白花,他心机重得很!”
  嗯,心机重得很,自己就把自己卖了。
  闻亦没想到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居然是这样,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撒酒疯的盛星河。
  半晌后,他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盛星河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揭自己的短揭得这么义愤填膺的,闻亦还是第一次见。
  盛星河下结论:“所以,你以前喜欢的那个盛星河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亦:“……”
  好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牛逼啊。
  闻亦轻轻吐了口白雾,外面还是太冷。别的先不说了,他扶着盛星河先进屋,待会儿去门口找到盛星河的人,让他们把醉鬼弄走。
  进屋后,闻亦把盛星河放到那张红丝绒沙发上,然后去倒了一杯蜂蜜水,回来给他喝下。
  等盛星河咕嘟咕嘟喝完,闻亦转身放杯子的功夫,再回头,看到盛星河站起来,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闻亦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跪下。
  两人面对面跪着,瞅着像是要结拜。
  盛星河醉眼朦胧,语气不满:“你干什么?”
  闻亦:“你干什么?”
  盛星河:“我要自己跪,你给我站起来!”
  闻亦无奈地站了起来,摸兜,准备掏出手机把盛星河撒酒疯的样子录下来,明天让他看,让他羞愧得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没摸到手机,盛星河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腿,眼泪抹了他一身,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闻亦,你别不要我。”
  闻亦低下头,表情苦恼地看着盛星河,熟悉的焦虑感又包裹了他。
  盛星河吸了吸鼻子,声音微颤:“这句话,我这辈子只会对你说一次。”
  他顿了顿,补充:“其实这是第二次了,但是上次你没听到,你就假装这是第一次吧。”
  闻亦:“……”
  那你不说出来多好。
  盛星河声音嘶哑:“闻亦,求你爱我吧。”
  闻亦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好伤感,刚要叹气,就见盛星河爬起来想亲他。他眉头一皱,一巴掌捂在他嘴上,说:“刚吐完别亲我。”
  盛星河于是停住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在他手心上嘬了一口。
  然后他松开闻亦,去扒他裤子说:“不让亲,那我给你口一个吧。”
  闻亦皱眉,拦住盛星河的手,说:“盛星河,你别这样。”
  又是下跪又是口,怎么这么卑微呢?
  盛星河:“我喜欢吃你的小鸟。”
  闻亦:“……”
  闻亦突然觉得盛星河要是不断个片,那他这下半辈子真的很难熬过去。
  盛星河:“你的小鸟好乖。”
  闻亦表示,用乖形容可不是值得让男人高兴的话。
  盛星河:“比我的好看。”
  他又凶又丑,闻亦的就很标致。
  闻亦被他摁到沙发上坐下,无奈至极:“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口呢?”
  盛星河没说话,拉幵他的拉链,直接张嘴就来。
  “……”
  闻亦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抬手摸了摸盛星河的头。然后想起上次盛星河不让自己摸头,估计是怕被弄掉帽子露出白头发。
  想到这,心里有点难受。
  还有那些困苦的旧事中发酵出来的涩,现在回想起来犹如刮骨的极刑。
  闻亦仰起头闭上眼,鼻子泛酸,眼睛发烫,小声骂道:“操,之前是哪个小兔崽子还说要给我割了的?”
  盛星河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回避,没反应。
  闻亦也没再说什么,盛星河的嘴巴可比前些天泡的温泉舒服,被这么包裹着,闻亦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原来是人不对。
  闻亦在一种束手无策、无可奈何的焦虑中投降,竟然也慢慢亢奋了起来。
  盛星河真的学得很快,这才第二次,就已经比在雪山上那次强太多了,牙齿一次都没有刮到他。
  闻亦呼吸渐重,轻声说:“再含多一点。”
  盛星河照办,动作也更快了。
  他是真的喝太多了,突然卖力起来就有点控制不住力道。原本收起来的獠牙又冒了头,狠狠地刮了闻亦一下。
  这一下给闻亦疼得又惊诧又懵逼,猛地推开他,提着裤子跳到沙发上,气得破口大骂:“盛星河,你个狗玩意儿!”
  盛星河双手撑地,转头看向站在沙发上闻亦,眼神坚定,语气顽强:“我轻点,再来。”
  “来你个基吧啊来!”闻亦气得声音都尖了。


第79章 我想爱你,缺无能
  盛星河那边猛地被推开,喉咙跟被钩子勾了一下似的,这会儿停下来后,就有种翻涌……
  他转头哇得一声又吐了,把闻亦那张大地毯的边上都吐脏了。
  “操!”闻亦见状直接气疯了,冲着盛星河大吼:“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认识你个狗玩意儿!”
  两人一个站在沙发上嗷嗷大骂,一个跪在地上哇哇大吐,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闻亦疼得眼睛都红了,坐下来低头认真研究自己的伤势。一条细小的红血丝慢慢显现出来,看得他一阵肉疼。
  盛星河也懵了,见他反应激烈,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爬过去看。
  两人头抵着头,默默地看着那条细小的红血丝。其实这种程度也说不上多严重,主要是部位太敏感,导致痛感翻好几倍。
  闻亦抬起头,目光不善地死死瞪着盛星河。
  盛星河视线躲闪,不敢看他,只是看着那个小血丝沉默不语,突然觉得自己变成另一种生物似乎可以逃脱罪责。
  于是他说:“我是一只考拉,大脑没有褶皱,像鸡胸肉。要不你当我是一只花栗鼠吧,下次过来我会带一些瓜子给你的。”
  闻亦:“……“
  真的是蠢死了。
  他推开盛星河,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口个毛啊还,早他妈萎了。
  盛星河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聪明绝顶的绝世好主意,说:“要不你咬回来吧。”
  我咬你大爷,美不死你。
  闻亦不想看他,龇牙咧嘴地擦小鸟,烦死了。
  盛星河又凑过去,说:“我给你弄点口水上去,口水可以杀菌消毒。”
  闻亦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呲牙咧嘴地继续擦,说:“你给我滚远一点。”
  那里受伤真的可以触发出一个男人最大的激愤,闻亦现在是真心不想看到盛星河。
  盛星河坐在那里,垂着头,看起来又狗又丧。
  闻亦拉好裤子,板着脸站起来,说:“盛星河,你走吧,赶紧走。”
  烦死人了。
  盛星河不走,反而还耍无赖地慢慢躺了下去,躺到地毯上看着他:“让我在这里睡吧,我可以睡地毯。”
  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说:“你那天,我没有让你睡在地毯上。”
  闻亦皱了皱眉,现在提竖琴岛上的事真不是什么好时机。他每次回想起那一年中的事,都有种整个人被硬生生撕开的感觉。
  盛星河眼睛亮晶晶:“你不知道吧?我趁你睡着后把你抱床上了,第二天早上又把你放回去了。”
  呵呵,要夸你吗?
  闻亦撇了他一眼,兔崽子,真他妈会装啊。这会儿知道自己闯祸了,又装傻装可怜。
  他沉默了半晌,还是气不过。就是说,技术差成这样能不能消停点!逞什么能?
  盛星河躺在地上,喃喃自语:“馄饨里你喜欢的那种小虾米,很难买。都是我上岸后,自己拐到一个小渔村里去买的。”
  “让你给我熨衣服,是因为小时候,都是妈妈给爸爸熨衣服。”
  那是他在经历中能借鉴和采样到的,最温馨的关系模式。
  闻亦看着他,没说话。
  盛星河拉了拉他的裤脚,小声说:“不敢让你知道我爱你,因为你会拿我的爱欺负我。”
  闻亦叹了口气,把他拖起来放到沙发上,又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盛星河看着他,又流泪了,喃喃道:“那两年我每天都很累,每天都很想你。”
  他拽着闻亦的手不放,叹了口气睡了过去。
  闻亦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头,那个问题也再次冒头。
  爱和恨真的可以并行不悖吗?
  第二天早上,闻亦睡醒从卧室出来,盛星河已经不见了。一起不翼而飞的,还有那张被盛星河吐脏的地毯。
  闻亦刚睡醒,头发凌乱地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和地板,搔了搔头发又回屋洗漱去了。
  到了晚上,白景过来了一趟,两人喝了点酒。
  这次白景没再提林晓星,也看出来闻亦住到这边是在“躲”自己。和闻亦二十多年的交情让他很清楚一件事,闻亦这种性格的人最不能逼。
  回避型人格的人,只要感到一丝压力,就会躲起来。
  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属于那种坐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的关系。
  想起来就聊两句,没话说就各自沉默。
  闻亦曾经说过一句话:当你说出口的话不能比沉默更有价值的时候,就继续保持沉默。
  白景深以为然。
  闻亦没玩游戏,拿了本诗集在看。旁边还放了一个ipad,他这边一边看书,偶尔扫一眼那个ipad屏幕上的画面。
  再时不时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似乎在等什么时刻的来临。
  十点的时候,闻亦把书放下,拿起ipad,缩起腿,把ipad放在膝盖上,用手在上面划拉。
  白景在一旁拿起他放下的那本诗集,还没合上,打开的那一页是首篇幅不算长的诗。
  《夜正深沉》
  ——佩索阿
  夜正深沉
  我因梦见你而醒来,
  星空灿烂静寂汹涌。
  我想爱你,却无能。
  夜色把我围拢。
  或许我会想起,
  梦中的你是另一个人,
  这样我梦中所见就会失而复得。
  但是我梦醒了,
  在房间里我清晰看见的是你。
  失去你,无法入睡!
  你曾是谁
  我不知道。
  凭窗望去,
  每一颗星星都在诠释它的法律。
  没有梦,我如何拥有你
  ……为什么我无法入睡
  这一页不知道被看了多少次,书都定型了。他抬头看向闻亦,只见他时不时在ipad上划一下,盯着屏幕看得很入神。
  白景微微斜了下身,把视线移到闻亦手里的ipad的屏幕上,看到上面的画面后愣住了。
  许久后,白景无声地呵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闻亦把ipad丢到一旁,转头正好看到白景在盯着自己的屏幕。这时白景抬头,和他视线对上,闻亦脸唰得一下红了。
  然后闻亦又看到他手里的诗集,动作少有的迅速,唰得一下从他手里把书抢回来。
  白景手里一下子就空了,撇了撇嘴。
  屋外又下雪了,落地窗外留了几盏长明不灭的夜灯,雪花在灯光中沸沸扬扬。
  闻亦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又去拿了瓶酒过来,歪着头倒了两个半杯。
  白景:“你跟他真的不打算和好吗?”
  闻亦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躺下去,把书盖在脸上,嗯了一声。
  白景沉默片刻:“再考虑考虑呢?”
  闻亦:“你又来。”
  白景:“是,按说我不该再劝你。怎么说呢?要是你真能放下那是最好不过。可是现在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到了这个份上,还分开太要命了。”
  他想了想,说:“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吧,你就像中了剧毒,现在这里有一颗药能救你的命,但是它沾了屎。我劝你吃这颗药是因为想要你活,不是想让你吃上面的屎。”
  “……”闻亦的脸被书遮着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十分嫌弃:“你这什么破比喻,恶不恶心?”
  白景:“我都说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闻亦有点转移话题的意思:“比喻做不到恰当,不如不打。靠,我明天一天都吃不下饭了。”
  白景把话题扯回来:“真不会和好了?”
  闻亦过了好大会儿,才嗯了一声,说:“我年纪大了,过完年,我已经34了。”
  白景:“年纪……不是,你又不是今天突然比他大的,怎么现在介意起年纪了?”
  闻亦沉默片刻才说:“不是我介意。”
  白景:“他介意那更不可能了。他自己头发都白成那样了,还有脸嫌你老?”
  闻亦的声音被书压着,听起来闷闷的:“他之前总说我年纪大,说了好几次,我觉得他心里应该是挺在意年龄的。”
  他把脸上的书拿起来,看向白景,很认真的神情:“岁数这东西不可逆,头发白了可以染,我想变年轻就只能重新投胎。”
  本来就上了年纪,现在脑子还不好使。对比盛星河,自己方方面面都处于弱势。
  以前还有金钱这种东西给他拉一点平衡,可这一点现在被碾压得更是彻底。
  闻亦根本没有一点信心,觉得自己能留住一个年轻的爱人。
  他现在唯一比盛星河强的大概就是性经验比他丰富,可这种关系里,性经验丰富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交付真心对闻亦这样的人来说,是像蹦极一样的极限运动。解开那根绳子,就是一场把自己的命拿出来的豪赌。
  那样的尝试也许一生只有一次。
  他还敢再尝试第二次吗?谁能知道参宿四下一次什么时候爆炸呢?
  也许要再等待一百万年,也许就在明天。
  雪花遵循着六瓣的秩序,粘连成雪片,如白鹭的羽毛纷然飘落,在不定的星光灯火中乍隐乍现,忽明忽灭。
  已经快十点了,盛星河还在闻风大楼的办公室工作。阶级的跳跃没有让他变成一个懒散的人,他还是那么卷。
  盛星河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南洲,从闻亦那里继承来的股份要返还,本来这事儿已经提上日程了。
  但是前几天他喝醉跑到闻亦那里,第二天醒来断片,不记得自己都干了什么。而且还把闻亦的地毯吐脏了,当时他卷着地毯就跑了,这几天也一直没敢见闻亦。
  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们还在孜孜不倦地运行着,偶尔有一段履带滚动的声音在他门外响起,又远去。
  三年过去了,它们依旧孤独且有序地每天在大楼里巡逻,那是闻亦以前设定好的程序。只要没有故障,它们就会一直运行下去。
  偶尔在大楼里遇到小机器人,盛星河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它们从自己身边穿过,再目送它们离开。
  可是再也不会有一只小机器人滚动履带走到他面前,停下来,问:“小狗,要不要上来找我?”
  他每天在办公室待到很晚,闻风医疗目前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完全是靠以前的惯性在运作。这几个月被他发现不少需要改革的弊端,他目前忙的就是这些事。
  司机每天晚上十点整给盛星河打电话,然后他才会停下工作离开。
  十点离开也是有原因的,有一个小机器人的程序是每天十点从走廊转角经过他的办公室,然后往电梯方向去的。
  他每天这个时间离开,走出没几步就会听到从后面赶上来的履带滚动声,这可以给他营造一种幻象,就像闻亦在陪伴他。
  这天司机电话打迟了,说刚才在路上车不小心被人剐蹭了一下,处理事故耽误了点时间,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过几分了。
  盛星河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关掉电脑,拿起大衣往外走。
  在长长的走廊上走了没多远,盛星河又听到那熟悉的履带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像过去的无数个寂静的深夜一样,陪着他……
  !!!
  盛星河双眼猝然睁大,停下了脚步,心里过电般一麻。
  身后的小机器人往前滚动了几米,见他停下,履带滚动的声音像走神似的也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盛星河猛地回头看向它。
  程序是设定好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为什么今天他迟了几分钟离开,机器人还是跟着他
  盛星河看着它从自己身边穿过,在原地愣了几秒,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跨步追了上去,越过去拦在它身前。
  履带在原地继续滚动,小机器人抵住他的腿后,就再难进分毫,却仍然固执地顶着他,带着一种并不大的冲力。
  盛星河蹲下来,眼睛通红地抱住它,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小机器人还在徒劳地往前冲,却被盛星河死死困在怀里。
  盛星河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人笑眯眯的样子,他说:“来看看我的小孩儿在干什么。”
  他终于绷不住了,坐到地上,抱着它在无人的走廊哭了起来。
  肝肠寸断。
  履带终于停了下来,小机器人还是不说话。
  但是过了许久,它突然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盛星河的头。
  像在说,别哭了。


第80章 你的就是我的
  自从闻亦在盛星河面前露馅了之后,盛星河就从一条丧狗变成一条亢奋的丧狗,每天都去郊外闻亦的住处找他。
  闻亦始终闭门不见,躲他躲得更彻底了,甚至大白天都拉上窗帘装作家里没人的样子,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也一概不接。
  盛星河毫无办法,又不能破门而入,只能每天在闻亦门口徘徊一会儿,闻闻味儿。
  闻亦躲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这样始终不是办法,更何况闻风的问题还悬而未决。
  当初盛星河没有办其他遗产的接收手续,唯独只接收了闻风的股份,估计也是怕没有个具体说法,股份归属不明,管理上出乱子。
  反正不管盛星河什么用意,现在又是什么心思。像闻亦这种“死而复生”的情况,是可以走法律程序要求遗产继承人返还已继承的遗产的。
  闻亦找了律师,约他下午在闻风见面,谈遗产返还的事,因为很多资料在闻风的办公室,所以他必须得去这一趟。
  为了避开盛星河,他还专门打听到盛星河今天要外出办事。
  吃完早饭,闻亦就出发了。
  他,钮祜禄闻亦,今天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然而刚一进闻风大厦,就看到盛星河从电梯方向出来,身后跟了几个黑衣保镖,正准备往外面去。
  闻亦立刻嗖得一声地躲到了柱子后头。
  看着盛星河出门走远了,闻亦才从柱子后面出来,然后往电梯方向走。
  他现在是一个死了又活了的人,身份何止尴尬,简直诡异。员工们看着自己那死而复生的前总裁,打招呼时,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闻亦倒是乐呵呵的,走路带风,回应问候时,脸上又是以往那种和煦的笑,让所有探究的目光都困惑了起来。
  让人怀疑自己脑子里凭空多了一段记忆,这个人,真的失踪了一年多吗?
  完全没变化。
  闻亦就这样到了顶楼,出了电梯往里走,迎面碰到刘助理,闻亦笑了声,声音爽朗:“刘儿,好久不见啊。”
  愚蠢的刘助理愣在原地,手上的文件啪嗒一声掉了,回过神来他跑到闻亦面前,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面对刘助理热情的投怀送抱,闻亦硬着头皮接受了,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我最多忍你三秒。”
  刘助理终于松开他,站好,然后眼圈就红了:“陛下,你终于回来了。”
  闻亦上下打量他,惊讶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看着怎么还胖了?”
  刘助理羞涩道:“我结婚了。”
  闻亦愣了下,然后又笑了,真心的,拍了拍他的肩:“不赖啊,还好没沦落为低质量光棍。”
  想了想,他从兜里掏出支票本,刷刷刷写完递给他:“婚礼我没参加,礼金得给你补上。”
  刘助理没接,还是眼圈泛红地看着他。
  闻亦把支票塞他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有点出息,别哭。”
  他压低声音:“说说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有没有什么情况?”
  刘助理吸了吸鼻子,正色道:“董事会的几个老臣不安分,被摄政王镇压了。”
  闻亦有点懵:“摄政王?”
  刘助理:“曾经的盛答应。”
  闻亦连忙点头:“哦哦。”
  闻亦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刘助理跟着他继续汇报:“一开始我知道恶意收购的人是盛星河,给我气坏了。后来你又出事,一年不见踪影,所有人都等着时间满一年后公布你的遗嘱。”
  “没想到继承人还是盛星河,他现在是闻风最大的股东了。因为管理理念不合,他跟董事会的老家伙们对上好几次,然后趁机又收购了一部分股份。”
  一直到闻亦曾经的办公室门口,刘助理才说完。
  闻亦站在门口,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他转头问刘助理:“这间办公室……”
  刘助理把门给他打开:“一直给你留着的,盛总……盛星河的意思。”
  他非常不巧妙地纠正了自己的称呼,似乎觉得在闻亦面前称呼盛星河为盛总是种背叛。
  闻亦没说什么就让刘助理忙去了,然后自己进了办公室。一年多没来了,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看起来是有人每天打扫,闻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盛星河的意思。
  闻亦在办公室待到快中午,把需要的资料都整理了出来。约的律师是下午见面,他准备下楼到附近的餐厅吃个午饭再回来。
  伸了个懒腰,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他刚走到门口,快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以为是刘助理,想着正好叫上他一起吃午餐,闻亦拉开门:“刘儿……”
  门外站着的是盛星河。
  盛星河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同样颜色的内搭。大衣材质很好,随着身体线条自然垂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深色让盛星河有点高于真实年龄的成熟稳重,可是闻亦抬头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心里忍不住一震。
  闻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点:“你不是出去了吗?”
  盛星河:“我听人说你来公司了,就又赶回来了。”
  说着,提起脚步朝他靠近。
  盛星河往前走,闻亦就往后退,像是另一种让人心碎的舞步。
  闻亦始终和他隔着一步的距离,最后快速退到自己办公桌后面,指着地面:“站那,别动。”
  盛星河就像那种被训得极规矩的小狗,立刻停下了脚步,眼睛还是紧盯着闻亦。他眼中汹涌沸腾的情.欲简直让人心惊,为它浓烈的程度,也为他忍耐的态度。
  有着那样的眼神,同时又有着那样克制的姿态。让人不忍心的同时还害怕,怕他下一刻会突然克制不住,猛地扑上来。
  闻亦被他这么注视着,觉得自己像是一丝不挂,心酸又心悸。沉默片刻,他问:“有事吗?”
  盛星河站着不动,问:“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闻亦找借口推脱:“我已经约了人。”
  盛星河那敏感的神经又断了几寸,问:“是林晓星吗?”
  闻亦愣了下:“谁?”
  盛星河嘴唇紧抿,半晌后:“那次在你家穿着你的衬衣,没穿裤子,跟你一起去泡温泉的。林晓星!”
  闻亦哦了一声,表示想起来了,然后说:“你管是谁,跟你说不着。”
  盛星河抿唇,语气有点指责:“你以前,你会推掉别人,陪我吃饭的。”
  闻亦呵了一声:“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是以前吗?”
  盛星河被他轻飘飘的诘问和针砭震出了重影,他脚下没动,但是俯身撑在办公桌上,凑近了,视线直逼闻亦,问:“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你明明就是还喜欢我,不然为什么晚上要用小机器人偷偷看我?”
  闻亦不慌不忙,抬起眼皮直视他的眼睛:“盛星河,你还没忘了闻风本来姓闻吧?你是从我这里继承来的,我看的是你吗?我看的是我的不孝子,当爹的看看儿子怎么了?”
  盛星河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我今天就把闻风还给你,股权转让合同早就拟好了,是你一直不露面。”
  闻亦啧了一声,老想挤兑他:“儿子给爹的是转让吗?那叫孝敬。”
  盛星河:“……”
  他深吸口气,说:“我倒是想写股权孝敬合同,但是恐怕法律不答应。”
  闻亦哼了一声,在老板椅上坐下,屈指敲了敲桌子:“拿来吧。”
  跟他以前当闻总对盛助理发号施令时一模一样。
  盛星河把合同拿给他,他翻着仔仔细细地看,然后把合同往桌上一扔:“多了吧?”
  盛星河:“我把我收购的那些也一起给你了。”
  闻亦:“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盛星河哼道:“你都是我爹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以后不都是我的。”
  闻亦:“那可不,毕竟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呢,我死了……”
  盛星河失声打断他:“别这么说!”
  闻亦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沉默了半晌,说:“盛星河,我知道你现在看不上这点东西,但是你的就是你的,没有白给我的道理。”
  盛星河:“你就当我上缴私房钱,这总行了吧?”
  闻亦:“……”
  懒得跟他废话,闻亦站起来往外走,说:“别耽误我时间,重新拟一份,弄好了再找我签。”
  路过盛星河的时候,闻亦躲恶犬似的,路线以他为圆心画出一个弧,脚步加快想快速通过,却还是被他一把捞住了。
  闻亦被他紧紧把掳在怀里,喘气都困难,骂道:“你想勒死我啊?松手!”
  盛星河语气简直刁蛮:“不准跟他一起吃饭。”
  闻亦挣不开,只能拼命往后勒着自己,拉开距离:“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他努力往外抻,恨不得把自己抻成一根面条从盛星河怀里出溜走。除了被紧紧环着的腰,他的头和脚都尽量地远离盛星河。
  盛星河:“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闻亦:“我想吃饭还用你请?老子还没落魄到那个份上呢。松手!”
  盛星河:“快说,你想吃什么?”
  闻亦眯起眼睛看着他,这狗真的会蹬鼻子上脸,自认为小机器人那事抓着自己尾巴了,现在都敢得寸进尺了。
  心里又气又急,闻亦抬脚狠狠踩了一下盛星河的脚。
  盛星河疼得嘶了一声,还是不松手。
  闻亦用力又踩了好几脚,看得出来盛星河是真疼了,但还是不松开。
  盛星河被踩一脚,就问一句:“吃什么?”
  较劲似的。
  闻亦:“盛星河,别逼我扇你。”
  盛星河把脸往前凑:“你来。”
  闻亦把头往后退:“你要点脸行吗?”
  他往后抻,盛星河就往前追,两人都快扭成一张弓了。贴得这么紧,身体又磨磨蹭蹭,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
  两把刺刀出鞘,摩擦之间碰撞出火星。
  闻亦僵住不动,盛星河也停下了。
  办公室里只有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急促、焦灼。
  刘助理把自己工位的桌面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到闻亦办公室门口,敲门,半晌后,闻亦在里面才出声:“进来。”
  刘助理推门进去,只见闻亦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之前进去的盛星河却不见踪影。
  他摁下疑惑:“闻总,我准备下楼吃午饭,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闻亦深吸口气:“不用给我带,我待会儿就走了。”
  刘助理哦了一声:“盛总……盛星河呢?他吃不吃?”
  闻亦手里转着笔,掀了掀眼皮:“他……现在正吃着呢。”
  嗯?刘助理回忆了一下,说:“我没看见他出去啊。”
  闻亦清了清嗓子,摆摆手:“你没看见的多了,赶紧吃你的饭去。”
  刘助理出去后,闻亦撑不住了,狼狈地趴在桌子上,手往下伸,运球似的抓着盛星河的头提起来,咬牙控诉:“你够了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攥住了,不知道盛星河在桌子底下干了什么,闻亦直接往身后靠背上一倒,忍不住吸了口气。
  闻亦现在对盛星河给他口这件事已经有阴影了,前面两次,就没有一次不见血的,这次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深吸口气:“盛星河,你停下,我有话跟你说。”
  盛星河倒是听话,吐出,抬头,嘭——
  头重重地撞到了桌子,听那声音就知道撞得不轻,疼得他半天没了声响。
  闻亦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吧?”
  卧槽,迅速起了一个大包。
  盛星河低着头,半天后才开口:“没事,你说。”
  声音都在颤。
  那个包还在持续变大,闻亦表示怀疑:“真的没事?”
  盛星河又半天没出声,许久后才有动作,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让闻亦往后退了点椅子给他腾地方。
  站起来后,他撑在闻亦椅子两边的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闻亦:“你到底在嘴硬什么?”
  闻亦蹙眉没说话。
  盛星河问:“又这么关心我,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
  说完,他低头,示意闻亦看那个精神抖擞的“证据”。
  闻亦很是无语:“你第一天认识我?我的老二只要看到漂亮男孩儿,都会起立,这么论的话,那我喜欢的人可太多了。”
  盛星河被他这话气着了,低下头又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闻亦很快就不争气地老实了下来,手越抓越紧,忍不住仰起头,发出赞叹般的叹息。
  盛星河听到他的叹息,更来劲了,回想闻亦之前教过他的,一一施展。
  闻亦交代得很快,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手臂遮着眼睛,轻轻吐息。
  盛星河:“闻亦……”
  闻亦懒懒的:“嗯?”
  盛星河抬起头,扒开他遮掩的手臂,表情有点高兴,眼睛含笑:“你很久没做过是不是?我能尝出来,跟上次一样。”
  上次指的是在雪山的时候,那深山老林的,闻亦确实没处发泄。
  狗舌头上是有探测器吗?
  闻亦眼皮一跳,歪歪地靠在椅子上,又开始说不着调的话:“你在这品酒呢?那你能尝出年份吗?尝得出来我是一瓶34年的老陈酿吗?”
  盛星河笑了声,低头舔他的眼皮,小声说:“你还喜欢我。”
  闻亦推开他,一言不发低头擦小鸟,然后整理好裤子,站起来往外走。
  盛星河跟着他。
  闻亦烦:“别跟着我。”
  盛星河:“我们一起吃饭吧。”
  闻亦:“不吃,我要走了。”
  既然盛星河这边同意返还,那就没有必要见律师走法律程序了,他准备直接回去。
  盛星河:“我送你。”
  闻亦:“我开车了。”
  盛星河:“我送你到楼下。”
  闻亦心想,这是你逼我的。
  进了电梯,闻亦突然问:“盛星河,我家的地毯呢?”
  盛星河一僵,移开视线:“什么地毯?”
  闻亦眯起眼睛,看着他,还真是断片了。
  如果盛星河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所有事,就不会觉得只要卷跑一张被吐脏的地毯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闻亦收回视线,说:“我沙发前那张地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不见了。”
  想了想,他说:“可能是进贼了吧,还好我装了监控,待会儿看看怎么回事。”
  盛星河眼神看起来有些不安,嘴唇紧抿着。
  闻亦见状,又说:“哦,我想起来了,我的监控好像坏了。”
  盛星河肩膀塌了下来,松了口气。
  闻亦抬了抬眉毛,说:“看来只能去查小区里的监控了。”
  盛星河又紧绷起来,心里一起一伏,被闻亦的三言两语弄得七上八下,沉默片刻,心里衡量了一番,还是开口认罪:“地毯是我拿走的。”
  闻亦故作惊诧地看着他,问:“我好心收留你一夜,你拿我地毯干什么?”
  盛星河也觉得这事干得很蠢,硬着头皮承认:“我那天不是喝醉了吗,应该是后半夜不小心吐在上面了。准备洗干净了再还给你的。”
  闻亦眼睛微微眯起,你可不是后半夜吐的。
  盛星河那天喝醉后的样子,他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想乐。再想象一下盛星河宿醉起来,卷上他的地毯落荒而逃的画面,他简直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闻亦觉得盛星河这个断片跟酒精无关,纯粹是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的结果,大脑也知道主人记得那些事的话会撞墙吧哈哈哈哈哈。
  闻亦没再说什么,电梯打开后直接出去,开车离开了。
  接下来两人又开始了另一轮的拉扯,盛星河非要把连同自己收购的那一部分股份在内全部转给闻亦,闻亦坚持只要自己原有的。
  一时僵持不下。
  这些事两人都是电话里沟通,因为接下来好些天,盛星河都不再出现在闻亦的家门口了,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闻亦怕冷,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人很容易觉得燥。这天他突然想吃雪糕,就穿着拖鞋,套了件羽绒服出门买去了。
  没跑远,去了大门口的便利店,挑了一大堆拎着回来,路上没忍住拆了一支小布丁吃。
  回来后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宾利,车边站了两个黑衣戴墨镜的保镖模样的人。
  他第一反应是盛星河,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躲开,可是他没带手机,出来买雪糕的时候只揣了一点点零钱……
  正纠结着,其中一名保镖发现了他,转身打开了车门。连丘从车里下来,手里拿着拐杖,站在原地看着闻亦。
  闻亦觉得这个见面有点不体面,自己头发很乱,脚上穿着毛拖鞋,手里还拿着小布丁。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连丘一直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闻亦抬手抓了抓头发,又把小布丁一口吃掉,捏着那个棍儿走到连丘面前:“您怎么来了?”
  那么大一口小布丁,简直冰得烫嘴,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的。
  连丘皱眉看着他,双手摁在拐杖头上,气势威严:“闻先生,有些事我想找你聊聊。”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问:“聊什么?”
  连丘微微侧身:“外面太冷,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我们到车上聊。”
  闻亦眼中戒备丛生,也侧了侧身:“不如进去聊,我还能给您倒杯热茶。”
  连丘沉默了两秒:“好。”
  ————
  大家可以关 注下 v b ,有小彩蛋不定期掉落。


第81章 家长座谈会
  闻亦把连丘领进屋,他这栋房子的空间分割实在过于奇异,连丘忍不住四下看了好几眼。
  来到待客的客厅,闻亦请他落座。连丘看了看,在那张红丝绒沙发正中央坐下。
  闻亦见状,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人,但那也仅限于和宝贝的交往中。他从来没跟任何一个跟他有性关系的人的家人接触过,这会儿和连丘单独相处就莫名地尴尬。
  特别是他想到自己曾经和盛星河一起在那张红丝绒沙发上干过多少上不了台面的事。
  闻亦手里还拎着那袋买回来的冰淇淋,屋里温度高,得赶紧放到冰箱里。但是当着客人的面直接把吃的东西收起来,都不客气一下,似乎是很不礼貌。
  想了想,闻亦还是问了:“您要吃小布丁吗?”
  小布丁最软,连丘如果真要吃的话,估计也只咬得动这个。
  连丘表情很严肃,视线从他脸上慢慢移到他手里的那袋雪糕上,摇了摇头。
  闻亦于是就去把雪糕放冰箱了,然后回来,倒了杯热茶给连丘。
  谈话得面对面吧,闻亦没坐沙发,坐在连丘对面的小板凳上,问:“您要跟我聊什么?”
  不会是什么给你多少多少钱,离开我孙子的戏码吧?
  想到这,闻亦心情有点复杂,以前都是他给别人开支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收钱的那个,世事还真是无常。
  连丘的手还撑在拐杖上,背挺得很直,说:“小星前两天回来,找到我说要放弃连家的继承人身份,以后待在南洲。”
  闻亦愣了下,难怪盛星河这几天没人影,原来是回竖琴……
  等等,放弃连家继承人身份
  这傻子又搞什么?
  那可是连丘的家产,说放弃就放弃,没有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种事。
  连丘看起来很受打击,目光沉郁哀伤:“我把他当成我的继承人培养了整整三年,可现在他要离开我,和他母亲当年一样。”
  他眼神幽怨地看着闻亦:“也是为了一个男人。”
  闻亦很诚恳地问:“那是不是你们家的基因有问题呢?”
  你的基因盛产恋爱脑啊。
  连丘抬起眼皮看着他,没说话。
  闻亦聪明伶俐地闭了嘴。
  连丘气场太强,他和闻勤生很像一类人。闻勤生从小到大对闻亦的那种压迫感,此时又在连丘身上出现了。闻亦几乎要喘不上气,整个人被压制得死死的。
  他低头看手指,都不敢活泼了。
  连丘见他走神,喊了他一声:“闻先生。”
  闻亦立刻抬头,坐直,直得像一只小狐獴。沉默片刻,他说:“不管你信不信,这不是我的意思。”
  连丘:“我知道,这次我来不是问责,我是想请求你,帮我劝劝他。”
  闻亦很为难,想推脱:“你觉得我能劝得动他?”
  连丘很笃定:“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当初闻亦跳海,盛星河疯成什么样,他都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盛星河那么固执的人听话,那也只能是闻亦了。
  然而闻亦还是很迟疑,他一点都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也不想干涉任何人的选择。
  连丘看着他,沉默片刻,吐出一口衰老的气,说:“闻先生,你看着我,我还能活几年?我这三年太溺爱他,让他树敌不少。他这个时候放弃的不仅仅是继承人身份,还有自保能力。等我哪天不在了,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处境?”
  闻亦沉思着没说话,他是独生子,身世虽然有些不堪,但有一个很切实的好处,就是凡事不用跟人争。连家那种情况,他光是想想就头疼。
  连丘没事儿搞那么多孩子干什么?难道他也想发展出一个新的文明吗?
  想着想着,他又走神了。
  连丘蹙眉看着他,觉得闻亦这人怪里怪气的,注意力怎么那么不集中
  他用拐杖敲了敲地让闻亦回神,继续说:“不知道小星有没有跟你说过,刚到我那里的时候,他经历过好几场暗杀。”
  闻亦怔愣住,眨了眨眼,然后摇头道:“他没有跟我说过。”
  连丘叹了口气:“他性格要强,不会诉苦。有一次子弹射穿了他的车玻璃,只差几厘米就打到他身上了。”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告诉我,还自己拿棒球棒把玻璃打破,掩饰那个弹孔。后来还是陈宁在车座上发现了弹孔,才告诉了我。”
  闻亦低下头没说话,他想起前些天盛星河喝醉跑过来那次。他说:那两年我每天都很累,每天都很想你。
  却没说自己遇到的这些九死一生的险境。
  连丘又说:“当年他本来是拒绝来我这里的,后来突然又同意了。现在又突然要离开,我觉得他的来和去,左不过都只是一个原因。”
  原因本人坐在小板凳上,心情很复杂。
  原来盛星河当初是拒绝过连丘的。
  他忍不住开始推想,如果没有连丘这个人,那他和盛星河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首先,他们绝对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当时盛星河联系不上自己,但是最多再等几天,白景就会去找他。
  而自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肯定能看到守着他寸步不离的盛星河。
  误会不会存在,他们会给彼此疗伤,盛星河丧母的痛,还有自己的死病,都会因为对方慢慢治愈。
  可是时间无法倒退,而且真的能把一切全推到连丘这个存在上去吗?天时地利人和,少得了哪一个?
  盛星河在自己没有给出过任何承诺的时候,就拒绝掉连丘。闻亦无法猜测这个拒绝的原因里,自己占了多大的比重。
  而他对此提都不提,甚至没有拿这件事在自己面前邀功。
  说,看,我为了你拒绝了这么大的诱惑,我那么爱你。
  你能不能也喜欢喜欢我
  为什么当时盛星河不说呢?
  闻亦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了一些,当然是因为盛星河对他没信心。
  他腿断掉的那一个多月里,盛星河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喜欢。连带破洞的白t恤都敢坦荡荡晾出来的盛星河,被他变成一个连感情都不敢表达的人。
  闻亦想,他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死病传染给了盛星河。
  懦弱自私的吝啬鬼。
  可现在这个傻子因为小机器人的事,仅仅只是窥到了自己的一丝在意,就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来争取自己的爱。
  连丘:“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请你帮我劝劝他。别的事我对他没有任何要求,现在只希望他在我走后,也能平安活着。”
  闻亦抬头看着连丘,这个时代性的符号,在生命的尽头也只是一个希望孙子能平平安安的普通老人。
  这时,旁边忽然想起清脆的敲击声,连丘和闻亦双双转头看去。
  闻亦没拉窗帘,盛星河应该是在门口看到了连丘的车,居然急得翻墙跳进了花园,正站在落地窗外焦急地敲玻璃,肩上还扛着一张卷起来的地毯。
  连丘收回视线,撑着拐杖站起来,对闻亦说:“闻先生,那就拜托你了。”
  闻亦也跟着起身:“好。”
  盛星河在窗外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这通过读唇看出了大概,拜托你了,好。
  闻亦答应了连丘什么?
  两人没看盛星河,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他见状也连忙扛着地毯从花园翻出去,到了门口正好看到两人从屋里出来。
  盛星河站在那,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读书时被叫家长,等家长和班主任从办公室谈完话出来时那种忐忑的心情。
  连丘看了眼盛星河,又看着他肩上的地毯,疑惑地皱了皱眉,说:“闻先生有话跟你说,我先走了。”
  盛星河嗯了声,先把他扶上车,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回头,闻亦还站在门口。
  连丘一走,闻亦的气场就有点回来了,他的神情在暮色中显得很冷淡,看着盛星河丢下一句:“进来。”
  盛星河不安地上前,进门,关门,把地毯放一旁。
  闻亦在红丝绒沙发坐下,看着盛星河:“坐下。”
  盛星河惴惴不安地在闻亦之前坐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很多时候,座次能充分展现家庭地位。
  盛星河先沉不住气,问:“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
  闻亦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给我一个亿,让我离开你。”
  盛星河懵在那,然后他信了,又想起刚才在落地窗外看到两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的模样,睁大眼,惊恐地问:“你不会答应了吧?”
  闻亦嗯了一声:“我为什么不答应?我们本来就没在一起啊,这钱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盛星河坐在那小板凳上,两条大长腿曲着显得很委屈,还是懵懵的表情,看着他眨了眨眼。
  闻亦表情倨傲:“我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坏男人,你现在知道了。连丘还没走远,你赶紧跟他回竖琴岛吧。”
  盛星河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说:“我不会回去了。”
  闻亦:“不回去了是什么意思?”
  盛星河没说话,满脑子都是闻亦把他卖了,他想哭。
  闻亦这段时间可没少见他哭,是真心看够了。于是直接问:“连丘跟我说,你要放弃继承人身份,是真的吗?”
  盛星河没抬头,嗯了一声。
  闻亦:“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盛星河没说话,满脑子还是闻亦把他卖了,把他卖了,把他卖了,把他卖了。
  闻亦:“盛星河,这句话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盛星河:“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闭了闭眼,闻亦继续道:“我之前就对你说过,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盛星河:“你就是我的前途。”
  闻亦撇开脸,平复了一下继续说:“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前途这么简单的问题,这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乃至你整个人生……”
  盛星河:“没有你,任何一种人生都没有意义。”
  闻亦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不耐烦道:“能不老是打断我吗?”
  盛星河:“好。”
  闻亦:“你真的放弃继承人身份,回头等连丘哪天不在了,你觉得其他几房的人能放过你吗?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盛星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现在这样,比死也没好多少,你总是不理我。明明喜欢我,还不承认。”
  闻亦啧了一声,换了条腿翘:“别想道德绑架我,你爱死不死。”
  盛星河很丧气:“我没有道德绑架你。”
  闻亦蹙眉:“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跟谁赌气?连丘年纪是真不小了,你这么折腾他都算虐待老人了知道吗?”
  盛星河:“我不是赌气,我只是想回南洲来,留在你身边帮你。你现在不是脑子不好使吗?”
  闻亦立刻反击:“你脑子才不好使!”
  “是,我脑子不好使。”盛星河道歉,然后接着说:“我得留在你身边帮你,不然你会被人欺负的,我给你当助理也可以。”
  闻亦明白了,盛星河想用这种方式把三年前他们两个走岔的路重新扳回轨道。
  他面无表情:“哦,那到时候你可管不了我跟谁上床了。当然,你现在也管不了。”
  “但是给我当助理的话,说不定到时候我跟别人上床的时候,还要让你晚上出去帮我买套呢。”
  盛星河抬头,目光如斗兽:“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话气我?”
  闻亦:“那你能不能少干点蠢事?”
  盛星河:“我是在为你打算。”
  闻亦:“你只是在‘自以为’地为我打算。”
  盛星河看起来真的伤心了,哀伤地看着他,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闻亦沉默片刻,问:“盛星河,你真的想回到三年前吗?”
  盛星河嗯了一声。
  闻亦又问:“你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吗?”
  盛星河又嗯了一声。
  闻亦看着他,呵,撒谎。
  他狠下心又说:“我不需要你帮忙,老闻总离世后,我守着闻风一直都好好的。要真说有人欺负我,也就只有你那时候的恶意收购。”
  盛星河瞳孔颤了颤,许久后,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想跟你抢什么,真的,我当时只想把你带回竖琴岛。可是直接带走的话,肯定不行。”
  必须得先切断他最有影响力的那一个社会身份,也就是闻风医疗的总裁。
  盛星河又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规划:“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还会慢慢弥补你的。你原本的股份再加上我这一年多收购的,已经超过51%了,我全部给你。”
  “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再看那些老家伙的脸色了,我也会留下来帮你。你要是不想做事也没关系,我都帮你干。我什么都不要,你每个月给我发一点点工资就行了。”
  想了想他又说:“工资不用太多,但是我想能攒点钱,给你买礼物,请你吃饭什么的。”
  闻亦听他说了这么多,说真的,有一点动心了。
  盛星河帮他把前路的困难都扫清了,又愿意把所有股份归还,还能给他打工。
  长工小狗又回来了,从自私利己的资本家角度上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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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结了,不早八了。


第82章 黑子和彩蛋
  闻亦看着他,心里蠢蠢欲动。盛星河变得一无所有,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安排了。
  阴暗的蛇在心里探头探脑,闻亦骨子里的自私如黑漆流灌全身。
  盛星河对他的感情,始于“欲”,终于“疯”。而他最想要的,其实还是中间阶段的天真和蛮勇。
  他想要那间绿荫沉沉的老屋,连绵不绝的蝉鸣,带破洞的白t恤,以及面对面站立的牙刷。
  如果盛星河变得一无所有,这些仿佛也就唾手可得了。
  权力是流动,只要盛星河一无所有,权力就会流回自己手里,自己就会再次成为感情和身份双重的上位者。
  宰制他,压制他,控制他。
  财富和地位真的会给人增加滤镜,只要盛星河一无所有,地位差带来的惶恐不复存在,年龄差距带来的自卑感可以忽略不计。
  闻亦想到这里,手指都变活泼了,搭在沙发上弹起了无声的欢乐颂,有种跃跃欲试的轻快。
  他看着盛星河年轻的脸庞出神。
  如果真的可以不在乎盛星河的死活。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又问:“还是说,你还是想让我以后当医生”
  闻亦回神,蹙眉:“什么叫我想让你当医生?”
  盛星河:“你当时不是想安排我去医院实习吗?”
  闻亦:“你是学医的,我不安排你去医院,难道安排你去工地吗?专业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就成了我想让你当医生了。”
  盛星河笨嘴拙舌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真的就只是想尽一切努力,把现状拉回最接近三年前的样子。
  闻亦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当初那么打算,是因为那是对于那时的你来说最好的路。”
  盛星河抬头,问:“那你怎么知道现在就不是了呢?”
  是啊,为什么现在不能是呢?
  闻亦看着他,继续想刚才被打断的思绪,歹毒的念头如蚊蝇盘聚。
  其实给自己当助理,还是以后当医生都不重要,重点在于盛星河要一无所有。
  用自私建立一个帝国,用卑劣划定国界,将甜言蜜语缝合成旗帜,以爱为名将盛星河监禁。从此自己的语言就是这个国家的法律。
  如果他真的可以不在乎盛星河的死活。
  闻亦当然知道这不是健康的感情模式,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当初不是没有想过付出真心。
  喜欢几个月,刚升华为爱,真心还没交出去就千疮百孔了,然后和脑损伤的后遗症一样折磨了他好几年。
  性价比低到令人发指。
  明码标价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没有贴标签的东西往往是最昂贵的。
  闻亦在心里撕扯。
  长久的沉默和纠结之后,最终还是正义敲响了法槌,善良大获全胜,自私黯然退场。
  闻亦终于开口:“盛星河,你如果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争取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永远都不可能。”
  盛星河僵住,像是被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表情一点点灰败下去。
  闻亦又说:“不是所有诚意都要通过牺牲点什么来证明。”
  盛星河看着他,目光诚挚带着恳求:“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
  闻亦跟他坦白:“我也不知道。”
  他的问题不仅仅是他和盛星河之间的问题,而是一种存在得更早,也更顽固的隐疾。
  闻亦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黄昏暧昧之际,引起人在视觉上的恍惚感。
  他不看盛星河,轻声说:“我们之间,不管怎么样都好,起码得有一个前提是你要活着。”
  盛星河愣了下,眼神逐渐柔和起来:“你在担心我。”
  闻亦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他,表情倨傲:“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我只是出于现实考虑,有连家在,闻风还能有个靠山。”
  盛星河看着他微笑。
  闻亦蹙眉,继续解释自己的决定:“按你的计划,我只能得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长工。到时候我们俩一个无权无势,一个脑子不好使。”
  顿了顿,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我说的是,到时候我无权无势,你脑子不好使。”
  盛星河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认下脑子不好使的评价。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懒得再说其他的,叹了口气:“给连丘打个电话吧,说你想通了,别让他担心。”
  盛星河听话照办了。
  盛星河进了闻亦的门,就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有没有骨头都要留下来当狗。
  开始他睡沙发,睡了两天后,闻亦看不下去,给他开了间一楼的客房。盛星河住下来后,闻亦终于不用在吃自己自己做的寡淡无味的饭菜。
  住在一起几天之后,盛星河就发现闻亦有点酗酒倾向,于是把他的酒都藏了起来。
  到了晚上,闻亦像条孤魂野鬼一样飘到酒柜旁,发现自己珍藏的宝贝全都不翼而飞了,直接大发雷霆,把正在厨房做宵夜的盛星河喊出来,破口大骂。
  盛星河说什么都不把酒拿出来。
  这能难得住闻亦吗?他把盛星河骂了一顿之后,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让人送。还没拨出去,就被盛星河抢了手机。
  这下闻亦是真的炸了,跟他抢,抢不过,于是越发暴躁。
  两人甚至不像话地扭打在一起,要多磕碜就有多磕碜。
  其实动手的只有闻亦,盛星河一直都只是防御,最后好不容易把闻亦制服,盛星河将他整个人连同双臂抱在怀里,压在沙发上。
  闻亦:“我数到三。”
  盛星河:“一二三。”
  闻亦:“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盛星河,这他妈是我家,你别太离谱!”
  盛星河:“你不能天天喝酒。”
  闻亦:“关你屁事!老子喝酒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喝哇哈哈呢,轮得到你管我?”
  盛星河:“天天喝天天喝,喝不到就暴躁,你这典型的酗酒了,再发展下去要有酒精依赖了。”
  闻亦:“再说一遍,关你屁事!”
  盛星河好脾气地哄:“我在给你做宵夜,你吃点东西别喝酒了好吗?”
  闻亦:“滚!”
  盛星河:“酗酒的人容易家暴,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闻亦简直要笑了,嗤道:“盛星河,你在跟我谈家暴?你哪来的脸?”
  盛星河僵住了,半天没说话。
  闻亦就是要刺他,继续说:“之前你抽我的时候你喝酒了吗?所以家暴跟喝酒到底有个屁的关系?”
  盛星河还是没有声音,半晌后,他慢慢松开闻亦,坐了起来。
  闻亦爬起来,转身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眼睛通红,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闻亦:“被家暴还是给我酒,你自己选一个。”
  盛星河做好挨打的觉悟:“你抽吧。”
  闻亦不客气也不废话,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到他脸上。
  盛星河动都不动。
  闻亦:“你到底把我酒藏哪了?”
  盛星河不说话,闻亦又甩手抽了他一巴掌,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登时就红肿了起来。
  闻亦:“酒在哪?”
  盛星河还是不说话。
  闻亦气得发颤,指了指他,转身上楼回了屋,嘭得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过了一个多小时,闻亦从楼上下来,他刚下楼门铃就响了。闻亦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瓶酒。
  盛星河看见了,大叫:“闻亦!”
  闻亦冷眼撇了他一下没说话,拎着酒去酒柜拿杯子。
  盛星河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闻亦有没有酒精依赖不知道,但他喝了酒之后就像捋顺了毛的猫,一点不见刚才的暴躁模样了。
  盛星河决定循序渐进地帮闻亦戒酒,刚才闻亦的爆发时刻让他意识到,有些事闻亦不说,但是一直憋在心里,还没有过去。
  这天盛星河又在给闻亦传播饮酒的危害,说饮酒对肝不好,人会老得快。
  闻亦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天之后他决定把饮酒改成两天一次,又慢慢改成三天一次。
  如此定量且节制之后,盛星河便也不再过度干涉他了。
  这天是闻亦的“饮酒日”,盛星河不想他喝闷酒,就拉他去院子里看星星。
  闻亦在院子里架好天文望远镜,然后就是精细的调试工作,调好后,他自己看了一会儿,就走到旁边的户外沙发上窝着,换盛星河去看。
  天还是有点冷,闻亦洗完澡就换了睡衣,在外面裹了件厚厚的米色羽绒服。
  盛星河凑上前看了半天,转头说:“你帮我调一下,我想看参宿四。”
  闻亦扯了扯嘴角,但还是起身去帮他调试。
  盛星河凑过去看,他发现参宿四比他三年多前看到的时候暗了许多,问闻亦为什么。
  闻亦回答:“尘埃云吧,要么就是黑子。三年多前参宿四也出现过巨型黑子,参宿四被遮住了近70%,阴影面积比太阳还大近百万倍。”
  盛星河沉默片刻,问:“黑子会影响参宿四爆炸吗?”
  闻亦没出声,许久后才回答:“不知道。”
  夜空上星光稀疏,两人的问答其实都无关参宿四。
  盛星河心里有点失望,为了转移话题,也可能真的担心那遮光的东西会影响参宿四爆炸,有些不满意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有黑子?”
  闻亦被他幼稚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说:“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盛星河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对天文很感兴趣吗?”
  闻亦嗯了一声。
  天文,海洋,这种庞大又虚幻的意象,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盛星河想聊天,又问:“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大学专业学的是什么啊?”
  然后闻亦说了个盛星河怎么都没想到的答案,他回答:“哲学。”
  “哲学”盛星河回头,表情有些惊讶。他以为闻亦这种家里经商的独生子,怎么也应该学跟经济或者管理相关的专业。
  闻亦已经有点醉了,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半靠在椅子上,抬头看星空。
  他说:“我那时候以为……”
  哲学能救我。
  盛星河没等到接下来的话,就问:“你那时候以为什么?”
  闻亦摇摇头,没说话。
  那时候他以为哲学能救他,他坚信世界上应该、必须有这样一条真理,为拯救他而存在。能够让他用来抵抗日常性“死亡”,那是他内在的死病,周期性的低空滑翔。
  每次感到自厌,就死去一点。
  可他太想当然了,那么浩茫的书海,那么多天才的智慧结晶,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一条金科玉律。
  任何哲学流派到最后都会输给怀疑主义。
  最后他与这种日常性死亡达成了一种勉强又无奈的和解,爱抽象吧,不要去爱具体的人。
  没有什么能杀死已死的人,没有什么能击溃已经自我流放的人。
  闻亦喝了口酒,抬头看冬天稀疏的星空,又视线下移,看星空下的盛星河。染黑的头发在发际线的地方又长出了一点不明显的白,就像被阴影覆盖了光芒的参宿四。
  人总会美化得不到的东西,比如爱,比如盛星河拥有的自己求而不得的成长经历。
  爱肯定是光华通透,没有阴影的。那种干净的成长轨迹里走出来的人,肯定是绝对光明正面的。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想当然。
  冬夜的冷空气也不能抵消酒醉的恍惚,闻亦长久地看着盛星河的背影。
  算了,要接受人的阴暗面,就像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院子里还是有点冷,闻亦缩了缩脚。盛星河正好转身回头,看到了,说:“冷吗?我抱着你吧。”
  闻亦眼皮颤了颤,没说话。下一秒,盛星河就抱了上来,他火力旺,怀里特别暖和。闻亦被他抱着,就跟泡在温泉里一样。
  他有点醺醺然了。
  盛星河抱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排斥,便得寸进尺,轻声问:“闻亦……”
  闻亦困惑地嗯了一声。
  盛星河:“我能不能亲你?”
  虽然盛星河不喜欢闻亦喝酒,但是酒精在此时此刻确实带来了好处,闻亦没拒绝。
  于是盛星河就低下头,生涩地索吻。双唇相贴,像两块厚重的冰层缓慢接壤,碰撞时发生了巨震。
  嘴唇因急促的呼吸而战栗,盛星河还拉起闻亦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闻亦的手掌感受自己如鼓的心跳。
  盛星河真的就是那种狗脾气,允许他抱,他就敢亲。允许他亲,他就敢啃。允许他啃,他就敢直接把人连骨带皮吞下去。
  他总比你应允他的要再过分一点,那么贪得无厌,像是永远喂不饱。
  盛星河在他耳边念咒,像催眠,像哄骗,一次又一次:“闻亦,我爱你。”
  “说你需要我,想我,喜欢我,离不开我。”
  闻亦保持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始终不说话。
  盛星河一边念,手也开始到处游荡。
  闻亦呼吸凌乱地抓住他的手,守着自己的疆土不让分毫。
  盛星河于是停下,只隔着布料摩挲。
  闻亦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从没想过仅仅是亲吻就能让氛围这么淫靡哀乐,那些吻像扎在嘴上甩不掉的玫瑰刺。
  院子里太冷,盛星河摸到闻亦的脚发现有点冰,于是抱着他回到室内,放到红丝绒沙发上,继续纠缠亲吻。
  呼吸越来越重,氛围暧昧粘稠,盛星河期待地问:“你要摸摸我吗?”
  闻亦迷迷糊糊地问:“摸?”
  盛星河听成了肯定回答,于是拉住他的手,来到那里,如强劲的脉搏跳动,简直烫手。他问:“你摸得出来吗?我有多激动。”
  闻亦没说话,下意识地套了两下。
  盛星河倒抽一口气,呼吸一下子就乱了,他再次俯身下去,亲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猛地把闻亦翻了个身。
  闻亦惊惶了一下,有点害怕,想转身,下一刻直接被盛星河压住。
  真丝睡裤又凉又滑,还很薄,隔着面料能感受到那烫人的热度。
  红丝绒大沙发变成了一艘船,不停在荡。
  “闻亦,把蹆并紧一点……”
  闻亦迷迷糊糊地照办。
  盛星河的声音急切又疯狂说:“我早就想这样,但是怕吓到你,你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眼前晃动得厉害,颠簸的感觉那么强烈。真的像疯子,闻亦想,盛星河怎么能这么激动?
  这种隔靴搔痒的模拟式杏.艾,到底有什么好激动的?疯子!
  闻亦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想从盛星河怀里爬出去。刚一动作,盛星河就停了下来,不放手,问:“怎么了?”
  闻亦听出他声音中浓烈的欲,还有小狗被抢走肉骨头一样的委屈。不忍心了,他继续趴着:“没事,你继续。”
  没到最后一步,但整个晚上,闻亦的手、脚、腿,一直没有休息过,被用了不止一次。
  闻亦竟然觉得这样反而更羞耻,因为被使用的感觉很强烈。
  特别是盛星河跪在他脚边,把他的两只脚并在一起,畜牲一样吐息的时候。
  到最后,他困得要死,昏昏欲睡的时候,手还被盛星河拽过去在那来回tao。
  数不清到底多少次,反正闻亦最后被糊了一身,整个人脏得不成样子。原本轻薄的真丝睡衣脱下扔在地上时,都带着沉甸甸的湿重。
  浴缸里,盛星河从后面抱着他,将人整个环在自己怀里清洗的时候,闻亦已经完全睡过去了,什么时候被擦干抱上床的都不知道。
  睡得很沉,闻亦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久违地觉得精神有种餍足的充盈感。
  一转身,哦,原来是因为他在盛星河怀里。
  又下了好几天雪,人不想出门。闻亦完全成了盛星河的娃娃,那种不怎么正经的娃娃。
  每天不是问他借一只手,就是借一只脚,那没出息又疯狂的样子,让闻亦这种老浪批都受不了,臊得没眼看。
  盛星河也会帮闻亦解决,口技越发精湛。
  闻亦低头看着他,思维忍不住又开始发散,心想,南洲有善口技者……
  这天雪终于停了,闻亦要出门,准备回趟老宅。
  闻勤生和闻琳琅相继去世后,那里就空了,偶尔有人去打扫,平时都是大门紧闭。
  闻亦一直没有回去过,到现在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准备过去把两人的遗物整理一下。
  盛星河跟他一块儿去,到了之后,推开门,里面尘埃呛人。
  先去了闻勤生的卧室和书房,闻亦准备整理出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带回自己的住处。
  遗物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人不在了,留下的痕迹还在。
  闻亦忍不住想起三年多以前,他腿断住在盛星河那里的那一个多月。当时他在那里翻出了好多盛星河的旧物,蒙尘的,杂乱的,零碎的,但是被人那么珍爱地妥善收藏着。
  当时他心里是很羡慕的,因为自己从小到大的旧物从来没有人帮忙收容整理。
  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用尽全力也留不下一点血肉擦痕,走到哪里,身后的路就塌到哪里。
  整理完闻勤生的东西,又去了闻琳琅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闻亦始终避着视线,不去看墙上的那个孔。
  过去二十多年了,闻亦早就记不清自己当时发现这个孔时的心情,只记得当时自己在这个房间站着沉默了很久。
  才七岁的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呢?
  太久了,记不清了。
  盛星河在一旁帮他整理,时不时问他哪些东西怎么处理。他打开一个柜子,看到里面有一个布娃娃,拿出来转身问闻亦:“闻亦,这个东西放哪个箱子?”
  闻亦转身回头,看到盛星河手里的东西后就愣在了那里,那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布娃娃。
  心脏像被一颗延迟了二十多年的子弹击中,又凿出另一个血淋淋的孔。
  和多年前发现墙上的孔洞一样,二十多年后今天,闻亦又一次沉默了许久。
  原来她也会收容自己的玩具。
  闻亦慢慢走过去,从盛星河手里接过那个小娃娃,把它身上的灰尘轻轻弹掉,又把它有些凌乱的围巾弄整齐,然后轻轻放在盒子里。
  盛星河看他表情奇怪,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时光化身为浮烟乱尘,日动影移,尘埃闪亮,午后的光线在屋内横飞。
  “这是我妈给我留的彩蛋。”


第83章 一步之遥
  盛星河看了看箱子里的娃娃,又看了看闻亦,不太明白:“彩蛋?”
  闻亦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布娃娃上不肯移开。
  所谓彩蛋,是惊喜,是隐藏的玄机,是不仔细寻觅就会错过的细节。
  闻亦吸了吸鼻子,还好他没有错过。
  一颗很大的眼泪落下,带着很重很重的重量从闻亦的眼眶中跌落,被午后阳光照得发亮。
  盛星河见状上前抱住他,抬手抚摸他的头。
  他不太清楚闻亦的家事,爱中自带偷窥欲,他不是不想知道。可是比起偷窥,他更希望闻亦有一天能主动告诉自己。
  闻亦俯在盛星河的肩上,忍不住痛哭起来,哭得浑身发颤。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么小?小到无法同时和谐地容纳他们仨。直到这两个人都离开,自己才能在完结散场时找到他们遗留下的彩蛋。
  两年前的深秋。
  闻琳琅在疗养院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自杀,被发现后,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命悬一线。
  这不是她第一次自杀,活得太痛苦,自那场劫难之后,她就变成了劫后余灰。
  从急救室出来后,闻琳琅还是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处于观察阶段。
  这天夜里,闻亦在病房陪床,闻琳琅躺在病床上仍然昏迷不醒。
  闻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连日熬夜让他疲惫不堪,用手撑着脸昏昏欲睡地打盹。
  不知道是深夜几点,闻亦突然被闻琳琅剧烈的喘息声惊醒,他抬起头,看到病床上的闻琳琅正在艰难地呼吸,心脏监护仪发出不详的警报声。
  闻亦坐到椅子上,看着她,肩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在压制着他,不让他站起来。
  闻琳琅看起来那么痛苦,她的求死之心那么急切,这样的人生不是熬,而是煎。
  她濒死的样子在闻亦眼前不停放大,放大……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跌落,闻亦的脑子因为一个邪恶的念头而晕眩起来。
  一分钟,也许只有几秒,时间早已没有了概念。
  闻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叫医生来急救,刚一转身就蓦然僵住。
  闻勤生站在门外,正隔着门缝看着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闻亦呼吸颤了两颤,依旧向门口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被闻勤生拉住手臂。
  闻亦讶异地转头看着他,双眼通红泣血。他挣扎了一下,想继续往外走,可闻勤生死死攥住他的手臂。
  快八十岁的人,为什么能有那么大力气闻亦手臂上掐痕后来隔了半个月才消失。
  闻亦当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闻勤生流泪。
  接下来就是一种晃动、畸变的镜头,闻亦哽在喉头的泣音,血红的眼眶。以及,闻勤生盘着青筋的衰老的手。
  画面里充斥着争执、对抗、妥协的肢体语言,无声的博弈和斥责,撕扯得血淋淋的痛,还有坚定到不可理喻的杀意!
  一帧又一帧虚晃的画面,像闻琳琅呼吸罩上一浓又一淡的雾气,以及监视器上一起又一伏的波浪。
  终于,呼吸罩上的雾气不再闪动,监护仪上的波浪也变成一条直线。
  病房里死寂了许久之后,闻亦终于哭了出来,那是包含闻家三代人爱与恨的惊哭。
  延续了几十年的孽债和纠葛,终于在这个深夜有了结果。
  闻琳琅去世两周之后,在一个深秋的下午,闻勤生也离世了。他死前好多天都不再进食,最后终于瘦骨嶙峋地死了。
  说不清他是饿死的,病死的,痛死的,还是后悔死的。
  闻亦的存在早就成了闻勤生永远的摆脱不了的遗憾、隐痛和内疚。他已经活了太多年,可那不是他的福气,越长寿,越痛苦。
  他看着自己酿成的苦果,后悔了那么多年,后悔的年份不用刻意计算,闻亦就是他的年轮。
  时至今日,闻亦在闻琳琅的房间回忆完这件不为人知的事,眼睛酸涩滚烫。
  那两个人离开了,所有爱恨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烟消云散,不是和解的和解以死亡的形式完成。
  往后余生,是他自己和自己的事。
  整理完所有东西已经是黄昏,闻亦和盛星河从老宅出来,锁好门。然后一人抱着一个箱子往大门方向走,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盛星河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股权转让合同签了?”
  闻亦转头看着他,在冬日的风里微笑不语。
  盛星河被他看得不自在,第无数次解释:“我真不是想跟你抢闻风,我最开始收购的时候就打算好了,等把你&%@好之后,就把所有股份全部都还给你的。”
  那个字他说得含糊不轻,烫嘴似的跳了过去。
  闻亦抓住那个字,问:“等把我什么好了之后?”
  盛星河脸红得厉害,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耻,半晌后才承认:“把你驯好了之后。”
  闻亦抬了抬眉毛:“你自己就是一条小狗,不自量力还想驯别人。”
  盛星河感觉十分羞耻,转移话题:“你现在又一点都不急了,那时候我收购,你不是反应很激烈吗?”
  闻亦沉默片刻,说:“是因为老闻总。他过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守着闻风医疗。”
  盛星河听得心酸,用一只手抱箱子,另一只手搂住他。
  闻亦转头看了眼肩上的手,说:“放开。”
  盛星河乖乖把手拿开。
  闻亦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以为他死前提这个要求,是因为对闻风医疗感情不一样,毕竟那是他的创业基石。”
  盛星河:“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吗?”
  闻亦摇摇头,沉默了许久,突然问:“你读过史铁生的《命若琴弦》吗?”
  盛星河:“没有。”
  闻亦把《命若琴弦》的故事大概讲给他听。
  有两个瞎子,一老一少,流转于山村之间,靠拉三弦说书为生。
  老瞎子有一个心愿,他的师傅去世前给他留了一张药方,说可以治疗眼疾,让瞎子重见光明。但是要一千根弹断的琴弦做药引,老瞎子日日盼,夜夜想。
  他熬了五十年,终于弹断了一千根琴弦,欣喜若狂地拿着药方去抓药,结果药房伙计告诉他,所谓的药方是无字的白纸一张。
  盛星河听完就明白了闻亦的意思,张了张嘴:“他怕你想不开。”
  闻亦嗯了一声:“他说让我活着,不管多痛苦都活着,多想死都忍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闻风守好。”
  “老闻总这辈子没对我提过任何要求,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会长成什么样。”
  不学经商要读哲学,没关系。是同性恋,也没关系。
  闻勤生真的从来没有对闻亦提过任何要求,闻亦本来以为那是一种毫不在意的放逐。
  可闻勤生并不像闻亦一直以为的那么不在意他,都快近十年不过问公司事务的老闻总,连闻亦是同性恋无法传承血脉这种事都不在乎的老闻总,临死前提这种要求其实是压根经不起推敲的。
  为什么白景因为闻亦在泳池憋气就吓得那样?为什么闻勤生临死前要提这样的要求?
  因为他们都早早就发现了闻亦的不寻常,他的自毁倾向。
  一点不在乎闻亦长成什么样,也可以是一点不介意闻亦长成什么样。
  闻勤生在尽可能地给这个人自由。
  盛星河眼睛逐渐泛红,那些闻亦的至暗时刻,自己都没有在他身边,回来后又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
  吸了吸鼻子,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闻亦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回答:“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
  盛星河:“那是什么时候?”
  闻亦:“用你那把模型枪自杀的时候。”
  人活着的时候,会被各种各样的事物分散注意力。唯有将死之时,前尘旧事骤然明朗,横竖撇捺笔笔清晰。
  闻亦的一生都被虚无主义裹挟,只有在真的要“无”的时候,突然灵光闪现般顿悟。
  在那之前,闻亦确实没有多大生的欲望,但是因为闻勤生临死前的遗愿,不得不斩断对死的向往。那一刻实在撑不住了,他想,算了。
  生与死,也是一步之遥。
  在濒死之时发现生机,发现闻勤生那些隐藏得极深,无法说出口,不可能说出口,只能靠他自己了悟的爱。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想着死的事了。
  盛星河停下脚步看着他,脸色惨白,眼中是噤若寒蝉的惨痛。
  他当时看到闻亦拿着那把模型枪,以为他是要杀自己,怎么都没想到他是打算自杀。心痛又后怕,他也跟着闻亦死了一回。
  万箭穿心。
  他张了张嘴:“我……”
  对不起说了太多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压低声音凑近他说:“你当时怎么想的?用枪,你变态起来真的,我都刮目相看。”
  盛星河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宽慰自己,可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往下掉个不停。
  闻亦:“……”
  他用单手抱箱子,无语地腾出一只手给盛星河擦泪,说:“你他妈真是……怎么这么能哭啊?盛黛玉!”
  盛星河眼泪还是不停掉落。
  闻亦:“你这么爱哭可怎么办?以后要边哭边干.我吗?我怕我会萎。”
  盛星河是真的后怕,惊痛的感觉挥之不去,甚至连闻亦话里故意泄露的暧昧信息都没注意到。
  闻亦都有点无语了,往前走,继续刚才的话题:“曾经我以为,他们恨我。可现在我知道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箱子,里面的物件碰出丁零碎响,他说:“原来是有一点爱的。”
  一点也行,只要有,就行了。
  盛星河嗯了一声,声音很囔,说:“永远有人爱你。”
  哪怕那些爱并不纯粹。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人,永远爱你。”
  人影渐长,白昼渐短。
  闻亦看着空中飘舞着的雪花,没有说话。他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看着盛星河的背影。
  一步之遥,可以是只差一步不能圆满的遗憾,也可以是迈出一步就可以抵达的彼岸。
  爱和恨真的能并行不悖吗?
  闻亦低头看着手里的箱子,雪片落了进去,里面的布娃娃在冲他微笑。
  事实已经告诉他真相。
  天地间一片亮白的大雪,夕阳残照,他又到了另一个廓尔忘言的境界。那时在闻琳琅面前生出的勇气,终于死灰复燃了。
  这一刻被唤醒的冲动,足以把他当场杀死。
  闻亦突然想要告诉盛星河很多很多事,他出生前发生的事,和他出生后发生的事。
  他的懦弱、退缩、迟疑,以及他曾经熄灭得很快但也确实真切生出过的勇气。
  他望眼欲穿的期盼,撕心裂肺的煎熬,以及痛不欲生的疯狂。
  他的死病,他的矛盾,他对待感情的拧巴,习惯性的回避、还有那过剩的占有欲。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告诉盛星河,他们理应在一起。
  这个结论就像天地轮廓一样微妙精确,不容置疑。
  “盛星河。”
  “嗯?”
  盛星河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回头。
  闻亦看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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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肋骨和心脏
  闻亦作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典型代表,在将盛星河这个小长工收入麾下之后,就开启了半养老模式。
  人的天性是很难改变的嘛,比如:闻亦的懒,盛星河的卷。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两人倒也十分般配。
  闻亦签了股权转让合同,掌控闻风的大后方,而他的指示开始越来多地由盛星河帮他出面传达。连家继承人给闻亦打工,也算是一个奇景了。
  这种昏聩的日子过了好些天。
  某天,闻亦窝在沙发上玩着游戏,突然后背一凉,猛然惊醒,坐起来看向盛星河:“盛星河,你不会架空朕,然后吞并闻风吧?”
  盛星河当时正对着电脑啪啪啪打字,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闻言蹙眉,最后一行字打完才抬头,看着闻亦没说话。
  闻亦自己琢磨了一下,否定了这个猜测,又缩回沙发上继续玩自己的弱智游戏。
  盛星河忙完,把电脑从膝盖上拿开,把他的腿放上来,一边揉捏他,一边问:“晚饭吃什么?”
  闻亦一边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芦笋虾仁,肉沫蒸蛋……嗯,还有那种鱼,就没有刺的那种鱼。”
  他点完菜,盛星河半天没动静,也不起来去做饭。闻亦疑惑地朝他看过去,只见盛星河两双眼睛饿了好几天的狼似的盯着他的胯部看。
  闻亦弱小地慢慢收回自己的脚,无助地蜷起腿,歪着头提醒他:“饿了。”
  盛星河回神,嗯了一声,就下厨房当煮夫去了。
  闻亦的后遗症逐渐好转,除了偶尔大脑会有点宕机,大部分情况下已经和受伤前无异了。
  不过因为闻亦的思维本来就很发散,所以盛星河其实没觉得他有多大不一样,对这事儿看得很淡。
  反而是闻亦自己神神叨叨的,非常敏感,每每露出一点弱智的馅,都要拼命找补。
  天刚暖和一点,为了证明自己现在很正常,闻亦就开始外出社交。
  盛这天在盛星河的陪同下,久不露面的闻总终于又出现在大众视野下。
  闻亦出身高,以前走到哪都是别人要弯腰问一声好的爹。老闻总过世后,不少人等着他阶级下滑,准备看这个爹变成孙子。
  没想到他身边又来了个处处捧他的盛星河,闻亦的“辈分”不降反升,没变孙子,倒成了爷。
  以前“啃”老,现在“啃”小,从这方面来说,闻总的命不是一般的好。
  宴会厅。
  Gavin大老远就看到了闻亦,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笑道:“闻总,好久不见您出来了。”
  瞧,又开始称您了。
  闻亦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嗯了一声:“是啊,上次见面还是你帮某人收购我公司。”
  Gavin堆在脸上的笑僵住,有些尴尬地站在那。
  别说他,就是旁边的某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盛星河心虚地左顾右盼,想当做无事发生。
  闻亦能饶哪一个?
  转头看向盛星河:“你的老熟人啊,怎么不打个招呼?”
  盛星河尴尬地嗯了一声,嗓子紧巴巴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闻亦乐呵呵地拍着盛星河的背,对Gavin笑道:“说起来真有意思,这家伙当初连投行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得我给他解释,后来倒好,都学会找投行的人对付我了。”
  盛星河低着头,不说话。他就知道,旧账一点点都得翻出来。
  Gavin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的笑容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闻亦看了Gavin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那一瞬间,闻亦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慵懒又凌锐的气质,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闻总了。
  然后闻亦什么都没说,放开他的肩往一边走去了。
  没有扯高气扬,也没有刻意刁难,但就是让人臊得抬不起头。
  Gavin看着闻亦的背影,那样挺直的背,高昂的头,身上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感不用重新捡起来,一直如影随形。
  盛星河亦步亦趋地跟着闻亦,走出几步远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凌厉,像是责怪他出现在这里。
  Gavin心里一惊,知道自己以后是吃不上闻亦和盛星河这碗饭了。
  盛星河怕闻亦受欺负,寸步不离他左右。
  闻亦很烦,轰出门时粘着脚后跟的小狗似的,回去!不准跟!
  他说:“老子在名利场混的时候,你还在家……”
  盛星河把话接过来:“喝哇哈哈。”
  闻亦:“知道就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盛星河:“今天很多漂亮小男孩儿。”
  闻亦:“是吗?”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
  盛星河脸都黑了,板着他的肩:“闻亦!”
  闻亦本来就是逗他,笑了声:“我看了,都没你漂亮。”
  终于把盛星河哄好,撵走,闻亦又碰到一个老熟人。
  夏丹青穿过人群朝他走了过来,开口道:“闻总。”
  闻亦转头看向他,脸还有印象,稍一回忆就知道是自己的风流债。但是名字……
  以前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分手之后说不定会在什么场合遇到以前的小男友们,闻亦记不住人名,如果对方身边没别人,他也会大大方方叫声宝贝。
  结束了也没必要跟仇家一样嘛,他还是很和气的。
  可是现在家里有一条醋劲儿很大的小狗,宝贝这个称呼肯定是不能用了。于是闻亦笑呵呵地跳过称呼的步骤,回应道:“好久不见。”
  几年过去,夏丹青今非昔比,颇有名的新锐画家,身价早已水涨船高。跟两年前比起来,锐气不减,只多了些从容。
  他走到闻亦面前,停下脚步:“是好久不见。”
  接着他就看着闻亦不说话了,那眼神很奇异,闻亦从中看到了一些类似欣慰的东西。
  闻亦歪头,笑问:“怎么?”
  夏丹青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了,我有副画要送给你。”
  说完,转身让自己的助理去取画了。
  助理很快就回来,夏丹青接过那幅画,打开给闻亦看,是一副海棠白头翁。
  是夏丹青的画里少有的小写意,笔触很精练。
  这幅画送得有点没缘由,艺术家的做法有时候会比较古怪。但是闻亦看着那幅画没说话,似乎是能感受夏丹青无声的祝福。
  然后他看了眼上面落款,抬头,终于郑重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夏丹青,谢谢你。”
  夏丹青笑了笑,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盛星河走过来,看到闻亦手里的画,问:“这是什么?”
  闻亦心情很好:“那个谁,夏丹青送我的,好看吗?是白头翁。”
  盛星河看着他:“夏丹青?”
  闻亦点点头,嗯了一声:“小画家啊,你不记得了吗?”
  盛星河没说话,还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闻亦终于感觉出不对劲了,背后凉飕飕的:“……怎么了?”
  盛星河摇头,冷着脸:“没怎么,我们走吧。”
  闻亦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这句我们走吧,其实是我们回去算账吧。
  闻亦的气焰和盛星河是此消彼长的,他怂嘛,盛星河一冷着脸他就有点怕了。
  果然,回到家一进屋,盛星河就开始算账了。问:“为什么你能记住他名字?之前不是记不住吗?”
  闻亦愣了下,然后解释:“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只记不住宝贝的名字,那他现在不是宝贝了,我记住他的名字很奇怪吗?”
  盛星河是真的生气,或者说恐慌。这是第一个吧,第一个除了自己之外,闻亦记住的和他有过关系的人的名字。
  危机感排山倒海地朝他浇过来,理智被彻底淹死。
  闻亦给他看画:“这是白头翁啊。”
  盛星河哪里知道白头翁代表什么意思,他冷着脸问:“哦,什么意思?他是想嘲笑我有白头发吗?”
  闻亦:“……卧槽,你这个茬找得好有水平啊。”
  盛星河面无表情:“我现在要把这幅画烧了,我就问你行不行?”
  闻亦真的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摇头:“不行,这太不尊重人了,艺术家的心血不容践踏。而且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不该成为你吃醋的炮灰。”
  “心意!”盛星河更愤怒:“你承认这是心意了?”
  闻亦:“……”
  他抓了抓头发:“怎么跟你就说不通呢?我不是说那种心意!”
  他是真心不喜欢吵架,上前抓住盛星河的手,语气放柔:“事情真的都过去了,盛星河,这幅画没有别的意思,是祝福。这说明我和他都放下了,这样不好吗?”
  盛星河质问:“你到底是放下了,还是又拿起来了?为什么现在偏偏又记住他的名字了?”
  闻亦:“就是放下了我才记得啊!我要怎么跟你解释?”
  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决定好好组织一下语言。越想越委屈,他现在脑子本来就没以前好使,盛星河还揪着这点小事跟他闹,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盛星河也不催,等着他。
  半晌后,闻亦深吸口气,说:“就是人和人之间有那种,无关那种事……你明白吗?我对他不再使用性缘脑,我们之间没有性缘,我彻底把他划分到正常来往的那类人里头了。所以记住他名字了,就是这么回事。”
  盛星河:“那林晓星呢?”
  闻亦愣了下:“谁?”
  盛星河:“覃月呢?”
  闻亦:“啊?”
  盛星河:“看吧,你这个逻辑根本说不通,你说你和夏丹青没有性缘了,所以记得他名字。那你把我划分到哪一类?你记得我的名字,难道意思是你和我也没有性缘了?”
  “还有,你不记得林晓星和覃月,这么说的话,就是你和他们还保持着性缘,是这个意思吗?”
  闻亦快要被他绕晕了,什么林晓星?什么覃月?这些人到底都是谁啊???
  脑子快爆炸了,闻亦怔愣了片刻,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故意曲解我,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盛星河眼睛通红:“你不准记得他的名字。”
  闻亦忙说:“好好好!”
  他抬起手,用双手的食指抵着两边的太阳穴,做出发功的样子,说:“我现在就忘记,忘记,忘记……”
  十来秒后,闻亦抬起头,目光纯洁地看着盛星河:“咦?小星星,我们在干什么呀?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盛星河看智障似的看着他:“……”
  闻亦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装傻。
  盛星河不动声色,回答:“我们刚才聊到你买了副画,回来发现是假的,你被人骗了气得不行,准备把它烧了。”
  闻亦:“……”
  他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说:“哦,是吗?但是我觉得在屋里烧东西不太好,有火灾隐患。”
  盛星河点点头,面不改色:“我也是这么说,所以你又决定用水把它泡了。”
  闻亦挠了挠头,在脑子里紧急想应对措施。
  盛星河催促:“怎么了?去泡啊。”
  闻亦计划失败,啊啊啊啊大叫一嗓子:“盛星河!你有完没完?别闹了行不行?”
  盛星河:“我闹?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你先记住别人名字的!”
  闻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记住名字能说明什么?说明我记性好吗?说明我的后遗症好啦!”
  盛星河气得不行,可是闻亦这时又提到后遗症,这倒让他没法吵了,跟自己欺负人似的。
  心里又实在过不去这道坎,盛星河闭了嘴,直接离家出走,走的时候气愤地把大门甩上。
  闻亦一个人在屋里,看着那幅画很苦恼,没想到收幅画还收出麻烦来了,不过盛星河脾气也太大了点。
  他想了想,把那幅画拿到书房,在柜子里藏好,省得回头看到了又是一顿吵。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吧,闻亦有点坐不住了。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冷的天,盛星河还穿着拖鞋。
  有心下去找他,可是这大晚上的又不知道去哪找,好在盛星河进门后没脫外套,走的时候是带着手机的。
  于是闻亦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闻亦:你在哪里?
  闻亦:我在外面转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闻亦:好冷,好黑,好害怕。
  闻亦:别闹脾气了,赶紧出来,跟我回去。
  盛星河的消息不到一分钟就回了过来。
  盛星河:我就在门口,如果你真的出来找了,开门就能看到我。
  “……”闻亦低头看着信息,觉得每个字都带着幽怨。他收起手机,起身开门,看到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的盛星河。
  闻亦叹了口气,走过去,在盛星河身边蹲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盛星河沉默片刻,委屈死了:“你甚至都不出来找我。”
  闻亦又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解释:“我准备找你的,但是这么找没效率啊,所以才先给你发微信的。”
  盛星河抬手擦了擦眼角,低着头不说话。
  哎呦,可怜小狗真是委屈死了。
  闻亦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扯了扯他的衣服,哄道:“我们回屋好不好?”
  盛星河在门口坐了半个小时,心早就凉透了,也没力气生气了,行尸走肉一样被闻亦牵着手进了屋。
  闻亦捏了捏他的手,心疼道:“你不冷啊?大傻子,手这么冰。我给你倒杯热茶。”
  盛星河捧着热茶,低着头,很可怜地控诉闻亦:“你记得别人的名字,你还不出来找我。”
  闻亦见他还是有些生气,很头疼,只能使出那个杀手锏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还始终没有跨越那一步,每天晚上在床上就搞些隔靴搔痒的小活动。
  闻亦起身脱了外套,跨到他腿上坐下,问:“小星星,我们不吵架了,做点开心的事好不好?”
  盛星河抬头看着他。
  闻亦低头亲住他,温柔又惬意地舔吻着他的嘴唇。突然手被攥住,盛星河推开他,眼里满满的委屈。
  闻亦抬手摸摸他的头,问:“怎么了?你不想跟我做吗?”
  盛星河当然想,可是闻亦又开始了。
  闻亦以前就这样,一旦他们之间有什么冲突和矛盾,闻亦的态度从来不是解决,而是掩埋。一贯如此,只要吵架,他就把事情往性上扯。
  盛星河:“你又……”
  闻亦亲了他一下。
  盛星河:“你不要……”
  闻亦又亲了他一下。
  盛星河:“我在跟你……”
  闻亦又又亲了他一下。
  盛星河不说话了,但脸色依然很不好看。
  闻亦:“对不起。”
  盛星河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抬头看着他。
  闻亦:“其实你很在意这一点对不对”
  盛星河:“什么啊?”
  闻亦:“就是每次闹矛盾了,我都用作.爱糊弄过去。我知道你很在意。”
  盛星河哼了一声没说话,手指在一旁的抱枕上抠。
  闻亦拉起他的手捏了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有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有误会就解除误会,好不好?”
  他知道盛星河在怕什么,怕自己故态萌发,重新过以前那种放浪形骸的生活。
  这个傻子,就这样还不肯听自己说一下白头翁的寓意。
  卧室。
  伴随着冲击,盛星河刑讯逼供般:“说你爱我。”
  闻亦气喘吁吁:“爱你,爱你,爱你……行了吗?”
  盛星河:“继续说啊,没让你停。”
  闻亦嗓子都哑了,求饶:“我说不动了,我嗓子干,让我歇歇。”
  盛星河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水,让他喝:“润润嗓子,继续说。”
  闻亦:“……”
  闻亦喝了半杯水,润好嗓子后,又开始说爱你爱你爱你,盛星河不准他停下。
  时间久了,闻亦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老竹椅,盛星河一晃他,他就吱吱呀呀发出声响,快成条件反射了。
  到最后,闻亦实在说不动了,即使再努力,发出的声音也依旧不成体统,腔调不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盛星河……”
  盛星河终于肯放过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闻亦,如果你再跟别人搞在一起……”
  盛星河声音颤抖,有一种要杀了对方也杀了自己的偏执:“我真的会杀人的。”
  闻亦不害怕,侧脸亲着他的露出白色的鬓角:“杀了我吗?”
  “嗯。”盛星河承认了,他说:“我会用我的肋骨,刺穿你的心脏。”
  疯狂的,震撼的,两败俱伤的威胁。
  肋骨和心脏吗?
  闻亦笑了,轻声喘着说:“那真是……太好了。”
  此时甚至无须说爱你,心脏因为饱胀的幸福感微微发疼,闻亦转头,亲吻上盛星河的嘴角。
  你是我至暗人生中,星光闪烁的银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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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也许这个做结局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