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发入魂   作者:火棘子   文案:   [求助1] 今天的子弹依然射不出,怎么办?   [求助2] 被不霸道长官追求了,怎么办?   [求助3] 他死活不表白,怎么办?   [求助4] 可爱,想……▼_▼   季容夕是一名顶级狙击手,卧底归来,心理创伤。拿不动枪、瞄不准人、射不出子弹,准备进入「岁月安好」模式悠闲过日子。但是,他遇上了新上级陆洲。   陆洲:“枪,拿好。”   季容夕:“不要,射不动,想过软萌的小日子。”   陆洲:“谈恋爱吗?”   季容夕:“枪给我我要射爆全世界。”   #互宠甜文,小攻狙击无敌,颜值开挂#   #糖刀齐发,小受身居高位,能力开挂#   其它:   1.主攻:季容夕×陆洲。   2.架空:地名军衔全虚构,与现实无关。   3.洗心革面,坚持日更。   --------   【新文,在专栏,求收藏】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制服情缘 正剧   主角:季容夕,陆洲 ┃ 配角:白景,梁南 ┃ 其它:狙击,王牌,下克上   一句话简介:狙击王牌,在线锤人 第001章 玉梭鱼 | 季容夕   【1】   上午十点,玉梭鱼狙击队的操练场。   众队员排队上场。   第一关,是狙击移动靶。移动靶是一只转动的风车,风车沿轨道滑出,时而左右滑行,时而跳跃晃动,时而快,时而更快。对专业狙击手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大家有说有笑。   后面的队员催促:“季帅哥,快点儿啊!”   新晋成员季容夕顶着上坟的心情,磨蹭着进了场。   季容夕,卧底SLK组织5年,狙击纵横无敌手。   不过这是以前。   战后应激反应让他一拿枪就抖。   后面的战友在催促,他只得掂起一支步|枪,心口一闷,手腕一重,眼前一黑。横竖是死,死个干脆,他端起枪、瞄镜、跟随、锁定、瞄准,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场面一度死寂。   计分的主考教官冷漠地打破僵局:“呵,0分!”   全部脱靶。   操练场轰的笑声震天,嘘声、口哨声、喝倒彩声此起彼伏。   季容夕尴尬地放下枪离场。   嘲笑归嘲笑,大家很快质疑起来。   玉梭鱼射击队,直属最高执行官管辖,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狙击战队。选拔一向严苛,最厉害的一次2千人竞争2岗位。在场的都是千军万马独木桥闯过来的,怎么可能连移动靶都打不中呢。   不满的声音很快炸开来:「这人怎么进玉梭鱼的?」「靠脸吗?」「哪个支队的?」   季容夕木着脸,不解释,不说话。同寝的梁南不忍看他被群嘲,弱弱地辩解:「容夕的手腕受了伤,手抖得厉害。」无力的解释淹没在更大的反驳声里,唾沫星子都要把他淹死了。   嗡嗯嗯——   大喇叭音响震响了。   主考教官拿着喇叭,语气严厉:“安静!下一个准备!”   众人倏的闭嘴,再多不满也得憋着。   这时,负责人事调动的陈干事快步走到主考教官前:“稍等,把刚才那位的测试录像发过来。”   “好几个满分的,你要哪个的?”主考教官疑惑。   “0分那个。”   没毛病,这成绩辞退都不用等测验结束的,主考教官冷哼:“这素质怎么进来的?谁招的?”   “我招来的,你有意见?”陈干事抽了抽嘴角。   “不敢!您最大!”   调视频时,陈干事压低声音叮嘱:“这位是特招的,情况特殊。待会儿那几个测验,不管结果怎么样,你悄悄的就行,别打击,别又引来群嘲。”   主考教官不乐意了:“技术这么差,还不让说了?”   陈干事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不是我说,搁在以前,十个你都不够他打的!”   主考教官鼻子都气歪了,正要怒驳,忽然瞥见阶梯观看台上,出现几个特别的人:一字排开,一水的勋章和浅绿制服,是玉梭鱼几个高阶指挥官。站在最中心位置的人,却穿着一袭特别的暗红色制服,隔得太远,看不清模样。   主考教官一个激灵:“诶,那个不是那谁吗?他今天下凡啦?”   陈干事:“淡定,继续你的测试!”   季容夕坐在树下,等待下一个处刑。   SLK组织被摧毁之后,他休息了多半年,被一纸调任弄来玉梭鱼。他解释自己有战后心理综合征,拿不了枪。在玉梭鱼不能拿枪,就好比救生员不能游泳,不是自取其辱吗?   可上头命令他来,说不适应再离职。   结果,他递交「离职申请」半个月了,如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玉梭鱼09支队大队长、季容夕的上级盛岸护犊心切,大步地走过来,安慰他说:“你的卧底是机密,大家不清楚情况,别放心上。”   “我不介意。”季容夕麻木了。   在曾经最擅长的领域被这么嘲讽,不介意才怪,盛岸扔出一个好消息:“你的辞职申请有动静了,陈干事说,上边有个人压着,不让你走,也是那个人把你弄进来的。”   谁啊?有仇吗?季容夕的脑海闪过光荣墙上长官们的照片,都是第一次见。   再说他一直在卧底,没机会接触这类人物。   “那个人是谁?”季容夕疑惑了。   “陈干事不肯说,放心,我待会儿逼供也要问出来,你再忍一忍。”盛岸鼓励说。   铃铃铃——   第二项测试开始。   这次是实战救援。   规则是:队员们两两组队,混入「病人密集的模拟医院」,找出凶犯,突入救援,一举击毙。   规则一宣布,大家迅速找搭档。   以季容夕中心半径一米,呼啦一声成了真空地带。   偶有不知道情况的队员走过来,立刻被人劝阻拦下:「这位是0分全脱靶,跟他组队,不是要完?」   季容夕郁闷笑了,挺好,提前拿到第2个0分。   这时梁南挤过人群,激动地一拍他的肩膀:“找你半天了!走!”   “你要跟我搭档?”   “当然!”   “你是预备队员,成绩不好会被劝退的。”季容夕提醒这个心大的家伙。   梁南咧嘴一笑:“不怕!突入和救援,都是我的强项!狙击交给我,你不用怯的。”   开朗的梁南就跟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季容夕没法,只得振作精神。   组队完毕,主考教官念出细则:“这些照片藏着50个嫌疑人,其中5个真凶。需要你们甄别出真凶,并击毙!注意,抓错人会倒扣分!”他点开了50张大照片:逛街的、吃饭的、健身的,逛景点的,共同点就是人多,每张一个被红圈圈着的嫌疑人。   每张展示3秒,关闭。   不止要记住50嫌疑人的样子,还要在实战中识别出其中的真凶。   现场顿时一片哀嚎:   「妈耶太快了,都没看清脸。」   「光记着一副眼镜了。」   「眼镜至少还有脸,有一人只有一个后脑勺,这能看出个毛?」   「考官,再放一遍呗。」   主考官皮笑肉不笑:“考试时间2小时,现在开始!”   梁南两眼发呆:“瞎了瞎了,一个没记住。”   季容夕莞尔:“别担心。”   没想到第二关测试,意外是他擅长的领域:记住人脸,识别凶犯——卧底这几年,他尽干这事了,比拿枪放松多了。   模拟医院,人满为患。   扮演病人的群演或瘫或趴在椅子上;扮演家属的磕着瓜子聊天;扮演医生护士的身穿白衣服走来走去。   梁南走了好几圈,看谁都可疑,看谁都无辜。   季容夕靠着一根柱子,默默观察。   不知不觉,十多分钟过去了。   梁南沉不住气了,提议挨个儿房间查,说不定有凶犯露出马脚。   “等你查来,早让人抢先了。”季容夕否决了。   “你杵这里秀身材,凶犯也不会自首啊。”   季容夕抬起手:“嘘,右前方入口,格子衫老太的旁边,戴口罩的男医生。”   「口罩医生」正在跟一个老太聊什么,看上去岁月静好。   “这医生怎么了?”梁南没看出什么苗头。   “嫌疑人25号。”季容夕直接点题。   “25号就是一个后脑勺,而且是寸头。”梁南很努力地回忆起细节。   “头发会长,看头型。”   梁南眯眼看了3秒,放弃了:“我没法从一个后脑勺联想到正脸,你确定吗?”   “百分百。”   “嫌疑人不一定是凶犯,我先盯着,看他干不干坏事。”   抓错人会倒扣分,必须谨慎。   季容夕却摇头:“不用等!群众演员是放松的,随时都有空。凶犯演员身带任务,神情紧绷,特别注意时间……你多观察就明白了。”   “我去逮他!”梁南被季容夕感染,自信满满。   “别,他要去301病房,你直接伏击。”   “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季容夕心说自己站这里大半天,可不是来秀站姿的。   梁南咧嘴笑了:“真有你的!”   「医生」跟老太太道完别,手里转个钥匙扣,往楼上走。   季容夕慢悠悠地跟上:“医生借问一下。”   “什么事?”医生扭头。   “我父亲得了帕金森,服药没见好转,腿反而疼了,请问是什么原因?”   “正常,有的患者会出现服药初期病情加重的情况……你怎么知道我是真医生?”医生反应过来。   “刚才听你们聊天,我猜你是。”   “没错,我是二院派来当群演的。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带令尊去二院看一下。”医生看了看手机,“我还有些事,回聊。“   3分钟后。   只听见梁南一踹301的房门,大喊:“举起手来!”   砰!   医生被「一枪毙命」。   可怜的医生惊骇地说:“什么情况?我才刚搞破坏呢!”   考试结束。   主考官宣布测试结果。   「测试死伤一共31人:5个凶犯、24个无辜群众、还有2个队员,被凶犯反杀的。」   角落里两个队员深深埋下了脑袋。   「最先完成任务的是:季容夕、梁南。速度最快、动静最小、收尾最干脆利落,将获得额外加分。」   掌声四起,大家看季容夕的神色变得复杂。   这个成绩挽回一点点名誉,梁南激动得肘了一下季容夕:“喂!加分了!”   季容夕:“……”   他只想搞清谁压着自己的离职申请。   铃铃铃——   第三项测试开始,季容夕一摸到狙|击枪,心口一窒,大颗汗珠滚落。   与此同时,盛岸队长正在跟负责人事调动的陈干事发火:“你看到了吧,季容夕真的不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卧的底,但能拿到那种勋章的人,肯定出生入死过!我们这么对他,太过分了!”   “别动气。”陈干事安抚。   “那个压着辞职申请的人到底是谁?什么目的?私仇吗?”盛岸步步紧逼。   “诶……”陈干事一言难尽。   盛岸看他这样子,再看看挺拔如竹的季容夕,灵光一闪:“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你说。”陈干事鼓励。   “是不是,有人看上他了?”盛岸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第002章 玉梭鱼 | 陆洲   【2】   第三项测试不出意外地失败了,没等进行后面的测试。   季容夕被叫到房子。   房间狭小,一个长桌和两张椅子,只有陈干事一个人,却有被窥视的微妙感。季容夕环视一圈,看向干净的垃圾桶,应该有监控。   陈干事赞赏道:“挺敏锐啊,坐!”   季容夕心说,终于等到说离职申请的事了。   陈干事信手拈来:“我很理解:你杀过无辜的人,有战后心理综合征,不想拿枪。对你的经历我很同情,也很敬佩……”   “谢谢,让我离职就是最好的体谅。”季容夕直截了当。   “其实没必要离职,玉梭鱼有心理医生,定期为你治疗,再适应适应,肯定会有好转的。”陈干事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再坚持一下吧。”   “我靠自残才能拿起枪,你要我怎么坚持!”季容夕摊开掌心,全是新鲜的血印子,掌心烂了,他只能以痛苦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老江湖陈干事也隐隐不忍。   “玉梭鱼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真的没法放你走。”陈干事艰难地不松口。   “我死了也不能走吗?”季容夕隐怒。   “你想自杀?”陈干事一惊。   “自杀不比在这里受折磨轻松吗?谁把我弄来的?有什么目的?这样羞辱我有什么意义?”季容夕冷冷地质问。   陈干事哑然。   局势僵持。   这时,陈干事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陈干事接起,面色变得恭敬,一阵头如小鸡捣米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认识这一把枪吗?”陈干事拨出一张照片,问季容夕。   嗡的一声,如烟花炸开。   季容夕怎能不认识,「至少杀一个人,才能融进SLK」,这支枪让他杀了一个人,并成功地打入了SLK组织。   季容夕的声音发颤:“那个人活着吗?还是死了?”   陈干事不明白:“什么?”   手机那边才是掌握真相的人,季容夕压住心潮翻涌,回答刚才的问题:“这支枪是黑麋鹿R9的升级版。”   陈干事如释重负,手机递给季容夕:“有人想跟你聊几句。”   这个人是谁,他想说什么,难道是……季容夕的心跳加剧,手心发热。   片刻,他终于听到一句:   “我没有死。”   春风拂过。   青草丛生。   季容夕几乎怀疑是幻听,他屏住呼吸,握紧手机。   “你踩着我的尸体,拿到勋章,现在想过晴好风平的日子了,可能吗?”对方的音质干净,字字清晰,像踩在雪山上,沙沙的,即使压抑着愤怒,也很好听。   确实是活的,有呼吸,有气息。   季容夕贪婪地听着。   他不曾跌入深渊,但许多人因他而堕入深渊,再没有回来。   穿透迷雾,总算有一颗子弹仁慈了。   “原来是你。”季容夕喃喃,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是我。”   “你想怎样?”   “我现在没空,你先留在玉梭鱼,账慢慢算!”对方撂下威胁,挂了电话。   季容夕就像浇过水的绿萝,两眼放光,跟刚才的灵魂出窍判若两人。   “你愿意继续留在玉梭鱼吗?”陈干事惊喜地问。   “愿意。”季容夕毫不犹豫地回答。   后来陈干事说了什么季容夕都没听清,脑海全被「我没有死」霸占,沙沙的,冷冷的,像下雪,又像雪融,融化着季容夕深厚的负疚坚冰。   季容夕的记忆飞快闪回到20岁。   那时,他卧底SLK半年,却苦于接触不到关键的人物。   直到雪山之行。   啊—啊——   门里被折磨的惨叫声越来越弱。   季容夕给自己鼓劲,这一次,一定要争取到跟吴少熟络的机会。他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趴着的人:被折磨得满身是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离死不远了。   吴少坐在高凳上,一脸暴虐:“搞清了没有?”   季容夕将一支半自动短|枪放在桌上:“搞明白了,这把是黑麋鹿R9的升级版样品。”   这支枪,乍一看很像黑麋鹿R9。但是细看,枪托处的钢印不是鹿角,而是一片细细的莨苕叶,暴露它的出身。多年以前,塔莱尼公司意图超越黑麋鹿R9,优化之后,锻造了3支样品,但因种种原因没有正式投产,世人不知。   季容夕说出3支样品的下落:“一支送给该国的最高军事长官,一支送给某教父,第三支下落不明,没想到在这里。”   吴大少很意外:“你们几个,只有你是个明白人。”   这支枪是从地上血人的身上搜出的,两人一起看过去,揣测血人的来历。   吴大少忽然恶狠狠地说:“没打错,这人该死!”   “何必吴少亲自动手,这种粗活我们来干就行了。”季容夕踹了血人一脚,听到微弱的喘气声,连痛都喊不出,大概快不行了。   “杀了他!”   “啊?”季容夕没想到吴大少真的想杀人。   “能弄到这种枪,这小子肯定不简单,直接剁了省事!”吴大少面露凶光。   卧底进SLK,打架放火的事干了不少。   杀人,是头一回。   吴大少起了杀心,血人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季容夕抑制住所有情绪,扛起半昏迷的血人扔进后备箱。吴大少坐在副驾上,指挥着他往山顶开。雪山的海拔高,人烟罕至,到半山就没路了。   季容夕背着人往深林走,氧气越来越稀薄,呼吸困难。   背上的血人气息微弱。   “行了,就扔这里吧。”吴大少指着一个天然坑说。   季容夕把血人扔进坑,狠狠踢了一脚,听到微弱一声呻|吟:“吴少放心,有我在,保管他死透!”   季容夕举起枪,朝着血人的胸口,砰的一枪。   血人抽搐了两下,再不动了。   “吴少,这把枪挺惹眼的,不要了吧?”   “你看着办。”   季容夕蹲下,用衣服把枪擦干净,扔回血人的口袋,又弄了一堆落叶埋上。现在在下雪,不久就会盖得严严实实,等被人发现估计已是一堆白骨了。   “阿夕,谁带的你?”吴少双手插兜看他忙活,闲闲地问。   “是麻子哥领我进SLK的。”   “你枪法不错。”   “认真玩过两年,比一般人强一点。”   “在我爸身边可惜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吴少轻描淡写,说出了季容夕期盼已久的话。   ……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那个被自己用树叶和雪埋掉的人,竟活过来了,还要跟自己算账。   「你踩着我的尸体拿到勋章,现在想过晴好风平的日子了,可能吗?」   「你先留在玉梭鱼,账慢慢算!」   季容夕很理解他:既想复当年的仇,又不能拿枪|毙了自己,只能先把他押在玉梭鱼受辱。对于他的报复,季容夕甘之如饴,甚至期待报复来得更猛烈一些。   季容夕回到操练场。   继续最后一项测验:奔袭演练。   每人背负60斤的装备和用品,出发到目的地,再奔袭回玉梭鱼,三天两夜150公里,中途还要避开各种火力。   三天两夜后,预备队员梁南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死撑的信念就是:「说什么也不能比季容夕先倒下,不是,他怎么还没倒下?」   季容夕没有倒下,三天两夜后顽强地回来了。   只是没能完成中途的「狩猎狙击」。   盛岸,09支队的队长。   号称魔鬼队长。   他蹲在一旁,迎接两个历尽千辛万苦爬回来的队员,乐呵呵地说:“150公里是不是少了点,不够劲,得再加100公里。”   梁南趴在地上,呆若死鱼:“尼玛这就是特种兵训练啊。”   盛岸又看看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仰面看天的季容夕:“哟你状态不错嘛,还有人气儿。”   “我有信念支撑。”季容夕微笑。   “什么信念?”   季容夕一本正经地说:“听说玉梭鱼的队员退役后,包分女朋友,空姐标准,活的。”   “骗鬼呢!”梁南一口血喷出。   “不信你问盛队,他的女朋友就是模特儿。”   盛岸顿时两眼放绿光,嘿嘿直乐:“没错,包分配。”   “真的?”梁南难以置信。   “切,队里人都见过,来来来给你们看照片……”恋爱中的人虐起狗来最狠,盛岸蹲着秀起了他的模特儿。   梁南抬起头瞄了一眼照片。   惊为天人。   头发丝都精神了,他一顿马屁,把盛岸吹得乐开了花。   就在上下其乐融融之际,季容夕不经意地问:“盛队,陈干事说的那人,一般什么时候来指导工作?”   “他一年只来一回。”盛岸很自然地回答。   “他什么身份?”   盛岸才意识被钓鱼了,没好气:“你小子的心眼属马蜂窝的啊,行了,都告诉你:他创建了玉梭鱼,但从不管事,更不露面,神秘得很,要不是他的命令,我也不可能收你们两个兔崽子。”但是今天他在,哼哼,就不告诉你。   梁南不知道这一茬子,插话:“那就是我俩的伯乐了,他是谁啊,在哪里啊?”   盛岸一弹他的脑门:“心里!”   见鬼的测验可算完事了,两个累趴了的人瘫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爬起来,把军用包里的工具还给操练场。   主考教官看了季容夕足足一分钟:“除了不能用枪,还真挑不出毛病。”   季容夕:“……”   梁南嘻嘻一笑,撞他的胳膊:“小夕夕,你过关了,晚上怎么庆祝?”梁南比季容夕还大一个月,没经什么事儿,性情天真,撒娇卖萌耍贱起来一点不含糊,一开始叫季大帅哥,后来叫容夕,现在成了小夕夕。   “睡24小时再说。”季容夕累惨了。   “去网咖打网游好不?我教你!”梁南怂恿说。   “不了。”   “来嘛来嘛,我一个人组不成队,跟路人打又没有意思!”梁南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住季容夕耍贱。   季容夕被拽得东倒西歪,走不成路。   就在纠纠缠缠时,季容夕察觉背后凉凉的,回头一看,有一个男子站在身后:他穿着暗红色制服,身姿欣长,外貌清俊,双目修长流光。他神情冷漠,有一种晴冷的气质:深冬,阳光散散,大地一片明朗,空气里有无形的风拂过,沁入肌肤,冷彻入骨,这就是晴冷。   季容夕呼吸一滞。   这张脸他从未忘记,即使当时鼻青脸肿血色模糊。   这是自己违心杀的第一个人。   “诶,你好,我是梁南,你是哪个队的啊?叫什么名字?”梁南热情的自来熟打破了僵局,根本没察觉这两人的波涛暗涌。   “我叫陆洲。”男子的声音如雪入繁林。 第003章 玉梭鱼 | 他   【3】   “我叫陆洲。”男子的声音如雪入繁林,却看向季容夕。   一双眸子既冷且寒。   季容夕定了定神,狙击手最先练的不是技术,而是心态,遇见什么都要波澜不惊,对,波澜不惊。   “你好,我是季容夕。”季容夕微笑。   气氛如此和谐,梁南更加热情,抄起话题哒哒哒地问开了:“陆洲,你的制服好特别,你不是玉梭鱼的吧,是什么部队的呀?”   热情如斯陆洲也招架不住:“边缘部队的。”   梁南大笑:“骗人的吧,边缘部队怎么能下来啊?”   陆洲:“特殊申请也会批准。”   边缘部队,是星际部队。   几十多年前地球爆发核战争,导致人口锐减、空气污染、生存环境急剧恶化。战后,为防止这种杀伤力过强的战争再度爆发,各国签署了共同条约:禁止生产及流通先进的武器。   因此,各国的军事水平停滞在战前。   但并不意味着科技不前。   恰恰相反,各国加速向星际空间发展。   中国很幸运地找到了一颗适合生存的星球。跟其他国家一样,第一时间将尖端科技人才、政府高官、以及愿意支付大笔星际移民费用的富人们输送过去。   普通群众不愿意了,不断抗|议这种不公正的对待。   迫于压力,国家干脆封锁新星的消息,免得“弃子们”心生不平和暴|乱。   地球已是“弃子”。   留在地球的人们也就认命了,努力重建战前的秩序——没错,现在的环境与21世纪初相当,除了空气更糟、疾病更多、人口更稀少。   边缘部队。   是国家为护卫新星的安全而成立的星际部队。   对于地球上的普通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毕竟,跟地球无关。   陆洲自称边缘部队的?   也就是说,他是新星球上的人?   嘛,好多骗子都说自己是新星来的,谎言一戳就破。   梁南嗤的笑了:“听说新星球的空气太好,新星的人来地球就会全身腐烂,你这么水光光,我才不信!你那天跟我们少将一起,还站C位呢,老实说,你到底什么身份啊?”梁南也不傻嘛,早认出陆洲曾出现在观望台上,是那一堆人的中心。   陆洲笑笑:“我是玉梭鱼的尉将。”   梁南一头黑线:“尉将?有这头衔没有?咋不说你是元帅呢!玉梭鱼拢共就12个队长1个少将,哪来的尉将,说谎能不能打个草稿先!”   季容夕噗的笑出声。   场面一度尴尬,陆洲牵了牵嘴角,薄唇微扬,似笑非笑。   这时盛岸大步走了过来,啪的一声,敬了一个大大的军礼:“尉将好!”   尉将?梁南傻眼了。   陆洲露出隐隐的笑:“这俩是你的手下?”   “是!”盛岸掷地有声。   “怎么招来的?各项成绩都很一般嘛。”   真能装,人不是你弄进来的么,盛岸噎了足足五秒:“这俩小子是特招的,底子不行,天天加场训练呢。过几个月您再看,肯定不是现在这熊样子。”说完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季容夕配合地敬礼:“我们会努力的。”   梁南收起一脸傻样赶紧也敬了一礼:“尉将,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千万别介意啊∠(°ゝ°)。”   陆洲收复面子失地,不咸不淡地回答:“不要紧,尉将是特殊授予的军衔,不知道也正常。今晚天气不错,机会难得,你们要好好练一练夜视能力。”   夜视?梁南:“啊?”   盛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啊神马什么啊?尉将指导得对,就得练!你俩今晚练到8点、不、11点收队!”   梁南苦着脸:“谢谢尉将指导!”   轻飘飘的一句指导,让两人多受了5小时折磨。早晚温差大,飞沙走石,季容夕和梁南吐出满嘴的沙子,趴地上练习瞄准,时不时被破枝烂叶碎石子儿砸中脑门,怎一个惨字了得。   收队时,梁南的两腿都要抽了。   梁南发现季容夕趴着不动:“喂!小夕夕,季大帅哥,你死啦?”   “……没。”   “你的腿也抽了吗?脚后跟着地,用力蹬一蹬就好了。”   不是抽筋的事。   一直握着枪,心口窒息。   季容夕虚脱般地挣扎着回去,洗了个快澡,准备睡觉时,就听见邦邦邦的敲门声和盛岸粗犷的喊声:“我!开门!没睡觉呢?季容夕,尉将让你过去一趟。”   季容夕:“深更半夜……”   梁南快言快语:“深更半夜的召他侍寝啊?”   季容夕一个枕头砸过去:“滚!”   军队大院都差不多,树多建筑旧,一栋栋,排得整整齐齐。最南边一栋,最顶的几层楼是招待所。外面普通,装修却很精致,设施齐全,影院会所游泳池一个不差。没有星级,胜似星级。   刚一进电梯。   盛岸再按捺不住八卦之魂:“你跟陆尉将认识?”   “打过交道。”   “以前,他都是露个面就走,这是第一次留下来过夜,还找了你。”盛岸重重地强调了过夜、你这几个字。   季容夕嘴角抽搐,按下电梯楼层:“你想多了。”   “道理我都懂,我就想知道半夜12点你们能干什么,比赛射击吗?”   不是,越听耳朵越热。   季容夕仰看电梯顶:“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待会儿见了,直接问他不就清楚了。”   盛岸嘿嘿笑:“只怕明天我就被除名了。”   受核战影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异性恋虽还是主流,同性恋也非常普遍,会往那方面想也正常。   叮——   两人踏出电梯。   盛岸整了整衣领,慎重敲了3声,没反应;又加重力度敲了3下,还没反应;看看门牌,没问题啊,咚咚咚重重的3下,才如愿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陆洲穿一身休闲白衣,白色干净,棉质温柔,气质疏疏离离。   两人啪的敬礼。   “进来吧。”陆洲说着进来,站的位置却很微妙,恰挡着盛岸,给季容夕留个进来的地儿。   盛岸用眼角示意,季容夕只得抬步进去。   盛岸:“陆尉将,你们聊,我回去了。”   陆洲:“嗯。”   完了,明天要一川风雨了。季容夕眼睁睁地看着盛岸干脆利索地关上了门,咚的一声,撞得心颤。扭头,陆洲已坐在白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大套间一水的白,陆洲是行走的白,整个一冰窟。   季容夕开口:“尉将,您找我有什么事?”   陆洲:“自己想。”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孽缘重逢呗。但陆洲还没表明他是电话里的那位,季容夕就继续装傻。   季容夕:“我们没见过这种制服,没认出您的身份,我们会检讨的。”   “哼。”   “我对狙击不熟,跟盛队的教导无关。”   “呵。”   这位不说话,季容夕聊不下去了。   “继续说啊。”陆洲斜睨。   “我一人说不了相声。”季容夕幽幽地说,聊天得你一句我一句才行,一人演不了双簧。   陆洲摸出一把枪拍茶几上:“现在想起了吗?”   黑麋鹿R9,莨苕纹钢印,在白茶几上黑得发亮。半个月来,季容夕反复练习了再见时的情景,见了,心口还是不自觉地窒息。   季容夕深吸一口气:“原来是你,抱歉,当时迫不得已。”   陆洲:“谁逼迫你呢?”   没有谁逼迫,是形势逼迫。   混入SLK组织一直没接触到核心人物,雪山之行,机会稍纵即逝,季容夕决定破釜沉舟赌一下。   结果,他赌赢了。   一条人命,换来吴大少的信任,也换来几年后SLK组织的覆亡。   当然,季容夕清楚,这个赢是以那人的性命为代价。愧疚,如一颗子弹,狠狠地钉入季容夕的心口,午夜梦回,辗转难安。   见他沉默,陆洲冷冷地说:“杀我就是唯一选择吗?”   季容夕轻声说:“不是。”   他想过很多解释的理由和说辞,与陆洲的质问相比都很苍白,近乎狡辩。   既成事实,就认了吧。   季容夕停了一停:“五年里,我就是SLK的一把枪。射杀的人里,有该死的人,也有无辜的人,甚至有旧日战友和……每个人都能这么质问我,我不反驳。”   陆洲冷笑:“对,国家不会审判你,因为你是功臣。但对于我个人,你永远是一个罪人,见死不救,还亲手送了我一颗子弹。要不是我命硬,现在站这里的就是一个鬼魂。季容夕,你欠我一条命!”   欠了一条命?   不止一条。   卧底的路肮脏、鲜血淋漓。   进入SLK的漫长时间,就是不断放弃珍贵东西的过程:放弃正义感,放弃道德,放弃生命,唯独没有放弃坚持。   摧毁SLK,是支撑季容夕坚持下去的唯一信条。   如今,世上再没有SLK。   季容夕也就失去了支撑的借口。   勋章不能掩盖命债,发出的子弹取了别人的性命,现在反过来一颗颗地钉回他自己的心口,发芽,抽枝,野蛮生长,肆意汲取季容夕的血,煎熬得他彻夜难安。   而今,有一个人从深渊走出来告诉他:你欠我一条命,我要复仇。   季容夕竟有种欣喜感。   仿佛一颗钉入骨髓的子弹,忽然拔出。   季容夕扬起脸微笑:“枪在你手里,你来决定。”   “决定什么?”   “我的命。”   陆洲面露愠色:“我要你的命干什……杀人犯法,我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季容夕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像这样被冰冷的眼神无声谴责,从此一见到这个人,就想起那颗无情的子弹,忘也忘不掉绕也绕不开吗? 第004章 玉梭鱼 | 他   【4】   咚咚咚。   敲门声在气氛最僵的时候响起。   警卫员送夜宵来了,金黄绵软的虾蟹粥、虎皮乳酪小蛋糕,很是不搭,中间,一个搪瓷杯里倒扣着一个淡紫色的冰雪球,雪沙沙的,浇着蓝莓酱,给夜宵平添了几分梦幻。   满屋子只有杯盘轻碰的脆响声,警卫员紧张地摆完,如释重负地飞离开了。   陆洲淡淡地:“站着干什么,过来吃。”   “我吃过了。”   “你跟监视犯人一样杵在那里,我能好好吃吗,让你吃你就吃!”陆洲没好气。   被这么一搅和,刚才的话题被扔一边。   季容夕象征性地吃了口蛋糕,香醇甜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用余光偷偷瞄喝粥的陆洲。   在氤氲热气下,陆洲双颊和双唇慢慢都都染上了嫣红。   食物,果然有治愈功能。   夜宵结束,季容夕想继续刚才话题。   陆洲:“收拾一下。”   季容夕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好了,等折腾完,凌晨一点。   陆洲大赦天下:“行了回吧。”   季容夕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以前的事,你想怎么办?”   “记着你欠我一条命,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还!”   行吧,你随用随取吧。对于季容夕来说,命从来都不属于他,以前属于国家,现在给了索命的陆洲,一样。   第二天周日,休息。   难得喘息的空隙,季容夕在图书馆舒舒服服地趴了一整天。   被魔鬼训练折磨的身体、被陆洲和枪折磨的心理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期间,他被图书管理员戳醒好几次:“兄弟,回宿舍睡啊。”   宿舍睡不着。   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醒。   反而在图书馆,走动声,翻书声,窃窃私语声,分散神经力,睡得踏实。   睡饱之后,神清气爽。   季容夕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引来目光唰唰唰的。他连忙装模作样地翻开书,看了几行:「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们的痛苦都是由自己造成的。我们都认为是这个世界亏欠了我们使我们没有能得到幸福……」   从图书馆出来,又到晚饭的点了。   一天没吃,肚子咕咕叫。   他正要去食堂,手机响了,那头的盛岸快言快语:“季容夕,在哪儿呢,过来一趟!我在行政楼门口!速度!”   这电话真知趣。   早几分钟都会打扰好梦。   行政楼隔得不远,门口不见人,季容夕踏进去,盛岸粗犷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很不好的办公室里传出来。   “陈干事,你太偏心了。”盛岸控诉。   “我怎么了?”   “别的支队1月3任务。我们9队,1个任务都没有,有意见直说啊。”   “没有的事。盛队,最近的任务规模都大,要全队出击。你们9队刚来新成员,没合格前不能出任务,这是规定,你知道的。”陈干事油滑地解释。   两个新队员。   季容夕是特招,梁南是搭档他而选拔出的预备队员。   盛岸戳穿陈干事:“等那俩拖油瓶合格了,我都该退役了。本来就是你们硬塞来的,我申请退货!”   “你倒是跟尉将说啊。”   “这不废话么,敢说我早说了。我就操了,他这级别想拐个人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非曲里拐弯的干什么。”   说到这个,陈干事的八卦心起,小眼睛发亮:“听说他俩昨晚一两点才散。”   “你怎么知道?”   “玉梭鱼一眼望到头,发生点啥谁不知道啊,何况主角是陆尉将。对了,大周末的,盛队你咋在这里啊?”   盛岸一锤脑袋,想起正事,连忙道别,又千叮咛万嘱咐求他多少派点任务喂一喂9队的小子们。一出来,就见季容夕双手插兜,闲闲站着,身姿挺拔,只看背影都是千里挑一,更别说脸。   盛岸的晦气消了一半:“刚才尉将让我领你过去。”   季容夕:“……”   季容夕一套解释说辞都想好了,就等盛岸问他昨天在陆洲房里干什么。可盛岸压根儿不问,只摩挲着胡渣,一副「我懂,我明白,我什么都不问我守口如瓶」的高深模样。季容夕不能欲盖弥彰,憋到内伤。   今天只敲了一次,门就开了。   一看人,季容夕又一滞:   陆洲刚洗完澡,双眸泛水雾,湿漉漉的头发滴水。他穿一身白浴衣,虽只露了一小截脚踝,长得俊美,从上到下流淌着莫名的色|气。   季容夕琢磨:   这位看着细腻,一点不注意细节。   昨晚半夜把自己叫过来,今天又这身出镜,能不让旁人误解吗。   不怪别人八卦,都他自个儿作的。   “陆尉将你们聊,我先走了。”盛岸很自觉地脚底抹油溜了。   这是想到折磨自己的法子了?季容夕挺直了腰,警惕着。   陆洲淡漠:“吃饱了再说。”   感情自己是来蹭饭的?   一桌饭菜,都没动,季容夕飞快吃完。   陆洲已换上了暗红色的制服,拿吹风机一丝一丝地吹头发。   季容夕初步摸清了他的性格,又傲又作,现在发问肯定要挨一个白眼,不如不问。   好在,电视缓解了尴尬。   电视上一个小帅哥台上又唱又跳,青春无敌,迸发着初阳般的细辉。粉丝们在台下声嘶力竭地喊道:「白维舟,我爱你」、「白维舟,我们永远支持你」。   季容夕被吸引了。   陆洲忽然把吹风机一扔,硬邦邦地说:“你认识他吗?”   “我哪能认识。”   “很快就能认识了,他是我表弟。”   “啊?”   白维舟出道不足半年,嗓音好,颜值高,能演会唱,在一水的小鲜肉里挺冒尖,时不时上个热搜什么的。人红是非多,白维舟被人阴了好几回,比如饭里有沙、信里有刀、莫名其妙睡过头导致迟到而引发耍大牌的新闻。   报警的话,小题大做。   白家是军人世家,不想搞得风风雨雨,又不甘心白维舟吃哑巴亏。   白维舟的堂兄请陆洲帮个忙。玉梭鱼射击队,不止负责狙击,保镖任务也经常有,对象都是国家重量级人物。白维舟只是个新生代小明星,太兴师动众也不好。   陆洲轻描淡写:“你跟上白维舟一个月,摸清对家的来路。”   “任务什么时候开始?”   “等通知。”   “是!”   不用在玉梭鱼跟枪啊射击啊死磕了,可太好了,避不了一世,避一时也好。   季容夕干巴巴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陆洲一顿:“我马上回新星,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出去吧。”   季容夕才踏出门,惊呆了:门前站了几个军官,其中有玉梭鱼的最高指挥官上校。   他呆了,这几人也呆了。   表情极其复杂,有微笑的,有审视的,也有不屑的。   季容夕呆呆地敬礼:“首长好!”   最高指挥官无声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时,陆洲紧接着出来。   这几个人瞬间肃然,啪的一声,整齐划一地敬礼:“尉将,飞机准备好了!”   季容夕默默地想:   那个八卦,大概解释不清楚了。 第005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1   【5】   一周训练单,列得密密麻麻:越野跑、耐力练习、平衡练习、伪装侦查、对抗射击等,全是专业狙击手相关的。   梁南很兴奋:“小夕夕,咱离神枪手就差一步了。”   季容夕:离自闭也只差一步了。   盛岸拖出一个大型军用包扔给梁南:“人家早神枪手了,全队就你一个拖油瓶,给我好好练一练!”   梁南懵了:“小夕的包包呢?”   盛岸一盖他的后脑勺:“你是不是还没断奶呐,以后一个人练,别想什么都跟容夕绑锅!”   季容夕不用训练,另有安排。   行政办公楼里。   陈干事关心了一下季容夕的个人生活,啰嗦半天,说到正题:“在玉梭鱼每个月都有任务,根据完成情况,优秀的计入战功,完不成的话考虑劝退。”   季容夕想:正中下怀。   “盛队嫌我不给你们队安排任务,正好来了一个小任务,危险系数低,跟狙击无关,你去最合适了。”陈干事抽出一份资料。   果然是白维舟。   跟那天陆洲说的差不多。   季容夕,将化名季夕,顶替因怀上二胎而休息的生活助理,照顾白维舟的起居饮食,以此查出陷害白维舟的人是谁。身份绝对保密,连白维舟都不知道。   陈干事补充:“待会儿培训一下生活助理的日常,对了,这任务你直接向陆尉将汇报。”   季容夕: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第二天晴空无云。   季容夕揣着一大堆临时抱佛脚的助理知识,去白维舟的高端公寓。   前助理开的门。   看见他,愣了好几秒。   前助理倒了一杯水,转身打电话问人力资源经理「怎么是个男的」,经理回答「上边安排的,董事长的什么亲戚」,「超级帅,比明星都帅呢」,「真的?」   前助理挂了电话,问季容夕做过这类工作吗?熟悉娱乐圈吗?季容夕凭借多年的卧底经验,该实的实,该虚的虚,全程祭出标准的温和微笑。前助理见过的帅气艺人不少,还是在这种温柔下缴械投降了:“喏,这是白少近期的工作安排。”   白维舟主要是拍戏和真人秀。   他有专门的跟组助理。   季容夕作为生活助理,只需要呆在屋里,照顾日常生活就行。前助理一边交代一边吐槽:白维舟不到20岁,还是小孩子心性,任性、爱发脾气、喜欢带朋友回来把房子搞得乌烟瘴气、一定要赶在他醒来前收拾得干干净净。   季容夕打量了一下屋子。   一尘不染,这位前助理辛苦了。   前助理又说了一些白维舟的喜好,打印了好几页纸,一长溜禁忌,可见绝对是挑三拣四的主。   两人正聊着呢,白维舟打电话来了。   午饭,他想吃白玉豆腐。   前助理如临大敌,忙活了一阵,做了白玉豆腐和西蓝花炒虾仁送过去。   《风花》剧组正值午饭时间,演员们领着盒饭有吃有笑。   前助理指着前方柱子:“那个就是白少。”   季容夕只扫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心如狂风过境,一地狼藉。   年轻的白维舟靠着柱子,戴着头戴式白耳机,双目微闭,青春四溢——记忆里,有一个人手拿圆形的头盔,回头,是神似的脸——那个人的声音穿透岁月的壁垒在脑海中回响:「我叫卫浪,你可以叫我浪哥。」   “白少,这是小季,今天开始顶替我的工作。”   前助理将他拉回现实。   季容夕拂去记忆,凝视白维舟:那天电视里没看清脸,见了真人才这么措手不及,现实的白维舟五官明朗,不像电视里那么阴柔。   白维舟一看是个男的,质疑说:“别的不说,你会做饭吗?”   季容夕:“新东方学过半年。”   「阿夕,你爱吃什么?爱吃什么都行,反正浪哥我都不会做!」记忆里的声音再次回响,季容夕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他顺势握成拳,顶在下巴处,目光落在剧组的第一女主角身上。   白维舟瞪了他一眼:“别看了,有主的。”   季容夕:“呃,谁?”   白维舟:“我!”   白维舟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撩过去。女主角察觉,扭头,娇媚地眨了眨眼,恰似情侣之间的互动。   白维舟得意地看向季容夕,却不知道季容夕半陷回忆里。   「这两年,我们损失了9名优秀的狙击战友,他们全部死于SLK一个神秘狙击手:亡狼,不排除前两年覆亡的狙击突击队也是他干的。你要尽快找出亡狼,最好能杀死他!」这是上级让他执行的任务。   「没错,亡狼就是浪哥我啊,但我写的是狂浪。不知道哪个瞎眼的,看成了亡狼,谁能取这么晦气的名字啊!」阿浪漫不经心地坦露了自己的身份。   交叉出现的记忆。   让季容夕的眼睛出现了重影。   白维舟凑前,桃花眼近在咫尺:“你信啦?哈哈都是绯闻,你要记住,所有的新闻都是炒作,看你吓的,脸都白了。”   季容夕看着这双眼,窒息感再度迫近。   从影视城出来,他踉踉跄跄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缓了半天,脑海反复冲击各种念头。   ……   白维舟心情不太好。   他喜欢演戏,但总入不了戏。   今天拍了十几遍,导演都没有满意,让明天重拍。白维舟摁响门铃,门不像平常那样立刻开了,心情更烦躁,直接摁住了门铃,门才开了,抬眼一看不是熟悉的助理,而是季容夕。   “你死里边啦!这么久才开!耳朵聋了就得治!”白维舟破口大骂,优美薄唇吐出的话一点不客气。   “刚在做饭。”   “就天塌下来先给我开门,还有,骂你就听着,别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白维舟鞋子一踢,金鸡独立,“我的鞋呢!”   这一排排的拖鞋,还要哪一双?   清单上可没拖鞋什么事。   白维舟就是没事找事,自己气呼呼地挑了一双穿上:“愣着干什么,都不会给我脱个衣服?”   他身上就一针织外套一衬衣。   再扒,就光了。   看着找茬找得满脸通红、越来越火大的白维舟,季容夕忽然释然,即使脸90%神似,也是完全不同的人啊,不能混淆记忆与现实。   白维舟往沙发上一躺:“水、游戏机!”   自打他回来,季容夕就没消停了,一会儿水一会儿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疲累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五公里越野。难怪助理一怀孕就请假休息,这祖宗脾气,没怀孕也受不住啊。   明星有严格的食谱计划。   准备的是素食晚餐。   白维舟瞄了一眼,嫌弃地说:“不要!不想吃!难吃!”   季容夕想把盘子扣他脸上。   虽然白维舟口里这也不要、那也不想,神奇的是,最后总是会嘟嘟囔囔地该吃吃,该锻炼锻炼。   健身时间,白维舟跟着视频做心肺锻炼。   不是特别标准。   季容夕上前纠正他的动作:“这个高抬腿的动作,上身挺直,腰不能塌,膝盖再抬高一点……”   白维舟喘着气:“别光嘴说,一起练!”   季容夕只得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手把手地教他。白维舟一开始挺不耐烦,不过很快就投入其中了,汗珠晶亮亮,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直盯着季容夕的腰腹看。   “我本来挺遗憾的,怎么是个男助理,也不错,女助理就没法跟我一起健身。”白维舟眸中清澈,充满好奇,没有一丝下流和猥琐。   “白少你今年多大?”季容夕问。   “两个月后,20岁生日。”   难怪,才19岁,挡不住的青枝绿叶青春飞扬,眼神一眨都能眨出嫩生生的水了。   “你有兄弟吗?”   “没有,我独生子。从小到大缠着我妈生个弟弟妹妹,可她要保持身材死活不生,我爸又宠她宠得没边。”白维舟扁着嘴唇半撒娇。   ……   「浪哥,你是姓卫吗?卫生的卫,还是魏国的魏?」季容夕曾这么问。   「姓不重要,不姓白就行,最烦姓白的!」阿浪直爽地说。   「你有兄弟吗?」   「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可惜没等生下来,就跟我妈一起死在火里啦。」   「你爸呢?」   「死得更早更惨。你查户口呢,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问了,你看月亮圆不圆。」   「圆,我妈死那天更圆。」   「……」   「所以我讨厌警察,讨厌稽查队,讨厌一切穿军服的人,每杀一个我就特别解气!特别痛快!」阿浪望着月亮,恶狠狠地说。   季容夕惊醒,满头是汗。   窗外一轮明月清又圆。   掐指算来,以白维舟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是阿浪的双胞胎弟弟。 第006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2   【6】   第二天。   白维舟点名要吃菜豆花。   跟豆腐干上了吗?   季容夕再一次走进剧场,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接听陌生来电。   “季容夕,我是陈干事,你昨天没向尉将汇报工作吗?”   “不等任务完了吗?”   “每、一、天,都要给尉将汇报!”陈干事生怕季容夕听不明白,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说,“昨儿就算了,以后别忘了。”   “知道了。”   这么关心表弟,陆洲绝对亲表哥了。季容夕挂了电话,脑海中不由浮出陆洲的脸:清正,倨傲,口是心非。这时,有人好心给他指路「你找白少的吧,他在里边。」没法子,长得出挑,来一次都记住他是白维舟的助理。   白维舟早等烦躁了,耳机一摘很不客气地说:“你怎么不再迟一点过来,连晚饭一起吃得了!”   “第一次做糊了,重做了一回。”   “你行不行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下次就好了。”季容夕很坦然。   白维舟打开饭盒,白的豆腐,绿的碎菜。   他挑了一筷子豆腐,嫌弃地说:“切太大了!”嫌弃着又吃得半点没剩,是真饿了。   季容夕没立刻走,呆了一下午,将白维舟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白维舟太少爷脾气,能跟他相处的都性格温和。《风花》是影视公司投资的电视剧,专门为了捧这几个新艺人,白维舟演男三号,是男主的哥哥。   新人的演技参差不齐。   导演指导完这个指导那个,耐心被消磨殆尽。   白维舟发挥不稳定,演纯情演发脾气都手到擒来,可演不了深沉和心机,怎么看怎么幼稚,偏偏这个男三号后期还要黑化。导演“cut”了好几次,再不想多说,干脆把白维舟晾一边,等别人演完再说。   白维舟少爷脾气,生气了,第一次怎么演后面还怎么演,半点不变,压根儿不想着提高演技。   结果,天黑了,又有两场拖到了明天。   一收工,白维舟气呼呼地离开。   工作助理忙把送人的任务甩给季容夕:“夕助理,正好你送白少回家,我明儿准时去接他。”   车里两人,一片安静。   白维舟忽然暴躁地说:“停!我要去酒吧!”   这不是胡闹吗,现在放人,十分钟后就得上热搜,纯情大男孩的人设立崩无疑。   季容夕踩足油门飚到家。   白维舟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开始发火,把导演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等他稍微消停时,季容夕开导了两句:“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没有兄弟,不能领会剧中兄弟之间的嫉恨和羁绊。”   剧中的男三号是被忽视的大哥,嫉妒备受偏爱的弟弟,积怨已久,最终黑化爆发——白维舟没这种经历,演不出来。   “白少,我陪你练戏吧。”季容夕心想助理得有助理的样子。   “你会演戏?”白维舟一脸鄙夷。   演戏是没演过,季容夕看过一个名为《才不是演员》的真人秀。里面的演员们各种飙演技,季容夕算是有丰富的(观看)经验了。   “纸上谈兵。”白维舟嫌弃着,转手却扔过来剧本。   看了一下午季容夕早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想象一下,你老爸忽然有了外遇,还把同父异母的弟弟领回家,你会怎么样?”   “放火烧房子。”   “你不敢,因为你很怕你爸,只能眼睁睁看老爸宠爱弟弟。”   白维舟不屑地嘁了一声:“绝对不会眼睁睁的,我不会让他们过一天消停日子。”   说一句顶一句。   季容夕双手叉腰:“你口口声声说要演戏,又不站在角色的角度考虑问题,当然演不好了!”   白维舟怒了:“导演说,你也说,有完没完了,滚滚滚!”   气氛僵了。   白维舟恶声恶气地说:“房子乱成什么了还不收拾,你到底是不是生活助理啊。”   乱成什么?这不跟昨天一样!   前助理太勤快,这屋子就没灰尘。知道他是找茬,季容夕拿起工具除尘。结果,白维舟又嫌吵吸尘器太,把他赶去了书房。   书房更整齐。   书架上除了书和摆件,还有相册,都是近几年拍的。   白维舟的母亲保养不错,看上去像三十多岁。父亲是不折不扣的军人,五十多岁,五官跟白维舟惊人相似。这基因,复制一样。全国十来亿人口,相似的人数不胜数。   阿浪却偏偏讨厌姓白的,总觉得不完全巧合。   「阿夕,你脑子让屎糊住了!艹!这些人是特种队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今天放过他们明天谁放过咱们!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阿浪激动得枪都端起来了。   「浪哥,你冷静一下!」   “诶,你看谁呢?”白维舟忽然冒出来。   季容夕拂去记忆:“这是你爸?”   “帅吧,我爸可专情了,才不会带什么小三小四回来!”白维舟撇撇嘴,“你扫完过来,给我提醒台词,我记不住!”   难得服软,还找这么个蹩脚理由,季容夕好笑。   季容夕阅片无数,信手找出相似情景的经典电影镜头,让白维舟一边观摩一边模仿,很快有模有样了。   临睡前,季容夕想起汇报工作。   他编辑了百来个字发给陆洲,却没收到回复。后来,他每一天都发,从没被回应。直到有一天,他跟着白维舟去外场拍戏,遇上暴风雨回不来,偏僻小山村没信号没法汇报。等有信号,他发现凌晨来了一条信息:“今天呢?”   顺毛摸了一个月,季容夕将白维舟抚得服服帖帖的。   相处还算和谐。   周末,白维舟回白家。   开车3小时才到,漂亮的洋房区,透过矮矮的篱笆能看到修剪漂亮的玫瑰花。非富即贵,闲适人家,说的就是白家了。   白父白母和管家正在不远处烧烤。   铁炉上,暗红的烤肉滋滋出油,冒出香气儿。   白父挽着袖,往肉上撒盐。   白母正在草地上铺展花格子布,一身白裙,妆容精致,跟照片上没差,一脸嫌弃地说:“回来干嘛,不是不回来吗?”   白维舟一个熊抱:“妈~还生气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一句撒娇,拐了三个弯。   季容夕听得差点闪了老腰。   白家是军队世家,血缘基因强大,男人都一个模板出来的。白父性格温吞,不爱说话;白母倒开朗,稍微一挑话题就滔滔不绝地说起年轻时的事:她跟白父是在一个小城认识的,一见钟情,白父为她舍弃了军区的发展前景,执意调回京。求仁得仁,这些年白父晋升平庸,却收获了幸福的家庭。   季容夕才听到精彩处,被白维舟推开了:“你不去洗水果,跟我妈叨叨什么呢。她是漂亮,可四十多了,你口味清奇啊。”   “瞎想什么呢。”   “哼,小心我爸揍你。小时候有个叔叔纠缠我妈,直接让我爸弄监狱去了。”   这爸真厉害。   季容夕从篮子里拿出西红柿来。   “季哥,来,吃一串。”白维舟顺手递给他一串烤肉。   “我不爱吃。”   “不准转脸,必须吃。”白维舟蛮横地将牛肉串塞进季容夕嘴里,“你经常半夜起来,是失眠吗?”   “新工作,压力大。”   “切,你就管个三餐,有什么压力,菜炒糊了我都没说你。放你一百个心,不辞你,干得好给你加工资。”白维舟亲热地扶着他的肩。   热度从掌心传来,穿透衬衣,灼伤肌肤。   季容夕一侧脸,白维舟的脸颊弧线与记忆里的阿浪重叠。   「阿夕,别担心!」   「阿夕,你说教会老虎又被老虎反杀的那只猫,有没有后悔过啊?呸呸呸,我才不是猫!你可不能是忘恩负义的老虎!」   记忆里阿浪的声音与白维舟的一起重叠,震得季容夕脑壳疼。   白维舟贴过来:“季哥,想什么?”   “不知道老虎肉好吃不。”   “哈?你口味太重了,专家早说了不如野猪肉好吃。”白维舟忽然伸手捏了捏季容夕的耳垂,“呀,你竟然有耳洞。”   “别闹!”季容夕躲了躲。   白维舟倏的摘下自己的耳钉,熟练地往季容夕的耳洞里一扣。   “夕哥,你戴着真好看!”   “你别动!”   「阿夕,你身上太干净了,没纹身,没耳洞,一点不像自己人。过来给你弄个耳洞,别躲啊,有麻醉,不疼的。」   「你别动啊!」   季容夕一巴掌拂过去。   哐当!一篮子西红柿火龙果全扣地上了!   白维舟脸色一变,怒了,捡起地上的耳钉用力往远处一扔,天际一道亮线划过:“真没劲!”转身就回到他们仨的餐桌。   白母头疼:“维舟你又发什么脾气。”   白父:“多大的人了。”   管家见状,赶紧跑过来低声说了季容夕两句,无非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赶紧去道个歉,给个台阶下,要不然大家都不痛快。   也是,任务还有半个月呢,季容夕端一碟切片火龙果放在白维舟前边,软声说:“白少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白维舟斜了他一眼,嫌弃地拿了一片火龙果进嘴里。   可能吃开心了。   白维舟开始手舞足蹈讲笑话,逗得白母花枝乱颤。   白父看儿子转怒为喜:“公司怎么给你派了个男助理,用得顺手吗?”   “谁知道,笨死了。”   “辞了呗。”   “嗯,回去就辞了。”白维舟傲娇地敷衍。   季容夕正在洗水果,管家冲他招手。两人走到隐蔽的地方,管家给了他一张支票,一脸沉重:“这是白先生给你的遣散费,整一年工资,挺好,不亏。” 第007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3   【7】   这真是,太特么好了。   见鬼去吧任务。   季容夕揣着一肚子火走了,漫无目的地来到一片原野,长满紫云英,花朵纤细,密密繁繁跟他的心情一样乱。他索性躺在草地上,四肢呈大字,脑子里又开始沸腾了。   ——我承认自己有轻微臆想症,失眠也越来越严重,但是我从没有混淆过白维舟和阿浪。   ——阿浪不停地杀战友,他必须死。   ——我没有做错。   心情太压抑了。   五年卧底SLK的时光发生了太多事,想起来,宛如昨天。   雪山之后,季容夕得了吴大少的信任,迅速成为左臂右膀介入内部事务。   不久,他接到上头的命令:暗杀亡狼。   亡狼是SLK的王牌狙击手。   亡狼强到什么地步呢,曾以一人之力,灭了九个特种队的狙击手,9个全是精锐。   亡狼只是代号。   SKL没有专门狙击队,但跟好几个佣兵团有合作。佣兵团有各自的狙击手,没有公开叫亡狼的。经过资料比对,季容夕查到亡狼最可能在的一个佣兵团:萨谷佣兵团。   以「提升射击水平更好地保护吴大少」为理由,季容夕申请进入萨谷佣兵团训练一段时间。   萨谷村在战争中污染严重,草木荒凉。   这天,刚下过雪。   季容夕在溪间破了冰,洗了把脸思索。   佣兵团跟SLK是金钱合作关系,佣兵团对外只认钱不认人,对内异常团结,从团长到成员个个彪悍,外来人很难融进去。不暴露,已是最大的挑战了。   咚,一颗小石子落水,一只灰色小影子掠过雪草。   是野兔子吗?   季容夕伸手在溪水里搅了搅。   静静等着。   咚。一个更大的石头飞来,不偏不倚,落在砸开的冰窟窿里。   季容夕回头。一个男人站不远处,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头发乌黑,子弹头发型,脸上涂着迷彩,皮肤深蜜色。上身是灰色皮毛领的薄夹克,下边破牛仔裤,肩上挂枪,桀骜不驯。   “要是在战场上,你死八百回了。”男子慢悠悠地晃过来,“你就是那个来学习的吧,哼,是该好好学学,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了?”季容夕面色不愉。   男子轻哼一声,一半不屑一半嘲讽。   “我是来接你的,你叫什么?”   “阿夕。”   “我是卫浪,叫阿浪或浪哥都行,这么多佣兵团你为什么选中我们?”   “抓阄抓的。”   阿浪右手扶枪,跟猎人审视猎物一样打量季容夕。季容夕的心砰砰跳,不知道露出破绽了没有。   “你是吴大少的那个吗?”阿浪好奇地问。   “嗯?”季容夕含糊,没承认也没否认。   如果被误会成吴大少的情人能带来庇佑,季容夕不介意顶这个头衔。   阿浪以为他默认,跨前一步挡在他前上方,俯视下来。   脸被蓦然放大。   季容夕心里猛的一跳:“你干什么?”   ……   你干什么!   季容夕几乎喊出声,瞪大了眼睛看上方的脸:头发蓬松,刘海挑染几根粉色发丝,额头细汗。   这位,当然不是阿浪。   他是白维舟。   白维舟喘着粗气,劈头就骂:“你在这里躺尸干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想死啊!”   “你爸说……”季容夕坐起来。   “你是他的狗吗,让你走你就走,你问过我吗?我都没同意你凭什么走!气死我了!赶紧起来,草都是湿的!”说着,白维舟自己却气呼呼地坐下来,跟季容夕贴一起,也不管湿不湿的。   回忆被搅得粉碎。   季容夕恍惚。   白维舟肘了肘他的胳膊:“你生气了?我又不是有意要动你耳洞的。”   季容夕:“……”   刚才猝不及防打落他的手,是震惊下的本能,那一瞬,季容夕将现实和记忆扭曲混淆了。他明知,这是不同的人,阿浪是闯在生死门的阎王,白维舟是无忧无虑的少爷,即使五官极其相似,生起气来鼻翼都会微红。   “真小气!好吧,还你还你!想怎么揪随便你!揪吧!揪到你开心揪到你满意!”白维舟气鼓鼓地把耳朵凑过来。   年纪小就是占便宜,耍横也像撒娇,季容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白维舟像小狗一样眨眼:“你不生气啦?”   季容夕:“从来没有。”   白维舟眉眼一弯,笑了,长呼一口气靠在季容夕的肩上:“太好了,我担心了一路。空气真好,这个地方不错,适合约会。”   “可以带你的小女朋友来。”   “没有哦。”   “是太多了,不知道该承认哪一个吧?”季容夕轻笑。   绯闻可以一个接一个,真正恋爱的却不能承认,这是娱乐圈的怪圈。春风飞扬,白维舟的辩解「真的没有」也消散在紫云英花气中。   「泼出去的儿子」还能回来,白母喜出望外:“维舟,还生气呢?”   白维舟还有火:“我爸就爱自作主张!”   要不是季容夕劝,白维舟都打算不告而别的。白父锁着眉头,瞅着自家任性的儿子。   季容夕主动走过去道歉,将支票还回去。   白父没有任何愧色:“维舟年纪小,脾气坏,助理换了一个又一个。下午那会儿,我以为他对你也不满意,就擅自主张了。算叔叔做得不对,你别放心上。”   季容夕客气地回答:“是我太草率了。”   “小季,你当过兵啊?”   “服过几年兵役,我是X董的亲戚,听说招生活助理,只需要会武术会做饭,我就来试了试运气,没想到成了。”   这是陈干事给的身份。   就算日后被揭穿也理直气壮,毕竟任务需要。   白父很满意他的诚实:“助理还是女士好。可男女有别,维舟年纪小又单身。如果你能把他照顾好,再合适不过了。”   “我一定尽职尽责。”   白维舟怕他爸又为难季容夕,毫不客气地过来,大喇喇地横两人中间。看着白家父子高度相似的脸,季容夕想:世上相似的人很多,阿浪与他们只是相似吗?他必须搞清楚,才不会在每个月圆的日子辗转难眠。   晚上10点。   季容夕早早地睡下,汹涌的记忆又扑过来。   萨谷佣兵团,连团长总共二十多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凶悍,枪法都好,都狠。团长指派全团脾气最好的成员青古来教季容夕,青古很有耐心,天天陪练到晚上12点。   深冬雪天,没任务。   成员们没事就抱团饮酒作乐。   这晚,季容夕正练枪呢。   青古一身酒气回来,提着一把冲|锋|枪,骄傲地:“阿夕,你不认识这个吧?仿WS78系列,但是比78好用太多了,轻轻松松打透这么厚的钢板,还容易操控,尤物啊尤物!”   从造型和高强度钢板冲压件,季容夕认出,这是国家特种兵专用的一批枪支。   原主人已经死了吧。   季容夕挪开视线:“哪来的啊?”   “抢来的,今晚就练它!”   一想到它沾过战友的血,甚至是掰断战友的手指才取出来的,季容夕就窒息。他推辞说自己就防个身,用不着冲|锋|枪。平常青古从不勉强他,可今天,酒喝高了。   “这枪是真的好,十个人都挡不住。”青古提高声音,把枪往季容夕手上塞。   “我学这个干什么。”季容夕的热血往头顶涌。   “跟我们去打仗你拿个短|枪有屁用啊!”青古非常生气。   “我又不去打仗。”   “哈哈哈,我忘了,你是吴大少的人。他要是心疼你,就不会把你送到这里来。这里全是大男人,凡是有点姿色的都当女人用,你来这里干什么,给我们艹吗!”青古大声吼起来,树林被震得群鸟乱飞。   季容夕扭头就走。   青古追上来,伸手拽他肩膀。季容夕灵巧一甩,躲开他的攻击,快步往前走。   青古提起枪,大喊:“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季容夕蓦然停下。   糟糕,太冲动,大意了。   佣兵团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外表再温和,骨子里也狠厉。青古也不例外,他有个癖好,就是酒后有杀心,必须杀点比如熊啊狼啊之类的活物,才能痛快。   季容夕没回头,迅速冷静下来:“青哥,我练就是了。”   青古怪笑:“迟了!”   青古一步步靠近,季容夕直觉到真实逼近的杀意。他不能动,可不动也就是等死,该怎么办,该说什么,该……   砰的一声,什么被重重摔倒。   季容夕倏然回身。   青古半倒在地,那支枪被人踩着,是高大的阿浪,月光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也就半秒功夫,青古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阿浪,你找死!”   “呵,想打架?”   没了枪,青古空拳挥向阿浪,阿浪毫不客气地反击,两人拳头对拳头地打起来了。旁边,冒出了三三两两几个人,醉醺醺地看热闹,「打什么呢,都自己人」,「阿浪,那俩的事你掺和什么呢」。   青古的狠厉被酒劲唤醒,出手更加狠了。   阿浪也没客气,一拳比一拳重。   眼看血肉横飞要出人命了,看热闹里终于出来一个劝架的:「算了算了,快停手」。团长听声音过来一看,呦呵,没打死呢,再各拍五十砖头。 第008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4   【8】   再见,是三天后。   萨古的饭堂里。   季容夕刚端了午饭坐下。   青古过来:“阿夕,青哥那晚喝太多了,别介意啊,咱下午继续练。”   季容夕:“谢谢青哥。”   这时阿浪端着食盘,很不客气地直奔过来,重重地把汤盅往桌上一顿,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坐。一张方桌,三个男人,三个大方盘子,满了。   “跟谁学不是学,干嘛不跟我?”阿浪的声音大得一屋子侧目。   “阿浪,你到底想干嘛!”青古忍无可忍。   踢里哐啷地桌子被掀了。   饭汤一地。   团长又被叫过来了,脑壳都疼:“你俩是光屁股的小孩啊,给什么不要,抢着真香。来之前,一个个都不愿接烫手山芋,还得我强迫才行。现在好了,一个个来争争争,争个屁啊!MD,都别争了,从今天起,阿夕跟我混,混完这个月赶紧滚回去!”   峰回路转。   季容夕大喜过望。   他跟着青古,只能黑天白夜地练枪,干别的都会招疑。要是跟着团长,听到看到的都不一样,查一个亡狼还不是唾手可得。   队员们住在一栋废弃的五层小楼里。   团长住顶楼。   季容夕吃完饭后去找团长,快到时听见轻微的一声裂响,他警觉地停下了:“谁!”   一声闷笑响起:“机灵了。”   “浪哥?”   “我们商量好了,你以后就跟我。”阿浪站在最高台阶上居高临下。   “啊?”   “你跟我去林子里练一练,光屋子练有什么长进。”   这时团长出来,粗声粗气地说林子里的凶兽多,提防着点,别丢了个胳膊腿什么的。又警告阿浪盯紧点,别浪,出了漏子,吴大少可不是吃素的。   阿浪没听完就拽着季容夕直奔深林里去。   季容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越是如此,越不能躲,季容夕握紧枪。   走了大半天,两人来到一个树林浓密的高处。   阿浪停下来,扭头等季容夕:“体力不错。”   “还行。”   “跟我说话很无聊吗?你跟别人说话也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啊。”   言多必失,季容夕一向警惕:“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解闷啊。”   阿浪嘿嘿一笑,放下背包,拿出工具,在杂草丛中刨浅沟,显然是打算在这里观察伏击。   这架势,可不是猎狼猎豹子。   季容夕拿起望远镜往远处一看,心中一惊。   这一带,是SLK跟政府交战的地界,而不远处就是政府军侦查队的营地。   “看清了吗?”阿浪咬着枯草含糊不清。   “侦查队?”   阿浪要在这里埋伏侦查队?最近,佣兵团没有接到类似的任务啊,季容夕忽然想起上头说过的「亡狼喜欢单独行动,出手没有规律,很像即兴杀人。不为报酬,为杀而杀。」   阿浪是亡狼?   季容夕的汗从额头冒出。   “别怕,只要你足够耐心足够准,这些人也就一颗子弹的事。”阿浪轻飘飘地说,“十年前,我第一次打爆一个特种兵的头,也没怕过。”   阿浪就是狂狼?   季容夕压抑心底狂澜,迅速衡量了当下的情况。   不能剧烈反对,身为SLK成员就该视突击队和特种队如仇敌;也不能作壁上观,以亡狼的能力杀一队人不无可能;更不能就地杀了亡狼,两人一起出来的,阿浪死了,佣兵团不会听他解释只会一枪爆了他的头;就算逃离,佣兵团也不会放过他,以后都是撇不完事。   季容夕的主要任务是摧毁整个SLK组织,这次混入佣兵团是摸一摸各佣兵团的实力,为日后一网打尽做准备。   找出亡狼只是顺带。   他不能因为杀一个亡狼打乱整个计划和节奏。   现在,还不是杀亡狼的时候。   “浪哥,太危险了,咱们换个地方吧。”季容夕劝道。   “胆子真小。”   “浪哥,你艺高人胆大,对付他们就是小菜一碟。我没身手也没经验,我不想跟这些人硬碰硬的对上。”季容夕明确表示「惜命」。   “真没出息,哦,你们这种狐狸就只会在后方指手画脚。”阿浪不紧不慢继续刨浅沟。   季容夕见状,直接捡起东西准备走人。他来雇佣兵团是“学习训练,提升枪法”,身份不在人下,不受任何人的命令。   季容夕刚转身。   身后猛然袭来一阵风。   ……   啊!   一声惨叫,划破黑夜。   季容夕赶紧松开手脖子,地上,被掀翻的白维舟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怎么是你?”季容夕惊魂未定。   “咳咳咳。”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季容夕拽他起来顺后背。   白维舟好半天缓过劲来,把手中的一板牛奶似的东西狠狠地拍桌子上:“我干什么!我给你送东西喝!”   “你倒是敲门啊。”   “敲什么门,门压根儿没锁。你有病啊,我就碰了一下你的肩膀。”   有病吗?   警觉已融入骨子里。   “你好歹回头看一眼再下手啊!”白维舟愤愤地揉着脖子,“我倒八辈子血霉了,怕你失眠,特地给你拿了营养液。你可好,回头就来这么一下子!”   这可不是一下子。   这一下子,差点一辈子就过去了。   好在白维舟单纯,没多想,抽出一瓶营养液扔给季容夕:“喝吧,我妈说治失眠可管用了,她这么漂亮就是睡得好。”   季容夕把玩了两下,他从不随便吃别人塞的东西。   白维舟砰的倒床上:“我也渴了。”   季容夕伸手,抽了一瓶,在手指间转了转。变魔术一样,将白维舟递给他的那一瓶又递回给他了。毫不知情的白维舟咕咚咕咚地喝完,吧唧了一下嘴巴嫌弃地说:“没什么味道,这玩意儿真有用吗?”   季容夕看着轻松松松的白维舟,蓦然意识到。   自己失去了一种能力。   一种名为“信任他人”的能力。   在SLK,他拼命地取得他人的信任,却不能相信任何人。五年天天如此,时时警惕,心弦紧绷,习惯与性格全部扭曲。如今,回到正常的社会,他也回不到正常的轨迹了。   这只是普通的营养液,白维舟就是关心他。   他却本能怀疑。   然而,再怎么自我劝说,季容夕都没法把手里的营养液喝下去。   这就是习惯的可怕。   “你回屋睡吧。”季容夕把营养液放回去。   “这床又大又舒服,我今晚就呆这里!”白维舟在床上滚了两圈,滚到靠窗一边,让出一半床。   “这是我……”   “这全是我家的,哼!”   白维舟把睡衣一裹,心思单纯,趴着没两分钟就睡着了。季容夕不能像平常一样把他抱回屋子,毕竟这里是在白家。   柔柔的夜灯下。   季容夕凝视熟睡的白维舟: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着好梦,虽然稚嫩,残留着孩子气,可脸颊的弧线与阿浪的一样。这不是臆想,他们就是很像。   这一晚季容夕都没睡着。   心情杂乱。   五点,闹铃响了。   早晨有个预约好的试镜。   白家在背后使劲了,片子不断,也不管合适不合适都塞过来了。季容夕推了推白维舟,白维舟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来,季容夕没法子,直接架起他,拖到车里往副驾驶上一扔,给系好安全带。   系了一半,白维舟噗嗤地笑了:“你逗死我了。”   “醒了还装?”   “你就让我一身睡衣去试镜啊。”   “怎么着,还得我给你换?能不能成熟点儿,这次你要演的是手握大权的长子。”   白维舟提出他来开车,季容夕正好休息一下,头靠着座椅迷迷瞪瞪入梦。   可怜的三小时车程。   梦的全是阿浪。   那天,因为阿浪要狙击侦察队,两人打了一场凶架,不欢而散。阿浪不狙击侦查队了,扛枪往深林里区;季容夕暗松了一口气,回了萨谷村。可是后脚,阿浪就提了一杆带血的枪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季容夕额心一跳。   “你走后没多久,我碰上了一个不长眼的侦探员,不但打中了,还拖回来了!”阿浪炫耀地说,“我就是要你知道,有浪哥在,这些玩意你根本不用怕!”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季容夕心急如焚,借机去看,那名侦查员已去了半条命,他顺手喂了个水。结果阿浪发现了,当时就暴怒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你在干什么?你觉得他可怜吗?你问我为什么恨?因为我妈就是让这么一群混蛋放火烧死的!」   腿一蹬,季容夕醒了。   “营养液没什么用啊,你再睡一会儿呗。”   白维舟嘟囔,声音如海浪,一句远一句近。季容夕半迷着眼,盯着白维舟的脸,慢慢地说:“我不想说抱歉,因为你错了。”   “说什么呢?我什么错了?”白维舟饶有兴致。   这次试镜的角色是长男,白维舟依旧压不住场,没有状态。   试完要走,导演助理拽回了他:“白少,再试一试下女主的初恋呗,你长得青春,肯定适合。”剧本里「初恋」就是一个过桥梯角色:「初恋」的性格寡淡,默默爱恋女主的孪生姐姐,顺水推舟接受女主的追求。被女主知道后,两人分手。   白维舟嫌弃说:“这男的真不干脆。”   助理解释:“姐妹俩很像,他透过妹妹看到姐姐的影子。”   白维舟蓦然想到季容夕初醒的模样,眼神迷蒙,说出的话像呓语,「因为你错了」。后来,自己一问,季容夕的魂儿回来了,眸子清了,却只笑了笑。   那一瞬。   季容夕看的是自己吗? 第009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5   【9】   试镜的内容是:女主意外得知「初恋」喜欢的是她姐姐,质问他是不是。   馨风拂过,白维舟慢慢睁开眼。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裙,恰似那一年,青水逐白花,一人回眸而笑。白维舟微侧脸,眼神迷蒙,似还没从梦中完全醒来,弯起嘴角:   「你来了。」   「你喜欢的是我姐吗?」   石子落水,梦醒了,白维舟的眸子清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慢慢地垂下睫毛。   许久,白维舟抬头,看见导演和人窃窃私语:「不错」「没辩解也没挽回,是角色的性格」「比其他人好多了」「很干净」。   白维舟试镜出来,心情像烂泥,只想立刻质问季容夕刚刚梦见了什么,想的是谁。   “维舟,试得怎么样?”背后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哥你回来了?”白维舟又惊又喜。   “陪哥聊聊。”   “好!”白维舟转头就把找季容夕的事忘记了。   季容夕送白维舟去试镜之后,刚想回车上,就被人叫住了:「季容夕,任务怎么样?」赫然是陆洲:今天的陆洲换装了,上身白运动衣,下边灰色束腿运动裤,瞪一双雪白运动鞋,短发飞扬,跟大学生似的,一点不像之前的铁血军人。   “尉将,您回来了?您怎么在这里?”旁边都是人,季容夕悄声问。   “在外边叫我名字。”   “陆……”感觉怪怪的。   “闲来没事,去上边坐一坐。”陆洲指了指摩天大楼。   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季容夕跟着乘电梯到了顶楼,门一开,是一个雅致的医疗会所,一眼望去全是白,跟云层之上一样。前台小姐温柔地迎接:“欢迎光临梵心医疗国际会所,我能为二位做点什么?”   口里说的是两位先生,眼神主要看的却是季容夕。   大学生毕竟不是掏钱的主呗。   陆洲悠悠地站着。   就看季容夕怎么应付。   季容夕只得硬着头皮问:“这里有什么服务?”   前台微笑:“抱歉我们是私人医疗会所,不对外提供服务。”   只对VIP会员开放,很好,求之不得,季容夕要走,手指忽的碰到一东西,陆洲悄摸摸递来的,是一个鸢尾花的袖扣会员徽章。季容夕接过来,淡定地放台子上。前台小姐立刻多了热情:“原来是您,我们早为您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季容夕躺进治疗椅。   那叫一个舒服,头部被轻微震动,全身不自觉就放松了。   私人医生在一边调试,一边介绍这个治疗仪器:经过脑颅,微电流刺激,纯物理治疗缓解深层压力。   医生温和地说:“您是白景先生的朋友吧,他好久没来了。”   季容夕含糊:“他忙。”   白景是会员徽章的主人,季容夕哪知道是谁。医生调试好后,说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叫他,就离开了。   仪器微震。   头皮被有节奏地敲击,有点痒有点舒服。   “陆洲,你经常来?”   “第一次来,我刚从新星回来,白景推荐我来,遇上你,算你运气。”   季容夕心说:你一身运动服来休息?   陆洲迅速抄起正事:“维舟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   季容夕5年卧底经验,查这种事手到擒来:饭里有沙,纯属白维舟找茬;信里有刀,是真人秀里跟白维舟有矛盾的选手干的,孩子气的威胁而已;至于被下药、莫名其妙睡过头而迟到,是前助理得知有二胎太高兴了而忘记叫白维舟起床、怕他生气找的借口。   “以前不重要,重要是以后。”季容夕分析说道,是白维舟的潜在威胁才是重点,主要威胁如下:   事业劲敌——   公司力捧的某位当红新人。两人经常一起出镜,那位的资源总是压一头,搞得白维舟跟小弟似的,长此以往对观众的认知影响大。   名誉威胁——   《风花》女主目前劈腿两三个人,最好马上撇清关系,免得出事后殃及炒绯闻的白维舟。   前途问题——   经纪人必须换一个。经纪人没有打磨璞玉的能力,只会把一堆烂资源扔过来,反而会让白维舟早早模糊自身优势。   最大问题是白维舟自己——   单纯,脾气大,易受他人的影响和控制,他应该变得更独立更坚强。   以前那些小阴小谋、小算小计、捧高踩低等都是小石子儿,踢不踢开无所谓。这几座才是无形的大山,要么堵了白维舟的路,要么会塌方或泥石流。   陆洲听完,冷冷淡淡的:“你还管到以后去了?不如就你当他的经纪人好了。”   季容夕开玩笑:“那我得先去报一个经纪人实训班。”   “行啊去吧,现在就去!”   “……”   忽然发什么邪火,哪儿不满意了?季容夕梳理了一下,查得挺到位呀。白维舟压根儿没红到让人嫉妒的份,像这种红,一半是公司捧的,一半是水军吹的,内行一看就知道几斤几两。   “既然查清了,明天回队报道。”陆洲也意识到发火发得没道理。   “缓一缓吧,找个机会回。”   季容夕一斜眼,看见陆洲的运动服衣领敞开,露出半截闪银光的金属链,漂亮的锁骨上有伤。不是抓伤,像刚做过手术的新伤。陆洲察觉到他的目光,拢了拢衣服。   看都看见了,季容夕表示关心:“怎么受伤了?”   陆洲:“有个队员被色|诱,泄露了机密,基地让人袭击了。”   警卫员是吃素的吗?竟然让你受伤?   “边缘部队跟地球上的不同,没这么多保护。真是恼火,一个色|诱就让他招了,你在SLK呆了五年都能不改初心。”陆洲直言不讳。   “每个人的弱点不一样。”   季容夕不想提这茬,陆洲却就这话题说下去。   “为了摧毁SLK,上边前后派出了上千个卧底,暴|露身份和牺牲的不说。生存下来的,有的很消沉,有的甚至被SLK同化反过来成为了敌人,你实属难得。”   “我只是陷得不够久。”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句名言一点没错。   “是什么信念让你坚持下来?”陆洲执着地问。   “信念……”   比起拳头和武器,与人的相处才是最难过的槛。SLK成员大多也是普通人,有喜怒哀乐、有血有泪、有儿女情长舐犊情深。久处其中,就一定会产生一个槛:大家都是为命运所迫,何必赶尽杀绝。「他们是错的,自己就对吗?」一旦产生了这个魔障就完蛋了。   “不去想对错就是我的信念。”既然说了不妨一次说完,季容夕徐徐地说,“要狠心,要很无情,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最初的目的:摧毁SLK。很抱歉当时对你下杀手,利用你的死取得吴大少的信任。它不是唯一选择,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季容夕不能去想对错,因为这条路没有对错,只有终点。   许久陆洲轻笑:“你的命已经给了我,从此以后,跟过往再没有关系。”   季容夕怅然:“我知道。”   说出心事心轻松了,仪器震着头皮如一阵阵海浪温柔地拍打,舒服得直到灵魂里。季容夕睁着眼睛,拼命地让自己清醒。   陆洲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困了就睡,这里很安全,再说你的命都是我的了。”   也对,命都是他的,提防什么。季容夕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从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这么深,没有噩梦打扰,也没有人。这一觉太舒服了,一直睡到晚上七点多。醒来时他都生出遗憾,为什么没有干脆睡死在梦里。   他摸出手机,躺着一条白维舟的信息:忙点事,你先等着。   奇了,竟没催魂。   晚上的城市灯红酒绿,魅影下不知藏了些什么。现在的治安比以前好很多,但也常有事件发生。   季容夕很疑惑陆洲没带警卫员:“我送你回去吧。”   陆洲仿佛一直等他说似的:“好!”   陆洲的车也停在试镜大楼的车库里,灯光昏暗,脚步声哒哒哒地响。   快到车跟前时,季容夕察觉周围有异样,左右一瞄,瞬间挡住陆洲。下一秒,三个壮汉忽的窜出来,挡在前方。   这三个人膀粗腰圆,黑夹克,戴着帽子,遮了大半边脸,一看就是找事的。   季容夕将陆洲护在身后,冷静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这三人没吭声,亮出棍子就砸过来。   气势汹汹,直奔陆洲去。   季容夕不慌不忙,冲着最近的那个人一脚踹过去,看似随意,用的是狠劲,正中腿骨。这人嗷的一声倒在地上,棍子撇一边,抱着腿嚎。季容夕夺过地上的棍子,往那里一站。   其他两个人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声,抡拳头冲过来。   季容夕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挥起棍子,尽挑痛感敏锐但不致命的地方回击,三两下就把几人揍得哭爹喊娘横地上了。   有个人还挣扎着起来。   季容夕棍子在掌心拍了两下:“还没够是吧,滚!”   这时,保安被惊动,赶紧对讲机喊:“来、来、来个人,出、出、出事了!”三个人本来就惧了,见状,撂了几句狠话就赶紧跑了。   季容夕把棍子一扔:“你哪来的仇家?”   陆洲:“怎么就是我的?”   围在你的车边,专门杵这里等你,难不成还是我的仇家。季容夕检查了一下陆洲的车,弧线流畅,白光闪亮,确定没被做过手脚。   叮叮叮。   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手机那头,白维舟的声音有点焦躁:“季哥,在哪儿呢!快来接我!”   “我在……”   “你该不会回了吧?”   “没有。”季容夕心想如果去接白维舟就送不了陆洲,偏偏陆洲似笑非笑看他,故意不给台阶下,这可怎么好。   “不管你在哪儿,立刻、马上来接我!”颐指气使之后白维舟又软了下来,“夕哥,我喝酒了,醉了,我在车里等你,就是在试镜这栋楼……”余音在车库里回荡,白维舟停下了,惊讶看向前方,手机还在嘴边。   季容夕无奈:“我在呢。”   白维舟倏然笑了,闷闷的脸一刹那光芒万丈:“季哥,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浓浓的鼻音,撒娇似的。   这孩子,不会看看气氛吗?   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第010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6   【10】   白维舟才注意到,愣了愣喊了声「陆哥」,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站一起。   季容夕解释说:“刚才有人打劫把他的手伤了,我正要送他回去。”   陆洲很配合:“谢谢了。”   白维舟恍然大悟:“就是刚才跑过去的那三人吧,真是瞎了眼,连陆哥都敢劫。伤得严重吗,要去医院吗,陆哥你就一个人吗?”   “没大伤。”陆洲朝季容夕一点头,“麻烦你了。”   还是让季容夕送的意思,白维舟反应过来:“陆哥,我帮你叫个代驾吧,绝对可靠。夕哥是我助理,累一天了,开车不安全。”说着朝季容夕使了个眼色。   季容夕两难了:坚持送,白维舟会起疑的。   可陆洲不发话,季容夕不能撇下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僵局:“陆洲,你也太不小心了,这都能受伤,我来送吧。维舟,你们路上注意点。”白维舟的堂兄白景健步走过来。   “行!景哥陆哥回见啦!”白维舟抓起季容夕的手飞快离开。   擦肩而过时,季容夕看了一眼堂兄白景。   基因强大的白家的脸。   车上。   白景一边倒车一边问:“你受伤了?”   陆洲心不在焉:“中午你不是在这里教训了一个色|狼混混吗?他带人来堵了,没什么大事。”   后视镜里。   季容夕正揉着白维舟的头发,似在安抚。   白景笑笑:“我这个堂弟被宠坏了,打不能打,只能哄,这个助理很懂啊。”   陆洲心里正堵着呢:“迟早让你们宠坏。”   “白家就他最小,不宠他宠谁呀。对了,我妈说你养了一个男朋友,玉梭鱼的。真的假的,咱俩天天见面我怎么都不知道?”   “净是八卦!”   “无风不起浪,肯定有这么个人吧,什么时候带出来我见一见呗。”   “开你的车!”陆洲绷住脸,嘴角却微微扬起。   这边季容夕把白维舟哄上车,白维舟没喝多少酒,想着早晨的事,心里憋闷得慌。   “夕哥,你是不是透过我看到了谁?”白维舟忍不住问。   “什么呀?”   “早晨,你醒来那会儿,说什么错不错的。是不是把我看成别人了,眼神那么奇怪。”   “因为你好看啊。”   “……”   “你那么好看,我刚醒走个神也正常吧。”季容夕先发制人。   白维舟的脸颊蹭的红了,嘟囔:“还用你说,我知道我好看!”心口的憋闷倏的消散,想说什么全忘了。   这一周很忙。《风花》最后几幕戏,加上每一天都有试镜,以及公司安排的培训。白维舟忙得团团转,偶尔也炸,幸好有季容夕在,总能安抚得服服帖帖,不知不觉又到了周末。   白伯父的寿宴将至。   上周,白母揪着白维舟的耳朵让他别忘了。   白伯父性格严厉,白维舟从小就怕他,一点不亲,礼物都是季容夕帮忙挑的。   轮到回家了,白维舟看着眼前偌大的方木盒子,惊了:“你买的什么?”   季容夕:“西洋镜。”   西洋镜,一种古董,只存在于历史影像和博物馆里。外表看,上去就一个傻大愣的掉红漆大箱子,箱子上放着放大镜。人凑上去,贴近圆孔,能看到动着的画面,是电影的雏形。   “这家伙也太愣了吧。”白维舟乐了。   “西洋镜里它算小巧的了,你伯父喜欢民国物件,肯定会喜欢的。”季容夕很有把握,上次听白母聊过,“别看这样,昨天拍卖行里,好几个人争着抢呢,比预想的多掏了十几万。”   竞拍的啊,花了钱的东西总不会差。   白维舟放心了。   这次寿宴只是家宴,只白家一家子。白伯父有一个独子,就是停车场遇到的堂兄白景,白景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四岁半,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白维舟礼数到位,说了几句恭敬的话,让季容夕搬上礼物,大家都惊了,双胞胎更是大呼。   “小叔叔的礼物好大!”   “是什么呀?”   白维舟打开包装,露出了陈旧的漆红漆,说实在的,很普通。没想到白伯父露出笑,显然很惊喜。白维舟立刻得意:“你们小孩子都没见过的玩意儿,这叫西、洋、镜。”   双胞胎哇的一声围过来。   白伯父难得露出笑:“维舟有心了,让孩子们都看一看,见见世面。”   白维舟一喜:“一边一个站过来。”   双胞胎:“嗯嗯嗯。”   这西洋镜有两个孔,可以同时供两个人并排观看,双胞胎呼啦一下趴上去。季容夕在旁边操纵,胶片一张张地变换。从黑乎乎的箱子里忽然看到亮图片,到底是小孩子们,换一张就惊呼一下:   「哇!是山!」   「哇!是蛇!」/「笨蛋!是龙!」   「咦?这是,公园?」   「哇!阿姨!」   「哇!小哥哥!」   「哇!是刚才的阿姨和小哥哥!」/「阿姨的肚子好大啊!」   聊天的大人们不由都停下来,听孩子脆生生的话。   「这个是……」   「是爸爸!」/「笨蛋,是小叔叔在拍戏啦。」   白景听出苗头:“维舟,你是不是把全家人的照片都弄进去了?”   毫不知情的白维舟尬笑:“哈哈,哈哈。”   「才不是叔叔,叔叔肩膀没有龙!」/「笨蛋!是蛇!」/「就是龙!」   「哇!枪!」   两个小孩稚声稚气地惊呼中,胶片放完了。   白景问儿子都看到什么了,双胞胎争先恐后地抢着回答:「一个叔叔」、「身上有龙/蛇」、「好凶」、「拿这么长的枪」、「爸爸,那个叔叔是谁呀?」   白景纳闷:“爸爸要看了才能知道。”   也许女人的直觉,白维舟的母亲也坐过来:“这么稀罕的玩意儿,我也瞧一瞧。”   胶片一张张地放过。   就像往事重现。   等全部看完,白母的脸都白了。   她颤抖着走到白父跟前,没等丈夫问,就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崩溃地喊:「你这个畜生!」   一屋子人都惊了。   白母还要抽巴掌,妯娌白伯母连忙死死拉住她:“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白伯父也横在中间,拦住弟弟和弟媳,板着脸问儿子:“白景,怎么回事,里面是什么?”   白景为难:“我也不明白。”   白父被甩了一巴掌,知道是西洋镜里头有鬼,他大步上前,往孔里一看,黑嘛咕咚的什么也看不见,焦躁地冲季容夕吼:“你倒是放啊。”白维舟见状,也坐在旁边的位置看。   季容夕重新启动西洋镜,故意放慢,让白家父子好好看一看故人的脸。   白父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狠狠一踹,西洋镜咣当当地散了一地。白维舟震惊地站起来,吼道:“爸,他们是谁,你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白母也挣脱束缚,喊道:“他们是谁?!”   后面家暴的场景就不消说了。白母一脸扇了白父好几巴掌,白父也没反抗,硬生生挨着,脸都青了,被指甲抓了好几道痕。白维舟不能揍他爸,没处发泄,回身把西洋镜又踹了两脚,冲季容夕喊道:“这玩意怎么回事!”   季容夕“慌张”地说:“早晨才送来的,我没看过,我也是第一次碰。”   这边,伯父已从儿子白景的嘴里听了个大概,约莫知道是一个「出轨并生出一孩子、这孩子年纪比白维舟还大」的故事。伯父强行分开这一家子厉声说:“吵什么吵,陈年烂芝麻的破事,说清楚不就行了,都坐下。老二,你来说,大肚子女人和扛枪男人是怎么回事!”   白父脸色铁青,摸出一根烟,打了三下火才点着。他抱着孩子、搂着女人的照片就是铁证,辩解是不可能辩解了。   “阿宁,回家再说吧。”白父强制冷静。   “想都别想,我跟你个王八蛋一刀两断!”白母歇斯底里。   “阿宁,你说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不足以让你信我!”白父蹭的站起来,还试图拥抱白母,白母愤怒地甩开他。   这一幕乱剧闹了半小时。   最后,白父承认了,早年不懂事,金屋藏娇,生了一男孩,还怀了双胞胎。但是有一天电路老化,屋子起火,连大人带小孩都烧死了。他沮丧了好长时间,后来遇上了白母。白父一脸无辜和悔恨:“我真没想到那孩子还活着,还长大了。”   季容夕冷眼看着。   这世间,有薄情寡义,有喜新厌旧。但怎么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回身就把前一个曾同床共枕的人赶尽杀绝?   虎毒尚不食子,这种算什么!   最后伯父主持大局,让场面冷静下来:“这事不简单,肯定有人搞鬼。白景,你把这事好好查一查。”   白景说:“私生子干的吧?”   照片里的私生子已经二十好几了,显然没死在大火里。人高马大,凶猛彪悍,一看就不是吃素的。私生子没死,肯定得找上门来要说法、要财产、要自己应得的一切。   伯父又看季容夕:“就从西洋镜查起,这是哪来的?”   季容夕说:“拍卖行送来的。”   寻常礼物配不上伯父的身份。前几天,碰巧一个著名的古玩拍卖行送来一册子。季容夕相中了好几个古董。他不太懂竞拍什么的,就委托公司一个精通拍卖的副总。   ——今晨,拍卖行才送来。   ——季容夕没细看,就叫了一辆运货的车一同送过来了。   也就是说,季容夕至始至终都没碰过西洋镜,连拍下西洋镜也是偶然,是副总根据价格衡量而买的。白家就算查,也只能查到这地步。其实,他完全可以设计得更隐蔽,可他想替阿浪看到这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样子,看白父白母两人破裂。 第011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7   【11】   这一顿家宴可算是砸了。   白母被拉到另一个房间安抚情绪。客厅就剩五个男人:白父兄弟两两抽烟相对无言;白景忙活打电话,让人细查西洋镜这件事;季容夕安慰余怒未消的白维舟。   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过来:“陆家公子陆洲来了!”   白景脑壳疼:“怎么就来了!”   前两天,白景有心邀请他来生日宴,谁能想到今天这一团乱粥。来都来了,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再说白家跟陆家的关系也亲。   陆洲进来了。   黑礼服,白衬衣,简洁俊美。   陆洲还没说贺词呢,白母忽然冲进来指着白父的鼻尖说:“你骗人!刚在一起时,你就没说过你还有孩子!这么多年你从没有提过!”   白父气急败坏:“因为他们都死了!”   白伯母慌张地跑过来,强行将她拽回屋子里。陆洲惊得都忘了说话,这一部热闹的伦理剧怎么就让他赶上了?白景见瞒不住,与其让他胡猜,干脆拉一边简单把事情一说。   陆洲看看散架的西洋镜:“不可能吧。”   白景:“可不是。”   家丑不可外扬,这可好越来越多人知道了。白景想先把外人打发了,再一一处理家事,外人当然就是这个季助理。   白景叮嘱季容夕别往外说:“你没碰过那西洋镜吧?”   一旁的白维舟本来就烦躁,吼了一句:“刚才都说了,他没有!”   白景被这一吼,也躁了:“我就随口问一问,你怎么知道他没碰过?再说他要是没碰,谁接收的?谁搬下来的?这个西洋镜自己能飞到这里啊!你还能一直盯着他啊!”   “就是!我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白维舟怒了。   正要劝架的陆洲愣住了。   白景被激得没往深处想:“你有毛病啊!你俩就没分开的时候?你一直看着他啊?你俩还睡一起不成?”   白维舟:“就是!”   白景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俩还睡一起了?”   白维舟躁了:“是又怎么了!”   啪!   陆洲狠狠一砸桌子!   “你说什么?你们昨天干什么了!”陆洲声色俱厉,眼睛冒火。   “……”一屋子人都惊了。   陆洲大步上前,狠狠一扯。季容夕被扯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半边脸通红,愣愣地看着他——这是哪一出?   “昨天干什么了!”陆洲一脸寒霜恶狠狠地说。   “……”季容夕唯有沉默。   白维舟反应过来,连忙护住:“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凶干什么!”   陆洲一把拽过季容夕:“我的人!你说关我什么事!“   季容夕是陆洲的人?   一屋子人惊了。   跟宣誓主权一样,陆洲指着季容夕,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的人!白景说帮忙查查,我派他过来,凭什么还敢动我的人!”   季容夕终于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就是对一对台词……”   陆洲:“还能对到床上去?”   眼看陆洲眼中的火都要烧着房子了,白景急忙拽住陆洲:“陆洲,两个大男人睡就睡了、呸呸呸、我家维舟就是个小孩,他们就是对台词什么的你别多想——再说我家维舟喜欢的是女人,怎么可能碰你的人。”   “最好是这样!”陆洲冲季容夕怒道,“傻站着干什么,跟我走!”   在白景各种赔不是、白维舟傻眼蒙圈、白伯父白父一脸「这都什么破事」的注视下,陆洲如一座冰山散着寒意,强硬地把季容夕拽走了,留下白家一地鸡毛。   清净了。   车飚出几公里。   季容夕有点想笑又憋住,没想到陆洲会用「情侣」这种方式为他解围。   “陆尉将,刚才是怎么回事?”季容夕开口。   “替你撇清关系。”   “就用这法子?”   陆洲一脚踩下去,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季容夕瞬间前冲,幸好被安全带死死束缚住了。车停下了,陆洲一脸恼火,耳廓明显红了。   “西洋镜这事是不是你干的?”陆洲质问。   “不是。”   “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要不是任务,我哪可能认识白家人?”季容夕把震惊、无辜、愤怒演得恰到好处,测谎仪都测不出问题。   “以你的风格,会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个你没检查过的东西?”陆洲不信。   “西洋镜送来就迟了,我没时间检查。”   陆洲想起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不存在的「情侣关系」,很尴尬,欲盖弥彰地解释:“我生怕你跟这事有关系,刚才说太急了。”   “哦。”   “你别放心上。”   “我没事,就怕别人放心上了。”季容夕憋不住想笑,稀里糊涂就多了一个男朋友。   陆洲慢慢启动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白家的事必须撇清。白景很敏锐,蛛丝马迹都逃不脱他的眼睛。你沾了这事,他不会轻易放过的。但如果你是我的人,他就不会怀疑。”陆洲眼皮下压,偷偷瞥季容夕。   “你们感情真好。”   “从小的习惯,就像我也从不会怀疑他。”   “真好。”   其实,季容夕很庆幸陆洲替自己洗清了嫌疑。在SLK,他懂了一个道理:哪怕一点点怀疑,都可能会埋下日后爆炸的种子,能不沾嫌疑,尽量不沾。   至于陆洲为什么出手帮他,还是以「伪情侣」这种方式,季容夕不愿多去想。   他的手腕发疼。   刚才被陆洲一扯一拽给弄的,不愧是军人的手。   陆洲瞥见他揉手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擦伤小药膏,扔过去。季容夕抹完,还给陆洲。陆洲却伸手,也沾了一点药膏往季容夕左脸上一蹭「这里没抹上」,动作很轻。   什么时候伤到脸了?   季容夕纳闷。   这时白景打电话来。   “陆洲,我揍过维舟了,他跟夕助理真没什么。”白景诚心实意地说。   “行了知道了。”   “不好意思啊,改天我拎着他上门给你赔罪。那啥,上次在车库里,我就觉得你跟那助理有点儿怪,果然你俩是这关系。呀,不说了,你看今天闹心的,我还得去查什么私生子,艹了。”   看吧,发小的直觉多可怕。   陆洲瞄了一眼季容夕,嘴角微翘。   “白景,为什么私生子以前不来偏偏现在来,你爸风头正劲,这节骨眼上,是不是有谁想给你家找事呢。”陆洲提醒。   从家庭伦理上升到政治宫斗。   这性质。   白景倒吸一口气,如果像陆洲说的,以后的事可多着呢,看来得把注意力转到政敌上,西洋镜这事本身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季容夕不由暗赞。   陆洲高手啊。   陆洲的电话刚挂完,季容夕的手机响了,是白维舟。   “夕哥,你真是玉梭鱼派来保护我的吗?”白维舟惨兮兮的。   “对,是任务。”   “你能不能过来?”   季容夕瞥一眼冷若寒霜的陆洲,‘残忍’地说:“抱歉。”   “我哥说你是陆哥包养的情人。”白维舟语无伦次,“情人哪有长久的,他就是玩玩,又不会娶你。”   “我跟他,唉……”   “你回来当我助理吧,我待你,肯定比他好!”   这时陆洲啪的夺过手机,字字清楚,冷彻如冰:“白维舟,我俩怎么样不用你管。你要是敢再骚扰他,别怪我不客气!”   而后,啪的挂了电话。   安静了。   陆洲生闷气:“你跟白维舟昨晚,算了,我不想知道。”   季容夕怅然:“真没什么,他就是一孩子,各个方面都还是一个孩子。”   季容夕知道白维舟刚遭受大冲击,心理脆弱,试图抓住最近的一根藤草,可是自己不能安慰他。   白父做过的缺德事,总要清算。   白维舟注定要一夜成长。   季容夕在他这个年龄时,已经是没有对手的狙击手了。   二十岁生日时,指导员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两人面对面吃完,指导员问「你知道SLK吗」。他含着蛋糕「知道啊,要让我狙击哪个头儿吗?」指导员用手蹭掉他嘴角的奶油「当卧底,你愿意吗?」   最初是沉默。   最终还是当了卧底。   五年SLK,遇到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季容夕都清清清楚记得,尤其是阿浪的。   那天,阿浪逮回来一个侦查员,一天殴打三回。其他人习以为常,不仅不劝,反而起哄。   季容夕不便出手,只能远离。   第四天路过那个囚屋时,听见痛苦的呻|吟。他明知不能暴露,还是鬼使神差地进去了。侦查员浑身是血,惨不忍睹,身上没一片好肉。谁不是深渊之下呢,同处深渊的恻隐让季容夕拿起了手边的水。   “你干什么!”阿浪骤然出现。   “我看他快死了,灌点水续命。”季容夕若无其事地回答。   阿浪啪的打掉他的水。   “你在同情他?”   “折磨人很有意思吗,不如给他个痛快。”   “被我抓了是他的福气,我一高兴能让他多活几天。你不知道,明天有三个佣兵团会联合起来袭击他们的营地,他们那些人都得死!”   “你怎么知道?”季容夕压住震惊。   “我听到的,老大说我们人手不全去不了。”阿浪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联合袭击?   季容夕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不能用手机联系,只能徒步到最近的联系点。正巧,有一个队员去打野味解解馋,季容夕跟出去了。   中途,他找了个借口,分开了。   回来时,天色已暗。   季容夕心悬。   信报是传出去了,希望侦察队能提高警惕吧。按道理,丢了个侦查员活人,侦察队也得来找找吧,四天了,没动静——如果侦察队是这效率,真叫人担心。   咚!一声轻响!   糟了,被人跟踪了!   季容夕握紧枪,快步往深林里走,所幸天黑,树多,能抵挡一下。   对方好几个人,训练有素,把季容夕堵得野兔子一样,走哪都闯不出去。   周旋了十来分钟后,季容夕意识到:这些人是侦察队。   要是落在侦察队手里,会被逮起来,想逃出就只能暴露身份。可是,卧底暴露身份后再回SLK,被发觉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侦察队队员的嘴巴不一定严,甚至还有SLK的眼线。   所以,必须逃脱。   可他逃脱不了。 第012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8   【12】   侦察队对这一带地形熟,他不熟。这时,又一颗子弹飞过。他躲在一棵树干边,长|枪上膛,一边回击,一边心烦,怎么就跟战友对峙上了呢。   砰——   忽然一声枪响,迥异于刚才的枪声,非常果断。   竟然又来了一个人?   季容夕头疼,如果真误杀了自己战友,得不偿失,不如投降。正这么想着,又听见砰砰砰很干脆的数声。   随后侦查队的攻击围堵明显减弱。   新来的人,是谁?   季容夕仔细辨别着枪声,猛然意识到是阿浪。   艹,这什么事!   阿浪这个人,一看穿军服的就热血上头,一定会大开杀戒。季容夕急忙往地形不利的地方走,不久,阿浪追上来了。   “你瞎了!走哪呢!”阿浪吼道。   “我怎么知道!”   “跟我走!”阿浪对这附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将季容夕引出了包围。   彻底安全了,季容夕靠在树干上,喘着粗气,肌肉酸疼。   “我救了你一命。”阿浪非常得意。   “你想怎样。”   “我们能不能和平相处?”   “那要看你了。”   “哈,我当然愿意了。”阿浪抬起手,想摸季容夕脸上的血,半空又缩回去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浪,卫星的卫。阿夕,你的全名是什么?”   这一夜。   季容夕听了一晚故事。   阿浪从小和妈妈住在一个深宅子里,爸爸偶尔回来。五岁那年,妈妈怀了一对双胞胎弟弟,肚皮上,偶尔会鼓起小包,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妈妈让他贴着肚皮感受,咚,似乎有小小的拳头轻轻地锤在他的脸上。   这是弟弟们的小手吗?   真期待啊。   有一天,爸爸回来了。半夜,阿浪被妈妈的哭声惊醒:「我不求入你家的门,这俩孩子出生怎么办?」「当初就让你打掉。」「他们是你的骨肉啊。」爸爸没有说话,许久,妈妈啜泣地问「三个孩子,都不能有一个姓白吗?」   三天后,阿浪在院子里玩,经常来要饭的小乞丐又来了。妈妈怀着宝宝,心生怜悯,招这个小乞丐进来,给他洗澡,换上阿浪的衣服,末了让阿浪去买零食给这孩子吃。   超市有一段路。   平常阿浪也常去。   走了一半,一只黑溜溜的猫窜出来,尾巴全白,特稀奇。阿浪小孩子心性,追着揪白尾巴,想抓住它。一人一猫,躲猫猫一样玩了十几分钟。天黑了,他才想起正事,赶紧买了零食回家。   还没到家呢。   忽然,前方腾的一声巨响。   一刹那半边天都亮了,像无数的烟花同时绽放。烟花下,坡下的宅子烧成了一团火球,阿浪呆呆地看着窜上天的火焰,他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路边长长的杂草堆里。   火焰里,几个穿军装的人匆匆上了车。   这是阿浪一生梦魇。   他妈死了,报纸说是电路老化引起,但阿浪确定那是灭口谋杀,小乞丐代他死了,而他的爸爸就像从没有出现过在这世上一样。   后来,小小的他流浪到各地,最后成了雇佣兵。   “为什么没报警?”季容夕问。   “孩子的自我保护,从那一刻,我就不再相信穿制服的人了。”阿浪停了许久,“我爸那个混蛋也穿那种衣服,呵,真是可笑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倾听还不多话的伴,阿浪经常找季容夕,缠着一起做任务,任务完毕,赏金甩给季容夕,还拉他喝酒。季容夕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见着战友的尸体。可也正是这样,让他彻底地融入了萨谷佣兵团,并通过萨谷摸清了其他佣兵团的底细。   阿浪的保护欲很强。   不止战场上,平常也把季容夕护得很周全。   阿浪护得太明显了,吃饭时,团长看不下去了直吼:“阿夕自己会夹菜,你瞎殷勤什么,别忘了他是谁的人,迟早回去!”   阿浪:“瞎想什么,我把阿夕当亲弟弟。”   没出生的弟弟已葬身火海,阿浪憧憬他们出生的心情还在。阿浪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认定,就异常的热情与爱护。当季容夕说把侦查员放下来时,阿浪二话没说立刻放下来了。可怜的侦查员,第一次能躺着睡一会儿了。   季容夕却不喜欢这种亲近。   作为卧底,最怕产生情感上的羁绊,毕竟是敌对的人。   好在,期限到了。   季容夕也该回吴大少的身边了。   团长最开心,送瘟神一样把他送走,就差敲锣打鼓放爆竹。季容夕跟所有人道了别,唯独没见阿浪,刚走到大路上,就看到一人在等他,自然是阿浪。   “阿夕,我送你一路,开春了这一带都不安全。”   “还行吧。”   季容夕腹诽:这一带最不安全的就你们。   “阿夕,你能留下来吗,以你的枪法团长肯定会同意的。”   “浪哥开玩笑了。”   “吴大少对你好吗?”   “凑合吧。”   “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到我……”   季容夕站定,微笑着说:“浪哥,谢了。我知道我跟你没出生的弟弟一个年龄,你把我当亲弟弟。”   阿浪:“……可不是。”   按原先的约定,有人开车来接季容夕。两人等了一会儿,别说来人,路过的车都没有。春风拂过,风中杂糅青草的涩味儿,还有粉粉的奇异花香。季容夕压住各种猜想,心不在焉地聊天。   阿浪低沉地说:“二十年了,我爸那混蛋肯定娶妻生子了,别让我找到他。”   “找到怎么办?”   “他不是爱名声嘛,他不是不让我妈进门嘛,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的缺德事,然后烧了他,烧成灰!”   “有没有想过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没有,我就不知道放过这两个字怎么写。阿夕,你心这么软,怎么在吴大少身边呆下去的?”   “有人看着心善,杀人时就狠了。”   “你吗?我不信!”   阿浪说着抬手碰季容夕的脸。季容夕一直提防,每次手伸过来时,都不动声色地躲开。几次之后,阿浪躁了,直接说:“你的脸是金子打的啊,摸一下怎么了!我就想看看前几天给你打的耳洞,消炎了没?”   “好着呢。”   “这骷髅头耳钉不好看,回头给你弄一对好看的。”   季容夕不喜欢身上有什么明显特征。   这耳洞迟早封上。   这么想着,耳垂就被摸了一下。季容夕尴尬笑笑,心里骂这破车怎么还不来,平常挺靠谱的手下,关键时刻一点用没有。这时,一阵风来,风中夹着异味。   阿浪一皱眉,季容夕也咯噔一声。   有埋伏!   两人不约而同往路后边退,拔腿就往树多的地方跑。果然,附近纷纷响起了咔嚓嚓的声响,就这动静,附近至少埋伏有几十号人。   不远处,随即响起噼里啪啦的枪声。   萨谷被袭击了。   侦察队终于行动了。   干得漂亮,无声无息、干脆利落、毫无破绽。动真格了,凶狠程度远非上次林子里碰到的可比。   唯一不足就是时间点不漂亮,偏赶在他离开之前。   季容夕两人怎么都甩不脱,越逃越深,少不了被流弹或树枝什么的刮伤。看着靠树干换弹匣的阿浪,季容夕猛然想到:天赐良机,在这里杀了阿浪,神不知鬼不觉,锅还能推给侦察队!   季容夕用眼睛丈量最合适的距离。   似乎察觉什么,阿浪侧头一笑:“阿夕,别怕,有我呢。”   季容夕:“为什么你觉得我在怕?”   阿浪:“你的脸色苍白。”   这不是怕,而是狙击目标前的全神贯注。   阿浪:“你不知道,我有一个特厉害的外号:亡狼,是特种队的头号狙击目标。”   那时年纪小,第一次杀了劲敌,阿浪想学武侠剧里一样留个念,就用对方的血写下两个字「狂浪」——花好几分钟想的呢。后来辗转传回来,成了「亡狼」,他都差点忘了是自己。   虽然早已猜到,没想到会在现在得到确认。   季容夕:“你的最强战绩是什么?”   阿浪:“一人干掉一支特种队,呸,好久没那么爽过。过两天我再干它一票,给你寄战利品——你喜欢人头还是枪?”冷酷的笑,纯粹的嗜血。   季容夕稳住呼吸:“都不喜欢。”   阿浪一笑:“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阿夕,我真当你是弟弟!亲弟弟!我一定送你完完整整离开这里!”   我当你是弟弟!   亲弟弟!   季容夕狠狠地推枪上膛:“好好看路,先活出去再说!”   虽然这么说。   季容夕绝对不会让亡狼活着出去。   亡狼活一天,都是祸害。今天放过了他,明天就有一排尸体出现。   阿浪的身手太好,季容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直接击毙。他朝深林里跑,阿浪断后,跟得很紧,时不时冒出一句「阿夕,你身手真不错」「阿夕,我缺一个观察手,你留下吧」「阿夕……」   季容夕只想蒙住耳朵。   季容夕看似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其实是引向特种兵营地的一个禁区。那是特种兵的秘密地盘,有各种埋伏,进了那里,插翅难飞。   季容夕洞察那个禁区。   阿浪很快察觉:“阿夕,我感觉不太对劲。”   季容夕:“啊?”   砰!一颗流弹飞过,擦过手臂,季容夕假装受重伤一样捂住伤口。   阿浪急了,连忙扯了布条要给他包扎。   就这么停滞的功夫,两人暴露了。   砰砰砰!   阿浪瞬间反应过来:“艹!这里是禁地!”   季容夕:“怎么办?”   数颗子弹飞过来,阿浪急忙将季容夕护住:“阿夕,你别怕,今天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也会长命百岁!”   季容夕一侧身恰好暴露目标。 第013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9   【13】   砰!   说时迟,那时快!   阿浪挡在季容夕前面,鲜血迸出,他中弹了。   不致命。   可季容夕很清楚,第一颗不致命的子弹,影响行动,就会有第二颗、第三颗……总有一颗致命。因为这里是禁区,特种兵们有绝对优势,且陷阱无数。   果然,阿浪的伤口越来越多。   最后他停下来,靠着树干,一推枪膛,带血的脸看向季容夕,眸子深邃:“阿夕,怪我,没注意到埋伏,不然早送那群狗崽子上天了。进了这里出去很难,我冲过去当诱饵,你往那边跑,肯定能出去。”   季容夕:“浪哥别说了。”   季容夕很清楚怎么逃出去,他也会逃出去。   但亡狼必须死在这里。   阿浪咳了一下,一抹嘴一手掌的血:“阿夕,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季容夕握紧枪支:“浪哥对不起。”   阿浪打断他的话:“废什么话,你不熟悉路才进了这里,我不怪你。我多活了这二十年,足够了。黄泉路上,我妈他们早等烦了。”   对不起,不是说这个。   不过不重要了。   “浪哥,对不起了。”季容夕头也不回地往安全的方向走去。砰!砰!砰!身后数声枪响之后,季容夕终于忍不住回头看:阿浪靠在树干上,浑身是血,脸看向自己,似在微笑,手中的枪永远地垂下了。   ……   季容夕按着疼痛的胸口,满头大汗,起了床,想弄点水喝。打开冰箱,什么饮料都没有。干脆拧开水龙头,弯腰用嘴接,哗啦啦,直接喝了个痛快,水花四溅,打湿了睡衣。   没有对错,只有终点。   然而,然后呢?   抵达终点之后回首往事,如何面对这一地狼藉?   季容夕打开手机,全是白维舟的未接来电。看着白维舟的照片,与往常看到的不同:白维舟是上挑眉桃花眼,但阿浪是扬眉深窝眼,为什么之前觉得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果然,轻微的臆想症。   医生说过,当你从往事中释怀,臆想症就会渐渐消失。   季容夕轻轻敲出几个字:“对不起,维舟,我一直当你是亲弟弟。”敲完后,看了半天,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消除。为了替阿浪报仇,无形中又将伤害白维舟,总而言之怎么做都不对。   多希望这是一个任务,只有结果,而无对错。   “醒得这么早?”陆洲给他开了灯。   “渴了。”   “你睡过一觉,眼圈怎么还黑了?”陆洲疑惑地问,打开橱柜,从一排营养液中抽了一瓶扔给季容夕,“喝点这个,解压很管用。”   “是么?”季容夕接住却没喝。   陆洲看出他心思:“怕我下药?我想报复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是啊。   自己已不在SLK。   季容夕一口气灌完,痛痛快快。   他喝不了白维舟给的,因为习惯,因为一张故人的脸。他却可以喝下陆洲给的,因为他欠着陆洲。   阿浪必须死,而陆洲本该是路人却差点被他杀死。   “陆尉将,我们见过没几次,总觉得你对我很熟悉?”季容夕缓过劲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熟到什么程度?”   “看过你所有的汇报,知道你怎么摧毁SLK的,不过,仅此而已。”   季容夕回到玉梭鱼。   几千字的报告,换来了一张「合格」的成绩单。   一见面,梁南就抱住他嚎「小夕夕你可算回来了我要被折磨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季容夕嫌弃地撑着他「压死我了你个二百五先把40公斤武器装备卸下来啊」,可怜的梁南,跟从煤堆里挖出来的一样,精瘦一大圈,两颗眼珠子乌溜溜的转,滑稽得可爱。   这一个月,梁南遭大罪了。   当然技术明显见长。   盛岸背包一扔:“呦呵回来了,明天开始,你当梁南的观察手。”   狙击队,一般两人搭档。   一个是狙击手,一个是观察手。   狙击手的全部精力都在狙击目标上,对周边的防备就弱了。观察手弥补了这一缺点,顾名思义,观察手主要是观察,对环境各参数的测量、分析、持续监视,给狙击手精准的建议。也可以说观察手是指挥,狙击手是执行。   狙击手如果没打中目标,观察手还要补枪。   两人静静趴着。   各种鸟啊虫啊小动物啊从眼前跑过。   一条长长的蛇优哉游哉地爬过,意犹未尽,在梁南的手边盘了两圈,梁南纹丝未动。   等它爬远,梁南舔了一下嘴唇:“想喝蛇汤了。”   季容夕笑出声。   犹记得上次,一只蝎子掉下来,梁南一蹦三尺高,直接把一草地的虫子都吓炸了,这就是成长吧。季容夕拿起望远镜,脸色一肃:“目标出现!”梁南勾起嘴唇,眯起一只眼:“准备好了!”   风吹过,晚霞正好。   晚上归队,季容夕将装备一件件卸下来:“我非疯在这里。”   梁南:“你要疯了我立刻殉情。”   盛岸一个兔头砸过来:“殉你个头,尉将打不死你。”   梁南单手接住,呆萌蠢地问:“他打我干啥?”   一队人乐呵呵地吃完野外烧烤,又各自训练去了,什么数大米、穿黄豆、穿针引线等等,都是些基本功。季容夕也在训练:监督梁南训练。初夏的夜,萤火萦绕他们身边,黄光点点,剔透可爱。   盛岸看了半天:“小季,你手不抖了?”   季容夕:“嗯?”   按照以往,他拿枪一久就会抖,就会窒息,但今天竟然没什么反应。季容夕紧了紧手腕,脑海拂过阿浪的声音「阿夕,我缺一个观察手,你留下吧……」   不了。   来生吧。   虽然将你永远留在那里。   至少替你报仇了。   你所犯下的罪恶就像这个无边无际的黑夜。   你的善像萤灯,只照亮一个人。   所以,你必须死,而我也必须负疚前行。黄泉路上,再相见时,如果你气不过,再揍我吧,我绝不还手。——季容夕抚摸枪身,咔嚓,推上膛,微微地笑了。   一个月后。   陆洲又从新星回到玉梭鱼。   陆洲下的第一个命令是:“盛岸,你把季容夕带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盛岸拿起手机:“季容夕,上来吧。”   陆洲:“……”   季容夕习以为常,反正陆洲非得让大家误会,他也不用解释了。   今天的陆洲依然一身暗红制服,风尘仆仆:“白家的事,你知道吧,白维舟的爸妈闹离婚闹得军区众人皆知。”白母眼里揉不得沙子,心性又直,痛斥丈夫从不隐瞒,如今大家都知道白父“出轨”了,真真的名声扫地。   “哦。”季容夕心说这位的光荣事迹可不止出轨。   “这不是最重要的,白维舟的父亲竟然辞职了,他这级别辞职简直不可思议。你猜,是谁动的手脚?竟然是白景!白景是不是疯了!”   “哦?是吗?”   白景精明能干,身在高位,查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半周前,他颓废得吓人,一脸胡渣,找陆洲喝闷酒,喝着喝着就直骂白维舟他爸不是人。问怎么回事,白景也不细说。 第014章 第1发子弹 | 白维舟10   【14】   这次一回来。   陆洲发现白父辞职了。   以白家的势力,不至于一个「出轨」就下来了。陆洲直觉不对,逼问白景,才知道竟然是白景迫使他叔叔辞的职。   陆洲问他怎么整起自己人来了。   白景恶狠狠地来了一句:「就他干的缺德事,辞职都是轻的,没活剐算不错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   陆洲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季容夕摸了摸耳垂:“这一天天的训练我能知道这些八卦?再说我的手机上缴了,没联系过白少。”改天有空了回那个禁区,把这些喜闻乐见的八卦都烧给阿浪,也让他高兴一下。   陆洲瞪了他一眼,摘下帽子放桌上:“待会儿白家兄弟过来一起吃饭,你,不要在我面前跟他眉来眼去。”   季容夕:“……”   陆洲梳洗干净。   换了一身崭新的暗红制服。   他长得好,鼻梁高挺,脸颊线条极为惊艳。新制服一穿,身条更显,气质挺拔又出挑。季容夕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   陆洲从镜中瞅着他:“我穿军装是不是不好看?”   季容夕:“不……也还行啊。”   陆洲把省略的话理解成不好看,一扣最上边的扣子:“男人又不是靠好看吃饭的,上学那会儿,我接到的表白能播一部电视剧。”   季容夕纳闷:你炫耀个什么劲。   陆洲悻悻地说:“自打穿了军服,别说情书,看我的人都少了。”   季容夕忍俊不禁。   陆洲这一身军服,是地位,是身份,是高不可攀。哪个想表白的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是军服的错,是身份的错。   “我还是穿休闲服好点,上次我穿运动装,你就看了好几回。”   “有吗?”明明是看你哪根神经搭错了穿成那样。   季容夕忍住笑,把红褐色腰带递过去,陆洲一脸「看吧,我早看穿了」的不爽快。   四人一桌。   陆洲面对白景,季容夕面对白维舟。   白维舟瘦了。   但依然是餐厅最亮眼的仔。   毕竟别人都军装,就他一身粉红色衫,长得又嫩,跟樱花似的,是个人都扭过来看他。   两两相对,不看也得看。   可季容夕只要看一眼,陆洲就暗踩他一脚。   踩得多了,白景侧目:“听说玉梭鱼的特战靴子特棒,经踩经踏经蹂,有多的送我一双啊!”   陆洲:“玉梭鱼的枪子儿更带劲,要不送你一颗?”   这餐厅原生态的。   服务生让人去鱼缸里挑鱼。   季容夕责无旁贷,逃离战场去挑鱼,白维舟霍的起身跟去了。陆洲正要发飙,白景拽住他苦笑:“陆洲,就让他们做个了结吧。维舟是小孩子脾气,不让他问个清楚,没个完。我发誓他俩真没什么,要有什么我头卸下来给你,行不行!”   陆洲又气又笑:“我要你的头干什么,当盆景踢啊。”   鱼缸的鱼,个个蹦得三尺高,深怕人瞧不见。   季容夕指了一条最活泼最傻的。   白维舟:“你俩感情真好。”   季容夕:呃。   白维舟:“我爸妈离了。我妈气得找了个尼姑庵修行,我爸在隔不远的庙里呆着,想破镜重圆。”   季容夕:出家人清净地儿让搞这个?   白维舟:“我换经纪人了,没戏,没试镜,没广告找上门。”   季容夕:换得好。   白维舟:“我说了这么多句,你一句话都不说?”   季容夕说出想了许久的话:“生命里很多事只能一个人承受,别人帮不了,我也帮不了。但我一直在,只要你开口,我会尽我所能。”   白维舟的眸中起雾,嘴唇紧抿,神情仍是少爷的倨傲。脚戳了戳地面,忽然轻踩了季容夕一下。   季容夕第一反应是瞄了一眼陆洲。   还好,陆洲没看这边。   咦?这种「偷情」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季容夕回瞪白维舟:“干什么?”   白维舟嗤笑:“看你怂的,他踩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敢说话。我只蹭一下,你就瞪我,真偏心!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回?”   季容夕:“手机上缴了,我们有规定,不能跟任务对象牵扯不清。”   白维舟:“敷衍。”   哼着哼着,白维舟就笑了,明亮如初阳。年轻就是好,什么阴霾都能轻松拂去。季容夕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蓬蓬松松,特别好摸。   白维舟克制不住:“季哥,为什么还这么宠我,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宠我!”   季容夕穿透过往:“我一直想有个弟弟,我拿你当亲弟弟。”   当时,总觉得阿浪的宠溺太浓烈,浓烈到好像有别的意图。自己一直在提防,一直在等待他踏破界限,好理直气壮地跟他划清界限。然而,没有,直到最后阿浪说的都是“你就是我的亲弟弟”。那些突如其来的宠溺,就全还到白维舟身上,同父异母,也算亲的吧。   白维舟噗的笑了:“亲弟弟?真是服了你了,被景哥说中了,他就说你绝对绝对不会跟我。”   “他真精。”   “他是白家的未来之星。”   “对了,你嫂子呢?”   “哪来的嫂子!十八那年伯母逼他相亲,他一怒之下不知怎么搞的,一年后回家,就带了一对双胞胎回来——至今我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生的,奇葩不?白家上下从没出过双胞胎,这是第一对。”   第一对吗?季容夕望着略显憔悴的白景。   不由感慨万千。   白景的脸,才是阿浪的复刻。那一张旧报纸是这样写的:「X日,一旧宅因电路老化起火,致母子3人死亡。一为五岁幼童,一为新生婴儿……」死去的,只有一个婴儿,阿浪明明说是双胞胎弟弟。   另一个双胞胎婴儿呢?   自然被带走了。   杀死活蹦乱跳的人,却救下另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这是复杂的人性——也许阿浪母亲惊慌之下,生出了两个孩子,大火中只扔出了一个。那些军人经过怎样的心理煎熬,把这个婴儿救出来;白家人又是怎么瞒天过海让婴儿变成了白伯父的孩子。   这些,季容夕都不会再去查了。   因为白景会查。   白景会掀开过去替死去的亡魂做些什么,只是,白景永远不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阿浪,那么期待他的出生,期待到将所有的宠溺付予一个陌生人。   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让该纠结的人纠结。   季容夕也算了无遗憾。   最重要的是:阿浪给予的这一腔凭空而来、无缘无故的「哥哥对亲弟弟」的宠溺,可算是有去处了。   后来。   玉梭鱼的所有队员都知道了,季容夕竟是新红小鲜肉白维舟的直男粉。歌必听、剧必看、微博必转、代言的产品一个不落地往宿舍里搬。不幸遇上网络撕X,他必发动所有队友全部上阵日夜掐架。   梁南首当其冲被祸害,三天没睡,被押着扮完忠粉扮黑粉扮路人轮番上阵,掐得都快精神分裂了。   这天,训练完毕。   梁南晕晕乎乎地推开房门,光芒万丈闪瞎眼。   宿舍正中间摆了一块比床还大的粉红色的应援灯牌,闪着几个大字:白维舟IU一生一世。   牌子后边,季容夕比心:“梁南,跟我去听演唱会!”   梁南嗷的一声跳出屋子:“盛队你管管!”   盛岸远远地喊:“告尉将吧!” 第015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1   【15】   八月,烟宁海岸。   海天一色。   作为新兴旅游城市,烟宁的海岸优美,建筑风情万种,美食数不胜数,最叫人羡艳的是海上盛宴数不胜数。游轮之上,极度奢靡。   梁南的瞄准镜跟随肥胖的任务目标移动:从餐厅、栏杆、甲板再到房间,紫罗兰的窗帘遮住一切。   机会再一次错失。   “夕夕,干吗一直不下指令?”梁南啧了一声。   “射杀容易,逃怎么逃?最佳机会是等游轮靠岸大家都下的时候。”   嘟——长长的汽笛声。   梁南的食指就位,等待最后命令。   游客们在招摇的海风中陆陆续续走下游轮,任务目标手挎着情人,志得意满,施施然走进了狙击范围,仿佛看到什么似的,冲前方招了招手,机会正好。   “任务中止!”季容夕忽然下令,声音急切。   “……”   暴露了吗?   梁南飞快收枪,背起背包,压下帽檐,匆匆走入混乱的人群。然而,周围并没有任何异常,游客们嬉嬉笑笑。   来到约定的酒店。   梁南摘下帽子,一脑门的汗。   “刚才发生什么了?”前边一帆风顺,最后来个急刹车,梁南差点没翻车。   “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梁南因为有季容夕这个观察手,没太关注周围。   不管怎么追问季容夕就不正面回答,梁南气呼呼地进浴室洗澡了,回想起来,刚刚根本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梁南洗澡出来,没见季容夕,桌上倒有一张纸条:   「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梁南一口气没上来:不明不白的,怎么休息?   叮——   季容夕走进电梯。   电梯里有一男一女,女子是助理,男子坐在轮椅上,清俊凌厉,典型的总裁打扮: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自然向后梳成背头造型;眼尾狭长,眼角上方滑落一绺额发,平添了一份隐隐的温柔。   「江学长!」   「哈,你也喜欢晨跑?」   岁月不曾改变江明煦的容貌,但带走了他的双腿,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刚才胖胖的任务目标下游轮时,挥手打招呼的人正是江明煦。季容夕震惊之下,怕梁南误伤,脱口而出喊停。   看季容夕没有按电梯,女子温柔地提醒:“先生,您去哪一楼?”   季容夕看着已亮的按钮:“顶楼。”   顶楼是总裁层,非请勿扰。   季容夕郑重地递上请柬:“这位就是江明煦董事长吧,林氏集团明晚举行20周年司庆,请您赏光参加。”   江明煦接过请柬,仰脸审视:“你有点儿像我的一个朋友。”   “是吗?”   “仔细一看就不太像了。”江明煦收回目光,声音沉下去。   到了顶楼,江明煦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季容夕的视野模糊,瞳孔里的影像时远时近。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梁南正穿着大裤衩在房里K歌:“小夕夕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遇到个人。”   “谁?”   “我的初恋。”   梁南张大嘴巴:“你可小声点,让尉将听见了非把你初恋宰了不可。”   “……关他什么事?”   都怪陆洲,没事做那么暧昧的行为,弄得玉梭鱼上上下下都认为他是陆洲的人。季容夕没法挨个儿解释,解释也没人听。多半年过去,这关系稀里糊涂就被大家盖章了。   “诶,快跟我讲讲,你的初恋怎么了?”梁南两眼放光。   “什么也没有。”   年少的憧憬。   不期而遇。   江明煦是学长,狙击王牌,意气奋发,为人开朗坚定。季容夕以他为目标,两年后成为同一个支队的成员;再后来,又同在一次危险的救援任务中死里逃生。   苏醒后,指导员带了一个蛋糕来,告知他全队只有他俩活着。   “江学长伤势怎么样?”季容夕急切地问。   “没有大碍。”   真好,江明煦也活着。   “我们准备对外宣称,只救活一个人。”指导员蹭掉他嘴角的奶油。   “为什么?”   “另一个人会有一个全新身份,派去SLK当卧底。当卧底,你愿意吗?”   “卧底?”季容夕嘴里的蛋糕失去了甜味。   季容夕很清楚,卧底意味着什么。   “别为难,其实江明煦更沉稳,他去更合适。”指导员安慰说。   “让我去吧!”   指导员让他再考虑考虑,季容夕异常坚定。指导员拿出一整套新身份摆桌子上,苦笑一下。   “傻小子,我就知道你会去,明天出发。”   “我能跟学长道别吗?”   “不能!你的身份必须严格保密!”   他已经「死」了。   他以后是全新的另外一个人。   离别前,季容夕还是偷偷去看望。那天下午,大伤未愈的江明煦手捧鲜花站在一排墓碑前,站了一下午,欣长的背影孤孤单单。   原以为不会再遇见江明煦。   直到有一天。   那是季容夕来到SLK的第三年。这一年,是SLK的气焰最嚣张的时候,直接吞了半个边界省,把部队都打得没辙。这中间多少有季容夕的功劳,他是吴大少的一把利刃:争地盘、扩势力、借贷走私……愣是把吴大少扶持成了SLK里七个头目的翘楚,备受大BOSS器重。   大家都知道,吴大少能得大BOSS这么器重,多亏有阿夕这个干将。   当年的阿夕成了夕哥。   三年里他没敢松一口气。   这天,他一如既往给手下安排事儿。   争地盘的争地盘,搞袭|击的搞袭|击,搞破坏的搞破坏,小弟们领走任务就散了,只有庆哥留下。庆哥三十好几,面皮黑|黄,身形精干,看上去憨憨厚厚,其实凶悍能干,打手出身,下起狠手来不眨眼。   庆哥乐颠颠地说:“夕哥,自打你来了咱的地盘越来越大,我们干啥都有底气,下一步就要灭了七爷!”   “别高兴太早,七爷那边闹腾什么,你们都别接招。”   “为什么?”   “还不到时候。”   庆哥使劲点头:“夕哥说什么时候动就什么时候动!”   季容夕心说,自己都成帮派一哥了,干的混事一件比一件大,再多呆几年恐怕帮派里一半的坏事都是他弄出来,这些孽债,算SLK的还是算他的?   庆哥挤眉弄眼,坏水来了:“夕哥,我们最近弄了几个漂亮姑娘,要不送你暖个被窝。”   “不用!”   “还有几个漂亮小伙。”   “更不用!”   庆哥皇帝不急太监急,碾上来:“夕哥,你才二十出头怎么过得跟个和尚一样!庆哥我别的没有,手底下的姑娘小伙一堆堆的,什么型的都有!多好看的都有!什么年龄的都有!四五岁的,七八岁的,十一二的十五六的,三四十的五六十的……一百以下的都有!”   季容夕笑出声:“滚蛋!”   这边,王麻子来了。   如果说季容夕是吴大少事业的左臂右膀,王麻子就是吴大少干坏事的头号打手。   王麻子一脸淫|荡的笑:“夕哥,你忙完了吧,吴大少叫你来。”   季容夕直觉不妙:“什么事儿?”   “特大大好事!根据你的那个计划,咱们在边界活抓了四个特种兵!活的!吴大少心情倍爽,拿那几个人练手。这几个人又特硬骨头,他高兴疯了,好久没遇上这么带劲的了!”   “……”糟了。   吴大少脾气大,喜欢虐人,还喜欢拉着手下一起虐。王麻子胁肩谄笑:“吴大少不能一个人高兴,让我请你过去一起高兴高兴。他知道打电话你肯定不来,让我提着脑袋见你。夕哥,你别为难我啊,一定赏脸去看一眼。”   季容夕一点也不想看,看了能怎么样,又不能管,管得越多,暴|露越快。眼不见为净,他求个心里清净。只是,吴大少都派王麻子来请了,这被点名道姓,不能不去,要不吴大少又要发疯了。   一旁,庆哥献殷勤地说:“夕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见血。放心我替你来,老庆我什么没干过,不把那几个大|兵干死算他们能耐。”   季容夕烦躁:“走远,烦着呢。”   SLK最出名的刑堂,就是吴大少亲手建的,别的帮派头目有时都来借用一下,什么难缠的人在这里都得招。季容夕远远就闻见一股血腥味,心里烦躁。   庆哥凑前:“夕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闭嘴。”   “吴大少的脾气就是这样,就爱强扭的瓜。平常你什么都听他的,可就不赔他玩这游戏,他心里不痛快。待会儿,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让打人打人,让杀人杀人,他马上就没劲了。”   “我替他干掉这么多人,还不够?”   “不是这意思。”   季容夕何尝不知道吴大少想要什么,虐人,在这三年里他也是手到擒来。可他真没法陪着吴大少一起玩这种戏码,何况对付的是自己人。刚到刑堂门口,门自动开了,里边的人都停下了,不约而同喊道:夕哥!   长沙发上,吴大少搂着一个漂亮妹子:“阿夕,终于来啦,正演到最带劲的时候!过来,坐这里看得清!花羽,你去给你夕哥倒点咖啡,看他眼圈都黑了。”   花羽妹子乖巧地让开怀抱:“夕哥,您坐。”   季容夕一点不想坐。   “吴少,我还得去处理七爷那事呢。”   “今天别想其他的,咱就把这4人好好练一顿。王麻子,把人泼醒,让你夕哥好好看看。”   哗!   一盆凉水照头泼下去!   王麻子把当中一人的脸强行扭过来:“夕哥你瞧瞧,长得不错,吴少特别吩咐别伤了脸。”哗哗流下的清水之下,面容清俊,眼尾狭长,分分明明旧时光。   江明煦?   竟然是江明煦!   不是,江明煦在狙击大队,怎么会成为特种兵,又怎么会落到SLK的手里成为阶下囚? 第016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2   【16】   季容夕不动声色:“吴少,接下来是什么节目?”   吴大少:“那么好看一人当然要糟蹋了。”   又犯病了,这王八蛋就爱放映这一出。旁边,几个彪熊大汉脱了上衣,摩拳擦掌,就等吴大少一声令下。而江明煦浑身是伤,脸庞被水冲的苍白,让季容夕看一眼心都抽。   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得疯。   更别说亲眼看了。   吴大少斜眼看他:“阿夕,他是不是挺好看的,把你看得一眨不眨的。要不,你上了他呗。”   季容夕:“……”   庆哥忙打哈哈:“吴少您这话说多少回了,夕哥倒是上过谁啊。”   吴大少:“他就是爱假干净。”   季容夕忽然站起来,把白色手套一脱。   朝江明煦走去。   一群人都愣住了一起看他,庆哥惊讶地说:“我屮艸,夕哥,你这是干什么?”   季容夕:“上他啊。”   反正,吴大少无数次地在大家面前说过「阿夕,上一个给大家伙儿看看」「阿夕真不试一试?特带劲」「阿夕,你是嫌脏怎么的,给你洗干净」正好这一次就了了他的心愿。   与其让这一群王|八|蛋糟蹋江明煦。   还不如自己来。   季容夕一步步走向江明煦,心情跟下过雨的江水一样浑浊。年少仰慕的人就在跟前,捧在手心都嫌不够。当初当卧底,就是不愿他淌进黑暗里,没想百转千回他自个儿来了——很难过,也有点气。   “阿夕你会上人吗?”吴大少的声音上扬。   “呵。”   江明煦察觉到什么,慢慢抬起眼睛,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滴着水,迟钝了好几秒,眼神才清了,有些惊讶。季容夕弯腰,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在柔软的嘴唇上一摩。   “夕哥,先把衣服脱了啊。”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忽然起哄。   “就是脱了脱了。”一群王八蛋起哄。   江明煦的上衣早破了,敞露的肌肤,血迹斑斑。季容夕伸手,把最下面摇摇欲坠的扣子解开,肌肤发烫,光滑,江明煦忽然颤抖了一下,眸中有异色。   “夕哥,不是他的,是脱你的!”王八蛋们起哄得更厉害了。   “终于能看到夕哥身材了,MD,破天荒头一次!”   季容夕叹了口气,恶狠狠地骂道「都TM给我闭上眼睛」。在场的都干过这种事,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季容夕深吸一口气,唰的一声,把自己的外套一扯。   “住手!你干什么!”吴大少的声音横空出世。   “吴少,不是你让我干的吗。”季容夕一脸的满不在乎。   “让你干你就干?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吴大少一把扯过他大骂,“你TM怎么回事,吃错药了,你不是从来不碰这些玩意吗?”   “凡事都有第一次。”   吴大少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回身一脚就把江明煦踹翻在地,还不解气,噼里啪啦直往他胸口踹了十几脚,江明煦吐了几口血,躺地上动也不动。   季容夕心都碎了。   他别开脸。   不知道吴大少发哪门子火,小弟们大气都不敢出。庆哥仗着资历老,没脸没皮,上前笑嘻嘻地:“吴少您别生气,都怪刚才来的时候我多嘴了,让夕哥什么都顺着您,别扫您的兴。”   吴大少咬牙切齿:“是不是!”   季容夕默默点头。   王麻子是吴大少身边人,熟悉性格,赶紧也嬉皮笑脸地上来:“吴少今儿不爱看这戏码,先把场子清了,改天再看怎么样?”   吴大少哼了一声,又狠踹江明煦一脚:“赶紧弄下去!”   东边不亮西边亮。   柳暗花明又一村。   季容夕恨不能抱王麻子和庆哥亲两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大堆人把江明煦四人一起抬走了。   吴大少阴阳怪气地说:“阿夕,你这什么表情,没吃着,馋了?”   季容夕苦脸:“吴少,就别捉弄我了。”   次日。   夜色降临,秋雨突如其来,季容夕被淋了个透,刚进楼里。   小弟蘑菇眼明手快,递上毛巾。   “夕哥,怎么湿成这样,您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过去了,夕哥你的身材真好。”蘑菇啧啧地说。   “想死是不是?”   “不不不,我要当你小弟一辈子!对了夕哥,刚刚我见着那四个人了,惨啊,就内样,脸都没伤一点半点,吴大少的恶趣味啊。”   “你怎么这么啰嗦。”   “嘿嘿,吴少刚传话,让你回来后过去看看,人都给你备好了。”   能不能消停两天。   季容夕换上干净衣服急急过去。   吴大少斜斜坐椅子上:“今天来得快啊?”   “吴少,我哪次慢了啊?”季容夕眼睛一瞄,怎么只有自己人。   “你看中了那个姓江的吧,送你了。”   “开什么玩笑。”   “你不要,我可享用了。”   “吴少请便。”   吴大少嗤的笑了,凑前低语:“阿夕,要不是昨天你那啥,我还真以为你痿了呢。难得你有性致,本少大方一次,送给你了。”   季容夕不动声色:“吴少,你又打什么主意?”   吴大少:“我是成人之美啊。”   江明煦被打包送到季容夕的床上,绳子绑着,一件睡衣从头裹到脚,干干净净,没见一点血迹。   季容夕凝视片刻,忽然一巴掌抽上去。   啪!   声音响彻!   江明煦没反应过来,已被一连串的拳打脚踢打下床,鼻青脸肿,浑身的伤口崩裂,濡红睡衣。   门开了,吴大少靠着门:“你这是干什么,他不听话?”   季容夕扯了扯衣领:“我喜欢来点前戏助兴。”   吴大少噗的笑了,关上门:“挺好,挺好,你慢慢玩。”   半夜,秋雨狂乱。   将窗子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浅眠中,季容夕正在黑嘛咕咚的暗道梦里摸索,身上忽的一重,他瞬间惊醒。   夜中的江明煦,双眸冒火。   ……   季容夕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梁南,你疯了!”季容夕惊魂未定。   “你咋呼什么,六点了,该起来干活了。”   “起就起,你糊个面膜干什么?”   “前几天海上晒得脱皮,贴一片冰冰凉,可舒服了,你也来一片。”梁南扔给他一片。   洗漱时,季容夕瞅了一眼镜中的脸。   这张脸曾经变过两次。   第一次是狙击大队时劫后余生,伤到了脸,医生给他整了个形,正好去当卧底;第二次,摧毁SLK时也受了伤,上头给他勋章时,顺带奖励了一个微整形,但脸部轮廓和鼻子都是天生的,没太改变。所以乍一看似曾相识,细看之下,反而会觉得看错了。   对于江明煦来说,自己已死了。   暂停的任务还得继续。   林氏盛宴,宴请的都是商界重要人士,任务目标胖子也会参加。季容夕和梁南混进场子,寻找契机。嗡嗡嗡,手机响了,季容夕跟聊天的美女道歉:“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说罢端着红酒杯走向宽阔的阳台。   “任务怎么样了?”陆洲的音质清透冰凉。   “进行中。”   “昨天就该完成了。”   “出了点问题,还要一周。”季容夕含含糊糊,其实,要一周还是一天,取决于自己想不想见一次江明煦。   “早点回来。”   陆洲就一直是这态度:追不是追,钓不是钓。两个当事人都清楚没什么,偏给旁观者一个错觉:纠纠缠缠、暧暧昧昧。总之,搞得季容夕既没法跟他质问,也没法跟别人辩解。季容夕挂了手机,转身,江明煦在三米外看着他。   “江董,幸会幸会。”季容夕似惊似喜,掩饰得很完美。   “又见面了。”   江明煦一身白西服,明如其名。虽坐在轮椅上,那份自信半点儿没少。性情也还是直率,开门见山就质问季容夕:明明也是被邀请的贵客,昨天怎么送请柬?   “我叫季夕,林董的远方表亲。”季容夕从容地说出编造的身份,经得起查,“我爸让我跟林董学一段时间,长长见识。这不,昨天送了一天请柬,见了一圈大人物。”   “原来如此,你是哪个夕?”   “夕阳的夕。”   “也是傍晚生的吗?”江明煦拂去记忆里不太美好的事,“你很像我的朋友。”   “真是荣幸,您昨天提过。”   “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果然微整靠不住,当初就该彻底换个脸,换到亲妈都不认识。   这时有宾客走来,看见难得露面的江明煦,高声打招呼:“呀,这不是江董吗,好久不见了。还是林氏面子大,请得动你这尊大神啊。”说话间,又有几人打招呼,一时间江明煦忙得不可开交。   季容夕退一边端详:以前的江明煦,端起枪来,一颗子弹一个人。现在的江明煦,举起酒杯,觥筹交错游刃有余。所谓岁月,会让有些东西失色,也会将璞玉打磨得更加夺目。   江明煦不厌其烦地应酬完,回身,已不见那个青年。   他拿起手机:“你查一下……叫季夕……”   与此同时。   季容夕已拿到了所有江明煦的资料:   17岁,入特种队。   19岁,特种队王牌狙击手;   23岁,狙击队覆亡,成唯一幸存者,手臂受伤,被调到边界某队当队长;   25岁,于任务中落入SLK陷阱,受尽折磨。   25岁,被囚一个月,逃出。   同时,因被子弹击中膝盖的半月板,双腿从此残废。   26岁,申请退役,接管江氏家业,步入商界,风生水起。   倾慕过的人。   如此优秀。   江明煦就该是这样的,明明亮亮,光煦照人,而不是黑夜里蜷缩在角落绝望反抗。   「枪就是我的命!我呀,当然是当一辈子狙击手啦!」初见时的江明煦,意气风发,江边日月明,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辈子,谁知全立成了FLAG。全队覆亡,手臂受伤,再当不了狙击手;转到边界,落到SLK吴少手里,备受折磨,辗转又永远失去了双腿。   江明煦开朗笑容的背后,痛恨过命运吗?   季容夕买了一箱营养液搬回酒店,喝了一瓶又一瓶,颓得不像话,梁南吓得不行:“小夕夕你借酒消愁啊,不对,营养液也醉不了啊。给我一瓶,啧,这牌子我在尉将的房子见过……”   “闭嘴!喝你的!”   那时情非得已,也想过干脆豁出去算了。   真的想过。   ……   季容夕一把推开。   袭击他的江明煦一下子跌落床下,一动没动。   “夕哥怎么了?”小弟蘑菇敲门问。   “没事。”   江明煦晚上是暖床的,白天还要被拉去挨私刑。   如此几天后,季容夕又见江明煦被抬回来,转头找到吴大少:“吴少,您是赏我呢,还是罚我呢?”   “怎么的?”吴大少明知故问。   “您知道我见不得血,这每天扒拉一身血鞭子,我不嫌恶心啊?”   “那你每晚还抽他嘴巴子?”   “这您别管,还不让我有点个人爱好啦。”   吴大少歪歪地笑了:“阿夕,本少才知道你竟然好这口。本少特别挑了一箱子东西送你,保证给劲。”   新新的S|M用品摆了一床,中间躺着被自己抽肿了脸的江明煦。   季容夕发呆。 第017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3   【17】   一连几天,季容夕都没睡好。这天下午,路过一河堤,特别困。他让蘑菇和啤酒盖下车看着,自己放倒座位睡了一会儿。   醒来,车边没见人。   两个小弟坐在岸边聊得开心。   蘑菇一直是小跟班,围着吴少转。啤酒盖以前也是,最近一个月被派出去,跟SLK的其他分支打交道,长了点见识,当然要在兄弟面前嘚瑟一下。   “蘑菇,在咱们六顺团里,你最害怕谁?”啤酒盖问道。   “吴少呗,脾气差又是咱的头儿。”   “最不怕谁?”   “夕哥呗,他不爱见血,从不呼来喝去,还心软,时不时替咱们说话。”   就知道你没见过世面!啤酒盖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SLK的其他分支,像七团五团的那些大头头,七爷五爷什么的,压根儿没把吴少放眼里,而是忌惮夕哥。”   “为什么啊?”   “夕哥来了之后,咱们六顺团抢地盘凶了,都敢跟政府大兵对着干,下手特别狠,白道□□通吃——怎么狠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其他大佬都忌惮他。”啤酒盖跟着得意开来,“MD,我也是这一次出去才知道夕哥这么厉害。”   墙里开花墙外香。   蘑菇啧啧两声,忽然想起什么,挤眉弄眼地说:“不过,夕哥那啥不行。”   “都传几年了也不嫌腻。”   “真的真的,这次是真的。”蘑菇噼里啪啦地摆证据,“前几天逮了一男的,长得不错,吴少打包送到夕哥床上。你猜怎么着,他俩天天睡一起,那男的还是雏儿。”   “你怎么知道?”   “大嘴医生天天检查伤口,吧唧得大家伙儿全知道了,连吴大少都说,他要看看这男的什么时候破处。”蘑菇绘声绘色。   啤酒盖一脸震惊,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会不会夕哥在下边呢?”   “滚!滚滚滚!吴少让我听墙根,我听了好几晚,光听见夕哥抽嘴巴了。”蘑菇露出一丝惆怅,“这不就是S|M嘛,原来夕哥好这口。”   “这是变态啊。”   “夕哥长得这么好,不算变|态。”蘑菇灵光一闪,“听说男人要是那方面被压抑了,就会在别的地儿特别狠。所以,夕哥把狠劲都发泄到争地盘争位置上了……”   哼,哼哼。   两小弟唰的回头脸都白了。   季容夕:“自己扇,别等我动手。”   秋雨一下好几天。   半夜凉凉,季容夕顺手把薄被子扔到江明煦身上。   两人的相处是这样的:每天,季容夕一回来,先把江明煦暴打一顿,主要打罪恶之源——脸,然后扔到床上,睡觉。半夜,江明煦缓过劲来,就会袭击他。季容夕三两拳制住、揍几下、捆上、扔床里头。   例行就是一顿揍。   导致他一回来,往跟前一站,江明煦就会本能地闭上眼,等待暴风骤雨过去。季容夕打得心肝儿都颤,可他不打,等吴大少或者小弟动手可就打得更狠了,还不如他上手。   一开始小弟会敲门问一声。   后来,就算他俩把床拆了房顶掀了,都没人理了。   这两天,七爷那边总找事,季容夕一天忙十几个小时累得不行。这天,他实在没劲了,更不想受半夜袭击。一回来就把江明煦捆成粽子扔床上,睡了过去。   半夜,窸窸窣窣的响。   季容季睡得迷糊,侧身拍了拍粽子嘟囔:“你消停点,让我也歇一下。”   一夜再无声。   季容夕难得睡了个舒舒服服的饱觉。第二天,刚睁眼,他先听到一句「快给我松开」,扭头,对上了江明煦愠怒的脸。「憋坏了吧?」季容夕好笑地解开绳子,看江明煦匆匆起身,急着下床,腿脚发麻差点跌下。季容夕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   卫生间随即响起急促的水声。   难为他憋一晚。   恰逢大BOSS庆生。   这两年,六顺团的表现太显眼,大BOSS也知道季容夕是关键。他把季容夕和吴大少叫到边上坐,一左一右,特和气地问:「阿夕要不要到我的手下来?」吴大少不满:「干爹,您可别撬墙角,没阿夕就没我们六顺团。」大BOSS笑了:「听说阿夕身边没人,得有点牵挂才行啊。」吴大少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有,改天就带给您看。」   回来路上,吴大少给他敲边鼓。   “听见没,BOSS嫌你没牵没挂,不牢靠。改天弄个正经的枕边人,最好能生个孩子。对了,那个姓江的不算。”   “我每天这么卖命,哪有空理这些破事儿啊。”   “我帮你理。”   吴大少的“帮”就是物色了好几个年轻男孩,送他屋子里去了,跟一群鸭似的,挨个儿坐刑堂的凳子上等季容夕翻牌子。唯独,本该在的江明煦没在。   小弟小心地说:“他进医院了。”   季容夕一愣:“怎么了?”   原来,昨天江明煦不听话,把王麻子惹恼了,被抽了一顿送医院了。   季容夕落下脸,把打手们都召过来。打手们一看季容夕的脸色,慌了,你看我我看你,都知趣地不说话。王麻子也来了,一上来赶紧解释江明煦怎么不听话,怎么把碗都摔了,怎么骂了兄弟们。   季容夕冷笑:“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吧。”   “当、当、当然。”   “凭什么不告诉我?”   王麻子冷汗直流:“他是那啥啥,平常我们都直接抽了,也没想那么多。”   “怎么抽的?”   王麻子颤抖着指向刑堂最角落的一个铁架子,铁架上挂了一手铐:“就是在那儿,铐着两手,抽了几鞭子。他身子太虚晕了,我们真没抽几下。”   季容夕抽出枪。   王麻子一看吓尿了,反手给了自个儿三巴掌连骂不长眼。   季容夕直接朝铁架子开了一枪。   铛!   手铐一分为二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击中的就是连接处的暗锁。   这技术,杀个人分分钟的事,昨天动过手的人脸全都白了。   季容夕咬牙切齿:“枪子不长眼,今天打的是手铐,明天打的是谁的脑袋就不知道了。他是我的人,别让我说第二遍!”   鸦雀无声。   不一会儿江明煦被搀过来。   季容夕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扇倒在地,又狠踹了几脚:“你个王八蛋,让你好好呆着,非给我找事,有种你现在骂一句我听听啊!”最后一脚端直踹到胸口,江明煦喷出一口血,想挣扎又起不来。   王麻子眼疾手快,急忙抱住季容夕的腿:“夕哥夕哥您消消气。”   其他人也赶紧给台阶:“夕哥,算了算了。”   蘑菇见状,喊大嘴医生,大嘴医生白着脸:“别喊了,我搁这一直等着呢。”   季容夕扭头回房了。   一个小时后,蘑菇悄默默地敲门,问季容夕还要那谁谁谁陪不。季容夕眼皮都没抬:「不让他陪,让你陪啊?」蘑菇嬉皮笑脸「承蒙夕哥看得上,明天我洗净来」。   可怜的江明煦被折磨得不像人。   躺床上一动不动。   季容夕刚走过去,江明煦颤抖了一下。季容夕的心,酸得不行,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解开冰冷的手铐,说了一句「消停点」。一张暖融融的大被子下,两人各据床的一边,江明煦的呼吸都带着痛楚,虚弱地抽气,季容夕睁着眼听了半个晚上。   终于,季容夕翻过身,轻抚了一下他的脸,慢慢拥入怀中。   好想叫他一声学长。   好想立刻带他走。   季容夕收了收手,搂得更紧一些,体温的柔软让他想逃离这地狱。   江明煦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嗓音沙哑,鼻音浓重,断断续续地呓语:“你,不如,直接,打死我。”   季容夕的心都碎了。   如果不认识就好了,不认识的话,出手就出手,哪会投鼠忌器瞻前顾后;如果自己不是卧底就好了,可以毫不犹豫带他走。不能再抱下去,再抱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季容夕起床,打开窗子,迎着冷风呼呼地吹。不一会儿,全身从上到下都凉透了。   ……   “季先生,江董有请。”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回忆。   “江董?”   季容夕疑惑地跟着服务生走到一个漂亮的套房,刚踏进,愣住了。   江明煦裸着半身,端坐轮椅上。   这是色|诱?   这时,助理拿着一件衣服匆匆走进来,后边跟着一个连声道歉的年轻妈妈:“真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没想泼了江董一身。”   江明煦朗声一笑:“不要紧的,孩子活泼嘛。”   待旁人离开。   江明煦转向季容夕:“季先生,能帮我一下吗,红酒倒身上了,有点黏。”   套房豪华。   可没有考虑特殊人群的需要。   江明煦坐着轮椅,什么都不方便。季容夕推着他进了卫生间,毛巾浸上热水,递给他。   江明煦的裤子上也泼了好些酒,脱没法脱,擦了擦就把毛巾还给季容夕。   收拾停当,穿好衬衣。   季容夕将轮椅推到窗边靠阳台处。   不愧为烟宁最好的海景套房,落地窗大,明净,看过去,海岸波澜起伏,星海璀璨。   “腿不能动,做什么都不方便。”江明煦开口。   “不考虑装个假腿吗?”   “不喜欢。”江明煦目无表情,“我也不是生来就这样,高中大学那会儿,学校的长跑第一名都被我包了。”   “看得出来,你身材很好。”   触到痛点并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江明煦说出意图。   “季先生,你很像我一个学弟,他帅得惊人,却很害羞,可惜去世了。”   “真是意外。”   “后来我又遇上一个人,他的名字里也有「夕」字。”   “真巧。”   江明煦扬起头,目光阴冷,透着一股恨意:“我这腿就是他打伤的,两颗子弹,太准了,治都治不了。”   季容夕微颤:“是吗?”   “他的枪法特别好,完全可以一枪毙命。季先生,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手下留情吧。”   “呵,不是,他要我痛苦一辈子!他要折磨我一辈子!”   季容夕怔了。   心口隐隐作痛。   那一晚江明煦的呓语「你不如直接打死我」是怎样的心情,刻骨地恨着自己吧。季容夕摸了摸口袋,抽出一支烟,默默点上。他不抽烟,但此刻,必须有点烟雾才能掩藏自己的表情。   “江董,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他可能有什么苦衷吧。”   “他有苦衷?他就是一个混蛋!”   骨子里带出的恨意,令江明煦的脸庞愤怒狰狞。没有开朗的笑,没有率真的眼神,此刻,江明煦有如困兽的愤懑,直视季容夕,像要吃了季容夕。   “江董,我很愿意听你的故事,但请不要混淆眼前的人。”   “当然不会。”   江明煦移开眼睛,艰难地抑制狂躁的心情,等季容夕默默地抽完那一根烟。   “季先生,你缺钱吗?”江明煦忽然心平气和。   “永远都缺。”   “跟我吗?”   “什么?”   “当我的情人怎么样?”   情人?包养?确定江明煦就是想砸金钱包养自己时,条件优厚得吓人。季容夕震惊之余,想笑,笑不出来。   “你只需要当我的契约情人,甚至不用真上床。”江明煦强调。   “别的要求呢?”   “只要每天被我打一顿!”   “S|M?”   “你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放心,我不会玩得太重,不会让你进医院。”   “江董喜欢玩情|趣啊。”季容夕言不由衷地弯起一个笑。   是什么让江明煦变成这样?自己是第几个契约情人?这TMD到底怎么回事,明明,SLK都已经摧毁了,唯独他们俩被扔在原地了吗! 第018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4   【18】   “行!”季容夕很干脆地同意了,不用上床的情人,白捡的便宜。   “这么爽快?”   “江董给的价谁不心动?但我得先试一下,能受得了的话我就答应!”   “好,你把窗帘拉上。”   季容夕想看看,江明煦到底变成什么样儿了,是不是面目全非了。窗帘拉上,主灯关上,一盏暗黄的夜灯恰似那时候。季容夕慢慢地解开衣扣,半蹲在江明煦面前,微微仰视:“开始吧。”   江明煦狠狠地看着他。   啪!   江明煦一鞭子甩过来。   肩膀处,瞬间开裂,火辣辣的,但远不及季容夕心口来得疼痛。   忽然,门铃响了。   两人都没出声,门外的人却不知趣地一直按。   江明煦收起鞭子:“穿上衣服,我去开门。”   季容夕迷茫地坐着,听江明煦问:“这位先生,有事吗?”   门外的人回答:“我朋友刚才进了您的房间,打电话他也没接,我找他有点事。”   陆洲?   怎么来了?   季容夕上前一步:“在呢,刚刚跟江董聊得太投入,忘记你还在外边等。江董,很高兴认识您,改天有幸请您吃饭,我先下去了。”   江明煦朗笑:“好啊,就明天中午吧,你到我们江氏大厦来。”   在外人面前他是那么的开朗。   季容夕仓皇而逃。   刚出来,陆洲一把拽住他,直接拉进旁边的一个套房,一样的宽阔海景,一样的明窗如镜,星夜灿烂。   陆洲来得很急,额头细汗,脸色难看:“你刚刚在干什么!”   “聊天。”   “聊什么,聊S|M怎么玩吗!”   执行任务有专用手机,被监视监听,陆洲会知道也不奇怪。可这种事被揭开来说,也挺难堪的。   “为了任务,必要的牺牲。”季容夕努力撑住面子。   “你就这么个牺牲法,明天他让你趴床上,看你怎么办?”   “他这么好看,我也不亏。”   季容夕看似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把陆洲气着了:“行!你不亏!我也好看,我也能出那个价包养!现在就脱了衣服让我抽一顿啊!”   “尉将,别开玩笑了!”   这TM都什么事啊,季容夕浑身一松懈下来,呲,好疼,忘了刚才那一鞭子了,季容夕的脸瞬间皱成橘子。   陆洲自觉说过头了,又气又笑:“为了任务牺牲真大,衣服脱了让我看一下。”   季容夕:“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洲:“还不好意思了?”   任由陆洲给自己抹药,季容夕趴床上,闷闷的,江明煦就那么恨自己吗?自己在刀尖上行走,打他,骂他,全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后那两枪,那两枪,他其实是……   “擦好了,怎么每次见你都带点伤?”陆洲顺手把灯关了。   “关灯干什么?”   “睡觉,12点了。”   “我回酒店去,梁南还等我呢。”   陆洲压住他的手臂,咬牙切齿:“你俩联体婴儿啊,你不回他还不会睡觉了?今晚就睡这儿,海景总统套房别、浪、费、了!”   你是心疼这几个钱还是怎么的?算了,陆洲就爱想一出是一出,争不过时就把「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了算」撂出来压人。季容夕没力气再较劲,默默地脱了衣服睡觉。   海浪声一阵一阵拍进窗子。   如缠绵的奏鸣曲。   季容夕不是第一次与别人同睡。只是,卧底久了,身边有人,他就没法踏踏实实睡着,即使是陆洲。   “睡不着吗?”陆洲侧过身来,“跟我聊聊你俩的前尘往事吧。”   “你不是都知道吗?”   季容夕毫不客气地揭穿他。陆洲对SLK的报告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明煦。再说陆洲的位置高,权限也高,大概有权查阅到全国警务系统上的所有资料——想必只要一句话,就能立刻要到江明煦被救后的笔录。   “你的汇报里就几句话,我能知道什么。”陆洲有意无意地压低声音,用季容夕最喜欢的下雪般的音质说,“那时你们睡了吗?”   “别闹了。”气息太近。   “你说嘛。”   “当然,天天睡一起,搂怀里睡,要不他会这么恨我?”季容夕自虐般自嘲,“我每天晚上打他一顿,尽打脸,还射穿他的膝盖,让他残废一辈子,搁谁谁不恨我。”   “你……行了睡吧!”陆洲翻身背过去,再不问了。   谁让你要问的,想听八卦,把自己听烦了不是——季容夕腹诽。在薄被下,陆洲的身体有着流畅的线条,以前,江明煦也总这样背对自己的。   ……   当时,是怎样射穿江明煦的膝盖?   那两天杂事特别多,七帮的七爷又下请帖来,请吴大少过去坐一坐。吴大少当然不赴鸿门宴,季容夕代他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明枪暗箭他都应对得从容有余。   当年,大BOSS建立了SLK。   大BOSS给7个干将分了地盘帮派,从一爷二爷到七爷依次排下来,按一二三四五六七起名,比如四帮是四海会,五帮是五湖帮,六帮是六顺团等——简洁,好记,还严谨。   酒过三巡,七爷深沉一笑:“阿夕,以前不知道你的口味儿,今天特地给你备了个不一样的。”   眉目英俊。   可惜被五花大绑着。   季容夕吹了吹杯中的茶叶:“七爷,这位是谁啊?”   七爷:“想爬我床的人。”   就七爷这五短身材、地中海秃顶、满脸横肉带油光,是多想不开才会爬他的床。季容夕瞅了一眼被绑的那人,眼神明亮,不瞎啊。   七爷喷出一口烟:“是个条子,卧底六个月,毁了我七八个场子。”   “您打算怎么办?”   “听说阿夕你喜欢玩这一型的,送给你了。”   季容夕差点喷出茶:“七爷说笑了,您敢送我也不敢接啊,接回去毁我们六顺团,吴大少还不把我削死。”   七爷当着季容夕的面儿,让人把卧底的指头都砸碎了,鲜血四射,十分惨烈。季容夕知道,七爷在杀鸡儆猴,让自己看看他整人的手段有多狠,别轻易惹他。   回来的路上,季容夕拧眉沉思。   同为卧底,那个人这么惨,是因为暴露了;自己端端正正坐着,是因为没有暴露而已。暴露,也许是运气问题,也许是时间问题,但时间一长难免会走到那一步。   自己若暴露,江明煦也会死得很惨吧。   不能这么下去了。   司机啤酒盖忽然急刹车,跳下车:“夕哥,我去弄点花。”   路边摊上,摆着一筐一筐的花:百合、非洲菊、风信子、康乃馨,五颜六色什么有的。啤酒盖跟小贩子说了点什么,转眼就弄来好大一捧红玫瑰花放到副驾上。   季容夕疑惑:“弄来干什么?”   “哄人啊。”   “哄谁?”   啤酒盖嘿嘿一笑:“夕哥,花可管用了,我老婆不管怎么生气,一送花准保开心。”   “……”   啤酒盖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夕哥没有谈过恋爱吧。两个人吧虽然也就是上个床,但弄舒服了,可比硬邦邦的绷着好。夕哥长这么帅,随便意思一下,那家伙都要迷得找不着北。”   “多管闲事!”   到家,是后半夜了。啤酒盖追上来,一脸贱|笑愣是把红玫瑰塞他手里:“夕哥,给给给,别浪费了啊。”   江明煦正坐沙发上看电视,脚上栓着细链子。   三天没见,脸上的淤青消失了大半,昔日的英挺恢复了许多。   两人一照面,都挪开了视线。   季容夕捧着玫瑰,一时找不到发火打人的理由。再一想上次直接踹得他吐血了,和平共处一天,也不至于遭人起疑吧。   季容夕把玫瑰扔茶几上,洗澡去了。   出来后,江明煦正揪花瓣玩。   面面相觑。   江明煦有点难为情,嘴角竟微微翘起,像是微笑。季容夕也不自觉地微笑,坐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两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一集娱乐节目,全程无话,却有一种恋人般相处的甜蜜错觉。   上了床,依旧把江明煦的手铐上。   江明煦开口:“我有点冷。”   季容夕把薄被子踢过去。江明煦的手脚被铐住了,活动不方便,一点一点地蹭着盖。季容夕半起身,帮他盖严实了。可江明煦还是翻来覆去。   受伤的人是比较怕冷。   季容夕起了床,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平平整整盖在江明煦的身上,又摸了摸额头,有一点点烫。季容夕弄了两颗药,端半杯温水,扶起他,喂下。   江明煦没挣扎,张嘴吃药。   不一会儿,江明煦神志不清地半呻|吟,非常虚弱。季容夕叹了一口气,翻个身,慢慢靠过去,将他拥入怀里。江明煦汲着暖意,乖乖地一动不动。   这是第二次。   事不过三。   再抱下去,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的。季容夕狠狠心,想松开手,谁知江明煦却轻哼一声,直往他怀里蹭。火苗瞬间窜起,脑海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已经亲上去了。   吻得炽热,柔软,像云层忽远忽近,晕晕乎乎。   一道灵光闪过:   江明煦,你敢下药!   …… 第019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5   【19】   “阿夕、阿夕!”   季容夕一个激灵醒了,眼前是焦急的吴大少。他眨了眨眼,是在自己床上。   “可算醒了,有没哪里不舒服?”吴大少大大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儿?”   本该在床上的江明煦不见了,这就是事儿。吴大少扶他起来,倒水,阴测测地说了来龙去脉:吴大少最近宠的姑娘叫花羽,昨天给她过生日,弄了个Party,帮派里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撸串、喝酒、吃蛋糕,闹到十一二点才散。   大家都喝断片了。   今早一看出事了:本来关黑房子里的三个兵不见了。   小弟们赶紧跑来报季容夕,门没锁,一推就开,床上只躺着一个昏迷的季容夕——床上光见手铐不见人,得,另一个也跑啦。   吴大少一看,喲,自己的枕边人花羽也不见了。   季容夕捋明白了:花羽里应外合,把这四个兵哥哥都放跑了。   “跑就算了,还敢给你下药,MD吃熊心豹子胆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本少非把他们全TM剁馅喂狗。”吴大少一边发狠一边给他倒水,看到一桌上的红玫瑰,火苗上窜,拿起狠狠往地上一摔,可怜花瓣摔了一地。   “你对他挺上心啊。”吴大少气得咬牙。   “唉。”   “他真不知好歹,回头本少给你弄个更好的。”   “不用了。”   “你还非他不可?”   “吴少,你说哪里话,就一个暖床的,打起来顺手而已。”   江明煦啊江明煦,说你什么好,用哪一招不行,非要色|诱。既然跑了,就赶紧跑远,越远越好。季容夕喝完水,只觉一阵阵虚脱。   吴大少强迫他继续躺着,忽然又得意地笑了:“阿夕,他们逃不远的。”   季容夕脊背一凉:“为什么?”   “花羽这表子,根本没想到,昨天本少送她的大钻戒里有诈!”   吴大少得意洋洋地拿出一个跟踪器,给季容夕演示。很快,手机里出现了闪烁的红点,就是她现在的位置。吴大少拿起手机,发号施令:“都给我跟紧了。”   坏了。   季容夕瞬间清醒了。   他接过手机,看了一下位置,心中更凉了。本以为都过了五六个小时,那几个肯定逃几千里外了,没想到还在SKL的地盘——不在六顺团的地盘,而在七爷的地盘上——吴大少肯定早就让七爷帮忙堵人了。   吴大少回身,就见季容夕衣冠齐整站着了:“你不多睡一会儿?”   “不睡,我去把人逮回来!”   季容夕必须尽快赶过去,否则让七爷逮着人,事情就麻烦了。特么的,到底是谁制定的逃跑计划,漏洞百出。   “怎么忽然就有劲了?”吴大少满是疑惑。   季容夕抓起衣服一脸凶狠:“把我晾了一晚,没劲也有劲了,MD敢给我下药,我要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看你这激动劲,你该不会真喜欢他吧?”   “……”   “我就知道。”吴大少狠狠跺了十几脚把玫瑰花踩成了花泥,“阿夕,你随便找条狗都比他强!”   “我对狗又没兴趣。”季容夕幽幽地说。   季容夕带了几个强悍的手下。   风驰电掣飙了一小时。   追踪器不太智能,只能显示大概在大江边一带。季容夕追到附近,红点就消失了,难道花羽扔了钻戒吗?   这时,吴大少飙来电话:“阿夕,七爷的人逮着花羽了。”   季容夕心一揪:“什么?”   季容夕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到了万枫村。秋末冬初,枫叶红成海洋,他没空欣赏风景,就看到土坡前,有一青年身穿迷彩劲装,端着霸气的杠|枪,身后一票小弟,阵势惊人。   “夕哥,有点慢啊。”何辰扬起声。   “呵,人呢?”季容夕没想到,七爷会派何辰来堵人。   何辰,七爷的得力干将,一号打手,颇得狠辣独断的真传,只有最重要的事才会出手。何辰年纪小点,口里叫季容夕一声夕哥。花羽被推了出来,哭得妆都花了,吓得面无血色:“夕、夕哥,我是被强迫的。”   “带车里去!”季容夕庆幸只有她一个。   何辰不满地说:“夕哥真怜香惜玉啊,这都不甩个耳光表示一下?”   “吴少的人,要甩也得吴少甩。”   “哦,夕哥你照过镜子没,嘴角被谁咬的啊。””何辰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不是闲得慌?”   “拜你们所赐,我正做大保健呢,让七爷提溜出来堵人。我都没生气,夕哥你气什么呀?”何辰做出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听说逃跑的兵哥里有一个夕哥的情儿,待会儿抓着了我可要好好看看,谁能让夕哥这么上心。”   “少废话!”   季容夕跳上车,继续围追堵截。车上,花羽哭哭啼啼的,反复哭诉她是被迫的,还拿眼睛瞟季容夕,也知道他脾气好。   季容夕打断她:“其他人在哪里?”   花羽抽噎:“不、不知道。”   一开始,花羽跟四个大兵是一起逃的。到底不专业,车开没多远,就没油了。现在这世道,普通人都不太在晚上活动。好不容易见一辆车,挥手想拦,司机一看有四五个人,吓的一脚油门冲过去了。   本来说好有一个接应的人。   这几个人,左等右等,没见着人。   季容夕:“接应的是谁?”   花羽抽泣:“听说是七爷的手下,我也不知道。”   这几人等不来接应的人,天也亮了,知道可能出事了,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开行动。把花羽送上车后,两个往山里走,两个往江边去了。花羽戴着大钻戒,又没逃跑经验,所以第一个被逮住了。   季容夕琢磨:七爷的手下?   那个指头被砸碎的卧底?   难怪这几个人东西南北都不去、偏偏闯进七爷的地盘——接应的人就是那个卧底吧!   他这么一捋,来龙去脉清晰了:接应人(卧底)是主谋,买通花羽做内应,制定了逃跑和接应计划。谁知道,卧底的身份暴露了,身陷囹圄自身难保,没来接应。后面的接应无从谈起,这几个人可不就像没头苍蝇了,难怪逃得这么蹩脚。   花羽哭着说:“夕哥,我真的是被强迫的,他们威胁我家人。”   季容夕:“跟吴少说去吧。”   现在最棘手的,是何辰。   何辰也在逮那四个人,逮着后势必不会交给自己,而会交给七爷戳是非,麻烦就大了。   必须赶在何辰之前抓到他们。   季容夕琢磨了一下:两个走山路,江明煦走的是水路,山路也好,水路也罢,附近的地形不利于逃脱,这几人又带伤,逃不远。他在追踪上自有一套,分析一通后,意识到什么,直接掉头回万枫村。   这个村子紧邻大江,村民大多进城里打工,树比人多,房屋寥寥,都破破落落。季容夕带人一间一间找过去,最后,来到一个草垛边。他凝视干枯的草垛,半晌,打了一个响指。   轰的一声,草垛的火朝天蹿起。   两个火人滚了出来。   啪!啪啪!   掌声从身后响起。   “夕哥,有两手啊,找来找去,原来还在这儿啊。”何辰端着枪,横在中间,又打量着先被火燎了头发后又被泼了一身水的江明煦,啧啧两声,“夕哥你眼光不行啊,就这样的满大街都是。”   “你让开!”   “就不!”何辰莫名生气。   “你想干什么?”意识到口气太急躁,季容夕软了软口气,“何辰,多亏有你相助。改天我登门拜谢,这会儿我得赶紧送回去。”   “急什么呀,吴少都已经来了。”   四个没逃了的人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个个灰扑扑的,身上挂伤。   两个在何辰的脚下。   两个躺地上。   吴大少上前狠狠踹了几大脚,又抽了哭啼啼的花羽一巴掌:“MD,吃里扒外的东西,跑啊,你们倒是跑啊。看我怎么整死你们,我CNM的,家伙给我端上来。”   小弟蹭的递上枪。   吴少打算就地正法吗?   这一枪下去,真要出人命的。   季容夕缓声劝道:“吴少,这里施展不开,带回家练吧。”   “还能忍到家?能让他们活过10分钟我TM不姓吴!跑就跑还TM下药,还TM给我最宝贝下药!阿夕,让开,本少这就给他们开瓢!”   “回去再说吧。”   “你婆婆妈妈什么,你是心疼怎么的?能醒来算你运气,要换个别的药你早就死了!你还想留着他过年是不是!”吴大少勃然大怒,枪竟然指向了季容夕。   季容夕僵在原地。   在旁边看笑话的何辰觉着不对劲:“哎哟吴少,悠着点,别擦枪走火了。您是不是指错了,那几个王八蛋在地上呢。”   吴大少咬牙切齿:“滚开!这我们自家的事!”   何辰:“好好,家训请继续。”   正好乐得看热闹。   季容夕的脑筋飞速转动,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冷静地注视吴大少,面无表情:“我明白了,吴少,就按照规矩来。”   吴大少气在头上:“呦呵,说来听听。”   这种反水+出逃,按照规矩,轻则卸腿重则卸脑袋,加上「下药」这一茬,卸完腿卸脑袋。季容夕轻描淡写说完规矩:“卸一地还得埋,刨四个大坑也费劲。不如一枪干死,直接扔进江里,叫他们下辈子投胎都不痛快。”   旁边,是这条江最凶险的区域,江水回流,水速快,暗流多,尸体往里一扔直接漩进江底。沉江底落个全尸,还算好的;大部分尸体在江底漩涡的作用下被撞得支离破碎,冲到下游时四分五裂了,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转世投胎,讲究个全尸,溺死在这里的人下辈子都得缺胳膊少腿。   吴大少果然满意了:“就照你说的来,王麻子,准备家伙。”   季容夕拦住:“吴少,让我来。”   “行,你来,让你解解气!”吴大少更满意了,这个得力手下不喜欢见血,这种事很少亲自动手。看来,心底也憋着一股火呢。   手下们会意,想把这四个逃犯弄江边摆成一排。可是,逃山路的那两个人被何辰踩着,何辰逮着的,得他同意才行。何辰手端着枪,不言不语,就拿一双眼睛瞅着季容夕。   季容夕客客气气地说:“何辰,烦扰你帮忙折腾了大半天,还请高抬贵脚,让我执行个家法。”   何辰碾了两脚:“这不是为难我嘛,七爷说必须带回去。”   季容夕:“我给录个像,让七爷也开个心。”   一个不留,叫我怎么交差--可何辰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人不是平时的人。平常的季容夕总游刃有余,此刻却一脸阴郁,却又不止是生气,眉眼中隐忍而难过,唇都白了。何辰慢慢地松开脚。 第020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6   【20】   天空阴沉。   江水浑浊。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季容夕抽枪,上膛,对着最左边的一人,砰的一枪,正中胸口,痛骂的这人瞬间倒下了。他眼神一示意,啤酒盖上前直接把这人扔江里,扑通一声,江浪一滚,三两下就不见影子了。   一个,两个,三个。   三颗子弹,三人沉江,只剩下江明煦。   江明煦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眼睛都没有抬,背后是沉郁的阴天,阴天下是阴暗翻滚的江浪。   初次相遇,也在江边。   季容夕迎着清风晨跑,东有旭日初升,西有明月未落。有一人迎面跑来,染上日之橘红月之清辉,江边日月刹那失色。季容夕在心中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擦肩跑过。   季容夕没法开枪。   他下不了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一声枪声。吴大少也不催促,就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何辰心想,刚才还觉得夕哥冷淡,关键时刻,儿女情长下不去手,可狠话都撂下了,三个都杀了,就这么举着枪也不是事啊,真是可怜。   季容夕的右手轻颤。   瞄不准胸口。   吴大少等不耐烦了:“你是下不了手吗,要不要本大少代劳?”   季容夕慢慢说:“吴少我还不解气。”   “你想怎么样?”   “我想先卸了他两条腿。拖回去,打到我解气为止。明早剁了炖汤,连骨头带肉吃了。”牙齿缝里都透着恨意。   何辰背后一凉。   吴大少抽了抽面皮:“你这要求有点多啊。”   季容夕:“谁让我喜欢他呢。”   他淡淡地说着喜欢。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也都以为听错了。   吴大少抽着脸皮,想奚落几句,一看季容夕难受成这样,改口了:“行吧,王麻子来卸腿。”   “不用这么麻烦。”   季容夕抬起枪,砰砰的两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江明煦已抱着腿横在地上,两个膝盖处,鲜血迸射。   吴大少喃喃:“这样也算吗?”   何辰代季容夕说了:“怎么不算?腿卸了,接吧接吧还能再用。这两颗子弹的位置,这辈子他都别想再站起来。”   有何辰的解围,再看季容夕的难受劲,吴大少烦恼地摆手:「成成成,给我拖回去再说,MD,都什么事儿,是不是缺了一个?」王麻子是人精,赶紧插话:「花羽跟他们不一样,不如拖回去慢慢算。」   被众人粗暴地抬起。   江明煦已痛得面无血色、牙齿都被咬出血。眼里,迸射出的全是痛苦、愤怒和憎恨。   ……   “早晨,监视任务目标;下午,拜访江明煦、看电影。”季容夕说着计划。   “看电影?”陆洲反问。   确定季容夕要邀请江明煦一起看电影,陆洲都气笑了。约会,看电影,气氛暧昧时来一个「往事重提」,很好,以前的爱恨情仇顺利地抹掉了恨和愁。   “白维舟的《风花》,你要不要也去看?”季容夕热忱地邀请。   “风评那么差,我才不看!”凭什么江明煦就被正经邀请,自己就是「也」,买一赠一的赠品?陆洲把面包切成碎片片,面包屑撒一桌,咬牙切齿地警告「就算命令你不准去,你也会拐着弯去。你们怎么胡搞我不管,耽误了任务,跟你没完!」   季容夕递给他蓝莓酱:“我就去叙叙旧。”   下午五点多。   “季先生,江董还在开会。您要是无聊的话,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江氏集团吧。”秘书口若悬河地说起了江氏集团的发展和种种产业,语速很快,说话简洁,足足说了半小时才介绍完。   江氏集团基础深厚。   江明煦主掌之后更是龙腾虎跃。   在最新的影像里,江明煦总是在镜头C位,坐着的智能电动轮椅也特别醒目。原生的两腿彻底废了,再先进的手术都无力回天。明明以江氏的财力,安装两条义肢易如反掌,也能重新站起来,不知道江明煦在较什么劲不愿安装。   当时,要是狠得下心就好了。   “欣赏完了吗?”江明煦坐着轮椅过来,“我们江氏集团发展几十年,重心都在北方,烟宁刚起步,你有兴趣当烟宁分公司的老总吗?”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个分公司。   “江董一表人才,能跟你认识是我的荣幸。不过昨天想了一晚,我还是接受不了那种条件,抱歉了。”季容夕拒绝了。   “没事,感情讲究个你情我愿。”江明煦也不意外。   “江董有空吗,我想请你看个电影。”   “嗯?好啊。”明确拒绝,又主动约会,江明煦不是很懂眼前的青年。   影院在购物中心里,橱窗里的衣服、玩具、眼镜、蛋糕奶茶等琳琅满目。路过一家军品店时,江明煦被吸引了,目光在橱窗里的军用望远镜流连,但很快就烦躁地调转轮椅往前走。   再不可能成为军人。   曾热爱的都成了心头的针。   看电影就要配零食,哪哪排队的人都多。季容夕买完爆米花可乐果汁甜点心,又去买小蛋糕,手里拎得满满的。回头一看,江明煦不见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吓一跳,江明煦正连人带轮椅冲向扶梯。   季容夕一个箭步飞冲上去。   一把提起了轮椅,连人带椅子拽了回来。速度之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个女孩惊魂未定,攥紧同伴:「妈耶,是不是见鬼了,刚刚有一道白影唰的过去了」。   季容夕缓了好一会儿:“怎么回事?”这要掉下去骨折都算轻的。   江明煦脸色微白:“椅子失灵了。”   季容夕检查了一下,没发现问题,智能产品一旦发起疯来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修。既然不影响使用,先将就一下,看完电影再说。   一个小蛋糕盒子摔地上,季容夕捡起来要扔掉。   江明煦伸手:“给我。”   盒子摔瘪了,草莓也陷奶油里,但美味依旧,江明煦吃得半点没剩,末了一舔嘴角。季容夕有点困惑,在SLK时,这位从来不吃他带回来的甜点。   情侣厅,一个厅就他们俩。   电影很适合关系尴尬的人:投机的话聊天,不投机的话看电影,不会冷场——白维舟要求的观后感也有着落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风花》的风评一般,剧情平淡,演员演技尴尬,全靠小鲜肉的颜值支撑,好在他俩也不是来看电影的。   江明煦卸下伪装,脸色阴沉。   “江董是不是讨厌我,每次都没有好脸色。”季容夕开口。   “我只是讨厌跟你很像的那个人。”   “他就那么差劲吗?”   “比我说的,差劲一百倍。”   季容夕想解释的心情,瞬间消失大半。解释有什么意义,证明自己不是差劲的人吗?   咔!   影厅忽的黑了!   三秒后,工作人员慌张地解释说仪器出了点问题,得调整一下。今天诸事不宜,沾啥啥坏。江明煦说他要去个卫生间,拒绝了季容夕的帮忙,自己操控着轮椅离开了。   季容夕在黑暗里呆了两分钟。   忽觉不对劲。   他快步走向卫生间,正巧有一人从里头出来,连帽衫,半遮着脸,形迹可疑。季容夕想都没想,直接一拳过去撂翻在地,大喊:“江董!”从一格挡里传出唔唔的声响,推门一看:江明煦被草草地绑在轮椅上,衣服捂嘴。   这是谋财啊还是害命啊?   富是原罪?   季容夕给江明煦解了绑,还好没受伤。而连帽衫绑架犯躺在地上,哼唧半天都没爬起来,因为肋骨被打断了。   江明煦围着绑架犯转了一圈:“阿夕,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啊。”   脸可以变,下意识的反应却能暴露一个人,瞬间抓住轮椅和打倒绑架犯,都证明季容夕不是一般人。   季容夕恍然大悟,关心则乱,入套了。   唰唰唰唰,瞬间围进好几个彪熊大汉,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枪口如黑洞,对准季容夕的胸口和每一个致命的地方。江明煦瞪视猎物一样凶狠:“阿夕,你太自大了,竟敢一个人靠近我,你以为这里是SLK任你自由来去吗?”   可以解释,但不是现在,季容夕心口直疼:“我……”   “三年了,每一天我都想杀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江明煦带着暴虐的激动。   “承蒙惦记,我只是路过。”   “撒谎!你杀了我们三个人,毁了我的两条腿,还不满意吗?”   解释不解释的,重要吗?江明煦的憎恶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一个笑话,季容夕再也不想解释了,就让真相,飘到哪里算哪里吧。   “江明煦,让我走!”季容夕扬起脸。   “你做梦!”江明煦大笑。   季容夕拔出枪。   唰唰唰所有的枪都上膛了。   江明煦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你敢动一下我保证你灰飞烟灭。”   季容夕:“我求之不得!”   这样的乱战经历过多少次,每次都以为会死,都没有死——因为有生的渴望,有完成任务的执念。今天没有任务,唯一的想法是将所有的过去一次性埋葬。   江明煦:“你放下枪!”   季容夕:“放不下了!”从拿起的那一天,就再也放不下了。   保镖们紧张地握着枪,他们不认识这个人,却感觉得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强大的力量。子弹虽没有出膛,待它出时,一切都晚了。他们的手心出汗,神经绷紧,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咔!   咔咔咔!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都别动,全部举起手来!”   他们僵硬地扭过头,一群穿防爆制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来。全身装备,武装到牙齿,连脸都看不到。最中间的人是发号施令的人,个子高挑,装备更严实,戴着防爆护目镜。   这人又发话了:“你,过来!”   季容夕一顿,慢慢转身。   保镖们目送季容夕一步步走过去。江明煦的瞳孔都红了,设计到这一步,以为可以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手眼通天连这里都渗透了。   两人咫尺之距。   季容夕停下。   “江明煦,你就问心无愧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哪怕一次。”季容夕的心钝钝的疼。   “我不要你肮脏的喜欢。”   肮脏的喜欢?当时,是喜欢吗?分明是焦心忧虑,根本顾及不到内心的欲望。   “给我过来!”   陆洲严厉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季容夕前踏一步,与江明煦侧身而过。这一瞬,江明煦闪过一个画面:某日清晨,一个朝气的少年轻盈跑来,与他擦肩而过。彼时,阳光太过耀眼,回头看时,唯有一去不返的年少背影,和江水长流。   …… 第021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7   【21】   陆洲把帽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掼,十几个玉梭鱼成员屏住呼吸,等着暴风雨的袭击,谁知,却一直没听到声音。   队长盛岸硬着头皮:“尉将,别生气,幸好来得及时。”   陆洲打断他:“解散!”   啊?解散?   陆洲咬牙切齿:“不解散还等我给你们颁个及时奖啊,都杵这里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直接走好像也不太对,盛岸说:“这样,季容夕你留下……”   陆洲:“一个别留!”   都被赶出来了,这个月的优秀奖算是泡汤了,盛岸瞅着一群大老爷们发愁:昨天忽然被召集过来,早晨忽然重装上阵,刚才忽然冲进去救出了自家队友。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来都来了。   盛岸振臂一挥:“走!哥带你们逛夜场!别TM浪费了烟宁的大好夜生活!”   白天风景好,晚上更旖旎。   白景瞅瞅时间,晚上十二点,他简直是一颗陀螺啊。   白景从边缘部队回来,好好地休个假,半分钟没有休息。一回家,被老爸老妈指使着明里「拜访」暗里「相亲」,精疲力尽敷衍完;又接到经纪人的委托,安抚因《风花》差评太多而暴躁的白维舟;针锋相对地耍了半天嘴皮子,把这小子教训完,顺带着翻遍人脉库弄点影视资源扶一扶他;才消停了,就接到陆洲的信息,让他立刻帮忙整一整江明煦,要快,动作要大,负面效应要强。   当老子是谁啊,齐天大圣无所不能吗?   江明煦又特么是谁?   军界商界,两不相干,还好大企业底子都不清白。白景又把人脉库轮了一遍,折腾了一天,可算是差不多了。想着终于能闭眼睡个觉,又被陆洲一个电话吵醒:“来烟宁,海景不错。”   白景只想睡觉:“……”   奈何发小的语气太丧,夹杂海风呼啸的背景音,跟要跳海似的。吓得白景赶紧开私人飞机过来。这一看,呦呵,来对了,这是受什么打击了,一脸的万念俱灰,前两天,分开时不是这个色儿的啊。   白景喝了一罐冰饮定定神。   海风呼啸,吹乱短发。   陆洲冷漠脸:“办得怎么样?”   白景啧啧:“好得不能更好了,江明煦等着3只黑天鹅从天而降吧。第1只马上起飞,你关注一下热搜;第2只在明早开盘前突袭;第3只在江氏发布声明之后。到时,市值肯定大跌,关键是公司名誉受损,够他折腾一阵子。”   陆洲却没有任何高兴,趴在栏杆上,有点醉醉的大舌头:“我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干什么,吃多了撑的吗。”   白景:“我去,你想清楚啊,3只黑天鹅发酵起来说不定会怎么样。”   陆洲喝了一口闷酒。   不说停手。   白景夺过啤酒罐:“别喝了,我扶你回去。”   陆洲:“不回!”   两人一挣一夺,陆洲顺着栏杆下滑,白景连忙拽住他,没拽起来。陆洲滑下直接坐到地上,背靠栏杆,仰头看向星空。白景干脆也坐下来 ,靠栏杆一起看海景,听故事。   陆洲闷闷地问:“你说,与17岁遇到的人牵手,直到70岁还一起醒来,是不是特别浪漫?”   白景:“当然,哪有比跟初恋一生一世一更纯洁美好的。”   陆洲:“那20岁呢?”   白景:“20岁怎么了?”   陆洲骤然愤怒:“20岁遇到的就不美好吗?特么我就迟到了3年!差哪里了?颜值?性格?家世?20岁就老了吗!20岁就不纯洁不美好了吗!”声音一大,吓得海鸥扑棱棱着翅膀飞散。   白景转过弯来了。   顿时暗爽,这是报应啊。陆洲曾经是多少人的初恋,都让他拒绝了,不知伤了多少让人的心。所以,上天故意安排一个情敌——「白月光初恋」来恶心他,天道好轮回啊。   白景语重心长地说:“年龄不是关键,凡事有先来后到。”   陆洲愤然:“那怎么办,时间能重来吗?就非要较这个劲吗?非要那个人有意思吗!你说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欠!”   哟,你别指着我的鼻子骂啊。   白景嫌弃地说:“我以为什么事,大老远折腾我过来。”   纠结个屁,谁没点过去。你越纠结,他们越来劲,你就看他们折腾。他们要是最后在一起了,更好。他是白月光,你还是朱砂痣呢。你有空了,就在他俩面前晃悠一下,保管白月光也恶心得不要不要的。   陆洲听完都无语了:“滚滚滚!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万!”   白景:“我这叫洒脱!”   海风一吹有点冷。   白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纠结的是谁啊,那个禽兽夕助理吗?”   陆洲:“再说,打死你!”   好好好,不说了,都这样了还护着,真当自己傻啊什么都看不出来。坐着八卦也不是事,白景费尽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把陆洲弄到最近的酒店。一路上,没少费劲,扶着扶着,白景往后一瞅。   听了一路、跟了一路的人影有点眼熟啊。   艹,折腾不死你们。   海边的小店很多,十二点了也没打烊。   季容夕踟蹰了一下下,走进花店,正瞌睡的花店小妹眼睛一亮:“先生想买什么花?”得知这位帅哥是想道歉,小妹眼神更亮,热忱地介绍了情侣道歉黄玫瑰、歉意深情勿忘我、一生守护满天星、难以言说的愧疚康乃馨……   季容夕捧着康乃馨,敲门。   陆洲晕乎乎的,脚踩云团打开门。先看到很大的一大捧康乃馨,红的,粉的,黄的,白的,花慢慢下移,露出一张令他窒息的脸。醉出幻觉了吗,陆洲歪着脑袋,发愣。   “谁啊?”白景从后面问道。   季容夕越过陆洲,看过去,白景只穿了一条白裤衩,大喇喇地站在后边。   气氛一僵。   “打扰你们了吗?”季容夕无声笑笑。   “我们?”陆洲忽然回头,义正言辞地命令,“白景,你,滚出去,立刻马上!”   服务员纷纷侧目。   被各种怪异的目光刺激,白景赶紧围了一毛巾,恼火地敲门:“我艹你大爷,陆洲你个混蛋,我衣服呢?”哐,门开了,衣服飞出来,哐的又关上。这不是因为弄脏了才脱下来的么,白景锤门怒吼:“我的手机!我的通讯器!我的飞机……”   咣的一声,门开了,稀里哗啦扔出一堆东西,季容夕叉腰斜目:“还有什么!”   “我艹,你们这对狗男男折腾死算了!”   哐当。   关门声余音震耳。   可怜的白景在旁人的「被人捉|奸在床,活生生赶出来了」的鄙视下,灰头土脸地开了个房,洗洗睡。可算消停了,头一歪,睡死过去。梦里正放飞自我呢,嗡嗡嗡,又被震醒,他艰难地摸过手机低吼:「MD你最好有正经事」。那头,陆洲轻笑:「黑天鹅只飞了一只吧,剩下两只放生了。」   白景:「你……你们滚!」   ……   季容夕自制了一大杯冰杨梅汁,圆圆的尖嘴大杯子,泡着杨梅、橘瓣、柠檬、小蓝莓,煞是好看。陆洲侧头盯着康乃馨不说话,眸子黑是黑,白是白,特澄澈,眸光烁亮,跟平常的倨傲端着的做派完全不同。   季容夕递上酸津津的杨梅汁:“想什么呢?”   陆洲嘟囔:“你打哪儿弄来的花?”   季容夕:“两小情侣闹分手,扔了一地,你要喜欢我再去捡几枝。”   陆洲闷闷的:“他们怎么不送玫瑰,活该分手。”   我能替那对不存在的情侣揍你不?季容夕轻弹一下他的脑门:“喝完睡觉。”陆洲一点点喝完杨梅汁,乖乖地钻进被窝,只露出脑袋。不看康乃馨了,改看季容夕,目不转睛的,显然醉迷糊了。   季容夕擦去他嘴边的果汁:“看我干什么?”   陆洲:“别人不理解,也无所谓,时间会证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季容夕愣了:“嗯?”   陆洲往被子里缩了缩,半盖住嘴唇,带点儿赌气一样的鼻音:“我也会证明,是因为有你,他们才能有幸存下来的奇迹。”   季容夕恍惚了一下。   低头笑了。   独入黑夜,忘了归程,迷茫至今终于等到这一刻,有人告诉自己,捱过去的黑暗都有意义。世上有命中注定的背道而驰,也有恰逢其时的相遇。   季容夕再抬起头时,陆洲睡着了,脸颊醺红,如夕阳下剔透的暖玉。   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润润的。   江明煦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不要你肮脏的喜欢」。   所以自己干了什么?   还是别太唐突吧,季容夕小心地收回了探出去的爪子。   梁南正在监视任务目标。   季容夕走进视线。   梁南白了他一眼:“呦呵一整晚上哪浪去了,你还记得咱们是来任务不是旅游的啊!”   “记得,今天是最后期限,走吧,任务目标中午11点约会他第7号情人。”   “行程表上他要去财务公司聊合作啊。”   “赌一个月的伙食。”   “赌就赌!”   中午11点15分,血溅三尺,任务完毕。   汇合后,梁南悻悻然:「你赢了,这两天你没管任务,还能调查得这么清楚?」季容夕轻笑:「任务在我心,无论干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任务。」梁南嘟囔:「你这么敬业会没有女朋友的。」   陆洲摇下窗:“上车!”   季容夕回望一眼江氏大楼,跳上满载一车队友的中巴车。   车飞速地往前开,车上的广播播放着最新消息:「……随着凌晨爆出的这个大丑|闻,XX公司的信誉轰然倒塌。江氏集团作为该公司最大的合作伙伴,也将受到一定牵连……」   梁南撞了撞季容夕的胳膊:“诶诶诶诶江氏集团不就是昨天的那个、那个……”   季容夕溜了一眼陆洲:“够折腾一阵了。”   坐在最前方的陆洲无声地笑了笑,往后瞥了一眼,恰好对上了季容夕若有所思的对视,暮秋骄阳,明艳而暖。   车直接飙到一块平地。   一架私人飞机早等在那里,螺旋桨不断旋转。   白景急得满头大汗:“陆洲你快点啊,要错过发射时间了,别吻别,别说话,赶紧上!”   陆洲:“……”   季容夕:“……”   玉梭鱼众队友:“Yooooooo……”   陆洲回看季容夕一眼,什么也没说,跳上了飞机。   陆洲每隔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   每次只呆两三天。   季容夕第一次生出隐隐期待,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呢?   时间允许的话,也可以一起做点什么,比如看电影看海看雪山什么的。   再一次见到江明煦。   是半年后。   季容夕正在纠正梁南的一些不良习惯。梁南长进神速,一是因为盛岸的高压训练,一是他自己的悟性和天赋都很不错。   “梁南,你得弄一把趁手的枪。奥地利BW的布氏鹿,指向性绝佳,近身攻坚强,很适合你。”季容夕建议。   “我申请试一试。”   “上边不会同意,得自己去黑市买。”   梁南惊得下巴都掉了:“咱是正经军|人,能去黑市吗,再说哪有黑市。”   这就是季容夕特喜欢梁南的地方:这么大个人,还这么天真,明明杀过人溅过血——那些是坏人当然没有压力了,梁南这么解释。季容夕期望他永远这么天真。   就这时,陆洲的命令信息突然来了:   「14:00,去江氏大厦。」   季容夕很意外,创造见面机会也犯不着选那里。提到江氏大厦,就想到江明煦。那次后,他没找过江明煦,彼时太伤人,他也还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造成的那两条伤腿。   江氏大厦底下七层都是购物中心。   周末,人山人海。   三楼是孩童专区,清净点。季容夕转了一圈,来到一个散打培训班,隔着大块的透明玻璃,里面一清二楚。   十来个小孩在练散打。   纤细的胳膊纤细的腿肉肉的小脸蛋,有模有样。   几个家长在外边等待聊天,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实男人站季容夕跟前,指着里边一个扎弓步的小女孩,炫耀起来:“那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可爱不可爱。快看她,一边哭一边还要练,这倔脾气太让人心疼了。我太爱她了,生怕她被谁欺负,就送来了。”   季容夕笑:“放心,以后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男人哈哈大笑,指着另两个小孩说:“那俩是我战友的孩子,发现没,军人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季容夕点头:“长得笔直,动作有气势。”   男人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摸烟,想到禁烟区又塞回去了:“三四年前我出了点意外,家人以为我死了。我爸当时就瘫了,我妈心脏病发作,我老婆受不了刺激半疯了。我这孩子才四岁,就得照顾一家子。她太小,做饭时,没注意锅翻下来,热油倒了半条腿。”   小女孩一挥拳,活泼泼的,看不出遭过这么大的罪。   男子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我回去的那天,她猴子一样坐在一堆垃圾中间,挑拣能用得的东西。别的孩子三四十斤了,她才十五斤,就一把骨头。你说我要是没回去,我一家子会怎么样?”   季容夕安慰道:“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   男人勉强笑了笑,端详他的脸:“你特别像一个人,他救了我们4个人,可惜再没有机会跟他当面道谢。他,连孩子都没有就死了。”   季容夕目光移向小女孩:“为了这么可爱的小孩,我想他很值得。”   人间不值得,无情无义的成|人尤其不值得。   但小孩子挺值得。   男子忽然望向他的身后,面露讶异:“明煦,你怎么来了?”   季容夕回身。   江明煦倚靠栏杆,穿得很休闲,下边是一条深色的迷彩短裤,颇有硬汉气质——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裸|露的双腿笔直、矫健、皙白,毫无瑕疵。   季容夕眨眨眼。   江明煦确实是站着的,货真价实的、带肌肉的腿。   江明煦跟男人说了两句就告辞了,追上季容夕,双腿矫健:“跑什么呀,我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别怕。”   季容夕:“我怕什么,我怕你会怕。”   江明煦通过陆洲请自己吃饭?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疑点重重。   两人挑了一个冷清的西餐厅,江明煦慢悠悠地点了几样:鸡肝冻糕、西冷牛排、鱼子酱什么的。点菜的时候特别事儿,为个甜点问了足足五分钟,把服务员都问愣了。   季容夕纳闷:“你还真是来吃饭的啊。”   江明煦:“当然,我饿一天了。”   季容夕:“找我做什么?”   江明煦把桌上的装饰花挪开:“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身份了,我一直误会你了。”   今天第一眼,季容夕就知道江明煦都知道了。   以前见了眼神跟活剐似的。   今天春风和煦。   加上刚才那个话唠爸爸,季容夕又不傻,淡定地等着江明煦自己说。   江明煦笑笑:“你这反应太淡定了,一点感人肺腑的气氛都没有,咳,跟你说说我这半年的事吧。” 第022章 第2发子弹 | 江明煦8   【22】   去年10月后,江明煦还想找季容夕,奈何公司遇到黑天鹅事件分不开身。   11月,他被告知,有一种特殊手术能让他恢复两条腿。   12月,手术完成并恢复了两个月。   02月,他跟原以为已死去的三个战友见面了,互相一聊,才知道他们的幸存不是偶然,当初送他们吃子弹的人就是救命的人——要不怎会那么巧,打中的同一个位置,都是胸口却没致命。   03月,公司杂事很多,顺带安置战友到公司来。   04月,道谢来了。   季容夕把这些事理了理,大概明白了,江明煦为什么能跟陆洲挂上钩了。   江明煦轻摇酒杯,酒液在杯中旋转:“当时为什么不照我胸口来一枪,我就跟他们一样腿不会残废,也就不会恨你这么久。”   “我开过了三枪,手不稳了。”季容夕微笑。   说出实情,不过是徒增对方烦恼。   江明煦开朗一笑:“我猜也是,技术再好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虽然迟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都是献身国家的人。”   “让他们三个假死到江里,你是不是安排了很久?”   “怎么可能。”   当时,季容夕的脑袋里残留着迷药的后劲,明面上追踪,暗地里部署救援,他整个人都疯了。谈什么安排,要不是被逼到那份上,绝不会出这种险招。就算江下有人埋伏,能把这几人都捞起来,他也得保证自己开的那一枪既能骗得过大家的眼睛又不会把人打死。   其实季容夕自己是部署过一个完美的计划。   动手时间就在第二天。   没想到,这几个人忽然越狱,折腾到最后,只能沉江。   当然了他自个儿的那个计划也没浪费,照原计划,后来顺利把两腿残废的江明煦救出去了。   事已过去了,何必再说。   徒增江明煦的愧疚。   “你的枪法准得可怕,简直跟我学弟一样。”江明煦露出惆怅,“第一次见你我眼睛都花了,要不是知道他死了,真以为是他。”   “是吗?”季容夕含了一口冰淇淋。   不知道也好。   身份保密对自己好。   黎明之所以叫人喜欢,是因为历经黑夜吧。   季容夕吃着餐后甜点白巧克力,觉着都比平常吃的好吃。   江明煦笑看他:“我不太吃甜食,不知道这些甜食的搭配。你以前爱带轻甜的东西回来,房里总有一股甜腻的味道。”在SLK时,季容夕的房子是一个厅卧大通间,简洁,一眼看得透,味道飘散也是难怪。   季容夕:“有吗?”   江明煦:“你也是,睡觉时总有股甜味儿。”   季容夕后知后觉:“是吗?”   江明煦:“我不喜欢甜,对这味道很敏感。”   季容夕低声笑了:“我不知道,早知道不带甜食回来了。”   江明煦有点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故意的,第一次你强迫我吃,我就说过很讨厌甜食。”   有这回事?   季容夕琢磨了一下:“我那时怕你饿着才强迫的,你什么都跟我对着干,我没在意。”   江明煦心情复杂:“那时候你……”   音乐铃声响起。   聊天被生生打断了。   江明煦接起手机,脸色变得严肃:“嗯,请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不会越界……抱歉,我不知道这就是界限……10分钟?行,我知道了。”神情和语言,可知手机那头的身份不一般。   季容夕:“有事?”   刚才还悠哉如度假的江明煦苦笑:“对,咱们还有10分钟。”   10分钟很快的,想问什么要抓紧。季容夕毫不犹豫地问出耿耿于怀的那个问题:“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很肮脏啊?”   意识到季容夕还在意那天自己脱口而出的「我不要你肮脏的喜欢」,江明煦尴尬了,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诚恳地说出原委:他现在知道当初的打骂和囚禁都是掩人耳目,可那时候不知道啊,他以为季容夕真的对他图谋不轨。   季容夕耿耿于怀:“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可以说凶残狠毒,怎么就肮脏了。   江明煦噗嗤一笑:“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每晚都担心你对我那啥,想着你用强,我怎么打死你,可直到最后你都没有动过我!”   “说明我坐怀不乱。”   “所以,咳,我一直怀疑你不|举——想到不|举,就想到太监,你懂的。”在季容夕恼羞成怒的瞪视下,江明煦笑得眉眼都扭曲了,“然后,我一想到自己陪一太监睡了一个月……”   所以,不出手也是错?季容夕一脚踹出去,江明煦飞快闪开。牵动桌布,杯盘差点都摔下去了。   两个人扶住桌布,同时笑了。   “好吧,不是你肮脏,是我自己肮脏了,睡这么帅气的太|监我也赚了。”江明煦眉眼清朗。   “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安装假腿?”季容夕岔开话题。   “因为愧疚。”   “愧疚?”   “当年那药有两颗,我只给你吃了一颗,我以为自己一时心软把三个战友害死了。”   一颗昏迷,两颗致命。   江明煦也是手下留情了。   江明煦的手机又响了,听了几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啊?这也越界?……唉,我知道了……行,我懂了。”   季容夕明知故问:“这谁啊?管你够严的。”   江明煦怪异地看了看他:“他啊,跟我素昧平生,但用特别的方式帮我医治好了两条腿——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你也明白,我这腿没法正常治好。相应的他就一个要求:让我别越界,有些事。”   季容夕:“什么事情?”   江明煦:“比如你这个问题,回答了就是越界,以后也不能随意地约你了。阿夕,以前对你做的那些,抱歉,谢谢你当年的照顾。”   所有过往,天光云影。   「保重,再见。」季容夕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一辆白车稳稳地停在他身边,棱角分明像雕刻夺目的钻石。季容夕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你春风满面,约会挺爽啊。”陆洲讥讽。   “我只是完成你的任务。”   近半年没见面,陆洲的眉眼如故,一如每次见面的风尘仆仆。上次分别,原以为一两个月就能见面,没想到竟然足足等了半年。星球相隔,跟断线的风筝一样。   “尉将还没吃饭吧?”季容夕心旷神怡。   “怎么的,想跟我也来一顿,你还吃得下去吗?”陆洲没好气。   “尉将怎么知道我吃过了?”   “我无所不知!”   陆洲好不容易抽空回地球,三点半就得回——不是回家,是上天,分秒不能差的那种。季容夕看了看时间,跟江明煦呆了两小时,就只剩下半小时了。   “你怎么不早说?”季容夕遗憾。   “早说能怎样,你还舍得跟他分开?”陆洲的语气不免阴阳怪气。   陆洲说完,自己都觉得太醋了,别开紧绷绷的脸。季容夕忍俊不禁,又不能太笑,不然再也听不到这么可爱的话了。   “你们想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对,不止回来。我们申请的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代价,东西越重,代价越重。我很辛苦的,没事别惹我!”陆洲心情显然很糟糕,一脚油门将江氏大厦甩在脑后。   半年没回来。   是在为某个昂贵的申请支付代价吧。   “江明煦的两条腿好了,跟新长的一样,你说这是怎么做的?”季容夕明知故问。   “有钱,为所欲为。”   “我以为他去外太空做了个手术,摆脱了地球生物局限呢。”   “哼!”   一提江明煦,陆洲的脸又黑了。   “既然腿好了,你也不欠他了,以后再不许惦记!”陆洲警告。   “我从没惦记过啊。”   难为陆洲拐弯抹角用尽心思,付出了这么多,只为划一条界限。自己以前都没有出手,以后又怎么可能越界?界限,或许吧,季容夕承认,比起放任自由,他更喜欢被轻轻束缚。   不能让陆洲带着闷气回去。   季容夕拿出一盒东西,放到车座中间:“定制的,送你的。”准备了好久,终于有机会送出手。   陆洲瞄了一眼:“这是什么?”   季容夕:“内|裤。”   陆洲惊得一个急转弯,车直接漂移了,脸色通红舌头打卷:“送我这东西干什么?”   季容夕:“你长时间在外太空,很实用啊。”   陆洲没好气:“你怎么不送一双筷子一个勺子,更实用,天天都能吃着用着!”气着气着,陆洲就笑了,眼眉粲然。互望一眼,那些不开心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礼物不得心,季容夕反省了好久。   直到下一次见面,白景气急败坏地问季容夕,内裤在哪儿定制的,他必须买一打。陆洲天天跟他炫耀,怎么合身怎么舒服怎么独一无二。买,买买买!他白景体体面面难道还缺这一条内|裤怎么的!   洗完澡后。   季容夕像小狗一样闻着胸口手臂肩头,没觉得身上有甜味。   身为卧底,他一向保持干干净净,不抽烟不喝酒不喷香水,没有太明显的个人特征,为的就是低调,雁过无痕。   恰好队长盛岸敲门进来,他直招呼:“队长,正好,你过来闻一闻味道很大吗?”   盛岸闻了闻,身上散发的味道淡得不能再淡了:“还行啊。”   季容夕:“会很甜腻吗?”   他靠过去,想让盛岸再闻一闻。修长的颈弯和敞|裸的肩膀近在迟尺,盛岸吓一大跳,直蹦三尺远,颤抖着手指说:“季容夕!你知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吗!”   “服从命令?”   盛岸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从这一秒开始你的天职变成了:专情!尉将前脚才走呢!”   “……” 第023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1   【23】   随着技术的娴熟。   任务难度也上升了,狙击手失手的概率也大了。   上一次任务,梁南被对手察觉,暴露位置,引来了对方的重火力反击。情况紧急,身为观察手的季容夕果断抄枪,一枪补过去,直接击毙了重重保护中的任务目标。在骚乱之中,两人顺利逃离。   有惊无险,完成得很漂亮。   根据任务的重要度、狙击的困难度、狙击环境的各种参数对比等,该次任务竟然当选了玉梭鱼季度第一名。昨天,梁南发言时,激动得话都说不齐了:“……其实,那个,精髓全在季容夕补的那一枪。射程那么远,他仅凭一把配备望远镜瞄准器的机枪就把人干掉了。跟我的狙击时间仅差10秒,准备时间只有这么几秒……”   盛岸找上了季容夕。   当初,上级只给「卧底过、有心理创伤、狙击技术优秀」这几句话差点让他错过了明珠,什么叫「优秀」,分明是「顶级」。   这么好的苗子当然不能浪费了,必须委以重任。   当个主狙击手之类的。   季容夕不好了:“队长,你是不是对心理创伤有什么误解,不是说好就好的。”   “你这次就挺好的啊。”   “这是意外!我要是不抄枪,射杀目标引发混乱,梁南就没命了。你不能指望次次都来个意外刺激我的神经,我受得了,梁南也受不了啊。”实话说,手是不抖了,也能瞄准了,可还是窒息。做个观察手都挺勉强的,如果要自己上手,季容夕立刻打辞职报告。   盛岸也不能强扭。   “行吧,观察手就观察手吧,还有那什么……”盛岸犹抱琵琶半遮面。   “有什么就直接说吧,我就是一块砖,随便使唤。”季容夕还能不知道这队长,肯定有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了。   “哈哈,痛快,你知道永宁监狱吗?”   永宁监狱。   但凡了解点时政的都知道。   永宁监狱位于文河城,以囚禁高官、将领、国际间谍等各种高级别罪犯为主。5栋小红楼,一个囚犯一个单间,那里的囚犯比别处自由一些,但这辈子是别指望出去了。   此次任务:劫狱。   季容夕为难了:“队长,跨专业了啊。我只会杀人不会劫人,劫出来死的算不算完成任务?”   盛岸:“少贫嘴。”   季容夕顺便撩了一眼资料,在寥寥几张照片里发现一个熟人。   一愣。   竟然有何辰。   何辰是七爷的手下,在SLK打过交道。   “盛队,咱们要劫的人是哪个?”季容夕飞快翻阅。   “关系表在这。”   父亲何宸。   儿子何辰。   要劫出的人是何辰的父亲何宸。何宸何辰,两父子叫起来不凌乱吗?资料显示,何宸可能是SLK的重要成员——可能?重要成员?作为重要成员之一的季容夕可没记得有何宸这一号人。   “所以把他弄出来干啥,嚯嚯无辜老百姓吗?”季容夕按下疑惑,问道。   “上头的意思谁知道。”   作为执行暗杀的人,玉梭鱼们就是一大串链子上的一环。前因后果,他们不会打听,也无权知道。上头只要一个结果,而他们只需要利落地交出结果。   季容夕没隐瞒:“我跟资料里的何辰打过交道,他会认出我。”   阿夕这个假身份已在火拼中「死」了。   完美布局,金蝉脱壳,为的就是过几年清净日子,等风声过去。   最安全的不是被重重保护,而是压根儿不暴露在靶子底下。一旦暴露,再是金刚不坏也总有一发子弹能击中你。若是过了5年10年,被认出也就那回事。问题是SLK才倒了两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余孽还有很多。现在遇到旧人,肯定会起疑暴露、会引来打击报复。   想到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季容夕就敬谢不敏。   盛岸为难了:“如果是尉将要求你去呢?”   季容夕:“……去。”   现在回想起来,是盛岸突然提到陆洲,令他措手不及,思维中断,而无视了强烈的第一直觉。   没有好好调查最终导致任务失控。   ……   “梁南……”季容夕低唤。   没有回应。   季容夕抽|出枪飞快奔向约定的民房,四楼,没有亮灯。他抑制不详的猜测,放缓步子,靠近屋子。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身体贴墙,屏住呼吸窥探着、等待着。暗色里,红点倏然闪过。   季容夕当机立断,瞬间扣动扳机。   砰砰。   黑暗里,两个人轰然倒下,红线在房子划了一道弧线跌落。   梁南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了?”季容夕的心稳稳地落下,打开强光电筒。   地上,四具尸体。   血流一地。   梁南半躺在角落,一身血,枪没子弹了。季容夕哪怕只迟来一分钟,这位也得见阎王了。   季容夕蹲下,快速清理包扎伤口:“任务目标呢?”   “盛队接走了。”梁南气若游丝。   季容夕警铃大作,扬起声音:“不是让你等我吗!不是让你别信任何人吗!”   梁南的脑子也充血了:“盛队都不信,信谁,你说你信谁!”   “我……我信你的邪!”季容夕狠狠一勒绷带。   梁南半声惨叫:“啊,你发什么神经我要死了!”   何宸被盛岸带走了,这下坏菜了。   季容夕的心沉了下去。   早晨的一幕,再次回放。   “转过去!趴墙上!”狱警用毫无波澜的声音例行命令。   何宸双手放在墙上,看着季容夕:“新来?”   「新狱警」季容夕沉默不语。   他把永宁监狱摸得七七八八,对何宸本人还是空白一片。   搜集不到任何资料。   玉梭鱼09支队对劫狱都不熟练,盛岸找别的支队当「外援」。结果,「外援」能力太强了,三下五除二找到劫狱切入点,把季容夕塞了进来。不仅如此,「外援」周全得连劫狱计划和接应都制定好了,就差替他俩执行了。   季容夕亲自进来一趟,只是保险起见。   眼前的何宸,欣长清瘦,温和儒雅,面容显年轻,眸中有岁月沉淀下的深沉。一身飘逸的灰长裳,一甩袖子,就能上台跳扇子舞或表演水上漂。他的指节修长,食指无聊地敲击墙面,跟弹钢琴似的。   何宸,39岁。   掐指一算他14岁生了何辰——如果属实,这位可真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道貌岸然、斯文禽兽。   资料上说何宸可能是SLK的主成员。   可季容夕没见过他。   ——任务是劫出何宸。   ——何宸是好人?身份是幌子?进监狱也是幌子?劫他出去是掩人耳目?   季容夕胡乱猜测着。玉梭鱼的任务都是上边分派的,就像接力赛,他们只负责中间一棒,跟运动员一样跑完自己这一棒就行了。不知前因,不问后果。   季容夕打量这个20多平米的囚房单间:床、桌子、电视,书籍:哲学,经济,宗教,物理、时尚杂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桌上几颗核桃仁,和一张墨迹未干的四字字帖:   「光风霁月」   字迹秀劲,墨色亮润。   “狱警先生也喜欢毛笔字吗?”何宸凝望季容夕,音质温润,跟老师关心学生的那种调调一样。   “趴好。”季容夕语气平淡。   “狱警先生,待会儿我想喝白霜雾毫。”   “要求挺高啊。”   果然是高规格的监狱,不用穿囚服,可以自由点餐,还能培养个人爱好。这牢坐的,比一般人过得都舒坦。离开时,季容夕扶了扶帽檐,提着警棍,不放心地回眸:何宸正隔着门上的小窗凝视他。   两相对视,何宸温和一笑,丹凤眼梢微微地翘起。   「梁南,检查完毕,一切按计划进行。」季容夕悄声说。   「收到。」   「但你接到任务目标后,改送到……」季容夕说了一个新地址,「他特别狡猾,不要搭话,不要理会,必要时一拳打晕带走。」   「啊?」   「一定要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好!」两人搭档这么久早有默契,梁南叮嘱,「你也多小心!」   这个接力赛也不知道前面跑过多少运动员、接过多少棒、铺垫了多少千米。总之,过程顺利得让梁南这么心大的人都觉得不对劲,叮嘱季容夕要小心。   整个劫狱的过程异常顺畅。   麻烦全在出狱后。   里应外合,梁南接出何宸之后,就遭到十几个陌生人的围追堵截,火力不小。   梁南拖着何宸,行动不便,受了点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盛岸横空出世。   盛岸带走了何宸,让梁南负责引开火力。   接下来,梁南吸引着长|枪短炮,到达约定的汇合点。这些袭击者发现只有他一人之后,迅速撤了,只留下四个人灭口。好一阵交锋,幸好季容夕来得及时,要不梁南小命都没了。   盛岸,果然联系不上了。   季容夕焦心:“梁南,中途何宸有没有说过什么?”   梁南平常大大咧咧的,但为人机敏,越是紧张时刻洞察力越强,仔细想了想:“他对西北向很感兴趣。”   地图上,城市西北是工业重地,工厂林立,躲哪里都不容易发现。   一路看下去,目光落在:和寿园公共墓地。   和寿园?   有什么勾着神经呼之欲出,又混混沌沌破不了土。   季容夕挑出趁手的枪:“梁南,你要么回玉梭鱼,要么找个地方养伤。”   “你呢?”   “我去和寿园看看,要费点时间。”   季容夕深信直觉。   直觉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温度、湿度、气息的变化都被感知,并折射进意识里。只要捕捉直觉,抽丝剥茧,真相也就不远了。   “容夕,防备心强是好事。但我们总要将后背交给队友,对不对?大家都是生死相托的好兄弟,你是,盛队也是!”梁南挠头,全然不知自己的话敲中了好友的软肋。   季容夕换好弹夹:“是盛队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和寿园墓地。   凌晨四点,月亮很亮,死一般的安静。   四月的青草茂盛,踩着厚实无声,偶有野兔窜过,让他绷紧的心头一跳。   终于,听到了异常的声音。   挣扎的、惊慌的、哭泣的女孩子的声音。   越靠近越感觉到龌蹉的人的气息,整个空气都变得污浊了。“放、放开、啊……”女孩声音骤断,像被人扭断脖子了一样,又像嘴里被什么塞住只能发出唔唔声。   季容夕心头一紧。   他握紧枪,快步冲了过去,眼前的场景令他目眦尽裂,一个畜生正在对两个女孩子施|暴。   “住手!放开她们!”季容夕厉声喊道。   那个人停下,慢慢地回头,竟露出了笑,果然是何宸。   长发女孩挣脱何宸的手,用尽所有力气爬向季容夕,身上只剩一件内|衣,嘴里塞着碎布。而另一个卷发女孩已一动不动,裸|露的双腿呈奇怪的姿势扭曲着,看样子快不行。   “跪下!不许动!”季容夕肝胆欲裂。   何宸被枪指着,慢慢地跪下,长裳被撕碎成半。   季容夕往卷发女孩的鼻下一探,气息很弱,再不救就得死了。   “你一个人吗?”何宸开口,下压的声音像暗夜的猛兽。   “闭嘴!”   再闭嘴也已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咔,咔咔咔,许多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围过来,伴随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迅速围过来的是十几个保镖,因为怕打扰老板的兴致,所以离得远远的,谁想半夜墓地里会跑来一个不速之客。   长发女孩扯下布条,牙齿直打颤:“他、他们、救、救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季容夕的腿。   季容夕不得不拽起她抱进怀里。   枪直指何宸的太阳穴。   “你们让开!不然我一枪毙了他!”季容夕心情焦急,怀中的女孩死死抱住他,枪都拿不稳了。   这些人往后退了一退。   依然对峙。   “你想要什么?”开口的是何宸,一点也没有慌张。   “让我们走!”   “好,都让开,让他走。”何宸从容有余。   季容夕没法走,地上还有一个快断气的卷发,再不救就没救了。可怀里已有一个,再抱一个,哪只手拿枪?他也想一枪|毙了何宸这个禽兽。毙了他,自己倒能逃脱,可这两个女孩怎么办,肯定要死在保镖们的乱弹扫击之下。   何宸看懂他的心思:“狱警先生,要学会放弃啊,不然一个都救不了。”   季容夕:“闭嘴!”   有何宸做人质,这些保镖绝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以让这些人弄辆车,也可以胁迫他们带自己去最近的医院……问题是,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正想着,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交给我!”   季容夕一怔,竟然是盛岸。   盛岸不知何时追过来的,一身狼狈,脸上几个血道子,手里端一把AK,在黑夜里异常高大,怒声喷火:“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暗算我,我要毙了他。”盛岸手扣扳机,一派要射杀何宸的架势。立刻引来一阵骚乱,咔咔咔咔,保镖们的枪都端起来了。   盛岸,可以信任吗?   将后背交出去,再提真相。   “你带她们俩走吧!”季容夕刚一动,女孩吓得死死抱住他的腰。   “你呢?”盛岸问。   “我没问题,她快死了。”季容夕一狠心,把怀中的长发推过去。   盛岸咬了咬牙,抱起地上的卷发,接过被狠劲推来的长发。长发吓得尖叫,想要挣脱,盛岸搂住她,声音蓦然温柔「别怕」。   看着盛岸带两个女孩安全离开。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   “她们安全了,那你怎么办?”何宸忽然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忘了你的任务。”   任务就是劫狱。   之后生死都不该管。   “我是自己人,你别坏了大计划,季容夕。”何宸的声音蛊惑。   季容夕?   只有玉梭鱼队友才会呼出的名字。   季容夕注视何宸,这个可怕的人看似温和,其实是最毒的雾。 第024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2   【24】   “不!我从来不是你的自己人!”季容夕一字一句地说,“何青溪,SLK的漏网之鲨!”   何宸。   原名何青溪。   被骤然揭穿原名,何青溪脸色一冷:“不错,那你是谁?”   季容夕:“送你去死的死神!”   何青溪忽然大笑三声,惊得一群乌鸦乱飞。   季容夕杀意立起,他指着何青溪的脑袋,一步步说出自己的条件:车、绳、离远100米。保镖们再着急,也投鼠忌器,生怕自家老板有个闪失,无论什么要求都只能乖乖照办。   手有人质,轻松多了。   季容夕把何青溪绑死踹上车,一脚油门轰出去,把一堆保镖远远地抛到身后。   换了好几辆车,飚出好几个城市,最终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被废弃的停车场。昏暗的光线,裸|露的水泥钢筋,墙壁上的青苔,被遗弃已旧堆满灰尘的破车和摩托,还有成堆成堆的废弃轮胎……走一步,一个灰尘印子。   季容容夕把何青溪扯下来扔到一个柱子边,任他躺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已经10点了。   枪里早没有子弹,衣服又破又脏。   季容夕靠着墙壁坐下,气息渐渐平稳,紧张过度的四肢麻麻的。昨天一整天忙着劫狱,凌晨忙着找梁南,快黎明时就跟何青溪的保镖们周旋,又是飚枪又是飙车,惊心动魄,眼睛都没空闭一下,看东西都出幻影了。   他也不是铁人。   稍微,歇息一下。   季容夕刚刚闭上眼睛,一阵风呼啸而过。他急忙侧边一滚,不等停稳,又一个踢腿挥过来。   季容夕一手挡住头,一手抓起手|枪砸过去。   咚!攻击停了停。   季容夕趁机滚起身,看清袭击自己的人是何青溪。何青溪擦了擦嘴角,面露凶狠,二话不说又打过来,季容夕只有应付之力——根本没想,外表清瘦的何青溪竟然也是练家子,而且技术不错。   论实力,季容夕绝对不输。   输就输在他的体力被严重透支了,而何青溪躺后备箱里,养足力气。   拳脚相加,渐渐的季容夕就落了下风,一个不防,竟被何青溪压在身下。挣了两下没挣,季容夕停了一停。   肌肤相贴。   皮肤灼热得吓人。   季容夕忽然察觉不对劲,何青溪的手按住了他的腰……反应过来,季容夕的脸都青了,一个强力起桥突然反击,随即翻滚逃脱,直接将何青溪压反制住。   季容夕挥起拳头就揍。   新仇旧恨一起上,骨子里的狠厉肆意迸发,他把所有恨意灌注到拳头上狠狠地砸下去:“MD还敢打我的主意,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这双打过黑拳的拳头,暴风骤雨一样砸出去,拳拳到肉,砰砰砰的闷响,直接把何青溪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季容夕这才松开他。   何青溪得了喘息,摇摇晃晃挣扎起来,那地方竟然还耸着,这么暗的光线都能看出湿了一大片。   季容夕冒火,一个横边腿扫过去,一腿踹翻,连踢带狠踹了好几脚。   咔嚓!   “住手!举起手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季容夕停下攻击,手慢慢地举起。   他脚下的何青溪仿佛听到天使之音一样,喘着粗气,嘴角浮笑。   “转过来!”   季容夕慢慢地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有一个近1米9的男人站在身后,很随意地端着长|枪,歪着脑袋看他。随着季容夕一点点转过来,男子嘴角的讥笑也一点点消失,眼睛慢慢地瞪圆。   何辰。   何青溪的儿子,也是打过数次交道的七爷手下。   咚。   季容夕的后背一痛,失衡踉跄了一下。   原来被何青溪从背后袭击,季容夕刚想反击,太阳穴被冰冷的金属顶住,「再动我开枪了」,何辰毫不客气地说。   猛虎难敌群狮,何况是带枪的狮子。   季容夕就被压在地上了。   何青溪都被揍成猪头,兴致一点不减反而更强了。   有儿子助阵,他迫不及待地欺身而上,扯去季容夕的衣服,手从胸膛直接滑到腰腹,连摸带掐动作极其下|流。   季容夕的血往头顶。   今天就死在这里,他也要把这个老王八蛋弄死,他拼命挣扎将占便宜的手打掉。   何青溪怒了,命令何辰:“压住他!”   何辰冷哼两声,慢悠悠地上前一步挥起长|枪,一枪托砸过去——砰的一声,何青溪被砸倒在地上。   何青溪愤怒地瞪着儿子:“你干什么!”   “能不能别跟发青的公狗似的。”何辰嫌弃地冲门口处喊,“都死了吗,过来伺候!”几个人从外边走进来。   季容夕都看蒙圈。   何辰用枪一指季容夕:“不走?等着看配种现场吗?”   季容夕:“……”   何辰一打开后备箱,季容夕的眼睛一花,里面大大小小好几只毛绒小熊玩具,粉的灰的白的,童幻的气质跟何辰完全不搭。   何辰腾出空位,将季容夕塞进去了。   不知道这两父子演的什么戏,但儿子再混,也比那个变态好。   像这样,被捆成粽子,随着路的颠簸头被磕得钝钝的,季容夕竟感觉无比安心——MD,平静日子过久了,忍受变态的能力指数直线下降了?季容夕平复心情,终于有闲心理一理前因后果了。   SLK组织按地盘划分了七个帮派。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平日这几个帮派小矛盾不断,有大事一致对外。大BOSS是鲶鱼策略,乐得看手下折腾,越折腾地盘越大。   大BOSS之下,7个帮派头目之上,还有几名管理层大哥。他们的分工各有不同,内控管理,外拓业务,更染指了国际□□,这就是SLK风生水起的原因,可不是简单的帮派。   季容夕是六顺团的一哥,平日里处理的是六顺团事务,没有渗透进SLK高层的管理层。   季容夕一直很受大BOSS赏识。   可惜吴大少不放人。   有次生日宴,大BOSS半醉地拉着他的手说:“阿夕,你多住一天,我领去你见一个人。”被惜才不肯放人的吴大少打断了,不了了之。又一次大BOSS说他要去某城,让季容夕跟去玩一趟,见识点人。那会儿吴大少正跟七爷火拼,分不开身,又不了了之。   那时他就隐隐觉得,大BOSS身边有一个无形的人。   神秘尊贵,不轻易见上。   他曾问过吴大少,吴大少一无所知,倒是吴大少他爸——六顺团原头目吴六爷聊起旧事时,提过一嘴,说大BOSS这辈子都没敬过什么人,只对一个人俯首帖耳,代号「鲨鱼」。   季容夕一边灌酒一边往细里打听。   吴六爷咂了口烟:“算你问对了,别人都没见过,就六爷我见过。”   当年,吴六爷管的是夜场子,鸡鸡鸭鸭上不了大场面,大BOSS平常看都不看一眼。那天,他接到大BOSS的电话,让立刻送几个老练的男女过去。破天荒头一次啊,马屁必须拍好,吴六爷正精挑细选呢,没到一分钟,大BOSS又催了,骂他磨磨唧唧干什么。   吴六爷火急火燎地带了四个男男女女过去。   大BOSS指了指一个包厢,示意进去。   这群人进去了。   大BOSS和吴六爷留在外头。   吴六爷刚琢磨怎么回事呢,里面就妖精打架起来。动静之大,看惯了荤场子的吴六爷都纳闷里边是有一个旅行团啊。折腾了大半天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来了,唇红齿白,斯斯文文,背上挎了一个牛仔书包。少年撩了一眼,吴六爷没来由的后背起了鸡皮疙瘩。进去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四人全躺下了,后来两个还残了。   见多识广的吴六爷又砸了一口烟:“表面是个斯文孩子,特么真禽兽。他有病,这病叫性|瘾,就想上人,忍不了。上就上呗,他还带点虐人的喜好。有一年,BOSS的两个小情儿同时死了,这孩子也不见了。我琢磨是不是这孩子发病把那俩干了,结果被BOSS干掉了!”   身为卧底的警觉,季容夕暗地里查「鲨鱼」。   费劲心思,却只查出一个名字「何青溪」,底细一片空白,就连这名字都不确定真假。   再后来事一多,他把这事儿撂脑后了。   墓地里,刚出狱的何青溪对两个女孩施暴的一幕,让季容夕瞬间想起这一段往事。   他是「鲨鱼」?   当季容夕试探说出他的名字,何青溪的反应也证实了一切。   这么一想,何青溪十五六岁时的战绩都吓到了老江湖吴六爷,14岁时有个儿子也不意外了。   ……   “死啦?”   乍亮的视野,让季容夕本能地遮了遮眼睛。   年轻的何辰扛着枪,撑着后车盖,眉头紧皱。一年多没见,没怎么变,还是蛮气十足。季容夕头晕目眩地下了车,这里地势是戈壁地势,荒凉无比,草皮贴地而生。远处似有沙漠,也有草原,有山地,也有沟壑……   “看哪里呢,回头,这边。”何辰声音朗亮。   “……”   季容夕转身,一下子就惊了:一整排雇佣兵站在前边注视着他们,体魄健硕,一个个端着青铜色的狙击步|枪,阵势惊人。   “辰哥,老大呢?”一个头目的人率先问。   “后边呢。”   何青溪的雇佣兵团?   乌合之众罢了。   不过,很快,季容夕就推翻了这个看法:这里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基地。SLK虽被摧毁了,却遗落这么大一个隐患,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第025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3   【25】   何辰把季容夕往房里一扔,劈头就是:“你整过容吧?”   季容夕不动声色:“嗯?”   “照着那个叫什么的明星整的吧?现在的整容医院真懒,直接找模板一抄完事了,一点创意都没有。”   “没有创意但不会错。”季容夕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他的脸部轮廓跟一个过气明星接近,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很庆幸何辰没怀疑自己是阿夕——何辰亲眼目睹过自己的「死亡现场」,正常人都不会怀疑的。   何辰嗤笑:“整得还行,比明星本人还强,但都不如我朋友,可惜他死了。”   “可惜了。”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才救你一命。”何辰掐着季容夕的脸往腮边一摩,蹭去尘污血迹。   季容夕打落他的手:“这么说我得给整容医生包一个大红包。”   何辰哼笑:“切,红包得给我!眼光不错,这脸是经看。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你要是敢离开一步,我就把你打骨折送给那个畜生!”   这儿子,对老子一点不客气。   感情不怎么样。   季容夕揉了揉手腕,故意说:“你们俩长得真像,是兄弟吗?”   何辰抽抽脸皮:“父子!再问揍你!”   25年前,正在包饺子准备年夜饭的何家夫妇忽然收到一快递,里边一个小婴儿,附带如假包换的亲子鉴定和一纸条,大意就是:恭喜你们,喜中一孙子。两人眼前一黑,抄起菜刀朝「乖巧模范」的14岁儿子砍过去。   生都生了,塞不回去,夫妻俩只能以「二胎」的名义养大了。   何辰一直管何青溪叫哥哥。   都说隔代亲,何辰被养得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他「哥」,各种对着干。何青溪呢,在外威风凛凛,在家却是个儿子,每次被何辰惹烦了想教训几下时,都被爸妈教育得灰头土脸,只能「兄友弟恭」着。   何辰调皮归调皮,是个正常人。   当他无意中撞见他哥发病时的禽兽壮举时,深恶痛绝,从此一见他哥就骂「畜生」。后来,又发现「畜生哥哥」竟然是他亲生父亲时,五雷轰顶,三观震裂。再在家呆不下去了,他逃进了SLK的七帮。   SLK被摧毁后,何辰也被逮进去了。   很快被何青溪弄出来了。   身为通缉犯,没地儿去,何辰再不待见何青溪也只能窝在这里。   何青溪毫无愧色,大大方方地宣布何辰是他儿子——毕竟他乱搞这么多年也只搞出这一个亲儿子。   关系变了,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没变。   何青溪对何辰还是「随他去」;而何辰还是见不得他爸随时随地发青的德行,偶尔撞上,就要唾骂几句禽兽畜生。   季容夕被囚禁在小黑屋里。   只有几只毛绒小熊作伴。   他没想逃,摸清底细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负责看守他的人绰号油条,面皮泛黄,油腻,跟刚出锅的油条有的一拼。   关了2天后,季容夕申请出去走走。   这两天,他每天吃饭、看书、洗澡、睡觉一条龙,不哭不闹不说话,十分配合十分省心。油条一天到晚就看个人也闲得发毛啊,早就想走动走动了,给何辰打电话请示后:“算你运气,辰哥同意了,30分钟,别耍花样。”   “我什么时候耍过花样?”   这里是指挥部。   守护森严,被重重铁网圈起来,十来栋建筑,高低不等。   油条乐得当导游。   南边有一栋3层的小楼,与众不同:别的建筑是钢铁水泥包裹,那栋从阳台上伸出许多花,跟大型绿植盒子一样。通向那栋楼的路旁,绿植都是玫瑰。   油条特意叮咛:“记住了,那地方千万别靠近。”   “为什么?”   “那是老大和情人们住的地方,惹了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如此,必须靠近了。季容夕伸长脖子看过去,好几个人,有的遛狗,有的锻炼,有的坐一起聊天和乐融融。色字头上一把刀,如果从他的后宫入手……一个蹲在路旁的人引起季容夕的注意。   “这不是小正哥吗,怎么了?”油条关切地问。   “油条哥啊。”   巧不巧,这位蹲在玫瑰花丛旁的,是何青溪的一个小情儿乐小正,长相阴柔,衣衫薄透,脸上脖子上都带伤,应是情|事太激烈所致。   “我胳膊很不舒服。”乐小正脸色苍白。   “我看一下。”季容夕弯腰。   可怜的孩子,胳膊是被整脱臼了再续上的,没续正,能不疼吗?季容夕帮他错了错胳膊,接正,顺带把全身的关节都顺了顺。   “还疼吗?”季容夕扶着他问。   “呃。”   乐小正直起腰,看着季容夕,痛楚的眸子渐渐亮了。   乐小正刚接到电话,让立刻去那地方,过去做什么都不用说。这两天,他快被何青溪折磨死了,全身的洞都漏风了。一想到待会儿会被怎么折磨,骨头缝里都冷,越想越痛,痛不欲生。   如果这个人替自己承受……   何青溪发起情来,不挑嘴,但对漂亮的新鲜的尤其蹂|躏得狠。眼前的人这么帅气,他肯定要往死里弄,自己不就解脱了吗。   乐小正精神了:“油条哥,这位是谁啊?”   “犯人。辰哥捉回来的,这不带着他放放风么。”油条满不在乎的,毕竟不知道季容夕干的事。   捉回来的?更好了。乐小正虚弱地哎哟一声,引得两个人肝儿一颤。   “油条哥,送我一段路呗,我要去铁塔。”   “哎呀你客气啥,走走。”油条帮他拎起装了两方盒子的塑料袋,乐呵呵地问「这是什么?」「吃的。」   季容夕借机观察四周:铁塔在最北边,五层楼,楼呈塔状,所以叫铁塔。越靠近警戒越森严,显然非常重要。警卫们都知道乐小正是来干什么的,旁边的帅哥没见过,但这模样显然……都很默契地放他们进来。   季容夕警觉到不对劲:“油条哥,这是去哪里啊?”   油条:“给老大送午饭啊。”   老大?何青溪?季容夕扫一眼「饭盒」,再看看一脸暧昧的警卫,瞬间意识到乐小正是来干什么的。他骤然停下来,他是不怕,但此刻不能见这变态。   油条也停下:“小正哥,饭盒给你,我们再进去就不合适了。”   乐小正可不能放过这机会:“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待会儿我跟老大说你们帮了我。”   老大面前露脸当然好,可没个正事,露脸不就找骂么,油条有自知之明:“顺手的事说什么帮不帮的,客气了,你跟老大慢慢吃。我们得赶紧回去了,辰哥就给了30分钟,超了要骂的。”   乐小正一把拽住季容夕:“别啊上去看一看。”   咔嚓嚓,警卫们全部端枪围了过去。   油条吓尿了:“别别别别,哥们自己人,我就来送送送送送盒饭的。”   一个警卫声色俱厉:“你们全部上去!”   油条忙解释:“不是,我们……”   警卫不耐烦地吼:“老大交代的,麻利点,别让老大等急了。”   油条还想辩解,抬头看见四楼的窗边,何青溪闲闲地站着,正俯视他们,嘴角依稀带着笑。三个人被围着,送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古香古色,如一书房:紫檀木条案,黄花梨博古架,竹林听雨屏风,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何青溪坐在紫檀圈椅里,青衣素雅,含笑地看着他们,像一个清逸脱尘的师长。   这个畜生,无论何时都衬得上斯文禽兽这四个字。   “犯人怎么不带手铐?”何青溪悠悠地问。   “辰、辰哥吩咐的,说咱这儿插翅难飞他赤手空拳的能干什么。”油条哆哆嗦嗦地,他不懂,怎么所有的枪都指着季容夕,不就是一个年轻的犯人吗。   “他能干什么?他能干的可多了!”   “啊?”油条傻乎乎地。   “不知道?我就让你瞧一瞧。”何青溪朝季容夕走来,眸光骤然灼热。   这个禽兽还想来,季容夕双眼喷火。何青溪被他犀利的双目一扫,浑身竟如过电般的爽利,底下瞬间起来了。那天没吃着,骨头始终不得劲,怎么弄都弄不爽快。很好,今天送碗里来了,不啃到连渣都不剩他就不是何青溪。   那些手下十分默契。   纷纷上前,用枪顶住季容夕的各个部位。   季容夕手无寸铁,扬起冷笑:“何青溪,你就这么有种,一群人对付我一个?”   何青溪不以为耻:“是又怎么样?”   “是不是怕我又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待会儿,你就喊不出了!”何青溪露出狠厉之色,朝两边一使眼色。   唰的出来两个大汉,直接摁住了季容夕。季容夕挣不脱,压了压舌下的刀片,心想,何青溪要敢动他,他也不介意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   一个人闯了进来:“你、你们……我操大白天又搞什么呢!”   何青溪头疼:“你又有什么事!”   何辰大步走过来:“都干什么呢!都滚开!我找老大有事商量呢!就现在!”   何辰一脸煞气,就差骂出「老禽兽」。何青溪对谁都狠,唯独对这儿子狠不下来,性致也去了大半。他整了整衣服,让人都退下。   何辰说完正事拽起季容夕就走。   没有回那个屋子。   而是上了一辆运输车。   他们一上来,几十辆绿色的大型运输车就一起启动出发,呼呼地开向前方。   被一车人注视,何辰觉得自己蠢大了。要不是怕他老爸跟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发疯,怎么会把一累赘拖上来了。   “要不是看这张脸,我早把你扔下去了。”何辰恼火。   “医院地址要不要?你也整一个,整脸送隆胸特划算。”季容夕幽幽地说。   “谁稀罕!你别说话!”   跋山涉水,运输车呼呼地开了一个多小时。   季容夕下了车:天色阴沉,飞沙走石、一个个绿色的营地井然有序,季容夕环视一圈,惊讶地发现竟然到了:边界——安庆省与W国的国界线——季容夕虽没来过,灰墙白字还是认得的。   近日,W国频频越过边界滋事。   越忍越放肆,今天,何辰接到上级的反击指令,带这一票人是去反击的。   边界打仗?   所以,何辰领的是一支正规军?! 第026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4   【26】   季容夕惊得说不出话,环视忙碌的士兵们:身上,确实是正规的战斗服;装备,也是正规装备;营地里,插着国旗,正气凛然。这,根本不是什么雇佣军,而是切切实实的、提枪为国冲锋陷阵的国家军队。   他忽然领悟了。   以前,SLK总有源源不断的枪支弹药。掐断意大利货源,又冒出了法国货源;掐断法国,又冒美国;掐断美国,原意大利的货源又死灰复燃……上边一直以为是SLK与国外黑势力相互勾结所致。   现在找到了答案。   是SLK和何青溪跨越大半个国家勾结在一起,正规军、正规的军工厂、正规的运输渠道,可不是掐不断么。   季容夕还是不敢相信:“你们是正规军?”   何辰不耐烦:“当然,你以为我们是雇佣兵?呵,想得真多,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记住,他禽兽,不等于他没手段。他没手段,也就不可能禽兽这么多年还肆无忌惮。至于我,呵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会对得起自己的枪!”   何止正规,这里是安庆省规模最大的军事基地。   何青溪还有国家正式授予的将军军衔。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核战前,国家管理井然有序:监控系统、检测系统、人口管理系统等都十分完整、相对透明。   核战一爆发,什么体系都稀巴烂了。   国家混乱,雇佣兵团横行,各种黑暗|势力横生猖狂。许多高级将领被暗杀,级别最高的甚至有将军。为了安全起见,国家将军队系统封闭起来,数据也得不到及时更新。结果,外边的人是被隔离出去了,内部各军区也互不相通了。   十多个军区各自独立,差点儿倒回军阀时代。   越是不光明的地方,就越多污垢,而污垢生长了数十年。   如今,国家终于缓过劲来,有心整治,收归军权,但也得一点一点地来,毕竟满地烂摊子。   乱世出枭雄。   何青溪在乱世如鱼得水。   他十五六岁就能让大BOSS言听计从,掌控一军也未尝不能。只是他的野心太大了,勾结SLK这么一个庞大的黑暗组织。   季容夕闭眼冥想。   忽觉有气息,他本能地一掌挥开。   何辰一蹦三尺远:“你发什么疯啊给你一件衣服,这里早晚温差大,艹,你是不是被他吓神经了?”   季容夕接过来:“谁让你不声不响的。”   何辰:“我还要敲锣打鼓啊?”   两人互瞪。   何辰嗤的一声嘲笑说:“放你一百个心!我对你没兴趣!也绝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对你好只是因为那个朋友,他特别仗义,特别好,救过我好几次,他死了,我想报答都报不上了。”   “……”他特别好?   “就算你不是他,我也不想看见这张脸被糟蹋。”何辰闷闷的。   晚上11点。   反击的时间渐近。   季容夕催促根本没准备出发的何辰:“不是要去打仗吗?你怎么还睡这里啊!”不止如此,装备也都散乱着,真让人担心敌人冲过来逃都逃不利索。   何辰鲤鱼打挺起来:“想什么呢?我又不去!”   何辰没有冲锋。   何辰是战争的指挥官。   何辰没有亲自作战,他运筹帷幄,监视着战场,通信指挥遥控了整个战斗:电磁干扰、地形摆脱、装甲出击……迅疾凶猛,有条不紊。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小型战争,炮弹过处,灰飞烟灭。   旁观是一种罪,恨不能参战的季容夕绷紧神经。   他注视着何辰的一举一动,即使不懂每个命令的含义,也能感觉到一股无比强势的力量俯冲向战场。   这是现代战争。   比想象中先进得多、冷酷得多。   战斗开始得悄无声息,战争结束后一片狼藉。   这是一次压倒性的胜利,季容夕不知道对方死了多少人,何辰轻描淡写「上次他们杀了咱无辜百姓1000多,这次我也没有客气」年轻的脸庞冷酷无比,而后他致电上级「报告首长,敌人全面击退」,年轻的声音干脆利落。   邻国敌人或许还会蠢蠢欲动,无妨,自有一支铁军将他们驱逐以千里之外。   无论今天,或者明天,还是以后。   “没想到你这么爱国。”季容夕心情复杂。   “我只是捍卫自己的地盘,恰好这个地盘是边界。”何辰漫不经心地回答。   某种程度上说,何辰和何青溪很像:正义感淡薄、道德模糊、却又天赋出色、果敢凶悍如出一辙。以前,他是王牌打手,现在,成功地指挥了一场战争。生而好战就应该放在这里,沸腾的血液才有处可去,而不是放任流放搅得一方不得安宁。   看着辽阔的边界,季容夕忽然明白「劫狱」的意义。   这个任务才刚开始。   何宸是何青溪,他跟SLK勾结已久,SLK被摧毁了,但他还能扶植第二个、第三个,后患无穷。   上头查到何青溪跟SLK的关系,却只关押,而不定罪。   为什么?   因为不能。   何青溪的实力太强大了!   晚上,这一次酣畅淋漓的战争,其实是何青溪在向上头发出警告:   他是一军之长。   他的实力强大能到邻国对抗。   狗急跳墙,人急悬梁,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上头太清楚何青溪的实力,他的背后是一支悍军。如果来强硬的,派别的军区镇|压这么一支强悍军队,那不亚于一次内战。所以,季容夕被安插|进任务,放虎归山,顺藤摸瓜找到何青溪与安庆军事基地的弱点,挨个儿拔除这些利爪。   当上头吹响冲锋号时,才能干脆利落,又不会太过损耗这一支质量过硬的军队。   所以,季容夕真正的任务应该是摸清安庆基地。   凌晨四点。   季容夕躺在草地上,仰看夜空。   何辰特意踩重了脚步走过来,并排躺下:“脸侧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侧脸……别害怕,我不干什么,我就想看一看他的脸……呸,我可不是暗恋他。”   季容夕幽幽地说:“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完了。”   何辰:“他救过我的命。”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出手救了何辰?   因为季容夕心有愧疚。   迫于各种形势,季容夕的手里沾染过多条人命,这些人多多少少跟SLK有关。   有一次,是一车无辜的人。   季容夕刚跟着吴大少那会儿,总想干出点大事服众。他把目光投向邻居——五湖帮。两帮派的地盘相连,矛盾不断,没矛盾也会制造矛盾来掐架。   打蛇打七寸。   五湖帮的「军师」是帮派支柱。   季容夕找到了一个破绽:这个「军师」身体不好,某天去一个山池进行鱼疗,山池就在五湖帮和六顺团的中间。季容夕在一个盘山弯处设下陷阱,一切如预料,「军师」的车一到这里就失控了。可季容夕没想到,后面还有一辆大巴车,入了陷阱,比军师的车还失控,直接冲破栏杆掉下了几十米高的悬崖。   14个人,连司机带乘客一个都没活下来。   其中就有何辰的父母。   在认领现场,已是王牌打手的何辰竟嚎啕大哭,1米9的凶悍大男孩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不停地喊着爸妈,抱着尸体怎么都不松手。   季容夕拼尽力气把他拉开,手下们趁机把尸体弄走。   何辰哭着要追,被季容夕死死抱住。   深知再也抓不住了,父母永永远远回不来了,何辰就抱着季容夕嚎啕大哭,哭了一下午。   每一声撕心裂肺的爸、妈,都像利剑一样刺进季容夕的心里。   他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为了什么、想要什么。   这个事故制造得隐秘。   没人知道。   之后,季容夕每次见到何辰,都生出愧疚,多搭两句话。何辰对别人刺头,对他还算客气。有一次SLK年度会议之后,落单的季容夕被五帮的人找事,还是何辰出手帮了他。   何辰是打手,出生入死。   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地盘上,五、六、七三个帮是三角型,打斗从没消停过。有一次,七帮和五帮火拼,何辰砍死了五帮的一个头子,自己也落了下风,被打伤,仓促间逃进了六顺团的大赌场。   六顺团的地盘,不能乱来。   五湖帮的打手们把赌场团团围住,让赌场经理交出人来。   这要交出去,何辰不断条胳膊也得断条腿。季容夕早听到风声,立刻打电话给赌场经理:不能交,稳住,藏好。他飙车赶到时,赌场前纠结了一大群人。   季容夕厉声说:“都在这里干什么?”   领头的叫伍富荣,客客气气地说完来龙去脉:“夕哥,就是这么回事了,麻烦您让我们进去,找着人我们就走。”   季容夕斜眼:“要是找不着呢?”   伍富荣一愣笑了:“怎么会,我们都看见他进去了。”   季容夕平静地招了招手,赌场张经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挺厚的一个本子。伍富荣一看这架势,先怵了怵。   季容夕不急不慌:“张经理,五湖帮的兄弟们到咱场子找东西,找多少回了?”   张经理翻着厚本本,声音洪亮:“1月12日,五帮赵X声称……2月7日,五帮刘X闯入……3月19日,五帮秦X………这些都是有名有姓、有据可依的,总共9次。还有几件不太确定的,比方说……”   季容夕举手打住:“行了,半年9次我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找上门来了?”   伍富荣听得哑口无言:“这些不都已经算清了吗?”   季容夕皮笑肉不笑:“砸我场子,赔点钱就算清了?我差这几个钱吗?我们六顺团差这百八十万的吗!再说,今天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   伍富荣流汗:“什么日子?”   季容夕指着里面一个角落:“我们才请了横财神爷坐镇,准备给他老人家开个光。你们可好,着急忙活上门让他见血光。我看你们不是想找人,是想找事!”季容夕脸色薄怒,六顺帮的兄弟也纷纷往前一凑,把五湖帮唬得一愣。   伍富荣声音都低了三分:“夕哥,这不是赶巧了,我们不知道啊,是这,我进去看看。”   “你一个人?”   “呃……”   “想进也不是不行,你要把人找着,我连带横财神爷送你,要是找不着呢?”   一句话,伍富荣不敢了。他们都知道季容夕看着温,手段狠,出手绝不留情。没错,他们都看见满身是血的何辰进去了,可就真的能找见吗?这只脚一旦踏进去,不找出个一二三四,再想出来就难了。   这时,一辆悍马停了下来,慢悠悠地走下一个人。   伍富荣大喜过望,感动得想哭。   五湖帮的老大:孙五爷。   孙五爷的地位跟吴六爷一样,季容夕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五爷。   “五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失迎失迎!”季容夕迎上去。   “刚才路过,想起以前跟你们六爷最爱在这里争个输赢,就过来了。”孙五爷撸着手串说。 第027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5   【27】   路过才怪,他是被伍富荣请过来的。季容夕不能把孙五爷晾门外,也不能跟他「算旧账」,但他早有准备。   “难得五爷有这个兴致,我先清个场,免得扫了五爷的兴。”   “犯不着这么麻烦。”   季容夕笑着说那怎么行,张经理立刻把人往外赶了。   之前被堵住了,里面的赌客不让出,都急得不行,生怕被砍。这会儿一让出,还不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一窝蜂地轰出来。五湖帮的人连忙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乔装打扮的何辰。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玛莎拉蒂停在门口,有人高视阔步地走来:七帮的老大——七爷。   被谁叫来的呢?是季容夕。   要说七爷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巧合,七帮跟五帮火拼早有预谋,两个老大最关心了,都集在交战的附近。这不,一请就来了。   “老五,你也在啊,站这里干什么,安检呐?”七爷叼着雪茄。   “哎呦老七,你也来了?”五爷皮笑肉不笑。   “老六请我来玩几圈,我这不送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吴六爷拄着拐杖来了。旁边,保镖大晴天的举个伞给他遮乌云。可巧了,他怎么也来了,当然也是季容夕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来的,借力打力,季容夕可不想把自己晾在焦点上。   三个大佬假惺惺地叙了一圈旧,场子也清得差不多了。   吴六爷想起什么似的,望着一大群五湖帮的人:“阿夕,咱们六顺团什么时候换衣服了?”   季容夕:“六爷,这是五爷带的人。”   吴六爷大惊小怪:“哎哟老五可以啊,你现在出台都这阵势啊。我这是小场子,进场费每人只要二十万,给你个打包价:每人十万。啧啧,我们六顺团可赚大发了!”   七爷火上浇油:“要得少了,应该多要一点,这么大一个场子活活浪费了。”   孙五爷的脸都绿了。   季容夕微笑:“三位爷想点玩什么?”   好好的一个大赌场空空如也,一地垃圾,孙五爷回头怒视伍富荣:“没事就回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七爷和五爷较劲。   吴六爷和稀泥。   吴六爷的态度很明显:你俩随便斗,别让我难做啊,反正场子清了,人在不在你自己看,让我交我肯定是交不出来,咱哥仨搓完这几圈麻将各回各家,你们要打出去打。孙五爷再想找事也得掂量掂量:何辰在不在场子里,不重要了,为了一个手下,把老六得罪了可不好。否则,到时候老六老七一联手,他吃不消,不划算不划算。   罢了罢了,让手下们暗地里盯紧吧。   三个大佬搓了几圈离开了。   赌场才继续开门迎客,不一会儿又熙熙攘攘。   因为何辰这事儿,五帮七帮拼得更厉害了,季容夕做壁上观,时不时火上浇油,很快两个帮派两败俱伤。也是何辰这事儿,孙五爷心里不痛快,总说吴六爷偏袒七爷。借此机会,吴六爷顺利翻脸,趁虚而入直接拿下了五帮。   孙五爷穷途末路时,反过来求救七爷说「渔翁得利,唇亡齿寒,五湖帮没了七帮也好不到哪里去」。   七爷欠着人情,视而不见。   吴六爷因此使劲夸季容夕说驱虎吞狼之计,妙啊。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就说赌场重新开门迎客之后,季容夕进了屋子,拉开铁柜子,走了小暗道里。身为赌场,这些不为外人道也的小机关是必须的。何辰就窝在里面,手捂着腹部,意识模糊。季容夕给包扎完,握住了他的手,大冷天的冰冰凉。   张经理见状,塞过来一个暖手宝:“他要紧吗?”   “死不了,你看着外边,人还没走干净。”   季容夕把何辰弄到一秘密房子,照顾了半个月。因为愧疚,照顾得很用心。   何辰趴在床头吃完椰香布丁:“夕哥,我还想吃冰~”那么高大一人,看着凶悍,撒起娇来也带拐弯。   “大冷天的。”   “就想吃~夕哥~~”   季容夕无语,弄了一个玻璃大盆,放一圈玻璃杯,每一个玻璃杯都装着多半杯冰块,冰块上边立一片血柠檬。一摸,沁凉:“行吧,吃个够!”   何辰开心了,捧起一杯喝一口,一哆嗦,每个毛细孔都冒寒气:“舒服啊~夕哥,你为什么救我?”   “五帮堵我巷子那回,你也救了我。”   “那个不叫救,顺手帮忙的事。”何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那天抱你哭了大半天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才不出手呢,你是我们七帮的仇人。”   简直没长大。   “何辰,你这么孝顺,想过被你砍的人也有父母有子女吗?”季容夕旁敲侧击。   “那我管不着,又不是我家人。”何辰毫无愧色理直气壮。   何辰的道德感这么淡薄,现在纠正来不及了。   季容夕头疼。   何辰跟在背后,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速冻饺子啊,诶,好久没吃过了。夕哥,你知道我爸妈最害怕吃什么吗?”   季容夕:“吃亏?”   何辰噗嗤笑了:“饺子!每次吃饺子都会让他们想起不好的事。”   季容夕:“人肉饺子?”   何辰哈哈大笑又赶紧捂住腹部:“夕哥,你要笑死我啊,人家跟你正经聊天呢。”   季容夕==b:人家?   两人头碰头地吃了一顿饺子,味道一般,何辰却吃得很开心。   “有人一起吃饭就是好啊,我家以前经常这样,我爸,我妈,我~哥,还有我,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哥也没在了?”季容夕心头一紧。   “唉不说了,我快生日了。”   “想要什么礼物?”   过了没几天,何辰跟七帮兄弟接上头,就离开了。再见面时,是三伏大热天,季容夕抱着迟到半年的礼物—— 一个特大号的毛绒熊塞给何辰:“那天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送。”   何辰高低挑眉:“夕哥你很不擅长送礼物吧,还不如送一打内裤实用呢。”   季容夕:“……”   季容夕确实不擅送礼。他觉得,像何辰这么恋家的人,家人却都没了。想哭的时候抱一个大大的毛绒熊,比较趁手。如果何辰知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其实是杀父母的仇人,又要五雷轰顶三观炸裂了。   这些已过去好几年。   季容夕揣着记忆回到军事基地。   何青溪召集了军区的将领开会,基地热闹了很多,人来人往的,戒备也森严了很多。   这些将领齐聚一堂,不知要搞什么事。   何辰开完会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明天可以回家了。”   季容夕惊讶:“为什么?”   这时,电视里恰好播出一条新闻:「……XX检察长因罗织罪名、严重失职亵职,即日起给予免职处理。」   何辰指着电视:“就是这位检察长,把老畜生请去喝茶的,自己进去了。”   季容夕:“你爸是被冤枉的?”   何辰耸耸肩:“这位也是抽的,找什么理由不好,强|奸|诱|奸|随手都是证据,偏偏诬告何青溪跟SLK勾结。这真是冤枉的,别的不知道,这个我还能不知道?”   季容夕默默想:你确实不知道。   下一条新闻:「……安庆安全部队紧急应对边界的炮弹袭击,并予以了强大的反击,有力地震慑了外来入侵势力……」   季容夕不等何辰说话,自己解读:“你爸用实力证明,想过太平日子就都老实点儿。”   何辰笑了:“挺聪明啊。”   逮一个检察长当替罪羊,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据说,一个军衔特别高的指挥官亲自跟何青溪道歉保证:去监狱喝茶一事,是那个检察长自作主张,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反正,何青溪又白了,依然是安庆军区堂堂正正的最高指挥官。   何辰很轻松地说:“你也算解救有功,要我们帮你申请一个军功章吗?”   季容夕无语:“别亵渎了军功章。”   两人面面相觑。   季容夕坐在沙发上,忽然抱住膝盖,心情低落:“我们玉梭鱼就像工蜂,出生入死,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为谁丢的、为什么丢的。你看我这任务,不明不白,当时我要是在车库里被你杀了,是不是挺冤的?”   相似的脸。   失落的神情都让人一样不忍。   何辰就见不得他伤心:“其实也没你想得这么糟,想开点,何青溪是禽兽,但是别人更差劲啊。”   季容夕:“……让我打个电话吧。”   季容夕一示弱,何辰什么请求都答应了。盛岸大队长很欣慰,让他赶紧回来,还有任务等着呢。季容夕无奈地说「队长,你答应过我,这个任务顺利完成就能休一个月假的。」盛岸爽朗大笑「行,行行,你自由了。」   季容夕挂了电话:“我想在这里歇一个月。”   何辰:“为什么?”   季容夕叹一口气:“勤劳的工蜂也想休息一下,思考思考人生。”   何辰:“瞧你这沮丧劲,行。不过军事重地,去哪儿都得跟我吱一声,免得被误伤。”   怕何青溪惦记上,何辰让季容夕住自己屋里。   晚上,一个少将找何辰喝酒,见屋里多了一人:“这位帅哥,是谁啊?”   何辰笑道:“玉梭鱼战队的。”   何辰简述了一下:上个月何青溪被请去「喝茶」,他们想了好几个办法都没能救出来。要说体系里,任务能力最强的当属玉梭鱼狙击队。何辰费尽周折,买通一个线人,在玉梭鱼里安排一个「解救任务」,结果真的顺利完成了。   季容夕就是解救出何青溪的人。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其实被玉梭鱼将计就计了。 第028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6   【28】   这么一说算半个自己人,少将抿一口酒:“兄弟,哪里干不是干。与其在玉梭鱼刀口舔血,不如让何大少帮你申请调岗,来我们这里,无非换个军区而已,怎么样?”   季容夕:“我考虑考虑。”   何辰一听好主意啊,得空就问他考虑得怎么。季容夕含糊着不明确答应,心想:还来?再卧底一次?非精神分裂不可,快算了吧!   酒桌上,酒酣耳热聊开了。   这个少将,性子直,毫无遮拦,连局势机密都脱口说出来。   何辰也是心大,喝得不省人事,抱着一个毛绒熊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季容夕可算逮着这个大好机会了,他翻出想要的东西——号称保密性最强的军用手机,联系人,联系方式,过往交流信息、未来计划——资料之全,甚至出乎季容夕的意料。   他飞快浏览,越看越惊,悄悄给手机植入一个追踪程序。   “夕哥?”一声轻呼。   “……”惊得季容夕差点脱手。   何辰起身了,迷迷糊糊地凑近使劲看了看,嘟囔:“哦,季容夕啊,我要尿尿。”   季容夕= =||:“你别吓我啊。”   多管齐下。   基地的机密逐一解锁。   之后,季容夕能在军事基地里自由走动了。   油条从看守变成了随身警卫。   有一中午,油条买火锅料回来,见到季容夕跟乐小正在路边相谈甚欢,不由得感慨: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这才两天,季容夕都成基地的交际花了,跟谁都能聊几句。   “小正哥,胳膊好了没啊?一起吃火锅啊!”油条热情招呼。   “好、好啊!”   乐小正挺心虚的,上次耍计没耍成功,不过见季容夕没察觉,他才放下心。乐小正是有算盘的:何青溪喜欢上人,但不宠人,腻了就换。乐小正怕他,更怕没钱花,离开这里他就什么都没了。季容夕是何辰的朋友,能结交上总是好的。   乐小正打量房间小声问:“你跟何少住一起?”   季容夕:“嗯,暂时没地儿去。”   乐小正「心领神会」,龙生龙,凤生凤,何辰跟他老子没差。不怪他想歪,核战后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性向都模糊了。   乐小正很居家,又洗菜又切菜,还眼观六路:“容夕,你剁肉的手法太吓人了吧,这么狠。”   “剁肉还有温柔的?”   “刀很厉的,不用这么狠,你平常不做饭吧。”乐小正拿过刀一片一片地切下。   “我习惯吃冷冻食品。”   乐小正的心思,季容夕很清楚,但不介意,因为他也有所意图。晚上,不顾何辰惊讶的「今晚不遛弯了」,季容夕早早上床睡觉。   他窝进被窝,耳朵里出现了各种声音,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自己想要的:「……你过来啦」「赶紧脱了」「呃,啊……」,霪言浪语,突如其来,不堪入耳,季容夕忍耐着,终于「你什么味儿」「吃、了火锅、何大少房里」「去他那里干什么」「啊,季容夕请……」,生怕漏了什么关键的对话,季容夕听得很细。   ——为了任务,就当听H广播剧吧。   ——幸好天天发泄,何青溪没搞出什么血腥场景。   季容夕也是血性男儿,刺激太大也受不了,听不到几分钟就心猿意马。但一代入到自己身|下是乐小正,自己不就成变态了吗,如果,是陆洲的话……这一想再也收不住了,底下直接蹿起,脑海蹭的炸开了小电影。   ——这个任务,牺牲太大了。   ——季容夕浑身虚脱,一边洗澡一边腹诽。   情人楼戒备严。   除非何青溪允许,闲人一概禁止入内。   早饭时,季容夕说想去乐小正那里坐一坐。何辰斜眼看他:“你也不怕进得去出不来?”得,真洞悉他的禽兽老爹。季容夕说难得有个人说话,乐小正脾气好,处着舒服。   何辰还真跟何青溪提这事儿,让他放季容夕进去,跟那群小情儿搓麻将。   何青溪就一句话:“行,但别让我见着,否则发生什么我可管不了。”   何辰:“……禽兽!”   串个门的功夫,季容夕挨个儿安上了窃听器。情人们没正事,平常无聊,无非就是开团打游戏聊天,聊天的中心就是何青溪。他们嘴里套不出什么情报,不过,偶尔何青溪会打电话,能听到些有用的。   何青溪雨露均沾,夜夜笙歌。   季容夕觉着,再这么听下去,他会先何青溪而精|尽|人亡的。   最佳窃听点是铁塔,但安不到那里,安上也会被排查掉。这天下午,季容夕依旧在情人楼里搓麻将,除了乐小正,还有何青溪的另两个情人:王水和杨七。   正玩得高兴,何青溪提前回来了。   对于季容夕这个人,何青溪没有多警惕,他认为季容夕对自己的仇视来源于墓地发病时的暴|行。至于勾结SLK,呵,检察长都进去了,这罪名还能成立吗?他并不知道,季容夕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多。   季容夕连忙告辞。   何青溪悠悠地:“别走啊,陪我来两盘。”说着坐到了乐小正的座位上。   情人们立刻意会,王水眼疾手快一把将季容夕压回凳子上:“不许走,我马上就要胡了。”   季容夕只得继续打牌。   何青溪一边摸牌一边说:“这样玩多单调。”   一肚子坏水的王水最先反应过来,暧昧地说:“既然陪将军玩,就该玩点有意思的,大冒险?脱衣服?不如来玩摸一摸好不好?”   何青溪笑了:“就你会玩!”   这能玩?季容夕果断一推麻将:“胡了,各位我还有事,就不玩了,小正你来吧。”   王水扯住他:“别啊,将军要不高兴的。”   谁不高兴季容夕也得走。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何青溪若无其事:“行啊,顺便把小正也打包带走吧。”   这个打包可不是囫囵打包,是剁了打包。   乐小正的脸白了,死死拖住季容夕:“容夕你就陪将军玩几圈,要不然,我,我……”这恐慌可不是演的。季容夕不能带一包人肉馅回家,只得坐回位置。   季容夕暗中发出信息:接我!   何青溪温和笑笑:“看一个个吓的,我就随口说说,哪舍得我的宝贝小正。容夕,不要压力太大,我玩个十来把就尽兴了。”   王水领会精神:“才玩十圈啊,那多不过瘾啊。”   杨七也人精:“那就加点刺激的呗。”   王水:“加摸一摸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把规则定了。碰、明杠、暗杠、天胡、地胡、自摸,每一个步骤都要掏不同的筹码。一盘下来,四人里也能分出谁赢最多、谁输得最多。输不要紧,只要不是输得最多就行。   摸一摸呢,就是助兴荤游戏:赢最多的,摸输最多的某个地方。   十盘分别摸脸、嘴唇、脖子,一路摸到脚趾头。   王水和杨七津津有味地讨论第几盘赢的最划算,王水认为摸胸的最爽,杨七认为摸小鸟最开心。   何青溪轻笑:“第七盘的最舒服啊。”   季容夕真想掀桌子(╯‵□′)╯︵┻━┻,再一看乐小正,苍白着脸,可怜兮兮瞅他。这位是不是也在为虎作伥做戏呢?正狐疑,听见轻飘飘的一句:胡了。   何青溪胡了。   点炮的是季容夕。算下来,这一局,季容夕输得最多,只得绷紧脸了等摸。好在,何青溪就用指肚随便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第二局,季容夕赢了。   何青溪发话:「容夕不好意思呢,王水还不自动亲一下?」   王水抱着季容夕飞快吧唧了一口:「算你摸过嘴唇啦。」   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还挺乐呵?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季容夕没赢但也不是输得最多的,冷眼看他们互摸。第六局,王水夙愿得偿,摸何青溪的胸,现场直接由H广播剧变成了活色生香的小电影,没眼看。   第七局。   季容夕慢慢洗牌,琢磨何辰怎么还不来。   乐小正拿着草莓盘子挨个儿递过来:“吃了手气好,小夕你也来点儿。”季容夕哪有心情吃草莓,愣是被他塞了一颗。   第七局一开局,风云突变。何青溪连吃带碰,明杠暗杠,很快就听牌了。看着王水和杨七不停给何青溪递牌,季容夕心想糟了,他落坑里了这三人连手坑他呢——他牌技虽不错但不是赌神,禁不住三个人作弊坑。果然,随着何青溪一句轻飘飘的胡了,季容夕输得最惨。   按规矩,季容夕要被摸腰。   何青溪眯起眼睛:“先欠着,趁我现在手气好,再玩两把。”   第八局、第九局。   猛虎架不住群狼,高手架不住群坑,季容夕严防死守,还是沦陷了。   王水幸灾乐祸地问:“将军,还欠吗?”   何青溪:“事不过三,一次清了。”   被摸一下也没什么,可对方是何青溪。腰、腹、小鸟,季容夕的这三个部位感到莫大的压力。被四个人注视着,季容夕看了一眼窗外:何辰,终于来了!但是,何辰正跟门岗警卫争论着什么,进不来。   季容夕:“今天先欠着行吗?”   何青溪眯起眼睛:“不可以,愿赌服输,小正帮他把衣服撩起来!”   乐小正乖顺地来撩,季容夕一闪。王水说了一句「扭扭捏捏干什么」,直接扑过来帮他扒。季容夕右手一抬,王水直接摔一边了。何青溪沉下脸:“你不愿意?”   季容夕扯扯衣服:“哪能啊,不如让何大少进来一起看呗。”   何辰要进来他连手指头都摸不到,哪知何青溪却笑了:“行啊,你可别又反悔。”   何辰冲进来,发现季容夕好端端地坐那里,什么事儿没有,噎住了。   何青溪:“来了啊,摸完就回去吧。”   何辰(へ╬),一听就不是好事:“摸什么?合起伙来坑我的人是不是?谁敢摸,我剁谁的指头!”把季容夕一拽,“让你没事跑这里,赶紧跟我走。”   何青溪直起身:“想走,我同意了吗?”   何辰吼:“你乱发什么情!”   何青溪嗤笑:“既然是你的人,我要是下了手就是为父不尊。这样,子承父业,你把我的债收了吧!” 第029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7   【29】   子代收债?   摸腰摸腹摸小鸟?   这个禽兽要逼自己也变禽兽吗?何辰两眼直瞪。   季容夕倒放下心,如果是何辰就无所谓,大方地撩起衣服「来吧」,何辰尴尬了「呸大白天都玩的什么玩意儿」,季容夕「赶紧摸完走人」。两人低声说话,旁人看得津津有味,王水还点评「腰身真好啊怎么练的」。   晾了好几秒季容夕催促说:“你给我痛快一点行不行!”   何辰手足无措:“你让我摸的啊。”   何辰飞快地摸了一下腰和腹部,思想斗争了两秒,伸进内|裤里胡乱摸了一下就出来了。王水一旁起哄「我们没看见啊」,何辰凶巴巴地说「这么好的身材凭什么让你们看,我摸完了,可以走了吧!」   何青溪轻哼:“太嫩了,赶紧滚吧。”   他们离开后,王水撒娇说何青溪太手下留情了,白白浪费了他们的用心良苦,何青溪悻悻地回答:“我用心就不良苦啦?送到嘴边都不吃,这儿子哪点像我?”   走出情人楼后,季容夕的笑容消失了。   何辰的心情忐忑:如果是你情我愿玩游戏怎么都不过分,可刚刚一看就是被坑的,难怪季容夕要生气。   季容夕开口:“何辰,我该回去了。”   “嗯?”何辰第一反应是挽留,再一想回去也好免得何青溪惦记,再发生点什么大家都恶心,“行吧,什么时候走?”   “就今天吧,今晚航班还能赶得上。”   “我送你!”何辰很干脆地说。   五月的基地仍然荒凉,夜色裁剪下的建筑森森,月亮挂在「铁塔」上异常孤单。季容夕回望一栋栋楼,下次再见,不知是否如今。   车上,季容夕有意无意聊起旧事:“何辰,你念的那个人真的那么好吗?”   “他特别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过分的好,也许另有所图。”   “不许你这么说他。”   何辰瞪眼,再说就翻脸,但隔几秒,他自己又忍不住叭叭地说开了。:“夕哥不止救过我一次,有的救命有的救场子,大大小小十几次都有。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比对别人好。有所图又怎样,他要是能得到什么才好。在我心里,他是家人。”   “家人?”   “他做什么我都会原谅,就像何青溪一样。”   跟那个禽兽一样,没什么可高兴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生活,你会离开何青溪吗?”季容夕忽然问。   “不会!”   “为什么?”   “再禽兽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何辰异常果断地回答。   何辰一边骂着禽兽,一边听从安排,不是无奈,而是对亲情的眷恋。那个抱着自己哭的大男孩从来没有长大过,自己却一次次掐灭他的希望,最后,掐死他心中的幻影白月光。   残忍的事能不能别总由自己来干。   如果失望,干脆早一些。   季容夕一向坚定,大是大非前从不犹豫。只是,生而为人,难免为一些不为人道的温情所触动。像那时,何辰抱着父母哭;像这时,何辰说即使再禽兽也只有何青溪这一个家人。   季容夕不止愧疚,也动摇了。   后来一路都特别安静,手机都没响一下。   他们赶得特别及时,飞机马上要起飞了,几乎没有话别的时间。   “走得这么急,都没有准备礼物。”何辰从后备箱一堆毛绒小熊里拿出一只,塞进季容夕手里,“这是幸运熊,那好了!你刚才说的新生活,夕哥也说过。”   「何辰,政府动真格了,SLK撑不住的,跟我去一个新地方吧,不用再打打杀杀。」   「临阵脱逃合适吗?」   「这是给你的新身份。」   「这,夕哥,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何辰使劲抿嘴唇,将眼眶中的闪光压回去:“我心里是答应的,又怕直接答应显得太贪生怕死、不讲义气,就想第二天直接跟他汇合。没想到,赶上他死的现场,我一直很后悔。”   当时,哭了吗?   “他要是能活过来再问我一次,我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何辰……”   ”哈,我想什么呢,广播都喊三遍了,赶紧走,还想留这儿跟何青溪搓麻啊。”何辰把他往里推。   飞机顺利起飞。   轰鸣声巨大,像是轰炸建筑一样。   从高空中俯视下去,如同建筑纷纷逃开一样。在人类眼里,太阳绕着地球转;在太阳眼里,地球绕着它转;宇宙这么大,是否存在哪一种视角:所有运动都是静止的?所见即真实?真相即是真实?   “先生,您喝点什么?”   “……”   “来一杯「不诉离殇」怎么样,冰凉可口,痛彻心扉。”   “去死!”   梁南一个华丽转身,滑坐到旁边作为:“没良心啊你,我伤口没好来接你,你还让我去死。哈,这么大的飞机坐成了专机,爽啊!”   “合着这么大一架飞机就咱俩?”   “可不,一飞机的工作人员眼巴巴看你依依话别呢,尉将都看火了。”梁南嘿嘿直笑。   “……”   陆洲很生气。   他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支付了江明煦双腿手术的相应代价。匆匆回来,盯着他们「再叙前缘」2小时,自己反而只见了半个小时,话都没说几句——自己是不是傻!结果离开还不到几天,就收到紧急信息:季容夕失踪了,落到何宸(何青溪)的手里。   陆洲立刻打申请回来。   上级当然不愿意,能力再出色,也绝不允许一次次的违规。没想到陆洲直接以「辞职」做威胁,上级气得想杀人,「陆洲,想当大舰长的人比星星都多,以为我不敢辞你」;陆洲半点没客气「求之不得,我就想回地球,你一直拦着不让的。」好友白景劝他别冲动,玉梭鱼的任务逢凶化吉经常这样,不要太着急上火。   “我怎么能不急,何宸这个人你知道吧?”陆洲心火直冒。   “我还真的不知道==||”白景一向在天上。   玉梭鱼一百多人,个个精英,能这么巧,就偏偏落到季容夕的身上?当然不会!当陆洲看到何宸(何青溪)这个名字时,就明白了有人想借刀杀人。即使明知是套,陆洲也飞快地往里钻。   “尉将,好久不见。”季容夕在陆洲旁边坐下。   “哼!”   怎么又被横眉冷对,季容夕倍感压力。他有点不好意思见陆洲,毕竟YY了人家半个月。更可怕的是,他刚才远远看了一眼,脑子里条件反射地放起了小电影。现在近在咫尺,别说控制,直接失控。罪过,罪过。   “我死里逃生,你都不恭喜我一下?”季容夕努力找话题。   “你看你根本不想回来!”陆洲薄怒。   薄怒的双颊带红,更好看了,嘴唇……季容夕赶紧定了定神,把话题扯到正事,问陆洲都是怎么安排的。   “你搓麻那会儿,我们袭击了你说的那几个据点,控制住了那几个主要人物。”陆洲冷漠脸。   “……”干吗非要提搓麻。   “你个何辰在车上卿卿我我的时候,突袭了指挥部,不过让何宸逃了。”   “……”哪里卿卿我我了。   “我设了路障,何辰会堵在路上,很安全。”   “……”还是陆洲了解自己。   仅仅是这样吗?何青溪这头猛虎一定会反扑的。   “还有呢?”季容夕追问。   “全国十几个军区,心不太齐,明哲保身,不愿意碰安庆军区这个硬刺头。不过,这一次有好几个军区联合出手了,根据提供的那些情报各个击破,强拿下问题不大。”陆洲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季容夕琢磨了一下。   忽然醒悟。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上头特意派自己去「解救」何青溪,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上头是想让陆洲出手。   军权分散到各个军区,政府比较虚,就算能拿下何青溪,也镇不住安庆军区。比如之前明明捉住了何青溪,罪也定了,罪证也明确,又怎么样,杀了他,安庆军区的人就叛了。   现在不一样了。   政府有多个军区联合做后盾,强大的实力,才是绝对的威慑。何青溪底下的人想叛,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对抗得了这么多猛虎。   这时,上头才正式出击了。   先是假意示好,让何青溪放松警惕。再根据季容夕传来的重要情报,上头一套闪电动作,挨个儿拔除了安庆军区的利牙,然后直奔指挥部而去——因为季容夕的情报精准及时,出击的时机至少提前了两个月。   这些动作都要强大实力做支撑的。   以前,没有这种实力。   季容夕恍然大悟:“是你说动那些军区联合的吗?”   陆洲白了一眼:“不是我,是陆家。”   如同白景的父亲是某军区之首一样,陆家的实力更加强悍,才能说得动其他人一起联合。但如果不是陆洲坚持,陆家不会轻易淌这趟浑水。至于陆洲为什么会坚持,是为了落入危险的自己吗?   季容夕不太有把握,故作轻松:“你该不会为了我说服你家的吧?”   陆洲:“谁为了你!”   口是心非的小表情,果然是为了自己。   季容夕心里暖暖。   他在信念动摇时会觉得自己是一颗棋子,比如潜入SLK,上头广撒网,自己只是一千多名卧底中的一员。如果他死了,也就默默死了,没有人担心一个化名的「阿夕」的棋子。   就算是正义的一员。   就算正义多寂寥。   季容夕偶尔也会渴望自己能被关心一下,而不总是「你拿到了什么情报?你下一步怎么办?」 第030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8   【30】   季容夕幽幽地说:“我又没爸没妈又没兄弟,当然没人担心了。”   陆洲不自在了:“谁说的,我、我不是人啊。”   有点别扭,有点口是心非,但有时又出奇的直接纯粹。这样的陆洲,让人想靠近,想倾诉,想……季容夕脸皮发热,扯过毯子从头盖到脚盖得严严实实:「我睡啦」。陆洲的声音隔着毯子:“要不要喝点水再睡,嗓子都哑了。”   “要。”季容夕从毯子底下伸出一只手。   “脑袋不出来怎么喝?”   温温的杯子递过来,碰到季容夕的手心。季容夕依旧蒙着头,手却往前一伸,握住了陆洲的手。陆洲一顿,但没有甩开。   轻握两秒,季容夕的手飞快缩回毯子里:“烫,不喝了。”   “……”   后来几天,陆洲对季容夕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想说什么又烦躁着不说。   季容夕以为他被揩油了不爽。   直到一个礼拜后,09支队的队员们去娱乐场释放压力,陆洲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跟进来了。陆洲正直惯了,没进过这种场子,劝酒的男孩贴在他身旁讲解各种玩法。季容夕在一边,听男孩越说越下|流,陆洲还听得入神,心里就来气。   “别光听啊你也来一起玩。”季容夕扯过陆洲,“不过,游戏输了要受惩罚。”   “什么惩罚?”   “大家这不正商量呢。你刚才听了这么多,随便挑一个呗,既然玩就放开一点儿。”说完季容夕就想咬自己舌头,那男孩说的什么脱衣服啊咬扑克啊高山流水啊可都是色青玩法。   众目睽睽之下,陆洲一窘:“那、惩罚就玩那个:摸一摸吧。”   季容夕噗嗤的喷出酒。   大男孩:诶?我刚才说过这个?我怎么不记得啊!   ……   安庆军区一战。   主要的军官全部被控制,战局稳定,出现了小型冲突,但避免了大型冲击。   主要毒瘤铲除,积年顽疾得慢慢来。   至于被人当刀使了的陆家以及其他人,也不会白白出力的,肯定会获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可惜何青溪逃脱了。   何辰也失踪了。   这些事移交给相关部门负责,季容夕心里一直惦记着。   这天,季容夕路过文河城,又想起劫狱的事。   当时追踪何青溪时,偌大的城市地图,他瞬间就注意到「和寿园」并且顺利地逮着了他。   不是巧合,肯定有什么触发了直觉。   恰好时间充裕,傍晚,季容夕去「和寿园」走了一圈,想找一找灵感。墓园有年头了,一排排的墓碑望不到头,历经风雨之后,破的破,残的残。守园老人正在清扫道路,季容夕顺手帮忙。   人在被遗忘之后,才真正地死去。新墓前,有鲜花有水果也常有人来悼念;再过几年就沉寂了,只有清明节中元节时会热闹一些;而那些几十年老墓的主人,才是真正安息了。   “都一样的,最后都一样安安静静躺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我啊,也没个一子半女的,跟老伴儿买在星星园的旁边,热闹,星星园里全是没长大的小孩儿。”老人豁达地笑笑,看淡生死,无非如此。   季容夕心中一悸。   忽然明白了。   他打着手电筒挨个地找过去,不久,却先看到了被自己抛弃的名字——缪夕,缪夕的旁边,是一对何姓夫妻。「在我心里,他是我的家人。」何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将故人的衣冠葬在了父母旁边。   「你好,和寿园。」「你们有代客扫墓服务吧,我今年不能过去……」赌场受伤那回,何辰呆在季容夕安排的房子里,一个不经意的电话,被季容YJQT整理夕不经意地听到,普通的「和寿园」就这样深深埋在的直觉之网中。   而劫狱那一天,何青溪之所以会来。   因为祭日。   即使刚从牢狱逃脱、即使吉凶未卜、即使直接回基地才是最明智之举,何青溪还是来祭奠了。在父母的墓地发|情这种事,匪夷所思,大逆不道,可他也确实是来看望父母的。   其实注定。   其实巧合。   如果这对夫妻知道,是自己害了他们,又害了他们的孩子……对不起啊,对不起,季容夕双手合十。   目光落在三个墓碑前的鲜花上。   鲜花?   季容夕倏然明白,上头天涯海角地找,以为何青溪逃出边境。其实,他已回到了当初囚禁他的城市:文河城,这次绝不能让他逃脱。   几天后。   梁南神色肃穆:“不行,我不能开枪。他再坏也不能,没有命令。”   季容夕==||:“你就这么死脑筋!”   季容夕没有告诉陆洲他发现了何青溪的行踪。出于种种原因,他想亲手抓住何青溪。可他的狙击发挥不稳定,怕打草惊蛇,就让梁南协助调查狙击。   不愧最佳搭档,两人很快追踪到何青溪,可在马上出击时卡住了。   上头没有任务。   何青溪也没被公开定罪。   在正直的梁南眼里,何青溪就是无罪的。梁南不会对「无辜的人」出手,再说远程狙击,万一失手打死了算谁的。   两个人梗在这里。   季容夕说不服,气得转身就走。   梁南拽住他:“万事有规则,我们不能这样擅自给另外一个人定罪,然后擅自处决!我们是人,不是神,会犯错、会偏听偏信、会戴有色眼镜,会后悔的!”   会后悔吗?   那是一个坏人!   梁南把季容夕扳过来:“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总习惯于自己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承受所有结果。做对了,皆大欢喜,做错了怎么办,让你一个人受良心的谴责吗?不能这样,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的。”   这就是梁南,不会阴暗 ,因为他选择走在阳光下。   世间没有绝对的正确。季容夕求的是问心无愧,却时常有愧;梁南求的是公正,反而磊磊落落无愧无悔。在SLK看多了视人命如草芥,看惯了为所欲为,差点忘了,本来应该是怎么样的。   季容夕不能狙击,梁南不愿狙击,只能改变策略。   先摸清目标的行踪轨迹。   观察数日之后,季容夕注意到何青溪竟然没有胡搞。也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逃亡的弦绷紧,情|欲的弦就被迫得松一松。梁南一听,突然来了灵感,说他可以牺牲一下,把何青溪引到更方便下手的地方去。肯定又是什么馊主意,季容夕置之不理。   没想到半天后信息来了:   目标,速来!   梁南这是色|诱去了吗?他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季容夕火烧屁股一样杀过去。到了目的地,看见一排人蹲在门口,个个耷拉着脑袋,露胳膊的露胳膊露腿的露腿——为首的戴警帽的一脸正气,怒斥:“都给我老实点!我们是扫|黄打非组!”赫然是梁南。   这个二百五,吓死人了。   不一会儿梁南就领了一个漂亮的男孩过来。这个男孩,在半个月前跟何青溪玩过一晚,印象深刻,稍微一问特征就想起来了——何青溪不是不敢玩吗?给一个熟悉的MB,看他上不上钩。   盯梢好几天,机会来了。   这天,何青溪出动了,好像生病了,在私人诊所里坐了几分钟,拎了一大堆药出来。   男孩假装擦肩而过,惊讶地搭讪:“老板,是你啊,你忘记我啦,我是Tony啊……”   这时两名保镖往前一站,体魁人悍,气势汹汹。   男孩肩头一缩:“啊我认错了。”   何青溪却文雅地笑了:“没认错,记性不错,有没有兴趣再走一个?”   男孩偷看保镖,事到临头,他是真的怕:“不了,不了。”   这一幅怂得不能再怂的怂包样子,何青溪放心了,一挑眉,保镖直接把男孩拎了回来,男孩要吓尿了。何青溪慢条斯理地说:“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走吧。”   何青溪带着男孩上了车。   却没去他出来的小区,而是往郊外开。   季容夕和梁南赶紧追上,一路狂飙,追到了一个老旧的家属院。家属院里,老头老太太自娱自乐,有人咿咿呀呀地唱戏,还有拉二胡的伴奏。何辰曾提过,他从小在院子里长大,有个老头特爱拉二胡,二半夜的凄凄惨惨吓死人。   难道是这个院子?   果然,人走投无路时还是会回到生养的地方。   一番观察之后,两人分工:梁南打前锋,负责把保镖撂到。季容夕断后,冲进屋子把人制服。性|事中人,防备心下降。   前边有惊无险。   梁南不掉链子时还是很给力的。   不过季容夕冲进去屋后,吓了一大跳。男孩躺地上了,已经昏迷;何青溪身上被抓了好几条血道道,满脸通红喘粗气。何青溪见了季容夕,两眼泛红,如同仇人「是你!」。季容夕二话没说,扯开绳子,噼里啪啦几下他制服了绑住。   “放开他!”   季容夕一停,慢慢松开手。   回头,何辰端着长|枪。   一如那天车库里,一样的场景。只是此刻何辰的脸色特别难看,是被背叛的痛恨,眼睛泛红,青筋暴起,浑身似颤抖,枪也颤抖。   “何辰……”   “你还敢来!季容夕,为什么!”   何辰愤怒地吼着,毫不犹豫地上膛,手扣扳机。在季容夕喊出“不”之前,子弹出膛,鲜血直射,迸到季容夕的脸上。何辰颤了一下,轰然倒下,季容夕急忙抱住他:“何辰,何辰,何辰……”怎么可以呢,季容夕脑海一片空白,他紧紧捂住何辰的伤口。   梁南快两步赶到:“容夕你没事吧?”   季容夕:“你干什么啊!”   “他要开枪啊大哥,你疯了,你赶紧松开他。”梁南见季容夕不松手,又急又笑,“你脑壳坏了,我又没打中要害,他还有救。再说,他昏过去是因为之前就重伤了啊,你是不是傻啊。”   一旁,被捆绑起来的何青溪见儿子倒下了,更着急地喊:“何辰,何辰你没事吧。冰箱里什么都有,快,快救他!”   何辰受了重伤。   何青溪买药是给他用的。   何辰本来被安顿在隐藏于橱柜后边的小房间,听见动静,所以勉强起来查看。   这都撞上了。   梁南把完全失了专业水准、只会添乱的季容夕一脚踹开,给何辰料理伤口。比起梁南的这一枪,何辰之前的炮弹伤显然重多了,早该弄去医院的。小房间里工具、药物一应俱全,梁南十分顺手。   清理伤口到一半时,梁南听着声音不对:“容夕,别傻站着啊,你看一下隔壁。” 第031章 第3发子弹 | 何辰9   【31】   季容夕才想起男孩还晕着。   何青溪还捆着。   过去一看,季容夕又想砸人了:何青溪拼命挣扎,浑身涨红,被勒出一道道血印子。他面目狰狞,脸都变形了,喘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何辰怎么样?”   季容夕:“死不了!”   何青溪喘着粗气看那男孩:“把那小子弄过来,快、快点,我快不行了。”   季容夕冷笑:“死了这条心吧!”   何青溪使劲挣着绳索,脸色又红又黑,跟瘾君子犯瘾了一样抽搐:“季、季容夕,我看,你是何辰的人,我才没动你!你别不识好歹!我,我告诉你,我迟早弄死你!赶紧、给我!”   憋太久,一旦释放就变|态。   季容夕冷冷地看着。   发青的何青溪就像囚兽一样扭曲,疯狂想释放,却挣不脱绳索。也许知道季容夕不会可怜他,何青溪在地上滚起来,而后,用那个部位使劲擦着地板。他不是被下药了,他是发病了,比一般的性|瘾严重得多。何青溪连骂都骂不出来,只是痛苦地重复那个下|流的动作,糜烂含糊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点哭腔。   可笑,却又说不出的凄凉。   季容夕把男孩唤醒。男孩迷迷糊糊的「大哥我怎么在大街上啊」,听说可以走了,立刻脚底抹油跑了。季容夕走进一个成|人用品店,一口气买了3个充|气|娃娃5个飞机|杯7个套环等一大堆东西……以及一袋子泻火的药,把店主都吓到了:“兄弟你要干啥,开群趴吗?我这是正规店,出了事要负责的!”   季容夕刚给松了绑。   何青溪就狠狠地扑过来了,季容夕反手一撂,狠狠地揍了七八拳:“MD,人是没有。就这些东西,能用用,不能用你就干地板吧!”   听着不堪入耳的声音,季容夕一边看说明书一边给娃娃充气。   梁南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吓一大跳:“夕夕你禽兽啊?”   季容夕怒:“呸!”   季容夕七手八脚地充好最后一个充|气娃娃,就听见砰的一声响,很好,第一个被何青溪玩爆了——这都什么破质量,说什么最贵最好,换!换换换!他刚一开门,正对上一个人:陆洲!   陆洲脸都白了:“你在玩什么!”   季容夕:“……”   我能解释。   但没必要。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房子,陆洲扶着额头比季容夕都虚脱:“你问我为什么来?为什么知道这里?你用的是专用工资卡,花每一分钱都受监控,3个娃娃5个飞机|杯还有那一大堆迷|药吓得系统都滋哇哇的报警了你知道吗!”   何辰救活了。   何青溪被逮住了,活得风光,逮时荒唐。   季容夕觉得匪夷所思,梁南笑了「历史上生得辉煌、死得荒唐的多了去了。」揪起细节来,何青溪错就错在回老房子看何辰。他隐藏的地方守备森严,警卫也很强悍,而老房子什么都松懈,让季容夕他们轻易得手了。   他要是没回去探望何辰,结局也许不一样。   这个房子要被查封,里面的旧物都会上交。   季容夕想替何辰留下一点,比如父母的合影或小学获奖的小足球之类。   整理中,翻出一大堆何青溪的东西。何青溪正名是何宸,正式场合一直是何宸。何家父亲舞文弄墨,何宸有样学样取了个字:青溪,让家人这么称呼他。后来就用做跟SLK接触时的化名。   何青溪一直很优秀,从小到大奖状奖章一摞摞的。   奖章中有一份没被销毁的病例。   原来,他也试图治疗过,没成功,反而越演越烈。懵懂少年,遇上了SLK的大BOSS,给了他发疯都想要的东西,终于越陷越深——当然也不好说,说不定BOSS本来只是小地方的恶霸,跟何青溪结识后,轰轰烈烈作起大恶来了。   祸害成堆,一个别说一个。   客厅摆着何氏夫妇的遗像。   两个普通职工,品性也正常,养出何青溪是基因突变了吧。   季容夕双手合十,取下遗像。手指一摸,察觉到有一些异样,扣下来一看,是一张小芯片——很好,罪证都不用找了,肯定是何青溪劣迹斑斑的过往。然而,提取出数据一看,竟然是一个汽车黑匣子的所有记录。   何氏夫妇出事前那辆车的记录?   季容夕惊了。   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镜头能看到最前排的何氏夫妇。他们安安静静坐着,神色凝重,似乎预感到什么。忽然,汽车失控,直接冲向悬崖,一片尖叫中何爸爸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妻子……事后一直找不到黑匣子,原来被何辰得了,只为看父母离世前的最后一幕吗?   再一次被往事处刑,季容夕冲到卫生间,想干呕呕不出来。   陆洲快步走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容夕:“嗯。”   陆洲察觉到什么似的拿过笔记本,一看就发现问题所在:“这不对劲啊。”   当然不对劲,季容夕的手笔啊。陆洲猜到什么,没继续问,查看起这辆中巴车的出事前各种数据波动,忽然冷静地说:“这车,在这之前已经失控了,被做过手脚!”   怎么可能?   季容夕坐下来,一起分析数据。   果然如此,这车在进入陷阱圈之前,已经很不对劲了。陆洲指着突然变得异常的参数说:“你看这里,这车马上就要爆炸自燃了,因为这股巨大的冲击车才失控撞断栏杆的。”   进入陷阱 →然后冲下悬崖,失控自燃。   失控爆炸 →然后进入陷阱,冲下悬崖。   虽然结果一样,但这两种情况的性质完全不同。如果是前者,那是季容夕设下陷阱的锅;但如果是后者,说明失控爆炸才是主要原因,进不进入陷阱已经不重要了。   想知道真相就得问藏芯片的人,没想到何辰却回答不知道有什么芯片。   那么,这个芯片就是何青溪放的?   问题来了,远在安庆军区的何青溪,是怎么先找到黑匣子的。季容夕当时就在跟前,还不如千里之外的他手速快?   季容夕找到何青溪。   永宁监狱,依旧是那个房间。   被质问之后,何青溪冷笑两声:“想听吗?我很久没发泄了!你让我上一上,我都告诉你!”   季容夕:“你找死是不是!”   何青溪十分嘴硬,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季容夕抡起拳头半天,扔过去一个充|气|娃娃「MD你活得恶心不恶心」。何青溪折腾完毕,沐浴,更衣,人模人样地出来,忽然脸色灰败:“怪我。”   季容夕:“什么?”   何青溪:“我爸妈知道了我干的事,要告发我,去那里是为了告诉何辰。”   即使这样也犯不着灭口。   何青溪:“是啊,我再丧心病狂,我不会杀自己的父母。但是,跟我一起的那个人怕了。他不是怕自己暴露,而是怕我的身份暴露之后再不能给他便利了。然而,这件事我直到SLK倒了才知道。”   原来是SLK的大BOSS干的。   大BOSS怕何青溪的身份暴露,影响武器供应,干脆下了狠手彻底绝了后患,并让人取走了黑匣子以免事情暴露。后来,这个证据辗转落到何青溪手里,被藏进遗像的后面——何青溪做的恶事,最终害死了他最珍惜的亲人。   季容夕沉默良久:“何辰知道吗?”   何青溪:“别让他知道。”   要是他知道最亲的人杀死了另外两个他最亲的人,会怎么样。   在失望太多次之后,最终绝望吗?   何辰伤好之后,跟何青溪见了一面。两人隔着窗子,闷坐着,何青溪看着初愈的儿子,重伤时几乎死去,现在就恢复六七成了。他还年轻,只要不致命总能恢复过来。他不能跟自己一样关在牢狱里,白费青春。   “你跟季容夕说一说,他会帮你的。”何青溪看得出来季容夕有能力。   “让我求他?”   何辰心火直冒,憎恨季容夕这个人,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和爱护,坐牢就坐牢,他也不会求季容夕的。   “你就当为了我吧。”何青溪洞察儿子的心思。   “为什么?”   “我在这个鬼地方快憋死了,从来没有享受过,只有他能给我。”   “你、你们……”   “呵呵只有他能给我玩具。”   再相见时,宛如隔世。何辰心里还是冒火,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季容夕的愤怒也是如此,在多次医院里的相见中就被消磨了很多。老禽兽都认命了,再不想东山再起的事,自己还能较什么劲呢——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一个禽兽父亲呢。   何辰简单粗暴地说明来意:接受之前说的新生活,但是,季容夕必须答应定期给牢里的何青溪送用品。   季容夕乐了:“便宜都是你一家的?我帮了你还要帮他?”   黑匣子的秘密解开,心中的枷锁已消失,那14条人命不是他的错,他不欠谁了。   何辰怒:“你算计我们,你欠我!”   季容夕:“我欠你?”   算起来,我还救了你几次呢,你倒欠我好不好——好吧,何辰永远不需要知道了。   若干天之后,季容夕收到一个信息:两年前他申请的一个新身份被激活。没过几日,这个新身份的主人通过了国际事业部的测试,被派往R国进行军事支持。只要监视期内不犯事,监控自会解除,他就自由。   几年后,季容夕去R国。   R国以奢侈品闻名,但治安太糟糕,抢东西的事情时有发生。季容夕穿着竖领长风衣,飞快走过,还是有人从背后追过来。   季容夕准备好了过肩摔,身后,却先传来熟悉的国音。   “兄弟,是中国人吗?”背后传来的声音熟悉。   “嗯?”   “你的背影好像我的一个朋友,有空喝一杯……”朗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有一刹那,时光回溯,恍然如梦,都定在原地:天空碧蓝,白鸽乍飞,陌生人带着暖暖的香水走过,背包上的小熊轻轻摇晃,唯有他们的时间静止了。   “……有空,去哪里?”   “……街角,有一家酒吧还不错,好久不见。”   这是后来的事了。   就说某天,陆洲被一大堆破事烦得不行不行的。   有一个新来的干事进来,一脸的欲说还羞,一脸的暧昧不清,不知道想汇报点什么。   陆洲皱眉:“有什么直说。”   新干事点开表格:“这是队员们的主要消费品。”   陆洲无语,真要买违法的东西,这些猴精猴精的属下也不会用专用工资卡买啊。   “你看季容夕的,一季度买一次,一次买这么多,都够开情|趣用品店了。”干事尴尬笑,“他这么欲|求不满,是不是因为您太过……”   “……滚!” 第032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1   【32】   八月,夕阳西下。   咖啡馆外。   陆洲漫不经心地聊着天,视线在白景的身后游移,忽的看到什么,蓦然一端,挺了挺身姿,格外笔直,一脸清正。   对面坐的白景嗤笑:“来了?装!你继续装!”   陆洲:“闭嘴!”   白景悠悠回头,果见季容夕从街角走过来,步履轻快,披一身秋色,容光飒爽,擦肩而过的行人没有不回头的。   白景:“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陆洲:“我哪里不正经?”   白景:“听说,上次陆家家宴,你把他从任务中拽回来,强行见了父母?”   陆洲:“什么强行,他乐意得很!”   白景:“他敢不乐意吗?”   季容夕打完招呼,刚一落座。   陆洲推过一杯冰淇淋。   下半杯掺了血红的火龙果,上半杯堆了雪白的奶油,缀几颗草莓,冰凉,香甜,诱人。季容夕的眼睛一亮,挖了一勺送入嘴巴,好甜,好吃,柔滑缠绵的满足。   “这么甜的腻不腻啊?”白景看他吃得陶醉,调侃地问。   “刚刚好。”   “我信了,你是乐意的。”   “什么乐意?你们的朋友还没来吗?”季容夕巧妙地绕开了坑。   两人的好朋友:黎未舒,因受重伤,在新星治了两年,这次一同返回地球。陆洲的原话是:让你见见白景的发小,也是我的朋友。   季容夕心说:你的朋友和家人我都见过了,所以咱俩什么关系?   朋友?   上下级?   被所有人默认是情侣但其实很纯洁的友谊?   上个月,刚训练回来。   季容夕被陆洲叫到陆家家宴。   一进去,陆洲轻描淡写地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季容夕。”所有人的脸色唰的都变了,这位就是让陆洲发狠灭了何青溪的原因。说是朋友,到底是什么,大家心里还能没数吗。德高望重的陆家长辈们都落下了脸,陆家父母傻眼了。   季容夕想解释也没法开口。   因为只是朋友。   再者,他不能拆陆洲的台。   就在气氛要爆时,陆洲很平静地说:“我得回去了,各位,下次再见。”说完利落地带季容夕出场,一个回玉梭鱼,一个上宇宙飞船。   整个过程,季容夕是懵逼的来懵逼的走。   完全不知道自己出现什么作用。   虽然所有人都误会,季容夕是心知肚明的,他跟陆洲纯洁得跟雪一样。一开始,他冷看陆洲制造种种误会,营造情侣的假象;再后来,陆洲帮他,两人关系牵扯不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期待什么了。   他想过跟陆洲深聊一聊,奈何陆洲难得回一次。   陆家家宴后,今天是第一次见。   偏偏说要见什么朋友。   独处机会都没有。   季容夕琢磨,待会儿见完,找个什么借口把陆洲带走吧。   这时白景举起手:“未舒!这里!”   季容夕回头,一个男人走过来,妖孽啊,遮耳长发,五官绝美,烟眸带钩,钩一眼就浑身酥麻。气质慵懒,浑身上下淌着诱惑的气息,就差脑门刻两字:祸水。   “容夕,这是黎未舒。”陆洲友好地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季容夕伸出手。   黎未舒一怔,双眸盯住季容夕的脸说不出话,握手礼仪都忘了。   白景调侃:“哎呦喂陆洲要打人了。”   黎未舒回过神,挑笑:“你好,我是黎未舒。”   黎未舒的声线低迷,尾音略是拖曳,像轻飘飘的香烟,缭缭绕绕,缠回指间,却在季容夕的脑子里炸开了烟花:Levi?   季容夕寒暄几句,借口点咖啡,走进咖啡馆。   黎未舒跟进来。   “阿夕,你和陆洲在一起了?”一句话,坐实了黎未舒就是Levi。   “呃。”   “我最得力的干将跟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我该说什么呢。”黎未舒眼梢轻挑,似笑非笑。   “闪瞎狗眼?”   “呸!”   黎未舒,Levi。   季容夕在SLK时素未谋面的上级。   出于安全,一个卧底只对接一个上线。上线本来是指导员,一年后,换成Levi。   季容夕才知道一个优秀的上线对卧底是多么重要。不止接头、传递信息、下指令,优秀的上线会根据大局,主动地引导卧底,一旦偏离,就及时纠正,必要时还能给到实际支持。   季容夕可以顺利卧底,跟Levi密不可分。   Levi的才智和能力均是卓绝。   然而,摧毁SLK之后,季容夕再联系不上他。上头说自有安排,身份互相保密为妙。原来,Levi是去新星疗伤了。   从时间上看,恰是摧毁大本营之后。   Levi又不用冲锋陷阵,季容夕疑惑地问:“你怎么受伤了?”   “意外。”   “现在好了吗?”   “好不了了。”黎未舒一双烟眸定定地凝视他。   季容夕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立起。   “咱们出去聊吧。”   “这么久没见,不能单独聊一会儿?”黎未舒似笑非笑,十分玩味。   还真不能,陆洲在某些方面特别爱找事儿,才几分钟就往里边看好几回了。此时,白景正扶着一棵树打电话,为白维舟带资进组忙活,远离咖啡桌。   陆洲一双眼睛犀利,刷着出来的两个人:“你们点个咖啡就这么慢?”   “你竟然瞒着我,我一直以为阿夕死了。”黎未舒语气凉凉的。   “我早说了,都替你安排好了啊。”   “什么时候说的?”黎未舒已经蕴含怒气了。   原来,黎未舒先入为主,以为缪夕死了。他受重伤被送到新星做手术,也不知道地球发生的事。陆洲提过,可彼时,黎未舒心情低落,又逢手术,以为陆洲是安慰自己的。   这两年陆洲一直往返于战舰和地球,没有回过新星。   两人偶尔通话,都是关心身体。   所以一直误会到现在。   黎未舒肩膀轻颤,狠吞了一口咖啡,懒懒起身:“黎家接风宴等我回呢,改天聊,改天,我去玉梭鱼聊。”说完逃一样离开了。白景正打电话,发现好友跑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追过去。   陆洲愣在原地:“他发什么脾气啊,我说过至少三回。”   季容夕:“他先入为主了。”   好友聚会不欢而散。   往好里想,至少他俩能独处了。   季容夕还没开口,陆洲母亲来电话了。陆洲烦躁地回答「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没等问,又一个电话追过来,三两句后,陆洲压住太阳穴「行吧行吧,我这就回」。   “我得回陆家,我爷爷叫我呢。”陆洲一脸的烦躁,上次家宴他扔下一炸|弹就跑了,可把陆爷爷气着了。   “我送你。”   这也是两人没机会挑明的原因之一:陆洲太忙了,难得回地球一次,只呆两三天。认识一年多,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怎么挑明呢。   华灯初上,人来人往。   目送陆洲进了大宅,季容夕莫名失落。   路过治安混乱的黑石区时,他想起要给梁南物色一支好枪。   高尚多禁|欲。   罪恶则繁殖力旺盛。   黑石区原是重工业区,多工厂,建筑大多十来层,墙体斑驳,挤得密密麻麻。   黑石区的夜有糜烂的繁华,沿路挂彩灯,彩灯下是涂鸦混杂,多为娱乐场的广告:酒廊、餐馆、夜市、黑市、小赌场、小超市、色青表演场、脱|衣俱乐部,无所不包。   老人怀念战前的好治安。   堕落的年轻人享受着得过且过的快活。   季容夕走进熟悉的枪支店,黑皮老板依旧满脸胡渣,腮边多了一道圆疤。   “脸怎么了?”季容夕问。   “拿货的时候让人坑了,幸亏我跑得快。”老板默契地掏出几把藏品珍枪。   季容夕挨个掂了掂,都不满意。老板神秘一笑「这把应该很适合你」,从桌下掏出一个糖果包装盒,打开,赫然是一把粉色的枪。季容夕哑然失笑,这把哪里适合了。   “粉色,恋人的颜色,你恋爱了吧!”老板笃定地说。   “哪里看出来?”   “所有。”老板从头比划到脚,“新发型,新衣服,手指甲都被好好修理过,第一次见你这么明朗,啧啧,就是见心上人的吧。”   “才没有!”季容夕笑着把枪放回去。   “你有,你又笑了。”   “我以前不笑?”   “笑,没笑得这么开心,刚刚你就笑了两次,就是有心上人了吧。”老板八卦地逼问。   烦不烦!   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恰这时,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人冲进来,一脸煞气,急吼吼的拍桌子:“老板,给我弄个人!”   “照片看看。”老板兴趣盎然。   刀疤脸把手机狠狠拍在桌面:“这个浪货,喝了老子的酒还不跟老子走,不玩死他我就跟他姓!”   老板一瞧:“呦呵,他重出江湖了?”   刀疤脸:“认识?”   老板把手机推回去:“几年前,黑石几个大佬为了争他斗得腥风血雨,伤的伤残的残,他什么事儿没有就金蝉脱壳了。好几年没见了吧,我以为他金盆洗手了呢。”   “他这么厉害?”   “就你跟我的这点本事,都不够看的,我劝你算了吧。”   谁这么厉害呀?季容夕顺眼一撩,巧了,熟人:黎未舒。   刀疤脸却狞笑:“现在不一样了,他落魄了,喝得烂醉,十几个人盯上了他!”   老板狐疑:“真的?别是诈吧,他是属狐狸的。” 第033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2   【33】   狐狸后面一群狼。   黎未舒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地上了黑石大桥,大桥年头久远,破破旧旧的,十几米之下,流水黑深黑深。   细长的路灯照着石柱,每隔几步,石柱顶上筑一个比拳头大点儿的石狮兽。   黎未舒竟爬上一根石柱,单脚踩石狮首。   扶着路灯的细杆,跟杂耍一样。   后边好几个混混喊:“哎呦你学孙悟空呢,等师父来救你啊?”   黎未舒嗤笑:“我等白龙马呢。”   “快下来,我让你骑。”   “哼!”黎未舒一摇,忽然往前一跳。   一片惊呼声中,黎未舒跳到了另一个石兽的头上,腰身软得跟蛇一样,晃了两晃。几个混混想抓他的脚,够不着;强来,又怕他醉着跳桥,下去非死也得残。僵持好几分钟,黎未舒就挨个儿跳石兽。   一堆心跟着他七上八下。   季容夕在暗处看着,好气又好笑。   默默等待着。   就在黎未舒要跳完石兽时,忽听呜哇呜哇的响,警车声由远而近。   “谁报的警?”混混们轰的散了。   “喂,你快下来!”从警车上跳下的警察大声地喊。   季容夕走出黑夜靠近大桥,仰望跳杂耍的人:“黎未舒,下来!”   黎未舒轻哼地笑:“你怎么不上来?”   “我上去你就下来?”   “嗯!”黎未舒忽然乖巧。   季容夕爬上去,扶着细路灯,伸出手:「过来,我拉你。」黎未舒的双眼迷离,似闭非闭,刚伸出手,却纵身一跃。   啊——   所有人发出惊呼——   警察们跑到桥边一看:季容夕正抱着跳桥的黎未舒,吊在半空中直晃,石柱上,一个飞爪钩上套着安全绳索。   尼玛呀,吓死人了。   一个警察叔叔吓得直扣心脏:“心脏病都出来了,明天我就退休了,你们能不能都安分点!”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反应快扑了个正着,这位就见水神了。   季容夕抱醉鬼上桥,要松开,腰间更紧了,被黎未舒紧紧地抱着呢,肩上的脸还蹭啊蹭,跟猫似的。季容夕无奈,一边收绳索,一边还得腾出一只手隔开一点点距离。   警察叔叔暴怒:“你这干什么呢!跳桥玩呢!”   季容夕苦笑:“我朋友醉了。”   警察要拉他们去询问,季容夕只得展示玉梭鱼的身份。警察上下瞧了半天,斜着眼:“你们拿这里练手了是吧?赶紧带走!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啊!像他这种,醉了就别指望能好好地出去!”   黎未舒醉了,手机也不见了。   走不肯走。   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狼随时可能扑出来。   季容夕心念一动,半拖起爪鱼一样的黎未舒,直接带进了一栋建筑。   姑娘拼命招手:“帅哥,选我啊。”   季容夕指着一个姑娘说:“就你了。”   姑娘开心地引他们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隔间内仅一床。季容夕抽出一笔钱:“这是一晚上的,你随便玩去吧。”姑娘提了提半透明裙子失望地问:“真的不玩?我技术很好的!”   躲这里,是躲那群狼。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进来怎么玩都可以,不能砸场子。   季容夕包了这姑娘,别人敢进这房间就是砸场子,会被追杀的,那些混混们当然望而却步,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季容夕将醉鬼放床上,黎未舒不松手,劲还很大。   季容夕只得用劲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黎未舒!你最好醉了!”   黎未舒轻哼,松手,似睡非睡。   一趟下来,季容夕浑身都湿透了,他捏着衣领扇风,等待着,心中默念:三、二、一。   手机如约响起,果然是陆洲。   “你在哪儿?”陆洲单刀直入。   “红灯区一个房子里。”季容夕很老实。   陆洲明显松了一口气:“去那儿做什么?”   “黎未舒也在,要不要一起过来?”季容夕想起他在新星长大,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补了一句,“这里很乱,你别一个人来啊。”   “担心的话,来接我啊。”陆洲竟有些微妙的撒娇。   你家的警卫都够围这里两圈,你怕他们累着,不舍得支使吗?季容夕的声音也软了:“黎未舒喝醉了,很危险,我不能离开。你要注意安全,最好戴个口罩什么的。”   “有这么乱嘛?”   “有!”   暖红的隔间,灯光昏暗,暧昧,廉价香水味充斥鼻子。   墙上贴着裸画,床单有点脏。   当然,身为一个爬过泥沟趴过沼泽的狙击队员,算是很ok的了。季容夕松口气,躺平了。   想着想着,臂上一重。   他豁的睁开眼。   黎未舒半撑着,双眼迷离地看他,衣裳半敞,露出漂亮的肩膀和锁骨——好看是好看,这姿势,是想干什么?   季容夕瞪他:“你不睡觉爬起来干什么?”   黎未舒:“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黎未舒轻轻抱住季容夕的肩膀,哽咽着。季容夕的心一软,原来,一直被人牵挂着。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黎未舒克制着眼泪。   “抱歉。”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假死计划呢?”   “抱歉,Levi。”季容夕告诉过Levi一切计划,除了自己想假死、想金蝉脱壳的心思,“让你担心了,很高兴我们都没事。”   “不,我们错过了那么多……”   就在此时。   笃笃笃、笃笃笃。   陆洲站在敞开的红门前,用力敲着门扇,一脸不爽。季容夕赶紧说「陆洲你也太快了吧,带这位回去」,黎未舒砰的一声倒回枕头上,半缱着嘟囔「不回,我就睡这里」。   季容夕心虚地解释:“他醉了,刚刚跳桥呢,都出警了。”   陆洲皱眉:“黎家的人马上就来。”   一个衣冠不整,一个一脸怜惜,看上去又像相拥,陆洲想爆炸。只是门没锁,虚掩着,黎未舒醉了,季容夕也坦荡荡的。让陆洲觉得自己发火就是无理取闹,但是,他就是很想发火啊!   陆洲使劲想理由:“你、你们……”   季容夕上前贴到他耳边,低语:“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陆洲的耳朵一酥。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来,扬起声:「陆少,多谢,我们黎少在哪里啊?哎哟,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黎家一票人来去如风,风一样卷进来,风一样把黎未舒弄走了。转眼,就剩他们俩。   “帅哥睡吗?”那个姑娘冒出来。   “……” 第034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3   【34】   不睡不睡!   季容夕带着陆洲飞奔而出,在杂乱的霓虹中,心情愉悦。奔到桥边,月色极美。季容夕一瞥,月色下的陆洲,碎发飞扬,面容俊美,白色衬衣在夜风里拂动,双腿又长又笔直,干净,澄澈,是杂乱晦涩的暗夜里最撩人心弦的诱惑。   季容夕的小鹿一跳。   一时无措。   “未舒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陆洲狐疑地问。   “是、是啊。”   季容夕稳住心神,说起当时的惊险,以分散不该有的绮念。陆洲往桥下一看,挺高的,砸水里摔不死也得晕。   陆洲忽然正色:“所以,吊在半空里你就一直抱着他?”   季容夕==||:“不然呢我能把他栓裤腰带上?”   陆洲不爽。   但救人性命也不好指责什么。   陆洲岔开话题:“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未舒你的假死计划?”   季容夕没法正面答复黎未舒,却很自然地对陆洲说起真正的心情:“因为,我心里有隔阂。”   卧底与上线只有声音的联系。   阅过即焚的指令往来。   这种关系始终隔了一层纱,工作上绝对合拍,但情感上没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那会儿,SLK摧毁在即,季容夕心想漫长的卧底岁月终于要结束了,他问Levi以后卧底们的安排。   Levi慵懒一笑:“你还是跟着我啊。”   如此的理所当然,完全没问他本人的想法,让季容夕不太舒服:“怎么个跟法呢?”   Levi很自信地回答:“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安排好了?季容夕一琢磨:SLK就算被摧毁,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投进监狱的那些成员还会反扑。   难道是进监狱继续卧底?   他心里咯噔一声。   卧底5年多,卧薪尝胆换得未来光明,皆有意义。   可手里的血债夜夜吞噬着心,季容夕更想永别过去奔赴新的生活:没有勾心斗角和违心斡旋。   想是这么想,如果上级坚持让他考虑大局,该怎么办。大局与私心在季容夕内心冲撞,「如果“缪夕”能消失就好了,就能毫无负担地跟过去彻底决裂了。」这颗闪过一念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恣意生长。   因此,后来非常突然地掉下一个机会,季容夕毫不犹豫地假死了。   那会儿太紧急也来不及告诉任何人,包括Levi。   这就是原因。   可没想到Levi以为他真的死了,才误会这么久。   陆洲听后松了一口气:“你跟未舒只是这样?”   “嗯,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他。”   “没有别的故事?”   季容夕笑笑:“联系四五年,要说完全没有也不可能。”   流水静深,怎么可能没有故事?有一件事梗在心间影响着季容夕的决定。   在吹响总攻的号角的前几天。   Levi忽然提出见一面。   季容夕莫名其妙,忙得四脚朝天,这节骨眼见什么面。再说Levi擅长幕后,实战就是渣,出意外怎么办,自己哪有精力保护他。   没想到,那天早晨就收到Levi的秘密信息:「我来了。」   季容夕措手不及。   来了?为什么?在哪儿?   这节骨眼上跑SLK的地盘来,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事吧?   季容夕还没回应,就接到重要会议的通知,大BOSS亲自主持,必须到。发生什么变故了吗,季容夕顾不上Levi,连忙先赶去大本营。   会上,所有人的手里都攥个东西。   小弟给季容夕也递了一个,是测谎仪。   季容夕青筋一跳,果然出事了,很好,论心理素质他就从没怕过测谎仪。   大BOSS脸色阴沉,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大内鬼!”   卧底与间谍,是SLK和警方互相伤害的杀手锏,百用百灵,每一年都有被揪出的内鬼。其他方面旗鼓相当,唯独信息方面,SLK稍微逊色,毕竟警方掌握着科技和信息资源。   SLK不甘被动挨打,挖了好几个黑客,专门攻击警方的系统,时有所获。   上个月,SLK挖了一个宝:元子。   不愧是顶级黑客,元子竟攻破顶级防线,破解了警方与卧底的一种秘密联系代码,定位了代码源头。   大BOSS沉着声说:“我们查到了「SLK摧毁计划」的最高指挥官——代号Levi。”   Levi?   季容夕晴天霹雳。   当然,再怎么波澜起伏,他的呼吸、脉搏、频率、 血压和皮肤湿度却是稳定的,跟别人一样微微兴奋。   季容夕定神,听大BOSS讲下去:   元子从Levi向下追溯,顺藤摸瓜,找出了Levi和下线的秘密联系代码及其在SLK的回应。   谁接触过或回应过Levi的代码,坐标会在区域上显示。   简单来说,元子的切入点不是人。   而是异常的坐标。   大家也没懂怎么弄的,就明白了一点:元子查到了内鬼的坐标!会上的人纷纷惊叹「厉害啊!」「快说快说!」「所以,内鬼难道是……」意识到内鬼是在座的某一位,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互相用质疑的目光打量身边人。   黑客元子端着笔记本上来。   元子清清瘦瘦,不敢跟人对视,被瞪一眼都能吓得一哆嗦。   季容夕深谙技术的可怕,对SLK的黑客一直盯得紧,元子刚来时他试探聊了几句,发现这人特别胆小,说话都不利索。   大意了!   咬人的狗不叫,一咬就是狂犬病。   不提季容夕懊恼不已。   白墙上,投影出SLK的地图。   元子小声说:“我经过3天的追踪,地图上闪光的地方,就代表异常。”满地图都闪光,可随着元子的指令的输入,亮点飞快地消失,只剩下十来个亮点,六顺团正是其中之一。   季容夕心尖一悬。   虽然在座的各位都在异常的坐标上。   问题来了:坐标是坐标,坐标区域上的人成千上万,怎么确定就是在座的这十几个人呢?元子解释,他通过异常的坐标点、发生的时间、频率次数,反向对应代码源头,确定在座的这些人最为可疑。   所有人都沉默了。   虽然不懂,听上去就很厉害。   总之,在座的都有嫌疑,所以人手一个测谎仪。大BOSS冷着脸补充说明:“现在明白了吧,这个内鬼很不一般,他联系的是Levi——最高指挥官。我就一直觉得,咱们SLK绝对有一条大鱼!”   一片死寂。   大家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怀疑。   元子敲击键盘:“早晨我破解了Levi的一个最新的指令。”一串代码后,投影上出现几个字:   「我来了。」   季容夕心头有飓风掠过:Levi给自己的信息被攫取破解了!   自己暴露了吗?   底下的这些人都坐不住了:“Levi来了?来哪里了?”   大BOSS:“元子继续说。”   元子操纵着程序,把Levi的行踪全部勾勒出来,最后聚焦到六顺团的地盘,迅速放大,以赌场为中心方圆几公里涂出了一大片红|色。   所有人刷的一下看季容夕:“阿夕,是你?”   元子连忙结结巴巴:“不是不是!”   大家:“那是什么?”   元子:“红、红色是指Levi到了六顺团的地盘,不是说,夕哥有嫌疑——其、其实,在座的嫌疑概率是一样的!”   这么一说。   大家也就不能指着季容夕了。   季容夕做愤怒状:“谁给他的胆子来我们六顺团,我这就带人办了他!”   大BOSS阴沉着脸地说:“不急,卧底头子来了,就要跟线人联系。元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这个Levi再发一次信号!”信号,当然是发给线人的。   在座的各位都是怀疑对象。   开会是瓮中捉鳖。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大屏幕上红|色|区不断变化,都没有脱离六顺团。   季容夕再怎么心急如焚,面上还是冷静。他想,Levi千万别联系,否则,就完了——可Levi来了,怎么可能不联系自己。   这时,屏幕忽然发出警报。   季容夕心口一悬。   元子快速地破解代码,形成了跳跃文字「我在对面,第二个窗口。」   对面?   Levi和线人联系上了,线人此刻离他很近?可自己在百来公里外的大本营开会啊。   季容夕马上意识到,机警的Levi察觉到追踪,放出烟|雾|弹。   因为这段信息,在场的人瞬间都洗清了嫌疑。   绷紧心弦的众人哗然。   大BOSS也竖起眉毛反问元子:“你不是说在场的这些人最可疑吗?”   元子一慌:“数据波动得很厉害。”   再看大屏幕上,红色区域开始移动,显然Levi又要行动了。   大BOSS有点急:“查得怎么样?”   元子:“被干扰了。”   大家看着快速移动的红色区域,纷纷急了:「你倒是赶紧查啊,人都要跑了,急死了。」元子被众多凶神恶煞的人一催,更加惶恐了,手速倒没减少,悄声地嘟囔「不太对啊,对应的数据波动不在那边」,大家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被六顺团压制得要死的七爷冷嘲热讽:“我一直觉得六顺团不对劲,果然啊,祸根在那里!”   季容夕正愁没人挑事,接过话茬:“七爷什么意思?屎盆子不要乱扣!难道因为在六顺团的地盘,线人就是我六顺团的人了?老大,我让人去追!不然,他们在六顺团横着走,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大BOSS烦躁:“都先别说话,元子,你好了没啊!”   元子:“就、就快了。”   这些人度秒如年,不一会儿就惊呼「哟,七爷,进你地盘了」「我去,该不会要跑了吧。」祸水东引,七爷坐不住了,骂骂咧咧。   季容夕盯着屏幕上移动的地图,余光关注元子。别人都以为元子在追踪Levi,只有季容夕很清楚,元子在根据数据的波动,想找出跟Levi联系的人,也就是自己——别看只有这两条信息,被暴露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时,负责测谎仪的人在大BOSS耳侧说了两句。   大BOSS松了一口气:“阿夕,你去追吧。”   测谎仪通过了吧?季容夕冷静地说:“老大,我不懂数据啊编程啊什么的。不如让元子也跟着我们,随机应变,也不会漏掉什么。”必须带走元子,这个人万一捣鼓出什么玩意儿,说翻车就翻车了。   元子一蒙。   季容夕催促:“动作得快,要是逮住这一条大鱼,说不定咱们还能反杀呢。老大,您看怎么办。”   大BOSS心动了:“行,元子跟过去吧。” 第035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4   【35】   季容夕电话安排完,让手下去追踪红色区域了。随后,他让司机啤酒盖把车飚起来,把大BOSS派出的支援越甩越远。   哒哒哒哒哒。   元子飞快地敲击键盘。   季容夕的脑髓一敲一抽筋,心惊肉跳。满屏幕的数字和字母在飞动,从元子自信满满的「警方察觉了,一直在设置防火墙干扰和反追踪,不过我已经筛除了2/3的嫌疑」,季容夕直觉他快破译出卧底了。   忽然,车子一个急转弯。   元子啊的一声护住了电脑,季容夕一把扶住元子。   司机啤酒盖毫无歉意地说「刚才路上一个大坑,你们坐稳了。」季容夕把惊魂未定的元子扶正,微微一笑。元子一愣,脸颊一红,飞快低下头敲击键盘。   “元子,我们老大从哪儿找到你的?”季容夕的声音温柔。   “中间人介绍的。”   “你以前干过这种事吗?”   “黑过军方,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处。”元子黑军方就是出于兴趣。   “这次怎么样?”   “挺好玩的,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我查到他们有一个专门的数据库,给我时间就能破解。”元子越说越激动,都不结巴了。   连数据库都查到了?   季容夕盯着屏幕,只觉得程序闪动得更快了。   “你真厉害!”   “也没……”被夸赞的元子脸蛋更红了。   “你这个准不准?”   “当然,百分百的精准,我黑进了他们的资源库。”元子几乎炫耀起来,“这个Levi是「SLK摧毁计划」的最高指挥官。但不是警方,也不是军方,权限特别高,我是黑了他的权限才得到的数据。”   果然,元子知道的远比想象的多。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又一个急转弯,汽车高高地抛起。季容夕急忙抓住电脑,尾指「恰好」按到了几个键,屏幕剧烈闪动起来。元子连忙喊别按,但已经按了。季容夕一脸紧张地问要不要紧。   元子反而安慰他:“没关系,所有的数据直接连着老大的电脑,我复原一下就行了。军方那一边马上就防不住了。”   所以分析结果大BOSS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季容夕不懂黑客更不懂如何阻止。   除非,杀掉元子。   不能再等了,季容夕说:“啤酒盖,抄近路!”   啤酒盖的瞳孔顿时缩小,狠踩油门:“好嘞夕哥,你们坐好了!”   技术不是盖的,飚起来像风,加上是在六顺团的地盘,穿小街走小巷无比熟悉。   再想什么对策都来不及了,季容夕紧了紧手腕:“元子,还剩多少?”   元子:“还剩最后一关的密码。”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框,元子兴奋地伸出手指,正准备输入代码,忽然后脑一重,眼前一黑。他闷闷地滑下,哐当一声笔记本滑落……季容夕慢慢地松开手,整辆车几乎是飞起来了。而啤酒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紧紧握住方向盘,绷紧的表情迸射出紧张和决绝。   季容夕开口:“这是你第几次看我亲手杀人?”   啤酒盖:“我没看到。”   啤酒盖跟了季容夕好几年了。   绝对忠诚。   季容夕低笑:“我被人陷害了,必须让他晕一晕,你换一个方向走。”   啤酒盖目不斜视:“夕哥,走哪边?”   季容夕:“水里!”   十数分钟后,三个人被从水里救出来。最先清醒的是啤酒盖,哆哆嗦嗦地说「我们被、被追杀了,忽然就失、失控了,夕哥说一定要保住元子,我、我没地儿逃就冲进水里」,而季容夕和元子都已晕死过去,直接送往医院。至于那台电脑,早被水泡得打都打不开了。   大BOSS却阴森森地笑了:“不要紧,我们已经知道谁是内鬼了。”   啤酒盖脸色一白:“谁、谁啊?”   白色的医院,白色的房间。   季容夕缓缓地转动眼球,大BOSS站在他跟前,一脸阴沉。   “阿夕,你感觉怎么样?”大BOSS心情不太好。   “鼻子难受。”   “怎么就开进水里了?”   “我接了一个电话,让我抄一条近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追杀,然后失控了。”季容夕努力浑身的难受。   “谁打的电话?”大BOSS语气渐厉。   “刀兴哥打的。”   季容夕虚弱地陈述:在追踪的路上,他接到刀兴的电话,说BOSS已经追踪到Levi的行踪,让他抄一条近路过去。刀兴是BOSS的左臂右膀,季容夕没有怀疑,照他说的过去了,结果引来了埋伏和追击。   大BOSS眸露凶光,冲背后的人吼道:“把刀兴弄过来,看他还有没有话要说!”   没几分钟,刀兴被人押着进来了,梗着脖子喊:“阿夕你说什么!”   季容夕惊讶地反问:“刀兴哥,你说什么呢?”   大BOSS满是杀意,狠狠一脚把刀兴踹倒在地。   刀兴又震惊又愤怒,奋力解释:“我没有打电话!我一直在厕所!我便秘!阿夕你不得好死!我出来活剐了你!”但他没有机会了,下一秒就被BOSS的手下们打折了双腿,拖离前,刀兴还是恶狠狠地咒骂着。   不过,第二天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他饮弹“自尽”了,仿佛一颗被警方抛弃的棋子。   刀兴离开后。   季容夕慢慢地躺下,终于安全了。   他所说的当然是假的,刀兴打过来的电话,是军方黑客的暗箱操作。   回想起来,这件内鬼事件就是给「SLK摧毁计划」增加难度的。Levi忽然来找季容夕,导致黑客元子趁虚而入,攫取了行踪与数据。若不是军方的黑客程序员拼命制造防火墙和障碍,拖延时间,元子早都把季容夕揪出来了。   季容夕打晕元子之后。   迅速联系Levi,一起想出这个栽赃的主意。   这么多嫌疑人为什么挑中了刀兴?   因为他是大BOSS的左臂右膀,栽赃给他,一可解除季容夕嫌疑,二来让大BOSS身边虚空,一箭双雕,十分精妙。   而军方的黑客终于给力了一把,趁元子的程序停滞的时间,反向操作,输入木马程序,顺利「开启」最后一关,显示出最终嫌疑人:「刀兴」。当「刀兴」这个谜底同步传到大BOSS电脑上时,元子其实已昏迷十分钟了。   这个栽赃计划不能说完美。   只不过四面楚歌、盛怒之下的大BOSS没精力细调查,也没给刀兴活路。死人开不了口,再翻不了案。   其实,元子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是时间不够。   当刀兴的尸体被发现时,季容夕正在元子的病房里。医生说元子错过最佳时机,以后就是植物人了。   季容夕注视着永远沉睡的元子,心里说着对不起。跟那些恶棍不同,元子的重罪没来得及犯下,就被制止了,却不能让他醒来,否则,长久以来的辛苦都会功亏一篑,必须扼杀哪怕一点点星火。   季容夕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一个人,却做不到事后毫不愧疚。   他受够了心魔。   与Levi再次取得联系上时,季容夕刚刚洗完澡,沐浴露擦了一遍又一遍,手都快被搓破了。   「抱歉,我不该冒然找你。」Levi非常歉意。   「现在联系安全吗?」   「绝对安全。」   「你为什么来?」   「我只是,很想见你。」Levi的轻叹像烟雾缭绕的惆怅。   怎么可能只是想见面,差一点就毁了计划啊,肯定有很重要的事吧。季容夕很窝火,短短一天他弄死弄残了两人,才把这事压下去,还闪过一念,要不要杀掉相处五年的啤酒盖。   「我不问了,真是搞不懂你。」季容夕心里有气。   「你愿意深入了解我吗?」   「说正事!」   「我以后告诉你原因。」   季容夕不想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行吧,摧毁计划什么时候启动?」   冲锋号一旦吹响,就跟季容夕没有关系了——像接力棒一样,他将把棒子交给未曾谋面的战友手上——如果有一次假死的机会就好了!季容夕抚摩着温暖的枪,但愿这是最后一次让它穿透无辜人的生命。   「长日尽处,我来到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你会知晓我曾经受伤,也曾痊愈。」①,写照了此刻的季容夕和陆洲。   良久,陆洲说:“未舒从没告诉我,他去找过你。”   注①:该诗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第036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5   【36】   桥上人来人往。   一个男人骑着美式粗犷的摩托车路过,把路灯震得一明一灭。男人隔好几米,对着陆洲吹了一记口哨。陆洲以为熟人,疑惑地看过去。骑摩托的看了个正脸,脱口一句卧槽,直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陆洲旁边。   “哥们你有烟吗?”摩托车主目不转睛看着陆洲。   “没有。”陆洲回答。   “有火吗?”   “没有。”陆洲倒是耐心。   季容夕一把拖过陆洲的手:“滚远!他的火都点我这里了!”   骑摩托的噗的一笑油门轰远。   意外牵手三秒,季容夕若无其事:“这地方没好人,只要没话找话,都不是好人!”嗯,我不算在内。   陆洲求知若渴:“借烟借火是那种意思吗?”   “对。”   “我要是想答应该怎么回答?”   “不行!”   陆洲愉悦地笑了,他的骨相俊美,这一笑五官舒展,眉眼弯弯,卧蚕像小鹿轻轻跃起。清冽,纯粹,干干净净的笑容在夜色中泛开涟漪。   瞬间,季容夕听见砰咚砰咚砰咚的钢珠砸了一地,回过神来,是心跳掉了一桥。   心情刹那轻扬。   过往的阴霾在笑声中倏然散开。   陆家门口,路灯敞亮。   陆洲:“天晚了,在我家呆一晚,明早给我送行。”   季容夕没想到会留宿。这可是陆洲父母的家,第一次上门该说点什么?陆妈妈看着还客气,陆爸爸比陆洲还傲慢,严肃刻板。早知道带点礼物过来,可他是从任务现场来的,现场只有人头……季容夕怀着忐忑进门一看,陆氏夫妇早睡下了。   管家轻声责备:“陆少,您回得太晚了。”   陆洲:“我又不是小孩了。”   管家一脸警惕,死盯着季容夕,跟对待把大小姐拐跑的流氓似的。   季容夕好笑,不能多说什么,规规矩矩地呆在客卧。   这时,手机响了,未知号码。   季容夕疑惑地接起。   没有人声,先是一连串有节奏的敲击声,季容夕意识到是熟悉的代码:「阿夕、阿夕、阿夕……」无需说出口,轻烟缭绕。   季容夕开口:“黎未舒吗,你还好吧?”   黎未舒伤感地唏嘘,像吐出一口烟:“好不好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过来。”   大半夜的,季容夕要是出去找黎未舒,陆洲会把这条属于他的命立刻要过去剁吧剁吧喂鱼。   黎未舒语气很颓:“我想了半天,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摧毁SLK之前,你问过两次会怎么安排你。我没有明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安排你继续卧底?原来你没有完全信任我。”   “抱歉,我失去了完全信任的能力。”   凝视深渊太久,对不起了。   “我就就是打算让你跟着我的……你现在在哪里?”黎未舒一顿。   “陆洲家里。”   “呵,我早该想到的,打扰了,我挂了。”然而手指却轻敲键,敲出熟悉的代码,「阿夕……」没有说出口、却听得见的呼唤。   季容夕挂断电话,想听听隔壁陆洲的动静,隔音效果太好,什么也听不到。他本以为难得独处,陆洲会借机过来聊几句,没想到一夜安静。醒来时,季容夕失落之余又有点好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东方初晓。   一轮红日半隐。   白景慢悠悠地来到飞船基地,等候厅里坐着一人:黎未舒。稀奇了,多少年了,这位来送自己是第一回啊。   “未舒,杵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事?”白景心想有什么不能电话说。   “嗯。”   “吞吞吐吐干什么?”   “我听了个旧闻,陆洲利用权力搞定的季容夕?”黎未舒挑起长眉,情报处出身的人对各种八卦都了如指掌。   “没错。”大家都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   黎未舒吐出一口烟笼住了烟眸:“没想到,陆洲也会用强取豪夺这种手段。”   “你认识他时间太短,他的执着超乎你想象。”   “执着?”   白景想了一下:“陆洲也是人,不是神。当初你受了重伤,陆洲费了不少劲才把你弄去新星。你知道的,我们的任何诉求都有代价。你的伤需要支付的代价,一般的军人得无偿服务战舰5年。”   “我、知道。”黎未舒盖下烟眸。   “陆洲急于早点支付完,尽挑凶险的路线上,结果跟X国的星际敢死队杠上了。他愣是啃下了硬骨头,把敢死队赶出了界限外,肋骨上的伤到现在没痊愈。”白景拍了拍黎未舒的肩膀,“他发起狠来连敢死队都怕,你认为他会不会用手段?够不够执着?”   飞船不等人。   白景飞快上去,陆洲早在里头。   陆洲正给玉梭鱼的下属打电话:“我不在的时候,把他的任务安排满,一天都别闲下来。”陆洲挂了电话,心事重重。   白景嗤笑:“没见过你这么折腾自家CP的。”   “他需要晋升。”   “切!你怕他闲了沾花惹草吧。”白景还能不知道好友。   两人进了安全舱,并排躺下,慢悠悠地启动安全系统,透明的玻璃升起罩住了两个人。   “白景,我问你个事。”陆洲的声音在飘。   “都来问我,我是百事通吗?是,我就是,问吧!”   “听说黎未舒是京少圈里的第一酒霸,谁都喝不过他,有没有这事?”   “有啊,他千杯不醉。”   “呵。”   “但是他喝不了闷酒,一喝就醉死。未舒这些年也不容易,在情报处时被派去跟几个大佬纠缠不清,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白景长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开朗了几年,又说心上人死了,又受那么重的伤,不知道遭的什么罪。”   心上人死了?现在听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一次回去,无论上头同不同意,我都一定要回地球了。”陆洲下定决心。   “什么!你疯了!你到现在这位置多不容易!”   “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事。”   “谈恋爱吗?”   “……”   “你真是色令智昏!没救了!”白景喃喃,“一个两个都这样,能不能来个理智脑?”   陆洲听着飞船起飞的倒计时声,脑海浮现出季容夕。昨夜桥上,流水在耳,萦绕在心口的愉悦充盈胸口。若想有所得,必要付出,他懂的。他的心意已尽人皆知了,却不知季容夕知不知呢。   …… 第037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6   【37】   九月清晨。   原SLK的中心大本营——西丹市泛出生机。   一线朝阳穿透一栋栋半残破的高楼,从碎掉的玻璃幕墙直射过来,这只是城市一角。西丹市处处残留被轰炸、被摧毁的痕迹,目之所及,全是残破。   梁南感慨:“SLK被摧毁的时候,这里没被少折腾啊。”   孙明说:“可不,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黎未舒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点了一支烟,悠悠地叹息:“没想到还能回来啊,容夕。”   要说季容夕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跟黎未舒在一起。   这里边可有故事了。   那天送走陆洲,季容夕就接到玉梭鱼的电话:紧急任务。然后开启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忙碌,脚不沾地,任务一个接一个地砸来,跟轱辘一样连轴转,歇都不得歇。   梁南抱着一大摞资料欲哭无泪:“陈干事,我上一个相亲对象都有孩子了,我连相亲时间都没的,不带这么折磨我啊!”   陈干事很无辜:“不怪我,我是奉旨行事。”   “那也别连坐我啊!”   这次任务是:「寻找天鹅徽章」。物证检验的警察根据证人的描述,画出天鹅徽章的样子:圆形,直径5厘米左右,主图是天鹅引颈而歌,边缘一圈卷草花边。   梁南念着物证资料:“在SLK主要成员抓捕现场……”   季容夕夺过来:“我看看。”   这颗徽章在抓捕SLK大BOSS的现场出现过,有猜测说徽章是用来开启保险箱,而保险箱里或许藏有SLK研发的生化武器。   接触过徽章的当事人。   竟是黎未舒。   季容夕发动想象力,接下来的事他都能猜到:拜访黎未舒→询问当年的事→黎未舒要求同行去当年现场看一看→黎未舒可能会邀自己去喝一杯不醉不归→从来不醉的人醉了呢,然后……不是季容夕自作多情,以黎未舒的暧昧举止,若还不明白,他就不用当卧底了,早八百年死翘翘了。   季容夕喃喃:“梁南,你真不考虑一下男人吗,一流极品。”   梁南:“不好意思,我异性恋,纯的。”   后来正如季容夕所料:黎未舒说下个月才正式任职,闲得慌,正好一同来现场看看。他没带保镖警卫,一派故地重游的悠闲。这位是事件当事人,拒绝说不过去,就一起来了。   接待他们的是孙明。   孙明,现市公安副局长,黎未舒以前的手下,经历过天鹅徽章一案,曾任「天鹅徽章」一案的专案组组长,可惜调查未果。   孙明很热情,领着他们来到SLK的旧指挥部:   灯子院。   车停院外边,黎未舒照常先要抽一支烟,他走向树荫下。孙明故地重来,先给季容夕和梁南普及了一下当年的事:   机会一成熟,上头发起总攻,以迅雷之势摧毁了SLK的七个帮派。先锋精锐部队成功地将大BOSS堵在这个灯子院的指挥楼里。大BOSS大势已去,仍负隅顽抗,不肯投降,随时可能引爆炸弹。   先锋突击队申请要不要现场击毙大BOSS时。   黎未舒来了,要亲自劝降。   那时,黎未舒是国家安全部的副部长兼「摧毁计划」的总指挥,以他的身份,犯不着亲自出马。手下们劝阻无果,只得加强防备护着,孙明紧随左右。   素未谋面的宿敌对峙。   黎未舒一开口就很焦急,质问:“我的人在哪里?”   BOSS回答:“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孙明一听就知道有诈,哪知道平常谨慎的黎未舒竟然不顾阻拦,直接走近了。大BOSS摊开手,展示了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黎未舒脸色一白,浑身颤抖,愤怒地喊:“给我毙了他!”所有先锋突击队都举起了枪。   忽然,轰——   房子炸了。   一道光闪过——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红色的天鹅徽章烙在黎未舒的手臂。   黎未舒瞬间昏迷。   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说,来迟了,不明细菌已侵入了他的的体内,五脏六腑受损厉害,现有的药物毫无作用,只能等死。   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黎未舒被送入太空舱到新星治疗。   事情就是这样。   孙明指着在车外抽烟休息的黎未舒,痛心疾首地说:“我当时就不该让黎部长靠近,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战五渣。”   梁南很捧场:“我们没瞎,都看得出来。”   “哈,我们跟你们不同。”   “指挥部被炸过吗?”梁南看灯子院很完整,不像爆炸过。   “不是真|炸弹,是一种伪爆武器,效果跟爆炸似的,现场有几秒什么都看不清。”   “黎部长被不明细菌侵蚀的?”   “对,所以传闻,都说天鹅徽章是生化武器的钥匙。”孙明详细地解释,“天鹅徽章停留了有半分钟吧,就消失了,所以黎部长现在手臂上也没有痕迹。”   大BOSS当场死亡,现场没找到徽章,也没找到保险箱。「天鹅徽章」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后来专案组调查了半年多,连SLK的生化研究所在哪里都没查到。   原来黎未舒是这么受伤的,他当时为什么靠近大BOSS?   「我的人在哪里」?   我的人?季容夕忽然意识到:黎未舒在找自己。   彼时,季容夕在大爆炸里假死了,躲在某个地方避风头,而黎未舒不知道。恰好,大BOSS为了振士气,大肆宣扬“大内鬼”(刀兴哥)被处死了——黎未舒一直联系不上自己,认为自己还是被大BOSS发现并处决了吧?   季容夕心口发闷,赶紧转移念头。   天鹅徽章,跟SLK的生化武器有关吗?   说到生化武器,季容夕也听过。有一天,吴大少开会后说:「阿夕,生化武器这种东西,弄出来不就灭绝人性吗?」「咱们还搞这个?」「老大提了这么一嘴,没人同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这种东西一出事全都玩完,搞不好断子绝孙,我们都劝他算了。」   这事不了了之。   从吴大少第一次提及,到SLK灭亡,相隔4年多,研究出一种可怕的生化武器也是可能的。可季容夕作为主要成员之一,竟从不知道生化武器的存在,疏忽了。   黎未舒抽完烟,站着没动。   季容夕走近一看。   树影下,黎未舒仰着脸闭目凝思,九月的阳光漏过树叶,洒落在漂亮的脸上,皙白,剔透,上翘的眼梢轻颤。   琉璃般的脆弱。   走进黑暗的人哪能轻易醒来,黎未舒此刻徘徊在灯子院外。   是否是望而却步,是否伤痕从未痊愈?   黎未舒察觉到目光,长长的睫毛一动,阳光洒落眼眸,迷迷离离。他侧眸,视线慢慢撩地过季容夕的全身,没来由的,季容夕被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什么都没说,黎未舒却洞察季容夕的心思,莞尔:“干吗这么温柔,心疼我了?”   “当时受了很多罪吧,留下后遗症了吗?”   “当然有啊,特别怕冷,特别怕孤单怕一个人睡,你不抱抱我?”   “……你还是冷着吧。” 第038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7   【38】   两人并肩走进灯子院。   灯子院,一个围合大院子。   以前养了几条护院的牧羊犬,一见季容夕就扑过来。现在狗没了,花木长疯了,挺好一院子爬满密密麻麻的蛛网,笼得阴森森的。   大树繁茂,温度骤降。   黎未舒一进去就发冷,嘴唇都发白了,又抽出一支烟。   季容夕为他点火:“这烟什么牌子,还有点儿药味。”   黎未舒:“是特效药。”   病痊愈了,但不确定会不会复发。医生建议黎未舒经常燃烧一种药物,有益于杀死潜伏在体内的毒菌,所以他抽的不是烟,是药。   黎未舒打了一个寒颤:“这地方真阴森啊,你抱一抱我吧。”   影帝上身了?季容夕无语:“你别闹了。”   黎未舒一瞬间黯然。   季容夕知道他还有心理阴影,安慰说:“放心,有我保护,不会有意外!”   黎未舒眉宇舒展:“为你这句话,我死也愿意了。”   季容夕:“……”   前方的梁南回头,赞赏说:“夕夕,这个院子设计得真不错,从外面狙击有点难度。”   季容夕深有感触:“你以为呢,多少前辈在这里折戟了。”   灯子院一共四栋小楼。   北栋是指挥楼,楼里铺满灰尘,物件横七竖八,依旧当年SLK成员仓皇逃跑后的样子。   出事的那个房间就在前方。   季容夕跟黎未舒说:“你别进去了,我录个360°无死角视频。”   黎未舒摇头:“不用,都走到这里了。”   孙明在门口大声说:“黎部长,现在是重现当年的场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黎未舒笑说:“为了你们的这份心意,我也得进去。”   原来,当年的冲击太快太大,黎未舒一下子晕死过去了。什么天鹅,什么爆炸,通通没印象,还试过催眠,都没用。他想通过重现当年场景以找出破绽,孙明费了不少劲,把物证都借来了,逐一重现,还带了好几个手下代替先锋突击队队员。   「演员」通通就位,季容夕只能扮演BOSS了,站在桌子边。   黎未舒一步步走来。   季容夕摊开手。   毫无反应。   当时是「伪爆炸」的现场,黎未舒又点了一支烟:“孙明,你制造一点烟雾吧。”孙明照办,点燃烟雾弹,「爆炸」的一瞬间烟雾浓烈,伸手都看不到对面的人。   季容夕打开红色激光,闪了几闪,就当做是天鹅徽章了。   他刚刚表演完,   却发现黎未舒不见了。   “未舒!黎未舒!”   季容夕刚走一步,脚下碰到什么东西,竟然是软倒在地的黎未舒。他连忙拦腰抱起,急急地冲出房间。   而烟雾中孙明跑出来:“容夕,黎部长怎么了?”   季容夕死掐人中。   黎未舒终于悠悠地醒来。   “我想起了,没有天鹅徽章,什么都没有!”黎未舒剧烈地喘息,急促地说,“那时候烟雾很大,我被什么电了一下。但是,没有徽章!”   “可我们都看到了。”孙明疑惑地说。   “我没有!”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红色的天鹅穿透了烟雾烙在黎未舒的手臂上,案卷上还留有大家的证词,而黎未舒自己却没有看到。   黎未舒又说:“我连烟雾都没有看到,但是,我刚刚发现了天鹅。”   “在哪里?”孙明很意外,那么多人都没找见。   “在地图上!”   灰暗的角落里有一幅地图,由专人绘制,为了满足大BOSS的虚荣心,稍稍突出SLK的地盘。   “你们看这里。”黎未舒的手指划过地图,从一到七帮的各中心轻轻一连。   行云流水,一只天鹅翩然飞起。   众人惊呼:“厉害啊!”   黎未舒扬起嘴角:“设计徽章的人一定盯着地图看了很久,才能看出天鹅。问题来了,地图摆在角落,光线又暗,谁会对着它发呆?”   梁南喃喃:“一定是无聊疯了。”   有这么无聊的人吗?   季容夕的灵感瞬间开启。   那一天,是季容夕进SLK的第二年冬天。   吴大少定制了一尊象牙莲花观音,让季容夕送过去。BOSS没在,副手叫他在这个办公室等待。   这是季容夕第一次进大BOSS的办公室,他细细观察房子,很用心地记下。三两分钟后,他猛的看到角落站了一个男子:很年轻,消消瘦瘦,文文气气,穿着与墙纸相似的米色针织衫,戴一副黑框大眼镜。   一个大活人,他刚才竟然无视了。   自己是瞎了还是大意了。   季容夕主动示好:“你好,我是六顺团的阿夕。”   “……”男子没吭声,反而转了转身体,完全面向墙壁的地图。   季容夕自讨没趣,依旧坐回沙发,余光观察男子。SLK里亡命之徒多,这种文弱学者样的人都特别需要注意。男子一直一动不动看着地图,就差跟壁纸融一起了。不久,BOSS回来了,很喜欢观音像。   他招呼男子:“宁哲,来看看,跟你摔坏的差不多。”   名为「宁哲」的男子终于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映着阳光看了又看,声音如蚊:“差远了,玉石雕的有人情味。”   季容夕想:这位用后脑勺怼人的,知道什么是人情味吗?   很快,季容夕查清宁哲的来历。数年前,大BOSS受过一个老师的照顾。老师去世后,剩下呆呆的弟弟宁哲。宁哲性格孤僻,不懂人情世故,过得清贫,大BOSS时不时救济点,还走关系让宁哲在一家老工厂当研究员。   季容夕一向广撒网,选择性捕捞,找机会带他去吃了一次挂炉烤鸭。   确定宁哲没法沟通就放弃了。   后来见的几次,宁哲都是背景板一样,存在感微弱,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现在想来,如果说谁能从地图上看出天鹅。   也许是宁哲了。   从灯子院回来,季容夕立刻调查宁哲。老工厂早几年停产,员工都遣散了,就留下一个老人看门,宁哲看守实验室。   隔天,季容夕找上了宁哲。   再见依然如故,宁哲说话慢吞吞的,戴着口罩,眼睛低垂。   宁哲挡在门口,明显不欢迎他们进去:“厂长说我做什么都行,反正不拨款。”   “我们只是调查一下。”季容夕拿出调查的证件。   “是橡胶材料低温脆性试验,也要看吗?”   “放心,我就看看。”   宁哲侧身让他进去了。   黎未舒则站在门外抽完烟。   宁哲凝视黎未舒,目不转睛:“你抽的是什么?”   “烟,你要来一口吗?”   宁哲摇头。   黎未舒抽完烟,想要进去,被宁哲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他能进去,我怎么不能?”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季容夕出来了:“未舒,走吧!”   黎未舒很意外:“没问题吗?”   快速远离实验室,季容夕立刻给孙明打电话:“孙组长,你立刻带人查一下这个老工厂的实验室。”对于一个已关门的老工厂来说,试验设备太多了,太新了。来不及多说了,季容夕带着黎未舒飞快离开,工厂开阔,他尽挑隐蔽的地方走。 第039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8   【39】   黎未舒体虚一跑就喘气:“你慢一点儿。”   季容夕:“有人在上头。”   黎未舒一个不防,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过去。季容夕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揽入怀中。   砰——   旁边的石块中弹炸开。   一时间,数声枪砰砰砰地响,每个方向都有。黎未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不到情形,难免心慌慌。但被死死地护着,又莫名觉得很安心。   季容夕一侧身,把他推进了一个窄道道。   两侧是粗粝的灰墙。   季容夕推了推枪准备回击,黎未舒知道季容夕拿不稳枪,赶紧拽住他:“咱们跑吧,我能跑得动。”   季容夕笑了笑:“别怕,我是王牌狙击。”   他能躲,黎未舒躲不过,面对这么多枪的追击,他必须出击。黎未舒也很清楚曾经的王牌如今拿起枪,手会轻抖,会瞄不准,会不自信是否能对抗那么多潜藏的敌人。   “行,你放手干吧。”黎未舒忽然冷静地说。   “不怕了?”   “大不了一起死。”   “放心,我们都会好好活着!”季容夕从容上膛。   哒哒哒哒哒,咚咚,咔咔咔,不同的枪支,一串接一串的子弹从四面八方打过来,追击着季容夕,有的擦耳而过。季容夕侧耳辨别着、寻觅着、捕捉一击致命的机会。   机会来了!   季容夕抬手,开枪,一瞬间,有一个冲锋|枪的枪声骤然停了——对方狙击手被击中了。季容夕趁胜追击,冲不同的方向连发数枪。半分钟以后,所有声音都停下了——刚才还嘈杂的旧工厂,蓦然死一般安静了。   季容夕回头。   黎未舒正凝视着他,脸色发白。   “这么不经吓?”季容夕讶然。   经吓也经不起天天吓,黎未舒本能地抽出一支烟,没火。他唇衔细烟,低头,往季容夕发热的枪上一靠,香烟瞬燃。瞬间安定,他顺势倚在季容夕肩上,轻呼一口白雾:“生平第一次,我庆幸自己身娇体弱又无助,就像瓷娃娃一样等着被保护。”   季容夕轻轻推开他的脑袋:“瓷娃娃?女人都不用这词儿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老化工厂被彻查。   多个隐蔽地方发现了狙击手的尸体,还搜出一个居住了十余人的据点,人去楼空。   目前还没查清袭击者是谁。   孙明冷汗涔涔地汇报完,建议增加几个保镖。黎未舒拒绝了,说自带好几个,闲闲的都派不上用场。   孙明纳闷了,有保镖为什么还孤身独闯化工厂?   黎未舒耸耸肩:“有季容夕啊。”   季容夕蹭蹭鼻翼,莫名想打喷嚏,此时他正拎着豆腐脑和油条在化工厂宿舍的门口。   昨天,宁哲被审讯了一晚,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就一句话:他在做实验。   撬不开嘴,专案组决定先放回来监视着,看看动向。   季容夕敲开了门。   宁哲一脸憔悴:“有事吗?”   季容夕提起豆腐脑,微笑:“宁工,还没吃吧,我给你捎了早点。”   宁哲凝视季容夕的脸,一侧身让他进了,季容夕一喜,还是微笑比较有杀伤力。   屋如其人,简单朴素,家具、电视、电脑、书和一些日常用品。书架上有几个古玩:唐朝梅笔筒,宋代香炉,都是好东西,应该是大BOSS送的,都被委委屈屈挤在杂物中间落灰尘,灰扑扑的,跟破破旧旧的地摊货一样。   书架最当中,是象牙观音像。   正是送给大BOSS的那一尊,被擦得干干净净,洁白光润,别有光辉。   季容夕正要近距离观察,忽然哐当一声,饭碗碎了。宁哲弯腰捡,季容夕说「我来吧」,麻利地把一地碎片收拾好,他注意到宁哲的手和脖子上都有伤。   一张桌子,两副碗筷。   季容夕有点意外,宁哲也知道待客之道呢。   吃饭时,宁哲拿勺子的手微微颤抖,季容夕给他夹了一根油条。   在SLK打交道时,季容夕就深谙跟宁哲交流的技巧:让他选择而不要让他说。   气氛差不多了,季容夕问:“宁工,你喜欢天鹅吗?”   宁哲顿了顿:“喜欢。”   季容夕取出一颗天鹅徽章的橡皮章放在桌子上:“送你,喜欢吗?”   宁哲皱眉,碰都没碰。   他不碰这东西,知道危险?是畏惧还是怎么的?应该让专案组成员监视得严密一些,以防出意外。吃完饭后,季容夕帮宁哲收拾了碗筷,准备走。   “你不留下吗?”宁哲开口。   “你累了一晚,早点休息吧。”季容夕很意外他竟会沟通。   宁哲走到物架上,取下观音像,小心地裹上几重丝绸,放进木盒里,合上,呈到季容夕的手里。   季容夕愣了:“你给我这个干吗?”   宁哲找了半天词:“本来就是你的,还回你。”   本来就是你的?   宁哲也看出自己是缪夕了!   真应该整容得面目全非,就没这些事了。   季容夕微笑着推回去,礼物太贵,不能收。宁哲硬是塞到他手里,推他出了门,把门一关,嗡的一声巨响。   季容夕举着观音像莫名其妙。   回来后他把观音像检查了个遍,没发现异常。   这时黎未舒打来手机,语气低沉:“容夕,宁哲他……”   “他跑了?”   “他,自尽了!”   宁哲服的是实验室常备的□□。监视的警员发现不对劲时,都死半小时了。虽然临别时宁哲不像要自尽的人,但从现场看来,他就是跟季容夕分别后,平静地服药自尽了。   过了没多久,宁哲的父母都赶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很凄惨。   季容夕听得难受,他不明白宁哲怎么就自杀了。   第二天,一个热搜出现了:   「一男子遭审讯后自杀身亡,身上多处伤痕,疑被警方肆意殴打。」 第040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9   【40】   热搜文章里,直指宁哲不堪受|辱而自尽,十几张照片将宁哲的伤痕展示得清清楚楚。因为是出自大网站名记者,点击量瞬间飙升,在网络上形成了一股舆论旋风,直指警方的粗暴执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西丹派出所的所长迫不得已出面澄清。   孙明作为专案组的组长,一天被批十次,他跟黎未舒指天发誓:打,是打了。宁哲一直不说话,跟木头人似的,审讯的人审急了就抽了两巴掌踹了两脚。仅此而已,没动真格的,至于网络上猜测的谩|骂|凌|辱绝对没有。   一波接一波的事,黎未舒点了一支烟:“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季容夕:“屠龙者最后都成了恶龙。”   季容夕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早饭时看到宁哲的伤时,就猜到受审时遭了罪,只是,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在SLK里,对待抓来的人用刑是家常便饭,他自己都会上手。不知不觉中,季容夕已忘了,正确的审讯应该怎么样,正常人的反应是什么。   自始至终,季容夕接触宁哲,都是带着目的的。   而宁哲却把最珍惜的观音像送给了他。   “容夕,你在愧疚吗?”黎未舒察觉到他的低落。   “嗯。”   那时候,哪怕有一瞬间放下目的,只是单纯关心一下宁哲,也好啊。分别时,宁哲说「你不留下吗」,当时留下来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未舒,什么情况下你会不想让我走?”季容夕问。   “任何情况都不想。”   “……”   “危险的时候吧,昨天枪|战那会儿我就特别害怕你一去不回。”黎未舒笑中落寞,烟灰飘落。   不提专案组面对社会舆论压力艰难重重,解释、澄清、道歉,相关人员降职撤职等一系列动作。2天后,一则白维舟主演的电视剧大爆冷门热播,一群流量明星爆热争相蹭流量,才分散了网友们的注意力。   「宁哲舆论」一事算是过去了。   案件调查得以继续。   黎未舒亲自带着孙明等人细细地查。无风不起浪,隙缝就是破绽。宁哲的死是一个突破口,记者又是一个突破口,引发舆论风暴也是一个突破口。   黎未舒每查出一个关键的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告知季容夕。   季容夕听完:“知道了,忙完我就回去。”   说完挂了电话。   梁南很八卦地开扒:“你没告诉黎部长我们准备调查地下呀?黎部长对你有意思吧?昨天11点了他还找你,是不是我碍着你们事了?”   “你什么眼神,他是尉将的好朋友。”   “哟,那他可就不厚道了。”   “废什么话,手电筒打过来,补点光。”季容夕掀开下水道井盖,跳了下去。   此刻的两个人全副武装,脸上戴着防毒面具,顺着下水道进去了。化工厂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在地下了。鉴于化工厂的特殊性,这里的管道错综复杂,排污减污,还要预防爆炸。   两人一边摸索,一边手拿化工厂的设计图纸比对。   化工厂各栋楼宇的建造时间不一。   宿舍楼就是后期建造的。   梁南看看图纸又看看管道,喃喃:“上边是员工的公寓宿舍,底下搞这么复杂。这要出了意外,人不是都死绝了。”   季容夕却皱眉:“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有声音遥遥地传来,极其微弱,绵延不绝,像水潮,而后是哦啊哦啊的绵长声音,像家禽鸣叫,更像遥远天际传来的……   “天鹅?”梁南心念一动。   “像,但不是。”   是什么充斥或摩擦管道,发出的类似于天鹅的叫声。在地面是听不到的,即使夜深人静,也只有耳朵异常灵敏的人才能依稀听见。也许是宁哲,也许是别人,在深夜难眠时听着这绵延辽远的声音,展开想象,一群群天鹅从遥远的天际飞来。   天鹅——天鹅徽章?   梁南拿工尺测量了一下:“夕夕,快看!员工宿舍跟实验室之间这一大片的地下区域都被管道围住了,有问题啊。”在地下走容易失去方向感,不测量还真不容易发现。   “不错啊,专案组要招了你,早八百年找到天鹅徽章了。”   “客气了,他们没招你才是世纪损失。”   两人商业互吹着,准备汇报给专案组来开挖。这种危险区域,专业的人才敢动,他俩的头没这么铁。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异响。两人身经百战,一听不对劲,拔腿就跑,下一秒,轰隆隆的巨响,跟爆破一样从地面而来,直击地下。   两人才跑了十几米,轰轰的数声。   地下纷纷垮塌。   下面管道多,都是危险品,靠近等于送命,两人眼疾手快奔到了一个水泥桩的旁边。手脚再快,也快不过压顶之灾。轰然一声,两人直接被埋了,一片黑暗。   “我艹,小夕夕你在不在?”梁南龇着牙问。   “……在。”   在,活着,但都在石块中卡着,动不了,两人听着轰隆隆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起火炸裂的声音,陷入黑色的绝望。   “夕夕,我的腿可能断了。”   “……嗯。”   “我下个月有个相亲。”   “……没事,我的腿完好无损,可以代你去相一相。”季容夕幽幽地说,被石块压着,浑身任一部位都痛得直抽抽,他很羡慕梁南能感知到腿断了。   这么大动静,119肯定来。问题是厂里没人,上边肯定先救火救设备,没人知道底下还有两个人呀。再说,现在上头还爆炸着呢,他俩血肉之身也就能当炮灰。   如果两人能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还能跑出去。现在都卡在这里,爆炸声由远及近,只能坐等着炸到这儿了。   梁南抽着寒气说:“MD我要交代遗言了,我有几句话一定要说。”   “别爱我,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有人了。”   “呸多大脸!有大胸吗你!”   季容夕笑了,胸口吃吃的疼,像是肋骨断了。麻麻之后,是入骨的痛。眼前一阵阵的黑,梁南的声音也有点儿远,倒是天鹅在天际悲鸣的声音越来越响。   “夕夕我特别后悔!”梁南说着话,以分神。   “怎么了?”   “没谈过恋爱,没牵过女孩子的手,没亲过,没睡过。我这辈子太特么亏了——好歹你还睡过尉将呢。”   我没有!你别瞎说!季容夕心说自己更亏啊,一个活色生香的陆洲摆在面前,摸过吗?亲过吗?睡过吗?——三省吾身,什么都没干过!不对不对,他跟陆洲又不是这种关系。话说回来,陆洲对自己,到底是不是那种意思啊。   如果能活下去,一定和陆洲……去看天鹅。   看纯黑的。   “以前有个女孩子追我,我嫌人家太小,没答应。后来人家长到36C,我追悔莫及。”梁南抽了抽鼻子无比委屈。   “嘁,活该!”   季容夕这一笑,又一阵晕。两人隔着一块大的水泥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待着爆炸声响起。就在最后的爆炸要轰过来时,忽然,停了,只有哔哔啵啵的灼烧声。   “爆炸声停了。”   “看来,好歹能落个全尸了。”   只要不爆炸,就有希望!   干等,就是等死!   虽然水泥块嵌得刚刚好,动一下都疼。季容夕打起精神,勉强动了一动,发现石块竟然松了一点点,可能是爆炸震动的。   天赐良机,他一点一点朝腰间军刀摸过去。   先摸到一支烟。   黎未舒什么时候放的?   季容夕摸到军刀,忽然一个激灵,梁南怎么不说话了。他忍着呼吸都痛的痛,呼唤梁南,梁南迷迷糊糊地回应。   “梁南你再忍忍,黎未舒会来的。”   “……唔。”   一定要撑过去。季容夕反手握着军刀,和着天鹅的鸣叫声,一点一点地削着、撬着。手太疼了,动一下都痛得受不了,他想,得来点精神吗|啡。   他的脑海浮现出了陆洲的脸。   总是薄怒的脸。   当年,被毒打折磨、胸口中枪、被埋在雪山树叶下的陆洲靠什么撑下来的,「复仇」的信念吗?   季容夕想象着水泥块的那一边的是陆洲,不由地微笑,手上有点劲,有些年头的水泥块也在军刀下一点点剥落。   感觉撬了一年那么久。   季容夕终于挪到梁南旁边,摸到他的脸:“梁南,死了吗……”   梁南奄奄一息:“脚下,工具包。”   首先,脚在哪里。梁南卡在水泥块的中间,手都摸不进去,季容夕拿着军刀的手颤抖,废了好大劲削出一点点空间。梁南都快断气了,还不忘调笑:“摸哪儿呢,痒……”季容夕终于摸到电筒,打开,看见梁南浑身是血,亏他笑得出来。   “夕夕,你毁容了。”梁南气息微弱。   “陆洲又不嫌弃。”   梁南又笑了,一笑又疼了,一疼又想闭着眼睡过去,看着只用左手的季容夕:“你的右手……”   “还行。”   不行也得行,不能停下来。梁南这一身伤和虚弱的样子,肯定不止腿断了,必须赶快出去。这样想着,季容夕浑身又有点力气了,专注地一点点削出一条生路。   “你在想什么?”梁南勉强找话题。   “吗啡。”   精神吗啡,镇痛的,想要吗?不好意思,概不外卖,自产自销,想要自己想去吧!季容夕微笑着,握着一手的血,一点一点弄着水泥块。   梁南近在迟尺。   时间就不那么难熬。   等季容夕小心翼翼地将梁南从水泥块中一点点弄出来,至少用了一两个小时。他第一时间给梁南简单地包扎了伤口。   梁南能动了,幽幽地说:“你好像伤得比我重,不给你自己包扎一下?”   季容夕:“……忘了。”   梁南:“咱们被困了14个小时了。”   季容夕:“像14天,梁南,你等着,我去找信号求救!”   通讯器很结实,被水泥块砸过都没事,可没信号。季容夕只能先去找信号,不然都得等死。他在黑暗里摸索着,许多地方都坍塌了,低处得爬过去。好几次趴下时他又累又痛,真的不想再起来了,每到这时他就默默地嗑一颗精神吗|啡。   不知过了多久。   季容夕听见一群天鹅飞过,而后他陷入了黑暗。   …… 第041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10   【41】   最先感知到的,是唇上一软,而后是炽热的手心。   从混沌中拼命地挣扎出来,季容夕慢慢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一张熟悉的脸。   陆洲?   自己死了吗?   “醒了?”陆洲惊喜的声音由远而近。   惊喜的脸庞在靠近。   真实的陆洲,真实的空气,真实的橘红色晚霞的天空。   季容夕动了动,右手一疼。   “别动,120马上来了。”陆洲连忙说。   不该一觉醒来就是在舒舒服服的病床上吗?不过也没差,终于可以实现想了很久的事了。季容夕张了张口,嗓音低微沙哑。陆洲没听不清,俯低身体,耳朵贴近季容夕的嘴。   季容夕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   啾!   亲在了脸庞!   陆洲蹭的直起身,受惊吓似的忽闪了一下眼睛,耳廓瞬间红了——真可爱,跟想象中的反应一样,季容夕也有点不好意思,转念一想,不对啊,醒来时唇上一软,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眼瞪小眼时。   呜哇呜哇,救护车姗姗来迟,来得还特别不是时候。   后来季容夕躺足了五天。   而梁南,是小强中的战斗机,回血神速,腿打石膏不能走动,不妨碍他嘴上嘚啵嘚啵个不停,从早说到晚,闹得季容夕脑袋都嗡嗡作响。得,走了一群天鹅,来了一只乌鸦。护士一天提醒梁南十几次:保持安静!病人需要休息!你也是病人!   最先拆纱布的是脸。   护士给季容夕擦拭脸时,眼睛一点点发直。   医生不得不提醒:“差不多了啊,你蹭了半小时了。”   护士娇嗔:“我是敬业精神。”   季容夕没比梁南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右手,差点废了,要不是一直护着,只怕就留下后遗症了。   护士好奇地问:“是什么让你撑下来的?”   “他当时嗑吗啡了——精神吗啡!”梁南踊跃地抢答。   “那是什么?”   季容夕急忙捂他的嘴,奈何手有吊瓶,一扯,瓶子稀里哗啦地乱晃。恰陆洲走进来,一把扶住架子「安静躺着,乱动什么」。季容夕刮了梁南一眼,敢乱说就削了他。梁南挤眉弄眼,让护士推他出去透透气。   病房就剩下他俩,陆洲的衣服有些脏,头发上粘了一片枯叶子。   季容夕替他捻下来。   专案组把地底下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有一个秘密小工厂,生产什么有待调查。天鹅鸣叫,正是仪器运转发出的声音。那群人真是胆大包天,一看败露竟然直接引爆了。   上头震怒,一纸命令,让黎未舒接手调查此事。   陆洲不想沾染这事。   可一想,这事不结束,季容夕还得在这里纠缠。陆洲就参与进来,帮忙收拾化工厂的烂摊子,从地上到地下,身上哪能干净。好容易得了空,迫不及待来病房了。   “怎么就你,未舒呢?”季容夕问。   “你一眼看不见他就想得慌吗?要不要让他来,我走?”陆洲不满了。   季容夕莫名其妙:你俩每天一起来一起走一起查天鹅徽章,有说有笑的,谁不以为你们是联体婴儿,我都没生气,你还先生气了。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找。”   “找什么找,让他自己找去吧!”陆洲语气很不好。   “不好吧,我们的任务呢。”   “什么任务!要不是他滥用职权给玉梭鱼瞎派任务,会这样?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早跟阎王爷报道了!”陆洲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分别时,陆洲就察觉不对劲。本以为季容夕忙活起来,就不会跟黎未舒瞎扯。   没想黎未舒一个暗度陈仓,两人直接拍一起了,很好,天天见。   他质问过黎未舒。   黎未舒一脸坦坦荡荡:老部下用起来顺手。   老部下?陆洲不好挑破窗户纸,憋得内伤,可好,季容夕一见面就问黎未舒,能不火大吗——病房瞬间冷了10℃,秋天秒入冬天。   季容夕按住胸口,哎呀一声一脸痛苦。   陆洲一惊,连忙过来按铃。   季容夕一不小心压到了陆洲的手,手指交叉。   空气瞬间安静了,陆洲的耳廓红了,却没抽手,眼珠子不好意思地左右滑动。季容夕尴尬,心跳加速,说什么都不对,干脆不说了。   笃、笃、笃。   黎未舒:“陆洲,有新情况。”   陆洲使劲抽出手,慌慌张张,像被父母抓到的早恋小孩子一样。让季容夕既喜欢又不爽:明明他自己成功地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为什么还害怕被人看见。   “我们彻查了宁哲的关系网……”黎未舒若无其事。   “我想休息。”季容夕打断了他。   “又没跟你说,我跟陆洲说呢,他闲着也是闲着。”黎未舒很理直气壮。   “他不闲,他刚回来要倒星球时差,你没看他眼圈都黑了吗!”季容夕也理直气壮替陆洲回绝了。   黎未舒撩了两人一眼:“那算了,反正「宁哲他哥」的资料也没多少。”   陆洲开口:“拿来吧!”   宁哲的哥哥,宁天华。   宁天华的长相阴翳,寒目薄唇,是一名初中生物老师,比BOSS年轻。十年前因为救落水儿童,跳进水流湍急的水库后再没上来。死不见尸,根据现场以及目击证人,警方认定宁天华已死亡。   宁天华的资料很少,只有历年的毕业生合影,早已撤校的学校档案里记录他曾经多次获奖。   他为人低调,原同事反复回忆才记起这么一人。   「挺没有存在感的一个老师」,一句话总结了宁天华。   季容夕:“我明天去宁哲的老家走一趟。”   黎未舒:“正好,一起去。”   陆洲扫了两人一眼,拧起眉头,季容夕要是敢答一个好字他下一秒就变脸。   季容夕意会:“黎部长,这种小事犯不着你一个总负责出马,有我跟梁南就够了。尉将,你要不要跟着去逛一逛,那边有一个玉犁洞,风景很美的。你在新星肯定没见过,闲着也是闲着嘛。”   “哼,我哪闲了。”陆洲转怒为喜。   “去玩就不用倒时差啦?”黎未舒嘲笑,说完后自觉酸酸的,果然喝柠檬茶喝多了么。   黎未舒转过身,一脸落寞。   曾几何时,季容夕是属于他的,季容夕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将要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再回来已错过2年。   他不甘心,枉顾道德屡次出手,季容夕不为所动,以执行任务为由回避了。最后他以「天鹅徽章」的任务换来了相处的机会——季容夕的闪避技能就算满点,还能躲得开吗?   没想到,陆洲赶回来了!   还偏偏赶上化工厂被埋的关键时刻,当陆洲把死亡边缘的季容夕拖回来时,黎未舒心悸之余,又疑惑:「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陆洲直言不讳,他在季容夕的通讯器里植入了有新星技术的追踪器和系统,精准定位,能穿透地球绝大部分的障碍,除非掉进十八层地狱。   「你这不就是监控吗?容夕知道吗?」黎未舒觉着这掌控也太过了吧。   「当然知道。」陆洲神情高傲,「你为什么随便动我的人?」   错过的2年,错过了这么多吗?   黎未舒知道不该出手,可怎么甘心永远差一步呢!   宁家的老家。   玉犁城。   季容夕和梁南的伤势没有痊愈,不宜多动。陆洲纡尊降贵,代为走访了几家邻居。九月暖阳下,陆洲雪白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简单,明朗,小禁欲。   “尉将的衣服好看吧,听说加了钻石粉末。”梁南坐车里八卦。   “那是他长得好。”   “你好肉麻。”   “……”   季容夕反省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看陆洲就自带美颜高光了,情不自禁就想夸他,是不是太过了?季容夕端正态度再看过去:陆洲身姿笔直,正气凛然,气质一流,明明怎么夸都不过分啊!   陆洲先走访了几户邻居,邻居们都很惋惜,宁家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守着祖辈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陆洲走进宁家,果然财不露富,家里摆着许多古玩。   宁父说起儿子,直抹眼泪:大儿子宁天华,性格沉稳,生性纯良。大学时,实验室太穷,宁天华用自己的零花钱买试剂,几万几十万每克的那种;教书时,经常救济贫穷孩子,捐出的钱比挣的还多。   宁父拿出一沓荣誉证书,都是捐公益机构发的。   可见资助了多少。   公益机构每年都发被资助孩子的近况过来,让捐赠人看到孩子的成长,鼓励捐赠人继续做好事以改变这些孩子的人生。   孩子长大了,宁天华却英年早逝。   陆洲问:“您跟落水的孩子家还有联系吗?”   宁父长长叹了一口气:“哪能联系上,那一家子全死了。”   “死了?”   “对,就在天华死的第二年。”   落水的孩子叫贾西,落水的大水库,是贾西爸爸承包的风景区水库。宁天华死的次年,贾氏夫妇带着贾东贾西两个儿子,乘游船进入水库的深水危险区,船漏了。当时是晚上,贾家叫天天不应,四人无一幸存。   陆洲三人人随即前往水库风景区。   风平浪静,风景如画,许多游客划船玩耍。   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导游说起往事,眉毛胡子乱飞:“知道知道,一家四口都没了。要我们说,那就是报应,贾大光不是什么好人!”他手舞足蹈地例数贾西父亲承包水库后的种种可恶行径,就是地方一霸。   陆洲继续问:“你记得宁天华吗?”   老导游:“谁啊?”   陆洲:“一个老师,救了小贾西的命。”   老导游茫然地说:“有这事?”   这件事是有报道的,怎么一个个都记不起来,陆洲百思不得其解。回到车上,他进入警务系统,调出当年的档案记录,点开贾家的合照。季容夕探过头,感慨还有什么系统陆洲进不去?   季容夕瞄一眼,看出苗头:“贾西的哥哥贾东,是宁天华的学生吧,我在那些毕业照里见过。”   陆洲一查,还真是的。   事情变得微妙起来,季容夕提醒说:“再查一查宁天华资助的孩子。”   陆洲嘀咕:“关系越来越复杂。”   陆洲接触的都是战舰、宇航员、星际争夺、驱赶星际异生物。血腥激烈的多了,很少接触普通人,更不太熟悉普通生活的一地鸡毛。   季容夕微笑:“走了一天,累了吗?”   陆洲点头:“有点。”   季容夕:“靠我肩膀上休息一下。”   陆洲:“不要。”   梁南拄着拐拿了三罐凉茶回来,就看见陆洲倚在季容夕的肩上,粉红泡泡乱冒。 第042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11   【42】   奔波一天,回来刚歇下。   孙明找上陆洲,连说这两天办案太忙了,没能照顾上他。   孙明爽朗地寒暄:“陆先生,我跟了黎部长三年多,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前几年没太联系。”陆洲一贯身份保密。   “你们今天都调查到了什么?”   陆洲把调查结果一说。   孙明连连点头,夸他们效率高:“你们跟黎部长汇报了吗?”   “还没,等查全一些再说吧。”   孙明笑着说:“你刚过来就一直忙,烦了吧?我带你到处逛逛吧,今晚有花雨节,花雨节有点像风流节。”   只听名字都能想象是什么,陆洲拒绝了。   孙明挤眉弄眼说:“花雨节上的很多东西,特浪漫,你可以送给季容夕。”陆洲对季容夕的意思,瞎子都能看出来。   陆洲立刻心动,准备叫上季容夕。   孙明大笑着摇头:“不行不行,在花雨节,要是看上了对方,就会踩脚碰肩、甚至会拿小水果砸人以示爱意。他的伤没好,又长成那样,不被撞得粉碎性骨折才怪。”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集市。   人山人海,灯火辉煌,灯都特别好看。   纱灯、纱灯、龙灯、凤等、葫芦灯、蘑菇灯、圆珠灯,双鱼灯。灯下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们,神采飞扬。孙明买了一盏小艾叶灯递给陆洲,说这个代表「心有所属,旁人勿扰」,拎在手里别人就不会轻易来撞了。   可是,手提小艾叶灯「旁人勿扰」,陆洲还是被踩了好几脚。   皮鞋都变形了,脚趾头都要骨折了。   陆洲扶着竹林亭的柱子,手里举了一个榴莲,哭笑不得:“他们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啊?踩就踩,踩得这么狠;还有这个,别人都扔小金桔小番茄,她用榴莲砸我是几个意思?”要不是接得快,脸都开花了。   孙明恨得牙痒痒:“我酸了!”   这个竹林亭远离人群,有些黑。榴莲的味道大,陆洲放到一边,拿出手机,手机链上有个亮片闪闪发光——这是开启病房的智能钥匙。黎未舒用心良苦,深怕那些人追杀,给季容夕两人安排的专属病房,门禁森严。   孙明注视着手机链,咧嘴一笑,牙齿灿白,在黑夜里十分阴森。   “你想联系季容夕吗,没有信号的。”孙明的声音骤冷。   “什么?”陆洲后退一步。   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陆洲,眼前的孙明褪去了伪装,脸色阴沉沉,嗓音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一样。   “我本来不想动手,你们知道太多了,必须死!”   “杀了我,不怕季容夕来吗?”   “他也活不了多久,我正想怎么进去呢,你送上门来了。”孙明抬了抬眼皮,示意那个闪亮的遥控门禁,“再见!”   咻——   孙明身体一歪。   枪脱手飞出。   他低头,胸口有血濡染一衣。   旁边的灌木丛一动,有人站起来,一身黑色的衣裳完全融在了夜色里。季容夕抱怨:「你干嘛一个人到这里来!」陆洲微笑:「我知道你跟着。」两人若无其事地说着,视孙明如无物。   “你们……”孙明吐出一口血。   “你辜负了未舒,辜负了你的枪。”陆洲捡起地上的枪。   黎未舒难以置信。   自己的部下竟会干出杀人的事。   他一直信任着的人,什么时候变质成了一条潜伏在身边的毒蛇呢?黎未舒二话没说一巴掌扇过去,又狠又辣。   孙明应声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别打了,再打出个丑闻,专案组还办不办案了。”季容夕把资助名单递给黎未舒。   资助名单画一个红圈,圈住的名字正是孙明。   “说吧,怎么回事?”季容夕问。   “是贾家毁了老师!”孙明愤怒地喊道。   这是一段白眼狼的往事。   宁天华从年少时就通过一个公益机构匿名资助许多孩子。   然而,这机构打着救助的幌子,收入都被会长中饱私囊了,只有少部分给了真正需要资助的人,比如孙明。而贾东,就属于压根儿不需要救助的。   贾东的父亲贾大光,地方一霸。   贾大光不仅富,还贪得无厌,勾结会长给儿子贾东弄了一个资助名额,享受着宁天华的救助。也是因为这,贾大光知道宁天华同时资助着几十个孩子。   竟这么富裕,他动了邪念。   恰好,贾东是宁天华的学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贾东主动出主意,以「课外辅导」为由将老师骗到家里。宁天华不知有诈,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点酒,一觉醒来全身光了,旁边贾大光拿着一根铁棍恶狠狠地说:“你还敢睡我的女人!”   仙人跳了。   有不光彩的照片,宁天华默默忍了。   从此,宁天华被贾大光讹上了,支付了一笔比一笔大的金钱。   某一天,公益组织发现收入断崖式下跌,原来是「宁天华」这个大主顾不打钱了。他们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献爱心了,要知道他的中断将致使多少孩子辍学、没有饭吃、甚至陷入生命危险。   宁天华平静地说:“与我无关,以后都不会有了。”   八月暑假,宁天华留校做研究。   宁哲来学校玩了几天。   附近最出名的就是水库风景区,两岸青山,清凉惬意。贾大光垄断了景区的游船游艇,手下跟他一样,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游客们来了都得雁过拔毛,总有一个陷阱等着:天价原生鱼、黑心导游、游船宰客。   知情人轻易不踏进这一带。   宁哲不知道,划了一个小时的船、买了一条死鱼、不小心碰碎一只「玉镯」,被索要上万块。他当然不愿意,可他沟通有障碍,说不出,又吵不过。小商小贩们轰的围上来踢里哐啷一顿揍,揍得他鼻青脸肿。   兄弟俩感情淡,宁天华什么都不知道。   次日,宁天华送弟弟回老家,发现弟弟怯怯缩缩的,脸上脖子上都是伤,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宁天华知道是贾大光的人,心里窝火,转头就找贾大光理论。结果不出意料,又让贾大光勒索了一笔钱,还被嘲笑「兄弟俩都跟猪一样蠢」。宁天华一怒之下,豁出去了,「艳|照」曝光就曝光吧,他铁了心要报警。   贾大光一看,这哪里行。   他不怕警察来问,而是怕摇钱树没了,赶紧扑上去抢手机。两人在船上动起手来,贾大光身高体壮,宁天华文文弱弱,一推一搡中被推落下水。   宁天华不熟水性,挣扎喊救命。   贾大光的心眼特别坏,不仅不救,还往宁天华的头上扔东西。没两分钟宁天华沉下去了,贾大光不紧不慢地拿个杆杆来捞。捞的时候,眼看宁天华抓住了杆子,却故意一敲把宁天华的手打落,猫逗老鼠一样逗了好几分钟。   这时,水库上空忽然响起了警报。   原来一连几天下大雨,上游的水库水位达到了警戒线,中午就下了泄洪的通知。   贾大光早忘了这一茬,看水势如排山倒海,眨眼间就涨起来了。   水势太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贾大光自保心切,扔下宁天华,自己往岸边开。等放水完毕再来找时,宁天华早不知冲到哪里去了。后来,救援队打捞队打捞了三天,没捞着人。   监控显示宁天华来过。贾大光就撒谎说小儿子贾西在水库边玩耍,恰好遇上了泄洪。宁天华见义勇为,又不熟悉水性,把贾西救上来了自己下去了。   贾大光为什么能得逞。   因为旁边没人证,因为他就是地方一霸他说了算。   贾大光给宁天华弄了一个见义勇为奖,这事儿就抹过去了。宁家的人见上边都颁发奖章了,真以为儿子是救人不幸身亡。   谁说往事如烟,有时也是炸|弹。   季容夕给孙明一杯水:“所以你替宁天华报仇,杀了贾家一家。”   “你们都查清了?”   “我们猜的。”   孙明忽然哽咽:“我爸妈死得早,我是靠他的捐赠活下来。我小时候经常想,养了我10年的恩人长什么样子。我特别自私地希望他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无子无女,孤身一人,我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亲生父母来照顾来赡养。对,很自私,只有这样,我的回报才够完整够彻底够纯粹。”   当孙明在泥沼中挣扎时,宁天华给了他生的希望和飞出泥沼的翅膀;   当孙明有能力找到恩人时,宁天华却已死了。   作为一个情报人,孙明起疑了。   他很快查到公益机构和贾家对宁天华做的一切。   没多久,公益机构的会长被举报,锒铛入狱,机构也悄然撤了。   孙明气愤填膺:“是我举报的,你们敢信,他竟只判了3年,这样的人应该牢底坐穿!”孙明有明确证据,会长私吞多年,勾结地方势力。可是,彼时那里还是SLK的地盘,丑闻太大,当局顾及舆论压力,避重就轻,隐瞒中饱私囊一事,只判了3年。   这件事让孙明愤怒不已。   “那个会长贪腐多年,证据确凿,证人成堆,却只判了3年!什么舆论压力,就是官官相护!贾大光呢?他杀人了,可我没有证据。欺诈游客?恶意垄断?这些罪名能拿他怎么样?判3年?5年?他回来还是地方一霸作威作福,但宁天华永远回不来了啊!所以,我杀了贾家!他们全家都不是好人!”   孙明哽咽了,手撑额头,盖住了眼睛。   他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缉拿过许多重刑犯。为的就是有一天,当人们提及王法的时候,有处可去,有法可寻,而不是只束缚普通人的条律。但是,面对杀死恩人的恶霸,却无法置对方于死地时,   最终他还是愤怒地以恶制恶。   许久,季容夕说:“贾家的罪是贾家的罪,你的罪是你的罪。你为掩盖自己的罪行而要杀死陆洲,不可原谅。”情可容,法不可容,一切都抄枪解决的话就太容易了。   孙明哽咽:“我也不能原谅。”   人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力。   强者追逐征服,弱者寻求容身。   生在这一个荒凉世界,注定在成长中,种种经历会如猛虎野兽撕碎你的梦,让你变成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人。大多数人,最终都会洞悉这个世界的黑暗、骚乱与无可奈何。   有人终与黑暗为伍,让夜更加黑暗。   但是也有人,不愿让他人重复自己的悲剧,踏进未知的荆棘黑夜,拼尽全力,试图改变哪怕一点点。   过往,终将有意义。   有些是于自己,有些是于他人,有些是于这个荒凉的世界。   季容夕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不可讲的往事,我不予评价。不过我很好奇,你一个人怎么在不下药的情况下,让贾家一家四口不挣扎、不反抗、自愿地沉进水里呢?”   “我这样的身手很难想象吗?”孙明反问。   子夜一点,秋蝉呜咽。   黎未舒很难受,血脉里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咬噬。   他坐窗台上,点了一支烟,「他于我有恩,我永远感激他」孙明的话在脑海里回荡,让血也郁躁起来。   笃、笃、笃。   有人敲门。   季容夕衣着齐整:”未舒,你还好吧?”   黎未舒反问:“你还没睡?”   孙明虽然认罪了,还有很多疑点,季容夕和陆洲查阅了相关的案件,一不小心就二半夜了。他注意到,隔壁的黎未舒还坐在窗台上,出于关心,就来问一问。   黎未舒勾起笑:“你偷窥我?”   这位不撩人就不舒服,季容夕避开:“你还在想孙明的事?”   “很难过,我理解他。”   “哦?”   “我也曾深陷泥沼,被人拯救出来,我也有一颗回报提携之恩的炽热之心。”黎未舒倒了一杯葡萄酒,一口灌下去,被呛了一下,猛的咳嗽起来,咳得睡衣都滑下去了,锁骨纤瘦。   季容夕拍了拍他的后背,温热的掌心透过棉绸直抵心口。   黎未舒扬起头,望向自己思念很久的人。 第043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12   【43】   “可是我不仅没有回报他,还在做背叛他的事。”黎未舒的笑像哭。   “你喝醉了吧?”   “我很清醒,我记得跟你的每一次对话。SLK时,我提过3次相见,你为什么都拒绝了!当时哪怕见上一面都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怎么又是这种话,季容夕尴尬。   “阿夕,我恨你!你让我一次次想背叛不能背叛的人,为什么当初不见面!”   比醉还可怕,季容夕转身要走。   黎未舒一伸手撑在墙上,挡住了他的去向。   季容夕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别开视线:“Levi,你跟我的联络不需要见面,见面只会暴露,抱歉。”   “我不要抱歉,我要重新开始。”   “怎么可能。”   “阿夕,我们相处的四年抵不上你们在一起的十几天吗?”黎未舒眼圈红了,眸光闪动,轻轻靠在季容夕的肩上,“阿夕,可不可以……”   季容夕忽然推开黎未舒,神情尴尬。   门口,陆洲脸绿了。   拂袖而去。   季容夕顾不上黎未舒,追进陆洲的房间急切地说「听我解释,未舒醉了,刚才……」哐的一声,门紧紧合上了,那两人的声音消失。   黎未舒倒了一杯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明知会这样啊。   可还是忍不住越雷池。   他眼睛发花,药烟和酒在血管里发酵,桌子上的象牙观音像,双目悲悯,仿佛在可怜他这个被遗弃在原地的落败者。   黎未舒拿过来握在手心,与她对视,手心的温度漫到象牙上像起雾了 。   这一幕,似曾相识。   ……   就说季容夕追进陆洲的房间,急忙解释:“我跟未舒没什么!”   “都抱一起还没什么!当我瞎还是傻!”陆洲非常生气,“一个是我的朋友,说什么记得我的恩!一个是我的下属,说什么命是我的!结果呢,你们就这样吗!”   下属?季容夕也生气了:“既然我是下属,凭什么不能跟你的朋友在一起?”   陆洲从头冷到脚:“行!我成全你们!季容夕你给我滚!”   哐当。   门声巨响。   季容夕站在门外,气得发蒙,都忘了是自己滚出来的?还是被陆洲推出来的?这特么的,当初谁跟全世界明示暗示,自己是他的人;结果等自己都被洗脑成功了,得,又成下属了!   难道陆洲只把他当成下属?   细细想来,陆洲是个很直接的人,这么久都没有明说过,也许,自己自作多情了……   各种心情一同炸开。   不行,必须说清楚!   当情人,可以兼职当下属;但是当下属,绝对不兼职当情人!   季容夕刚抬手要捶门,门豁然开了。   门里是陆洲。   陆洲一把将他拽进来,瞬间紧紧抱住。   季容夕又惊又喜,所有的郁闷烟消云散。明明吵架只分开了两分钟,却像阔别已久差点永失对方一样。两人什么都没说,越抱越紧,几乎要融在一起。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好几个警卫奔进隔壁黎未舒的房间,一个警卫焦急地喊:“黎部长真的不见了!”   拥抱的两个人:“……”   原来,门卫看见黎未舒仓促出去了,身边没带人,赶紧通知贴身警卫员。几个警卫过来一看,果然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这可是凌晨一两点啊,他一个人出什么门。   “我是不是太过了?可我也没有冲他发火啊!”陆洲有点委屈。   季容夕又好笑又无奈,心说两军对决,寸土必争,你可千万别心软别后退。   在黎未舒房间环视一圈,季容夕发现异样:   象牙观音不见了。   莲花座处洒落细细的烟灰,旁边,葡萄酒杯有余温。   看来,一边抽烟一边喝酒的黎未舒观察观音像,然后带走了?这尊像来源于宁哲,那么黎未舒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化工厂!   可怜的专案组刚审讯完孙明,又马不停蹄地带人去化工厂搜查。这两人也兵分两路,季容夕跟着专案组去化工厂,陆洲留在这里机动应变,以防突发事件。   陆洲警告:“见到未舒你要有分寸。”   季容夕无奈:“刚才都那么明白了还没有分寸?”   化工厂跟兵临城下似的,围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执勤武警说没见人来过。   季容夕转了一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轮弯月。   残照废墟上的员工宿舍。   季容夕踩在坍塌的水泥钢筋上,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飞过:宁哲、宁天华、孙明、贾家、记忆模糊的相关人。   「宁天华?不太熟悉。」「原来是同事,但不太来往,没什么印象。」「宁家大儿子不太回来,记不得了。」「这么多老师,我记不太清了。」宁天华的同事、邻居和学生们都这么说。   所有人都模糊了他的记忆。   季容夕梳理了一下那宁天华得过的奖:先进教师奖、园丁奖、青年教师奖……十年很长,但不至于完全遗忘一个优秀的老师。   只有父母和孙明深深地记得他。   「我永远不会忘记宁老师,他救了我!」「我家天华出手大方,经常捐款的。」「天华性格有点冷,不太理人。」「天华本来能留在大学教书的,得罪了教授。」「实验室很穷,他就自己花钱买试剂,几十万一克的那种。」   瞬间灵光乍现。   季容夕急促地打电话:“陆洲,宁天华研究什么?”   陆洲想到一块去了:“我刚查完,教书时没有记录,大学时倒有一些重要痕迹。”   宁天华和他的导师共同署名过一篇论文,叫「杏仁体多巴胺D1和D2受体对间歇性记忆形成的影响」,引起了业界轰动。   之后,宁天华的名字再没出现过。   倒是他的导师相继发表了「中枢胆碱能系统参与记忆过程的突触可塑性」、「杏仁复合体β受体参与间歇性恐惧记忆」等几篇论文,短短三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教授一跃成为该领域的领袖级人物。不过之后,又江郎才尽,再没有发表过什么震撼的研究。   记忆。   宁天华研究的是记忆。   隔着手机,两人不约而同地喊道:“我知道未舒在哪里了!”竟然忽视了这么明显的漏洞:黎未舒说过好几次,不记得抓捕大BOSS时怎么受伤的,也不记得天鹅徽章。   陆洲说:“容夕你别乱动,我带人去看!”   季容夕:“不行,你一定要等我!”   季容夕火急火燎地赶到灯子院,一路催促司机踩油门。飚到目的地时,门口停了三辆警车,没人。陆洲已经进去了,没接电话。   灯子院异常阴森。   异常安静。   季容夕又气又急又担心,恨不能揪住陆洲的领子:让你等!你先进去干什么!你一开宇宙战舰的又不会开枪,你这么进去是找死啊?   树高,风吹过,簌簌摇曳,季容夕快步靠近南端的指挥部。   今天格外阴森。   才到门口,他就惊了一惊:几个警|察躺在地上,探一探气息,还好,没死,只是晕了。   季容夕刚到二楼就听见一句:“杀了他!”   这个人要杀谁?   季容夕压住躁乱的心,全身神经紧绷,贴墙往里一瞥:黎未舒拿着枪,直直地指着半跪在地的陆洲!   陆洲,暴露在枪口下。   黎未舒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像被吸走了魂儿。   千钧一发时,季容夕抬枪一叩,咻,子弹飞入腕。黎未舒啊的一声,枪应声跌落,而没中弹的陆洲也软软地倒在地上。   季容夕闯了进去,枪直指黎未舒的身后——宁天华。   有一张与宁哲相似的脸。   两人对视,宁天华十分冷漠,眸中没有一丝感情:“阿夕,好久不见!”   “别动!”季容夕举着枪。   “我刚才还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缺你!”   话音一落,季容夕瞬间眩晕。眼前骤起白雾,视野模糊,什么人都看不到了。但他很清楚,这不是雾,这是幻觉。   他拼命清醒,攥紧了枪,凭直觉快两步扑向黎未舒。   咚的一声,黎未舒倒下了。   季容夕在他的身上熟练地一摸,摸到一盒烟,发枪点火。   一把香烟。   瞬间燃起。   白雾幻觉消失了,宁天华依旧站在那里,季容夕毫不犹豫地指向他的脑门。宁天华竟有点惊喜:“我就纳闷他是怎么抑制幻觉的,不过,你还是迟了,你的心上人没救了。”   炫耀一般。   宁天华摊开了手心。   季容夕看都没看,暴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同样的把戏别耍第二遍。”宁天华猝不及防,手中的一个透明瓶落地。季容夕眼明手快,飞出手中的枪,叮,枪推着透明瓶直直地撞在墙上。   轰的一声,炸了。   就跟当初黎未舒经历的「假爆炸」一样。   宁天华瞬间脸色变了,想逃,被季容夕一脚踹到角落。   季容夕一把抱起昏迷的陆洲焦急地喊:「陆洲醒醒,这都是幻觉!」一手又拽过黎未舒:「Levi,别忘了你是谁!」在那一瞬,黎未舒清明了一点。   就在这时。   季容夕又晕了一下。   原来地上的香烟已经烧完了,视野又模糊了,呼吸困难。   他甚至感觉不到手中的重量,他手中,是否还抱着自己的人:「陆洲,陆洲……」   这是幻觉。   可谁来告诉他什么是真实。   季容夕踉踉跄跄中,绝望地想开枪让自己清醒一下时。   哐当——   一声脆响像一朵莲花堕入水池,涟漪荡过,水清了,眼明了,季容夕睁大了眼睛。   陆洲正扶着他。   脚下,是被砸得粉碎的象牙观音。   可是陆洲的身后,却是举起枪的黎未舒,眸子黝黑,黑如夜,不像平常时。   季容夕急了:“Levi,他是陆洲!我是阿夕!Levi,快放下枪!”   黎未舒举着枪。   砰的一声。   季容夕一把抱住陆洲,心碎了。   “你们这是干吗呢!”的爽朗的声音响起,是梁南,枪口还冒着烟,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怎么搞成这样,容夕你没事吧?我打的是宁天华啊!”角落里的宁天华,膝盖流血,跪倒在地。   ……   季容夕给宁哲的墓前放了一束菊花,照片上,宁哲眼神微垂,极温和。当时认为他不懂什么叫人情味,尘埃落定,才知道宁哲也有普通人的温暖,有些事总要过去后才会明白。   ——谢谢你救了我们,很抱歉,当时没有留下来陪你。   「大BOSS那么无情,对宁哲挺好的,经常去看他。」「有大BOSS的照顾,宁哲留下来看厂子了。」「宁哲脑子不灵光,很呆。」太迟钝了,一向无情的大BOSS怎么可能轻易转性,对一个陌生人好呢。   “容夕,我还是没懂都发生了什么。”梁南蹲在一旁,翻动燃烧的纸钱。   “群体致幻。”   宁天华,一直在研究记忆。   记忆这种东西,很容易产生动摇或更改。比如很多人对幼时的遭遇深信不疑,其实,那可能是幼时自我暗示而形成的虚假记忆。虚假记忆不断叠加,就成了真实。   一个人的记忆容易改。   但一群人的记忆不容易更改。   你很难让所有的人都拥有同一个虚假记忆。即使使用兴奋剂、致幻药物,每个人产生的幻觉都不同,形成的记忆也就不同。   宁天华是个天才。   他深信,通过大脑神经与致幻药物的结合可以实现群体致幻:让所有人拥有同一种幻觉。   不是通过精神洗脑。   而是生理意义上:通过药物实现。 第044章 第4发子弹 | 黎未舒13   【44】   科学研究本身是无害的。宁天华没有想害谁,只为研究孜孜不倦。大学时他就有所突破了,但是导师太贪婪,想侵吞他所有的成果,将他排挤出大学。   宁天华选择一个平静的初中继续试验。   当实验进行到一定程度时,他不满足于小白鼠,而是开始用自己做实验——淡化所有人对他的记忆。   这很疯狂,但他做到了,所有接触他的人都跟阅后即焚似的。   然而,天才可以改变人的记忆。   却改变不了人的贪婪。   他遇上了贾家。   审讯室里,宁天华冷静地陈述:“人不是只有善良和邪恶,还有透明,我就是透明。我本身既不善良也不邪恶,我只是努力模仿正常人。小时候我解剖家禽,观察它们的身体和死亡,我的父母特别惊慌地训斥我,说善良的孩子不会这样。为了让他们不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一直模仿善良。”   正常活着,当一个善良的人。   宁天华找到了一种最直接的方式:捐赠。别人获得了帮助,他获得了善良。   既正常,又善良,并研究着前人没有涉及的领域,他很知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披着善良的色泽一直透明下去时,贾大光出现了。   宁天华这样形容:“在我眼里,小白鼠是小白鼠,人也是小白鼠。我很少观察人,但贾大光和贾东那么卑劣,我就很好奇,他们会做到什么地步,我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他们,直到他们打了宁哲。”   宁天华人情淡漠。   但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让外人欺负弟弟。   于是,宁天华找上贾大光。没想到,贾大光的态度特别恶劣,不止嘲笑他辱骂他,甚至动拳头打他。宁天华情急之下,拿出了试剂。   “一克?呵,他不值一克!一毫克的药剂都不到,他出现了幻觉,认为我死了,疯狂地开船跑了,跑之前还骂我活该。我湿淋淋地站在岸上,很生气,就有了一个想法:像他这样的人,既不善良也不正常,为什么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在那一瞬,透明的人变成黑色。   说来也巧,SLK的大BOSS目睹了这一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可以把一个恶霸耍得团团转。   “你想研究?我有钱!我有人!我有地方!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大BOSS洞察人性,他赌天才的人性也差不多,“你很烦被他们打扰吧?我把你藏起来,他以为你死了就不会再纠缠了。”   于是,宁天华「死」了。   「死」后的宁天华一心一意的研究,压根儿不用去模仿正常人。   没多久问题又来了。   宁天华的弟弟宁哲脑子不太灵光,从小到大都是父母铺钱铺上大学。才进入社会,就遭遇到了“骗贷”,稀里糊涂背了几百万的债,被□□追着讨债。   他当然出手救了弟弟。   对于诈尸的哥哥,宁哲又惊又喜。   要不怎么说宁天华是天才,天才的想法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见到弟弟,他忽然有一个想法,能不能让所有人致幻,认为宁哲是宁哲,他也是宁哲呢?   具体怎么做到的,全是专业术语,季容夕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总之宁天华就是做到了。   “那一天,你送象牙观音给大BOSS,在房间等他时,你找宁哲搭话。你是不是只能想起宁哲,其实我就在他旁边。”宁天华冷静地说。   “你说什么?”季容夕难以置信。   自己就是瞎了,也不会看漏一个大活人吧。   “你的眼睛没有欺骗你,但你的意识神经欺骗了你。当宁哲说话时,你以为是宁哲;当我说话时,你也以为是宁哲;即使我们俩同时站在你跟前,你的意识里还是只有宁哲一个人!”   宁天华平淡的脸、平淡的表情、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但轻描淡写就让人无比的战栗。「当时,真实的记忆是怎么样的?」季容夕心在轻颤,这一切太不真实。   “宁哲没理你,光看地图。他就说六顺团在哪里,他感兴趣了。可惜他分不清帮派,你用强力磁扣贴一个一个地贴过去,最后贴成了一只天鹅。宁哲说像天鹅,你说大轮廓像一圈草,圈起来就是一个天鹅徽章。”宁天华平静地回忆。   天鹅徽章?   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吗?季容夕完全没印象。   “我当时在考虑,致幻需要一个清晰的开始——这样才能知道致幻是否开始、是否见效了——天鹅徽章就很不错。当然你永远都想不起了,因为我当时更改了你的记忆。”宁天华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不可思议的事情。   宁天华说的是真的吗?   季容夕不敢深想。   在SLK时,季容夕搭讪过宁哲好几次。   难道其实是宁天华?   “不错。有一次你抱了一只猫,有一次让我听歌,有一次带我去吃挂炉烤鸭。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正常,正常人不会理宁哲,原来你是卧底。不用辩解,我知道你就是缪夕。”宁天华的洞察力已非寻常。   “总该那么一两次,我遇到的是宁哲吧?”   “最后一次吃饭的是他。”宁天华沉吟,“我告诉他,你就是画天鹅的阿夕。”   那个被彻夜审讯的、身上有伤的、颤抖着双手送自己象牙观音的,是宁哲。宁哲说「本来就是你的,还回你」,原来是这样,「不留下来吗」,说这样的话的宁哲是怎样的心情。   季容夕的心钝钝地疼,好半天问:“为什么把消除幻觉的气体放在象牙观音?”   “宁哲喜欢观音,经常擦拭,他就不会淡忘我这个哥哥。”宁天华终于有了一丝人情味,“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希望自己被家人记住。”   “宁哲为什么会自杀?”   “也许是寂寞,也许是顿悟了生命的虚无,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把象牙观音送给你后,问我天鹅什么时候爆炸。”   天鹅鸣响,生产的是致幻剂。   季容夕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想让我们同时产生什么幻觉?”   宁天华扬起脸:“幸福。”   ——如果说记忆都被更改。   ——那么,此时此刻的对话是真实的吗?   ——如果产生的是幸福的幻觉。   ——沉溺片刻又何妨。   审讯室里。   “孙明,我问最后一遍,贾大光一家是谁杀的。”季容夕攥紧录音笔。   “就是我。”   “宁天华对你有恩,你知恩图报没问题。可你想过没有,8年前,黎未舒选中了你,信任你,一直提拔你,对你也有知遇之恩啊。即使被背叛,他还是为你争取减刑的机会,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是我杀的。”   贾家一家的死状,不挣扎、不恐惧、分明就是致幻剂的效果。怎么让孙明坦白呢,季容夕打开前一天的宁天华的审讯视频。   「宁天华,在你眼里,除了亲人,别的都是小白鼠吗?」季容夕问。   「我都说过了,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宁天华回答。   「孙明呢?」   「他,也没有什么不同。」宁天华很冷淡。   观看至此,季容夕以为孙明会愤怒,没想到,孙明特别深情地注视着视频里的宁天华。   “孙明,你听到了吧。”季容夕提醒说。   “一清二楚。”   “宁天华根本没有人的情感,你何必为他隐瞒?”   “没有情感是原罪吗?他没有情感,却是让我生存下来的人;他若有情感,知道人心险恶,就不会资助那个公益机构,而我也会死于饥饿。所以,没有情感是错吗?”   将一个纯白的天使染黑,是可悲的;将一个没有善恶属性的透明人染黑,不也同样可悲吗?   宁天华本身无善无恶,父母引导他向善他就向善,即使是不包含感情的善。   社会引导他向恶,他就是恶。   只是他的恶杀伤力太大。   导致人们将他的恶归结于没有感情。   季容夕沉默片刻,播放出后面的审讯片段,宁天华毫无感情地叙述着。   「我死后一年,大BOSS说有个人在查我,叫孙明。我记得孙明,每一年公益机构都会寄他的照片给我,鼓励我继续资助下去。我不需要被回报,但被他这么记得,我很高兴。」说着高兴,宁天华也没有高兴的表情,「孙明举报了会长,肯定会对贾大光下杀手。正常人杀人会坐牢,我认为很可惜。」   「你可惜什么?」   「可惜他会坐牢,他没必要坐牢。所以,当晚我就去杀了贾家一家。」   孙明拼命隐忍着,眸光闪烁。他仰起头,最终将眼泪逼回了眼眶,慢慢苦涩。当年,他看到贾家一家的死,十分震惊,执着地追查下去,最终邂逅了宁天华——以前他以为是天意,现在想来是宁天华主动走过来的。   两人见过几次,宁天华很少提他在做什么。   孙明猜到一二却不愿追究。   后来,他成了「天鹅徽章专案组」组长,查到的事越多,隐瞒得越多。他不想让人查到宁天华,暗箱操作,成功地将这个案子变成陈年悬疑案,只是没想到黎未舒回来了。   知道陆洲查到宁家时,他知道捂不住了,于是铤而走险向陆洲出手了。   季容夕问最后一个问题:“孙明,你见过天鹅徽章吗?”   孙明沉默良久:“没有。”   所以,孙明从未陷入幻觉。   所以,宁天华也并非完全透明,至少他对宁哲和孙明都不再透明。   西丹市的水果又多又新鲜。   白景把牛奶、香蕉、蓝莓放进榨汁机。   白色、淡黄、深紫,在刀片中旋成浅紫色的液体。   白景将果汁递给黎未舒,又拿出几条药烟:“医生让我转送给你的,说这是抑制幻觉的药,还说你最好永远别回事发点,不然会引发记忆混乱。你不是脏腑受伤吗,跟幻觉有什么关系啊?”   黎未舒举起手中的象牙观音:“我找到了更好的药。”   象牙观音,经过宁天华的特殊处理,浸染过药剂。触摸能让人恢复或保持清醒,比药烟管用多了。那一晚,黎未舒手握观音,拨开重雾,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在大BOSS的手心里!   「我的人在哪里?」黎未舒急切地问。   「如你所见!」大BOSS摊开了两手的掌心:一只手是一个装有致幻剂的透明瓶;另一只手,是观音像,以维持他自己的清醒。   致幻剂释放的一瞬,所有突击队员都目击到了「天鹅徽章」和「炸|弹」。「天鹅徽章」是致幻开始的象征,「炸|弹」是共同恐惧的幻觉。只是,黎未舒没有看到天鹅徽章,他的幻觉是一根白骨——季容夕的死亡远比爆|炸更令他恐惧,这种恐惧甚至打破了群体致幻。   白景匪夷所思:“于是说,大BOSS放完致幻剂就跑了,死的可能是替身?”   黎未舒:“是啊,你看麻烦不麻烦。”   好友相聚,不提这些了。   白景调侃说:“你老这么摸观音的衣服是大不敬,不如雕成串,想怎么盘怎么盘。”   “好想法!”   咔——   陆洲推门进来了,一脸寒霜。   感觉不太对,白景先挑起话题,责怪陆洲不顾上级的阻拦,坚决回地球,还以「不告而别」来表达自己的决心,气得上级直跳脚。   “陆洲,你为什么急着回地球啊!”白景抱怨说。   “你知道我的习惯。”   “什么?”   “我习惯于每发现一个新星球,先插上我的旗帜,宣誓主权。没想到,上次回来一看,星球被别人插了旗帜,还是绿色的。我现在不回来,等着易主再回来吗?”陆洲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黎未舒。   绿色的旗?   白景蒙了一下,看向黎未舒。   黎未舒开口:“要说先后,也是我先的,我跟他联络了四年。”   陆洲怒了:“谁先来,谁后到,你心里不清楚吗?我从一大堆人里挑出你当上线,你上任之前,我就说得明明白白:我要这个人!你跟我说什么先后!”   当初,陆洲发现季容夕原来的上线不给力,就物色更合适的人,选中了彼时抑郁不得志的黎未舒。黎未舒通过努力,最后成为摧毁计划的总负责人,除了自身能力之后,与陆洲的背后出力不无关系。   黎未舒握紧杯子:“我理亏!我愧对你的恩情!可你们又没有确定关系,我怎么甘心!”   陆洲心口一闷:“……”   是啊,季容夕不是星球,不是他单方面宣誓主权就可以的。正如黎未舒数的那样,这两年,满打满算,他跟季容夕相处不超过15天。再暧昧,终究没有明确关系。   “他有选择的权力,我只是给他多一个选择!”黎未舒狠下心。   “你要跟我争吗!”陆洲被激怒。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白景连忙挡在中间,这是争风吃醋没跑了:“你俩怎么了,怎么干上了?”   “你别说话!”黎未舒和陆洲同时暴躁。   “我……”白景郁闷了。   吱,门又开了。   季容夕朝里看了看,往这边走来。   陆洲和黎未舒同时闭嘴了,各自拿着果汁喝,都憋着一股气。   而季容夕神情愉悦,步子悠悠然。   看到这个让两个好友反目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白景恼火了:“季容夕!你过来!”   莫名一股火药味,季容夕狐疑了。   白景指着陆洲和黎未舒,很干脆地说:“二选一!带走!”   季容夕愣了:“……”   黎未舒凝了他一眼,烟眸含雾,绝难见到的伤怀;陆洲正对吧台,背对着他,看出表情,背影僵直,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季容夕忽然笑了:“你们玩什么呢,陆洲,我有事跟你说。”   陆洲没好气:“什么事?”   季容夕:“外面说。”   季容夕不由分说地拉起陆洲,跟那两位说了一声「我们先走啦」,飞快地拽离了。   出来后,季容夕松开,悠悠踏在石板路。   陆洲还在想黎未舒的事,见季容夕一直没开口,烦闷地问:“拉我出来干什么!什么事!”   季容夕:“散散步。”   真是的,还没跟黎未舒理论清楚呢,哪有心情散步。陆洲锁紧眉头,不经意,一杯果汁奶茶在跟前。季容夕微笑,目光一对视就别开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陆洲蓦然领悟,季容夕是用行动回答了吗?   一瞬间,晴空万里。   就说自助果汁店里,只不过半分钟,只留下了一阵风。   “未舒,我看你算了。”白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就是拉偏架。”黎未舒苦笑。   “你跟陆洲争什么呀?就不说谁先谁后,陆洲对你先是提拔,后是扶持,又送到新星治疗。就这你还挖他墙角,走哪都说不过去啊。”白景开导。   “我知道,我欠着他。”   “你还不甘心啊,你没见刚刚季容夕的态度吗?”   “我知道。”   黎未舒知道会是这样。曾游戏人间,深陷于各种纠缠里不知真心为何物。等明白自己的真心之后又仓促下手,反而让事情无可挽回。情无处可去,恩也不可背弃,陆洲,是他不能背叛的人。   许久,黎未舒说:“甘心了。”   “甘心了就好,哥带你去玩玩,过了今天大家还是兄弟。”白景拍拍他的肩膀。   “还能吗?”黎未舒低笑。   “陆洲心大,气过了就好。只要你以后不乱伸手,他不会计较的。”白景暗暗松了一口气,真是让人有够头疼的,好在,黎未舒不全是感情用事,终究是顾着各种复杂的情谊的,相信,他很快会走出来吧。   这么想着,白景心情愉悦起来。   后来,黎未舒找陆洲深聊了一次。   陆洲才释怀。   而黎未舒也恪守诺言,从此再未越雷池一步。他本就是游戏人间,仿佛追求就是一时兴起而已。所爱隔山海、隔星辰、隔无法触摸的记忆晨雾、隔着……黎未舒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没有烟,有微凉而暖的串儿。过去美好,又岂知未来不会更好,反正年轻,总有大把的时间,好好去寻找吧,黎未舒扬起懒懒的笑。 第045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1   【45】   处理完“天鹅徽章”遗留事宜,几个人一同回京。陆洲因为擅自回地球,被陆爷爷提溜去训话,半路离开了。   路过某个军区时,天气陡变,大雪封山,车子没法通行。   季容夕等人就在军区大本营住下等着。   军区旁有个滑雪场,滑雪者从山顶闪电般飞下。其中一人,像一只黄鹂鸟一样掠过季容夕和黎未舒。擦身而过的一瞬,季容夕的身体先于脑子回头追看,那个人也回看一眼。   “怎么了?”黎未舒问。   “滑得这么好的人不常见。”季容夕心不在焉。   这时,滑雪者已停下,朝他们走来,一身明黄,摘下护目雪镜露出俊秀的脸:“阿夕?”   对面不能相认,季容夕微笑:“抱歉您是哪位?”   男子愣了愣。   这时,黎未舒先伸出手:“桐岑遥?好久不见,我是黎未舒!”   桐岑遥一愣:“黎部长?”   世界既大,也小。桐岑遥,是黎未舒前任上司的情人,也是季容夕在孤儿院的少年伙伴。   桐岑遥遗憾地说:“你叫季容夕?你跟我朋友特像,尤其侧脸。当然,气质完全不同,他比你阴郁多了。”季容夕心说,没错,你是为数不多能让我阴郁的人。   黎未舒岔开话题:“帅的人总是千篇一律,他长了一张明星脸。”   桐岑遥:“黎部长就帅得很有风格。”   黎未舒笑笑:“我呀,是沧海遗珠不可模仿,你还是跟着……那谁吗?”心说前任上司刘部长都进监狱了,大概早换人了。   果然,桐岑遥坦然:“早分了。”   季容夕心想,菟丝花的人生,半点没变啊。桐岑遥从小生得标致,薄唇杏眼,眸若含水,可怜楚楚,其实外怂内横,尤其爱嫉妒。   季容夕初到孤儿院,小少爷打扮,卓尔不群,立刻成了桐岑遥的头号打击对象。第一天就被桐岑遥带着小伙伴撕烂了衣服;第二天胳膊腿就掐上了伤;第三天就跟大家一样灰头土脸了。   总之,前半个月季容夕就没消停过。他不是打不过桐岑遥,而是打不过一群恶狠狠的小伙伴,只能天天盼着被人领养走。也是运气不好,那会儿政府跟SLK打得白热化,大家自顾不暇,哪有闲工夫领养孩子。而孤儿院又偏僻,跟孤岛一样,都没人知道。   季容夕在孤儿院呆熟后,也暴力反击过,可他一动,桐岑遥就哭得梨花带雨,最后还是季容夕受罚、饿饭、进小黑屋。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季容夕时刻提防,再没怎么受欺负。   有一天,两人一起去摘柚子。   桐岑遥在上边摘,季容夕下边接。柚子比脑袋都大,桐岑遥故意往他脑袋上砸。季容夕闪了几下,忍无可忍,抄起一个大柚子扔上去。咚的一声,砸中了桐岑遥的头。   桐岑遥一声不吭晕过去了。   季容夕蒙了,蹭蹭蹭地爬上树,一边喊他名字,一边学着电视一样摸他的鼻子。桐岑遥忽然睁开眼一脚踹过来,正中胸口。季容夕猝不及防跌下树,崴了脚,瘸了好几天。   如此这般过了四年。   季容夕12岁时,局势太平了,这里收归政府管,孤儿院重见天日了。   那一年,孤儿院终于迎来第一对老夫妻。领|养|孩|子,以婴幼儿和孩童最受欢迎,10岁以上,性格什么的长成雏形,领养人会慎重考虑。当天,一个四岁的小孩被选中了,这孩子被桐岑遥臭骂了一顿。   后来好几天,领养人源源不断。有好几拨人特别喜欢摸小孩子的脸蛋,让老院长赶跑了——长大后季容夕知道那是「恋童癖」,那会儿不太懂,只知道不是好人。其中一个人,临走前笑眯眯地塞给季容夕一盒小蛋糕。   孤儿院的条件差,吃得不好。   季容夕本来就喜欢甜食,捧着蛋糕,想吃,又怕蛋糕有毒。正犹豫着呢,桐岑遥跑过来很嫌弃地说:「你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吗?哼,把你领回去戳一身的洞,洗澡都漏水!」   季容夕大怒:「要你管!你自己天天画锦鲤,还不是想被人领走!」   桐岑遥一巴掌拍过来,把蛋糕拍进泥浆里狠狠地跺两脚,跑了。   蛋糕稀巴烂,季容夕抓起来放手上,特别难过。   现在想起来都很难过。   真的很想吃。   滑雪场的偶遇,桐岑遥聊了几句就走了。但季容夕忆起当年,心里苦。这不,半夜醒来,他莫名想起那块拍进泥里的蛋糕,想吃,好想吃。他打开手机,看各种蛋糕图片,越看越馋越想吃。看着看着,忽然屏幕一亮。   “我做梦梦见你哭了。”陆洲的信息。   “怎么可能。”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季容夕翻了个身,鼻音重重的:“我想吃蛋糕,特别想。”深更半夜的,蛋糕店也关门了,捱到明天吧。   “蛋糕?对了这两天你干什么了?”   陆洲岔开话题,旁敲侧击,问他在哪里。季容夕讲述车子坏了,他们几人在某个军区呆一晚,两人聊了一二十分钟,末了说:“我还弄了可漂亮一支蛋糕……不,一支枪,给你捎回去。”   陆洲嗤的笑了:“就这么想吃蛋糕?”   季容夕:“……想。”   “那你等着。”一分钟之后,视频里,陆洲从常年有蛋糕的冰箱里拿出一块,特气人地说,“来,看着我吃。”陆洲大大地咬了一口,唇色艳红,奶油雪白,一字锁骨干净漂亮,季容夕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陆洲笑得开心。   季容夕噌的关掉视频。   他现在既想吃蛋糕,也想吃陆洲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在他抓耳挠腮时,门忽然响了,黎未舒一脸不耐烦,手里一个碟子,碟子上四块蛋糕,劈头就暴躁:“你俩是不是不折磨人就不舒服!大半夜的,就为这一块破蛋糕折腾起十几个人你知道吗?!”   季容夕傻乎乎地接过蛋糕。   新鲜出炉的蛋糕好香,好甜,好好吃。咬一口绵绵的,软软的,心里暖暖的。季容夕一口一口地吃完蛋糕,抬头,视频里的陆洲正微笑着看他:“吃饱了吗?”   季容夕:“没有。”   陆洲纳闷:“还不够?”   季容夕轻舔了一下嘴唇,心里回了一句:想吃你了。   第二天又跟桐岑遥「邂逅」了。   季容夕一点不奇怪,只是纳闷为什么桐岑遥会如此狼狈。   十月天,气温骤冷。   桐岑遥只穿了一件单衣,脸比雪白,左脸颊一道红爪印。   季容夕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不多穿一点」,结果就被缠上了。原来,桐岑遥的「男朋友」有家有室,老婆找上门来,把他挠出了门。东西都被抢被砸了,光着被赶出来,仅有的衣服都是好心路人给的。   这些年,桐岑遥结交了一个又一个金主,这种事经历多了,说出来跟吃饭似的平常。   季容夕默默地划了卡,将名贵衣服递给桐岑遥。桐岑遥挺坦然地接受了:“就我的能力以后也还不上,不如我陪你睡一晚吧。”   季容夕扯了扯嘴角:“我有人了。”   都这样了还乱撩骚,显然给的教训还不够。   “黎部长没跟你在一起?”桐岑遥不见外。   “他有事。”   桐岑遥盯上黎未舒了?季容夕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结局:黎未舒就是瞎了也是一只瞎狐狸,狐狸可能会逗一逗猫啊狗啊,遇上绿茶只会一巴掌呼上去!   季容夕忍不住吐槽:“看别人脸色活着,比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更轻松吗?”   桐岑遥噗嗤笑了,俊秀的脸庞泛光:“不止轻松,还有趣,让别人高兴我也很有成就感啊。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孤儿,没有什么技能,只会当别人的情人。”   “大冷天被这么赶出来,当情人你也算失败的了。”   “可我遇上了你啊。”桐岑遥笑得粲然。   季容夕琢磨,这人撩骚也不分人吗,要让陆洲知道了,就不是赶出门能完的,两条腿都不够卸的。正想怎么处理时,一侧脸,明晃晃的橱窗映出他们俩的身影。   橱窗,雪。   少年时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有一年,圣诞节前,下大雪。附近的地界还是乱战状态,经常有枪|战。他俩跑得快,老院长让他俩去街市上买点礼物给弟弟妹妹们。桐岑遥看到漂亮衣服游戏玩具就挪不开脚,趴在橱窗前眼巴巴地指点:“等我有钱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买下来。”   季容夕催促他赶紧走。   桐岑遥依依不舍地挪了两步,眼又亮了:“那些火鸡真大,一定很好吃。”   “你不走我走了。”饥肠辘辘的季容夕攥着钱走了。   走出百来米,忽然听见砰砰砰的枪声。他连忙跑进旁边的巷子,缩在两根坍塌的水泥柱子中间,只见枪声血点飞来飞去。等两拨人血拼完了,收拾尸体走人。季容夕爬出来,脚上碰到一支短|枪,他飞快捡起来塞衣服里。   桐岑遥哪里去了?   季容夕沿着街店找了一圈,回到卖火鸡的店。店里没人,也没有老板。   “老板?”季容夕喊了一句。   没人回应。   火鸡店黑乎乎的,前边是店面与操作台,后边是厨房。厨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容夕一鼓勇气,喊着「老板」就闯进去了。只见黑房子里,桐岑遥半光着身体,身上是一个中年油腻胖子的手。   季容夕急了,随手抓起一只火鸡扔过去。胖子啊的一声躲开:“你找死啊!”   桐岑遥跳起来喊:“别打了,我没事!” 第046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2   【46】   原来,胖子见桐岑遥想吃火鸡,就说让他摸上几分钟,能白送一只火鸡。平常有点肉都是孩子们分着吃,哪见过这么一只浑的,桐岑遥流着口水同意了。结果没摸两下,季容夕就闯进来了。   胖子没法继续下去,塞给桐岑遥一只最小的火鸡打发了。   年龄虽小,也知道不光彩。   桐岑遥拎着小火鸡,垂着脑袋,有点儿沮丧。   虽然平常不顺眼,毕竟一个孤儿院的兄弟,季容夕陡然涌起怒意:“你等着,我把他的火鸡都砸了。”   桐岑遥连忙拉住他:“瞎砸什么,人又不是没给火鸡。”   季容夕:“你让他白欺负了。”   桐岑遥想通似的一咬牙一跺脚:“不算白欺负,你看多划算,这么大一只火鸡呢。摸都摸了,再不吃更亏,带回去又吃不了几口,还要让院长训呢,咱俩就在这里消灭了吧。”   一想通,元气也回来了。   桐岑遥坐台阶上,拿出小刀兴致勃勃地瓜分。   “鸡腿都是我的,你不许动!”桐岑遥恢复了嚣张跋扈,撕下两只翅膀,“算我大方,让你尝点。”   季容夕也馋,可一想到是那样来的就不舒服。   “算了,这么大的鸡腿我一个人也吃不了,给你一个。”桐岑遥撕了一只鸡腿给季容夕,催促说,“赶紧吃,饿死我了!”   季容夕犹犹豫豫地接过来,肉香扑鼻,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桐岑遥咬了一口,汁香满溢,他粲然一笑,非常天真,也非常开心,两个少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那只火鸡真的很好吃。   季容夕吃得很饱,饱到最后有点反胃。晓事之后,他就再没碰过火鸡这种食物,但也再无法遗忘那香味浓郁、酥嫩|多|汁的味道。   饥饿,大部分时候会战胜身体。   虚荣,也会战胜廉耻。   在孤儿院的「孤岛」,小孩子们对外面的世界异常憧憬。一旦「孤岛」打开,他们就像早晨的云雀一样迫不及待飞出了巢。第一个孩子被领养走之后,其他孩子都憧憬着领养人再一次到来。   一月,孤儿院的电路坏了,没电,没热水,好几天了。   孤儿院的老杂工一边检查电路一边嘀咕,下午还有捐款的人要来领|养|孩|子,这可怎么好。   桐岑遥听见,扭头离开。   季容夕以为他又作妖,跟了过去。   只见桐岑遥跳进河里洗澡,冻得瑟瑟发抖,坚持把头发和全身都洗得干干净净,上来后直打喷嚏——他是渴望被领养出去。   下午根本就没人来。   桐岑遥冻病了,喷嚏和眼泪一起流。   第二天,来了一对夫妻,衣冠楚楚,十分富贵。这一群孩子,个个蓬头垢面傻兮兮的笑。女子直皱眉,忽的看见季容夕,眼睛一亮,跟她丈夫说:“捡到宝了,这么漂亮的男孩都没人要。”   丈夫咂摸:“12岁,个头有点矮。”   女子:“没吃没喝又没发育,以后就长开了。再说漂亮就够了,矮一点也不愁没人要。”   季容夕的耳力好,什么都听到了。当两人点名要他时,他冷漠地拒绝了。当晚,因看病而错过的桐岑遥听说后,气得多吃了几颗药。   第二天,那对夫妻又带着很多玩具来了,季容夕刚放学回来,正手忙脚乱地照顾拉屎拉尿的小弟弟们,桐岑遥也出来了,弱不禁风,一吹就倒,但只看脸也是很够看的,果然那对夫妻也看他,窃窃私语。   季容夕拉他到一个角落:“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桐岑遥冷笑:“难道我一辈子在这里?”   “他们卖小孩。”   “只要他们愿意收养我当儿子,我就有办法摆脱。”   少年一旦下定决心,是很难逆转的。一对夫妻只能领|养一个人,见季容夕坚持不走,他们最终选择了桐岑遥。离开那天,桐岑遥穿着夫妇给的衣服,光洁白皙,漂亮得像换了一个人。   命运,谁能说得清。   桐岑遥离开后,就剩季容夕一个年长的孩子。放学回来,给小弟弟小妹妹端屎把尿喂饭,活都是他一个人的了,累得不行时他竟有点想念桐岑遥。虽然桐岑遥经常偷懒,也能分担不少啊。   老院长见状,乐呵呵地说:“小夕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这群老家伙带不动。”   季容夕没好气:“谁让你捡这么多回来!”   他到了叛逆的年龄,这时,反而不那么憧憬被领养了。尤其一见到油腻腻的成|年人,他就想起那只火鸡,特别不舒服。   后来有领养人来,他都躲起来不见。   稍有空隙,他就拿出那把捡来的枪摩挲,爱不释手。他捡过各种各样的枪,长的短的,都没有子弹,他模拟着瞄准,在想象中射击。这是第一把有子弹的枪,就一颗,他没舍得发射。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   一个小妹妹忽然跑过来大喊:“岑遥哥哥回来了!”   那对夫妻还想再领养一个。   带他一起回来了。   半年不见,桐岑遥更高更标致了,白皙光润,穿得好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带了很多糖果散给弟弟妹妹,给季容夕的是蛋糕。   这对夫妻一看季容夕,又露出满意的笑:“你跟我们走吧,正好跟岑遥作伴。”   桐岑遥一笑:“家里什么玩具都有。”   季容夕转身去了后山,拿出一杆长|枪,透过瞄准镜指向了远处的小鸟——砰,他嘴里模拟出枪声,这是他的游戏,乐此不疲。   不一会儿桐岑遥就跑过来趾高气扬地问:“你是不是很想来?”   季容夕的枪随着小鸟移动:“嗯?”   桐岑遥:“你、别来!”   季容夕放下枪:“为什么?”   原来,那对夫妻养了好几个漂亮的小孩,好吃好喝,还请家庭教师教养。一旦养到十五六岁,就送给有身份的人当情人,从中获利。   季容夕纳闷:“那你干吗不跑?”   桐岑遥理直气壮:“我跑了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锦衣玉食,让桐岑遥不可能逃。逃回这里?每天脏兮兮的照顾一群熊孩子,还不如让他呆在那里呢。桐岑遥是矛盾的,他很清楚这种享乐生活的代价,不希望季容夕去。   桐岑遥踢了踢脚,小石子咕噜噜地滚下坡。「啊呀,好痛。」底下一个小孩子夸张地喊道,「哥哥,你在上面吗?」   季容夕拨开绿枝:“怎么了?”   小孩子裂开豁豁牙使劲笑:“哥哥,给我逮一只知了。”底下立刻又冒出好几颗小脑袋,争先恐后地喊道:“给我,给我,我也要!”   季容夕真爬上去逮了。桐岑遥很不屑,但见他忙活半天满头大汗,实在看不下去了,衣服一脱也爬上了树:“看我的!”小孩子们就眼巴巴地围在树下,仰头看他们俩。桐岑遥先捉住了,蹭的跳下树,引得一阵欢呼。   季容夕站在高高的树上,低头一看:   浓绿的山。   浓荫的枝叶。   小弟弟小妹妹们的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胳膊,像一节节藕段,使劲地挥着,笑着,吵着。   桐岑遥左手摁住扑他衣服的孩子,右手高高地举着知了,笑得开心。   远处,橘阳笼着盛夏的傍晚。 第047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2   【47】   8岁的妹妹小葱一边跑,一边冲季容夕甜甜地喊:“哥哥,你们快走啊!”脚下一滑,嗷呜的一声踩进草沟里,急得要哭。季容夕把她拎出来,她嘻嘻一笑,拍拍湿裤边又跑了。   桐岑遥忽然悄悄说说:“家里有一个小姐姐,上个月车祸死了,听说被虐待了。”   季容夕惊讶:“不报警吗?”   那个小姐姐刚满18岁,送出去的那天,还给桐岑遥剥了一个粽子,送回来的就是一只小小的骨灰盒。养父母得了一大笔封口费,隔天买了一辆豪车。   桐岑遥歪着头呢喃:“你说她被虐待为什么不跑呢,我一定要机灵点,不对劲就使劲跑。”   季容夕懵懂:“女孩子都跑不快吧。”   两个少年,懵懵懂懂地讨论着别人的死。后来,季容夕每次想起这个傍晚,都感觉像双脚被吊起来一样,喘不过气来。   桐岑遥的养母早等不耐烦了,指着季容夕说:“就他吧,跟岑遥也能作伴。”   季容夕落下脸:“我不去!”   养母仿佛猜到他的回答,没有勉强,指着小葱说:“你去换个干衣服,跟我们走。”小葱眨眨眼,又惊又喜。   季容夕心里咯噔一声。   连忙跑到院长的办公室去。   老院长上个月病了,新来的院长是一个三角眼男人,正在各种领养文件上盖章——自从他来之后接收了很多小孩,又送出去了很多。   新院长斜着三角眼白:“虐待?瞎说什么!小葱跟了他们是前辈子的福气!”   季容夕急了:“反正你不能让她去。”   小葱又瘦又小又不灵光,被虐待了肯定跑不快,说不定也会死掉呢。平常是很烦这些小家伙,毕竟是弟弟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落入危险。   新院长就等他这一句话:“谁让你不去的?”   季容夕呆了。   季容夕离开后,柜子边转出一个男人,正是桐岑遥的养父,龇着发黄的烟牙说:“这孩子太漂亮了,比上次见还漂亮。要不是前几年封锁了,只怕早让人领走了也轮不到我。”   季容夕不知道背后的龌蹉。   他只想阻止。   他又说不过新院长,报警也没用——桐岑遥都说了,警察不管——他们的领|养协议还是正规的呢。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葱进那个魔窟。他想来想去一狠心:大不了,进了这家门然后再跑回来,先把这对夫妻糊弄了再说。   所以,他同意了领养。   那对夫妇得逞地笑。   桐岑遥没料到他会同意,使劲骂他蠢。骂完后,又悄悄贴近他的耳朵「你机灵点,什么都跟着我,别怕」。季容夕其实也不怕,他想,既然会先被养上一两年,中间随时可以跑。   车开了三四个小时。   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深夜里,星辰很亮。   桐岑遥忽的醒了,看了看窗外,迷迷糊糊地问:“妈妈,我们这是去哪里?”   养母回头诡异一笑:“去妈妈的老朋友家。”   晚上12点,到处黑乎乎的,车停在路边,养父打了个电话:“我们到了……孩子也在……早晨不是给您发了照片……行吧。”   他的手机转过来,对季容夕说:“你笑一笑。”   季容夕板着脸。   咔的几声,养父拍了几张照片,发送出去,继续打电话:“您是老顾客了,我们还能骗您?您见到的话,只会更惊喜!”   就算是懵懂的孩子也知道不对劲。   桐岑遥踹了季容夕一脚,季容夕推车门想跑。   但是,车门锁死了,推不动。   养父回头恶狠狠地说:“推什么,乖乖给我呆着!”   这时外边一亮,几个高大的人端着长|枪过来了。养父和养母下了车,不知说什么,中间有个大胡子朝这边看。   桐岑遥倒吸一口气:“就是那个大胡子,他带走的小姐姐。”   养父过来一拉车门指着季容夕:“你下来!”   季容夕迟疑下了,桐岑遥也紧张地跳下车,暗暗拽住他的手臂。大胡子打量了季容夕一下,嘴角渐渐露出邪恶的笑容。   “小是小了点,不过我也等不及了,过来!”大胡子咂摸胡子。   桐岑遥忽然说:“快跑!”   两个少年拔腿就跑,后面,枪齐齐上膛,伴随着养父母尖利的呵斥声,以及那群男人的粗野的嘲笑声音。两人就冲着林子跑,很快就意识到,怎么跑都跑不出追杀——那群人就像猎兔子一样游刃有余。   桐岑遥体质一般,很快就跑不利索了,被石头绊了一下,立刻被人逮住了。   大胡子大喊:“你再跑,我就杀了他!”   季容夕停下了。   大胡子大步走过来一脚把他踹翻,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竟然要扣动扳机。   季容夕吓得浑身颤抖。   养父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谄笑:“烈马驯起来最带劲了,你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玩的孩子。”   “也是!”大胡子一把拎起季容夕往林子里拖。   到了一个小木屋,大胡子把他一掼,枪往墙上一挂,拿起一根绳索要捆他。季容夕年纪虽小,依稀懂一点,知道这个人要虐待自己,就拼命挣扎,自有蛮劲。大胡子折腾了几分钟没得逞,气了,去拿枪。季容夕也急了,掏出了那把有一颗子弹的枪。   两人对峙。   大胡子狰狞地笑了:“小兔崽子,胆子不小,我就让你尝尝死的滋味!”   砰!   枪响了,血流一地。   季容夕看着轰然倒下的大胡子,鲜血涌出,他浑身发抖,又害怕,又惊慌,扔了枪踉踉跄跄地跑出屋子。林子很黑,星辰都照不亮,后面还有脚步声、枪声、猎犬的狂叫声。他使劲跑,没头没脑地使劲跑,一直跑到马路上,又沿着马路拼命跑。   不知跑了多久,一道亮光骤然亮起。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头晕目眩。   依稀是憧憬的警衣。   耳边响起:「报告队长,发现一个孩子。」   ……   回想起来,那时季容夕跨过的是一个分界线:生与死的分界,白天与黑夜的分界,过去与未来的分界。   他遇上的是巡逻突击队,当晚,突击队就把那个团伙给控制了,警方顺藤摸瓜把桐岑遥的养父母以及新院长都抓起来判刑了,孤儿院也解散了,孩子们分到了别的地方。   季容夕和桐岑遥是污点证人。   很快,桐岑遥被人领养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季容夕等到九月,换了新身份,被突击队长送进子弟学校学习,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生命里,大部分人像交叉而行的火车,路过就永远路过,再没有重逢,但季容夕跟桐岑遥却一次又一次在命运的愚弄下重逢了。   人对待年少伙伴总是多一份宽容,季容夕递过菜单:“你点吧。”   桐岑遥没客气,尽挑贵的点了一桌子。   餐厅暖融,桐岑遥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暖和的,双手托腮:“你真的很像我那个发小,外表冷,心很软,总会出其不意做出些吓死人的事。”   季容夕岔开话题:“你就没有想过找一个好人踏踏实实过下去吗。”   桐岑遥轻挑笑:“哪来那么多好人。”   因为他走的都是风尘路,就以为天下都是风尘客吗?还是说,经历的一切早让他失望彻底,丧失了憧憬?这时,季容夕的手机响了,是陆洲。   桐岑遥故作惊讶:“男朋友吗?你都有表情了!”   季容夕微笑:“嗯。”   季容夕接起电话,陆洲问他在干什么,季容夕说跟黎未舒的一个老朋友在一起吃饭,陆洲说:“打开镜头,让我看看那里的雪。”   季容夕对着没什么人的街区360°旋转一圈。   陆洲:“怎么没见那个老朋友?”   季容夕就知道会这样,是实话实说呢,还是回头解释呢。这时,陆洲的镜头蓦然冒出一个白景,冲他一笑:“容夕,我跟你打个招呼,我进你的武器库看看啦。”   陆洲紧接着说:“你放心,我捆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白景苦着脸:“我很规矩啦。”   说着,白景举起被捆住的双手,旁边,陆洲牵着绳子笑得开朗。   陆洲和白景才是「发小」,甜蜜的,天真的,打打闹闹,嬉嬉笑笑,从童年延续到后来,岁月都是透明的。而他跟桐岑遥只是被巨大的黑夜强行地联在一起、不得不互相汲暖的幼时伙伴。   能从暗夜里出来的,有几人?   季容夕回来后,餐桌前多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红着脖子跟桐岑遥争执:“你这个贱|人,你竟然还有脸吃饭!”   “我连吃饭都不能吃了?”桐岑遥反驳。   “我一早告诉过你,我们的关系不能说。结果呢,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脸往哪里搁,早晨我没把你打死都是便宜你了!”   “我天天在房子,能跟谁说,你自己不小心说漏嘴还怪我?”   男人恼羞成怒,一把将桐岑遥从椅子上拽起来,抡起拳头要打。   季容夕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TM是谁?我管教自己的狗关你什么事!”男人震怒,再看看这情形明白了,面目更加狰狞,“这么快就巴上新主人了!兄弟你被骗了!他这个狗烂货,给钱就舔!哈哈哈你是不是让他这张脸骗了!我告诉你,对付他就得打,打得越狠他越浪……”   季容夕一拳头挥过去。   男人跌倒。   季容夕狠狠一脚踹翻在地,二话没说,按住就打。   当年憋在心里的闷气、怨恨、不甘全部通过拳头爆发出来,一拳比一拳狠,鲜血染红视线。   “阿夕,住手!”   腰被抱住了,季容夕本能地往后一击,一声闷响。他才瞬间清醒,回身把桌角下的桐岑遥扶起来:“没事吧?”   桐岑遥擦去嘴角的血:“算了,走吧。”   落叶飘过两人的肩膀。   桐岑遥噗嗤一笑:“你好狠啊,他骨折费都不敢要就跑了。”   季容夕无语:“他不跑我还能送他一副钛合金轮椅。”   桐岑遥哈哈大笑,笑声穿透街道,惊得旁边教堂上的白鸽扑棱棱地飞了。他伸展双手,仰头望天,拥抱漫天大雪,俊秀的脸干干净净跟雪一样。   “我一直不喜欢那个男人,又粗鲁又小气吧啦,花样还特恶心,打跑了正好,我去找个新的!”桐岑遥兴致勃勃地转了一个圈,“阿夕,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好男人介绍一下,我要求不高的。啊呀,算了,你身边肯定都是暴力分子,我又不扛揍。”   季容夕有点烦躁:“你非找人包养吗?就算什么都不会,搬砖总会吧!”   桐岑遥别过头:“不会!我受不了那个苦!”   季容夕真想连他一起揍。   过去没有过去,它们依然笼罩着现在的阴天,那个可以跑得很快的少年终究没能跑出过去的阴霾。 第048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4   【48】   黎未舒看见桐岑遥,一点儿没惊讶,很淡定地一起吃饭。家常食材,但军区厨师的口味重,油大,又咸又辣,桐岑遥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去玩游戏。   桐岑遥:“不好吃,不吃了。”   季容夕:“你就饿着吧。”   同样早晨没吃饭,季容夕都饿得眼花。这位还有心情挑剔,还是没饿透。季容夕恨铁不成钢的气,埋头吃饭不理他。   反而黎未舒难得脾气好,让厨师重做一碗肉汤,炒两盘清淡蔬菜。   季容夕稀奇了,黎未舒还会怜香惜玉?   黎未舒悄声解释:“他切除了一个肾,得注意,你说得玩成什么样才能把肾脏都玩坏啊?”   肾脏坏了?   季容夕如晴天霹雳。   桐岑遥吃完所有的菜,跟一只白猫一样,趴在沙发上玩游戏。   季容夕坐一边:“听说你肾脏不好,怎么回事?”   桐岑遥翻个一个白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玩得太过了呗。”   说话间,桐岑遥一失手,被一个大招杀死了,他沮丧地扔掉手机,脸埋在沙发抱枕上,嘟囔:「不玩了!这些傻X队友一个个带不动老子!」说完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季容夕百味杂陈。   那个深林黑夜,并不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在SLK组织的第二年。   季容夕跟着吴大少,初得势,开始管各种场子。六顺团的起家是娱乐场,他最不爱去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娱乐会所。每次一进场子,各种小姐鸭子点头哈腰叫夕哥,他感觉自己跟老鸨一样。   人不找事,事找人啊。   这天「红树湾娱乐会所」经理哭唧唧的打电话,会所被五帮的「蓝苏荷」砸了。   这得怪当初划地盘。一个城区劈成两半,东边六顺团,西边五湖帮。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在中间,一分为二。   「红树湾」在东,「蓝苏荷」在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个大娱乐场所隔街对杵着,竞争尤其厉害。「红树湾」的经理生财有道,压得的「蓝苏荷」冷冷清清。   「蓝苏荷」今早来报复,打伤了「红树湾」好几个头牌。   以往出事,季容夕都是先礼后兵。问题是,凡事只要开始讲道理,就会再而衰、三而竭,打起来都不会太狠。所以兄弟们都积了好些怨气,埋怨他做事太温和,跟挠痒痒一样。   季容夕要的就是这效果。今天,他把平日里怨气最深的那几个全带上,直接杀到「蓝苏荷」,什么话没说,就一句:「砸!」这汹汹气势,这速度,「蓝苏荷」的经理还没跟孙五爷汇报呢,场子就被砸得没形了。   五湖帮不服气,当然要反击。   季容夕养了半年的打手终于派上用场了,就轰轰烈烈的对打。   出其不意,兵贵神速。季容夕狠起来那是毫不客气,而且善用震慑,几次血战下来五湖帮就被打服了。季容夕利用「红树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孙五爷告状,吴大少摆事实,大BOSS和稀泥调解。   最后,大BOSS重新画界线,把整个城市都划给了六顺团。   季容夕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闹了半个月,该收拾烂摊子了。「红树湾」的包经理豪情壮志,想直接打通「红树湾」和「蓝苏荷」,招上1万个小姐一万个鸭子,打造一个全SLK乃至全国甚至全球最大的夜总会。   季容夕把烟灰缸拍到他的脑门上:“是不是脑壳有毛病!?成本多大你知道吗?客人上哪里找你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搞一个全球最大!别的不说,1万个小姐和1万个鸭子光排队都能排5000米你知道吗!谁给你勇气!”   想到要成为全球最「出名」的老鸨他都得吐血。   包经理抓过烟灰缸,特委屈地说:“夕哥,我就想想,你还不让我做个梦啊。对了,「蓝苏荷」的那些人没地儿去,我准备都留下调|教|调|教,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季容夕烦:“有什么好过目的,你说行就行了。”   季容夕实在不能去看。   他只要看一眼,就只想劝这些人从良,工地都准备好了。   季容夕警告说:“规矩你记住了,不能逼良为娼,不能碰18岁以下的!”   包经理一脸震惊:“夕哥,你说哪里话!现在早不是逼良为娼的年代了,现在都笑贫不笑娼,我都是拿钱说话,钱比拳头好使多了。”   「红树湾」里的人也分级:有坐台,有陪客的,价码明明白白。有些人一开始只陪酒,等赚钱了,奢侈惯了,手头不够花时自然就陪别的了。经理早都算得明明白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包经理胁肩谄笑:“昨天招了两个雏儿,夕哥真不打算继续老规矩,给他们破个处?”   季容夕嫌弃:“赶紧滚!”   真不知道这个破雏,是破他们的,还是破他的。   没两天,这个「红树湾」又折腾出事了。   吴大少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阿夕你怎么看的场子,狗都没驯服,就敢放出来乱咬人?”   季容夕:“?”   原来吴大少举行日光盛宴。   客人有富豪、政府要员、关系好的其他帮派头目等。   盛宴嘛,就要有漂亮姑娘小伙作陪。吴大少有个喜好,爱青涩一点的,新鲜的,挑的都是生面孔。日光盛宴,顾名思义,先光后日,结果,游艇还没开呢,有一个男孩不愿意了闹着要下去。   季容夕质问包经理怎么挑的人,包经理叫苦不迭,抱怨:“这男孩一开始就明说了不愿意,吴大少非让人上去的,结果可好,倒打一耙,还怪我咯。”   季容夕明白了,告诉吴大少:“吴少,我回头教训他们,我给你再挑一个送过去。”   吴大少怒:“挑什么挑!你过来!你今天就把他给我驯服了!”   海风有点凉,日光暖,季容夕收拾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上了游艇。   吴大少一身花衬衫,坐在摇椅上上下打量他:“阿夕,穿这么正经干什么?”   季容夕摘下墨镜:“吓一吓手下人。”   说话间,那个闹事的男孩被押出来了。   刚一打照面,季容夕就晕了一晕:怎么是桐岑遥?彼时,桐岑遥已22岁,但看着跟18岁似的,漂漂亮亮,水眸含泪,脖子上一根碎钻串成的项链,阳光下闪闪发光。   包经理冷着脸劈头就骂:“桐岑遥你是不是傻!玩两天,顶你辛苦两个月,你要是再机灵一点赚一年都够了!矫情什么,都让人倒手两三次了还装什么清纯?”   桐岑遥辩解:“合同就说光陪酒就行。”   原来,桐岑遥再次被领养之后,养父养母相继去世,被这一家子视为克星,很不受待见。他呆着难受,自觉地离家出走了。15岁的少年,生存都是问题,他只有从第一对养父母那里学来的勾搭人的技能,于是跟了一个大叔。   18岁那年,他被大叔转手给一个老总,过了几年奢侈生活。   上个月,老总破产了,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五湖帮去要债,老总还不上了,说都让桐岑遥胡花海花了。结果,桐岑遥就被弄到「蓝苏荷」陪酒还债,还没上岗呢,「蓝苏荷」没了,又被塞进了「红树湾」。   在桐岑遥看来,情人跟卖|身是两码事。   陪酒可以,卖身不行,何况盛宴上还要群劈。   桐岑遥鼓起勇气:“你们让我下去吧,老大……”咦?这个老大有点像孤儿院的小伙伴,不过,那个营养不良的家伙不可能长这么高。   “叫夕哥,老大是外面那个。”季容夕纠正。   桐岑遥察言观色,见他冷是冷脾气不暴躁,就开始软磨硬泡,「钱是我男朋友借的,跟我没关系。你们该拿的都拿走了,还逼着我签了合同,现在又逼我上船。」说着说着,就习惯性地撒娇。   包经理看不下去:“别演了,夕哥才不吃你的迷魂汤。”   这时一个手下跑来:“要发船了,吴大少让包经理回去,夕哥您留下。”   包经理一副「果然是想留下夕哥你」的表情,一脸暧昧地离开了。季容夕琢磨,留下也好,看吴大少最近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包经理走后,桐岑遥更大胆,带着浮夸的哭腔央求。   “夕哥我才18岁,受不了吴大少那些玩法。”   “呵……”   18岁?你几个18岁了!没错,年纪都喂狗了。季容夕早看出来了,桐岑遥跟以前一样,窝里横,外面怂,十年没见,尽长脸蛋不长脑子,只会撒娇只会作,当情人都能让人卖了,还能下得了这条船?   季容夕冷下脸:“你省省吧,上来就别想下去。这两天就呆在我身边,没人动你。”   桐岑遥:“你不动我吧?”   贵宾一个个上船。   季容夕跟在吴大少身边招待。   日光盛宴邀请了8位贵客,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作陪的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缠了上去,都想抢占先机。桐岑遥不好一个人傻站着,就挽上了季容夕的胳膊,跟菟丝花一样再不放手,走哪跟哪,厕所也跟。   季容夕无语:“你看着,我怎么尿得出来?”   桐岑遥郁闷地说:“我还不是害怕你会跑掉嘛!”   桐岑遥还算听话,干什么都贴着季容夕,别人也就不招惹他了。夜|色降临,汪洋泛出湛蓝的星海,日光盛宴的重头戏要来了。   咔的一声。   灯忽然都灭了。   桐岑遥噌的一下抱住季容夕的手臂,泼了半酒杯。一些小灯慢慢地亮起来,吴大少一拍手掌,先出来一队湿|身舞蹈,柔臂细腰,眼花缭乱,宴会场的氛围瞬间就沸腾了。   楚楚衣冠纷纷蜕下。   湿舞之后,是人|体宴。玉体横陈本来只是色青,有个贵宾有不良癖好,刀叉戳完牙签戳。桌上的男孩被戳得一道道血,痛得眼泪直流,惹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桐岑遥趴季容夕的耳边说:“一开始安排是我。”   季容夕:“……”   季容夕举起酒杯,人体宴顺势撤下去,陪酒的人意会纷纷劝起酒来。桐岑遥也学着劝酒撒娇,劝酒不行,撒娇倒是一套套的。季容夕敷衍地抿了一口,其实一点没进嘴,倒是劝酒的桐岑遥自己傻乎乎地喝了好几口,脸庞绯红,偷偷跑去醒酒。 第049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5   【49】   贵宾里有一个商界大佬,叫希三豪,喝了一圈后跟吴大少说:“我们是不是能随便玩?”   吴大少稀奇了:“你还有我没玩过的玩法?”   希三豪一指前头:“我是说人。”   吴大少顺着手指一看,笑了:“你说阿夕啊……你有本事你上,别让我帮忙。”上一个想上他的,腿已经被打断了。   转头,吴大少就跟季容夕说:“姓希的看上你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人欠揍,收拾一顿就好了,一顿不够两顿。比起来,桐岑遥醒酒醒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季容夕端着酒杯走了一圈,到了前甲板,果然,桐岑遥躺甲板上了,就这点酒量也敢喝。   季容夕拍了拍他的脸。   桐岑遥起身,手撑着脸含含糊糊说想睡觉。   季容夕扶起他往客舱走,桐岑遥顺势抱住季容夕的腰,手一上一下的。   季容夕莫名其妙:“你醉了还是醒了,再动我把你的爪子剁了!”   桐岑遥变本加厉。   进了豪华客房,季容夕把他扔床上,也好,躲过宴会。他坐椅子上休息,海浪一浪一浪的,想睡,他一睁开眼,就见桐岑遥站在自己面前:左手匕首,右手白纸。这TM是想谋杀还是想自尽?这不是自己一脚踹翻的事?   “你要干什么?”季容夕眼皮一跳。   “你让我走!”   “哈?走哪?外面都是海你能走哪里去!”   “你给我签个字,以后就不追究我的债务。”桐岑遥狠了狠心,“我陪你睡一晚就是了,用道具也行。”   季容夕好气又好笑。   “你把刀放下。”季容夕挑了一眼。   “你先答应我。”   “行。”   “你签字。”桐岑遥大喜,递上纸,更握紧了匕首。   签字?笔呢?桐岑遥没想到签字还要笔,慌慌张张地去翻柜子,笔没找着,套|套润|滑油按摩器翻出一地。季容夕无语,桐岑遥算是被他的情人们彻底养成小傻瓜了。   “别翻了,我自己有笔。”季容夕飞快地签完,“有一种笔写完后字迹会自动消失,别让人骗了。”   “你的这支呢?”   桐岑遥不假思索地用手去蹭,笔迹没干,一下子糊了。   季容夕敲开他的手指:“再蹭就蹭没了,不骗你的人不用立笔迹,会骗你的人脑门刻字都没用。以后当情人就当得纯粹一点,目标明确一点。别弄得钱没落着,债落了一大堆,是不是傻?”   桐岑遥看着他,涌出眼泪。   明知是情人必备的「演技」,季容夕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有一点像我的发小,我小时候经常欺负他。”桐岑遥抽泣。   “……”   “我就是欺负,没想过害他。”桐岑遥低下脑袋,眼神胡乱飘荡,就像小时候做了缺德事一样。   季容夕觉得不对劲,想站起来,浑身发软。   “你干了什么!”季容夕咬牙切齿。   “有、有人给我钱帮我还债。”   “你害我?!”   “不是不是,你只要睡一觉就好,没事的。”   季容夕想去摸枪,手重得跟坠了一块砖头一样,举起来都难,他咬牙切齿:“桐岑遥,被卖多少次你才会长记性。MD,你躲什么啊!”   桐岑遥吓得往角落窜。   砰!有人推开了门。   是希三豪。   希三豪慢悠悠地掏出枪:“缪夕,都说你跟狐狸一样,也太容易上当了吧。啧啧,有点失望。”   季容夕动弹不了:“我们有仇吗?”   希三豪:“有!“   希三豪走私白|粉,业务遍布SLK,收利颇丰。季容夕掌权后,以「利润这么大,六顺团自己做」为理由,不让希三豪进来。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希三豪恨得要死。上一周,「蓝苏荷」那条街划入六顺团,更让他怨恨,因为那条街的产业都是他暗地里支持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希三豪动了邪念。   正琢磨下手,天赐良机,他看见了桐岑遥——桐岑遥的前任破产金主,跟希三豪有交往。   桐岑遥没什么心机,难得见个熟人,和盘托出被押在这里的原因。希三豪拍着胸脯说,这点债算什么,当即签了一张支票,桐岑遥又惊又喜。希三豪花言巧语骗桐岑遥,说自己想破坏宴会,但阿夕一直盯着,没法下手,让桐岑遥给阿夕下点药。   “你不杀阿夕吧?”桐岑遥惴惴不安。   “杀他干什么,我就嫌他碍事。”   “这种药没有毒吧?”桐岑遥犹豫了。   “我都说了,不让他吃,抹在他身上就行,再拖上几分钟。”希三豪把支票塞给他。   于是桐岑遥上套了。   希三豪用枪指着季容夕:“没想到吧?”   季容夕被枪指着,没有一点力气,汗一颗颗往下掉,流进了眼睛,蜇得恼火。更让他恼火的是,桐岑遥忽然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试图拦住希三豪的枪。   “你说过不动他的。”桐岑遥快急哭了。   “你傻吗!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希三豪摆了摆枪冷漠地说。   桐岑遥张开手死也不让,还奢望他会改变主意——希三豪这种人会在乎多一两条人命?季容夕急了。   果然,希三豪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季容夕一脚踹开桐岑遥,抽出了枪。在希三豪还来不及反应时,率先开出枪。希三豪中枪,拿起枪还想反击。   有一个人走进来一脚踢飞枪,狠狠地碾住他的手腕:“希三豪,有种啊你!”   希三豪忍着痛:“吴大少你说随便玩的。”   吴大少狠狠地踩了两下,阴测测地俯身:“没错,随便玩,但想杀人就不行了!也不看看谁的地盘!你几斤几两啊!”脚下一用劲,咯吱吱,骨头发出了清脆的断裂的声音。   第二天。   季容夕清醒后,问怎么处理桐岑遥的。   吴大少不耐烦地说:“毒打一顿扔海里喂鲨鱼了,好大一群,差点把游艇都掀翻了。”   季容夕一口老血喷出来。   包经理及时补充,毒打了一顿,现在还躺病床上呢。是打是杀,还是继续扔进「红树湾」,就等老大发话了。   电话里,桐岑遥特凄惨地哀求「夕哥,我不是真心害你……」   吴大少暴躁地夺过手机:“直接剁了喂狗!”   可别,季容夕解释,桐岑遥就是太蠢,让人利用的。不过,桐岑遥替他挡了枪,杀也不合适,传出去兄弟们要说他无情无义了。反正打都打过了,直接放生得了,落个清静。   吴大少烦烦的:“还放生?要不要再给点钱让他养伤?”   季容夕笑:“多少合适?”   吴大少都没脾气了:“这一型的你也喜欢啊?我要没及时来,你小命都没了!”   吴大少会出现,并非偶然。   季容夕一直提防着,尤其被告知「希三豪不怀好意」时更警惕了。什么人想杀他,什么人想上他,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联系以前的龃龉,季容夕心里有数了。   中计,是将计就计,他早跟吴大少打过招呼。   桐岑遥的单蠢不意外,最后敢挡在希三豪的枪前,倒让季容夕意外。   ……   出生入死,见惯悲欢离合背信弃义,渐渐就平常了。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机智、勇敢、大义凛然,唯有从人性的微小光芒汲取温暖,才不会失望。季容夕很少回头看,是啊,谁会留恋黯淡无光的过去呢。   只是,过去从不轻易退场,总会时不时伸出一只触角把人绊倒。   季容夕看向趴着的桐岑遥。   不知不觉都五六年了,纤细了很多,可惜依然没长智商,总是栽进同一个坑里。   桐岑遥切除了一个肾脏?   是被希三豪射中了?还是被吴大少打坏的?   联系起日光盛宴,以吴大少的作风,季容夕已猜到过程:喜欢折磨人的吴大少,最有可能是把桐岑遥扔给那一群人渣以各种最无耻最疼痛的方式折磨。   过去的意义只有痛苦吗?   桐岑遥埋头趴了好几分钟,就在季容夕以为他是不是哭了的时候。桐岑遥又绷直了一下四肢,呈大字,用力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冲季容夕咧嘴一笑,牙齿莹白,隐隐露出小虎牙。   “你想不想包养我?”桐岑遥开头就是这么一句。   “……”   “我很便宜的,吃的也不多。”   “……”   “我只要一个小窝,每天投喂就行。我不争宠,不要名分,你男朋月见青棠整理友要是不高兴,我也可以伺候他。”   “你怎么没让人打死啊!”季容夕磨牙。   桐岑遥哈哈大笑用抱枕捂住脸,嗡嗡地:“骗你啦我也是有节操的。”   回到京城后。   季容夕跟陆洲说明情况,商量怎么不着痕迹地帮桐岑遥恢复正常生活。   陆洲的眉头皱得越深,就在季容夕以为他要发火时。   陆洲泛起微笑:“既然是发小,又有病,肯定不能随便安排。这样,我包养他。”   “你说什么?”季容夕震惊了。   “他习惯被包养,忽然让他自立工作也是为难他。如果是金钱关系他还有安全感,照我说的来吧。”陆洲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第050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6   【50】   「爱的小窝」就在市心。   麻雀虽小,十分温馨。   桐岑遥反复询问,确定陆洲没有不良癖好:“他这么帅,吃一次饭就看中了我啊?”   季容夕憋闷:“还没看中呢,他在筛选中。”   金主有条件也正常,陆洲的条件有点多:会简单的舞蹈,会简单的画画,会中等的厨艺,会花艺,会瑜伽,会小众语种……桐岑遥指着中间的一条:每天诵读两页「中国哲学史」并录音检查。   “读这干什么,这个陆洲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桐岑遥表示很怀疑。   “让你读你就读!”   “看来看去就瑜伽实用,我腰软了,他做起来舒服,啧啧会玩。”   “瑜伽不用练了!”季容夕怒。   “啊?”   “钱都交了,你照着计划表挨个儿培训!陆洲忙完这一阵就过来检查、咳过来看你!”   “要学这么多啊。”   “哼,你以为当情人就轻松?五六个人竞争当他情人呢,你不好好学就被淘汰了。”季容夕一本「中国哲学史」拍在他头上。   “万一竞争不上呢——哦,也无所谓,反正包养费提前给了。”   “……”   一个月后。   季容夕任务回来,掐着指头算:自己不在的日子里,陆洲跟桐岑遥见过一次,吃了饭,看个电影,送了一套化妆品,不过桐岑遥更喜欢衣服,于是逛了一天买了一柜子衣服。   逛了一整天?   季容夕酸了,拐弯抹角地问两人有没有做别的事,比如练瑜伽什么的。   陆洲不经意地回答:“正想跟你说呢,我把画画、钢琴、拳击都换成了瑜伽课。他很有天赋,有底子,好好练拿个证还可以当教练。”   令人窒息的操作。   “他没作出什么事吧?”季容夕不信桐岑遥能太平。   “还行吧,他没什么心眼,一心竞争上岗,还爱撒娇,挺可爱的,挺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可爱?保护欲?两人才一转过街角,就听见雀跃的呼声:“陆洲,我在这里!”纷纷扬扬的雪里跑过来一个驼色大衣的男人,很热情朝陆洲拥过去。季容夕一把拦住,拎到一边。   “啊?季容夕,你也在啊!”桐岑遥才看到他。   “你们这么亲近了?”   “说什么呢,陆洲是我男朋友当然亲近了。”桐岑遥撒娇地挽陆洲的胳膊,明明亮亮一笑。   季容夕= =||   他是你男朋友,那我是什么?哦,我是下属!   “还没合格,你还不会小语种呢。”陆洲拿白围巾遮住脸。   “我会首都方言呀,也算小语种吧,陆洲,我织的围巾暖不暖和?”桐岑遥很贴心地帮陆洲重系了白围巾。   你俩聊吧,我先走了。   季容夕转身就走。   陆洲一把拽住他:“吃完饭再走吧。”   桐岑遥踊跃:“嗯嗯,我熬高汤熬了三天呢。”   高汤是很用心了,鲜美暖融,季容夕趁陆洲没在,悄声问桐岑遥「你不会爱上陆洲了吧?」桐岑遥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可能,当情人哪能随便爱上」。这一屋子东西都换不来真心,幸亏陆洲是假的。   季容夕不知道该可怜谁了。   “我都这么努力这么热情了,陆洲还不表态,帮我问问他吧。”桐岑遥怂恿。   “……”   吃完饭,桐岑遥剥松子,一颗一颗,雪白莹透。剥好后,不让陆洲动手,他亲自喂到嘴里。陆洲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喂,一来二去,桐岑遥要黏到陆洲身上了,跟菟丝花一样。   不行!   受不了这委屈!   季容夕正要发作,陆洲果断说:“我有点事,改天再来。”   桐岑遥殷勤地将松子倒进精致盒子里,软软地说:“我剥了一天,陆洲你带回去,泡茶也香,这松子是我们孤儿院后山上的。”   才出门,季容夕抢过松子,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陆洲!你什么意思!”季容夕不开心了。   “我又怎么了?”   季容夕三下五除二把那条碍眼的白围巾取下来,想扔垃圾桶,一看毛线歪歪扭扭十分难看,不知道费多大劲织的,又气又烦又憋闷。   “你是不是金主游戏玩上|瘾了?”季容夕心窝子疼。   “他是你发小……”   “天王老子都不行!你俩是不是假戏真做了。”生气,想揍人,季容夕恨得牙痒痒,“前两次见面也卿卿我我?”   “前两次是大街上见的。”   “以后你不许见他!见面我必须在场!手机拿来我看你们都聊什么!”   陆洲嗤的笑了。   季容夕让陆洲冷着桐岑遥,不许瞎搭理瞎撩骚。   陆洲悠然中带着狡黠:“行啊我们约法三章,跟他联系时,你跟我都得在场,哪怕是回一个小信息。”   没过几天,桐岑遥就跟季容夕诉苦:陆洲不回电话不回短信,都一个月了,是不是情人复试没通过啊?季容夕回答,安心上课,反正包养费又没少你一分钱。   隔一个月,桐岑遥忽然欢呼雀跃:“陆洲终于回了我!”   “什么?”季容夕瞪了一眼旁边的陆洲。   桐岑遥每天诵读两页「中国哲学史」,录音都发给陆洲,陆洲从来不回复。桐岑遥只会念不会理解,时间一长,云里雾里就一边读一边吐槽。昨天,陆洲忽然回信息解释了一句:墨子的「何谓三表」,不是指绿茶表白莲表心机表!   季容夕无语,陆洲忍俊不禁。   手机那头的桐岑遥斗志昂扬:“我不能放弃!陆洲肯定对我有意思,要不怎么白给包养费!我坚持不懈地撩,总能把这座冰山撩倒!”   “你不要爱上他!”季容夕忍无可忍。   “谈什么爱,我们只是金钱关系,我很有专业素养的。对了,你问过陆洲没,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上岗!我的技术很好的,他肯定一试就上瘾了!”   “……”   季容夕心里苦,跟梁南吐槽。   梁南叼着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说:“尉将啊,长得又好能力又好,他要是女人我一定追他,平胸我也忍了……哎哟我去,你打我干什么!行行行,你要是女人我也追你行不行?哎哟哎哟哎哟……”   几个月后。   都有空,季容夕约桐岑遥出来见一面。   桐岑遥还是纤细,气质清朗了,骨子里透出精神气,跟几个月前截然不同。   原来,桐岑遥当了瑜伽教练,开了直播,因为长得好很受欢迎,时不时念几句「中国哲学史」让粉丝们匪夷所思又莫名期待。   桐岑遥是明骚性格,非常享受追捧,更加勤奋钻研,人一忙,再不开口包养闭口情人的了。   他还是爱撒娇。   尤其对着陆洲撒娇抛媚眼,气得季容夕磨牙齿,准备找个时间挑明。   三人在红雀区溜达。   恰好就遇上了也出来溜达的黎未舒。   桐岑遥特别亲热地打招呼:“黎部长,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陆洲。”   黎未舒一口红茶喷出:“什么情况?”   所以说,人不能说谎,不然迟早露馅。谎言被戳破,桐岑遥当时就炸了,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合起伙来耍我是不是?」   怎么办?   季容夕攥紧了陆洲。   桐岑遥恶狠狠地瞪了半分钟,忽然绷不住,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天下没这么好的事!白让人包养半年还不日,其实我赚大了!”   陆洲季容夕:= =||   盛夏五月,傍晚,夕阳洒落,铺了一街道的金黄橘红。   桐岑遥张开双臂望天:“我好幸福啊。”   季容夕:“幸福?”   “有人说,相逢的人一定会再相逢。”桐岑遥转了一圈,倒着走,和季容夕面对面,笑眼弯弯,“你看,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我们却见了又见。就算是孤儿,我也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有些人不适合磨难。   比如桐岑遥,平平和和过小日子,就挺好。   老咖啡馆前的圆椅子上,陆洲频看时间。黎未舒代为回答「3分钟了,季容夕要是还不出现,就是在吻别无疑。」话音刚落,街角处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夕阳辉映,一身盛夏的暖光。   陆洲弯起一弧微笑。   这些,都是好几个月之后的后话了。   就只说陆洲回京之后。   陆洲这次破除万难回到地球,是调任常驻,也就是扎地球了。   以后再不用飞来飞去。   陆洲新调任,无数的事要处理,忙得不可开交。季容夕含蓄地约过三次,陆洲的回复分别是「家里有事抽不开身」、「工作调任抽不开身」、「太忙」,季容夕郁闷坏了。   玉梭鱼食堂。   季容夕除了饭菜,多端了四个小麻薯团子,摆在青色的竹片上,软软的,白白的,戳一下回弹起来,撒了些芝麻、椰丝、浇着新鲜的桂花蜜汁儿。   季容夕:“门口的那棵桂树的桂花,我昨天亲眼看到厨子摘的。”   梁南摸着腮帮子:“甜死了。”   玉梭鱼鼎鼎有名的大情圣安歌端着食盘,施施然坐到两人的旁边,毫不客气戳了一颗米团送进嘴里。   梁南打招呼:“安鸽子,最近怎么样啊?”   安歌:“老样子啊。”   梁南:“听说你又换女朋友了?”   安歌嗤的一笑:“不是换,是终于遇到真命天女了!”   梁南:“切,为什么你这渣男一谈一个准,我这么好都没有女朋友,诶给点秘诀嘛。”   说到恋爱秘诀,安歌那是一套一套的,什么对萝莉要深沉,对御姐要纯真,对冰山就要穷追猛打。   安歌意犹未尽:“追男的也一样。”   梁南佩服得五体投地:“男的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尉将这一型也吃这一套吗?”   咳咳咳,被无辜牵连的季容夕呛住了。   安歌挑了一眼,调侃说:“尉将这一型的啊,最好是奶狗狼狗一起上,该撒娇撒娇,该卖萌卖萌,该霸道的时候霸道,缠得他没办法他就从了。当然咱们季大帅哥不用手段,脸就够了。”   季容夕:= =||说得我只有脸似的。 第051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7   【51】   周六一大早,季容夕直奔陆家。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秋末冬初,暖而不烈,他特意收拾了一下,还挑染了头发,惊艳了一众陌生人。唉,谁让他撒娇卖萌都不行,只有脸能看呢。   半路时,路边有一个人远远地招手。   季容夕停车摇下车窗。   路边男子微俯身,扬起灿烂的笑:“请问你知道红雀区怎么走吗?”   男子约十八岁,个子高挑,青春洋溢,拖着一个造型怪异的旅行箱,口音奇怪,听不出哪里人。他拿着几根棉花糖,蓬松的棉花都塌下去了,上车前依依不舍地扔进垃圾桶。   刚上车年轻人又灿烂一笑:“我叫孟夏,第一次来这里,钱都让人骗走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去哪儿,我捎你。”   “不是,我还想买一束花送给我的心上人。”   “……”   后座就这么多了一大捧洋桔梗,花瓣柔软,绑带结成浪漫的桃心。孟夏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很快,接通了:   「哥,是我,孟夏。」孟夏的声音热情四射。   哥?谁叫亲哥这么腻歪,情哥哥吧?   「我想你啊,就回来了。」   男人撒娇可还行?   「别挂别挂,我第一次回来,钱还让人骗完了。」   实力卖惨?   「我刚刚搭上一个好心人的车,放心,绝对好人,还借给我钱了。」   实力卖蠢?   「你要是担心就来接我啊。」   撒娇?又来了!那位你千万别答应,就让他受着,才知道人生不易,要不以后还得被人骗。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路荒荒的没什么人。」   大马路上的这些都是鬼吗?   「哥,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我等你。”孟夏得逞地挂了电话,开心地对季容夕说,“帅哥,把我放到博物馆,心上人来接我了。」   「……哼。」几句撒娇这就搞定了?   孟夏年纪小,灿烂里带点天真,卖萌卖蠢撒娇,都自然。不过呢正经起来一点也不蠢,比如此刻用手机顶着下巴,显然在琢磨怎么拿下手机对面那位。季容夕怎么看都觉得背面是大尾巴狼。   到了博物馆广场。   季容夕开启后备箱,等孟夏去取行李。   孟夏一下车,没往后边去,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向广场,大大地抱住了一个人。这孩子行李都不要了,他的心上人是有多……季容夕侧头往车外一看:呦,陆洲?被抱成这样你都不甩他一巴掌!   陆洲想扯开,奈何被抱得太紧气都喘不上来。   孟夏压根儿不松手。   季容夕下车,拎出行李箱,直接甩到孟夏的脚下,咚的一声巨响。   孟夏一愣,松了手。   陆洲得了喘气的功夫,扯了扯凌乱衣服,才看到是季容夕:“容夕?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说没空吗?”季容夕火苗上窜。心说约了你三次,你说没时间;你没时间约会,你可有时间来接人啊;退一万步,就算保镖全休假警卫员全歇菜,逼得你亲自来接,你收拾得这么光鲜干吗,这不是时间挺多吗。   “我是、是……”陆洲张口结舌。   “是什么?”你现编,我现听,编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打死他。   陆洲忽然上前贴近季容夕的耳朵,气息轻呼:“我本来打算早晨去见你,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理由满分,季容夕耳廓一热。   这边孟夏扶起行李箱:“哥,不介绍一下?”   陆洲:“你们不是见了吗,这位是孟夏,孟老爷子的孙子,这是季容夕。”   季容夕心想:不给我按个身份吗?   孟夏笑眼一弯:“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孟夏是孟广沙老爷子的小孙子,长在新星,从小跟陆洲亲,一直追随到现在。得知陆洲调任回地球,第一时间搭搭顺风飞船回来了。   陆洲把孟夏送回孟家。   孟家人都惊呆了。   头一次回地球,不打个招呼就算了,让人骗得身无分文,还是陆家人给送回来的,这不是孟家之耻么?   原来陆孟两家关系一直不好,针锋相对好些年。   孟夏不知道这些,还把陆洲往家里拉。   季容夕的心火上头,一把将陆洲拽回来了:“他有事!”   陆洲啊的一声,抱住了手。   手臂竟然拽脱臼了。   季容夕赶紧给他接上,心疼得不行,知道自己上头了,手没轻没重。   这一闹,孟夏不敢拉了,愤怒地瞪季容夕,陆洲趁机告辞。   车子飞离孟家。   陆洲揉着肩头说:“容夕,你以前就是这么对付人的,手法挺溜啊。”   季容夕悔恼:“他要不拽你,我会用劲?”   陆洲不知道他发什么火。   也冷了下来。   两人就冷冰冰地坐着。   过了几分钟,陆洲若有若无看后座。季容夕也瞥了一眼,花开灿烂,忘了还有这一茬。他一脚急刹,差点撞挡风玻璃上,下了车,愤怒地抓起后座上的洋桔梗直接塞进垃圾桶里,花瓣叶子掉一地。   他直接拉开车门:“陆洲,你下来!”   陆洲:“……”   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后面的车都被迫停下,滴滴、叭叭、嘟嘟的喇叭声不绝于耳,还有人大声咒骂是不是疯了——‘合适时机’见鬼去吧,季容夕现在就要说清楚。   季容夕直截了当:“陆洲,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洲一滞:“你想要什么关系?”   两人一直暧昧,从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季容夕脱口而出:“情人!”   陆洲冰冷的脸倏的红了:“早就,是了啊!”   是就好,季容夕一把抱住陆洲。于嘈杂躁动的人群里,风尘仆仆,在杂乱刺耳的尘世里,花开一树,潮涨一溪,灿灿星辰安安然然地落在怀抱里。果然,只有暗示是不够的。要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要明明白白地说告诉所有人,才是安心。   ……   “白景,未舒,我跟容夕在一起了。”陆洲把两人迎进门。   “你们不是早一起了?”白景一副「你脑壳坏了莫名其妙秀什么陈年恩爱」的鄙夷。   白景放下乔迁新居的贺礼,楼上楼下溜达了一遍,江边辽阔,跟星辰撒落到窗台上一样,太漂亮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啊?”白景问道。   “四年前。”   “怎么没听你说过。”白景远眺一番,跟玉梭鱼还挺近,“呦呵金屋藏娇啊,那就一点都不偏僻了。”   “别瞎说。”   白景奚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在一起快两年了吧,到现在都没有睡过,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啊。呵,早知道我就该送点催情神油什么的。”   “滚蛋!”   孟夏从浴室出来,半边裸|体:“哥给我一件睡衣,这些都不合适。”   陆洲给了他一件睡衣。   “洲哥,你的衣服好软好舒服啊。”孟夏在白睡袍深深地嗅了一嗅,腻过来,恃宠而骄歪在陆洲身上。   陆洲嫌弃地推开他:“站直站直,你的腰断了吗?”   “断了,哥你抱我啊。”   陆洲:“……”   叮——   季容夕按响门铃。   昨天,在车流里表白后,陆洲接到紧急电话,有事要立刻处理。没法子,陆洲让季容夕今天来这里。害得季容夕当时就想入非非了:这意思是不是邀请?表白了,是不是可以亲亲可以那啥了?   吱——门开了。   孟夏一身雪袍,一脸灿烂,一脸得意忘形。   这不是陆洲的衣服吗?   季容夕的脸绿了。   陆洲正在切提拉米苏,切出一小块,塞到季容夕嘴里。甜入舌尖,季容夕心情好了一点。没想到孟夏黏过来:「哥我也要。」陆洲切了一大块给他:「你不是讨厌甜食吗?」孟夏撒娇似:「洲哥给的都喜欢啊,呀,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样。」   季容夕回身离开。   “容夕你去哪?”陆洲纳闷地问。   “书房!”   书房在二楼,看不到孟夏,听不到腻腻歪歪的「哥」和「以前」。   季容夕坐椅子生闷气,没两分钟,黎未舒上书房来了,这位不抽药烟改盘串了,修长的手指交叉搓揉得象牙串发出清脆脆的响。黎未舒搓着手串,聊起了八卦,红雀区都是高官要员,八卦之精彩不比娱乐圈逊色。   不知不觉就聊到孟家和陆家。   季容夕用心听。   陆孟两家对立已久,除了权势之争,还因为家族传统不同。孟家盛产各类狗血八卦,不是强取豪夺就是囚|禁|黑化,不是跟情敌争得你死我活,就是跟家长闹得翻天覆地,孟家的男男女女都有一部可歌可泣的情史。陆家就不同,性情冷静,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真爱可以金屋藏娇,结婚必须门当户对。因此上下相安无事,人人都有两个家。   季容夕抓住重点:“什么情况?陆家人都有两个家?”   黎未舒笑说:“没错,陆家优良传统。”   季容夕被兜了一盆凉水,难怪陆父陆母对他俩没有干预,原来是定位成金屋藏娇了。这么长时间陆洲只领他去过一次陆家,是不想触陆家的雷?所以陆洲耳濡目染,早早准备了这一套房子金屋藏娇吗?   此时,陆洲上来了。   “你们聊什么呢?”陆洲从不放松警惕。   “八卦,呀,我去弄点红酒。”黎未舒很知趣地下楼去。   陆洲一脸不快,皱着眉头说「你不要跟未舒这么亲近」。季容夕心烦意乱,心想我跟他再亲近也没抱一起啊,也没从前啊,也没什么家族族训啊。   “哇,洲哥,这个书房也好漂亮啊。”粘牙糖孟夏的声音轻扬,啊的一声趔趄了一下。   “孟夏,别闹。”陆洲皱眉。   季容夕抬眼一看。   果然孟夏借机要抱陆洲,让陆洲甩开了。   季容夕面无表情地说「尉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陆洲想拦他,孟夏在背后撒娇喊疼拖住了。季容夕飞快下楼,也没道别,哐的一声摔门离开了。   白景端着一碗松鼠鱼:“诶诶诶容夕怎么走,未舒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黎未舒:“说了陆家的优良传统。”   白景:“你缺德不缺德。”   黎未舒毫无罪恶感:“他迟早都要知道,我就是助推一把。”   季容夕刚刚按下电梯,陆洲追出来拦住他。   “季容夕,你又生哪门子气!”   “……”   “孟夏还小,就是这个性格,我和他能有什么,你别一天到晚跟我闹不痛快行不行!”   谁跟谁闹不痛快了,你心虚什么?   季容夕阴着脸不说话。   僵了片刻,陆洲先服软了,轻轻拥住季容夕的肩膀,低语「别闹了,进去吧」,下雪的声音沙沙的,绵绵的。   季容夕的心间一软,被牵着回去了。   之后季容夕都心事重重。   孟夏的事还好解决。   陆家的传统可就是棘手的大麻烦。   无论是实际还是名义上的,季容夕绝不会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恋人。在感情上,他就是要纯纯粹粹,一点不能含糊。   晚上12点,该各回各家了。   白景拖着不肯走的孟夏离开了。   季容夕也告别,陆洲很意外:“你不留下来吗?”   季容夕心里膈应:“有事必须回。”   陆洲的性格本就端着,暗示一次已是极限,再没有多说一句留的话。   季容夕坐在车里又烦又乱。   咔嚓。   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季容夕警觉地看过去,一个人黑衣、黑帽、黑大背包,高大壮实,朝电梯口走去。那身形和动作,一看就很专业。   季容夕直觉不妙,跟过去。男子上了陆洲这一栋楼,电梯一楼一楼地上升。   他当机立断,直接砸了火宅自动报警系统。   电梯停了。   季容夕从楼梯上去,心急如焚,敲了好几下,里面才有动静。陆洲有点慌张,门半开半闭。   季容夕硬是挤了进去:“陆洲,我刚刚看见一个……”   “哥,谁啊?”从里边传来一个得意的声音。   季容夕:= =||   陆洲急忙解释:“孟夏是回来拿东西的,你别多心。”   季容夕:“你有危险。”   季容夕努力无视孟夏的存在,把车库里见到的人一说。来者不善,陆洲让保镖们去看看,不一会儿,保镖说可疑人走了,大概察觉暴露了。折腾了一整,季容夕送孟夏回家。毕竟是孟家的小孙子,军|校学生,不谙世事,金贵着呢。   上了车,孟夏不伪装了,解开最上边的扣子,头往座位上一靠,嘴唇使劲抿着,很不甘心的样子。   快到孟家的家门口,终于说话了。   “季容夕,我知道洲哥喜欢你。要不是我迟生了几年,也不可能让他喜欢上你。”孟夏口气不小。   “……”   “我让爷爷跟陆叔叔说了。”   “说什么?”季容夕涌起不详的预感,这只品种不明的小狗狗想干什么。   “当然是商量亲事了!”   亲什么事?季容夕五雷轰顶。   “黎大哥没跟你说吗,陆家要门当户对。我们孟家也是大家庭,我满18岁了,跟洲哥是青梅竹马,不是正好吗?”同性婚姻早都合法了。   “……”季容夕说不出话来。   “我是讨厌你,为了洲哥,我就勉强忍了。”   这王八羔子还想玩放长线钓大鱼,毛长齐了没,你就敢打陆洲的主意?   季容夕气极反笑:“陆洲知道吗?”   “知道啊,洲哥说考虑一下。”   就孟夏这不甘心的小表情,肯定让陆洲拒绝了。陆洲开门时很紧张,是怕自己会误会吧——陆洲啊陆洲,要是能坦白一点,什么事都没有。   季容夕反而冷静了:“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我的人,更不会跟别人分享我的人。”   “不识好歹!你别仗着洲哥喜欢你!”   你还知道他喜欢谁啊,幸好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情敌呆不了几天,翻不起什么大浪。   季容夕:“你到家了,孟小少爷。”   孟夏气呼呼地摔门而去,门都差点摔变形了。季容夕习惯性往左右看,注意到路上有一个人背着个大包,黑衣、黑帽、黑大背包包,跟车库里的不速之客是一类人。   季容夕立刻拨通陆洲的电话,询问情况。   陆洲说没发生什么事。   “没事就好,你提醒一下孟夏,可能是他或他家有麻烦。”季容夕很不情愿地,要不是怕殃及陆洲,他真想让孟夏受点教训。   “好。”陆洲没提及孟夏或亲事的事。   季容夕很清楚,以陆洲的性格,要么不在意要么打算自己悄悄地解决。   虽然很生气,就是很喜欢。 第052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8   【52】   第二天,陆洲还忙调任的事。   季容夕没有任务,在训练场自由训练。   盛岸悠悠地看了一会儿:“枪法比以前稳定多了,对了,有个事让你义务帮忙一下,你可以拒绝。”   季容夕:“我拒绝,你别开口!”   大情圣安歌,走哪撩骚到哪。前一阵子玩网游,他用变声器撩骚了一个电竞高手「Skye」。「Skye」很黏糊,上赶着给安歌送装备衣服道具,满频道的刷屏表白争风吃醋,闹得全服皆知。   问题来了。   撩骚的时候安歌是单身,天经地义。   可安歌前几天交了一个新恋人,也是玉梭鱼的,新恋人让安歌跟「Skye」分手。   「Skye」要求奔现了说,否则就顺着网线找过来。   内部团结第一重要。盛岸让季容夕代替安歌去见一面,要求「婉转、体面又干脆利落」地做一个了结。   季容夕不满了:“咱队12个人这种恩断义绝的事就找我?”   盛岸尬笑:“你拒绝过的人多,有经验。”   季容夕:“不行,我不干这缺德事。”   盛岸:“拆散一对,成就两双,你是做功德——你也不忍心队友不得安宁吧。这样,事成之后,这个月你不用执行任务,可以随便去找尉将玩!”   无非见一面,了结一段孽缘。   换得1个月的清静。   季容夕上身白卫衣,下边水磨洗的灰色破洞裤,符合穷大学生的人设,手拿游戏的周边扇子作为相见物。   市中心的商业街上熙熙攘攘。   对方据说是精英。   季容夕扫过人群看到奶茶店前站着的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身材纤细,黑发黑眸,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睛细长上翘,手里拿着游戏的Q版手办——糟糕!有点眼熟!   男人已经朝他走过来:“小安?”   躲是躲不过去了,季容夕硬着头皮:“Skye?”   Skye将绝版Q版手办交给他,微微一笑:“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可没想到是你,季容夕?”   季容夕就知道坏菜了:“你是哪位?”   Skye微笑:“我叫孟清阅。”   有一次被陆洲带到某个宴会上,见了不少人,其中有这一位,没有当面介绍过,算不上认识。孟清阅,姓孟的人这么多吗?   孟清阅答疑解惑:“我是孟夏的小叔叔。”   可好,奔现都奔到孟家去了。   孟清阅在游戏里很疯狂,现实却很矜持,微笑讥讽:“你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单身。”   “我……”   “你跟着陆洲,还缺这几十万的装备钱?”   “……”   几十万?可以啊安歌,你不但是个情渣还是个骗子,你怎么不去抢银行!是实话实说还是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做一个了结?   季容夕尴尬地说:“把你的卡号发来吧,欠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孟清阅:“不用,我还缺这几个钱吗。”   体面是不可能体面了,孟清阅没有一杯奶茶泼下来骂他大猪蹄子就是客气了,季容夕特诚恳地说:“抱歉,我们中间有一些误会……”   孟清阅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我懂!”   不,你不懂。   孟清阅大度地说:“玩游戏嘛就图个开心,我送你东西就是想花钱了,不是非要怎么样。有缘见面,以前那些就一笔勾销吧。”   季容夕很意外他的洒脱:“该还你的肯定还你。”   孟清阅莞尔:“跟我客气什么,再推三阻四我可跟陆洲告状了。那边有个电竞外设的实体店,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了,我还有点事。”   季容夕不能搅和进去,得让安歌自己解释处理吧。否则,一个谎言最后会变成一百个谎言,最后成满目疮痍的蜂巢,再想解释就更麻烦了。   孟清阅忽然说:“我家孟夏喜欢陆洲,你知道吧?”   季容夕:= =||   孟清阅:“他还吵着要回地球。”   季容夕:= =||   孟夏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说他喜欢陆洲,他也要回地球。孟老爷子气得拄着拐杖拿起一个烟灰缸追着他砸,砸是没砸着,老爷子差点休克。开玩笑,孟夏要是回来,孟家在新星还谈什么未来。   孟清阅笑了:“太胡闹了,别说孟家,陆洲也不一定愿意啊。再政治联姻门当户对,孟夏也还是一小孩,要是同龄还差不多。”   季容夕忍无可忍:“贵圈还有为爱情而结婚的吗?”   孟清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浑身颤抖,纤细的肩膀耸动。原来他正生病呢,瞒着家庭医生偷跑出来的。季容夕心说,孟家的麻烦,个个都标新立异呀。   季容夕扶孟清阅回孟家。   孟家跟古董展览馆似的,红木家具齐齐整整。   转过屏风,一个红木雕龙大椅上,孟老爷子端着茶杯,十分的肃穆。   “干吗呢!自己不会好好走路啊!”孟老爷子劈头就怒斥。   “……”这是亲爹吗。   孟清阅勉强站直:“爸,我上楼去了。”   “站住!看你像什么话!几天不见人,哪里鬼混去了!”孟老爷子中气十足。   季容夕:= =||不是说在家生病么,这就让老爸给戳得体无完肤。不过孟清阅也是挺可怜,这么大一儿子让老爸训得跟孙子一样。   季容夕开口解释:“孟叔叔,清阅病了,我送他回来。”   “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生病?”孟老爷子更怒。   “大男人生病,又不是大男人生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孟叔叔,我先扶他上去了。”季容夕不由分说把孟清阅半搀半推上去。   一进屋子,孟清阅嗤的绷不住笑了:“我爸让你气坏了。”   季容夕:“明明是你气的,我走了。”   孟清阅没让他走,特精神的带他去看自己的收藏屋:「我记得你也喜欢手办,看你气我爸的份上,随你挑。」不顾他的坚拒,孟清阅愣是以病人绝不可能有的力气将他拽进去了。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手办,但最惊讶的是,大屏幕前一个人:   正玩游戏的孟夏。   孟夏摘下VR眼镜:“叔叔你回来啦,诶,季容夕?”   孟清阅冷下脸:“你怎么进来的?”   老爷子拄着拐杖站门口,中气十足地说:“是我让他进来,这屋子本来就是他爸的,你横什么横。对了,你赶紧给他买个VR眼镜,这个戴着不舒服!”   这区别待遇。   季容夕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孟清阅,你病了就早点睡吧,我回了。”   孟清阅没坚持:“嗯,回头再约。”   后来季容夕得知,孟清阅是一夜|情的私生子。亲妈就倚靠儿子来向孟家要抚养金,孟老爷子自然不待见这个没感情的幼子,平常没有好脸色。   出了孟家,季容夕注意到被一辆车跟踪了。   跟踪技术堪称蹩脚。   大晚上的,季容夕七拐八拐转到黑石区,道窄了,人多了,街头小巷子也杂了,三两下就甩脱了。   他下车,躲在红绿灯旁边等着。   很快出现了一个讨厌的家伙:孟夏。孟夏站在嘈乱的街里,被人推来搡去,脸红耳赤地拒绝着来搭讪的野莺浪蝶。   哼,孟家的小少爷,等着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吧。   季容夕转身走了。   几分钟后,他又不甘不愿地回来了。   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孟夏可有理由赖上陆洲了。   可是,孟夏不见了踪影,一个搭讪过他的女孩儿遗憾说:“那个小少爷呀,让夜猫嗑|药吧的小鸭子拉走了。”   夜猫酒吧。   以嗑|药群|趴臭名远扬。   电音震得耳朵疼,到处都是人,一个个神志不清直往身上扑。   季容夕摁着鼻子上了二楼,居高临下,没找着孟夏。   “帅哥,你找谁呢。”夜猫的店长稀奇了,没有公共楼梯这人飞上来的?   “找个小孩。”季容夕抽出一沓钞票。   店长笑着夺过去:“哟还挺懂规矩的啊,不是第一次来吧。”   监控视频里,孟夏被小鸭子强行扯进来,看到场子就惊了,吓得挣扎着出去了。在监控消失的地方,有两个彪熊大汉跟在他背后。   这两大汉是隔壁拳击馆的人,孟夏可别让他们盯上了。   季容夕奔出去。   这条街没一个正经地儿,酒吧不是喝酒的,拳击馆也不是训练拳击的,而是打|黑|拳的。没规则,没限制,越残忍越鼓励,打死打残是家常便饭,观众连看带赌。作为开场戏,有时会扔一个弱鸡上去给拳击手热热身,那就是单方面的殴打。孟夏是军校学生,没有格斗技巧,能挨拳击手几拳?   门口收钱的大汉嘿嘿直笑:“帅哥,你赚到了,现在里边特带劲,赶紧进去。”   可不是么。   孟夏都快让人打死了,衣服都扯烂了。   拳击手为了活跃现场气氛,拎起孟夏给第一排的赌徒展示。孟夏才十八岁,身材和肌肤残留少年的青涩,赌徒们瞬间疯了,拼命用手扒他的衣服。   孟夏又惊慌又愤怒,挣扎着打掉那些手。   拳击手大吼「要不要办了他?」现场更沸腾了「办了!」拳击手一拳把孟夏击倒在地,脱|下裤子,竟掏出不可描述要往孟夏嘴里塞。   砰——   拳击手被打倒在地。   季容夕拽起孟夏护在身后。   拳击手一个鲤鱼打挺起来:“MD,你找死!”   打手们呼的围过来,赌徒观众们一看有砸场子的了,瞬间更火爆了:「卧槽!今天赚翻了!」「办了这个!」「馆长让我上去办了他!」   裁判拍了拍拳击套:“哟呵,小子,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吧,上来了,没打够3场就别想下去!”   季容夕很干脆:“知道!”   季容夕脱了上衣,盖住孟夏的下边,换上拳击服,拳击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咽口水声。   孟夏像抓住救命稻草抓住他:“他们不是好人。”   就算情敌也来一个让自己下得去狠手的啊,季容夕无奈地凑近他耳边:“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记住了:陆洲是我的人,别想打他的主意!”   所谓过去,就是回头寻找时,已没有了痕迹。但当你重复某些相似的经历时,又会恍然大悟,是了,曾经的过去也不是完全了无痕迹。它深印于某个地方,或心底,或骨子里,一直带进坟墓里。当最后一个拳击手被打翻在地时,拳击馆的天花板都要让喝彩声冲爆了。   “兄弟,你的身手真不错,以前来过吧。”裁判佩服地举起季容夕的手,以示他赢了,“行了,那小子归你了。”   季容夕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孟夏赶紧跑过来。   才跑两步,孟夏就被裁判使坏绊了一下,要摔倒,转眼被人拽住了。   孟夏惊慌抬头,是季容夕:气势凛然,脸上和身上布满细汗,带伤,但更显男子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的气息。   旁边,又有混混轻|薄地吹起口哨。   孟夏本能地抓紧季容夕的手,低头飞快走出去。   裁判在背后高声喊:“喂,你原来的裤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卖了。”   季容夕急着走:“不要了。”   裁判拿起他那条换下来的破洞牛仔裤,朝台下大声喊:“今天冠军穿过的牛仔裤,原味的,谁要,一千起拍!”场下一群人争着喊:“我要!我要!卧槽我出一万!让我现在办了它!”   季容夕:= =||   孟夏嫌丢人,不肯回家,要住酒店养伤。季容夕没劲跟他扯,找了个小酒店,先给孟夏处理了伤口:还好没伤到要害,养几天就好。孟夏年轻,回血快,缓过劲来就开始烦人,一会儿要换睡衣一会儿肚子饿要吃的。   季容夕被闹得脑壳都疼:“你烦不烦!再说话我把你扔回拳击馆!”   孟夏瞬间脸色变了:“……野蛮人!”   连打3场,季容夕也非毫发无损,内脏都快被打得挪位置了,不敢深呼吸,一呼吸就撕心裂肺的疼。季容夕漱完口,给大|腿小腿处理伤口。   孟夏在旁边嘟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把我引到那个地方的,伪君子。”   谁先跟踪的?季容夕懒得说话。   后背有伤,手臂也有伤,够了好几下够不到。   孟夏抓起棉签帮他涂药水,动作难得轻柔,整个背都涂满了,擦完后戳季容夕的腰:“你后背的旧伤怎么弄的?”   季容夕懒得理,睡觉。   孟夏坐在靠窗的床上,开始挑剔被子黏黏糊糊的,好脏:“万一传染了怎么办?换个干净的地方吧。”   季容夕闹得头疼。   怒了,直接把被子一卷扔卫生间里:“现在干净了,能睡睡不能睡滚!”   孟夏噎得没话说,砰的躺下了。 第053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9   【53】   十月天,晚上寒。   黑嘛咕咚的,越睡越冷。   没被子的孟夏翻了几个身,悄悄坐了起来。季容夕提高警惕,免得这只白眼狼下黑手。只见孟夏下床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悄悄地上了季容夕的床,隔了小半米轻轻地扯被子,窸窸窣窣的。   原来孟夏冷得受不了,又嫌卫生间的被子不干净,想来蹭季容夕的被子了。   季容夕故意压住被子让他扯不动。   孟夏轻扯了几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豁然开朗,孟夏贴了上来,很不客气地共享被子和季容夕的体温。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季容夕被打败了,身体一侧,被子让出一半。   孟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不一会儿打起了呼噜,再不一会儿就四仰八叉,被子一卷就全带过去了。   季容夕晾着两条光腿,默默起床,抱起卫生间的被子,长叹一口气。   这一觉不踏实。   早晨起来,季容夕慢慢地睁开眼睛。   正好对视上孟夏俯视的视线。   孟夏瞬间尴尬,又立刻凶巴巴地说:“你干嘛在我床上,哼,要不要脸!算了看在洲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   “还有,不许告诉别人昨天的事!”   “为什么不,昨天可精彩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男人的——”   “卑鄙!无耻!变态!”孟夏气急败坏。   季容夕慢悠悠地起身,从从容容地要挟:“想要我不说出去,也行。以后不准黏着陆洲,不准叫他哥,不准动他哪怕一根头发,要是做不到,我立刻告诉所有人,包括陆洲!”   脸上带伤,季容夕窝在玉梭鱼养了几天。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   陆洲约他见面,季容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见面后,陆洲难得吐露一些苦恼。原来,忙碌是有原因的,他在新星的位置很高,空降下来,位置低了不行。可重要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没有合适的坑,把别的萝卜拔|了也不合适,所以一直没定下来,这种局面还得延续一阵子。   “总会找到合适的契机。”季容夕安慰。   “我不着急,就是不喜欢没头没脑的忙,连跟你……咳,前两天你干什么呢?约也不出来。”陆洲岔开话题。   “养伤。”季容夕抚了一下脸。   “平常多注意点,别跟拼命三郎似的。”陆洲扔给他一身正装,“穿上这个,跟我参加个晚宴。”   “谁家的晚宴?”季容夕直觉不好。   该来的躲不过,又是孟夏,孟家为孟夏补办18岁成人礼小晚宴。   名为宴席,实则交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季容夕穿上陆洲准备的衣服,无比合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制的。   “你穿西装不错。”陆洲抱手欣赏道。   “你更好看。”季容夕实心说。   陆洲很适合穿笔挺有型的衣服,如军装,如西装,特符合傲气中略带一点端着的气质。季容夕根本不能多看,一看就想入非非。   “你为什么回地球?”季容夕试探问。   “我探索过那么多星球,没有比地球更好的。”陆洲为季容夕调了调领带,“比起跟星际异生物打交道,我喜欢人间烟火,热闹。”   季容夕有点失落,原以为他回来,多少跟自己有关。   华灯初上,孟家灯火璀璨。   孟夏故技重施,一见陆洲就要扑,季容夕轻咳一声,孟夏立刻弹簧一样站直了。   陆洲好奇:“你干什么了孟夏这么听你的话?”   季容夕哼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醉翁之意不在酒,孟家借着宴席的机会联络政军界要员。参宴也不是来吃的,都瞅着机会结交,好几个人跟陆洲打招呼,少不了打量季容夕。   其中一个人故意问:“陆将,这位不给介绍一下?”   “季容夕,我的朋友。”   朋友?也对,以陆洲的身份和性格怎么可能说出情人,何况陆家还要「门当户对」呢。   季容夕闷闷的,被轻拽一下才伸出手:“你好。”   这人笑了:“久仰。”   其实什么身份,季容夕本不在意;可陆洲有意无意地遮掩就让他在意了;自己在陆洲心里有几分重呢?   多想无益,季容夕端着酒杯审视陆洲周围的人。   同龄人大多对陆洲很恭敬。   老一些的人就不太待见陆洲了,看来,他一回来动了某一些人的奶酪。   就在季容夕观察时,孟清阅摇晃着红酒走过来。   前两天,季容夕让安歌解释清楚,结果孟清阅要么关机,要么不接电话,总之没联系不上,这事儿还不明不白呢。   果然,孟清阅寒光一闪:“来了?”   季容夕尴尬:“嗯。”   “不是来看我的吧?”   “咳,我……”   “你是不是没事就爱撩人?”   诶?什么情况?不是说这件事过去了吗?季容夕说声抱歉要走。   孟清阅一把拽住他,金丝眼镜寒光凛凛:“你不但撩我,你还撩我们家孟夏,你是铁了心捡我们孟家人耍吗?!”   自己耍谁了?季容夕以为听错了。   唰的一声,忽然冲过来四五个保镖,将季容夕团团围住。人群一阵哗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一脸傲慢:“你就是季容夕?”   季容夕镇定下来,冷漠地看孟家父子:“是,有事吗?”   这时,人群又喧哗了一下,纷纷让路。   陆洲及时赶来了。   “孟爷爷,孟清阅,你们什么意思?”陆洲一脸莫名其妙,挡在季容夕前面。   “这是孟家家事,你让开。”孟老爷子不耐烦。   家事?陆洲气笑了,掷地有声:“孟老爷子,你们孟家家事我管不着。但这个人是我的人!我陆洲的人!你们想动他,问过我没有!”   陆洲这一怒让整个场子彻底安静了。   季容夕也愣住了。   陆洲从容地抓起季容夕的手,环视一圈,朗声说道:“我一直想等一个正式的机会向大家介绍,不过,现在就挺好的:他是季容夕,我的男朋友,以后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人群哗然一片。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吹起了口哨鼓起了掌。   孟老爷子的脸绿了,拿拐杖使劲戳着草坪:“你的人?清阅,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孟清阅难堪:“游戏里的情人。”   陆洲第一次知道,又惊又愠怒:“容夕,是这样吗?”   季容夕张口结舌:“……”   这会儿扯出安歌能解决问题吗?   越描越黑怎么办?   陆洲这么爱吃醋的,会相信自己吗?   太冤了,这件事说不清楚了,要不要让盛岸来解释一下?   陆洲见季容夕绷紧脸,不说话,就转向孟清阅:“游戏情人?空口无凭,你凭什么?!”   孟清阅早有准备,拿出了游戏机。   历史记录明明白白,但陆洲看也没看,直接点撕婚,不到半秒,关系灰飞烟灭。   “陆洲你敢!”孟清阅脸都白了。   “滚吧!现在什么都不是了!”陆洲扬起下巴轻蔑看着孟清阅。   季容夕忽的笑了,这一瞬,所有的纠结担忧都没了,只有身边盛气凌人又可爱的陆洲。陆洲瞪了一眼,拉起他就要走。   孟老爷子伸出拐杖挡住了:“别走,小夏的事怎么说!”   陆洲恼了:“孟夏又怎么了?”   书房,桌子上。   一沓照片。   季容夕引孟夏入黑石区、孟夏被打、被扒衣服、季容夕打拳、季容夕将孟夏拖进小旅馆、以及随后两天都在一起的照片。   孟老爷子气得不停跺拐杖都说不出话了。   这锅不能背,季容夕立刻澄清自己救了孟夏。   孟清阅却嘲讽:“谁信?我们小夏第一次回来,根本不知道这些肮脏的破地方。季容夕就是故意引诱他去,然后再英雄救美让他上当!呵,还带他去这种破酒店?呵,还在一起住了三天!”   季容夕无语:“您怎么不去当编剧?”   眼看孟老爷子的拐杖又要砸下来,陆洲一把抓住了拐杖:“都别说了,让孟夏来!”   咚——   孟夏闯进来。   他拿过照片,愤怒地揪成一团:“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孟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出了这种事就算了,让人家欺负也就算了!你还让他骗!去酒店!啊?你怎么就那么不长心啊!你还是不是我们孟家的种!”   孟夏急忙解释,极力强调自己追踪在先,至于3天酒店——在陆洲绝对零度的注视下,孟夏指天发誓:就是养伤,一个不鸟一个地养伤而已。   “你是不是傻!”孟老爷子狠狠一拍桌子。   一场闹剧。   陆洲冷漠地说:“现在完了吧,把我们拦这里尽扯些有的没的!这就是孟家的待客之道吗!”   孟老爷子愤怒地用拐杖戳地面:“陆洲,你别狂妄,你不是想进指挥部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就一票否决你!”   陆洲冷笑一声:“请便!”   说完,拽着季容夕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054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10   【54】   两人没头没脑走了好几百米,总算看不到孟家的灯火了。在一个大广场前,陆洲停下了,一言不发。季容夕拿出手机要给盛岸安歌打电话解释这事。   “陆洲,其实……”   陆洲猛的转过身抱住了他:“你是我的!永远别忘了,你是我的!季容夕,不管现实还是游戏你都是我一个人的!”咬牙切齿,又愤怒,又难受,又委屈。   季容夕愉悦地笑了:“嗯,我记得。”   季容夕不需要身份,不需要承诺,不需要被保护,甚至不需要生命。   但是,像这样被无条件地维护,意外甜蜜。   让他越来越沦陷。   季容夕也拥住了陆洲。   怀中的人劲瘦而不失柔韧,从腰到背是一道很合抱的线条。   季容夕轻笑:“陆洲,我想吃了你。”   陆洲:“你……”   相拥着,看不清陆洲的耳廓,肯定红了。   不推开就是默许了,季容夕的手从腰肢慢慢地往上摸,肌肤穿透衣服让掌心灼热。   叮叮叮——   手机响了。   陆洲身体一僵,不想理会,奈何手机响个不停。季容夕无奈地松开怀抱,让他先接电话。结果,陆父、陆母、陆家老爷子、陆家的叔叔伯伯轮番轰炸,炸得陆洲头皮发麻,妥协「行了,我马上回去商量。」   季容夕想到孟老爷子说的那些话:“这些事是不是影响到你进指挥部了?”   陆洲断然否认:“跟你没关系,是孟家找茬,他们不想让出位置。”   两人地位悬殊,陆洲害怕季容夕有负担,从不提及工作或陆家,小心得过分了。季容夕其实很想听他倾述、为他做点什么。陆洲离开后,季容夕给安歌打电话。   安歌开口就跪了:“容夕,全队都可以作证,我到现在都打不通Skye的电话。刚才Skye在游戏里直播毁号,骂你忘恩负义。”   “注意措辞,是骂你!”   “行行行,都是我的锅,我现在就去孟家找他。容夕,你跟我一起吧,我打心眼里害怕这种粘牙糖。”   反正事都这样了,就一起说明白吧。   让孟清阅一次糟心个彻底。   季容夕站在孟家的铁艺围栏前等安歌过来,晚上天黑,他的身影与伸出来的绿枝浓叶融为一体。等待的时间里,他注意到四个可疑人靠近了孟家——黑衣、黑帽、黑色背包,穿着打扮跟那晚在陆洲车库里见到的杀手一样。   这些人来这里干什么?   季容夕心中起疑。   没过几分钟,孟清阅和孟夏双双出来了。   孟夏在打电话,声音带点撒娇:“洲哥,你回去啦?刚才对不起了,我爷爷没搞懂情况乱讲的……洲哥你想哪里去了!我喜欢的是你!3天3夜真的只是养伤,我们互相都不带正眼看对方的。”   季容夕= =||:真想打扁孟夏,当初就该撂他在拳击馆。   孟夏挂了电话后,特天真特开心地跟孟清阅说:“洲哥不生气了,看吧,我就说他不是小气的人。”   “你呀尽惹事。”   “我哪知道,叔叔你要带我去哪儿?”   “保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孟清阅和孟夏上了一辆白色赛车。   白色赛车才走,四个杀手上了一辆黑车跟在后边。这时,安歌开车急急地来了,手里拿着一套限量版系列的口红,他追人向来投其所好,很少失手。   季容夕惊了:“你拿口红来道歉?”   安歌:“Skye喜欢这个牌子,我费了老大劲弄到的。”   季容夕:“他是男人啊。”   安歌很坦然:“爱好跟男女没关系吧,他自称男人,可我总觉得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女人。”   一个现实中喜欢武器手办的男人,在网络却上喜欢口红,相差也太大了吧,跟精神分裂似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那四个杀手。   季容夕给孟夏打电话。   没打通。   安歌追踪黑车,风驰电掣,愣是开出顶级赛车范。   不一会儿上了盘山道,山里的夜与城中的不同,星辰闪烁颗颗落在树梢。   季容夕说:“孟清阅就在白赛车上,最好能逼停!”   就在安歌想超车时。   前方开火了,那四个人竟然对着孟清阅的白色赛车扫射,白赛车一个劲儿地往前飙。   安歌惊了:“我嚓,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换座位也来不及了。   季容夕负责狙击那四名杀手,安歌负责开车。   安歌轰着油门,悬着心,听子弹乱飞击中车体及挡风玻璃的脆声。   当季容夕打出第一颗子弹时,安歌就不慌了,心下赞道:不知道技术顶级不顶级,这个从容劲是顶级了。   四发子弹后,黑车忽然撤退。   白车轰的一声起火了。   季容夕连忙下车,赶在爆炸前揪出了孟夏。   可怜的孟夏经历了一场赛车惊魂,肩胛中弹了,一头一脸的灰,见季容夕都哭了:“你们地球人一直活得这么艰辛吗?”   季容夕没好气:“是,所以早点滚回去!”   孟清阅也狼狈不堪,庆幸的是没有中弹,被安歌半扶半抱,勉强站直:“多谢,请问你是哪位?”   安歌硬着头皮:“我是小安。”   听完一通解释后,孟清阅终于搞清是怎么回事,怒了,也不管浑身的灰土,抄起手边的石头砸过去,直把安歌砸得抱头鼠窜。鸡飞狗跳之后,孟清阅气消了:“滚吧,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你们俩!”   季容夕和安歌飞快跑了。   这地方叫星之台,是一个绝妙观星台,底下是悬崖峭壁。从星之台俯视山下,春有山花,夏有萤火虫,秋天,整个银河都落下一样浩瀚璀璨。孟家叔侄俩欣赏美景,孟夏眺望人间烟火,惊叹劫后余生之美。   “孟夏,你为什么回来?”孟清阅不轻不淡地问。   “我想追洲哥啊。”   “现在呢?”   “现在也想,可我又打不过季容夕。”孟夏愤愤,“没想到他枪法还这么好,这让我怎么抢得过啊!”   “孟夏,你不该回来的。”   “为什么?”孟夏疑惑地扭头。   孟清阅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孟夏站立不稳,直接掉下悬崖。他毫无防备,坠了十几米,忽然猛的一顿,整个人止跌反弹了。   孟夏回过神来,才发现腰上不知什么时候系着一根透明细绳。   他惊魂未定,悬吊在空中半分钟。   绳子才慢悠悠往上提。   孟夏坐在地上,看着去而复返的季容夕和被安歌制住的孟清阅,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这是怎么回事,叔叔你推我干什么?”孟夏劫后余生还一脸天真。   “你傻吗,当然要害你。”季容夕都不知道该怎么可怜他。   “害我干什么我又不争财产。”   “为了栽赃你洲哥。”季容夕转向孟清阅,“你把真正的Skye怎么样了?别指望耍赖,我们有一切证据!”   孟清阅知道大势已去,跌坐星之台久久不言。   一切都是预谋。   孟清阅想杀了孟夏,栽赃给陆洲。   指挥部有一个重要位置,几个家族明争暗斗了三两年,决定由孟老爷子的二儿子、孟清阅的同父异母哥哥来任职。结果陆洲空降而来,要任这个职位,孟家当然想赶走陆洲。   孟清阅被兄长所托,一直盯着陆洲的玉梭鱼。   当Skye跟安歌闹得风风雨雨时,孟清阅抓住这个契机冒充Skye,目的是通过安歌打入玉梭鱼内部。   孟清阅没想到季容夕代为奔现了。   他干脆将计就计。   孟清阅一直盯着季容夕,拳击一事就是他捅出来的。今天晚宴上也是他的功劳,为的就是激怒陆洲——他成功了——陆洲跟孟老爷子明确撕裂,自断进指挥部的路。   季容夕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陆洲周围的危险、孟家周围游离的人。   最让他困惑的是,孟清阅的态度暧昧不甘,却没有爱意。   晚宴时孟清阅直接挑破关系。   季容夕更觉得,孟清阅不是争风吃醋而是别有目的。   后来,安歌说Skye喜欢口红,这一比对,破绽就更明显了:孟清阅与Skye判若两人。联系起孟夏给陆洲的电话,再想到马路飙车时杀手们对孟清阅的格外手下留情,加上孟清阅推孟夏下悬崖。   一切都明白了。   孟夏若死了,陆洲的嫌疑最大。   毕竟晚宴一事大家都经历了,孟夏既是孟家的孙子又跟季容夕有着说不清的「3天相处」。   孟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洲别说进指挥部,光处理陆孟两家的矛盾都够了。   不过孟清阅为什么要牺牲孟夏,都是孟家人,犯得着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万吗?   在季容夕的质问下,孟清阅忽然疯狂地大笑。   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咳嗽。   “因为孟夏他爸是个混蛋!他害怕我妈进孟家,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把我妈推下楼梯,咳咳,我妈当时才怀孕七个月,咳咳咳,让我早产,生一辈子病,治都治不好!结果呢,他自己带着心爱的女人跑新星去了,让我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终于,他儿子回来了!我等了二十几年!咳咳咳咳咳……”   安歌听不下去了,将孟清阅扯走了:“丧心病狂,赶紧走吧。”   孟夏跌坐在地上,先被叔叔震了三观,又被老爸震了三观,震得粉碎,好半天痛苦又迷茫抬起头:“季容夕,我想回家。”   孟夏想回的家是有妈的那个家。   这倒霉孩子。   「孟夏老爸谋杀孟清阅母子」一事真假待定,但绝对是丑闻没跑了。   孟家企图栽赃陆洲一事,板上钉钉,洗不白了。   季容夕盘算了一下,证据在手,孟家理亏,陆洲进指挥部一事又有戏了。孟家一家子都不无辜,玩心计玩栽赃。只有孟夏挺冤的,回来一趟各种被打击,倒了血霉了。可气时特可气,可怜时又特可怜,想来想去孟夏也就是一个18岁的孩子。   有人疼,是孩子。   没人疼,就是该坚强的独立人。   当年父母车祸离世,季容夕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撒娇,不能再任性,不能再肆无忌惮跟别的小孩抢糖果吃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来无条件地保护自己。   成熟无关年龄。   成熟只关乎经历与境遇。   季容夕掏出方巾递给孟夏:“行了,该走了。”   孟夏攥着方巾,惨兮兮地抬起头:“我很难受,我想去找洲哥。”   季容夕:“……”   孟夏特难受地拽住他:“求你了,这里没一个人能安慰我,就洲哥对我好。”   季容夕怒:“你千方百计找死是不是!” 第055章 第5发子弹 | 桐孟11   【55】   扔这里也不合适,季容夕带孟夏下了山。这些年空气污浊,体质弱的人容易生病,晚上空气好一些,大家更珍惜晚上,夜市随之多了起来,灯火璀璨。   秋市秋果,果汁摊多。   孟夏垂头丧气地吸着木瓜汁:“我想……”   季容夕:“不准想!”   孟夏:“……吃棉花糖。”   这玩意不是小孩子吃的吗?季容夕买了棉花糖,转头,不见人。孟夏正在面具摊挑面具,在老虎、猫、狐狸、无面鬼中挑出一张孔雀面具,孔雀蓝的长长翎羽,分外招摇。   孟夏拿起面具,回身扣在季容夕的脸上:“让我看看效果。”   片金色面具斜斜地插着羽毛,宝蓝,墨绿,灿烂鲜艳。面具中的眼眸,安静深邃,形状优美。   下半边脸颊弧线,比孔雀更华丽。   孟夏发蒙。   季容夕摘下来:“够了没有?”   孟夏飞快转移视线,抢过孔雀面具就走。摊主跳起来骂人,季容夕赶紧塞了一张钱了事。夜市少不了吃的,肠粉摊前,粗陶碟子里摆了四段晶莹剔透的白肠粉:软软的,润润的,咬一口滑弹滑弹的,一口汁满嘴香。   孟夏一舔唇上的酱汁,说比太空舱的压缩食品好吃多了。   吃完逛完,孟夏的心情好多了。   夜市的尽头是民宿,家家挂灯笼。季容夕想起陆洲送的艾叶灯笼——不知几时期,整个玉梭鱼战队都知道艾叶灯笼的寓意是「心有所属旁人勿扰」了。   孟夏要进民宿,季容夕一把扯出来:“走,该回了。”   “不想回孟家。”   “你住吧,我走了。”   “行啊,你敢走我就敢去找洲哥。”孟夏不怕死的威胁。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欠扁,季容夕怒了了。孟夏一脸狡黠,把孔雀面具往季容夕的脸上一罩:“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玩,洲哥是不是看上你的脸?真肤浅!”   季容夕忽然觉得不对劲。   一回头,陆洲站那里。   夜黑,陆洲的脸更黑:“你俩深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孟夏一见是他,眼神一亮,一个猛虎下山就扑过去:“洲哥!”   陆洲被扑得直往后跌。   季容夕一把扯开八爪鱼孟:“孟夏,滚!”   孟夏不仅没滚,瞬间变脸,哭丧着脸倾诉刚才的糟心事,拦都拦不住。卖惨这一招,吃定陆洲是百试百灵。果然陆洲就不气了,还安慰起来,孟夏更蹬鼻子上脸了,抽动着鼻翼说不回去。   “行吧,今晚你想在哪里都行。”陆洲叹气。   “我跟洲哥在一起。”孟夏鼻音浓重。   季容夕真的生气了,因为孟夏惨,因为孟夏小,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抢别人的糖果还不要脸地撒娇吗?   撒娇谁不会啊,季容夕软了软声音:“陆洲~~”   算了,真不会。   就在季容夕要窒息时,他听见久违的一声呼唤:“夕哥吗?”   来人竟是白维舟。   一年多没见,白维舟更有明星范了。   一身平常的休闲服,挽起裤脚的黑色九分裤,就是时尚又活力青春。   陆洲先看过来:“维舟,你怎么在这里?”   白维舟:“拍戏啊。”   白天拍戏,晚上住在这间民宿,可不就遇上了。白维舟介绍说,这家民宿不错,干净,雅致,还有温泉汤池,白天红枫一片,景色也好。   孟夏很高兴:“洲哥,就这一家吧!”   季容夕:= =||   季容夕努力说服自己淡定:陆洲都官宣了,孟夏都死里逃生,自己再吃醋就太无理取闹了。   订房时,陆洲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恋人,犹豫了一下,订了三个房间,一人一间,但坚拒了孟夏的泡温泉建议。民宿依山而建,有娱乐室有台球室。孟夏没玩过,奔到台球边,跟陆洲求教怎么玩,依旧是撒娇卖萌一条龙。   白维舟和季容夕隔不远看。   白维舟疑惑了:“夕哥,孟夏这么腻歪,该不会是洲哥的新情儿啊?”   季容夕:“你是不是欠抽?”   白维舟翻着白眼打抱不平:“那他缠着陆哥干什么!夕哥你也是,怎么能让他骑到头上,你越忍他就作上天。还是说,你在憋一个大招?”   “大你个头。”   “要我说,你直接一点,一巴掌抽过去,让他知道正宫两个字怎么写!”   “别胡闹。”季容夕闷闷地说。   “什么叫胡闹?这叫维护主权!当初,要不是陆哥说你是他的人,要不是景哥拦着要打断我的腿,我会……”白维舟越说越来气。   季容夕赶紧捂住他的嘴:“别瞎说。”   捂嘴迟了,陆洲回看一眼,明显地皱眉,让孟夏黏腻的「洲哥,8号球进洞了怎么办啊」给分了神,继续俯低身体挥杆。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小声点!”   白维舟愤愤不平:“得到手的东西就不珍惜,陆哥也是大猪蹄子!”   谁说不是呢,季容夕勉强辩解:“孟夏还小。”   白维舟怒:“当年我也不满20岁,也小,也少不更事,陆哥他可一点没跟我客气啊。气死我了,夕哥你这样不行。”   陆洲回头,让他们过来一起玩。   季容夕不想过去,听见孟夏的声音就脑仁疼。   白维舟地拽他到台球边,大大方方地看了两分钟:“夕哥,我有一场戏cut了一天,死活拍不好,你跟我去那边对戏吧。”   不等季容夕回答,陆洲冷漠地说:“在这里不能对?”   “这里人多,我大小是个明星,让人拍到,又要发声明了。”白维舟妖艳贱|货上身,学着孟夏一样往季容夕身上一靠,鼻音拖长了撒娇,“夕哥,走吧,你要嫌累我们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对。”   陆洲一球进洞:“白维舟你会不会好好站着?腿不想要,我给你打折!”   白维舟嗤的笑出声:“没劲!闹着玩的,谁让夕哥一脸不高兴。好了好了,台球就台球,技多不压身,我也学一学,夕哥你教我呗!”   陆洲跟孟夏一桌。   季容夕跟白维舟在旁边一桌。   白维舟故意装不会,拿个球杆跟拿筷子一样乱捅,演得跟孟夏一模一样。季容夕还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好笑,脸上挺正经地教他。   首先从固定球杆姿势开始。   手要五指张开,平放,关节慢慢向上弓起,大拇指上翘靠近食指。   季容夕示范了一下。   白维舟偏不会,就死死压住球杆。   季容夕只得抓起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关节地摆。   姿势摆对后,要教打球姿势了,季容夕按住白维舟的腰:“腰往下压,越低越好。”   白维舟撒娇一样轻笑:“夕哥你别乱摸,痒!”   季容夕:= =||   陆洲放下球杆,冷冷看着这两人。   季容夕知道适可而止:“别闹,往前看,球杆、球洞、球三点一线,你再试一试。”   白维舟轻呼一口气,完美发力,球进洞了。   陆洲:“你这不是挺会的吗?”   白维舟得意:“走位不够,大力来凑,主要是夕哥教得好!”   陆洲扔下球杆说不玩了,拂袖而去。季容夕追过去,留下孟夏和白维舟二人二桌二堆球。   孟夏不傻,沉下脸:“白维舟你想干什么?”   白维舟一记白眼球:“跟你一样,学打台球啊,我比你有天赋多了,毕竟我是演员!”   木桥边,季容夕拽住了陆洲。   陆洲生气了。   他可没忘记季容夕白维舟对戏对上「床」的事。   季容夕的心情莫名愉悦:“你生什么气呀,维舟还小,爱胡闹,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洲怒:“他小?他在娱乐圈什么不知道!”   季容夕轻笑:“他当然小,就比孟夏大了3岁。孟夏能做的他为什么不能做?孟夏敢抱你,敢拉你,敢跟你撒娇卖蠢,白维舟赶上他1/10了没?”   陆洲恼羞成怒:“你还替他说话。”   季容夕从背后抱住陆洲,也想撒个娇,也想卖个萌,可怎么也说不出。从小季容夕就不争不抢,默默等待孤儿院院长分发的食物,一边上学一边照顾没有血缘的小弟弟小妹妹。   他习惯了把食物和玩具让给更小的孩子。   如今想要他让出最喜欢的陆洲。   绝对不。   季容夕做事从来都有分寸,面对陆洲,不知为什么就失去了判断感。   陆洲会因为自己屡屡吃醋而反感吗?   会物极必反吗?   最后,季容夕抱住陆洲的腰,艰难地说:“陆洲,我喜欢你。你不要跟孟夏那么亲密,我会生气的。”   “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陆洲十指紧紧交叉低低地说。   “不许跟他那么亲近,我会生气的。”   “前一句,说你喜欢我。”陆洲鼻子一酸,泫然,回身紧紧抱住季容夕。   这是季容夕第一次说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个词应该说得明明白、白干干脆脆,而不是夹在一堆话中间。   可是啊,心爱的人到底说出了「我喜欢你」。   陆洲抑不住的欣喜,脸埋在季容夕的肩膀上拼命压抑哽咽的声音。   “你要是在乎我,就表现得更明显一些,好吗?”陆洲心潮翻涌。   “在你家我就说过啊。”   “不是孟夏,是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   “还不够明显吗?”   “不够!远远不够!我总感觉你只是在勉强配合我!喜欢就再明显一些,让我知道我不是在演独角戏。”陆洲越说声音越低,在欣喜中涌出心酸。   把季容夕弄进玉梭鱼,是陆洲私心的开始。   陆洲不介意别人说他强取豪夺。   他第一时间就强势地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明示暗示所有人,季容夕是自己的。   可陆洲的内心远没有表面这么强势。   每一次他都心惊肉跳,担心季容夕下一秒会戳穿他的表演,幸好季容夕一次次沉默,仿佛配合他的表演。   人心是贪婪的。   习惯了季容夕的沉默,陆洲又期待回应。   可季容夕一直坦然而疏离,完全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相处也保持着「绝对距离」。这种疏离的配合,让陆洲不得不怀疑,季容夕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或者是迫于「尉将」这个军衔的压力吧?   陆洲知道,自己的所为大概也让季容夕感动。   可感动不是喜欢,陆洲越来越不甘。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僵持,陆洲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所以那一天,在川流车群里,季容夕忽然直白地说「想当情人」。   他不明白季容夕怎么就开窍了,惊喜之余,仍不安心。   陆洲想,不管怎样,同居吧。   结果一连三次邀季容夕过夜,都被拒绝了。   情人,就是嘴上说说不实干的吗?   果然还是“配合”表演吧?   陆洲又生气又纳闷,不知道季容夕到底什么想法。   聚会的那晚,白景看出问题,暗暗指点陆洲:“季容夕这人假正经惯了,你要激一激他才行。”   陆洲:“怎么激?”   白景:“他刚才吃醋了吧,你就继续惯着孟夏,他肯定出手,你们不就嗯嗯嗯了吗?”   陆洲:“万一他借机提出分手呢?”   “那更好,我看你就算了吧,人这么多,犯不着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白景看陆洲变脸,无奈了,“季容夕肯定喜欢你啦,不然以他的聪明劲,有一万种方法跟你划清界限,能忍你这么久?”   陆洲想,试试就试试吧。   结果被孟夏一激季容夕真的生气了,仿佛验证了白景的话。   陆洲又慌,又很欢喜。   所以刚刚他迫不及待地宣告「男朋友」的身份,没想到那么激烈的环境下,季容夕一如既往地沉默、冷静、让人捉摸不透。   陆洲的心当时就凉了。   恋人,应该是狂热的,就好像他每一次看到有人勾搭季容夕就气得发疯一样。陆洲知道利用孟夏来激怒季容夕很不厚道,他只是想确定季容夕的感情。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来了白维舟。   如今,亲口听到季容夕说喜欢。   幸福得不真实的。   “容夕,我还要听。”陆洲泫然。   “我喜欢你。”   “容夕……”   一向矜持的陆洲从没有像这样,带一点鼻音,带一点撒娇,让季容夕的心化了一地。喜欢,越来越喜欢,春水渐行渐涨漫过河堤扑向原野的喜欢。   「洲哥!」「夕哥!」   突如其来的呼唤此起彼伏,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季容夕真想掐死这两个不懂气氛的小家伙。   “你为什么要开3个房间啊?”季容夕抱怨。   “你一直不开口的。”陆洲闷闷的。   不开口是生孟夏的气,看到开3个房时季容夕更窒息。算了,哪间房子哪种锁能挡得住季容夕,半夜爬床就是了。两人出来,走到孟夏面前,季容夕忽然侧头亲了陆洲一下,陆洲猝不及防,涨红脸,嘴角上扬。白维舟和孟夏一怔,一个撇嘴一个失落。   后来,白维舟特高兴地自夸:“夕哥,我演技还行吧?”   季容夕嫌弃:“略浮夸。”   白维舟:“浮夸怎么了,叫座就行!夕哥,你就是太含蓄了,我要是你就直接上,反正没人能打得过你!”   各回各房后,孟夏给陆洲打电话:“哥,我接到通知,明早必须回了。”   陆洲心虚:“明早我送你。”   孟夏酸酸地说:“不用送了,季容夕会炸了火箭的。他很在乎你,恨不得分分钟掐死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你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虚伪吧。”   一往无前,是否定有所得?   陆洲说:“小夏,你会找到真心的人。这几天,谢谢,抱歉了。”   孟夏使劲抿住嘴唇,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亮光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要道歉,我很高兴,我还要谢谢洲哥这几天这么宠我呢。我不是演员,我演的都是自己的心情,洲哥开心,我就开心。”   从没有被这么宠过溺过,以至于孟夏都产生错觉了:以为一直都是这么宠的,全然忘了以前总被揍得满头包。然而,即使不求回应的追随,也必须到此为止了。那就像一个弟弟一样吧,乖乖地说一声珍重,为这段记忆打上高光,放进内心最深处酿成白月光。就这样,再见吧。   冬雨淅淅沥沥。   民宿院里,芭蕉叶噼里啪啦。   季容夕轻轻地扣开了门,小鹿乱撞,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娇羞的洗完澡的陆洲。   陆洲确实刚洗完澡,神情肃穆:“军区出事了,我得马上回去。”   季容夕失落一下,扬起笑:“我送你过去。”   百转千回,终抵身边。   即使有各种各样的阻碍,又何妨,总有温柔相伴,就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第056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1   【厉深篇-56】   军区出事了。   孟家和陆家所辖军区相邻,交界地段,有一个建同小城让不知名的组织血洗了。   装甲车碾压,手段残忍,死伤百姓千余人。   建同小城的东边是孟家军区,西边陆家军区,远离国界,可以排除外国军队入侵的可能。建同小城归孟家管,孟家要求陆家一同出面,交界地段好协调。   陆老爷子想给孙子练手的机会,让陆洲负责此事。   陆洲遂连夜赶去建同。   他让季容夕回玉梭鱼等正式任务通知,两人匆匆道别。   睡觉前,季容夕注意到网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热搜全被明星炒作霸占,处处歌舞升平。   他通过特殊渠道得了几个视频,看清了建同的遭遇。   视频里被血洗的地方是一支警队。   装甲过处惨不忍睹。   鲜血染红画面,人在铁血面前不堪一击,一丝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这熟悉的血腥场景……季容夕冲进卫生间干呕不止,梁南讶然:“你缓一缓再看吧,怎么比我反应还大啊?”   季容夕关掉视频:“不看了,睡吧。”   季容夕喝了营养液,吞了三颗安眠药,混混沌沌的做起噩梦来,全是血。半夜风打窗台,他惊醒了,坐起来,恍恍惚惚还在SLK的屋子。   第二天,季容夕没等来通知,也联系不上陆洲,眼皮乱跳。   他等不下去了,申请休假。   盛岸吓了一大跳:“你印堂发黑眼皮发青,鬼上身啦?你俩前几个月太密集了,都休去吧,梁南抓紧事件相亲!”   季容夕赶到建同小城。   周围被封锁了,城里没人,空气中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   季容夕好半天才抑制住恶心。   梁南审视地上的装甲痕迹:“你看进入跟离开的路线,有效地避开了所有不利因素,考虑很成熟。”   季容夕心神不宁:“先看看陆洲在哪里。”   陆家军区没有,孟家军区更没有,都说他没来。季容夕察觉不妙,思来想去,联系了陆洲的父亲,陆父沉默几秒:“陆洲失踪了。”   季容夕失声:“怎么回事?”   原来,昨晚陆洲开完紧急会议,直接出发去建同小城,半路就失去了联系。   两个军区地毯式地秘密搜寻,人影都没见着。   陆家怕起乱子,隐瞒了失踪的事。   季容夕急了,陆洲擅长星战不擅长阴谋诡计,万一落到那伙凶残的人手里,后果不堪想象,他发疯似的分析陆洲的行踪痕迹。   梁南安慰他:“尉将跟人无冤无仇,顶多被当成人质,不会有太大危险。”   “你不了解!”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错,第一次看到血洗视频,季容夕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这种预感越近越强烈。   「装甲这么大的家伙,撤往哪里撤?」季容夕曾这么问过那个人。   「为什么要撤,可以伪装。」那人回答。   「怎么伪装?」   「单独的一片树叶容易被发现,把这片树叶藏在树上呢,还容易发现吗?」那人模棱两可地说。   假如是那个人干的,他会把陆洲这片树叶藏在哪里?   “梁南,附近人最多的地方是哪儿?”季容夕问。   “附近常年演习,哪有什么人,最多的就是陆孟两军区的人了。”   陆孟两军区?   能洞察行踪并让陆洲不设防的,让众多寻找的人忽略的,就是军区。   目标一明确,季容夕立刻继续调查,经过精密分析,发现靠近建同有一个辖区管理极其松散。   他们秘密探测一番后,果然找出了破绽。   凌晨4点,夜黑风冷,两个哨兵都瞌睡了。   季容夕靠近时,无人察觉。   房子很普通,像放工具或储藏冬菜的库房,房里,有轻微的痛苦呻|吟。   季容夕娴熟地撬开锁,推门。   一个人站在屋子当中,注视着他:“呵,算你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   厉深,正是季容夕不想看到的人。   他高大魁梧,鹰鼻鹞眼,眉骨突出,这种面相就是手段狠毒、残忍无情。   他背后,陆洲被捆绑着扔地上,浑身是伤。   厉深用靴子踩着陆洲的脸碾了两下:“嘿,睁眼看看,你的小情儿来了。”陆洲痛呼一声,脸上全是淤青。   季容夕心如刀搅,拼命按捺住杀人的冲动,无冤无仇为什么对陆洲这么狠?   “什么事都能商量,你放开他。”季容夕的语气微颤。   “心疼了?”   “你抓他有什么目的?”季容夕沉下声。   “仇大了!”   “你就是想要挟陆家军区吧,放开他,有什么条件你提。”季容夕努力将注意力从陆洲引到军区。   “跟你说有用?”   “我是代表陆家来的,直接说事吧。”   厉深踱步来到他跟前:“爽快啊!我的条件就是,让两个军区全部撤到建同小城以南!把北边的地盘让给我!”   厉深想要建同以北的地盘?   大清亡了这位知道吗,季容夕说:“你这要求不现实,国家不会答应的。”   厉深一脸阴鸷地指着陆洲:“国家不管他的生死,陆家也不管?”   当下国之局势,军区群雄割据,权力极大,甚至可能违抗政府命令。陆洲是陆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陆家为了保住他,肯定会撤,问题是孟家愿不愿意了。   “我回去汇报再给你答复。”季容夕稳住呼吸,“你胜算在握,何必这么对他?”   “我恨不能撕碎他!”厉深怒从中来。   季容夕不敢再激怒他,这位吃软不吃硬,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了。   “我能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吗?”季容夕缓声周旋。   “不行!”厉深冷笑。   陆洲虚弱地闭着双目,季容夕多看一眼,都会想炸了厉深同归于尽。他一狠心,转身离开了。   厉深踢了踢陆洲:“你情人都没想救你一下,可真深情啊。”   陆洲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蔑地说:“你要是有种,怎么不敢让他跟我说句话?怕你打不过他?”   厉深暴怒,一脚狠狠地踹过去。   陆洲闷哼一声。   “你还敢嘴硬!陆洲,我告诉你!就凭当年你干掉了我的装甲部队,死一百遍一千遍都绰绰有余!你以为我会放你回去?做梦!别说他们撤出建同城,就算撤出整个国家我一样不会放你走!陆洲,落在我手里,你就等着生不如死!”   厉深拳打脚踢,声音不绝于耳。   季容夕摘下了窃听器,心像被刀片一道一道地划,划一刀搅一下,血肉模糊。梁南默默地分析跟踪仪的轨迹,小声地播报后续情况「厉深停手了。」「尉将晕过去了。」「厉深要泼冷水,他手下说这天气会冻死的。」「他……」梁南都不忍说下去了。   季容夕没问,他知道厉深的手段。   季容夕先后跟陆洲的父亲和盛岸说明情况并申请援助。做完这些,他靠着松树,紧张的神经始终放松不下来,厉深的话在脑海激荡:「陆洲,就凭当年你干掉了我的装甲部队,死一百遍一千遍都绰绰有余!」   不期而遇的故人,很不愉快。   SLK的构成复杂,除了七大帮派,还有一支军队。   厉深,SLK军团团长,是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兼调遣十几个雇佣军团。   当初季容夕想探雇佣军团的底及追踪「亡狼」的下落,由吴大少牵线搭桥认识了厉深。结果季容夕去了一趟萨谷,萨谷兵团的百十号人全部覆亡,厉深把这个「灾星」记住了,很不待见他。   SLK的会议多。   定月开,过节开,逢大事开。   在季容夕取代吴少后,临过年了去参加SLK的尾牙宴。   宴会在一家依山的日式大庄园。   细雨霏霏,粉红色的樱花飘满庭院,季容夕走过一弯红桥,来到一座茶亭,咳嗽着收起透明伞,抖了抖,抖落无数粉花瓣。   茶亭的拉门前,厉深双手叉腰一脸不爽快:“你怎么才到啊?”   “有点事耽搁了,咳咳,其他人呢?”季容夕很疑惑,茶亭里一个人都没有。   “在山上边呢。”   “哦,厉团长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   季容夕重新打开伞,拾阶而上,一路无话,只有时不时的咳嗽声。刚踏进山顶的正式会场,里面哄堂大笑,笑得季容夕莫名其妙。二帮的头目摇头晃脑得意地说:“来来来,给老厉把酒满上!”   原来,这里地势高,看庭院一目了然。他们几个先到的在聊天,厉深朝下边看了一眼,多了一句嘴:“那女人是谁的人?”   雨雾蒙着,看不清细节,但看清一身白裘衣,举着小女生才会用的透明伞。   二帮的头目使坏说:“我的人,你帮我下去接一下。”   厉深疑惑:“你有毛病啊?”   头目:“你不行?”   男人还能不行?在一群人起哄以及二帮头目起哄得最凶的情况下,厉深稀里糊涂下来了,没想到是季容夕。话说回来,季容夕的身材怎么也不可能被认为是女人,都怪下雨看不清,透明伞又先入为主了。   厉深又被群嘲了一番。   季容夕也连带着被一顿嘲,少不了被暗讽以色伺人。他生着病,没精神计较,一直绯红着脸,咳嗽到尾牙宴结束,没精打采。   厉深心有愧疚,帮他挡了几次酒。   宴会后,厉深一扫之前的敌意,关切地问:“你现在回六顺团吗?”   “咳咳咳咳咳,回不了,我先在酒店歇一晚吧。”   “去我们军团歇吧。”   “不了。”   厉深迟疑了一下:“你平常对枪挺有研究的,有兴趣来看看我们新进的新武器吗?” 第057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2   【57】   新武器?机会求之不得,肺咳炸了也得去,季容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军团总部设在隐蔽的山里,小绿坡一个比一个高,绿树林一片比一片绿,绿色树枝一打开,底下是一辆辆崭新的改装轻型装甲车。   厉深得意地介绍这些装甲车的性能,远距离投送,穿戈壁,走沙漠,越高原都很出色。   这要是放出去,打仗无往不利啊。   季容夕听得咳嗽都惊没了。   “政府军有的装备咱们都有,武器有了就该用起来。”厉深总结说。   “厉团准备怎么开干?”季容夕稳了稳神。   “你想加入我们吗?”   “怎么个加入法?”季容夕疑惑。   军团是军团,帮派是帮派,军团想开干,得占帮派的地方。   厉深想从六顺团出击,给政府来一个下马威。   季容夕迅速盘算,这个口子不能开,这种重型武器一上场非死即伤,连村带镇都要碾平了。真要打起来,六顺团有地理优势,政府军那边也吃不消。他不能打破如今的僵局,更不能在六顺团养肥军团。他就找借口推脱,让厉深换个地方「练兵」。   厉深把嘴里的烟头一扔,一脚碾碎:“阿夕,在六顺团练兵是给你机会!我就纳闷了,你费劲心机的踩着吴大少上位,灭五帮,压七帮,图的不就是往上爬吗?正儿八经扶你出风头你就缩头缩脑了!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厉团长的好意心领了,我不想出什么风头。”   两人不欢而散。   季容夕把这个情报传给Levi,警惕军团的动向。   没想到,不出半个月,就传来消息:厉深从四帮的地盘出击,打得政府措手不及,军团装甲部队大获全胜,直接把SLK的边界向西北推了十几公里。   看到照片和影像时,季容夕震惊了。   原来厉深对付的不是政府军队而是普通平民,在一个个重型武器下,村民们毫无反击之力。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一个母亲死前,想护住自己的孩子,却被装甲车碾压过去,只留下血与肉。   无数次午夜惊醒。   季容夕后悔自己拒绝得那么冒然。   本该先答应下来、稳住、再伺机瓦解厉深的计划,完全可以避免这么多无辜百姓的死亡。   所幸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庆功宴上,厉深志得意满。   季容夕敬酒时自罚三杯,以示谢罪。   厉深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深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呗。”   “那不行,我生气了,除非你跳个钢|管|舞。”厉深哪能这么轻易答应他。   “这不是为难我吗?要跳也得有杆啊。”   “哈哈哈,你就算真跳我也不看,辣眼睛,对了,听说你在吴大少的生日群|趴宴上又是钢管又是脱衣,是不是真的啊?”厉深半醉,说话没把门的了。   季容夕轻描淡写:“是啊,所以我弄死了他。”   厉深:“……”   几天后,厉深来到六顺团。   他给出了一份严密的作战计划:调整了作战路线,地域上往六顺团靠,基本战术不变,依旧是碾压式的残忍战术,计划十分详尽。   厉深的主旨是「快、狠、流血越多威慑力越强」。   从这份作战计划,季容夕真正认识了这个人,不只是外表狠,手段心肠更狠毒,积蓄了三四年就为这一天见真章。   季容夕假装全力支持,一切听从指挥。   “你的病好了吗?”厉深问道。   “早好了。”   “这才像话,病恹恹的人靠不住。”厉深大笑,“来,给你看看装甲军团的真正实力。”   数据比上次见的更加精准,更为全面。军团作为核心的是一款坦克狙击车J-17,发射口朝天,射界广,抛射出的炮弹威力惊人,配备的高射机|枪火力也不容小觑,经过改装,防护系统也很彪悍。厉深擅长闪电战,分散进攻,直插要害,将政府的防御工事摧毁成废墟。   季容夕藏起震惊:“深哥,我也不太懂,全力配合就行。”   厉深很满意:“你什么也不用做,等好消息就行!”   要说厉深为什么忽然拉拢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军团势头太猛,被各帮派忌惮,厉深想扩大势力,必须寻求同盟。季容夕是新上来的,也需要支持,容易拉拢。   季容夕得了这一手情报。   立刻汇报给Levi。   Levi让季容夕静观其变,不能轻举妄动,SLK军团一直是很棘手的存在。   「SLK摧毁计划」是一个多方面入手的计划,不止一个人在努力。SLK军团有专人监视,季容夕不熟悉也很少涉足。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上头没有动作,SLK军团没有动作。   就在季容夕怀疑厉深是不是改变计划时,某天早晨,他收到了一个震撼战报:   厉深闪电出击,与政府军对抗了整整6小时。   整个SLK装甲军团全被摧毁了!   SLK军团的人死了90%。   装甲武器全部毁灭。   十分惨烈,厉深逃回来,被大BOSS骂得狗血喷头,关进了SLK监狱。   该战役的细节不可知,只知道厉深擅长的闪电战被对方的纵深防御所克制;强劲的装甲坦克军团,也被对方毁天灭地的重炮部队死死地压制了;战斗一开始还胶着,但很快就拉出差距,对方从阵型、打法以及凶狠程度都更胜一筹。   这凌厉的一战。   SLK军团败得突然而彻底。   一直以来,SLK军团和政府军都是僵着的。数次交锋,政府军队都很被动,投鼠忌器怕伤及百姓,这一次交战却轰轰烈烈,雷厉干脆。后来,季容夕得了消息,政府军的战役指挥官是临时调任的,风格凌厉。   季容夕佩服之余,却怎么也挖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一战,棘手的SLK军团被拔除,揭开了「SLK摧毁计划」收网的序幕。   季容夕忙起来后,淡忘了这事。   所有往昔,都是伏笔。   「陆洲,就凭当年你干掉了我的装甲部队,死一百遍一千遍都绰绰有余!」   所以那一战的指挥官是陆洲?   难怪厉深会恨成那样。   那可是让厉深折戟沉沙一辈子都翻不起身的致命一战。   季容夕越想越觉得后怕,回来紧盯动静厉深和陆洲所在辖区的动静。厉深一直跟陆洲在一起,后半夜,异动忽然密集起来,只是所有异动都围绕那个藏匿陆洲的屋子。   季容夕灵光一闪,拍醒梁南:“起来,他们要把陆洲弄走。”   梁南蹭的跳起来:“怎么了?”   藏匿地点暴露了,厉深不想交出陆洲,又想要陆家的交换条件,必然会转移藏匿地点。数据上看,异动仅限于百米以内,不是开车,那就只有直升飞机了。梁南一看异动波动的时间:“卧槽,飞机快该到了吧?”   果然,监控显示数千米外,一架直升飞机正疾速靠近。   想阻止厉深离开,最直接的就是击落飞机。   晚上天黑,周围是山与树,阻碍视野,根本没法狙击。最佳的狙击时机:飞机在上空急速飞翔时。   “你必须一枪击中。”季容夕说。   “卧槽,速度这么快,我心里没底啊。”梁南很虚。   击落一架疾速的飞机,白天都困难,何况晚上,以梁南的身手还欠一点火候。   可是,季容夕没法拿枪。   刚才只碰了一下狙击步|枪,手就发颤,视野模糊,视网膜上出现星星点点的萤火。   很久没出现的问题全冒出来了。   关心则乱,他控制不了。   总以为有足够的时间修复创伤,季容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别紧张,枪,拿好!”季容夕挑出一把狙击步|枪。   “我会拼劲全力的。”梁南接过枪,又心虚了,“这一支我只训练过,没实战过呢。”   这一支米科斯TE-132大口径狙击步|枪,精度高,射程远,火力足,发挥稳定,需要狙击手极其高超的狙击技术。以当下直升飞机的飞行轨迹和高度、天气以及预测的狙击距离,只有它能做到。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的技术完全能驾驭它。”季容夕努力冷静。   “你实践过吧?”梁南问。   季容夕曾用这一款步|枪成功地击中过一架飞机,引发全机坠毁,令他一举入选王牌狙击队。明明少年时代就已掌控的技能,如今他却必须把成功的希望托付给别人。   “实践过,狙击了一架战斗机,那年我18岁,你能完成得更好。梁南,我只能交给你,别让他们离开,不然陆洲更危险,”   “嗯!我知道了!”   被鼓励,又被施加压力,比过往所有的任务都意义重大,梁南开始集中精力。而季容夕强迫自己忘掉陆洲,他拿起观察镜,记录着方位、距离、风速风向等基础数据,同时监测着飞机的飞行速度,不断修正最佳狙击点,决定射击时机。   梁南忽然小声说:“夕夕,天太黑。”   季容夕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天一点都不黑。你静下心来,盯住天与山交接的线,那里有一颗星辰,它可以让你看清一切。”   暗夜,无月,大地在微光的笼罩下混沌一片。   天上有星辰吗?   梁南他透过瞄准镜在天际间寻找。   心沉下来,他渐渐地分出了夜的层次:墨黑化不开的是山,交织的是树,与苍芎相交的是层云,游荡在大地与天空之间的气流是风。   所有夜的泼墨,像画一样一层层地剥离开来:远山、近山、浓树、树叶……   梁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描摹下了黑夜。   若有星辰,必是点在眼中。   梁南又惊又喜,自信的风穿透胸膛充盈全身:“啊,我看到了那颗星。”   都靠你了,季容夕沉着地说:“注意,要来了。”   当狙击目标进入狙击镜时,它不仅不黑,还发亮了,梁南一如既往地默念:好!就是它!果然地扣下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一声闷响划破黑夜。   下一瞬,季容夕说:“干得漂亮!走!”   梁南特激动,想描述他看到夜的新世界,回看,季容夕已经提起装备离开。梁南压下雀跃的心情,拿起枪飞快追上去。   “如果我刚才我没在,你会怎么办?”梁南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没有如果!”季容夕头也不回。   没有如果,只有必须。季容夕一定会抓紧陆洲,不会留他一个人站在危险的深渊峭壁。非要说如果,季容夕会选择拽着陆洲一起跳下深渊,义无反顾,再不回头。 第058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3   【58】   「老大,飞机让人打穿了!」   一切准备就绪、准备走人的厉深震惊了:“怎么可能?谁干的!”   手下:“肯定专业狙击手干的。”   厉深气炸了:“还用你说!不专业的谁没事对着天上来一发!”   谁在这节骨眼坏的好事?   厉深猛的想起陆洲的手机里:90%是偷拍的季容夕,大部分时间,季容夕都跟一个开朗男人在一起,背着大背包——像枪。   那个开朗男人是有点狙击手的样子。   季容夕也是吗?   想起那张酷似缪夕的侧脸,厉深琢磨:缪夕已经死了啊!   当年,吴大少经常炫耀阿夕的枪法,子弹煎鸡蛋都是小杂耍,次次十环不要太轻易。   厉深就很不屑,暖床的玩什么枪。   又有一次,军团购置武器。   赶巧吴大少在,让阿夕也来看一看。   阿夕扫过一桌子不同型号的枪,拿起一支,随手一扣扳机,正中靶心。厉深当时就震惊了,不止枪法,更因为阿夕拿的那支就是他最中意的。   阿夕枪法再神乎其神,也不是专业狙击手。   阿夕,真的死了吗?   “老大,要不要让人再派一架飞机来?”手下壮起胆打断厉深的沉思。   “不用了!”厉深果断回答。   不藏了,不躲了,就大大方方亮出陆洲,引诱季容夕再过来。一对苦命鸳鸯,虐起来更带劲,看陆洲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嘴硬。   早晨8点,陆家跟厉深连线。   进行了第一次交涉。   厉深直截了当地说:“你们让季容夕过来谈!没错,昨天单枪匹马来救人的那个!”   陆洲的父亲找上了季容夕,语气刻板,都是说如何安排,最后一分钟,才迟疑地问:“陆洲是不是在受苦了?”   “严重吗?”   “嗯,还行吧。”   陆洲的父亲沉默数秒:“陆洲妈妈让我转告你:我们就陆洲一个孩子,陆洲有事她也活不成了。条件都是可以商量的,不要让陆洲受苦。”   “我,知道。”   “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联系,随时跟我汇报。”   陆洲的父亲只字不提他自己的感受,身为一名指挥官,他不能说「答应他,只要能救陆洲」,所有的担心、难受、焦虑和忧心恐惧全在那一句「不要让陆洲受苦」。   再一次会面。   季容夕手无寸铁,诚意满满。   厉深:“挺自信的啊,你就这么光着手来了?”   季容夕冷静地拿出药:“也不完全光手,我给我们陆首长带了药。”   厉深:“……”   废话不多说,厉深还是昨天的要求:军区撤到建同小城以南。   季容夕拆穿他:“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的装甲战车藏在建同附近吧?”   厉深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昨晚,季容夕就很纳闷,让「军区部队撤离到建同小城以南」的意义何在?   建同就一平常的小城,厉深能得到什么?   回来一琢磨,季容夕意识到,那天跟梁南检查建同的惨状时,就很疑惑那些装甲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呢。   那些踏平建同的装甲现在在哪里呢?   在建同小城?   厉深的反应让季容夕更确定了:“那些参谋长迟早也会猜到,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掀了建同的地皮。”   厉深怒极反笑:“他们敢动,我立刻毙了陆洲。”   季容夕反问:“谁会在乎陆洲呢?”   季容夕逐一分析起来。   孟家人,巴不得陆洲早点死,少一个竞争对手。   陆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会在乎;叔叔伯伯堂弟堂妹侄子外甥这些争财产争地位的,恨不能陆洲立刻消失。   这些人说不定指着厉深杀死陆洲从中得益呢。   厉深打量他:“你挺能说的啊,既然人人都恨不得他死,我就毙了他让大家开心开心。”   “不行,我在乎他!”   “我毙一送一,给你也来一发,让你俩投胎当一对亲兄弟好不好。”   “不好,情人还没当够。”   “……”厉深当时就想手起刀落宰了这俩。   季容夕很理智地分析起利弊。   “厉深,你的目的就是弄出那些装甲车,我有一个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弄出来。”   “我凭什么信你?”   “你别多心,我就想把陆洲平安换出来而已。”季容夕袒|露深情,让厉深知道他真心实意想要换回恋人。   季容夕出的主意是:围魏救赵。   为了陆洲,陆家什么条件都会同意,问题是孟家不愿意撤。既然如此,厉深可以来一个「限时撕票」,这一来,陆家肯定要跟孟家急。两家军区兵力主要压在北边,他们一紧张对峙,建同小城的戒备自然就松懈下来了。厉深这时再趁虚而入,想干什么干什么。   厉深琢磨了一下:“主意不错,但我怀疑你是串通好、引诱我上钩暴露的。”   季容夕冷漠:“暴露什么?我早知道装甲在哪里。”   厉深不信:“呵,你还想诈我?”   建同以北一马平川,连个坟头都藏不住;建同以西人群密集;根据之前看过的装甲车痕迹,季容夕不动声色:“不就是在东郊。”   “你确定?”厉深皱眉一笑。   本来不太确定,但他这一笑季容夕就确定了。   厉深的习惯一点没变。   季容夕表现出焦躁,反问说:“我不知道你担心什么!陆洲在你手里,我敢诈你吗?你要是相信,就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动手;你要是不相信,就等陆家把孟家逼得撤离了再动手,可能需要三两天。”   “那我就杀了陆洲!”   “然后呢,陆洲死了,你的那些装甲也暴露了,划算吗?”季容夕声音有点沙哑,“我只想救陆洲,别的都跟我没有关系!你想地盘,想要势力,你随意,我不在意!我只要陆洲!”   深情如此,厉深相信他不会耍诈了。   在厉深的监视下,季容夕向陆家负责人传达了「限时撤离」的交涉结果。果然,陆家撤得很利索,孟家没动静。下午,季容夕再次跟陆家负责人强调了「限时」,斥责孟家怎么还没动静,厉深真会撕票的。   陆家立刻给孟家施压了。   正如季容夕所料。   让陆家对付孟家是最好使的,两家直接对峙起来了,局势陡转。   「限时撕票」计划进展如此顺利。   厉深对局势的转折非常满意。   厉深没再折磨陆洲,还大发善心,同意季容夕跟陆洲呆一会儿。   季容夕终于可以抱一抱恋人了。   陆洲浑身是伤,昏迷着,额头发烫,嘴唇干裂发白。季容夕的心抽着疼,吹温热水,扶在臂弯小心地喂药。陆洲张不开口,季容夕就嘴对嘴帮他喂下。   喂完后,季容夕轻吻陆洲的唇。   厉深看在眼里,确信这对狗男男是相爱的了。   不爱,就不会在每一颗苦药之后,都依依不舍地眷恋深吻一番。   在季容夕温柔的照顾下,陆洲好了一点,烧退了一些。陆洲已能自己吞咽药,但季容夕还是含着水和苦药度到他的嘴里。   陆洲眼睛缓缓半睁:「……容夕。」   季容夕心尖一颤,将恋人抱入怀中。   陆洲呻|吟一声。   季容夕赶紧松了松,小心翼翼地拥住。   陆洲的嘴角微微一动,似微笑,而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没有床,没有被子,季容夕就抱了陆洲一晚,用体温温暖心爱的恋人。所有的温柔,只有在陆洲昏迷时,才能尽情释放,季容夕再一次亲了亲陆洲的额头。   厉深从雨雪中回来。   他很满意,局势都在掌控中,他瞥了一眼监控屏,惊了:“他们俩在干啥?”   手下吓一跳,慌慌张张说:“他们在亲……亲?”   厉深举起透明伞狠狠地打过去:“亲亲?我让你监控监控,你让他们亲亲?”   手下抱头鼠窜,委屈:您也没说不让啊。   厉深没有手撕情侣的嗜好,但今天,他非当一回恶人把这两人拆散架了不可。他大脚踹开门,厉声说:“你们挺爽的啊要不要我给你们送一个杜|蕾斯啊?”   季容夕淡定回答:“送一张床更好。”   无耻,厉深气笑了:“呸,我送你们一张黄泉路的旅游通票让你俩精|尽人亡死一起得了。”   厉深的手下撸起袖子准备棒打鸳鸯。   季容夕只得松开陆洲。   被硬扯过去的陆洲惊醒了,轻蔑地看向厉深,苍白而倨傲。即使没有说服力,厉深还是被他的态度给气着了,伸手,狠狠捏起陆洲青肿的脸:“都成那样了,你还敢跟我作对!信不信我上了你!”   季容夕脸色一变:“厉深,拿开你的手!”   “哟呵,挺心疼他啊。”像故意挑衅一样,厉深抽出匕|首要往陆洲的脸上划。   寒光一闪,厉深的眼前一花,手腕被狠狠一敲,匕首掉落。   季容夕已闪到他跟前。   厉深后退一步,又惊又怒。   他的手下们一起涌上来,想给他帮忙。   厉深怒:“都让开,我还能打不过他?”厉深起了杀心,捡起匕首,再度挥上去,招招要划陆洲的脸。   季容夕挡在陆洲前边,过招拆招,打得有来有回。   刀光频频划过,陆洲的脸发白。   季容夕又心疼又愤怒,骨子里的狠厉劲全被逼出来。他一发狠,几个快招,最后找到个破绽狠狠一个手刀下去。   咣当,匕首落地,转眼易主。   季容夕一手反握匕|首,一手抱着陆洲:“厉深!我对你言听计从,只想换陆洲出来!你要是出尔反尔,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厉深怒笑:“我有这么多人你凭什么!”   季容夕前所未有的狠绝:“就凭你离我不到一米!” 第059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4   【59】   厉深猛地后退两步,没来由的头皮发麻。   幸好,季容夕并没有动作。   “我杀你难,但杀他易如反掌!”厉深又重新占据囚禁者的优势。   “然后呢,装甲不要了?陆孟联手你能顶着住?杀了陆洲,除了一时痛快以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厉深原本深信藏匿装甲瞒天过海,可季容夕一再提醒他:不但暴露了而且岌岌可危,杀死他俩只会暴露得更快。   厉深恼羞成怒:“你还敢威胁我!”   季容夕掐住他的七寸,很不客气地说:“厉深,我根本不在意你藏什么、藏哪里、想干什么!你顺利达成心愿,然后放陆洲走,这就是我的唯一目的!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软柿子,你最好也拿出诚意来,咱俩一起把这些破事弄完!”   诚意?可笑!   就在厉深气炸了的时候,手机声忽然响起。   是陆家负责人打的,季容夕平稳呼吸,放出外音,手机里负责人语气很急:“我们陆家正在对孟家武力施压,起了冲突,请务必再宽限一点时间。”   厉深趾高气扬:“明早8点前没撤离,就撕票!”   负责人:“……”   挂掉电话,季容夕说:“趁陆孟在南边互撕,你最好立刻动手,错过了最佳时机谁也没办法。”   季容夕这个人,能信吗?   厉深琢磨。   这时,厉深的手机也响起,电话那头声音低沉:“两家没有通过气,陆家急疯了,孟家在抽调兵力,你尽快动手,我安排好了。”   厉深面色一喜:“行!”   季容夕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他知道厉深要行动了,果然厉深挂掉电话:“季容夕,我就信你一次。”   正如季容夕预料,建同小城虚空了。   全被孟家抽去跟陆家对峙,毫无防御,厉深的兵力长驱直入。   厉深站在小城的边界遥控指挥,看一辆辆装甲车从地下冒出往东边开去,畅通无碍地开进了孟家军区的地盘,消失不见。   厉深的手机那头说:「安全了」。   尘埃落定。   厉深真的信了:季容夕不顾军区利益,设下「撕票」之局,让陆孟相争以救恋人——看上去爱得死去活来,真的爱得死去活来。   厉深酸了,更想拆散这两个人了。   这时陆洲从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容夕,这是哪里……”   “我在。”季容夕抬头,“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厉深哈哈大笑:“我反悔了!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他从没想过放走陆洲,他也不会放人,既然装甲车都顺利地运走,他就肆无忌惮地可以杀死陆洲了。   季容夕冷眼看他狂笑:“厉深,你猜为什么我要费尽心机让你来这里?”   “你说什么?”厉深警铃大作。   “你以为军区的人都不在,这里就没有人了吗?”   “……”   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忽然凭空冒出来。   是玉梭鱼。   厉深措手不及,他才意识到,在自己最狂妄最放松的时候,中计了。狗急跳墙,人急悬梁,厉深气急,举手对着陆洲就是一枪。季容夕眼明手快,将陆洲一带侧身躲过,子弹擦过手臂,火烧火燎地疼。   梁南和盛岸朝这边打了过来,火力猛烈。   再纠缠下去毫无胜算,厉深咬牙:“季容夕,算你狠,我迟早有一天把他弄死!”   说罢飞快离开了。   盛岸等人要追。   季容夕制止了:“别追,让他走!”   在陆孟两家管辖的区域内,这么一支装甲车部队横行无忌,没内应才有鬼呢。有人跟厉深里应外合,「让一片叶子融进树林中」,厉深融进的是哪片树林呢,季容夕要放长线钓大鱼。   陆洲陷入半昏迷状态。   梁南过来帮忙,顺手掀了掀陆洲的衣服。   季容夕怒斥:“你乱摸什么?”   梁南无辜喊冤:“我没摸,我就是看看尉将哪里受伤了。”   陆洲被送进医院。   季容夕寸步不离护在身边。   连续5天无眠无休,季容夕都出现幻觉了。神经习惯性绷紧,松懈不下来,在梦里也是刀光血影。过去的血,现在的血,交织在一起成了装甲车碾过的铁血。   天蒙蒙亮。   趴在床边的季容夕蓦的惊醒。   床上的陆洲安心地睡着,伤口被清理干净,青肿淡了很多。眉毛因痛楚而微微蹙起,脸庞苍白,虚弱无力,有一种被摧折之后的俊美——只是一眼,季容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把这个人揉碎的冲动。   季容夕毫不犹豫地抱住陆洲。   陆洲被吓醒了,他本虚弱,视线昏暗模糊,意识更模糊,只凭本能挣扎起来。   季容夕稍一用力就压住了他。   手摸上了陆洲的腰上。   动作粗|暴,压到了伤口也没停手,反而更加恣意。陆洲痛呼一声,有那么一瞬,陆洲意识到可能这个人是季容夕。但他立刻否认了,季容夕绝不会这么粗鲁地对他。   连日受刑的陆洲已是惊弓之鸟,不顾伤口开裂,更拼命挣扎起来。   陆洲越挣扎季容夕就越冲动。   呼——   背后有疾风吹过。   季容夕一个鹞子翻身躲开攻击,灯亮了。   梁南看看衣冠不整的两个人,懵懵地,傻傻地:“我以为谁偷袭尉将,不知道是你啊。”   陆洲惊魂未定:“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走到外边,梁南愧疚地辩解:“真不能怪我,尉将特别慌,吓得我赶紧进去了。”   季容夕烦躁地说:“没事。”   陆洲一定吓坏了吧。   季容夕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查厉深,查孟家,查装甲车的下落。他已经布下了许多线,就等着线将他引向最终的目标。一天下来,他十分累,却一点也不想闭眼,绷紧的神经。   晚上,陆洲微弱地说:“你去哪里了?”   季容夕心头一暖,握住他的手:“寻找厉深的下落。”   双手交叉,陆洲又睡了过去。   季容夕为他清理伤口。   半昏迷状态的陆洲感到撕裂的痛,痛难自已,发出虚弱的低哼声,断断续续。季容夕听着听着,莫名起了不该有的反应,他拼命压制不该有的想法,但这想法轰轰烈烈反过来把他湮没了。   季容夕关掉灯,上床抱住陆洲:“陆洲……”   陆洲的伤口又被压疼,他痛呼一声,想推,推不动,一只强有力的手在他身上肆|虐,故意似的压在他每一处伤口。   疼痛让陆洲恍惚,乱了意识,他觉得身上的人是厉深。   酷刑不够,换新的方法来折磨自己吗?   陆洲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推又推不开,又痛又绝望,意识混乱里他只能呼唤一个名字:容夕……呼在颈弯的滚烫气息,虚弱又「甘甜」地呼唤着自己,让季容夕的神经彻底断裂,他一口咬下去,血腥味满溢唇齿。   笃笃笃笃笃。   急促地敲门声响起。   季容夕从混沌中回醒,急忙打开灯,陆洲已经痛得脸色惨白奄奄一息。他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些什么,慌乱地为陆洲合上衣服,踉跄地下了床去开门。   梁南蹭的进来,小声地说:“我监控着呢,你发|情也挑个时间啊。”   季容夕脸色发白:“我,我……”   此时陆洲有了一点意识,推开被子,摸着床想按铃,明明只有五六厘米却摸不到。他用尽全力,半撑起身体,上衣因半起身而滑落,皙白优美的颈弯处,有一个深深的咬痕,血肉模糊,再狠一点都能看见骨头了。   季容夕余光瞥见,快步过去想扶去他。   阴影下的陆洲本能一惊,拼命躲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梁南也伸过手来:“尉将怎么了?”   眼前有两个人影,陆洲凭残存的记忆里与判断力,一把抓住了梁南。   季容夕伸出的手空空地停在半空。   季容夕的呼吸停滞,悲凉,他终究让陆洲从内心感到恐惧,而选择信任别人。   明明一直以来都控制得很好。   为什么会失控。   这不是自己的本性,这是被压抑扭曲本性后形成的顽疾。小心翼翼生恐被发现,还是露出狰狞利齿。   从此以后,陆洲不会再信任自己了吧。   明明温柔是真的,明明想珍惜他也是真的,为什么最后还是被扭曲了的本能击败伤害了。   冬天的雨打在脸上。   寒冷,刺骨。   季容夕仰起头,雨砸进眼睛里。站了多半个小时,雨冲刷了天空,冲刷了不该有的欲望,可冲刷不了未遂的罪恶,冲刷不了惊魂未定的陆洲选择梁南的那一幕。   真想再一次回到那时,温柔地抱住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   季容夕失魂落魄地披雨回来,梁南正坐在椅子上玩游戏,抬头看见湿淋淋的人,吓一跳:“怎么搞成这样?你拯救水神去了?保镖这都让你进来啊。”   季容夕:“我看着他吧。”   梁南为难地看一看刚刚睡着的陆洲,小声说:“行吧,你别再那样了,我一直监控着呢。还有,别关灯,尉将睡不踏实。”   梁南离开后。   季容夕没有靠近床,深怕惊醒陆洲,更怕看到陆洲愤怒或嫌弃的眼神。   季容夕远远地坐在飘窗的窗台上,浑身湿冷。雨打在窗子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雨花凝成一条条小水河滑下。窗外,城市一片黑色,星星点点的光亮下,偶有迟归的人匆匆走过。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刺入骨头的每个缝隙。   半夜,陆洲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灯光柔和。   眼前是空空的椅子。   他的容夕呢?   陆洲的眼睛缓缓地转动,视线停在窗台上:季容夕曲膝坐着,双手抱腿,头磕在膝盖上,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薄衣服贴在身上。映着黑色的城市,孤单单的,仿佛一只黑色的天鹅雨天无处可去,只能蜷进陌生人的栖息地。   安安静静小心翼翼,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出坠楼而去。   为什么会湿成这样?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陆洲心口一疼。   他咬紧牙关,撑起身体,勉强下了床,「怎么能让季容夕孤单地坐那里」,这样想着,身上就有了力气,他一步步挪到窗台,轻呼一声:“容夕,容夕。”   季容夕缓缓抬起头。   悲伤,神情|欲碎。   陆洲愣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容夕:难过,隐忍,一双眸子折碎自己的倒影。世上那么多词语却无法述说无言的这一幕,只有一条悲伤之河静静地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谁让他这么难过?   陆洲抱住了浑身湿冷的季容夕,没有一丝迟疑。   季容夕悲喜交加,滚烫发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穿透湿冷的衣服,点燃冰冷的肌肤。   季容夕有点哽咽有点委屈,回抱住:“陆洲……”   拥抱的手很用力,记忆复苏:突如其来的痛,突如其来的暴戾……陆洲一悸,但爱意汹涌而来淹没了这一丝忧惧。他喜欢这个人,喜欢他的从容,喜欢他的若即若离,也喜欢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让他孤零零地坐在窗台上,怎么舍得。   陆洲呢喃:“容夕……”   季容夕欣喜又怆然:“我喜欢你,请不要……”不要恐惧,不要疏远,不要放弃我而去抓别人的手。 第060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4   【60】   白景一下火箭,直奔医院。   所幸陆洲的气色还凑合,休息半个月就能出院,白景放下心。   白景给他剥橘子:“陆洲你也是遭大罪了,当年爬雪山那里也差点没命。”   “多亏你来的及时。”陆洲心底一寒。   白景没察觉陆洲眼底的阴霾:“其实是你命大,我当时找疯了,巧不巧,我发现路上有车漏油,直觉吧,我跟着油点找上去。”   “漏油?”陆洲没听季容夕说过。   “然后进山里,没路,多亏绑架你的人走过的痕迹特别重,我才那么顺利找到那个坑的。”白景把橘子塞进陆洲手里,“怎么了?傻啦?所以说,你命大,准能长命百岁的!”   原来,白景会找到自己也是恋人埋下的伏笔。   温柔的恋人啊。   春风过境,却是那么久后才知道。   陆洲的阴霾倏然散开,那段经历终于可回首。   不过,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陆洲咬着橘子:“白景,有认识的拳击教练么?”   “干吗呀?有季容夕保护,比100个拳击教练都管用。”   “也不完全是。”   “怎么了,直说呗跟我客气什么。”白景看他吞吞吐吐,“闹矛盾了?练拳击想跟他对打?迟了!早在娘胎里你就该练了,不,早在你爹肚子里时开始练还差不错。”   “瞎说什么呀,我只是……”   “是什么?”   “我只是还有点怵。”   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是小小的发毛。每当季容夕自上而下靠近时,即使什么都不做,陆洲都有点发毛。一发毛,颈弯上的伤口就像有一只狼牙戳进去一样抽着疼。   白景不知道他怵什么,催促地问,陆洲恼羞成怒:“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干什么!”   被反咬一口的白景急了:“是你这个大男人先八卦的好不好!”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拌了几句,气氛就很适合了。   陆洲吞吞吐吐:“容夕好像还有点施虐倾向,会丧失理性的那种,我也没想到。”爱意一点不减,还多了心疼,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白景惊掉下巴:“我去,你们俩可算是上床了啊。”   哪敢?现在都这样,上了床非死即残吧。   陆洲也是军人,可一直在宇宙,5公里越野越的也是战舰。贴身肉搏的话,跟季容夕这种实战出来的没法比。陆洲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练一练拳击,等下一次恋人丧失理智时可以直接揍醒他,而不是被压得毫无还手能力。   走廊上,季容夕悄然离开。   这两天他小心翼翼,刻意不碰陆洲,以为这事会像涟漪一样自然而然地平了。   原来阴影还在。   陆洲才是温柔的那个,若无其事地接纳着自己,没有露出嫌恶。   过往的数年里,因为人生际遇,季容夕必须十分克制隐忍,小心地潜入陌生的环境里获得陌生人的信息,为了完成任务而敛藏起所有锋芒。温和只是表象,他从不觉得自己「温柔」,原来,陆洲喜欢的也是他的「温柔」。   陆洲一定很失落吧。   崩坏了的「温柔」人设,缝缝补补一下还能用吗?   「帅哥,要点什么呢?」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热闹的早市上,人们兜着新鲜的蔬菜水果进进出出,商贩们的脚下有水果、鲜花、小鸡小鸭,笼子里关了好几只小兔子。   小兔子毛茸茸的,雪雪白,三瓣嘴一努一努。   两颗红宝石眼睛一闪一闪。   季容夕想到,陆洲最喜欢兔子了,这种在核战都能顽强生长的动物在新星就没有。陆洲小时候听童话,就很向往,求之不得,后来在战舰上倒能养,他已经长到不好意思抱一只兔子的年龄。上次说这个时,季容夕正在吃兔腿,油光劲道,香辣酥麻。   季容夕摸了摸兔毛,柔软得不像话。   就说陆洲和白景两人正在聊战舰上的种种趣事,各种鸡飞狗跳。这时,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后,门开了。两人扭头一看,惊了。   一个高大的「兔子」人偶站在门口,白白的,毛绒绒的。   手里捧着一杯奶茶。   陆洲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兔子走到床前,递上暖暖的热奶茶,然后默默站着。   白景说话了:「行了,你出去吧。」   兔子伸手摘下头套,露出一张帅气的脸。头上粘着两只雪白白的耳朵柔柔地垂下,脸颊两侧各化了三撇胡子。兔子的脸庞微微一侧,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又温柔又举世无双。   兔子精=(:з」∠)_   好喜欢!   陆洲的脑海发出一声尖叫,神经断裂,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   季容夕俯身拥了拥了他,轻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力气。陆洲把他往下狠狠一带,两人跌在一起,滚做一团。伤口因碰撞而挤压,不痛,是甜甜蜜蜜的酸麻。   不够,还不够,陆洲压住身|下的兔子精:“我喜欢……”   第二天,白景教双胞胎算数。   一个九九四十五,一个七七二十一,他拎起两个兔崽子准备开揍,手机响了。   “白景,昨天你怎么悄悄就走了?”陆洲声音愉悦。   “还悄悄?我能说什么?没有一点点防备就给我演上了限制级镜头,我不走,等着给你俩拍小电影啊?有事快说,忙着呢。”   “也没什么事。”   “嘁,没事能给我打电话,还需要拳击教练吗?”白景看明白了陆洲是栽彻底了。   “那倒不需要了。可是,问题更大。”陆洲把脸埋在被子上瓮声瓮气地抱怨,“那天|衣服都扒了,他非说我受伤了以后再说。他不动我,我又强迫不了他,结果什么都没干。这两天他跑去执行任务,人都见不上,烦死了。”   “……”   “还有,他现在抱我好像也没有反应了。”   “……”   “哦,我忘了你一直单身。你可能不知道,面对喜欢的人,男人一般会有反应的。”   “陆洲!你不但侮辱我的智商!你还侮辱我的身体!”白景忍无可忍地把两个双胞胎撂一边,“我单身狗怎么了,单身狗是没有固定X伴侣,又不是没有正常X冲动了!硬,是对恋人最起码的尊重!我告诉你,陆洲,他要没反应了,他就是不喜欢你了!”   陆洲怒:“滚!不想跟你聊天!”   白景早猜到原因,但他就是不说。敢给他塞狗粮,陆洲你就一直看得见吃不着吧急死你!   白景心情舒畅:“哼,不说了,我妈安排的相亲时间快到了。”   “又是哪家?”   “孟家,孟清阅,宴会上见过几回,肯定成不了。”相亲对于白景来说就是吃顿饭,结识一个朋友,给庞大的人际圈增加一个联络人。  “孟清阅吗?”陆洲陷入沉思。   季容夕没有执行任务。   他进了孟家辖区。   季容夕知道陆洲看到自己还有压力,决定离开几天,让恋人缓一缓。玉梭鱼派了三支分队追踪厉深,他正好加入。追踪报告显示:装甲部队进入孟家辖区之后,消失了,厉深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   关于厉深的下落,季容夕有明确的猜想,只需要去确认一下。   玉梭鱼8队队长跳下直升飞机:“你们盛队呢?”   季容夕:“他受伤了,我代他。”   这次追踪任务由7队8队09队负责,3个队长一起商量下一步计划。昨天,盛岸和副队执行任务时不慎受伤,09支队里季容夕公认的精明能干,就代为来了。   三人交流了一下。   追踪这些天,从种种迹象看来,厉深很可能在湫山附近。   湫山,是孟家军区大本营。   厉深在此地蒸发,不难得出:孟家军区某个重要人物在包庇他。   玉梭鱼属于国防指挥部,追踪可以,没有明确证据的话,不能擅自抓人。何况玉梭鱼是陆洲创建的,孟家更容易找茬。   两个队长就这么被卡住了。   季容夕提议:   最佳的追踪时间早过了,用险招才能引蛇出洞,干脆直接一点「打草惊蛇」,乔装成袭击者,明目张胆地围攻湫山指挥部,相信厉深背后的那个人肯定会露出马脚。   “万一找不出厉深呢?”队长质疑。   “围攻湫山,不一定能找到厉深,但一定能引出那一批装甲武器。只要拿到证据,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查了。”   “就怕闹大了还抓不出人,万一暴露,对尉将不好吧?”   “一定会有意外收获!”季容夕很坚持。   畏缩不前,只会错过一次次机会。有这么多情报作为支撑,就该坚定想法,抓住机会的尾巴。季容夕的自信感染了其他两人,商议之后迅速制定了计划。当天,3支分队从不同方向发起进攻。   就说孟家军区,跟陆家对峙就很紧张,现在大本营忽然遭到莫名的进攻。   负责人立刻召集周围的兵力援助,跟玉梭鱼正面交锋。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动,则必有破绽,季容夕追踪异动,发现湫山周边的兵力迅速向总部靠拢,只有一个地方按兵不动——破绽在这里!他带着五人小分队悄声迅速地过去。   白雪皑皑,冷杉直立斜坡,冰棱隐隐闪出暗褐色。   季容夕摁开通讯器压低声音:“发现目标!”   队友阿五:“明白。”   深雪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很费劲。还好,风雪狂乱掩盖了滋滋的足声,不会打草惊蛇。季容夕贴近了小木屋,木屋破旧,屋外堆砌的碎木头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季容夕朝阿五做了一个手势,三、二、一,两个人同时踹过去,砰地一声门碎了:“举起手来!” 第061章 第6发子弹 | 厉深6   【61】   屋里的人:竟是孟清阅。   孟清阅戴着金边眼镜,嘴唇微白,双目清寒,一脸惊诧。   迟来一步,让本该在这里的人逃了。   好在,见到孟清阅也不算白费——这个病秧子在一个没火没电的木屋修行吗,说没鬼都没人信。季容夕提了提黑色面罩,直接把孟清阅捆绑起来,嘴巴塞上布条。   季容夕发出信号,定位到这里。   不到10分钟,08支队和09支队的队员全部来到木屋的附近,朝不同方向发起快速攻击,这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这时,「蛇」终于出动了。   斜坡下忽然冒出一支强悍的队伍,百余人,装备到牙齿,武器精良,跟玉梭鱼对抗上了。   季容夕见状,立刻命令:“撤退!”   唰的一声,三支分队撤了。   屋子里的孟清阅冻得瑟瑟发抖,手机响了也没法接。一阵心惊肉跳的枪|战之后,很快消停了。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哐的一声,木门被踹开了。   “清阅,你还好吧?”救援者关切地问。   口中布条被扯下,孟清阅咳了几声,气急攻心:“我让你别出现!咳咳,别回来,你怎么就不听呢!咳咳咳他们肯定没走,就等你出现呢!咳咳咳咳!厉深,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傻!”   厉深恼火地说:“我就傻怎么了!我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不是没脑子!”   孟清阅一急,咳得更厉害,消瘦的肩膀颤抖起来。他每咳一下,厉深的心就颤一下,连忙给他顺背,顺着顺着,就抱住了。厉深很清楚,这些攻击的人就是玉梭鱼,但他实在不放心单薄的孟清阅在这里。   孟清阅顺过气来,又怒又悲:“我一个人在哪里都死不了!你不一样,你只要暴露就不可能活下去!厉深,你总是不听我的!让你别动陆洲,你非要动;让你干脆杀了他们,你又不杀;现在又暴露了,我们的计划再不可能实现了!”   厉深发火:“他们找不到我的!”   孟清阅不想再多说,踉踉跄跄起身要走。   厉深拽住他,恶声恶气地说:“孟清阅,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说你有心上人了,还跟一个姓白的相亲!”   孟清阅怒:“我就是想利用白家!”   厉深稍一用力他扯过来,青筋直冒:“利用?用相亲还是上床?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利用,你跟利用的人都能睡吗?”   孟清阅一巴掌扇过去:“滚!”   啪的一声,厉深暴怒了,攥住孟清阅的手腕,憋着的邪火一点就燃:“孟清阅,现在想起让我滚,迟了!你利用我挑起孟家跟陆家的矛盾,顺势爬到白家!现在利用完了就想扔,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我不会走的!”   孟清阅剧烈咳嗽,无数想说的话只咳出三个字:“你随便!”   就在这时。   炮火声又凭空而起。   厉深的手下汇报:“那些人又杀回来了!”   厉深怒:“那就杀回去!”   孟清阅被禁锢在厉深的怀里,绝望地听着枪|火声越来越近:他要是Skye就好了,这要是一场游戏就好了,爱恨情仇,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毁号重来。可是啊,这是一去不回头的人生。   轰的一声,小木屋炸开,火焰高高地蹿起,映得白雪坡灿灿辉煌。   季容夕托着长|枪指着两个人:“又见面了!”   厉深一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上头命令彻查。   原来,孟清阅身为私生子,一直以来受父亲的无视以及哥哥们的鄙夷欺压,压抑已久,一心要报复孟家。几年前,他无意中碰到了逃亡的厉深,帮厉深隐藏了身份,藏在了孟家军区。   孟家的劲敌是陆家。   这次陆洲回来,要抢本属于孟家的位置,让两家矛盾一触即发。   孟清阅早就盯着陆家和陆洲了,游戏一事是偶然,没达成什么目的他也没遗憾,装甲部队才是他的计划重心。孟清阅虽然不受重视,在军区的位置也举足轻重,负责的是武器。   他让厉深出动一支装甲部队,血洗建同小城。   他的原计划,是装甲武器藏于建同小城,伺机将血洗一事栽赃给陆家,再挑起了陆孟两家的矛盾,让陆家对付他讨厌的孟家。   只是,让孟清阅始料未及的是:   厉深绑架了陆洲。   之后的事就跟狂奔的疯牛一样失控了:陆洲被绑架,陆家救人。陆孟是对峙了,但根本不可能血腥厮杀。装甲武器又还留在建同小城,必须运出来从长计议。   结果就是,陆洲被救走了。   装甲武器弄回了孟家军区。   这不奇怪,因为这些装甲本来就是孟家的,只是又回到了原地而已。所以,玉梭鱼战队的追踪只能到孟家为止。   孟清阅以为终于逃脱了。   让他失算的是,他真没想到玉梭鱼战队会这么大胆敢直接冲击湫山。   让他更失算的是,厉深会违背他的命令,回来救他。   后来,孟清阅站在军事法庭上,回想这一切,盘旋在脑海里的是:人生,若是一场游戏,该多好。   雪后初霁。   湫山的雪松被压得很低。   黎未舒被派来收拾孟清阅的残局,清除余孽,雪松落了一层雪。   季容夕闲暇之余,询问当年,摧毁SLK装甲部队一战是不是陆洲指挥的。黎未舒纳闷「你干吗不直接问陆洲」,季容夕回答「他隐瞒肯定有他的理由,我想等他自己说」,黎未舒嗤的笑了「说不定他还等着你问呢,你俩真好玩。」   当年,厉深的装甲部队一出,血洗一片,又狠毒又血腥,把政府军打得措手不及。   因为闹得太大,引发全国民众的惶恐与抗|议。   政府痛下决心要全力对抗。   而此时「SLK摧毁计划」各种棋子都已埋下,也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了。政府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首先拔除SLK军团。   军部召集各军区指挥官商议此事。   选一个人牵头,以负责剿灭厉深的装甲部队。   问题来了:选谁牵头呢?   这一战集结的是大家的兵力,一旦成功可就青云直上。   没有利益个个推三阻四,一旦有利益,就争得头破血流。各军区闹得不可开交,就在难以抉择时,新星的政府推荐来一个人:陆洲。陆洲德才兼备,实战经验强,尤其擅长全盘部署,在战略上常出奇制胜,缺点是只有星际作战经验。   经过激烈票决,陆洲最终胜出。   毕竟比起在座的各位,陆洲的战功和能力都更有说服力。而且空降兵嘛,最终还得回到天上去,对各位的威胁小一些。   结果,陆洲的能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的战术是精兵破袭,直取要害。多军区联合,难免有龃龉,总有各种各样的阻碍。陆洲远远比他的外表强势,杀伐果断,铁血手腕贯彻自己的决定。从为人到决断,到实战指挥,到最终战绩不无让人折服。   黎未舒盘着手中的象牙串感慨:“作战指挥中的陆洲真挺冷血,不计损失,只计成败,结果当然也漂亮。”   季容夕很理解陆洲:“前期的流血,避免了后期的牺牲。”   对付厉深之流必须强势压制占到上风,如果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厉深就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事过去三年多了。   如今,厉深杀了一个回马枪,幸好陆洲没事。   黎未舒感慨:“孟清阅闹出这么多事,结果就是孟家颜面扫地,孟老爷子在总指挥部失去了话语权。而陆洲被孟家阻挡了这么久,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属于他的位置——这一切不觉得太巧了吗?”   季容夕:“哦?”   黎未舒好心点拨:“孟家是想除掉陆洲,陆洲呢,难道就不想除掉最大的障碍孟家吗?”   季容夕:“机会总给有实力的人。”   看着季容夕淡然的模样,黎未舒忽然明白:   陆洲的风格从未变过。   他想干什么就一定迅速狠绝,反败为胜,抢占上风,最终将敌人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以前跟军团对决是。   现在跟孟家对抗,依然是。   而季容夕显然洞察恋人的心思,甚至替远在陆家军区的陆洲行动了。他做出「冲击孟家的大本营」这种胆大妄为的决定,正是清楚陆洲想把事情闹大。   黎未舒酸了:无论何时,季容夕和陆洲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嫉妒的默契。   季容夕想起一个题外话:“SLK摧毁之前陆洲见过我吗?”   黎未舒惊讶了:“他没说过吗?”   季容夕:“没有。”   黎未舒:“那你们平常都干什么?既不上床,也不聊天,见面就吃饭吗,也没见你们胖啊?”   季容夕:“……”   见他尴尬的不说话,黎未舒起了调戏之心:“其实陆洲是个小三!”   “小三?”季容夕惊到了。   “当年我看上了你,没想到,他趁我治疗的时候先下手了。”黎未舒眼尾一扫幽怨地说,“哼,陆洲狐狸精。”   季容夕笑出声。   后来,无意中聊起这事,陆洲一听就气坏了。   “谁小三!他黎未舒才是小三!我从一堆人里挑出他当你的上线……”怎么把实话说出了,陆洲猛的闭嘴了。   “然后呢?”季容夕憋住笑。   “然后、报复啊!”陆洲欲盖弥彰,“你把我打成那样,让我报复一下子都不行啊?”   “行,我心甘情愿,不要一下子,要一辈子,你可千万别停。”季容夕笑着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十分甜蜜。   当初的素昧平生、挣扎、茫然与坚持,陈酿到现在酿成了甘甜的味道,痴痴不舍。   曾身临深渊,涩后回甘。 第062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1   【吴光篇-62】   不能动,不能呼喊。   雪,冰冷。   寒气从每一个毛细孔侵入。   冷土从上泼下,身体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难,陆洲拼命想看清谁想将他活埋。   终于,视线一亮。   “容夕……”   陆洲撑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气。   浑身战栗。   原以为忘却的噩梦,因季容夕那晚的失控施虐,再次被唤醒。   最可怕的噩梦,是看见了季容夕。   噩梦那一年,陆洲才20岁。   回想起来如昨日。   初来地球,什么都新鲜。   他跟白景爬雪山,雪山下的夜市很热闹,两人走着走着就散了。陆洲一个人走到路尽头,忽然听见「啊呀不要……」的惊呼声。   夜月下,路旁草间,一个男人在施暴。   陆洲大声制止:“你干什么!”   施暴的男人正是吴光,彼时也20岁,脸上不挂肉,五官有点微妙的苦仇感;双眼下垂,眼角带邪气,右耳戴一个银黑色的钛钢骨骼耳钉,黑眼圈极重,整个人呈现暴戾的神经质。   吴光侧过脸,细眯着双眼:“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陆洲怒:“你这是犯法!”   吴光松开女人:“我玩自己的女人犯哪个法?”   女人遮住胸脯站起来,朝陆洲娇笑:“哎哟好帅啊,帅哥要不要一起玩啊!”   陆洲明白了,转身离开。   吴光不依不饶拽住他:“你坏了我的好事就想跑?”   陆洲怒:“你想怎么样!”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恰好白景找过来,扯着嗓子喊:“陆洲,陆洲!”   陆洲大声回应。   吴光一看占不了便宜,阴阴一笑走入黑夜。   这个小插曲,陆洲没放心上。   第二天,陆洲起得早,看雪山高耸入云,仙雾萦绕。恰有悠扬的笛声响起,他循声找过去,还没见到吹笛人,眼前忽的一黑,被一电棍闷晕。   不知过了多久。   陆洲在拳打脚踢中醒来。   等拳头停下,他刚挣扎着动了一动,手被一双皮鞋狠狠碾了一下。   陆洲痛呼又趴下来。   “骨头挺硬啊!”吴光冷笑。   “……”陆洲吐了一口血。   一个打手从陆洲身上摸出他的枪,交给吴光:“吴少,这枪还挺带劲,怎么处理?”   吴光一顿:“这把枪……是什么型号?”   “黑麋鹿R9,挺老的款。”   “不对!”   “哪里不对?”   “睁大狗眼看看,R9是黑麋鹿,这上面是什么,能一样吗!”吴光越说越来气,“你们几个赶紧查查这枪有什么来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要你们的狗命!”   手下捧着烫手山芋研究去了。   吴光恶从胆边生,狠狠一踢陆洲:“枪从哪里来的?”   陆洲意识模糊但脑子管用,没说是陆父考虑到雪山离SLK地盘近给他防身的,撒谎说黑市买的。   “你挺会买啊,给我往死里打!”   打手们呼的上来又一阵拳打脚踢,打晕之后,又弄醒继续打。如此反反复复,陆洲去了大半条命。半生半死时,他隐隐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   「吴少……是黑麋鹿R9的升级版……3把样品……第3把下落不明,没想到在这里。」   「我就说不对劲!」吴光咬着牙根。   这人是谁?陆洲想抬头,他的胸口被踹了一脚,肋骨咔的一声似乎断了。   那个冷静的声音说:「何必吴少亲自动手,这种事我们来就行,保准他死了都没人知道。」   吴光:「正好,杀了他!」   陆洲一口闷血吐出。他不能死得这么憋屈,他要活下去,一定活下去!后来就是噩梦,陆洲意识涣散,寒冷刺骨,偶尔睁眼,是漫漫的雪、树叶、从天而降的重土将他掩埋……他一度以为,已入地狱。   「我艹,陆洲,醒醒!」   「陆洲你撑住啊,我马上送你医院!」   熟悉的声音将白景从地狱中救回来,捡回一条命,醒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那个叫吴少的疯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打死!活埋!让他生不如死!」   半年后,陆洲找到了SLK六顺团的新头目吴光。   也找到了缪夕。   他顺藤摸瓜,又查到了「SLK摧毁计划」。   一边是私仇一边是国家计划,陆洲决定先暗中观察。越观察,就越挪不开眼睛。他很快改变主意,不再聚焦于复仇,而是选择推动「SLK摧毁计划」顺利进行。   历尽千辛万苦,在SLK倒台的前一年,缪夕把吴光秘密送入第一监狱。   雪山噩梦到此终结。   苦尽甘来。   陆洲甚至感谢那次雪山,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让自己有了要挟的资本。   可惜,那晚被季容夕突然袭击。   陆洲的噩梦复苏了——来自过去的酷寒,迅速摧毁了来之不易的信任与甜蜜。他原来仍然恐惧、仍害怕着那个冷酷的季容夕。   而季容夕变成“兔子”的第二天就借口去执行任务。   温柔的恋人想尽量淡化阴影。   陆洲非常懊悔,自责没有控制好恐惧,让好不容易靠近的两人又生出距离。他更愤怒和不甘,历尽千辛万苦,那些过去为什么要诈尸,还来束缚现在?   陆洲不信自己和季容夕就一辈子笼在阴影下!   没有走不出的过去。   只有走不出的人。   陆洲涌出一股勇气,下决心解决这个阴影。仿佛呼应那个噩梦一样,他的电话忽然响起:“陆将,刚接到消息,吴光逃狱了。”   造成这一切阴影的人逃狱了?   平静的生活要被打破吗?   陆洲的心口一沉。   与此同时。   湫山。   解决完厉深孟清阅的季容夕多留了一天,从老猎户那里买了一个漂亮的鹿头骨,准备送陆洲当新年礼物。   想到陆洲有点怵他,好忧伤。   所幸未来还长。   他正想着,忽的一伫。   风急起,旋得白雪绕着他转圈飞扬,飘过鹿骨,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手上。仿佛有人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握住一样。   全身细胞炸起,他回头,一个人影闪过。   熟悉的感觉。   仿佛是……   季容夕的心口一窒,再追过去时,已没了踪影。   他拨出手机:“陆洲,有谁越狱了吗?”   “你看见谁了?”陆洲很紧张。   果然,季容夕回答:“背影有一点像吴光。”   “他怎么盯上你了!他怀疑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陆洲非常焦虑。   确定吴光已越狱,季容夕反而镇定了。   “别担心,十个吴光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很熟悉他的套路。”   “我怎能不担心。”   “没事的,你的伤好点了吗,我那天……喝了点酒,以后不会了。”说喝酒,会比莫名发狂让人安心一些吧。   “别、你还是多喝几次好 。”   “……”季容夕笑了,陆洲怎么可以直白得这么可爱,明明面对面时矜持得让人望而生疑。   有人曾说,爱情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觉,执着毫无意义,终会失望。   可对于季容夕来说,享乐才是幻觉。   跟陆洲天长地久地腻在一起,这种平静的日子,期冀已久。   他绝不容许谁来破坏。   风肆虐,雪深处一踩一个坑。   季容夕抱头着鹿骨走进一家小店,胡子老板眼睛一亮。   “真TM漂亮!这鹿角的弧度,绝了,兄弟卖吗? ”   “送给男朋友的。”   “哈哈哈,你们可真甜蜜啊,对了你男朋友刚刚来过,让我交给你一个生日礼物。”老板从前台的柜子下拿出一个扎丝带的旧纸盒。   哪来的男朋友?   季容夕的汗毛竖起。   泛旧盒子上的字也有些旧了:「缪夕,生日快乐」。熟悉的、久违的字迹,没有危险的气息。季容夕一挑丝带,纸盒散开:里面赫然一副纯金的手铐,连接的细链上镌刻着MC的字样。   旧日的对话骤然浮现。   「阿夕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枪吧。」   「年年都是枪,你不烦我都烦了,今年我要送点特别的!」吴光神秘兮兮地说。   「你别吓我。」   可就在那个生日会,季容夕干掉了吴光,成了六顺团头目。因此,他不知道吴光打算送什么特别礼物——原来是手铐。   「阿夕你会永远忠诚于我吧?」   「当然。」   「你要是背叛我,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   「……」   一个认为爱情只是幻觉的人,却相信忠诚会永恒。   可笑啊。   一副手铐就能将人永远锁在身边吗?   季容夕将礼盒塞进垃圾桶,转身走进风雪里,任由老板在背后吱吱哇哇地喊。   湫山不能久留。   季容夕匆匆往回赶。   季容夕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陆洲。吴光的性格恶劣,喜欢猫捉老鼠一样戏耍,从当事人身边的亲人入刀子。所以,吴光若要复仇,最先对付的肯定是季容夕身边的陆洲。   刚回玉梭鱼的当晚,季容夕就接到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四年不见,你变了很多,没变的是单手抽枪的姿势。明天早晨9点,早安桥见。」   原来那句「就是不看脸,我也能认出你抽枪的样子」的戏谑没有夸张的。   该来的迟早要来。   见就见!   季容夕不信吴光还能翻出浪来。   这一夜,季容夕又失眠了,梦里混混沌沌,人群嘈杂。他站在咿咿呀呀的人里,分辨着从哪里下手。远处有一个人招呼他:“阿夕,你过来。”   不想过去、不能过去。   来人却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神经质的笑容逐开:“阿夕,我可找到你啦!”   季容夕对视:“好久不见。”   …… 第063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2   【63】   早安桥上,空无一人。   季容夕特地站在最醒目的地方,以打消吴光的顾虑诱他出现。   没有任何动静。   滴嗒。   时针稳稳地走到9点。   季容夕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慢慢摸出,是陆洲,陆洲焦急地说:“容夕,我妈失踪了!”   季容夕:“怎么了?”   管家说,早晨时,陆母急忙忙地开着这车出门。没多久,交警队打来电话,车被遗弃在某重要路段,车里没人,他们根据车牌号找到陆家。   吴光这个王八蛋!季容夕立刻给那个陌生号码发信息:“你干的?”   信息回过来:“你舍得说话了啊!”   “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莲子山,横断崖!你一个人来!否则撕票!”   吴光只能顺毛,惹怒了真会撕票。   季容夕这边答应吴光单刀赴会,这边安抚陆洲:“陆洲,你别着急,我现在有点事,过一会儿就去陆家。”   陆洲很敏锐:“什么事?”   季容夕:“任务,很快就处理完了。”   陆洲一听就察觉不对劲,但不动声色:“行,你先忙,我这边先处理。”   莲子山的横断崖。   高峻峻峭,年年都要出点事。   季容夕刚赶到崖边就看见惊魂一幕:悬崖上,陆母被倒吊悬着,长发四散,一身橘色的衣裳,像垂下的凌霄花一样。风一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坠落。   四下没见吴光。   季容夕甩出爪钩爪,敏捷地沿着崖壁攀岩过去。   到跟前一看。   陆母早都晕过去了,浑身是血,右手的五个指头被齐齐剁了,鲜血淋淋,惨不忍睹,还好仍有鼻息。   季容夕用绳索系住陆母。   飞快地带上了悬崖。   还没站稳,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夕,果然是你。”   四年不见,吴光还是混不吝的样子,身形细瘦,斜吊着双眼,神经兮兮。   “你想怎么样!”季容夕冷静地问。   “哈?我想怎么样?我要弄死她然后弄死你!”吴光一端起枪,旁边齐刷刷地冒出了几个手下。   季容夕忽然纵身一跃,机械套索倏的一声,带着他和陆母从崖顶疾速滑下。子弹从两侧飞过,悬崖上的吴光在骂什么都听不清了。在绳索被击断之前,季容夕已达崖底,底下是带着人匆匆赶来的陆洲。   “妈、我妈怎么了?”陆洲的脸都白了。   “不太好。”季容夕心怀愧疚。   陆洲接过鲜血淋漓的母亲,气急攻心:“吴光这个疯子!我要剁了他!”   “你赶紧送医院。”   “你去哪里?”   “我去要回手指,吴光一定留着!”季容夕转身决然离开。   及时抢回来手指还能续回去。   必须亲手了结。   季容夕最害怕也最痛恨的就是因自己而殃及无辜,吴光分秒无差地掐中了他的命脉。   这是他跟吴光之间的事。   陆洲喊也来不及,他不想让季容夕冒险,又不能让亲妈残疾,想跟他一起去,又不能扔下亲妈。两难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季容夕的背影消失。   吴光果然还在悬崖上等季容夕。   都很熟悉彼此的性格。   “哟呵,回来干什么?”   “把她的手指给我。”季容夕刚才没要手指,是考虑救人要紧,现在孤身一人无所畏惧。   吴光的脸庞渐渐扭曲,眼梢吊得越发凶狠,忽然爆发:“缪夕你个白眼狼!我掏心挖肺,TM就是个白眼狼也捂热了!你背叛我,你还送我进监狱!你TM对得起谁!”声音震得悬崖回音阵阵。   季容夕也怒了:“有本事你冲我来,动无辜的人干什么?”   “她无辜?她是最该死的表子!”   “她惹你什么了?”   “她做过的事,无耻卑鄙!他们陆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全都该死!”   没有营养的吵架只会耽搁事。   季容夕不想多纠缠:“你把她的手指给我。”   吴光狞笑着说:“早TM剁成肉酱了!你要尝一点吗?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就消薄的脸上跟刀削一样,因狂笑而扭曲。   等笑完,吴光咬牙切齿:“让我抽一百个耳光,我就给你!”   季容夕冷漠地走上前。   吴光又惊讶又兴奋,迫不及待地向前跨了两步,他的手下来不及阻挡。   如闪电闪过,季容夕的手一用力狠狠掼下去,吴光应声倒地。季容夕提起吴光的外套,一把拽起来,狠狠抽了三巴掌,最后直接甩出几米外。   吴光的手下们赶紧围过去。   吴光跌倒在地,后知后觉一摸衣服口袋,东西不见了,他气得青筋直冒:“你……你TM敢偷我!”   这么几年,吴光真半点没变。   从性格到习惯。   季容夕一手拿枪一手拎着装手指的塑料袋,火冒三丈:“吴光!别以为你活着是命硬!我要是想杀你,你早都死1000次10000次了!”   “你TM有种现在就杀了我啊!”   哒哒哒哒哒。   直升飞机的声音突如其来。   手下急忙地扶起吴光:“老大,好像是军队的,赶紧走吧。”   吴光一嘴的血骂道:“怕个蛋!”   季容夕冷冷地说:“那就坐着等啊,看她儿子怎么收拾你!”   吴光一听这个话又炸了:“我会怕他?当初我怎么没把他打死!对了,是你开的枪!缪夕,你放水了是吧?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手下识相不由分说搀起吴光就跑:“老大赶紧走吧。”   螺旋桨飞快地旋转带起了急风。季容夕快跑几步踩着梯子上了飞机,将断指交给陆洲,如释重负。   “对不起,陆洲,我没想到吴光会从陆家下手……”   “不是你的错。”陆洲打断他的自责。   世上许多自诩无辜或无罪的人,是什么都没有付出的人。而那些带着一身伤痕回来的人,却经常愧疚,只因他们曾迫不得已沾满鲜血,为美好铺路。   “为什么早晨不告诉我呢?”陆洲问出。   “我能处理。”   “容夕,请至少让我知道。”   陆洲耿耿于怀的只是季容夕独自行动:每一次都是这样,季容夕独自一人消化完所有的痛苦和艰难,却以微笑面对自己。   那些背过身去才露出的孤独脆弱呢?   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分担?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不那么悲伤和寂寞吗?   陆洲紧紧地拥住了季容夕,心疼、痛恨与爱意混杂一起,将心浸得酸酸的。 第064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3   【64】   陆母的手指接上了。   医生说,基本功能可能会受到影响,有待继续观察。   陆母醒后解释,吴光骗她说陆洲出事了,并威胁她不许告诉任何人,所以她匆匆出去了。   大家对这个解释都表示沉默。   季容夕直觉她在说谎。   陆洲也没揭穿母亲。   他怕父母深究起来知道吴光是季容夕招引来的,就更麻烦了。   一折腾就是一天。   季容夕留宿陆家。   晚上,陆父陆鸣把季容夕招到书房喝茶。季容夕忐忑,准备了108种见岳父大人的方式,没想到第一次会谈是在这种情况下。   陆鸣心烦意乱,皱着眉喝茶。   季容夕紧张了一会儿发现陆鸣好像不是来发支票的。   季容夕一边喝茶,一边暗看周围。   这个书房三面墙都是书架。   格子里收藏的是枪|械。   座椅后面的架子上摆着一支老式冲|锋|枪,枪|管发亮,保养得很好。   季容夕抄起话题:“那把枪真不错,可惜停产了。”   “哦?你也知道?”   “稍微知道点,那款枪型射速高火力猛,可惜结构太复杂,容易走火。”季容夕也是行家,句句说到点子上。   “不错,这枪可有历史了!”陆鸣惊喜地打开了话匣子。   陆鸣成|年前用的都是灵活防身的小型射击兵器,直到遇见这一支枪,才惊觉自己的最爱是火力猛的枪|械,以前都白活了。   要说陆鸣也是寂寞。   这一屋子收藏,家里没一个人欣赏的。   儿子陆洲对战舰武器了如指掌,可对这些枪械兴趣寥寥。   今天可算来了一个识货的,陆鸣为之一振,暂时忘掉了烦心事,一一为季容夕展示收藏,越说越口若悬河,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不一会儿。   两人来到了黑麋鹿R9的莨苕叶版枪前。   这把莨苕叶枪也是曲折。陆洲带上雪山下,被吴光抓住;枪引起了吴光的兴趣,让手下们查来历,季容夕趁机崭露头角;埋土时,季容夕将这支枪放回了陆洲身边;陆洲苏醒后,又还给了父亲。   兜兜转转,莨苕叶枪还是回到了书架上。   季容夕主动挑起话题:“这款枪型经典耐用,射击精准,又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款,非常适合对枪械不熟练的人。”   陆鸣长叹息:“没错,我曾想给陆洲,他不要。”   “这把枪也很有来历吧?”   “一个旧友送我的,可惜,那一年他就去世了。”陆鸣将枪交给季容夕,“这把枪也是稀世的藏品。今天仓促,我也没准备见面礼,这把枪送给你了!”   什么情况?   好友的礼物轻易送人?   季容夕连忙推辞:“这枪太珍贵了,我受之有愧。”   陆鸣坚持要给,季容夕顺水推舟收下了。   “故人已逝……”说到这里陆鸣忽然一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早晨,你们是在梨子山救下的陆洲妈妈?”   他听岔了吧,季容夕摇头:“是莲子山。”   陆鸣震惊地问:“莲子山?莲子山的什么地方?”   季容夕:“横断崖。”   陆鸣更震惊,明显想到什么,锁紧眉头踱起步来。   季容夕何其聪明,找个借口回客房。奔波数日,他也累了,刚琢磨了陆氏夫妇的异样,就睡着了。乱糟糟的梦里,反复闪回莲子山横断崖。   正心惊肉跳时,他忽然被陆洲叫醒:“容夕,我爸半夜出门了,现在联系不上。”   季容夕一个激灵醒了:“……”   半夜出门,不是稀奇事。但今天鸡飞狗跳的,陆鸣好端端的忽然出门,还联系不上,就很有问题。   季容夕想起陆鸣的异样之始:“谁送给你爸那把莨苕叶枪的?”   陆洲有些异样:“董宇飞。”   董宇飞,陆鸣的好友。一次登山时,保护绳被飞石砸断,不慎坠落悬崖而亡。   季容夕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董宇飞在哪里坠的崖?”   陆洲:“好像就是莲子山。”   季容夕急切地问:“具体地点呢?”   陆洲:“这我怎么知道。”   陆洲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比如无所不知的黎未舒。不出两分钟,季容夕就从黎未舒那里得到了验证:   董宇飞坠崖的地方。   正是吴光倒吊陆母的莲子山横断崖。   季容夕一联想:不对劲!吴光是个直脑子,做事不会绕弯子,为什么偏偏选在横断崖?而且吴光一向对枪械没兴趣,当年雪山,却偏偏知道莨苕叶枪不是黑麋鹿R9,让手下查来历——吴光该不会是跟陆家、跟莨苕叶枪有渊源吧?   有什么呼之欲出。   季容夕一开始以为自己暴露了,吴光才盯上陆家并绑架陆母,以报复要挟自己。   现在想来,可能吴光先盯上陆家才暴露了季容夕。   季容夕立刻说:“早晨的事,你妈没说实话,你跟她再聊一聊。”   陆洲坦诚:“我问过,她不说。”   直接问,她肯定不说,季容夕教了一个方法。陆洲将信将疑,上了顶楼的医务间。陆母讨厌医院的味道,在家治疗休养。陆母浅眠,一有动静就醒了。   “陆洲,怎么还不睡?”   “这几天总感觉被人跟踪,睡也睡不好。”   “什么人?”陆母焦急了。   “可能是孟家还不死心,派来盯梢的,拦着不让我进指挥部吧。”陆洲满不在乎地说。   “你别不当回事!”   “真没事,孟家泥菩萨过河,盯不了几天的。”   陆洲越不在意,陆母越着急。   陆母忽然激动起来:“孟家自顾不暇哪有空盯你,肯定是吴光那个疯子!你千万别大意,别再有事,你要有事妈怎么办?妈就你一个孩子,以后都不可能再有了!”   “妈,干吗忽然说这个?”   “当年妈历经千辛万苦怀上了你哥,结果让青薇调了药流产了,为什么世上有那么狠毒的人!”陆母咬牙启齿地说。   青薇?   偷听的季容夕漏跳一拍。   “妈,过去都过去了。”陆洲劝道。   “过不去!只要青薇没死妈就没法过去!”陆母激愤不已,“妈恨青薇,不止因为她抢了你爸,更因为她害死了你哥!要不是她跑了,妈怎么可能放过她!吴光他是……他就跟青薇一样残忍,他们是同一种人!”   咔——   窃听仪被陆洲关了,家丑不愿外扬。   可这是最关键处。   季容夕抓耳挠心地好奇,又飞快地联系了黎未舒。   手机那头,黎未舒啧啧地品着茶:“你一天到晚扒自家老丈人的底裤,想干什么呢。啊,说到陆鸣,他的情史也是红石区赫赫有名的了。”剥洋葱一样剥开往事。   红雀区,政军区上百年。   过客来来往往。   莨苕叶枪,最早出现在某外交官的手里。当年,他访问塔莱尼公司讨论军|火贸易的事,大约是私下赠予。后来外交官身陷囹圄,财产被查封。   负责人是董家的人,莨苕叶枪就落到了董家。   几十年前的董家可谓一手遮天。   当时一桌人开会,讨论最高领导人的候选,有人吐槽了一句「讨论什么,董老爷子选一个就行了呗」,董家的势力就是这么嚣张。   董家会倒台也是自作虐。   子孙们都不争气,又贪又腐又飞扬跋扈,欺男霸女作孽无数。   董家一倒,踩他们的人排队排出青天宫门外。   董宇飞。   是在董家没落之后出生的。   董宇飞没赶上如日中天的好日子,却赶上倒霉的时候,走哪都让人欺负。就陆鸣跟他关系好,从小到大不知替他挡了多少挑衅,感情好得不行。据说有一次十几号人一起出去玩,船翻了,陆鸣最先拉的是得过游泳冠军的董宇飞。   那年陆鸣生日,董宇飞送出了莨苕叶枪。   命运弄人。   董宇飞结婚前一个月坠崖身亡。   董宇飞的恋人,叫青薇。陆鸣怜惜亡友,对青薇照顾有加,久而久之,两人竟生出感情。可是,彼时陆鸣已跟陆洲的母亲白含订婚了,两难取舍,青薇就成了陆鸣的情人。   因这事,有谣言说陆鸣看上青薇而把董宇飞杀了。   其实不然。   董宇飞下葬时,陆鸣没哭,但吐血了。   红石区看着他们长大的人都清楚,这两人的感情是铁打的硬实。   再说感情纠葛。   一个妻子一个情人。   陆母和青薇开始了争宠拉锯战。   陆母,是白景的姑姑,可谓背景雄厚。奈何青薇也不是吃素的,翻开政要名录,排在前三的有一人姓青,正是青薇的伯父。   两个女人实力旗鼓相当,就看谁的手段狠了。   如此僵持了几年。   陆母通过人工的方式,怀上了陆洲。   陆鸣随即将大部分精力都倾注给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难免忽视了青薇。   青薇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青薇失踪后,青家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只有SLK的地盘伸不进手,天长日久只能作罢。也就为这事,青家跟白家斗了几年,至今一个见不得一个。   季容夕找到盲点:“董宇飞去世好几年后,陆洲才出生吧?”   黎未舒:“当然了。”   吴光跟陆洲一个年龄,因此,不可能是董宇飞的遗腹子之类了。季容夕松了一口气,把这个狗血猜想排除——但是,另一个狗血猜想又冒出来了。   吴光剁了陆母的指头。   说明他恨陆母。   那么,他极有可能跟失踪的青薇有关系——再根据他的年龄,该不会是……   就这时陆洲拍门进来。   “容夕,吴光可能是……”陆洲的语气特别压抑。   “是什么?”   “我妈早晨会匆忙出门,是因为,吴光说他是青薇的孩子!”   “……” 第065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4   【65】   吴光是青薇的孩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现在想来,吴光的吊梢眼有点像青薇。   “咳,吴光跟你一样大,他如果是青薇的孩子,那他跟你爸、他跟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季容夕小心求证。   “谁TM知道!”一向礼节的陆洲都爆粗口了。   一切就都对上了。   陆父一听妻子被吊在莲子山的横断崖,立刻变色,半夜就奔出门,再联系不上——他一定是意识到吴光是谁。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   季容夕赶紧安抚情绪不稳定的陆洲。   手机又响了:   吴光。   季容夕还没开口,吴光就几乎发狂地喊道:“你TM让陆洲他妈滚过来!”   这个他.妈,是真的妈,还是骂人的口头禅?   “你想让谁过去?”季容夕冷静地问。   “给你20分钟!20分钟不见人,等着看他爸变成肉酱吧!”   嘟嘟嘟——   挂了?你还没说哪里相见呢?   下一秒吴光又打过来,真歇斯底里:“黑石区,黑桥下,就你们俩来!多一个人我立马撕票!”   “吴少,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我恨不能现在就剁了他!”   “吴少你先吃个药吧,我马上就带人过去。我先问清楚,你是想陆洲过去,还是陆洲的妈妈过去?”   他的冷静感染了吴光:“陆洲他亲妈!被我剁了指头的那个老女人!”   “那……”   嘟嘟嘟——   又挂了?   听了全程电话的陆洲也怒了,哪能让亲妈去冒险:“我过去!我要看看那个王八蛋想干什么!我要看我爸以前种的种结出了什么孽!”   “你们都冷静一下。”   都是一家人嘛,你们不要伤了和气——季容夕默默地吐槽。   季容夕要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陆洲烦躁:“不用,这种事还要闹得大家都知道?”   因为不想到大家都知道——陆母独自赴约,让吴光剁了5个指头;陆父独自找人,让吴光逮着威胁要剁成肉酱;现在陆洲又要去赴险。   一言以蔽之,家丑不可外扬把事情搞成了这样。   陆家人的反应尚可理解。   季容夕不理解吴光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呢,他既然能找到陆家,应该早猜到/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说起来。   吴光可恶但也可怜。   他自小被亲妈虐待,又打又掐。额头上的那一个陈年刀痕,据说是他在亲妈嗑药时闹着要吃饭,被一剪刀甩的。这也是吴光从不沾|毒|品的原因,都是阴影和眼泪。   吴光的亲妈做了几年吴六爷的情人。   她死后,吴光被送到吴家。   吴六爷心肠不错,没有生育能力,不是亲儿子也养下来。   当时,吴六爷刚娶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做老婆,吴光到吴家继续被虐待。怎么虐待的,吴光也没提过,但从他深度恐同看来,很有可能被那个女人的儿子猥|亵过。   直到12岁,他弑母杀兄后才算开始正常的生活。   问题是人都不正常了,生活能正常吗?   季容夕和陆洲正往黑桥赶。   吴光又飙来电话。   “到哪了!”吴光怒吼。   “马上就到了,没有带保镖。陆洲的妈妈才做手术,过不来,陆洲代她来了。”季容夕努力让吴光放心。   “我要那个老女人过来!”   “她儿子在你手里不就等于她在你手里?有陆洲,你还怕她耍诈?”季容夕耐心安抚。   终于,吴光不吼了。   季容夕趁机说:“我们马上到了,桥下连灯都没有,你们在哪里?”   吴光暴躁:“你进来就知道了。”   这座黑桥,不是流水的桥,而是地铁挖出的轨道通道,有几十米长。地铁废弃后这里就成了地下隧道,拱形,黑嘛咕咚,脏不兮兮,堆砌着陈年的钢筋和水泥块,是流浪汉和地下交易最喜欢的地方。   季容夕叮嘱陆洲:“吴光吃软不吃硬,顺着他他就安静了,逆着来他就发疯。”跟撸猫一样,多撸几次,龇牙咧嘴的猫就打滚了。   “你干嘛对他那么温柔?”   “……人在他手里,我不敢硬刚啊。”   “我一直想问,当年你为什么手下留情没杀了他?”陆洲闷闷地问。   “他是活的资料库。”   “……”这不是真心话。   “有我在,吴光伤害不了你,别紧张,别担心。”季容夕为陆洲穿防弹衣、系扣子、配上武器,对每一个细节都非常认真。黑夜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与冷酷。   陆洲被吸引,目不转睛。   季容夕拂过自己的一排武器,最终挑出了「莨苕叶」:“我猜你爸当年一定挑了很久,才挑出了这一把。不得不说,这把枪真是太契合你了,精致、精准、保险系数高……唔……”   嘴唇猝不及防被吻住。   强势,生涩。   季容夕反应过来,立刻握住陆洲的腰,攫取温柔的唇迫切地回吻。心跳加剧,手心发热,血脉躁动,好想……双唇已分开,温热犹在。   “走吧。”陆洲转身。   “你别乱走,跟着我。”季容夕追上,牵起了他的手。   远光灯一闪亮起。   季容夕将陆洲护在身后。   “你俩恶心不恶心,亲爹要死了还卿卿我我,不牵手不会走路吗?”烦躁的声音响起,正是吴光。   吴光的手下跟3个看似装备简单的警卫员对峙。   而陆鸣,并不狼狈,也没被挟持。   陆鸣跟吴光相隔数米,笔直站着,言行举止从容不迫,地铁废弃道这种杂芜的环境一点不影响他身为至高长官的威严。   季容夕看到这对峙情形,忽然意识到:   陆鸣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吴光才有危险。   陆鸣只要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的特种兵冒出来。别说把吴光打成马蜂窝,就把这座“黑桥”炸成渣渣一点问题没有。   难怪,陆洲坚持说不需要带人,知父莫若子。   “我来了,你想干什么?”陆洲没好气。   “给你妈打电话。”吴光怒。   “你先说事!”陆洲寸步不让。   眼看又要吵起来,季容夕耐心劝阻:“吴少,人都在这里了,跑不了,你先说事吧——你跟陆家什么关系?”   吴光怒:“你让我说什么!我跟这个杀人犯有什么好说的!”   吴光蓦的指向陆鸣。   陆洲又震惊又愤怒:“你说谁是杀人犯?”   吴光更愤怒:“他杀了我妈!”   不是私生子的问题?   季容夕拽住了盛怒的陆洲,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望向陆鸣:“叔叔,您解释一下吧?”   陆鸣开口:“没错,我亲手杀了青薇。”   陆鸣杀了青薇?   季容夕呆了,陆洲睁大了眼睛。   陆鸣叹气:“她求我杀的。她说肮脏的世界没有什么可留恋。”   当时,陆鸣找到青薇,是在一个黎明,可阳光照不进屋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境,至今他都不愿再回想:她睁着眼,空洞无神,地板上扔着零散的钞票、用过的针管、萦绕着令人作呕的怪味。满地的垃圾,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含着手指,缩成一团睡着了。   她望着他,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鸣哥,是你吗?我在做梦吗?”   他说:“我才是在做梦。”   她忽然哭了起来,一开始无声,眼泪流过斑驳的烟熏妆,后来大声哭起来。她爬过来,浑身无力,只能抱住了他的腿:“杀了我吧!用我杀他的那把枪,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   “没错,是我杀了董宇飞!”   青薇是清醒的,自述如何害死了董宇飞。   当年的细节一一对上。   陆鸣颤抖着:“你不喜欢他可以分手,为什么要杀他?”   青薇惨笑:“他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我就让他看看,他死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穿过记忆,陆鸣想起董宇飞跑过来,带着难得一见的灿烂的笑容:「陆鸣,我有女朋友了。」「青薇好像不太喜欢我,周末见一见吧,记得带上你未婚妻。」「我喜欢她,我一定会努力让青家人同意的。」董宇飞是那么喜欢青薇,陆鸣有点酸但也很高兴。可是啊,那份快乐那么短暂,两个月后他就永远离开了。   陆鸣浑身颤抖:“你、不可原谅!”   青薇仰头:“杀了我吧,这恶心的日子,我早过不下去了!”   杀了青薇,就是最大的仁慈。   陆鸣寥寥几句说尽当年。   吴光过早地品尝生活的痛苦,他深恨那个非打即骂的堕落母亲。可谁是始作俑者,吴光愤怒地骂:“她会成那个样子,不都是你害的吗!要不是你照顾那个老女人,她会走吗?我们都是你的种,你凭什么偏向他!”   该来的终于来了。   季容夕握住了陆洲的手,紧紧的。   陆鸣缓缓地说:“我再说一遍,吴光,你不是我的孩子!”   吴光的眼眶欲裂:“你TM还不承认!我妈取了你的精|子生下的我!除了你还有谁!”   难怪吴光这么愤怒。   陆鸣过来不是父子相认,而是死不承认。   说来说去,吴光还成了野种。   任谁都要爆炸了。   季容夕连忙说:“亲子鉴定,鉴一下就知道了。”   陆鸣却说:“鉴过三次,吴光,你是青薇的孩子,但不是我的孩子。”   当年,年夜宴。   陆母和青薇都在。   彼时,陆母二次怀孕怀上陆洲。   青薇说她也怀孕了。   陆母冷笑一声:“我的孩子是人工受孕,你的呢?陆鸣这三个月都没回来过!”   青薇怒了:“我就不能人工了?信不信亲子鉴定!”   本来是抬杠,抬着抬着,青薇被激得真去做鉴定了。陆鸣一觉醒来,鉴定结果也来了。青薇举着一个没开封的信封,开心地趴陆洲身上。   “鸣哥,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有别人。倒是她啊,怀了一个又一个,肯定有鬼。”   “你俩就是闲着没事干。”陆鸣带着宿醉,毫无准备打开了信封。   鉴定结果:排除。   陆鸣不是青薇肚里孩子的父亲!   陆鸣没有一点点防备,一顶绿帽就盖下了。   青薇当然极力否认,又怀疑是陆母在鉴定单上了捣鬼。   她当即又在两个不同机构,做了两次鉴定。   然而,结果都是排除。   再说陆鸣,谁被戴那么一顶大绿帽子不火,他质问青薇是怎么回事。   当天,解释不清的青薇回了青家。   而陆母的胎动异常,被送进了医院,陆鸣赶去照顾。随后,邻国入侵,陆鸣去边界指挥战役,如此几个月过去了。再见就是好几年之后,陆鸣枪杀了青薇。   吴光咬牙切齿:“我不稀罕你们陆家,我也不稀罕当谁的种!但是,这个事得明明白白!她清醒的时候,让我对你的照片叫爸,她再该死也不至于糊涂!你把那个老女人叫过来!”   说到这份上,季容夕觉得吴光很惨。   吴光不是为了权或者钱,他就是想要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第066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5   【66】   陆洲也不怒了,平静下来地给陆母视频:“妈!这里有一桩陈年破事,吴光说他是爸的儿子。”   陆母忽然愉悦地笑了:“谁生的?”   “……”   “青薇吗?当年亲子鉴定,可不是陆鸣的种啊!”   吴光愤怒地喊:“你个表子!”   陆母笑得更大了:“这就是现世报!她害死我的孩子,还说没生出来的就是一团肉!现在呢,她生出个什么玩意!杀人狂还是人渣!”   眼看吴光又要暴走。   陆洲忽然掏出枪。   季容夕见状,一把打掉他的枪。陆洲愤怒:“容夕,你干什么!”   这时暴走的吴光两眼泛红,忽然朝陆洲开了枪。   季容夕瞬间把陆洲扑倒。   那一瞬,周围忽然就冒出很多特种兵。   一下子把现场围住了。   陆鸣终于露出一丝焦急:“陆洲,你没事吧?”   这才是为人父的样子。   吴光双手端|枪,看看陆鸣又看看陆洲,哪需要什么亲子鉴定,疼爱关心就是唯一的鉴定。吴光从小被虐待到他,从不知道父母的疼爱是什么。他的心弦断裂,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准备继续扫射。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地上暴起了无数雾烟。   所有的人通通卧倒。   数秒之后,陆洲爬起来。   发现季容夕不见了,吴光也不见了。   废弃的大公园里。   吴光剧烈咳嗽,他一向这样,一激动就容易犯病,身体和心理各种意义上的犯病。   季容夕掏出一瓶备用水扔过去。   “有毒没?”吴光冷漠。   “爱喝不喝。”   吴光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气息渐渐匀了,软软地靠在满是灰尘的健身器材上,嘲讽地笑笑:“我死了,你不是称心如意了。”   “你死不死是法律的事。”   “救我干什么!”   当然是不想看到吴光当场毙命。   季容夕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但陆母一定不无辜。   吴光若死了,陆家就真的欠吴光母子了。   季容夕不要陆洲的双手沾血,陆洲应该干干净净,明明朗朗,而不是陷于阴暗往事的泥沼里。   给一晚上,让陆洲跟父母碰出一个真相来吧。   季容夕给陆洲敲出一条信息:「陆洲,我明早把吴光送到你那里,我爱你……」看了两遍,有点害羞,默默地把从没说出口的肉麻「我爱你」删除了。   陆洲收到信息时,心、肺、肝、脏全都抽疼。   他就知道季容夕把吴光救走了。   季容夕以前就手下留情,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人,分明是怕自己会下令灭了吴光。   那两个人的羁绊,远超想象。   ——可是,能怎么办,就算强下命令,季容夕也不会回来的。陆洲意难平,走向楼顶的医务室,才到楼梯就听见清晰的吵架声,疼痛感从胸口直升头顶。   “吴光是谁的孩子?”陆鸣质问。   “稀奇了,我怎么知道。她一向放得开,谁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陆母白含的声音愉悦。   “青薇不是这种人!”   “她不是?我记得有一天早晨你跟董宇飞同时从她房里出来,你们三个人真让我刮目相看啊。”白含低笑,嘲讽说。   “那次喝醉了,所以我愧对她。”陆鸣又急躁又无奈。   要不是那件事,陆鸣再怎么照顾朋友遗孀,也不会把她变成情人。也是那件事之后,本打算分手的青薇忽然又跟董宇飞亲近了,数次邀陆鸣一同出来玩。这就是悲剧的种子:董宇飞喜欢青薇,青薇喜欢陆鸣;于是青薇杀了董宇飞,以种种纠葛跟陆鸣在一起了;最后是陆鸣杀了青薇,终结了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死了?”白含质问。   “我想留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曾经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宠过的情人,跪着求心爱的人杀了她。   让陆鸣怎么说得出口。   “呵,自作虐不可活。”白含一点不同情。   “白含!别说你什么都没做!”   “陆鸣你跟我吼什么,当年那孩子流产也没见你跟她吼啊!”   “人不能只纠缠于以前。咱们陆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的孩子吴光是通缉犯,迟早再进去,一辈子都是暗街老鼠!”   “那是她的报应!我连那个孩子的一辈子都规划好了,结果孩子没了!我找她算账,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一个月的肉团算什么生命!哈,不算是生命?我当时就发誓要毁她一辈子!我宁愿鱼死网破,我宁愿跟她一起下地狱,我也要让她生不如死!”   白含悲愤难当,连带表情都扭曲了。   陆鸣看着陌生的妻子,许久,声音软了下来,十分疲乏。   “事到如今,你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追究,反正,青薇已经死了。白含,求你告诉我,吴光是谁的孩子。”   “这重要吗?”   “重要。”许久陆鸣哀伤地说,“是宇飞的吗?我记得宇飞曾经冷冻过精子。”   原来,陆鸣没有对吴光出手,只因担心他是董宇飞的孩子。白含看着近乎哀求的丈夫,这么多年,始终冷漠得不像人,可提及故人时原来也这样卑微。   女人间的战争,一开始或许是为了男人。   但到最后只是为战而战。   回想初衷,是为了这个男人啊,似乎多少能理解青薇谋杀董宇飞的心情了。   白含意有所指地说:“吴光的指头有点奇怪,曾经是六指。”   陆鸣五雷轰顶:“六指?”   六指的家族有一个,就是青家——吴光遗传了青薇的六指有什么奇怪的吗,陆洲疑惑地继续听下去。   “白含,你有一段时间跟青薇的大哥走的特别近,该不会是偷取了他的……你调换了我的精子样本,换成了青薇哥哥的?对吧?”陆鸣已无法表述心中的震惊。   “……”白含沉默着。   “你真是歹毒啊!”陆鸣不寒而栗。   “有因才有果,所有的因都是你,陆鸣。”白含泛起悲伤的微笑。   陆鸣后退三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白含吃吃地笑,笑着笑着泛起泪光,是雪恨后的快意,也是无尽的心酸。   白含曾经想过以牙还牙,让青薇也尝一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但她最终决定送青薇一个孩子。   没有陆鸣的血缘,而是带着青薇最亲近的人的血缘。   完美计划。   青薇兴高采烈地做了受孕手术。   却不是陆鸣的孩子。   先被挚爱怀疑,后来生下具有亲近血缘的哥哥的孩子。   青薇怎么能不崩溃、不自暴自弃?终其一生她都痛恨这个孩子,堕落与折磨,直至死亡。   “青薇,当年我告诉你孩子是你哥的,你完全可以流掉,为什么舍不得呢?你不是说没出生的孩子不过是一团肉吗?你是不是终于明白,那不止是一团肉了呢!”   白含凝视着被续上的5根断指。   医生说手指保存不够完善,将会失去基本机能。   这也是报应。   每一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报应。   既然要争要斗,要你死我活,那就彻彻底底吧;要下地狱,就一起痛痛快快下到十八层地狱吧。为什么青薇早早死了呢,让胜利的这一刻味同嚼蜡。   白含勾起嘴角,却再也笑不出来。   陆洲木然地走下楼。   曾以为隐忍慈爱的母亲,原来也用过那么卑劣可怕的手段,让对手永世不得翻身。   季容夕,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里?陆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恍惚。这时,通讯器的铃声悠扬响起。陆洲慢慢接起来,是季容夕。   「陆洲,抱歉。」   「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公园,我明天就把吴光送过去。」   「现在回来,可以吗?」陆洲按住心口的痛,努力用不那么哀求的语气说。他知道不能示弱,他知道,季容夕一定在照顾犯病的吴光,那两人有太多过去,藕断丝连,让他痛恨。   「马上天亮了,天亮我就回去。」   「现在,不行吗?」   哪怕只有一分钟,陆洲也希望被拥抱着安慰。   陆洲的脑海那些乌糟糟的往事。   许久,耳边好安静。   陆洲才发现电话已挂的。   季容夕刚才怎么回答自己的,是拒绝了吗?还是说有点事要处理吗?他肯定不会回来的。   陆洲甩开手机。   陆洲拽过大大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自我催眠:自己是成熟的人了,曾经指挥过一次次胜利,以后还要引领这个国家走向……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   季容夕在别人身边。   最想要有个人陪伴的时候,季容夕陪着别人。   陆洲心情酸酸的,一片荒凉,一分一秒数着时间,数着天亮,不知多了多久。   忽然,笃笃笃。   敲门声伴着熟悉的声音:“陆洲。”   陆洲恍恍惚惚,拉开门,一个带着尘土与凛冽寒气的大拥抱,将他拥住。陆洲的心瞬间如春风拂过,一片纯粹的欢喜。   陆洲紧紧抱住季容夕,双手死死锁住。   这就够了。   季容夕第一时间赶回来了。   无论世界怎么样,有季容夕在就好。   “好了,我换个衣服。”季容夕想松开怀抱。   “不要。”   陆洲在撒娇吗?是脆弱吗?季容夕想看看恋人的脸。   可陆洲埋在他肩膀上,不肯抬头。   也不松手。   问什么也不回答。   季容夕无奈,双手一用力,将陆洲顺势抱了起来抱进房子,嘭的一声,一起倒在床上。一个穿着硬朗且满是尘土的狙击服,一个穿着柔软的睡衣。陆洲的身体压在身上,季容夕瞬间就受不了。   “我换个衣服。”   “容夕,我不会把你让出去的。”   我是东西吗?季容夕抱着陆洲一侧身,两两侧卧,他顺着陆洲的脊背慢慢抚摸,安抚不到两分钟,陆洲的呼吸声均匀了——睡了吗?季容夕哭笑不得。   「现在,不行吗?」电话里听到那么伤感的声音,季容夕的心就揪了起来。   幸好,没有犹豫地赶回来了,受伤也值得。   心爱的人,就该放在心尖上捧着啊。   季容夕拥紧陆洲。   …… 第067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6   【67】   怀中人一动,季容夕就醒了:“早安。”   陆洲:“你回来啦?”   都睡一晚上了,难道昨天抱你的是魂?也对,白天的陆洲是坚强的陆洲,绝不脆弱。季容夕略是遗憾地松开怀抱,想起身,陆洲却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两人腻了一下下,陆洲松开了手。   一水崭新的日常用品。   老早之前就等待新的主人的到来。   季容夕刷着牙,心情愉悦,心中哼起歌来。歌到一半时,陆洲走进来,从他身后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柔柔地拥住,像云一样轻,这样的清晨得不像真实。   “容夕,你好温柔。”   “嗯?”再温柔,也不如你现在抱着我的温柔。   季容夕凝视镜中陆洲的侧脸:闭着双眼,有些忧伤,欲言又止,每叹一声就添一份感伤,琉璃般的脆弱让眉间的光芒更让人怜惜。   季容夕回身揉了揉他的脸:“谁让你这么难过?”   陆洲嗡嗡地说:“除了你还有谁。”   “我又怎么了?”   “你竟然为了吴光抛下我。”   就这个沮丧的小表情,肯定是知道吴光的身世了——谁让陆洲三观太正,丑陋的事见得太少。季容夕无奈地笑道:“我什么时候抛下过你?昨天情况太紧急,没来得及多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陆洲的鼻音浓重:“我很庆幸你昨天救走了他,他不无辜,但不该死在我手里,你把他弄回监狱吧。”   “好。”   “不可以对他好,不可以跟他纠纠缠缠不清不楚。”   “我什么时候跟他纠缠,我只和你纠缠。”   陆洲扬起脸,心思复杂:“幸亏当年去爬雪山,才能遇上你,即使一辈子的阴影,我也要遇上你!”   果然。   当年的事仍是阴影。   季容夕怎忍心让恋人一直在阴影之下:“周末去滑雪好不好?”   陆洲一悸:“……雪?”   季容夕嘴唇贴近耳朵,声音暧昧:“我教你,我保护你。”   陆洲耳廓一麻。   心尖像水一样漾开。   还是怯。   可又很非常期待,谁让季容夕说得那么欲。   后来的后来,某次,陆洲被采访问及最喜欢的运动。   陆洲坦言:“滑雪吧。”   “为什么?”   “飞起来很自由。”   “还有呢?”   陆洲隐隐地笑,笑容抑不住的幸福:“就算摔进雪里,被拽起来也有独特的乐趣。”被拽出雪,然后紧紧环抱,冷冽的空气和着恋人的呼吸一同裹拥,那一瞬间的满足胜过世间所有欢愉。   人,是没有办法抛弃感情,纯论对错的。   吴光手段恶劣,犯下很多事。   可是吴光对季容夕是真好,信任他、把六顺团交给他、被怀疑时也毫无条件地支持他。季容夕将吴光送入牢狱,就是把吴光的命运交给国家律法,而不是让自己来裁决。   季容夕赶回废弃公园时。   吴光仍昏迷未醒,一脸潮红,额头滚烫。   季容夕解开吴光的外套,熟练探进去,摸出暗袋里的镇定药物。   吴光醒了,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眸,声音微弱:“你回来了?”   “吃点药。”   迷你药包小小的药片,跟以前一模一样。   “CNM的,你回来干什么。”吴光迷糊中还骂脏话。   “……”   不吃拉倒扔了正好,季容夕刚要缩手,就被吴光抓住了,手心滚烫,因为太用力而颤抖。季容夕稍微抽了一下,被抓得更紧了。   “我妈死得早,我不伤心,她死了我解脱了。阿夕,你背叛了我,你真TM不是东西。”吴光喘着粗气,神志不清。   “……”   “阿夕,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是卧底。”   说了这么多遍还需要再解释吗,一开始的立场就不同,一切都是利用,非要把利用两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你想带我去哪里?”   “监狱。”   “让我在这里呆一天吧,一天就好。”吴光烧糊涂了,蜷缩起来,异常虚弱。他被陆鸣的话激得发病,又被捆绑了一晚,病情加重,现在真病了。   “……”   季容夕跟梁南执行任务时,曾在这小屋呆过,小归小一应俱全。烧起暖炉后,吴光的呼吸平缓些。季容夕坐在宽椅子上,凝视半睡的吴光。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没错,经历过。   那是季容夕跟着吴光不久。   吴光自小被虐待,性格扭曲。   他就特别喜欢虐待人,几天不虐就浑身没劲。   谁遇上谁倒霉。   这一天,吴光习惯性地调戏良家妇女,让人家老公打了。他一怒之下,把这男人抓回帮里的刑堂。   这男人也是倔骨头就不认错。   偏偏主要打手没在。   吴光随手一指:“阿夕,你来!”   季容夕从小到大没怎么打过架,更别说打无辜的人。身在SLK里混,不能再像白莲花一样手不沾血,何况他还想要得到吴光重用呢。季容夕上前,一个耳光上去,那男人的牙带血飞了出来。   吴光拍手叫好:“不错!”   季容夕又一拳头击过去,男人直接趴地上了。   吴光高兴疯了,跟其他手下说:“你们睁大了狗眼看看,这才叫打人,拳拳到肉多带劲的!比你们拿鞭子抽好看多了,看你们平常软绵绵的劲!”   第二天,晚上11点。   季容夕火拼完,刚回来,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就被王麻子拽到刑堂:“等你一天了,吴少就想看你练人呢。”   “怎么又是我?”   “吴少说你打人打得有美感,跟我们不一样。诶,我就不明白都是血肉模糊,凭什么你就更好看?”   一天,两天,三天。   天天有倒霉鬼等着季容夕打。   吴光还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全方位专业指导。   打什么部位、用什么工具、一整套下来季容夕觉得自己成了刽子手。其实,他每次打人,都是忍着心理的负疚和强烈的恶心。   季容夕绞尽脑汁想躲开这差事。   吴光等也要等他回来。   季容夕推脱说累了,实在打不动,吴光就让他歇一晚上,第二天练。   总之,虐人的事就赖上季容夕。   这么虐了半个月。   季容夕天天虐人,天天拳头见血。别人受罪,他自己也恶心得不像话。晚上睡不踏实了,老做噩梦,一天比一天难受,饭都吃不下。   终于那一天,吴光指着一个人狠绝地说:“阿夕,给我打死他!”   那个人喷出血来。   季容夕的胃也翻江倒海。   他扔下鞭子,跑到卫生间稀里哗啦地狂吐起来。   有那么一瞬体内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进入SLK所经历的恶心事,通通涌出来。   好难受,想放弃。   想离开这个根本就融不进去的地方。   “阿夕,病了?”吴光手撑着门,饶有兴致地看着。   “有点难受。”   “有病就要去治。”   大晚上的,诊所都关门了,医院有点远,季容夕不想折腾。吴光不同意,非让「御用司机」啤酒盖开车送他去医院。没想到,深更半夜的医院还排长队。   前边还有几十号人呢,至少得等两三个小时。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端。   但也比刑堂好。   季容夕如释重负地坐在角落里等叫号,晕乎了好几分钟,忽然走来一个护士,让他进去。   “还没到我呢。”   “吴大少为你挂号了。”护士特小心谨慎地回答。   在六顺团的地盘,吴光走哪都是VIP,不带卡不讲理的那种——季容夕并不想要这种特权。医生如临大敌,细细检查后,然后说身体很健康,只需要休息就行了。   可一直隔着视频的吴光不满了,痛斥医生:“你检查了什么!连检查带开药就花了10分钟,你打发叫花子呢?”   老医生不敢得罪这尊大佛:“要不要留院查看一下?”   季容夕连忙解释,只是晚上吃恶心了,吴光这才没再为难医生护士了。 第068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7   【68】   彼时,季容夕还是小喽啰,跟四五个人挤一个房子。   他有气无力地回屋子,啤酒盖惊了:“呀!我才出去半个月,你就瘦成这个鬼样子,谁不让你吃饭了?”   他软绵绵地在趴床上:“滚蛋。”   啤酒盖跟其他伙伴一起打团战游戏,都甩开膀子,你喊中路,我吆喝打野,声音跟菜市场一样,震得季容夕痛不欲生时。就在神经要崩溃时,不知谁喊了他的名字「阿夕,吴少说你明天要是没病,就送他去开会。」他一个激灵清醒了,当打手一个月,终于起效了。   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病。   第二天,季容夕振作精神出门,啤酒盖吹了一声口哨:“你是颓废着玩啊,昨天被鬼上了吧。”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季容夕使出浑身解数展示他的能力。他身手好,心细,眼明手快,洞察力又超强,就像一把利刀,一旦用顺手,使刀人就再用不了钝刀。   没过几天,季容夕就被吴光提拔成贴身保镖。   吴光更方便随时随地让他打人。   只打壮汉就算了,偏偏经常有些老弱病残。   季容夕心里实在难受,这一天天的过得那叫一个压抑,每天不吃安眠药都没法睡。   当然位置变重要了,得到的信报也不同了。   有一次汇报完。   季容夕趁机问要卧底到什么时候。   指导员说,只要不出意外卧底到摧毁SLK为止。   ——摧毁SLK不得要个十年八年的。   ——半年都熬不下去了。   季容夕琢磨怎么开口,提出不再卧底。只听指导员高兴地说,因为上次的重要情报,成功地制止了SLK一次地铁袭击,挽救了数百人的性命,卧底效果立竿见影——季容夕咽了想说的话,再坚持坚持吧。   季容夕才有了一点信心,又接到吴少想虐人的通知。   他本能地犯恶心。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改变这种被动的现状。   季容夕立在街头想办法,这时,他看见一个小偷偷包,被女主人发觉了。小偷仗着身高体壮,竟然一拳头挥过去,将包主人打倒在地。季容夕平常是不会管的,这次不一样了。   季容夕计上心头:“你干什么?”   小偷:“你又干什么?”   一言不合,两人当街就打起来了,季容夕故意把这事闹得大。六顺团的人就在不远处,吆喝一声,哗啦都过来了,二话没说把这个小偷扛到吴少的刑堂,小偷求爷爷告奶奶也来不及了。   吴光一看乐了。   “你偷东西不是罪,不长眼是罪。阿夕,随你怎么揍。”   好逸恶劳的小偷,社会败类,还欺负弱女子——季容夕可算找到出气筒了,把这个不长眼的小偷揍得哭爹喊娘。他也第一次从打人中找到了解气的感觉,这一晚,他终于睡着了。   从此,他找到窍门了。   再也不等吴少找人,他自己主动去找欠揍的人。   欺诈的,家暴的,拐卖儿童的,给幼儿园投毒的……季容夕逮着合适的人就往刑堂里拖。吴光爱看是吧,他揍就是了。反正都是人渣,打得再狠也不会愧疚、也不会有心理障碍了。   人是一种善于适应环境的生物,趋向于选择更容易生存的方式。   季容夕选择了主动融入。   某一天,他一套狠辣的拳头,直接把一个虐待儿童的人渣揍到人事不省。   他擦拭着嘴角的血,露出了笑。   刑堂一片静寂。   吴光隔了半分钟才拍起手掌:“阿夕,不错,你上道了。”   是的,上道了。他不止是打手,已经主动虐人了。身为卧底,谨慎,压抑,一有风吹草动就忧惧不安,这些都曾让他喘不过气来。现在,他竟可以通过一拳一拳地发泄出来,非常痛快。   之前,帮里有好几个人老爱找他茬。   之后,他也清净了。   毕竟目睹过他在刑堂的凶残,没人不心生畏惧,敬而远之。季容夕很清楚自己的改变:他不再良善,他向着「恶」走去,他也许会成为像吴光那样的人。   有一天,五湖帮的人来闹事。   季容夕冲在最前头,直接把领头的那个人抓住了。这个人,一向作恶多端。季容夕二话没说,直接抓回刑堂就是一顿毒打,拳头不带劲,就上刑具。   那人很快就血肉模糊。   季容夕一阵爽快,忽然,他意识到,就算只揍作恶的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终会变成活阎罗的。,熟悉的恶心瞬间涌上心头。   他冲进卫生间,吐了个翻天覆地。   “阿夕,又病了?”吴光忽然火大,“我就说那个医生在敷衍了事,过来,我亲自带你去医院看,看不好我烧了那栋医院!”   不能与黑暗为伍。   更不能成为罪恶的帮凶。   不能忘记身在深渊。然而,在深渊徘徊,季容夕找不到出路。   这天他又跟一群人花天酒地。   又喝得差点断片。   他浑身发虚,不想回嘈杂的屋子。   他晕乎乎地走进一条巷子,没几步就瘫在一棵树下,顺势躺下了,依稀分辨着天上的星辰。   二月风冷,他连笼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不一会儿手冻僵了,胃里翻滚得特别难受。他翻了一下身,换半边身体膈石子。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像在云层里似的。很虚,有点慌,他拼命睁开眼。   他被人扶起来了。   是一个戴着舞会羽毛面具的男人。   季容夕本能地推开,左手撑着树,歪头凝视眼前的男人:短发干净,羽毛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嘴唇唇形优美。一身竖领灰灰风衣,身姿挺拔,莫名一股凛然正气。   是个正常人。   季容夕放下心来。   红男绿女,飘忽而过,人人都带着面具,一个个像动画片里出来的妖魔精怪吸血鬼——原来,是午夜面具舞会散场了。   季容夕一松懈,腿又软了,不自主地往树下一栽,眼看磕到树干。男人飞快伸手捞了一捞。季容夕顺着手臂就倒过去,直接倒向男人的怀里。男人单手扶不住,双手将他拽起,拽着拽着就成了抱着的姿势,跟藤缠树一样。   男人有一种干净的气息。   没有血腥,没有罪恶,像春天的草,涩涩的,纯纯粹粹,与季容夕平日接触的人截然不同。   “你能不能站直了?”男人开口了。   “你别扶啊。”   “我倒是能甩开啊,你先松手。”声音沙沙的,像下雪,但没有发火的意思。   季容夕的脑子知道要松手,可手不知道,反而抓得更紧了,双腿无力,直往下坠。他这一带,男人也站立不稳,后倾一步靠在了树干上。于是,季容夕呈扑倒的姿势将男人“囚禁”在自己与树干的中间。   “你!不许乱动!”男人有点尴尬。   “唔。”   醉酒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醉叫脑子清醒身体迷糊知不知道?季容夕一动,反而扑得更厉害,就差跟男人脸贴脸了。面具上的羽毛搔着脸,有点痒,季容夕在男人肩上蹭了一蹭。   “不许乱蹭!”男人扶住不太合适的面具。   不许不许。   他倒是能控制得了啊。   季容夕嘟囔:「等一下,一下下就好」。男人似乎忍耐着,不动,也不说话了。拥了一分钟左右,二月寒风,有点暖。   男人叹了口气:“你住哪,我帮你打个车。”   季容夕:“嗯,不用。”   干净的人,还很善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进午夜舞会这种地方呢?那里面可没有几个好东西啊。   季容夕勉强直起身。   两人分开。   这时,旁边忽然嘈杂了起来。有人大声说「没错,就是他」,呼啦一声围来四五个人。季容夕一激灵,清醒了一半,只见最前头的那个人一脸横肉,正是之前狠狠教训过的人。 第069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8   【69】   可不叫冤家路窄。   谁让他醉酒,醉到人家的老巢了呢。   这时,面具男人开口了,声音严厉:“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横肉冷笑:“想干死你男人!”   呵,谁给你的胆子,季容夕一摸后腰,枪在。他把男人拦在身后:“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你赶紧走,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男人有点惊讶:“你行吗,你站都站不稳。”   站不稳那是刚才。   只要有危险季容夕的战斗力立刻爆表。   季容夕一抽出枪。   这几个渣渣吓得直后退,只有横肉还逞强地说:“没怕,他喝醉了。”   这时,面具男人一打响指。   转瞬间,冒出了四五个戴鬼面的人,一个个高大健硕,往那里背手一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横肉几人没料到还有这一招。   面面相觑,知趣地跑了。   季容夕也再没有一丝醉意,他不动声色远离一步。面具男人迟疑了一下,扶着羽毛面具,转身离开了,那几个鬼面保镖也跟潮水一样倏的退去了。   恰这时,吴光的电话来了:   「阿夕你在哪!」   「您有事吗?」季容夕倏的精神了。   「有人不想活了,你过来!」   难道又有人要挨打了?酒全化作冷汗,涔涔地流下。   酒店里,吴光耍酒疯呢,嫌酒店这不好那不行,非要让季容夕出手教训。季容夕只挥了一拳头,可怜的经理就羊癫疯发作,躺地上口吐白沫了。季容夕胃里翻滚,又跑到盥洗室吐了个翻天覆地。   “阿夕,你真的没病?”吴光深深质疑。   “只是醉了。”   “哦,你别走了,在这里呆一晚。”吴光很大方地说。   季容夕瞅了瞅他的女伴:“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那谁你先回!”吴光很随意地一指女伴,女伴如遇大赦,抓起包就跑了。   季容夕实在累了,躺下。   吴光坐在另一张床上,翻手机嘟囔「醉酒后,吃什么舒服」。   不一会儿,吴光就开始指使手下「煮几个鸡蛋,呸,要什么红鸡蛋又不是生孩子……来一杯牛奶……来三根香蕉……来一斤葡萄……谁说大冷天没葡萄,找不来你就别回来了!」   季容夕被摇醒了,眼前一堆吃的。   他哭笑不得:“不饿,不想吃。”   跑半个城市才找来葡萄的打手都要气炸了,当时就吼:“阿夕你玩我呢,我皮鞋都踩烂了,你敢不吃!”   吴光不满:“他不想吃就不吃,你敢怎么样?”   打手秒怂:“他不吃我吃。”   吴光对外人凶残,对自家兄弟不错,他端着牛奶非要给季容夕喂。吴光很少伺候人,蹩手蹩脚的抬起牛奶盒就往里灌,季容夕喝不及时,呛住了,牛奶溢了一脖子,吴光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季容夕更加心力憔悴了。   三天后,指导员忽然联系,说他以后不负责季容夕了。   新的上线叫Levi。   初次沟通,Levi问季容夕是不是生病了。   季容夕就坦诚了自己的问题,并说心理有障碍,不能一直当打手,不然迟早出事。   Levi明白了:“我会安排的。”   越有这种心理,季容夕就越难受。次日一进刑堂就条件反射,直接吐了。这回,吴光都察觉不对劲:「你隔三差五地吐,比雪山那会儿瘦了十来斤,不是病,谁信啊。」于是,在吴光的“亲自押解”下,季容夕去了医院。   老医生给季容夕做了一个全身检查,让他三天后再来看看。   吴光不满:“三天?现在就给我出结果!”   老医生:“……”   就在吴光又要砸人家科室时,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大夫走进来,问清楚情况后:“这样吧,你到我那里检查一下。”   “他是你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你能比他还好?”吴光很不屑。   “我是我们科室最好的。”   “你什么科?”   “心理。”年轻大夫非常淡定。   心理医生姓何名璞,眉眼细,人精明,没撬出季容夕的心里话,倒是撬开了吴光的话匣子。当聊到季容夕是在刑堂上吐的时候,何璞转了转签字笔,微笑。   何璞问季容夕:“你是不是打人时想起了什么往事?”   “呃,好像是。”   “什么事?”   “想起了幼儿园时的一件事。”季容夕将计就计,现编理由,说小时候打架,把小伙伴的脑袋打破了,他以为把小朋友打死了,吓得发高烧。他早忘了这事,打人时忽然想起,瞬间吐了。   何璞微微一笑:“这就对了。那次是你人生的第一次见血,意识到死亡的恐怖。你既内疚又害怕,在心里就竖起了一个屏障。其实你潜意识里记得一清二楚,刚好遇上这件事,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这边呢,建议你以后少接触血腥事件就好。”   吴光插话:“少接触血腥?他是六顺团的扛把子!”   何璞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狂犬病吗?狂犬病潜伏期可长达十年,也就是说,它一直在体内,碰到合适的时机就发作了。心理上的疾病也一样,表面没问题,总有一天会闹出大问题。很多自杀的人,都是在小事上过不去最后自我了结的。”   吴光似懂非懂:“自杀?这样啊!”   回去的路上。   吴光问:“阿夕你跟着我多久啦?”   “三个多月。”   “你当保镖屈才了。五湖帮最近凶得很,老林头的年纪大了容易让人拿住,你明天去帮他,等合适的时候你取代他当老大。”   求之不得,季容夕立刻答应了。   他终于告别了打手身份。   至于越来越被重用,都是后来的事了。最让他最高兴的是,吴光很少让他去刑堂,更少让他揍人,还时不时地撺掇他去看心理医生。季容夕反驳「我又没病」,吴光立刻说「医生都说你有自杀倾向」。「缪夕怕见血」的谣言也不胫而走传遍了六顺团。   ……   啪嗒,一声轻响。   一根柴火被烧爆发出轻响。   季容夕从记忆中回醒,挑了挑火,噼里剥啦的响,他一边打电话给陆洲:“我进玉梭鱼之前,你见过我吗,雪山那次不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喝醉的那次?”   “哼,醉不醉不知道,那时候就会吃豆腐。”陆洲悻悻然,又很甜蜜。   陆洲是特地去确认害他的人的,不想暴露真面目。恰逢舞会散场,他就买了一个羽毛面具带上。结果看到了季容夕脆弱、暴瘦又颓废的样子,于心不忍。陆洲回来后,从数百个人里,挑出情报处出身的黎未舒当上线,取代了能力平凡的指导员。   “我是醉了,再说我干什么了吗?”季容夕很冤。   “陌生人还想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   吴光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季容夕的甜蜜对话。   季容夕倒了一杯温水,坐到床头,半扶起吴光,端到嘴边给他喂下。吴光微微睁开眼,没有反抗,一点点喝下了。季容夕蓦然想起,吴光给自己喂牛奶时,喂了一脖子,不由得莞尔。   吴光喝完,用微弱的声音再次强调:“我想在这里多呆一天。”   季容夕不理解这里有什么好:“只能呆到下午2点。”   吴光气得都清醒了:“你是不是人!以前我对你怎么样,你报答过我没?”   季容夕没好气:“我救了你5次,连昨天是6次,没我你能活到现在?”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了事!”   “我怕见血。”   “怕NM!”   吴光想抓什么砸过去,用力过猛,头一晕,先往床下栽。季容夕把他捞起,扔回床上,胡乱绑了两下。吴光不挣扎了,躺平,愤愤不平地控诉季容夕的罪过。   “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什么没满足你?当卧底你图什么,图钱还是图前途?在SLK,我们一样能满足你啊!你辜负我,你辜负了兄弟们,你辜负了你良心!”   “我对得起未来。” 第070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9   【70】   在SLK,每一天战战兢兢。   他所做的,未必正义,未必光明,未必就一定有未来。   他也深知努力或许没有回报,甚至无人知道,自己终如微尘一粒消隐于十丈红尘。   不是每一棵树都会开花,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果。但是,终有一天会花开满山、会果结满秋、会有人因此受益而代他品尝甘美的果实。   若能亲眼看到,是幸运;若看不到,他亦心安。   他所做的,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吴光怎能理解他的心情:“你要是不反水,未来更好,比在玉梭鱼当一个小喽啰好多了!”   “闭嘴!不然现在就把你送大牢!”   吴光闭嘴了,安静了。   季容夕坐椅子上,慢悠悠地打开一排枪,取出子弹,一颗颗整齐摆好,挨个儿擦拭,仔细上油。从拥有的第一支枪开始,每一天重复的事,让他心情愉悦。   他也忠诚于枪。   一如忠诚于自己的信仰。   他的枪,也会一直伴随他,走进更多的黑夜,走向更好的未来。就算SLK余孽还在,也蹦跶不了几天的。   下午14点,吴光自己醒了,懒洋洋起来:“真舒服!”   “你这病好得有点快啊。”   吴光的脸色褪去潮红,一双吊梢眼也有神了:“阿夕,看在你昨天救我的份上,以前的事我不多计较了。”   “哦,你本来想怎么计较?”   “你看看窗外。”   季容夕拨开窗子,外边凭空出现了百来号人,乌乌压压,把个老公园挤得满满当当,最前边,是好几个熟悉的身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掉的SLK蹦跶得有点太活泼。所以,吴光一直赖在这里,就是等人来,实在有点蠢啊。   “你不怕我撕票?”季容夕纳闷。   “从你反水的那一天,我就当自己死了。”吴光趾高气扬,“你跟我走,陆洲能给你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他能让我亲。”   “我也……呸,你们太恶心了!”   吴光暴怒,他最恶心的就是同性恋。季容夕直乐,他就知道什么能让吴光暴走。   没想到吴光忽然一脸怨恨:“你跟我走,你想怎么样都行。”   季容夕一愣:“我是逗你玩的。”   吴光暴躁:“你走不走!”   季容夕好心提醒:“你也不想想,我坐这里几小时光擦枪了吗?”   吴光一惊,扑到窗子前。外边轰的一声,所有人纷纷扑倒在地,在白烟中,冒出了很多全副武装的人——这才是真正的伏击——陆洲怎么可能让季容夕一个人跟吴光呆这么久。   吴光咬牙切齿:“你TM又利用我!”   季容夕:“我只是在等。”   季容夕拽过吴光,利落铐住,推开门。只见几颗子弹飞来,他俩一同卧倒,原地滚了一下,季容夕将吴光护住了。   在一片硝烟和枪声中吴光忽然说:“跟我走吧,阿夕,我们SLK还没结束!”   “……”   “我们还有很多人!”   “……”   后来,站在军事法庭上,被质问「为什么没按计划行事,而是带着吴光离开」时,季容夕回答「SLK死灰复燃,但不知道在哪里有哪些人,通过他可以找到那些人」。又被质问「为什么铤而走险」时,季容夕想,自己就是一颗险棋,一直都在薄冰上,什么时候不走险呢。   总之,季容夕带着吴光离开了。   没有送进监狱。   转移到新地方时,季容夕的通讯器丢了,想跟陆洲说一声都没法。   又是晚上。   季容夕找地方落脚,抬头,家家户户屋檐挑灯笼,乍一看以为穿越了。   “这不是花朝城吗,你还在这里当过牛郎。”吴光后知后觉。   “滚!”   花朝城。   季容夕没想到又来到这里。   季容夕怕暴露位置,打算第二天再联系陆洲。他找了一个旅馆落脚,吴光伸长腿,一只手被铐在床上:“阿夕,你是不是从上次花朝节的时候想除掉我的?”   “挺聪明嘛。”   宛如天定,又来到这里。回想起来,正是花朝城发生的事,让季容夕下定决心除掉吴光。   那一年,是季容夕在SLK的第四年。   他如鱼得水。   快过年了,吴光提议,几个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弟去花朝城玩赏。花朝城,明山净水,广种花草,修建一水的唐宋风古建筑,借鉴古代的花朝风俗,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花朝旅游节。一月,花朝城已漫山的桃李杏樱,花开烂漫。   因为处理帮派的事,季容夕迟到了。   刚一到就惊艳了。   游客们都穿着汉服,鬓影拂香十分绮丽。   花朝城为了吸睛,还自创了很多有趣的条件和节目。比如,必须戴花,不戴花不让进。卖花的都不用吆喝,人们自动涌过去,每个人都会买上一两朵,插在衣服上或者头发上。   这里的花多种类全:玫瑰、茶花、蔷薇、木香花、海棠、水仙等,四季的花都能找见。   吴光和几个伙伴站在牌楼前。   冲季容夕直招手。   一旁,卖花的大爷苦着脸由他们挑花。   吴光捏着唯一一朵白山茶:“阿夕,快来,这朵最好看。”不由分说扣在季容夕的衬衣扣子上。季容夕长得出挑,花衬得人神采奕奕。兄弟们不约而同地吹起了口哨,直夸他帅,帅爆六顺团。   卖花的大爷欲言又止:“这山茶花……”   吴光扬长而去:“走人!”   牌楼底下,立着一面巨大的花镜子,每个人路过都整理一下衣服。季容夕瞥了一眼,感觉这朵花也忒大了,回头,旁边一个大叔戴了一朵红莲花,更夸张,这一对比他就不算什么了。   花朝城作为一个旅游小镇,核心还是商业卖东西,牌楼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商品,只是披上了古风的皮。   季容夕一边走一边看,忽然让人碰了一下。   “哎哟,不好意思。”说话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春风满面,一点歉意都没有。   “没关系。”   “一起吃点什么吧。”女人盛情邀请。   “不了。”   女人哼了一声,走了。一路上,好多人都看他,季容夕挺后悔他收拾得太干净了,搁平,常胡子拉碴也没这么多人看。就这时,又有一个年轻女孩撞了过来。距离胸口一寸处,季容夕灵巧一闪。女子纤纤的细腰一挺,站定了。   “不好意思,路太窄。”   “……”   妹妹,四车道的宽路,你都扑过来六次了。幸亏我是个爷们,是块豆腐这会儿都成渣了。   “帅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没!”   注孤生的季容夕飞快离开,往路的最边缘走。忽然又看见一朵胭脂牡丹,再往脸上看,卧槽,竟是一个又黑又秃的男人。   “帅哥,你这朵花不错,你有没有……”黑秃男人油腻腻地搭讪。   “没空!”   女人扑过来,还算赏心悦目,你一个大男人瞎撩骚想干什么,这都什么风气啊,季容夕拔腿就走。   “别走啊帅哥。”男人还纠缠不休。   “你谁啊!信不信我们揍死你!”吴光忽然走过来,吓得男人掉头就跑了,吴光又转向季容夕,“阿夕,你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揍就对了。”   季容夕避开各种走路不稳的男男女女,来到美食街。   不管在哪,美食街都是第一繁华的。   这条街,一水的二层小木楼。一楼摆的是摊子,鸡丝面、酸辣粉、千层饼、糖人、糖糕、蜜糕、还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做成的小糕点。空气中,混杂着油炸的香气,季容一闻就饿了,毕竟一早赶过来,什么都没吃。   哪哪都在排队。   他独自走到了一个冷清的凉粉摊,摊主别了一朵红月季。   “帅哥,来碗粉?”   “嗯。”   摊主一边拌凉粉一边瞅他,端过来时吞吞吐吐:“这碗免费送你的,你有空没有?”   一个两个都这样,季容夕压着火:“有!你想打架?”   摊主一喜:“现在有空吗?”   “有!”   季容夕狠狠一瞪他:“你想在哪里打?”   帅归帅,一发狠也怪吓人的,摊主立马怂了:“哈,哈哈那啥我说笑的,摊子没人,闲得无聊嘛。”   算你有眼色!   季容夕低头吃粉。   就他吃粉的几分钟功夫,哗啦啦地来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戴着工作人员的胸针,俨然巡查的派头。最中间的头头是一个精干的御姐,让摊主把摊子收拾得整齐一些。转头看见季容夕,双眉倒立。   “诶?你的牌子呢?”御姐厉声问道。   “什么牌子?”   “你第一天来吗?”   “是啊。”   御姐转头就骂属下们:“天天说规范化规范化,你们一个个都瞎了,没牌子都让进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补!”   一个龅牙男属下忙不迭点头:“嗯,好,好好好!”   龅牙男打开办公袋,从一大堆徽章中挑出了一枚白山茶胸针,胸针背面一串细细的号码,郑重其事地交给季容夕:“帅哥拿好了,我们这里正规运营,没牌子不让进的,后面是你的编号。”   季容夕接过来。   他来得迟,没看旅游指南,只知道花朝节自立了挺多有趣的规矩和花样——游客们吃这一套,乐得配合——要不怎么说,花朝城是二帮的主要收入来源,年年飘红,大BOSS点名表扬好几次,还出了一份一百多页的发展经验报告让其他帮派都参考学习。   入乡随俗,不能毁了人家规矩。   季容夕把胸针别在胸口。   龅牙男打开电脑,现场办公:“帅哥,报一下你的名字,昵称也行,我登记一下。”   季容夕:“阿夕。”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过来:“阿夕帅哥,把头扭过来,我拍个照。”   季容夕:“……”   ——是不是太正规了点,简直不像SLK的地盘,难怪花朝城能运营得如此成功。六顺团也要借鉴一下,改天开发旅游小镇时也能用得上。季容夕随意看了一下摄像机,闪光灯一照,就算完事了。   御姐催促:“快点,按手印!”   龅牙男连忙拿出按手印的仪器:“这是我们的花朝须知,按一下就表示同意了。”   几十页的须知。   跟下载APP前的用户须知一样雷同而没用。   来都来了,还能不同意么?   季容夕按了手印。   龅牙男收起仪器,殷勤地介绍:“阿夕,你关注一下直播。我们每逢整点都有竞猜、投票、PK、悬赏,网页上还有价格竞拍。在花朝城,你要善用我们的曝光资源……”   “下一家!时间紧着呢!”御姐哗啦啦地带着一群人走了。 第071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10   【71】   季容夕付钱走人。   摊主想叫住他商量「打架」的事,又想起那凶狠的眼神,怕了怕了。   摊主打开手机戳开APP,翻到「金牌风月」,全是戴山茶的男男女女,最末一个「阿夕」,一张简单的抬头半身照。摊主投完票,忙不迭把链接发到商家群:“极品!无美颜无PS!声音酥麻!真人比照片帅100倍!都去投票啊!让他C位出道!”   瞬间,引来一排叹号和回复。   「卧槽,帅炸了!」   「3分钟,我要他的价格表!」   「哟,鸭子啊!」   「前十稳了!」   也有人酸了:「看不见腰,肯定不咋地,呵呵!」   摊主秒怼:“见都没见你就敢不咋地!我活37年了就没见过这么勾人的腰!不但有腰!还是腰精!”   半座城都是绚绚烂烂的花。   枝枝缀满春意。   季容夕不想跟吴光几个汇合,独自爬上半山。半山游客更少,种的全是紫叶李,清晨十点,清辉洒落,氤氲着春的气息。他坐在斜草坡上,俯视粉色的花朝城,看着看着就躺下了,轻松地呼吸。   紫叶李的叶子是红褐色,缀着小白花。   阳光从叶间漏下来。   偶有游客路过,踩在厚厚的草地上,沙沙的,像小动物一样小心,季容夕慢慢合上眼睛。   他不知道,他的睡容全都被摄入了镜头里。   站在高处的摄影师心中窃喜。   得来全不费工夫。   摄影师小心翼翼地举着微型摄影仪,拉近了高清镜头。   镜头的另一端口,连着花朝城的官方直播间。   播叫妖妖メ朝,是一个女装大佬。   大清早,观众少。   先切入的镜头是一朵白茶花。   妖妖メ朝平静地介绍:“感谢7号摄影师给我们带来的直播摄影。那里是半山,游客很少,看来这一次的主角是一名山茶男。emmm,你们懂的,山茶在我们花朝城代表牛郎。”   留言区礼节性地波动了一下:   「敢不敢露个脸。」   「又一个牛郎,上一个丑得差点没被人打死!」   「我是一只小鸭子嘎嘎嘎。」   摄影师慢慢地移动设备,镜头缓缓上移,定格在安静的睡容上。妖妖メ朝愣了愣,而后捂住嘴:“啊!帅炸了!美男子啊!摄影师,镜头再拉进一点!拉进!睡美男,快让妖妖メ朝我舔醒他!”   观众留言区瞬间爆了,刷爆了屏幕:   「卧槽,舔爆!」   「这个颜值,当什么牛郎啊!」   「号码!」   「号码号码!!」   「有颜没号,你说个鸟!!!」   妖妖メ朝手忙脚乱地翻后台,清了清嗓子:“在公布他的编号之前,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说!」   「废什么话赶紧说啊!」   妖妖メ朝故意吊大家的胃口:“求花瓣,求花火,花瓣不够我不说喔!”话音未落,唰的一声,一个花炮炸了全屏。妖妖メ朝喜极而泣:“啊啊啊啊我看错了吗?顶级花炮啊!感谢XX大佬打赏的花炮一个!哇!还有XX!天啦!我哭了,你们好热情啊!呜呜呜今天是怎么了!!”一连十几个花炮接二连三地炸。   观众就急了,留言嗖嗖嗖的飞:   「是不是傻!花炮一放,人都看不见了!」   「沙雕主播赶紧说号码!」   「不说取关了!」   摄影师操作了一下,季容夕的胸针闪了一闪,号码信息一瞬间传到直播间。   妖妖メ朝收起浮夸的眼泪:“我要爆料啦!这个山茶帅哥叫阿夕,早晨刚录入系统。坏消息是:什么资料都没有,没有手机,没有价格;好消息是,他不是官方山茶,他是野生的!”   「野的!」   「我去怎么可能!」   镜头尽力拉进,一片白色的紫叶李花飘落季容夕的脸庞。   容颜过帅,镜头都晕了。   妖妖メ朝捂住半边脸:“妈的,帅成这样当什么山茶!我包养,我包养还不行吗!咳咳,各位听清了,阿夕的编号是XXXXXX,喜欢的话可以去投票哦!只要进前十,他就能进入竞价系统!竞价,你们懂得!”   「萌新不懂!」   「沙雕主播快说!」   「黄暴直播间,举报!」   「我单方面宣布,他是我的了!」   妖妖メ朝趁热打铁:“按照花朝城的「金牌风月」的规矩:竞价最高的得主,可以无条件享受他一晚哦!不要怀疑,我们是正规经营!合法,合规矩!所有的白山茶都是签过正规协议的!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出价够高,他就是你的!”   网页上,阿夕的票数闪电一样上涨,再一刷新,网页直接卡死了。   妖妖メ朝的直播间,热度以几何速度向上飙升。   半山上。   季容夕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到视线有点热。他睁开眼,看见树上趴着一个大男孩,正俯视自己。   大男孩跳下树来,结结巴巴地:“你,你醒了啊,你继续睡吧!”   “你有事吗?”   “没有。”   “你在偷拍我吗?”   季容夕站起来,伸手把大男孩的棒球帽一摘,拿下隐藏极好的摄像头。大男孩一惊,一把抢过来,委屈巴巴地说:“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没有经验。”   偷拍也要经验?季容夕注意到男孩的胸针跟御姐和龅牙男一样都是梅花,看来也是工作人员。「太邪门了,今天又帅出了新高度吗?」季容夕揣着怀疑,任由大男孩慌慌张张地跑了。   吴光正在仰看花朝节的节目大屏。   忽然画面一切,节目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帅气的脸。   吴光呆滞,转向左右臂膀庆哥:“这是阿夕?”   “对,长那样的不多见。”   “他什么时候成了花朝节的代言人?给过咱们代言费没有!”   “没有,咱可以告花朝城。”   司机啤酒盖凑过来,一字一句地读大屏上的大字:“#炸了炸了#投票炸了!竞价炸了!花朝城最帅的白山茶C位出道!想睡吗?给钱就是你的!”   吴光:“卧槽!什么玩意!”   啤酒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白山茶,就是吴少给夕哥戴的那朵白花吧?进门那里,有一个礼仪小姐给了一本旅游指南,说一定要看,让吴少扔垃圾桶了。”他连忙找了本指南翻开看。   山茶,代指牛郎。官方山茶:价格透明,自带体检报告,不参与竞价系统;野生山茶:价格面议,取得「金牌风月」投票前十名,则自动参与「一晚竞价」系统,服从一切安排,不得反悔。   啤酒盖抬头,目光呆滞:“吴少,夕哥让你卖了!”   吴光:“……”   吴光要给二帮的头目打电话。   庆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玩嘛!这才有意思,白捡一场好戏看!有咱们在,阿夕还能吃亏?等看够了你再跟二帮老大说一声。”   吴光一琢磨乐了:“咱们都别告诉阿夕。”   风月竞价,要到12点才正式开始。   11点就上了热搜。   花朝城抓了这么一个爆点,网络轰炸。好些周末不知道玩什么的人都直奔旅游来了,无数蹭流量的网红在奔来的路上。   直播间为了宣传#最帅白山茶#,把季容夕的侧颜、正颜、睡容、摘摄像头的片段反复播放。   鉴于画面太少,沿路监控的镜头也剪辑出来了。   流量飙升,直播间都爆了。   吴光看着自己亲手佩戴上山茶的镜头,喜滋滋的:“阿庆,告到大BOSS那里,咱能赢吗?”   庆哥嘿嘿一笑:“反正竞价收入一半归咱,人没了钱还在啊,怕什么。”   吴光:“我缺那几个钱?!”   季容夕蒙在鼓里,继续躺在紫叶李下睡觉,没大屏,也没游客,没有乱糟糟的流量爆炸。   只觉得春光明艳岁月静好。   要说他为什么能安安静静地睡这里,没人打扰。   因为这里被金财迷封锁了。   金财迷,花朝城的「城主」,二帮的二把手,打架不行,赚钱头头是道。   #最帅山茶#刚爆开时。   下属冲进来报喜:“迷哥咱捡到宝了。”   金财迷一看就乐了:“哟呵你们把六顺团的台柱子弄来了啊!”   明白白山茶的真实身份,下属要吓尿了:“不怪我们啊,他自己戴的白山茶自己按的手印,咱们这边没欺诈没恶意诱导。他的投票都飚进竞价系统了,我赶紧让人撤了。”   金财迷及时阻止:“别撤!送上门的炒作不要白不要。”   花朝城能成为二帮的纳税主力,不就是靠炒作起家的么,越炒越旺,越炒越活。金财迷早有主意,竞价完了,私下跟竞得者协商,退了钱赔点钱,多大点事。就算六顺团闹起来,也是他们先坏了规矩。   “万一有大佬拍下他怎么办?”下属怕把事情闹得收不住。   “放心!白山茶就是鸭子,再帅也是鸭子,真大佬怎么可能为个鸭子争得头破血流?”只要不是真大佬来拍,金财迷就能搞定。   “要安排几个托儿哄价吗?”下属熊心又壮了。   “没必要,你还真指望他来钱啊?价格高了最后还不是还给金主的。”   金财迷要的只是热度,让一月花朝节更火。   热搜嗖嗖嗖的。   他正喜呢,顶头上司二帮头目打电话来。   “财迷,你把六顺团的缪夕挂上去了?”二帮头目劈头就问。   “您知道了?”   “你们骗他来的?”   “怎么可能啊,吴光不懂规矩胡乱给缪夕戴花,我们的人稀里糊涂让他按了手印。”   二帮头目呸了一声:“我就说你再财迷心窍,也不敢挑这种事。大BOSS正跟几个朋友一起说事,不知怎么看到了,他说他朋友看上了缪夕,让咱们送过去,你看这事怎么办啊?”   “您看我姿色怎么样啊?”金财迷幽幽地说。   “呸!你是鸭子?”   “这不结了,他们闹个乌龙,我炒一炒热度,好早点完成这个月的KPI指标,还真能让缪夕变鸭啊?”   二帮头目想想也是:“我跟大BOSS说一声!”   “老大,我把花朝城的群芳谱送过去,大BOSS想点哪个点哪个,比缪夕帅的也有。” 第072章 第7发子弹 | 吴光11   【72】   等金财神七手八脚忙完群芳谱。   竞价系统爆了!   手下冲进来惊呼:“迷哥,5万人报名了,报名费100元就是500万!跟参加者平分,咱们能得250万!250啊!”   “我看你就够250的!”金财迷一账本呼过去。   竞价,只有一个成功者。   一般没实力的人只会看热闹,不会报名陪跑。   架不住妖妖メ朝的「带货能力超强」啊:“您的100块报名费,有一半是打赏给阿夕帅哥的哦。走过路过,没有睡过,至少咱们参与过啊……”结果参加者无一例外的心理都是:「就当给阿夕打赏了」。   说话间,竞价的参与者极速飙升。金财迷这个中间商,乐得赚一大笔。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   在竞价者id里,还发现好几个SLK的熟面孔。   金财迷打电话过去:“喂!那是六顺团的缪夕!”   这几个熟客的回答不约而同:“知道啊,我看上他好久了,就是干不过才不敢打主意的么。”   这只是小插曲。   更可怕的是竞价者里还有大BOSS。   金财迷满头冒汗,求助二帮头目:“大BOSS也看上缪夕啦?他直接招呼一句不就完事了?”   “他的那个朋友想玩一玩竞价。”头目一言难尽。   “竞价容易上头。要是中标了人又不去,他们肯定发火,您赶紧跟大BOSS解释啊。”金财迷急了。   “哎呀,都说了他们想玩!”   BOSS那一桌子人,有一个禽兽以前就看上了缪夕,想趁着这次机会强下手。   MD,当初就不该贪什么流量!   金财迷头大了。   接近12点。   官方直播间的观众早都爆了,全是蹲点看竞价的。   妖妖メ朝焚香,沐浴,更衣,清纯出境:“今天的花火花炮收到手软啊,妖妖メ朝谢谢各位土豪大佬。现在是11点45分,紧张刺激的竞价环节就要开始了。今天我们城主发话了,没有水军,没有托,强者为王,价高者得!我们花朝城一诺千金,大家可以放手一搏!”   评论区又疯了。   「卧槽不多爆一点信息!」   「公开卖人!」   「我的!」   「黄暴,举报了!」   妖妖メ朝继续渲染气氛:“参与竞价的人已经高达12万!11万!还有10分钟,报名系统即将关闭!想参与的人请尽快报名,阿夕过期不候哦!”   花庭酒店的大屏幕前。   吴光几人围着,桌子上有酒有肉、鸡爪、瓜子儿和西瓜,兄弟们有说有笑。   啤酒盖激动地跳起来:“MD!终于报成功了!账号直连银行卡!有多少钱才能竞多少钱!”   庆哥点烟:“高科技啊,钱不够喊不了价。”   从源头遏制了胡乱喊价。   啤酒盖普及知识:“为了防止有人竞拍上又反悔,花朝城设了竞价的50%作为保证金,竞拍结束,别的人都退,竞成功的不退。吴少,你玩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竞成功了,要不一半钱就进花朝城的账户啦!”   庆哥皱眉:“16万人了,不费点大劲都竞不成。”   吴少一西瓜皮盖过去:“要你们说!”   季容夕在花香与春风中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小时,12点时,一个激灵,醒了。他掏出手机,信号被屏蔽了,就说怎么这么安静的。他起身,只一身春光,但莫名觉得有无数的眼睛看他,百般不自在。   他狐疑地下了山。   刚一有信号,吴光的电话就来了:“醒了?快来花庭,住宿的那个大酒店!”   季容夕刚走下半山就看见大屏幕了。   全是飙升的竞价画面。   再要不明白,他就是傻子了,季容夕气急败坏地跑到花庭:“吴少,怎么搞的啊!”   吴光乐呵呵地说:“阿夕,你还挺值钱的。”   竞价分分钟飙到115万。   吴光直乐:“这个冤大头出115万就为了跟你睡一晚,你从了他吧。”   啤酒盖乐呵呵:“没毛病,夕哥值这个价。”   一群没轻没重的二货。季容夕急忙打电话给金财迷,让他赶紧搞成网络波动,要不,两个帮派势不两立。说话间,胖乎乎的金财迷已经不请自来了。   金财迷哭丧一张脸:“兄弟我不敢啊,大BOSS发话了,竞价系统敢关他要我命!”   季容夕怒:“跟大BOSS有什么关系!”   金财迷把大BOSS的朋友执意竞拍的事一说,季容夕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让吴光打电话,吴光慢悠悠地竞了一个300万:“再玩一会儿啊,让二帮最后来个暗箱操作就完了。”   季容夕发火:“玩什么玩赶紧打电话!”   吴光这才嘻嘻笑笑地给大BOSS打电话。   然而,迟了。   大BOSS回答得云淡风轻,一桌子人都看着,不能扫兴,先竞了再说吧。   季容夕五雷轰顶:大BOSS对他是没想法,可那一桌朋友——肯定是撑着SLK的那几个隐形大人物,都是狠角色。他们要是玩得上头了,谁都别想全身而退。季容夕表面冷静,心里已经把金财迷和大BOSS骂成马蜂窝了。   吴光也明白事情大了:“阿夕别怕,我所有家当都押上去。不就是50%保证金吗,不要了!”   季容夕没好气:“你倒是竞啊。”   此时,价格已经到了500万,吴光一狠心,直接敲上了他账户的所有款:1000万——哼,不怕,回头就让二帮退回来。啤酒盖捂住了眼睛:“保证金没了!500万保证金啊!”   终于,竞价系统顿了一顿。   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然而,十几秒后,一个数字跳了上去:1100万。   竞拍者ID,是一串乱码。   金财迷心里凉凉,弱弱地说:“这一位乱码大佬,就是大BOSS的朋友,感觉不像善茬。”   这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真的不像是玩。   金财迷弱兮兮地说:“阿夕,他们那一伙都不是善茬,你要是过去,我不敢保证……”   季容夕打断他:“行了,都你们闹的事!”   这边,竞价往上飙。   庆哥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千万上一次,是不是傻!”   吴光气急攻心,想继续竞,账号跳出一行字:「抱歉,你的余额不足以竞价!」他气得把手机一摔:“这些人有毛病啊,睡一晚能睡出金子来啊,不行,我要让财务打钱!”   季容夕没好气地按住他:“赶紧消停!你还想搞成什么样子!”   就这么眼睁睁的。   看着竞价不紧不慢地往上爬。   为什么慢下来了呢,因为人性化的系统设定了冷静时间,毕竟已经千万了。   竞价者,从一开始的十几万人,到后来的几千人,竞到一千万时只剩下四五个人,然后就是……   叮——   价格跳到了3500万。   妖妖メ朝咬着手帕说:“我的天哪,3500万!这不是在竞白山茶得主,这是竞争白宫的得主啊!让我看看举牌3500万的是谁!”   举牌3500万的是:   α-喵。   妖妖メ朝发现了新大陆:“α-喵大佬是第一次举牌!第一次竞价!第一次!助理秘书,快,半分钟内我要这位大佬的全部资料!全部!什么?没有?还不赶紧查?!”   高处不胜寒。   陪跑的都不竞了。   竞到这时候终于淘汰得只剩下两个竞拍者了。   一个id是一串乱码,被称为乱码先生。   一个id是α-喵。   竞价速度虽然慢下来,可没有停,因为乱码先生慢悠悠地又加码了。   妖妖メ朝双手握成拳:“雾草雾草!4000万了!乱码先生,是咱们花朝城的老顾客了,实力雄厚,去年一年一度的花朝公主,就花落他家。”   观众的留言在飙:   「乱码大佬,冲鸭!」   「乱码不是号称只采没人采过的花吗,这只是鸭啊!」   「世道变了,鸭都这么嚣张了。」   「好看。」   「一条咸鱼路过。」   妖妖メ朝媚眼如丝地介绍:“4500万了!我有超级大爆料:后台显示,α-喵大佬,早晨11点才注册的!这是被我们阿夕的盛世美颜打动了吗!α大佬!α大佬快看看我!人家也是五百年一遇的美少年啊!不要4000万,不要400万,400块带回家!”   「α大佬,别怂!」   「α大佬冲鸭!」   「妈呀在线卖人!」   「过于黄暴,顺手举报!」   「又一条咸鱼路过!」   两位大佬咬得很紧,你追我赶。   隔着虚空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硝烟气息。   真正咸鱼的是季容夕,此时此刻他只想拔网线——拔全世界的网线!   他琢磨,剩下的这两个人哪个更好说话。α-喵是新注册的,要得等竞拍结束才能拿到对方的联系方式,想暗箱操作都不行;而乱码,是一个狠角色,跟他谈条件?想都别想!   生死看淡。   等一波网络波动吧。   季容夕双手抱后脑勺,瞥了一眼大屏幕,4900万了,再一跳就是5000万了——这两人图个什么呀?赌气赌糊涂了吗?   就在他一阵空虚时,竞拍价直接跳过了6、7、8、9,猛的一跃:「100000000」。   啤酒盖数了一下惊呼:“1个亿!谁!谁拍的!”   金财迷:“我的α爸爸!!”   竞价系统静静地顶8个0。   乱码先生那边终于没动静了,从5000万直接飙到1亿,是个人都得蒙圈了。   直播间,妖妖メ朝缓过气来,大喊:「1个亿啊1个亿!乱码大佬还跟吗?1亿一次,1亿两次,1亿三次,成交!我正式宣布:阿夕归α-喵大佬了!」   留言一片混乱一片飞。   季容夕虚脱。   这特么的,总算把自己卖出去了——不对不对,总算摆脱乱码了。他不知道乱码是谁,但能跟大BOSS在一起,狠角色,总之,没让他得手就对了。   吴光松懈下来,大大咧咧地说:“看吧,什么事都没有!”   季容夕恼怒:“都1亿了,还没事?”   有没有事,得看α-喵是谁,好不好说话呢。   这时,金财迷又接到一电话,脸一白。原来,大BOSS亲自飚电话过来,让他先别关竞价系统,乱码大佬不愿意了,要隔空喊话。而α也迅速回应了,说喊就喊,谁怕谁。   主播妖妖メ朝一番操作,连线上了两个大佬,隐私起见,声音都经过软件处理。   乱码先说话了,慢条斯理的:“我的网络不好,手慢了,没点上,根据规矩算我输,我认!但是吧,很多人凭一时意气竞拍,最后又反悔,毕竟保证金就少多了,我怕他也这样。”   “保证金掐算下来也5000万呢,不少了。”妖妖メ朝萌萌的。   “可我还是不甘心呐。”   “您想怎么样?”   乱码大佬陡然气场十足:“这样吧,也别等确认期了。有本事,他现在就把全款打进花朝城的账户里!如果不敢,那就让给我!我现在就打款!不就是1个亿吗?我现在就要人!”   按照流程,竞拍人是要先验货,才打全款的,毕竟网络还是太虚拟。   瞬间,官方直播间的留言区又疯狂暴走了:   「妈妈快看,在线逼人打款!」   「是不是花朝城的托啊!」   「绝对托!」   「α大佬别怂啊!」   妖妖メ朝稳定一下情绪:“α大佬,您怎么说!”   那边,先是传来几声清脆的按键声,最后啪嗒一声脆响,像极了确定键。α这才开口,轻笑:“好了,需要我晒转账单吗?”   1个亿,轻描淡写就直接打了全款!   人都不用亲自看一眼。   妖妖メ朝浮夸地哽咽:“好大气的大佬,还缺暖床的吗?我什么都会,我还不需要你在线转账。”   α顿了顿:“可我只喜欢他。”   我去!   好苏!   季容夕用手撑住了脸,莫名心动——MD,金钱的味道格外像爱情。   后来,他曾想过,是不是金财迷设了一个局,乱码是托,他们联手把α大佬坑进去了。只因为自己不肯就范,才没得逞。不过,很快就证实「乱码大佬」确实志在必得十分凶残。   就说金财迷看到真金白银的一长串数字,舍不得了,费劲口舌地劝季容夕从了α大佬,不就一晚上的事嘛。   “一个亿啊!你五千万我们五千万,后半辈子都不愁了!”金财迷激动得手都抖。   “你去啊。”   “他要能看上我我早脱光了。”   在季容夕的逼迫盯视下,金财迷在线拨通了α大佬,极其不愿意地开门见山,说这次竞拍是一个乌龙,假的。   变声器里,α大佬惊讶地反问:“什么乌龙?什么假的?”   金财迷:“阿夕不能过去。”   α的声音骤然抬高十分愤怒:“你们把他送给乱码了?我把他拍下了!”   金财迷:“不是……”   季容夕直接夺过手机来,清朗地说:“你好,我是阿夕。”   α瞬间安静了。   季容夕从容地说了来龙去脉,那头的α更安静了,电流声音都没了。   季容夕喂了好几句,α才百味杂陈地回答:“你真的不是白山茶?”   “对!我不是鸭!我不能陪你过夜!”季容夕直白地说。   “这样啊。”α嘟囔。   “害你忙了半天,真是抱歉啊。”   沉默半分钟后,α拿掉变音器,似乎下定决心说:“其实,我都无所谓的。”   第一次听到α的真音,让季容夕瞬间联想到初春融雪的溪流,听上去晴冷晴冷的,也像悬崖断裂的地方,春风回转,白云不期而至。   “无所谓是什么意思?”季容夕定了定神。   “你要是愿意,你就过来,我等你。你要不愿意,非要退款,也可以。我、我还是希望……”α竟然有点腼腆,最后几个字含糊了。   “你还是希望什么?”   金财迷痛心疾首地插话:“他不在乎钱!他想睡你!”   谁要你解释,季容夕走远两步。   季容夕把手机贴在耳边,努力平和地说:“多谢你的谅解,花朝城会将1个亿全部退给您。α先生,希望你找到真正心仪的人。”   “我会的。”α有些失落,轻笑。   这一笑,气息轻透,穿透手机呼在了季容夕的耳廓上。没来由的,季容夕的耳朵一下子就热了——MD,这声音太苏了,果然金钱就是男人的荷尔蒙!   后来,花朝城又是公开道歉,又是退还报名费。诚意满满,引得流量一爆再爆,游客数量直线飙升,一而再再而三地破纪录。   扎扎实实地炒作了一波。   这一来一回,一个半月就完成了全年的KPI指标。从此,金财迷一见季容夕就喊财神爷。   这些都是后话。   就说很久以后的某一天。   闲来无事,季容夕向白景打探陆洲的过往情史。   白景瞬间精神了,绘声绘色地开扒。   “当然有了。陆洲啊,是随机型恋爱。有一天,他火急火燎地问我鸭子是什么?鸭子,你懂的,不是白白的、嘎嘎乱叫的那种。”   “懂了。”季容夕示意他说下去。   “陆洲说要给人家赎身!”   “O__Oˊ ”呆滞。   “我以为他是做好人好事呢,没想到1个小时后,他又问我晚上要准备点什么。”白景一边捶桌子一边笑,“妈呀笑死我了!我说你还准备什么啊,你只要洗涮干净,等人家鸭子伺候你就行了!”   “ˋ^ˊ”生气。   “为了庆祝他终于要破处了,我友情赞助了点套|套啊蜡烛啊皮鞭啊去看他。”   “╰_╯”怒气值暴涨。   “一开门,我就看见他趴床上,让霜打了一样蔫,要哭不哭的。我琢磨,还没到晚上啊,这是让鸭子上了还是怎么的。结果他说,那人不同意,这事黄了。”   “≡(▔ _ ▔)≡”忽然平静。   白景笑得头都快掉了:“尼玛,竟然让一鸭子甩了!忽然就恋爱,忽然就要上|床,忽然就失恋,拢共就两小时,太特么随机了,我带了一箱子东西,就只有蜡烛用上了!”   一直窝在沙发里看书的陆洲忽然砸来一枕头:“我让你送蜡烛!我让你点蜡!我咒你单身一辈子!” 第073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1   【73】   回忆是一座牢狱,偏偏牢狱也偶有春日生花,所以才割舍不断。   如果那时候,竞价风波到此为止,季容夕会当二把手直到SLK覆亡。可惜,那件事还有后续,让他下决心取吴光而代之。   掠去浮念,回到现实。   现实是,历经恩怨的季容夕和吴光又回到花朝城,因为吴光“诱惑”季容夕去见SLK的余孽。   吴光一只手被铐在床上:“花朝城那次,你是不是恨我给你下了药?”   “你找死是不?”   “我是好心,以为睡一次就完了,哪知道安其洛那么变态!”吴光振振有词。   “再说我揍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我送出去,特么就是猪脑子!”季容夕在吴光身上摸了几下,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这玩意是什么?你还想给我再下一次药?”   季容夕一点不想回忆被下药的事。   阴沟里翻船,耻辱。   季容夕没好气:“说吧,你骗我到这里,又是等SLK的谁来救你呢?”   吴光:“安其洛回来了。”   安其洛回来了?   怪不得吴光忽然提起下药的事!   季容夕挑窗一看,花庭中站着一个人:安其洛。安其洛穿着套头长袖运动卫衣,休闲,金黄的头发上梳,唇色鲜亮——实话说,不太合乎他这个年龄——原先西装配雪茄的老派绅士人设呢。   安其洛欣喜若狂,快几步跑过来,隔着窗,眼神狂热:“一然,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季容夕懵了:“……”   安其洛手伸进窗格子想抓他的手,季容夕后退一步警惕着。   安其洛大受打击,撒娇:“一然快出来,快抱抱我。”   季容夕:“……”   这家伙疯了,还是傻了?   记忆如闪电一般,回到白山茶竞价结束后的当晚。   季容夕呆在酒店,遥控水军压下炒作,悄无声息地清理所有报道。热点就像海潮一浪接一浪,网友们都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鱼,旧浪抛脑后,欢天喜地迎接新浪潮去了。   安排完毕。   季容夕还没歇一口气。   吴光进来,给他盖了一顶秀才方巾帽:“走,哥带你玩去。”   “不想去。”   “不行必须陪本大少醉一次花!”吴光神秘兮兮地说,“醉五色楼的昙花——我跟你说,只有大BOSS才享受的权利!”   “你又玩什么花招?”   五色楼,坐落于全城最高的五色山。   从不对外开放的阁楼。   初春的夜微微凉,月微微亮,照不透幽深的繁花高木。   被威迫而来的季容夕穿一件款式极简的轻绡长裳,提着一盏花灯,花枝拂衣,暗香浮动。   爬了几百个石阶,他回头。   数米阶下,吴光手撑膝盖仰望他,隔着黑夜上下对视。   “价值一亿的帅哥跟我瞎JB逛,我是不是赚了五千万的便宜?”吴光咧嘴一笑。   “再不走昙花就谢了。”   “阿夕,你为什么讨厌花天酒地的场子?”   “我说过的,我不能喝酒。”季容夕换了一只手提花灯,看两侧花木幽深,不知暗夜里都隐藏着些什么。   “你那是没习惯,喝醉挺爽的,飘飘欲仙。”   “你有什么直说吧。”相处好几年,季容夕很清楚吴光的秉性,没事不会这么闲扯淡。   吴光尴尬一笑:“大BOSS想让你陪个酒。”   大BOSS什么时候来的?陪酒怕不是单纯的陪酒,季容夕惊了:“陪什么酒?”   “别紧张,大BOSS说就陪一会会儿。”   “你长脑子了没!”   吴光急了:“我有什么办法,大BOSS最忌讳别人违抗命令。我要是推三阻四,他更要狠狠整你。”   季容夕怒斥:“你早说啊,骗我干什么!”现在可好,这一身破长衣服跑都跑不动。   这时,从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吴光,来了?”   大BOSS站在台阶最上方,居高临下,身躯凛凛。大BOSS的旁边站着一男人,身材欣长,一身西装,恰好被黑树遮挡了脸,树缝中月光漏下,只照清他的手中有一根雪茄。   跟大BOSS关系亲近且出现在这里,联系今天的竞价风波。   这个人是竞价失败的乱码?   “BOSS,您怎么出来啦?”吴光高声招呼,暗拽了一下季容夕的衣服,以示看气氛。   “出来赏月。”大BOSS优哉游哉。   “今天的月亮可真……害羞啊。”吴光指着被云遮了半边的月亮扯闲话。   雪茄男人侧头跟大BOSS低语了一句,大BOSS摇摇头,无奈地回答:“以前看到,以前你就该说啊,活活抬到一亿,吃饱了撑的。”   季容夕耳力好,句句落入耳朵里。   这时走下来一保镖:“检查一下,多余的东西给我。”   多余的自然是枪。   交出枪,没了安全感,季容夕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山顶,月色朗亮,他看清了“乱码”:三十七八岁,金发深目,衣冠楚楚,西装+雪茄做派。对于欧美人来说,他长得稍微纤细了点,五官轮廓标致,想来少年时是个琉璃般的美男子。   大BOSS打趣:“阿夕,今天你赚了1个亿呢,调到花朝城当城主好了。”   吴光抢先回答:“不行不行阿夕是我们六顺团的扛把子。”   “我又没问你,我跟阿夕说呢。”大BOSS打趣完,才正儿八经地介绍:“阿夕,你这么聪明,早猜到了吧,这位就是中午竞1个亿没竞上的乱码大佬安其洛……”   吴光立刻浮夸捧场:“雾草,1亿的土豪啊,求包养!”   “就你皮!”大BOSS笑笑,“知道五色楼为什么对你们开放了吗?哈,全是托你安叔叔的福,这是他的地盘。”   先有五色楼,后有花朝城。   五色楼名义上是大BOSS的,其实是安其洛的。金财迷初到时,不知情,打过报告想请大BOSS挪个地儿,让五色楼对外开放,被大BOSS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从此,金财迷小小心心地绕开这个区域。   安其洛不屑地说:“当年要不是我坐镇,有没有二帮都是另一回事,更别说花朝城,他还敢让我走?”国语流利。   大BOSS笑:“是是是,你劳苦功高,我们的镇山之宝。”   敲山震虎,无形秀实力了。   大BOSS炫完安其洛的实力:“阿夕啊,你叫他安叔叔就好。”   叔叔?季容夕琢磨:这个元老级人物为什么从没出现过?隐退了吗?还是在别的地方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些问题远比「安其洛图谋不轨」更让他在意。   季容夕客气地叫了一声安叔叔。   安其洛吐出一口白烟,笼住食指上的心经指环:“后悔死了,手一抖没竞上。要不,这会儿哪有空在这里瞎扯淡。”   大BOSS大笑:”你别太放肆,把人家小朋友吓到了。”   “小朋友凶着呢。”   季容夕彬彬有礼:“多谢安叔叔抬爱,竞价是一场误会。”   安其洛:“今天是来看花的,别总客客气气。”   这边,大BOSS拉着吴光聊天,没两句就聊进黑夜深林里去了,就留下季容夕跟安其洛相对——这是方便安其洛下手的意思咯?   安其洛挑起眉毛:“陪安叔叔喝一杯?”   季容夕:“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074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2   【74】   五色楼外,开阔的赏花平台上,1瓶清酒,4个花酒杯。   围着桌子是四条宽长凳。   季容夕倒酒时,安其洛的手就覆上来。季容夕灵活一抬,让他摸了个虚空。安其洛干脆靠了过来,手一撑长凳,季容夕故意起身,长凳一下子反翘起来。   如此几次,安其洛怒极反笑:“偶尔调皮一下,还算是可爱,一直调皮就太不知好歹了。”   “抱歉,BOSS让我叫您叔叔,我就把您当成长辈来尊敬。”   “我不要尊敬,我要放肆。”   “我怕自己出手没有轻重伤了安叔叔。”   安其洛哈哈大笑,一脸玩味:“果然会拼命,阿夕你抽烟吗?”   “不抽。”   “好酒吗?”   “不好。”   “嫖吗?赌吗?”   “都不擅长。”   “那你活得跟白开水一样,有什么意思啊。听说你喜欢枪,我恰好收藏了一支。”安其洛随手一挥。   一个保镖上来,托着一个方盘,绸缎上一把手|枪:   好枪!通体湛蓝!   即使浑身都炸起寒毛警惕,季容夕还是分神一秒,欣赏起来:这枪锋芒毕露,又有一种磨砺过的糙质美感。当然,弱点也明显:威力太强,不好掌控,号称能震断使用者的手腕。   安其洛轻描淡写:“这把枪是卡尔林纳随身佩戴的,我要过来后一次都没用过。”   卡尔林纳,暴力美学崇尚者,这款枪的设计师。   季容夕由衷地夸赞:“设计者自用配枪,绝对珍贵。”   不愧是识货人,安其洛满意地说:“你们的军团团长厉深见过一次,心痒得不行,跟我要过好几回……”   说着安其洛慢悠悠抽出一支雪茄。季容夕意会,倾身弯腰,划了一根火柴,待雪茄头在火焰上缓慢旋转变成灰白,才熄火。   安其洛笑了笑:“你猜到了我是什么人了吗?”   季容夕:“猜不到。”   安其洛:“骗人,你明明猜到,才会乖乖地靠近我、听我讲故事。”   没错,安其洛提到厉深,季容夕就明白了:安其洛,国际军|火|商,SLK军团武器的提供者,难怪有恃无恐。   安其洛吐了一口烟圈:“我以前见过你。”   季容夕洗耳恭听:“什么时候?”   某次,交易武器后,安其洛在SLK呆了半天,高楼上俯瞰操练场。   恰逢头目们聚会,大BOSS让大家挑选心仪的防身武器。   大家都是挑最喜欢的,然后试枪。   只有一人例外。   这人挨个地试了所有的枪,非常认真。   高处看不清晰,安其洛只觉他举止轻盈像鹤一样,当时就想,这么爱枪的人应该带走。可惜行程紧促,将这事抛脑后了。   “阿夕,你有兴趣跟着安叔叔吗?”   “很抱歉……”   “你担心什么?放心,比起你的外表,我更欣赏你的才干。”   安其洛知道,眼前的猎物冷静、警觉、绝难活猎,若当成普通的玩物来玩弄,那是暴殄天物。应该当成雪茄来珍惜,经过三五年窖藏,杂糅花香、果香、坚果、松露与泥土的气息,彼时的味道香醇浓厚,才是极品。   季容夕又何尝不知道这种老男人的心思:仗着有权有势,玩得多了,就不喜欢简单的占有。而喜欢看别人沦陷,将单纯如纸的人带进繁世里迷失,享受玩弄人性的快乐。   “多谢赏识,我早就发誓跟着吴少一辈子了。”季容夕客气而坚定地回绝了。   “不着急回答我,枪就当见面礼了。”   “枪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枪不收,非要我送你1个亿吗?”安其洛云淡风轻。   空气一瞬间宁静。忽然传来一声笑,大BOSS阔步走来:“安其洛,你就是邪气太重,看把小朋友都吓到了。”   安其洛:“我从不勉强人!”   这时,一个美艳的女助理走来,恭敬地说一切安排就绪。   大BOSS好奇:“这又是什么节目?”   安其洛拿捏住猎物的喜好:“去我的军库看一看,让小朋友长长见识。”   季容夕知道危险,可是军|火|商的军库啊,这种机会怎能错过?   五色楼,把五色山掏空建成了一座地下宫殿。   外表古朴,里边现代。   地下共7层。   透过透明的电梯罩,季容夕看到:-1层是花房,-2层是车库,-3-4-5-6-7层,地下宫殿,贮藏着各种枪械。这些武器陈列在金属架上,用玻璃隔开,贴有详细标签,很多款型季容夕都没有见过。   “都知道有概念车,你们知道概念枪吗?”安其洛开启一个玻璃橱窗,拿出一把崭新的冲|锋|枪,造型霸气而奇特,像一只黑色秃鹫,“这是我们从数千个设计方案里挑出来实现的,当然,只能欣赏。”   季容夕倾身,情不自禁惊叹。   安其洛满意地笑了:太年轻了,还是容易被人看透拿捏。   然而,季容夕惊讶的不是枪,而是旁边武器下的标签:性能数据、优势、劣势,备注。其中的备注全是字母+数字的格式,比如有一款写着HW.J.63000、TM.R.47900……季容夕很快意识到,备注代表:国家/机构+购买者+数量。   一款熟悉的武器上写着:S.L.5000。   季容夕立刻联想起,某次,厉深跟大BOSS汇报说5000支就够了。   S.L.,代表SLK的厉深?   如果推测正确,所有带S.L.XXX字样的武器种类和数量加起来,将支撑起一个强大的军团,根本不是现在SLK军团的软绵绵的样子——厉深在隐藏实力?   季容夕穿梭于武器陈列区,装作沉浸于欣赏,全部烙进脑海。   明知危险,他也要收集到这些信息。   季容夕越走越远。   安其洛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深锁。   大BOSS若有所思:“安其洛,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你的那人也是枪痴。”   安其洛目光深邃:“怎么会忘记,叛徒!”   大BOSS:“他真的死了?”   安其洛:“死了!”   大BOSS老江湖地叹惋:“我多少有点幻想,以为你换个地方囚禁了。其实吧,他也不好做,立场不同。要么背叛你,要么背叛他的组织,总有一方不肯原谅他。”   安其洛冷漠:“他该死!”   季容夕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好几个展区,却不见了吴光他们。   他呼唤两声,声音回荡。   没人回应。   这时,高跟鞋响起,领他们进来的女助理走来:“缪夕先生,您是找安其洛先生吗,请跟我来。”   从-7到达-5楼。   女助理出了电梯,穿过展厅,走到一排玻璃房前。   季容夕停下:“你带我去哪里?”   女助理骤然掏枪,指着他说:“举起手来,跟我走!”   季容夕慢慢举起手,忽然指尖一弹,闪出一线白光,女助理的手指一扣。   季容夕已躲开,豁然抽出枪:“我们最好都规矩一点!”   “你哪来的枪?”   “……”季容夕晃了晃枪上的崭新的标签。   女助理嘲笑:“你大概不知道,这里的枪只有一颗子弹。”   “一颗子弹能干掉三个人,想试吗?”   骤然,咔嚓一声,灯灭了。   一片漆黑。说时迟那时快,季容夕躲开女助理的射击,背靠一根金属柱。这里有红外线,他躲不了多久——所幸,耳力还不错。   他倾听着各种声音。   在黑暗里,飞快移动着。   女助理咄咄逼人,追得很紧,几分钟之后她忽然喊了一句:“你别过去!”   不能去?季容夕更坚定地逃向那里。   很快,他闯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气息安静陈旧,跟大展厅充满现代感的味道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有了微弱的光线。尽头是一个房间。   房门上挂着一枚宽指环。   季容夕一怔。   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个东西,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这一扇门。   房间朴素、简单、陈旧,空气满是灰尘味道。   屋子的正中间,站着安其洛。   安其洛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会来这里,是不是同为猎物的直觉。”   季容夕心潮起伏:“……” 第075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3   【75】   季容夕看着若无其事的安其洛:面容深隽,异域眸色,什么都明白了。   他唯一的念头还是:指环的主人还活着吗?   门上那款戒指,他再熟悉不过了。季容夕17岁加入狙击大队的第一天,队长拿出一枚超宽的铜指环给大家轮流展示,指环内刻有心经,款式平淡无奇甚至有点俗,是很多土豪大金链子小金表喜欢戴的。   队长特恭敬也特骄傲地说:「这是我们王牌狙击队的特殊勋章,成立39年,只有9个人得到过。”   9个获奖者,可是,荣誉墙上缺只有8张个人照。   季容夕疑惑地问:「还有一个人呢?」   大队长:「他被开除军籍了。」   「为什么?」   「劣迹斑斑,数不胜数,总之不是东西。」大队长不知不觉把年年鞭尸的八卦又八了一遍。   那个获奖者叫蓝一然,数次违抗命令,导致队友严重受伤,最严重的是他拐带了一个未成年的外籍少年。少年的家族是D国的政要,闹到国家外交部出面解决。此事以蓝一然「畏罪潜逃」而告终,流传甚广的说法是蓝一然跟少年私奔到D国了,总之再没见过他。   「品行就像颜色,如果一开始白,最后黑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是黑色。比如蓝一然这种,一开始那么优秀后来那么不堪,白瞎了……」那些八卦的最后是这样总结的。   伴着八卦,季容夕一阵眩晕。   他迅速稳住神。   没有喝酒、没有喝水、除了这支枪他没碰过任何东西,怎么会中招——对了,花灯,暗香浮动——吴光就是头猪,帮着外人害自己!   季容夕咬破舌尖,以血的刺痛清醒。   季容夕手持短|枪:“安叔叔,你不是讲究你情我愿吗?”   “我改主意了,我喜欢强人所难!”   “假如我鱼死网破呢。”   “我不介意,鱼死是鱼的事。你该感到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进这里。”安其洛看着猎物变得愤怒,越发愉悦。   季容夕余光掠过房间:墙壁被划成一道道,涂鸦排布得仿若心经指环。看来是谁被囚禁于此,对着墙发泄。   墙上,还挂着一幅不规则的皮质的画:画着好几个心经指环,环环相扣,像锁链一样。   画是皮质的,纹理清晰,十分细腻,显然是人皮。   季容夕骤然涌出一股血腥味。   视线下移,画的下方的桌子上,一个黑架子,托着一把骨枪。   骨枪,用骨头拼接而成的枪。   骨头是:人骨?   ——「蓝一然丧心病狂,还拐带了一个未成年的外籍少年」,丧心病狂的到底是谁呢?   “阿夕,你总拿枪指着我干什么?”安其洛微笑。   “BOSS让我陪酒,没让我送命。”   “我怎么会要你的命?”   “那这一位又是怎么上墙的呢?”季容夕指着墙上的人皮刺青说。   安其洛的脸色一沉:“你想学他吗?你还想违抗我吗?”   季容夕:他……   一语未完,季容夕的手一软,枪连人一同倒下了,失去了意识。   ……   很快,季容夕被一阵燥热给热醒,动弹不得,先听到吴光激烈的喊声。   “安叔叔,您要睡就睡,别伤害阿夕啊!”吴光还算有良心。   “你进来干什么?”安其洛悠悠然。   季容夕地努力睁了睁眼,同一个房间,划满心经的墙,眼前依稀是吴光和一个满脸刺青的陌生男人。   刺青男人一哆嗦:“他好像不太对劲,浑身烫得厉害。”   吴光愤怒地喊:“我下的药,我想让他舒服一点,我哪知道要纹身!”   刺青男人:“要继续吗?”   “你敢!”吴光拦在跟前,不让刺青男靠近。   几个保镖过来,一把扯开吴光,三下五除二控制住了。季容夕迟钝地眨了眨眼,终于看到了高高转椅上的安其洛。   吴光见他醒了,更急了:“安叔叔,你别动他,他今天不适合纹身。”   安其洛不以为然:“下过药的身体上起色来更漂亮。”   刺青男人拿着工具一步步逼近,而季容夕双手双脚被绑死,什么都动不了,腹部的烈火燃得更烈。   “安叔叔,他是阿夕,不是蓝一然!”吴光忽然大喊。   “混蛋!”安其洛的脸骤然狰狞。   “我都给你送到床上了,你要上就上要玩就玩,怎么都行,为什么非要让他死!”吴光愤怒地痛斥,“背叛你的人是蓝一然!他是阿夕,他又没欠你,你动他干什么!”   “因为我还生气。”   一个不够,安其洛要所有像他的人都死掉!只有这样,郁结的怒火才能平息,才觉得痛快了!   “把他弄出去!”安其洛发令。   “阿夕,阿夕,阿夕!”吴光又悔又恨地喊着。   季容夕喘着粗气,浑身泛红,他只想一把枪把所有的变态都弄死。   季容夕用尽浑身力气,发出声音:“你给我滚出去!”   吴光愣住了:“阿夕……”   保镖们架起吴光把他弄出了房间。   房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季容夕、安其洛、刺青师。安其洛坐在高椅上,穿透雪茄烟雾,神情迷离。   刺青师先给季容夕涂凡士林,润泽的身体泛出鲜活的光。   季容夕:“能把我的左手松开吗,我跑不了。”   经同意后,刺青男照做了。   季容夕左手自然地垂下床沿,轻轻摇摆,仿若舒展着不舒服。在安其洛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轻摸到了床板底下,果然有一个凹凸触感的印记,是圆形指环的模样。季容夕轻按一下,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季容夕长呼一口气:“安叔叔,门上的指环有什么故事吗?”   安其洛没想到他还有心情聊天,吐出烟雾,伸出食指:“很有意思吧,我的心经朝外,门上那个朝里,天生一对!”   恨一个人,却又戴一个相配指环。   是什么心情。   季容夕微微笑:“见过,听说还是一种机关。”   安其洛一愣:“什么机关?”   轰隆——   一声巨响——   季容夕连人带床一起跌落,眼前一黑。随后,他听不到安其洛的怒骂,也听不到刺青男的惊呼。   只听到巨大的轰隆声铺天盖地而来。   五色楼,在爆炸,在坍塌。   在一瞬间毁灭。   季容夕缓过劲来时,已沉在了一个纯黑的空间里——地下8层,像一个封闭的黑色盒子将他完好地保护起来。   安全了,至少短时间安全了。   季容夕终于可以好好想一想这来龙去脉了。   心经指环,不止是荣誉。   更是信息传达。   将一线强光投向指环的某个角度时,会投射出预设的图案,图案可由佩戴者自行绘制。   指环一调,图案会随之隐藏。   刚才,季容夕初见门上的指环,抬手一转一照,图案投射的是五色楼的剖面图:图上8个红点,环环相扣,应该代表危险;还有1个绿点,应是象征安全。   绿点位置,正是这个房间。   这也是季容夕毫不犹豫跑进去房间的原因。   结果,房间满面墙都是指环涂鸦。   季容夕疑惑不解。   当他得知蓝一然被囚于此屋子,立刻就明白了:指环上的图案是机关引爆图,蓝一然想引爆五色楼,但也想活。   完美爆炸又能金蝉脱壳,只能设机关了。   绿点还代表机关启动。   房间无它物,除了四面墙壁,就剩一张厚重的床。   墙上涂鸦满是心经图案,不可触;而对于被囚、活动受限不自由的人来说,机关最佳位置:是床板的下面。   季容夕赌对了,这是属于狙击大队前后辈的默契。   听这爆炸动静,爆炸得应该很彻底很完美。   毕竟是荣誉指环的获得者。   只是,当年蓝一然为什么没有启动爆炸机关呢。   当年发生了什么。   在轰隆声中,季容夕又想:   自己能活到救援的时候吗?以及,大家能想到还有第8层吗?   不过,他很快没空想了,因为浑身发烫,所幸左手能活动。   他听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边运动,一边想:他绝对不能这么死去,太耻辱!这种死法太难看了,绝对不行!   别说上荣誉墙了。   只怕要永久钉在耻辱柱上。   他绝对不要把这一幕当成人生的最后,这比死还可怕,一定要坚持出去!季容夕的手越来越快,在这封闭的铁盒子里,他幻觉了,仿佛听到戏谑的笑声。   「前辈,别笑了,你在这床上也不见得光彩。」季容夕吐槽。   「不不不,至少我死得彻底。」   「你费了多久弄的机关?」   「一年?两年!」   「你到最后也是白色。」   「哈,蓝色比较适合我,毕竟我姓蓝。」   伴随着幻觉的洒脱笑声,季容夕差点自废一手,才挣脱禁锢,摸索着把床拆了,找到搁了十几年的应急物品:水、食物、氧气瓶、还有一些小工具——不愧心经指环的获得者,考虑周全。尽管如此,黑暗里熬了好几天,季容夕被扒出来时也奄奄一息了。   话分两头。   就说吴光被扔出五色楼,让大BOSS教训时,忽然山崩地裂,两人逃过一劫。   等坍塌结束,SLK日夜搜救挖出了大部分保镖的尸体。   7层挖透,也没找到安其洛和季容夕。   吴光不愿放弃,死要见尸,坚持冒着坍塌的危险继续挖。   只是7层的庞大地宫,大家琢磨就算命大没压死,这些天也该憋死、饿死、渴死了。   就在大家怎么都找不见人时,忽然来了一支志愿救援队,自称是附近施工的。设备特别先进,工作人员也特别训练有素,他们手持各种仪器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排查,最后发现那个房间的异常,精准下挖,这才找到了「铁盒子」里的季容夕。   救出来时,季容夕就穿了一小裤子。   现场的人浮想联翩,加上幸存保镖的添油加醋,这事就成了囚|禁、钢|管|舞、脱|衣舞之类。   下一个月,季容夕很干脆地干掉了吴光,坐实了这个猜测。   季容夕是恨吴光下药,但下决心却不是因为这个。通过安其洛一事,他发现自己只有再上一个台阶,才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事和人,才能更彻底地摧毁SLK。   …… 第076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4   【76】   回忆如昨,原以为过去已经过去。   没想到它打道回府了。   季容夕正视眼前的、穿着年轻、不合时宜的安其洛,揣摩着他是不是在那场坍塌被砸傻了?   安其洛着急地撒娇:“一然,为什么躲着我!”   他神经错乱吗?把自己认成了蓝一然。   季容夕开口:“你认错人了。”   “骗子!你别动,我过去找你……算了,我进来啦!”   安其洛一刻也等不了,抓住木格窗子狠狠往外一拽,嘎渣一声,窗子连窗框竟直接给拽脱了。旅馆的主人赶过来,瑟瑟发抖:“我这是不锈钢窗,你们谁这么厉害给我拆成这样。”   安其洛跳进来,看见床上的吴光,勃然大怒:“这个野男人是谁!”   无辜掉锅的吴光幽幽地回答:“我不是「野男人」,我是吴光,你发誓这一次不把谁剥成|人皮刺青。”   “胡说我才没有!”安其洛闪过刺青片段。   “你有!你骗我给他下药!”吴光也不怕他了,该拌嘴拌嘴,当年的怨恨都拌出来。   “你才骗人!”   安其洛又可怜兮兮地转向季容夕:“一然,不是说好了跟我回家的嘛,为什么跟这个野男人在一起?”   季容夕:“……”   如果安其洛是个16岁的少年,确实可爱,不忍拒绝。作为安叔叔,实在看不下去。   季容夕斜看吴光:“怎么回事?”   吴光:“他失忆+错乱。”   当年,安其洛被钢筋水泥砸到大脑,第一时间就被保镖救出,秘密送回D国,所以怎么都没搜到。经过漫长的治疗,他苏醒过来,但失忆了,心智记忆回到了16岁,跟SLK的联络也断了。   一个月前,他目睹一次枪击事件后,骤然想起蓝一然。   属下说蓝一然死了好多年。   安其洛大怒,说受伤前明明见到了蓝一然。   但看到蓝一然的照片,他却说不是,还说蓝一然穿着长裳,提着花灯。属下一听,这不就是当年五色楼的事和人嘛。   原来,是认知倒错。   安其洛把蓝一然的记忆跟季容夕的混在一起了。   所以他找了过来。   SLK余孽一看这个军|火|商活了,大有利用的价值,就让吴光对接上了。   季容夕知道:是孽缘未了。   季容夕将安其洛引到木香藤架下。   春夜,木香呛鼻。   季容夕刚开口叫了一声安其洛先生,安其洛大受打击:“为什么叫我先生?你以前都叫我洛洛宝贝的!”   季容夕:= =|||   蓝一然前辈,你嘴巴这么甜,难怪小家伙要黏到狙击大队、闹到外交部去了——即使后来长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16岁时,谁还不是一个宝宝啊。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季容夕试探地问,当年他只查阅到蓝一然在国内的经历。   “你忘了?”   “我的脑子也被驴踢过。”   “哼,抱抱我,就原谅你!”安其洛第一次舒展了笑。   那年,非洲某地的枪械黑市,繁华又混乱。沿着一条道路,买家卖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安其洛刚满16岁,桀骜不驯,长相比年龄成熟得多,牛仔裤、帆布鞋、压低的棒球帽,走在嘈杂的人群里不算特别。   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个灰色的面包车急刹车,下来两个壮汉拦住他:“维尔逊先生,您该跟我们回去了。”   安其洛很恼火:“我才不要回去跟那个老家伙吃饭!”   “抱歉,恐怕您得跟我走。”   这2个壮汉一左一右架起他就往车上拖,安其洛愤怒地反抗、踢打、拼命大喊:“救命!”少年的声音穿透云霄。   就在这时,一个明朗的声音响起:“小坏蛋,你在干什么? ”不标准的D国语。   安其洛大喊:“救我快救我!”   钳制的力量停了停,安其洛趁机狠狠踹开两个人,朝那声音跑过去,那是一个单手持长|枪的男人。   安其洛扑过去,被男人牢牢接住了。   “他们是抢钱坏人!”安其洛先下手为强。   “别怕!”男人安慰。   那2个壮汉对视了一眼,对方有枪,投鼠忌器,转身上面包车走了。   男人松开安其洛,疑惑地说:“光听声音,我还以为你是个孩子呢。这里很危险,你最好结个伴。”   “比如你吗?”   “我不介意多个累赘,跟着我,不要乱跑就行。”男人开朗地笑。   “我跑不动,钱被他们抢走了。”安其洛赖上了。   “你多大了?”   “……18!19!下个月就19岁了!”   “哈哈这就对上了,越看你,越觉得还小,小坏蛋。”   男人穿一身灰色耐脏的狙击服,带安其洛来到一架破旧的摩托车前,扔出一个安全帽:“小坏蛋,走吧!”在掀天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马达声中,安其洛抱紧男人的腰,心想,他为什么老叫自己小坏蛋呢,好玩。   男人把钱都花在枪|械上,跟旅馆女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只够住一个小黑屋。   安其洛「乖巧」地搂住他:“不要紧,我可以忍耐。”   男人侧脸看他,从靴子里抽出几张钞票,肉疼地说:“算了,还是来一个上好的房间吧。”   女老板夺过钱笑了:“情人就应该大方一点。”   洗过澡。   男人裹了一条宽毛巾出来:“小坏蛋,晚上想吃什么呀?”   距地仅十公分的矮床上,安其洛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向上仰视。男人岔开而立,修长的腿绷得笔直,没擦干的热水顺着结实的肌肉一颗一颗滴落在地。安其洛腹内一热,一阵眩晕,等反应过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条毛巾。   下一秒,两人滚在一起。   “为什么总叫我小坏蛋?”安其洛像树懒一样缠住了男人。   “我应该叫你什么?”男人气息不稳。   “安其洛。”   “洛洛。”男人只迟疑了一秒,翻身压下,极富磁性的声音低语,“小坏蛋,我叫蓝一然。”   快乐,就像老虎|机里骤然掉下的哇啦啦的筹码。   叫人欣喜若狂,趋之若鹜。   说不上谁对谁一见钟情,但队友都坚持是蓝一然见色起意。毕竟少年时代的安其洛太漂亮了,深金发色,不笑时如天使,笑起来很诱惑,他看蓝一然的眼神像星辰乍落清湖,闪闪发光。   两人在非洲玩了半个月。   安其洛带蓝一然回D国见父母。   蓝一然做了很多准备,一见面,还是惊住了,他没想到安其洛是维尔逊家族的幼子。维尔逊家族,军|火世家,生意遍布全球,近年来涉足政坛,在D国名声赫赫。初次见面,全家族的兄长姐姐都来了,想瞧一瞧安其洛的第一个情人长什么样。   「你也是中国人啊,真巧,最近我们跟中国特别有缘。」一个表兄弟举杯搭讪。   「是么?」   「SLK,出名吗,刚刚订购了一批军备。」   「SLK吗?」   当时,SLK在边界发展,初具规模,没想到他们已发展到这么嚣张的程度了。   蓝一然回国后,立刻向上边汇报。   上头一核实,就下令对SLK的主要成员实施暗杀计划。   暗杀任务落到蓝一然的肩上。   一切发展按部就班。   凡事又总有意外。   当蓝一然追踪SLK的主成员时,意外发现了安其洛。原来,安其洛为了给他惊喜,接管了家族与SLK之间的生意。   蓝一然震惊之下,跟安其洛起了争执,吵架结果就是蓝一然提出分手,想以此激安其洛回D国。   安其洛当然不愿分手,穷追不舍。   关系陷入僵局。   安其洛到底年龄还小,见恋人始终躲避,一怒之下让家族出面给蓝一然施压。   这一闹,直接炸开了花。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一顶诱拐未成年的帽子扣下来时,蓝一然才知道恋人的真实年龄。最终,蓝一然被开除军籍,随后不知所踪。一直到,7层地下宫殿坍塌,人们找到了带着他DNA的骨枪和刺青。   ……   “我们明天去登记结婚吧。”安其洛欣喜地说。   “结、结什么婚?”   季容夕从猜想中回醒过来,有点心虚。长这么大,还没人跟他求过婚呢。哼,陆洲什么时候能想到结婚呢,听说新星流行不婚主义,陆洲大概也不喜欢被束缚。   “太快了吧?”季容夕没想到套话套到结婚。   “当初要结婚的是你,现在又说太快,到底有没有准啊。”安其洛立刻生气了。   竟然是可怜的蓝一然先提出结婚。   看来,爱过。   季容夕连忙安抚,待安其洛的情绪稍微平和才问:“安其洛先生,你跟SLK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又叫我先生?”安其洛又炸了。   三十七八岁的安其洛老谋深算,对一切游刃有余;但十六岁的安其洛心思简单,一心只想跟蓝一然睡觉、结婚、在一起,又任性,又不安,又意气用事,跟所有太过年轻的恋人一样。   越安抚,安其洛越骄纵。   季容夕忽然觉不对劲了,他为什么要对安其洛这么温柔。这个人差点要了他的命,纵横军火界二十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他立刻直起腰硬邦邦地说:“不说算了,我睡觉啦。”   安其洛拽住他:“我说!说还不行吗!”   原来,当年SLK给少年安其洛的承诺,是建造一个最美的地方,让他金屋藏娇——五色楼?季容夕瞬间明白了,五色楼的建造,就是为藏蓝一然而建,而聪明的蓝一然也参与了建造,彼时大概就埋下了一些伏笔,难怪五色楼坍塌得这么彻底。   夜渐深,安其洛说得累了,季容夕让他去睡觉。   「你不跟我睡吗?」安其洛纳闷。   「改天吧。」   「不行。」   「你快去睡觉,不然我生气了。」季容夕连哄带威胁,终于把安其洛劝去睡了。   季容夕站在木香藤架,忽然惆怅。蓝一然很可怜,被囚禁至死;没想安其洛也可怜,求而不得最终剑走偏锋。   喜欢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恰好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多么难得。   可一旦对方非要分手,也是没法回转的事。假如,陆洲哪一天厌倦了这种关系,说分手,自己该怎么办。   不行!死也不分!   算了!放他自由!   两个念头同时涌上来,季容夕心里一揪,不自觉地一扯木香藤。木香花开得繁茂,无数花瓣飞落。浓郁的花香之中,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第077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5   【77】   季容夕猛的回头,竟然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还以为眼花了。   “陆洲,你怎么找到的?”季容夕迫不及待将陆洲拽进木香廊道里,一把抱住,想不到被愤怒地推开。   “季容夕,你是什么意思!”   “啊……”   “你一而再再而三带走吴光,现在又跟别人在这里卿卿我我,你,你当我……”陆洲又急又气,“你当我不存在吗?”   季容夕琢磨,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带走吴光,是想查清更多SLK余孽的下落;配合安其洛,也是这样。那么,首先,他得解释安其洛是谁……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该从哪里说起呢。   陆洲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又愤怒又心酸又悲凉,之前总被白景打趣强取豪夺以权压人,埋藏于心的担心全部涌出来。   “季容夕,跟了我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我没有啊。”   “你就是!我告诉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我就……你不愿意也迟了!我就是要强取豪夺!仗势欺人!”   “= =||”   季容夕将陆洲一把扯进怀里,死死抱住:“好好好,你想怎么样都行!”陆洲稍微一动,季容夕就往木香藤架上压,一个挣扎一个下压,直震得木香又飘落无数。   陆洲不再挣了,一脸悲愤。   季容夕的心软了又软,一腔郁闷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小祖宗,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啊?”季容夕安抚陆洲的背。   “你跟他结什么婚!”   谁?结什么婚?   一口锅砸下来,砸得季容夕眼前一黑。   啊,是偷听到了吗?   季容夕莞尔,吃醋的陆洲太可爱了,想捉弄,想继续让他醋,想继续享受被他的爱意囚禁的甜蜜,让人好安心。   季容夕亲了亲恋人的耳朵。   陆洲一颤,一侧脸,使劲将被亲过的耳朵压在季容夕的肩侧。   季容夕忍住笑:“除了跟你,我还能跟谁结啊?”   陆洲怒:“那你跟他说什么!”   季容夕揉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来,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发热的耳垂,舌尖一含。陆洲如电击酥麻,怒火刹那七零八落,让想听他解释,又想他什么都别说继续小动作。   “他是维尔逊家的安其洛……”季容夕伺机解释。   “不许说话!”   像撒娇一样的命令,像命令一样的撒娇。有点骄纵,有点嗔怒,有点委屈,杂糅在一起,是剥下强势外壳的陆洲,一个完完全全的柔软的恋人。让季容夕心里痒痒的,想咬,想像果冻一样含在嘴里。   「一然!」   安其洛又找回来了。   季容夕一惊,连忙握住陆洲的腰往更黑暗里带。陆洲气极了,手往下,在季容夕的腿上狠狠一掐。季容夕差点嗷呜的痛呼出声。   「一然!你不在我睡不着!」   安其洛左右寻找,委屈巴巴的声音。   陆洲冷哼低语:“你陪他玩什么替身PLAY!神经也太粗了,他差点害死你啊!”   季容夕讶然:“你认识他吗?”   陆洲:“不许出声!”   眼看安其洛朝木香藤架走过来,陆洲双手一带,两人位置瞬间一换。季容夕被压在藤架和陆洲的中间,又无声地笑,低头埋进陆洲的颈湾,轻轻一咬。陆洲正警惕着外边,冷不丁这一下子,啊的轻呼出声。   “一然!”安其洛探了探头,乍进黑暗里,眼前一片浓黑。   “这里没你的人!”陆洲冷漠地说。   安其洛噢了一声,却没走,依旧探头探脑。陆洲心里有气,又被撩拨得上火,狠狠地亲在季容夕的脸上,“啵”的一声,又夸张又响亮——瞬间镇住了场子。   安其洛悻悻然地离开了。   “你知道他和蓝一然的事?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季容夕长呼一口气。   “有关你的,我都知道。”   季容夕早都习惯了他的无所不知,站直了,抱着恋人的腰轻晃,晃着晃着,忍不住笑。陆洲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戳他的腰「你笑什么」。季容夕发痒,捉住他的手指,十指交叉轻摩:“跟你在一起就像做梦,我怕梦一醒,自己还躺在五色楼地下8层的铁盒子里。”   “当时很难熬吧?”   “我不怕再困一次,我怕的是,醒来没有你。”   尝过苦涩,越珍惜甜蜜。   季容夕曾感到荒芜。   一想到如同深冬平原一样的一生,平庸,无奇,就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没想到,邂逅了怀中的这一个人,令春回荒原,令百草丛生,令平淡重复的岁月生出奇异的光芒。   季容夕拥紧怀中人。   腻腻歪歪,要亲不亲的时候。   忽然,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踩过来,「一然,别藏着啦,我生气啦。」   直觉恋人还在这边,锲而不舍的安其洛第三次回来了。   陆洲有点气:“不用躲,看我的。”   唰——   手机的手电光,倏的照亮黑暗。   安其洛先看到一片光洁的背,覆盖一层恰到好处的肌肉,优美,光泽,富有朝气——相拥的两个恋人,一个背向自己,低头埋肩;而面向自己的年轻人,目光不善,手缓缓地在光裸的背部上下移动,弹钢般一敲一击,俨然挑衅。   安其洛猛的后退两步,仓皇离开。   季容夕覆在陆洲肩上忍住笑:“流|氓,脱我衣服干什么?”   陆洲恨恨地说:“让他彻底死心。”   季容夕:“诛人诛心,真狠。”   陆洲恨恨地想,为什么不狠?等自己的人被抢走了再狠就太迟了:“容夕,不可以同情他。”   站在中庭,安其洛的脑神经开始抽,刚才的光背,让他蓦的想到一个纹身背部:许多指环如锁链,华丽张扬,每一针都镌刻过他的狂热,疼痛,入骨,带着丝丝鲜血。   赫然是,蓝一然的背。   可是他与蓝一然只有甜蜜,什么时候有过疼痛的刺青?   就在丝丝鲜血搅乱记忆之海,记忆被撕扯时,安其洛接到吴光的电话。   “安其洛,找到你的心上人了吗?”吴光悠悠地说。   “没有。”   “其实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看看我给你的信息发了什么?”吴光轻笑一下。   安其洛打开信息,一张照片霸占全屏,心上人跟陆洲脉脉对视。他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安其洛直冲廊道里:“蓝一然!你敢背叛我!”   陆洲挡在中间,扬起下巴既冷又傲气:“安其洛,你的蓝一然早就死了。”   安其洛一慌:“你胡说!”   陆洲没跟他客气:“你把他囚禁在五色楼,他出逃时被你打死了。”   安其洛大笑:“你是疯了还是瞎了,一然要是死了,站在你后面的是谁?一然,过来!再不过来我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心上人还和陆洲贴在一起。   有一瞬他闪过「这不是我的一然,一然宠我爱我,绝不会这么对我」的念头。   安其洛虚张声势地大喊:“一然,你过来!”   季容夕握住陆洲的手,无声拒绝。   安其洛气急之下,涌出泪来:“一然!你怎么能可以!”   谁能想象,作恶多端的军|火大亨,年少时眼窝也这样浅。似乎可以明白,16岁的他一掉眼泪,多少次让蓝一然的决绝变得稀碎。   季容夕怜悯地注视他:“维尔逊先生,我是季容夕。你的蓝一然死了,刺青被你挂在墙上,骨头做成了枪。他有很多机会活着离开,他都没有走,他一定很喜欢你,却死在了你手里。”   刺青、骨头、枪,在记忆里激荡。   刺痛稀碎的胸腔。   安其洛勉强怒吼:“胡说!”   季容夕:“看看你食指上的指环,记得是怎么来的?”   像一万头大象碾过脑海,无数尘土飞扑而来。没错,一直觉得指环很突兀很奇怪,带着无法释怀的难受和眷恋。不不,怎么能背叛。   安其洛直起身恶狠狠地说:“不要再说了!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洲轻蔑地说:“你以为这是你们D国,还是五色楼?你以为你面前的是谁,是宠你宠到死的蓝一然吗?”   安其洛快疯了:“你闭嘴!”   陆洲捏了捏衣襟上扣子般的通讯器,给属下发令:“过来!”   安其洛愤怒地抽出枪。明知子弹已被自己暗拆了,季容夕瞬间出手,隔开陆洲,抽枪与安其洛对峙。   季容夕冷静地重复:“你的蓝一然,已经死了!”   安其洛的眼泪飚出:“我不信!”   精神刺激下,安其洛什么都不顾,直接朝两人扫射,空弹的哒哒声刺破夜空。   季容夕一个扫堂腿将他扫倒在地,将空枪踢飞几米。   季容夕制住安其洛:“陆洲,来帮忙……”   没有回答。   季容夕回头,愣住了:陆洲的胸口为什么涌出红色?   陆洲后知后觉,抬手抚了一下,鲜血黏腻。他难以置信,抬头子弹来的地方:是端枪的吴光——消|音|枪|口还在冒烟。   季容夕冲过去扶住陆洲,语无伦次:“陆洲,让我看看……”   陆洲:“没事,我很好……”   这是要害,季容夕慌乱地抱起恋人往外冲,脑海一片混乱,什么经验都忘了,只知道毫无用处地捂住陆洲的血口。   却被吴光堵住了。   季容夕浑身颤抖:“吴光你TM给我滚开!”   吴光咬牙:“你心疼了?哈哈我还以为他多厉害……啊!”   季容夕将吴光一脚踹翻在地,抱着恋人飞快地跑过。所有自信,一溃千里,吴光的心一下子沉落谷底。   ……   哐的一声。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了。   季容夕慢慢地蹲在地上,明明流过许多次血,处理过无数次伤,现在却只能像个白痴一样等着,哀求别人救一救他的陆洲。原以为历经千辛万苦,终能接近幸福,是不是笑声太大惊醒了噩梦?   许久,他听到有人呼唤。   他迟钝地抬起头,目光聚焦了好久,看到了梁南:满头汗水,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才有声音落入耳朵了。   “……夕夕,你说话啊,你聋了?陆将必须马上转院!”   “为什么?”   “受伤太严重了,有生命危险。”   “多严重?”季容夕豁然起身,而后一阵眩晕,被梁南一把拽起来。   “夕夕你慢点!你在身边,怎么都让他受伤了啊?夕夕,喂,季容夕,卧槽,医生救命啊!医生又一人晕了!”   …… 第078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6   【78】   花朝城以西。   吴光脸色苍白,他的太阳穴上指着一把枪。   “你来了。”吴光无所谓地说,藏了3天还是被找到了。   “卧底的是我,为什么要杀陆洲!”季容夕面无血色目光冰冷。   “他死了?”   “他要死了你还能活着吗!”   “呵,活着啊!”吴光深恨为什么当初没有再命中一点,让他死透呢。   吴光被上头从监狱救出来,安排了这么一个计策。   目标是陆洲。   利用季容夕和安其洛,引来陆洲。进展果然很顺利,陆洲第一时间就追来了。   原计划是陆洲一到就发起攻击。   吴光没料到,陆洲同样警觉,在花朝城外就搞定了埋伏。   吴光一直没等到上头的信号,而木香廊道3个人都吵翻天了,他悄然过来看。彼时,安其洛发疯了大喊大叫,一贯警觉的季容夕被闹得头大,习惯星际战争的陆洲对近身袭击的经验约等于零。   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当吴光看到那两人亲密地牵手,一唱一和激得安其洛发狂时,他也发狂了。   为什么,哪里都有陆洲!   优越的家境,父母的溺爱,至上的地位,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抢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阿夕?   吴光很干脆地抬起枪,瞄准了陆洲的心脏。这一次,老天站在他的这一边,安其洛甩在地上的手电斜光将陆洲照的明明亮亮。   一击即中,枪法从未有过的精准。   吴光一刹那畅快了。   下一秒,他自己的肋骨也被季容夕踹断了。   但这一切都值得,因为陆洲被击伤了。可是,阿夕啊,为什么悲痛得这么明显?   “阿夕,原来你也能因为一个人,伤心到这种程度。”吴光无声地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难受吧,当我知道你是卧底的时候,也一样啊。”   “我动过你吗?我杀了你吗?我当初为什么留你一条狗命?就是让你现在来给我捅刀子的吗!”季容夕咬牙启齿,眼眶干涩。   “那我呢?我当初对你那么好!”吴光按住肋骨的疼痛怒喊出来。   季容夕忽然暴怒,一腿将他踹翻,吴光吐出血来。   季容夕抬起枪,扣动扳机。   击中左膝。   吴光抱住腿抽搐着。   季容夕木木地看吴光挣扎,没错,他一直没法下手,因为吴光不是陌生人,而是朝夕相处过的人,笑过,骂过,亲切地称呼自己的名字,给过自己难以言说的关怀与温情。   季容夕千言万语,木木地问:“安其洛在哪里?”   “五色楼……”   “你最好天天祈祷陆洲早点醒来!”季容夕掉头离开。   “你别去……”吴光急忙呼喊,但身影已远,他低低一笑,“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打死我?”   所谓过去,皆是牢笼。想回到当年的,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吴光膝上的血流淌,杂糅着夕阳的黑与红,他忽然觉得不疼了,而且莫名愉悦。终于有一颗来自过去的子弹,嵌入骨魂深处,让那些羁绊变得更深更重更血肉模糊。   五色楼。   掏空五色山,而筑一楼,如挖空心思而藏一人。   五色山顶,一片狼藉。   一个人坐在残破的赏花平台上,拿一根雪茄,轻轻呼出烟:“来了?”   季容夕冷漠:“谁是害陆洲的罪魁祸首?”   每一次噩梦惊醒,季容夕都恨子弹没有打在自己的身上。医院的空气让他窒息、让他绝望、让他发疯。陆洲的父母也不让他接近陆洲,怕躁动的他会发狂。   所幸医生说陆洲没有生命威胁,迟早会醒来,只是这“迟早”让人煎熬。   所以一接到信息「想知道谁害的陆洲吗,来五色楼。」   季容夕就奔过来。   安其洛:“你先告诉我心经指环的秘密,我就告诉你谁想害陆洲。”   季容夕:“呵!”   安其洛:“让我知道,我是怎么错过自己最爱的人。”   傍晚,夕色绝佳。   半边橘红,半边血红,大群的鸟儿低低掠过山尖。   这几年没人打理,石阶铺满绿色青苔。不久,人声喧起,在保镖的开道下,一个大佬沿阶而上,环视一圈,对手下感慨:“四年?还是五年?周围的景色半点儿没变啊!”   手下恭敬地说:“BOSS,五年了。”   十几分钟后,又有一人在保镖的簇拥下,登上山顶,西装配雪茄。   大BOSS笑颜逐开迎过去:“安其洛,你的失忆怎么恢复的?”   安其洛指一指脑袋:“让人敲到了脑壳。”   两人寒暄开来,聊的自然是久违的军|火生意。   安其洛冷哼:“16岁以前我对家族生意毫无兴趣。是人铸造了际遇,还是际遇改变了人?”   大BOSS饶有兴致:“什么改变了你?”   是蓝一然。蓝一然最厌恶战争,安其洛偏要把军|火|卖到全世界;蓝一然想要分手,安其洛偏要将他绑缚。   “那时候我不会中国话,他的D国话也很蹩脚。他总喜欢叫我小坏蛋,后来我才知道他以为小坏蛋是小弟弟的意思。”安其洛低头,一嘴的糖玻璃渣。   “安其洛,失忆让你变得更喜欢回忆了。”   “谁说不是呢。”   嗡——一架直升飞机飞来,保镖先跳下,最后下来的是一个老人。他六七十多岁,精神矍铄,一双浅色眸子微挑,盛满了岁月的世故与狡猾。安其洛和大BOSS的保镖们纷纷让出一条道,点头致敬,让石路如同红地毯上一样光荣。   大BOSS伸出一只手扶住他:“老爷子看着点脚下!”   老爷子大笑:“二十年了,老了老了。”   大BOSS:“这叫老?您这是老当益壮,比四五十岁的人都结实。”   老爷子摇头:“岁月不饶人,人是物非啊。”   五色楼虽毁,楼外的赏花台、桌、椅仍是旧日模样。三人依桌而坐,对饮一杯,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安其洛率先发难:“老爷子,你想除掉陆洲,也不能拿我当刀使!”   老爷子狡猾:“我以为你找的是缪夕。”   安其洛摆手:“他也不是缪夕,他叫季容夕。”   老爷子很笃定:“错不了,他就是缪夕。”   大BOSS当个和事佬和稀泥:“别管他是不是,说来说去,老爷子是为了安其洛你好,给你一个念想,要不你还失忆着。”这一茬就此揭过了,安其洛抽出雪茄。   老爷子也没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安其洛:“那当然了。”   大BOSS好奇了:“你俩打什么哑语呢?”   安其洛笑:“当然是好东西,二十多年前的五色楼夜夜笙歌,老爷子的风流不是你跟我比得了的。”他打开一个盒子,是9个老旧的针孔摄像头、9个小芯片。   当年,安其洛把五色楼修成地下宫殿,地上3层地下7层,囚禁蓝一然长达两三年。安其洛生性奢华,少不了在这里宴请宾朋。   老爷子正是其中之一。   当时,各个军区的军|火统一分配,老爷子想提高自家军区的地位,倒腾点武器,却无从下手。   正巧安其洛来了,两人一拍即合。   老爷子是正规军区的人,这种私下合作,国家是不允许的。想必盒子里的东西,就是当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会谈证明了。   老爷子脸色平常:“太客气了,难为你保管了这么久。”   安其洛摇头:“我从坍塌的柱子下找到的。”   老爷子伸手要拿,被压住了。   安其洛:“你怎么不问问拍的是什么?里面都有谁?”   老爷子很不悦:“安其洛,你这意思我还要公开处自己的刑?”   大BOSS夹在两人中间和稀泥:“哎哟,不就是那点儿事吗,咱们几个当年什么事没做过。”   安其洛:“当年我没做过,我只有蓝一然。”   大BOSS:行,给你立个贞洁牌坊!   大BOSS忍住想抽他的心:“行了,老爷子您拿回去慢慢欣赏当年的英姿。”老爷子伸手去拿。安其洛忽然狠狠一拂手,哗啦啦,连酒、连烟、连针孔摄像头全都扫落在地。哗的,三个人的保镖一同围上来,战斗一触即发。   大BOSS让保镖都退后,一头雾水:“你俩先把事说明白,别让我一个人跟傻X一样,成不?”   老爷子冷笑:“我怎么知道,只说让我来拿一个东西的。”   安其洛愤怒:“就是你杀了蓝一然!”   一石千浪。   压抑多年的愤恨与不解喷涌而出。   安其洛指着老爷子的鼻子:“孟广沙!你骗了我!你说他想逃,根本就是撒谎!你就是怕他告发,才要杀人灭口,对吗!”   老爷子不为所动:“开枪的是你自己啊!”   安其洛愤怒:“我开了枪,但杀死一然的就是你!”   当年,如昨日。   一切源于安其洛跟蓝一然的纠葛。   安其洛爱蓝一然深入骨髓。   当蓝一然提出分手,安其洛根本没法理解恋人的沉重心情。他像个孩子一样跟家族哭诉,最后闹到外交部,致使蓝一然被开除军籍。   没想到蓝一然心力交瘁更躲着他。   安其洛被激怒。   他联合SLK设下陷阱,逮住了蓝一然,囚禁于五色楼。   恋人永在掌心!   安其洛终于感觉到了踏实,为了立足,他与SLK联络更紧密。因为太爱,所以害怕离开,蓝一然每逃一次,安其洛的暴躁惶恐就增加一分,骨子里属于维尔逊军|火世家的狠毒变态也全都激出来了。   蓝一然越反抗。   安其洛就越是暴躁对待。   爱侣最终在扭曲的痴恋中变成了怨侣。   为了宣誓绝对的占有。   安其洛将恋人最珍爱的荣誉心经指环刺满恋人的背部。   那一天,蓝一然无力地趴在刺青床上,也许是太过疼痛,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安其洛听着,忽然心碎,轻吻恋人潮湿的睫毛。   蓝一然抬起眼睛:“为什么不能等我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安其洛愤怒了:“你的任务不就是狙击我吗!”   蓝一然为国家服务,任务就是狙击罪犯,安其洛认为蓝一然就是想杀死自己。   心怀幼稚的报复,安其洛故意在五色楼宴请大主顾。每次结束后,他就跟蓝一然炫耀,今天又交易了多少武器,能结束多少人的性命。他就喜欢看蓝一然骂他,愤怒比冷漠好。   后来,蓝一然不骂他了,还说宴会多点挺热闹。   安其洛就喜欢宴宾。   他把蓝一然藏得很严,但爱意藏不住,宾客知道这里金屋藏着娇。 第079章 第8发子弹 | 蓝一然7   【79】   越乱的地方,军|火越旺。安其洛的军|火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吸引了孟广沙的拜访。孟广沙是孟家军区的至高长官,不同于SLK之流。安其洛更得意了,转头就跟蓝一然夸耀,那些正规军区迟早会找上门的。   蓝一然讶异:“孟广沙吗?我们还是旧相识呢。”   安其洛:“旧相识?哼!”   下一个私宴,安其洛破例带上,让蓝一然跟孟广沙见面,故意对恋人动作放肆。孟广沙很尴尬,眼睛都没处放。   不过孟广沙第二次来,就悄悄跟安其洛说:“你要看紧一点啊。”   安其洛:“怎么了?”   孟广沙:“蓝一然好像不太安分?”   安其洛警觉地问:“他是不是让你帮忙逃跑?”   孟广沙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都没跟他单独说过话,我就是担心他有这意思。”   安其洛:“他敢!”   安其洛的嘴里嚣张,内心却狂躁不安。蓝一然一开始逃过,现在都一年多没逃的意思了,难道在等待时机?后来,跟孟广沙熟悉了,安其洛不断试探,孟广沙支支吾吾,只说蓝一然不太安分。   这一天,宴至深夜。   安其洛半醉迷糊,送走孟广沙。   正睡着呢,忽然被手下叫醒,说蓝一然又逃跑了。   当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安其洛一急,踩着不稳的步子,提枪追出去。他怒火中烧,发誓今天就让蓝一然彻底学乖。   半山腰,蓝一然右手撑着一棵松树,似乎累得走不动。   安其洛愤怒地大喊:“一然!回来!”   蓝一然没有回答,没有回头。   这种置之不理的态度极大地激怒了安其洛,他大声地倒数三下,见恋人毫无反应,就愤怒地鸣枪警告。   砰的一声,震飞无数的宿鸟。   等他再看清时,蓝一然已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安其洛脚步不稳摔下台阶,他连滚带爬跑到跟前,恋人从背部穿到胸口全部是血,已经合上了双眼。   他亲手射杀了恋人。   用从学步开始练出的好枪法,射杀了最挚爱的恋人。   后来,安其洛高傲地承认他射杀了蓝一然,因为蓝一然要逃跑,要背叛他。然而只有午夜醒来,他知道,他只是用怨恨来释怀。   但是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   恋人是被谁害死的。   “孟广沙,我根本没有击中他!杀他的是你这个畜生!”安其洛愤怒地说。   “你在说什么。”   孟广沙德高望重,平日被吹捧,多少年没让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了,老脸顿时落下。   “这些都是证据!你要看吗!”安其洛浑身发抖。   既然有证据,还装个什么劲,反正他不再有求于安其洛,孟广沙撕开伪装:“蓝一然还留了这一手?看来我下手太及时了!”   “你……果然……”   “他碍事,他必须死!”孟广沙恶狠狠地说。   当年,孟氏军区势力薄弱,国家数次提出合并。一旦合并,孟广沙就不能继续最高长官的位置了。为此,他铤而走险,结交各种势力,并巴结新来的安其洛,安其洛却只跟一把手打交道做生意。   孟广沙只好冒险出面。   结果,他见到了旧相识蓝一然,他很清楚蓝一然的个性:看着洒脱,但绝不含糊。   自己一旦暴露就是叛国罪,他起了杀心。   孟广沙多次暗示安其洛,说蓝一然想逃跑,种下怀疑的因子,让安其洛杯弓蛇影。那一晚私宴,孟广沙又劝酒,吧安其洛灌得意识不清;最后,在山腰设下精锐埋伏。   与此同时,一个早被买通的手下跑去告诉蓝一然:安其洛跟孟广沙吵起来了,外面来了一支部队。   蓝一然大惊,安其洛再厉害能敌得过部队?   他必须出去看看。   平日里,蓝一然看似被囚禁得严实。没想到不出五分钟,他就解除了所有的囚禁设施,从地下直奔楼上,如履平地。   蓝一然跑到赏花平台,只见杯盘狼藉,人没在。   山腰有嘈杂。   蓝一然一路狂追下去。   跑到山腰,忽然静寂,于静夜一声轻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蓝一然才意识到中计了。为时已迟,一颗无声的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一然!回来!”两分钟后,安其洛的怒吼声起。   孟广沙笃定,安其洛一定会开枪。   因为安其洛自恃枪法准,以前好几次鸣枪警告。果然,安其洛开枪了,而后发现恋人已死,崩溃嘶吼的他根本没识破这个伪装现场——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子弹其实打在很远的一颗树上,这棵树随后被狸猫换太子了。   这个计划让孟广沙得意了半辈子。   悄然除掉蓝一然,没破坏跟安其洛的关系,还顺利让安其洛伤心地离开了花朝城,以后的交易更安全更无人知晓。一箭三雕,简直精妙。锦衣夜行无人知,他很久以前就想跟人炫耀这一件事,憋到现在,太迟太迟。   孟广沙痛快的大笑:“你一定想不到,你恨了一辈子的蓝一然在死前多担心你的死活。他就是有病,明明能离开,还非要留在这里受你折|辱……”   安其洛大喊:“孟广沙!我要送你进十八层地狱!”   孟广沙露出恨意:“你有那个本事吗!”   安其洛抓起枪。   所有人都抓起了枪。   大BOSS站在两人中间,既心惊,又很理解孟广沙的心情:蓝一然是一头狼,咬住对手就不松口,甩都甩不掉。当年自己威逼利诱让他别跟SLK作对,根本没用。   安其洛怒吼:“你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孟广沙冷笑:“哈哈哈哈,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就在这时,咔嚓咔嚓,整齐的上膛声打破。   五色楼里冒出一支队伍。   孟广沙胸有成竹:“我今天会来这里,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你敢轻举妄动我也送你下地狱!”当年他一文不名,没少憋屈。   安其洛怒极反笑:“我不介意多拉几个垫背的!”   三个人僵持着,谁都不能动,谁也走不了。   大BOSS依旧唱红脸,安抚安其洛,说以蓝一然的立场和个性,跟所有人都不可调和,走到那一步是被逼无奈。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看在孟家军区二十多年为维尔逊家族送了那么多钱的份上,各退一步,就算了。   许久,安其洛摸出一根雪茄,侧了一步身。   默默示意自己让步了。   孟广沙得意笑了,这么多年,一口闷气终于烟消云散了。当年在五色楼,他低声下气求安其洛接纳,又忧惧蓝一然会举报他……忧惧是随着那一颗子弹而终结,但憋闷还在,他没忘记当年的落魄。   今天,他趾高气扬地站在这里,就是要狠狠地回击安其洛一次。   告诉他当年亲手杀死了情人。   让他这辈子都悔恨。   这辈子圆满了,孟广沙心满意足地走向直升飞机。   所有的警卫都警惕着安其洛,深怕他出什么幺蛾子。就在孟广沙要踏上舷梯时,咻的一声。贴身警卫连忙上前,护着孟广沙往后一跑,飞行员也慌忙跳下机。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直升飞机炸了。   松树林出现了一个人。   季容夕端着枪,冷漠地注视孟广沙。   有一刹那,孟广沙仿佛看到当年,蓝一然也曾这样冷漠地看着他「孟广沙,你对得起谁,对得起国家还是人民还是你的良心?你干的事,让我们蒙耻,让无数军人的血白流,让一国之军看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孟广沙不能直视这眼神,他狼狈地掸去身上的灰尘:“安其洛,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走吗?”   安其洛举着雪茄烟,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走?”   雪茄烟,没有白烟,反而闪出镜头独有的光芒。   孟广沙一惊。   安其洛冷笑:“你以为我会杀你解恨?我让你走!我要睁大狗眼看你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你害怕暴露,你害怕军事法庭,对吗?哈哈哈,你害怕的东西很快都会掉下来!孟广沙,你永无翻身之日!”   孟广沙意识到什么:“你、你们干了什么!”   季容夕实在懒得跟他们浪费时间:“你没戏了!你犯下的罪已经发给检察院了!”   孟广沙:“就凭几段二十几年前的监控?”   “就凭今天你站在这里!凭你认识的这两个人,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凭你这些年昧着良心干下的那些事!”季容夕捡起脚边洒落的旧摄像头,“你被骗了,蓝一然埋下的监控,在坍塌里早都毁了!”真正致命的是安其洛的雪茄摄像头。   一切都是诓骗孟广沙承认当年的阴谋。   致命一击。   孟广沙感觉多年心血要付之东流,不甘心!他要让这事死无对证,把人干掉就行!真闹上上法庭不承认就是了,安其洛和大BOSS又不可能上法庭作证。没错,只要除掉季容夕,就像除掉蓝一然一样。   孟广沙果断打了一个响指 。   他手下上膛、开枪、毫不犹豫地朝季容夕射击。   季容夕早有防备,闪入松林中,所有子弹全部打在了树上或虚空中。他顺着攀岩索,飞一样从山顶滑下来。   砰——   众多追击他的枪声,有一声格外不同。   季容夕一咯噔,再一想,那三个人狗咬狗一嘴毛,谁死了都是现世报。他守在这里两天,就是等孟广沙这个幕后隐形BOSS的出现,等他承认试图加害陆洲、以及谋杀蓝一然的事实。   雪茄摄像头,现场直播。   孟广沙还想狡辩?除非检察院的人是瞎子聋子!   其实,季容夕更想一枪结果孟广沙,但他克制了,他不能任意裁决他人生命。   孟家这一次彻底玩完了,大BOSS也再次暴露在世人面前,至于安其洛,带着对蓝一然的愧疚活下去吧!   季容夕平安逃离。   很快接到安其洛的电话,说孟广沙被大BOSS趁乱射杀的——理由是,孟广沙参与得太多,一旦自首就会毁了死灰复燃的SLK。   季容夕一点儿不惊讶,他们哥仨的塑料关系,谁死了都不意外。   “你就是缪夕吧?当年你埋在地下时,应急物品是不是都备有两份?”安其洛失魂落魄。   “后悔吗?迟了!”季容夕挂了电话。   没错,都有两份。   蓝一然的计划是跟恋人一起埋进盒子里。   蓝一然的深情。   世人不知,安其洛也不知道。   蓝一然甘愿被囚在五色楼,是想找机会把罪恶通通铲除;但他也有私心,他想要跟恋人平安活下来。   可惜,他没有等到大型宴会,没来得及把这些罪人通通炸死就死了。   回想起来,爆炸启动机关的位置无比精妙。   右手紧拥着恋人。   左手反手伸进去启动,然后跟恋人一同沉入安全的黑色空间。   蓝一然是担心恋人会受惊?   还是制造惊恐的浪漫?   无论哪一种,都足见蓝一然非常疼爱他的恋人。只是啊,付出爱的人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得到的回应也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如果一切如愿,老天爷可能就要从中作梗了。   若干天以后。   花朝城派出所失窃了一件证物:一把烧焦的骨枪。   维尔逊家族的重要人物人间蒸发,世上再没有安其洛·维尔逊。在非洲的某枪|械黑市上,一个抽雪茄的浅金发绅士下榻一个小旅馆。   旅馆老板抬起老花镜:「先生,您有点像二十多年前来过的一对恋人。」   金发绅士:「您记性真好。」   老板爽朗地笑了:「不不不,是你们的体力太好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旅馆的床塌过,椅子坏过,洗脸石盆裂过,但压在墙上把墙做塌了的,你们是第一对。」   金发绅士也大笑,很快眸色黯了:「是不是幸福的笑声太大,就会惊醒隔壁的噩梦?」   老板凝思:「幸福过,总比一直噩梦好,不是吗?」   再后来,狙击大队的荣誉墙上,成立若干年,共有10个荣誉指环获得者。   新人掰了掰指头问:「队长,10个获奖者为什么只有9张照片?」   「还有一个在SLK卧底做出了巨大贡献。」   「照片都没有吗?」   「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安全,估计,过个十年八年,等SLK的余孽都除干净就能看见了。”队长转移话题,指着中间一张照片,“这蓝前辈看上去很招人吧,都说桃花眼容易招桃花,这里可有故事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   季容夕急着见陆洲。   离开那天,医生说病情稳定,只等醒来的时间。   这两天他忙着布局孟广沙一事,怕打草惊蛇,一直没联系梁南。刚才电话联系,梁南说病情挺稳定的。季容夕心急如焚,春风吹到脸上都是燥热的,他只想快快见到陆洲。   刚下车,梁南迎上来:“你都搞定啦?”   “陆洲还好吧?”季容夕问。   “嗯。”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要进医院,被梁南拽住了:“陆将没在里边,他,回家了。”   “他醒了?”季容夕又惊又喜。   “嗯。”   季容夕转身,要直奔陆家,梁南追上来没头没脑地瞎扯:   “容夕,你说人有没有轮回啊?”   “信就有,不信就没。”   “那你信吗?”   季容夕猛的驻足,直视梁南:“你想说什么?”   “陆将去世了。”   有那么一瞬,脑子空白,像无边无际海岸线的纯白海滩,什么也没有。   “你说什么?”季容夕的意识被抽离。   “他,去世了。”   灵堂上,陆洲的照片摆在一圈鲜花之中,陆家父母失魂落魄地坐着。   季容夕的呼吸,连思维一同消失。   这不是真的。   他的陆洲明明还倚在他怀里笑。   还嗔怪他与吴光纠缠不清。   只是离开三天,只是像以往一样松开了他的手,就永远失去了吗?   季容夕跌跌撞撞走过去,不能思考,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呼吸,他只能用尽所有力气抓住陆洲的照片,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第080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1   【海欢篇-80】   二月初雨。   冷嗖嗖的刮进脖子。   墓园的工作人员老杨,手笼在袖子里,举着黑伞巡逻。一座新墓前,那个年轻人半蹲着,浑身湿透,冷得脸上没一点血色。   老杨递过一盒热奶和面包:“你又蹲了一天,饭总得吃吧。”   “不用了。”年轻人恍惚,起身离开,像冬天淋雨的水杉一样,笔直,茕茕孑立,风一吹就会折一样。   老杨看看墓前的名字和照片:陆洲。   照片很年轻,是恋人吧,一看就很般配很相爱,憎相聚,爱别离。   老杨摇摇头往园口走。   忽然,身后跑过几个警员,大喊:“季容夕,站住!”   老杨心头一紧,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年轻人没听见似的,依旧往前走,身体轻晃,脚步虚浮如飘在云上。警员们一哄而上,直接将年轻人摁倒在地:“我们是红雀区警局的,跟我们走一趟!”   警局里,半夜12点。   四个警员连夜轮流询问,只得到了沉默。   一个警员暴脾气,拍着桌子喊:“孟委死了,安其洛飞了,大BOSS跑了,他们的保镖都供出了你,说,五色楼发生了什么!”   “说什么?让我承认是我杀了孟广沙吗?”季容夕忽然开口。   “不是你还能有谁?”   “呵,如果时间倒流,我会毫不客气地杀了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剁了喂狗!”季容夕充满戾气,“你们从来没想过真相!你们只不过想找一个替罪羊!你们让我说什么!”   孟广沙、大BOSS、安其洛见面对话并内讧互撕的视频被同步传给了几个德高望重的领导人:二十年前的军商勾结、蓝一然之死、孟广沙设计引诱陆洲进花朝城、间接导致陆洲的死亡,一切前因后果都明明白白。   但是,视频却被压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   无论二十年前的官商勾结,还是现在的黑吃黑,都无异于一场大地震,必会引发民众对军区的信任危机;孟广沙的龌蹉事,肯定会波及一大批人和军区;孟家枝繁叶茂,现在高位的也有好几个;陆家如果得到这些证据,势必跟孟家没完,万一打起来……   种种利益关系,综合考虑。   这几个得知真相的大人物不能贸然交出视频,包括检察院的最高院长都在静观其变,想先商议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法子。   所以没有公开视频,甚至没交给警方。   可孟广沙又真真切切地死了,孟家闹得凶,必须有人对此负责。而警方得知现场还有一个季容夕,多方联合,红雀区警局出动,逮住了季容夕。于是,毫无背景的季容夕就成了最佳替罪羊。   季容夕很清楚这些门门道道。   他已经麻木。   这世界本就是灰色,他一向抱着谨慎的期望,期待一点点变好。黑夜再长,他心中自有光芒:有陆洲在,就是美好;可陆洲离开了,世界的改变也就失去了意义。既已毫无意义,他也不想再做什么了。   季容夕被关押起来审讯。   涉嫌谋杀孟广沙。   留在现场的子弹是最直接的凶器。事情太大,孟家闹得特别凶,要求警方必须给个交代。   再不拿出证据,季容夕很快就会判刑。   玉梭鱼战队竭力为他洗脱罪名,奈何季容夕不配合,无处下手。   梁南去看他,带的蛋糕半点儿没动,很伤感:“盛队,以前宿舍里的蛋糕都活不过半小时的,容夕是真伤心了。尉将在的时候,我没觉着他俩多爱啊,怎么一死天都塌了?”   盛岸:“非要敲锣打鼓才是真爱?”   黎未舒也来了。   黎未舒劝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不禁火冒三丈:“我知道你有证据,为什么不交出来?”   “因为失望。”季容夕开口。   “失望是一次两次吗?我们不都在失望里寻找希望吗?阿夕,逝者不可能再回来,你再爱陆洲,也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我不想一个人。”   “阿夕……”   季容夕忽然爆发:“你让我怎么相信,仅仅三天他就成了骨头和灰。假如当时我陪在他身边,他可能不会死。至少,死的时候握住我的手,他不会那么害怕。”   “不是你的错。”黎未舒软下声音。   “我习惯了一个人行动,一次次离开他,从不说理由。他一定生气了,所以用不告而别来报复我。Levi,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当时,怎么能离开他呢?”季容夕用大手撑住眼睛,声音沙哑哽咽。   所以你在自我惩罚吗?黎未舒叹息说:“那几个大人物希望由你拿出证据,他们可以独善其身,不用搅和进去。可你一直不开口,这事就僵住了。让我怎么帮你,我最多能给你争取到无期徒刑。”   许久季容夕说:“送我去清埠监狱吧。”   军事法庭上,孟家不止指控季容夕涉嫌谋杀,还疑心陆家在背后做局,闹得沸沸扬扬。   换作别人必会奋力辩驳。   季容夕哀莫大于心死,就看这些人在眼前卖力演戏。   律师也罢,法官也罢,审判团也罢,都是一个个幻影,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只有已成幻影的陆洲才是真实。季容夕心生厌恶,只想追随陆洲而去,远离这个混沌的世界。   他的消沉与沉默,让孟家及其同党更大胆地把罪行加诸在他身上。   「故意杀人罪,无期徒刑。」   季容夕锒铛入狱。   清埠监狱,建于清埠戈壁上,冬深夏长没有春秋。   清埠监狱以管理混乱出名,每年都有逃狱,群殴是家常便饭,医生和医疗药物的配备比列是普通监狱的三倍。   二月下旬,清埠没有一点春|色。   天气冷得发抖。   戴晓,绰号小呆。   关了半个月禁闭,此刻只想赶紧洗个澡,澡堂里只有冷水,大冬天不会有人。   他一进去,却听见淅沥沥的水声。   啊咧,还有跟自己一样喜欢冷水刺激的人?Z型的澡堂,小呆转个弯就看见了「有毛病」的人:   这个人笔直站在水哗哗的水龙头下,对墙而立,面壁思过一样。   小呆凑上去看,忽然心跳骤停,骤停之后,又暴起狂撞,撞死了一百头小鹿,小呆按住心房但按不住作死的嘴:“帅哥,我的肥皂掉了。”   没有回应。   小呆大胆地走上前,想摸他的肩膀。   季容夕忽然回头:“别找死!”   后来,小呆哭着跑出了澡堂,有人纳闷「你让人奸啦?」小呆愤愤不平「我这么身娇体弱好推倒,都有人不来奸,这个人是不是瞎!」静默一片,而后哄然大笑「瞎子是季容夕吗?我劝你算了,没让他揍死都是好的。」   崩溃+消沉+封闭+暴戾=什么?   可以去采访一下季容夕那几个躺在重病室的新狱友,他们刚刚经历过。 第081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2   【81】   服刑人员,可不是清闲坐牢,还要劳动改造。   清埠监狱服刑人员的主要工作是:工地施工,正儿八经的搬砖。   在建的高楼盖到二十多层,大体的框架已经起来了。   小呆找到了季容夕,欢天喜地说:“我叫戴晓,我们昨天在浴室里见过,你记得吗?”   季容夕:“……”   小呆期待地问:“不记得了吗?要不我脱光了让你回忆一下?”   旁边,季容夕的舍友来了一句:“你让他揍一顿,他琢磨琢磨手感,估计就能想起来了。”   小呆:“讨厌!你不许说话!”   几次勾搭下来,小呆怀疑季容夕只是一张皮囊,里边没安魂。小呆负责操纵运送钢筋的电梯,忙得不亦乐乎时,他抬眼一看,看见季容夕贴墙站在空调位的水泥板上——妈耶你蜘蛛侠啊,往前迈一步可就下去了啊。   小呆喊:“喂!你干吗呢!”   季容夕置若罔闻。   后来看多了,小呆发现这个狱友最喜欢站在空调位的水泥板上:“季容夕,你站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啊?”   季容夕第一次接了话茬:“好看,一回头他就会出现……”   一回头,就有陆洲。   在玉梭鱼操练场,也有一栋没建成就被废弃的大楼。   队员们经常在这里训练。   那一次,季容夕腰系攀岩索,站在楼外的空调位上,贴紧钢筋水泥墙,等待‘敌人梁南’的到来。这一站就是十几分钟,彼时,风呼呼地刮,脸皮冻僵成树皮了。季容夕不耐烦地呼出白气,扭头一瞄:远处,站了几个绿制服,簇拥着一个着暗红色军装的人。   陆洲从新星回来了?   季容夕一喜,拿起高倍望远镜。   镜头里,这几个人说着什么,陆洲跟其他人一样戴着墨镜,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大冷天的,戴墨镜防紫外线吗?季容夕喜滋滋的,朝他比了个心,又意犹未尽,手贴嘴唇飞吻一下。当然他知道,这么远陆洲看不见的。   下一刻。   砰的一声,中弹了。   伴随着梁南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你死了」,季容夕顺着安全索,唰地滑下,飞到地面。他心情欢喜,一千只云雀乍飞扎入云层的欢快,啊,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扑过去。   他尽量矜持、克制、脚步平稳地飞到陆洲跟前。   这时,旁边的少将悠悠地说:“季容夕你刚才干嘛呢,这么严肃的训练你当成儿戏吗?”   季容夕很无辜:“我没有啊。”   陆洲噗嗤一笑,迅速地别开头,耳侧隐隐的红,摘下墨镜递给少将:“这玩意远不如望远镜清晰,小孩玩一玩还行。”   季容夕:“……”   一回头就能看见陆洲。   一回头就是欢喜。   小呆听得毛都立起来了,「一回头他就会出现」,周围荒得跟什么一样,毛都没有,回头看见鬼吗?后来,狱警问小呆季容夕在看什么,小呆无语了:“那里没人,没树,没活物,大概是勾魂鬼吧?”   “这样,你一天24小时看着他。”狱警说。   “臣妾办不到。”   “为什么?”   “他跟蜘蛛侠一样趴在楼外头,腰上连一根麻绳都不用系。我站楼里,探个脑袋都晕得想坠楼,你给我按两大翅膀我都不一定能看住他。”小呆诚恳地说,“我强烈建议把他关禁闭,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跳楼了。”   劳改的生活很单调。   午休后,又该集合开工了。   小呆问狱友:“季蜘蛛侠呢?”   狱友四处看:“放心,有脚镣他走不到哪里去。”   每个犯人脚腕上都有一个解不下来的金属脚镣,兼定位、呼唤、集合命令等各种功能。两人刚说完,忽然听见咻的一声,像一颗子弹打在钢筋上,发出一声清脆炸裂的声响。   两狱友同时抱头蹲下,躲在障碍后面。   季容夕弯腰,飞快穿梭。   “呼——”   口哨声响起,集合啦!   下一秒,季容夕慢兮兮地走来,若无其事站在众犯人中间。   小呆惊魂未定:“帅哥,你听到子弹的声音了吗?真子弹,我听得明明白白的!”   季容夕:“……”   季容夕当然知道。   这是第三次了,有人想杀他灭口。   他不想活,但不代表他愿意死在蹩脚的暗杀者手里。   季容夕负责坐在施工升降机里运送材料,载货卸货。   进升降机之前,他检查安全绳,戴上安全帽。   监工狱警大感欣慰:“哟呵,你可算是知道安全的重要性了。”   升到20层时,季容夕停下。   狱友探出头大喊:“你停在下边是几个意思,上来啊。”   忽然,升降机猛的一震,咣当一声,直往下坠。狱友惊呼,吓得抱着脑袋蹲下来,听见砰砰砰的数声枪声,随后轰的一声巨响。余音阵阵,狱友急忙探出头去看:从20楼直坠1楼,升降机因巨大的降速冲击已摔到变形,七零八落里,却没见着熟悉的蓝条囚服。   狱友不知道,20楼里正在激烈打斗。   季容夕躲开了6颗子弹,知道对手就这水平了。   季容夕闪出来,手里一根钢筋条。暗杀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玩命,没枪也敢反守为攻。两人你追我躲,穿梭了几个来回,正在盖的楼还是大框架,墙都还没砌砖。   暗杀者忙从楼梯跑下去。   忽然,季容夕从楼梯翻下来截住了他。   暗杀者急忙端起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一钢筋棍拍下来。躲闪之中,暗杀者没法瞄准,只能乱打,哒哒哒数声之后成了空弹响。说时迟那时快,蓝色身影忽然飞踹过来,一棍子要抽下。   暗杀者一声惨叫,抱住腿:“别杀我!我第一次!”   季容夕:“谁派你来的!”   暗杀者豆大的汗珠往下滚:“我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哪管谁出钱。”   季容夕:“腿不想要了?”   暗杀者惊恐了,赶紧求饶:“我问!我问我们老板,你饶我一命,我这就问!”   暗杀者慌忙拨通了老板的电话:“哥、这个目标、有点难杀、谁出的钱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老板怒斥。   “哥,求你……”   一听手下哭腔都出来了,老板多精明的人,明白了,赶紧说:“有话好好说。网络下单,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这样,我把对方的下单账号和转账账号都给你,你看行不行。”   季容夕默然,转身离开。 第082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3   【82】   周天。   一大早就有两波人来探监。   排第一的是梁南。   梁南赶着去执行任务,甩给他一大袋子东西,有日常用品衣服食物什么的,还有一盒有抑制欲望的缓释药片。   “我老见你吃,偷了一颗拿去化验,我琢磨监狱里可能没有。”梁南尴尬地解释。   “没必要了。”   害怕伤害陆洲而吃的药,以后都不需要了。   排第二的是白景。   他有正事。   陆洲离开得太匆忙,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没交接。大家在陆家没找到,猜是不是在江边爱巢。   考虑到逝者感受,白景叫季容夕过去找找。   经黎未舒的协调之后,在狱警的监视下,他们一同回到望江边。   季容夕走出电梯,旧日情景骤然浮现:   彼时,孟夏纠缠不清,惹得季容夕大光其火,离开时,陆洲留他过夜。   「容夕,明早不跟我一起吃早餐吗?」   「我明早有点事。」   季容夕因为赌气拒绝了,随后陆洲又含蓄说过两次,季容夕不接话茬。陆洲好面子,后来再没有提过夜或同居了。   和好后,季容夕悔得肝疼。   满心期待陆洲再开口。   连答应的词都想好了,比如矜持的「行吧,至少比宿舍好」;口是心非的「你是想要一个生活助理吧」。然而,踢过硬铁板的陆洲再没有开过口,以至于季容夕的期待变成腹诽:说好的「一起吃早餐」呢?「同居」呢?恋人的新鲜劲就这么过去了吗?   那时的忐忑现在想来也是甜蜜,至少还有期待。   季容夕刚走到门口。   滴的一声,门就自动开了。   仿佛有人等了很久、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门迎接他一样。   只是,门里没有陆洲。   同行的白景和黎未舒停了一停,白景抄起话题:「人体感应效果不错。」黎未舒幽幽地说:「来对了人,撬锁都免了。」   季容夕先踏进空空的屋子。   哗的一声,有什么撒下纷纷落在他的身上,「生日快乐」的音乐骤然响起。   季容夕茫然地看着。   花瓣乱飞,眼前垂下一根银线,银线上系着的两枚戒指,随着已枯萎的花瓣摇摆,闪闪发光。   「容夕,明天你的生日吧。」   「怎么了?」   「我要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干吗说出来呀。」   没成想,第二天陆洲的母亲被绑架,吴光搅局,安其洛介入,接二连三的意外,就这样将「意外惊喜」搅得稀巴烂。而要给他惊喜的人,也永远没有办法揭晓谜底了。   忐忑的期待,在斯人已去后蓦然实现。   季容夕将两颗戒指贴在胸口,悲痛如浪涌到胸口无法呼吸。   季容夕半绻在沙发上。   在没有陆洲、而又无处不是陆洲的空气里,心口一阵阵的刺痛。   白景和黎未舒先收拾残局,白景戳了戳黎未舒:“这位现在天天就这样?”   “差不多吧。”   “这人还有魂儿没?他这样可以申请精神病犯罪鉴定吧?”   “你就贫吧,唉,我真嫉妒陆洲。”   “你……哎。”   白景到各个房间找了一下,出了主卧,有些轻微的不适,按住胸口金鱼一样直吐气。   黎未舒问:“你怎么了?也犯病了?”   “没想到陆洲是这种风格的,糖果气球粉红泡泡,还有一排兔子玩偶,是想弥补童年都呆在战舰上的缺憾吧。”白景又好笑又伤感,“更可怕的是,一整面墙都是季容夕的照片,他是对着墙自……自我安慰吗?”   “留点口德吧你!”   想找的东西没找见,白景却没在意,他就是想把季容夕叫出来透透气,开导开导。   白景坐沙发上试探问:“我觉得陆洲的死太突然了。”   季容夕:“嗯。”   白景意有所指:“陆家办事也太快了,你是他最爱的人,陆家都不让你看一眼就火化了。”   季容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如听空气一般。   白景呕血:“未舒,我不行了你来吧。”   黎未舒:“嘁,关键还得我来!”   共同走过四年SLK时光,黎未舒了解季容夕:隐忍、坚韧、从不轻易放弃。但是眼前的季容夕连生都不执着了,黎未舒想给他一些希望,又怕希望后的失望会彻底击溃他。   黎未舒琢磨一下:“上次建筑楼里暗杀你的人查出来了,有点意外。”   季容夕终于有点反应:“谁下的手?”   黎未舒:“是陆家。”   季容夕是孟广沙案件的证人,扳倒孟家,对陆家百利而无一害,力保还来不及呢。陆家,为什么要对季容夕下手?   黎未舒补了一句:“没查到是谁主使,还不能妄下定论。”   季容夕冷漠:“哦。”   季容夕心中,已没有什么可失望的了,连猜测都懒得猜测,只强烈地想远离这个充满阴谋的世界。   陆家对于他来说,只有陆洲。   他恍惚间,记起第一次参加陆家宴时。在宴会厅的门口,陆洲停下帮他整理领带。两人靠得很近,呼吸相闻,他一悸,胸膛随呼吸一起一伏。陆洲的手指忽然僵硬,结了好几次都没弄好,鼻尖泛出细光。   「尉将很不擅长打领带吧?」季容夕替双方找台阶下。   「新星没这些规矩。」   倨傲却总是先投石问路的陆洲;理智又逞强的陆洲;没有牵手就明示暗示昭告所有人的陆洲;喜欢吃醋却耐心为他一一斩断过往纠葛的陆洲……就这样消失了,所有甜蜜全成胸口的箭,甜蜜时光这样少,他为什么这么傻,把时间全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赌气上。   黎未舒看季容夕魂儿都没了,再说什么都没必要,让狱警送季容夕回监狱。   白景出了门,慢悠悠地联系航天部门的飞船调配员,得知最近受太阳高能粒子活跃的影响,星际风暴太厉害,飞船都暂停了。   白景问:“那最近有没有安排过特别飞船?”   调配员:“有,7天前申请过,新星的最高指挥官特批。也是受影响,起飞时间一推再推,推迟到今晚。”   白景问:“今晚才起飞吗?”   调配员:“但是你没机会搭乘咯,因为这次运送的是绝密物件,严禁泄密。”   白景挂了电话,对着黎未舒一笑:“听到了没有,绝密物件,看来我们的猜测很靠谱。”   黎未舒:“你都有答案了,还把容夕折腾过来干什么?”   白景笑了:“我不止是要答案,我更想看看,陆洲喜欢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第083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4   【83】   两天后。   春雨绵绵,路越开越泥泞。   孟广沙案情有新进展,需要季容夕去现场指认,现场在百来公里外。两名押送的武警,一个姓刘,一个姓钱,扭着僵硬的脖子,抱怨路太长坐得腰疼。   “小钱,你原来是哪个支队的?”刘武警问。   “柳子巷口的。”小钱漫不经心地回答,瞟过季容夕的手,瞅见两枚戒指。他刚才偷偷发照片给珠宝鉴定,得知价值连城。要是能偷梁换柱,可赚大了。   “第一天上班就跟我搭伴,你也是够运气的。”   “刘哥多提点我啊。”   这时,汽车咚的一声,猛的陷进一个泥坑,熄火了。司机骂骂咧咧,下去检查了。   “我们最好一起下去。”季容夕忽然说。   “为什么?”   “车要爆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个武警带着他飞快下了车,拔腿就跑,卧倒,只听轰的一声,车炸了。司机跑得慢,碎片溅到背上,灼烧的疼:“你们两个兔崽子,知道要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我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啊。”刘武警很冤枉。   “那你们还跑?”   四个人坐在路边等救援。司机惊魂未定,无论如何紧贴着季容夕坐。小钱抱怨他「妨碍公务」,司机委屈「你俩靠不住,他最安全」,小钱好笑「他是犯人啊」,司机缩了缩又直起腰「不是还有你们两个警|察吗」。   “刘哥,我去尿一下。”小钱提了提季容夕的手铐,“季容夕,一起解决,待会儿别嚷嚷下车。”   两人进了林子。   小钱嫌树稀木矮,故意往林子深处走,离那两人看不见了才停下。   雨丝缠绵,季容夕抚摩戒指,全身落满了雨。   “季容夕,你手里是什么?”   “戒指。”   “你这是私藏利器,给我收着。”   “你想干什么?”   被居高临下地蔑视,小钱不由一寒,但贪念盖过了恐惧,他掏出枪威吓:“给我老实一点!规矩还要我说吗!所有东西都要上交!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就凭你?!”   在小钱动手前,季容夕一腿横踹过去,将他踹翻在地,一脚踩住他的胳膊。小钱拼命挣扎但是挣不脱,这才明白,这个囚犯一点也不简单,他直喊:“放、放开我,戒指我不要了!”   “你把我引到这里,就是想解决我?”   “快放开我!”   “这么害怕?这里有炸弹还是有埋伏?”季容夕飞快一闪。   咻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擦过叶子,直接打在小钱旁边的树上。   小钱吓尿了,躺地上不敢动。   他原本想的是,反正季容夕要死了,抢了戒指也没人知道,这下可好,连他也危险了。   子弹在追。   季容夕朝林深处闪躲,双手被铐,所幸双脚是自由的。   就说刘武警,听见枪声,跑过来一看,季容夕不见了,小钱也不见了。刘武警手忙脚乱地报告上级,结果得到更惊讶的反问「什么小钱?跟你一起执勤的不是阿九吗?」   阿九?被掉包了?小钱是假的?   刘武警愣在雨里。   而季容夕钻进了林子深处,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被动“逃跑”了。一直没有甩掉暗杀者,他跑到了一处山坡。绵绵细雨中蔷薇花开了半个山坡,白的,粉的,鲜红的,衬得枝叶浓绿化不开。   他沿着蔷薇花飞快跑上去,看到了一个农家小院子。   翻墙进去,瞬间后悔。   还不如在树林里呢,这个荒院子,没有遮挡,简直自投罗网。可进来了,再出去更是找死。   院子里连一根棍子都没有,扫帚的把把都是腐朽的,一敲就断。   季容夕他踹开厨房,刀架上只有两把钝刀。   这就是末路了吧。   季容夕握着两把生了锈的刀。   动静越来越近,他的神经越绷越紧。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他细细一听,不对劲,单方面的追杀,怎么变成两波人在对打。   噼里啪啦。   激战不过5分钟,其中一方看势头不对,迅速撤了。   枪声停了,动静没停。   胜利者朝这个院子走来。   季容夕分辨着,听脚步声应该有四个人;听靴子踩水声,应该是全副武装;不是刚才追杀他的那波人。   这些人也是追杀自己的吗?   季容夕猜测着。   这时,三个人停下,只有一个人继续走到院门口。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季容夕盯着门口,等待着他们破门而入。但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又笃笃笃地敲了三声。   “请问有人吗?”   “……”   季容夕浑身一颤,这世上怎么可能再有这个声音。   “有人吗?我进来了!”   “……”   咯吱一声,院门缓缓地开了。两扇木门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欣长伫立,一袭暗红色的军服,带一身雨,如木槿花初绽绝世无双。   季容夕忘记呼吸。   他看着这个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像梦境。   “容夕。”   季容夕的眸子一点一点亮了,像光芒终于照进来,有泪盈眶。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中弹了,以为是死前的幻觉。若有如此美好的幻觉,死又何惧;天堂的相逢,只让他深恨没有早一些死亡。   “陆洲是你吗?”季容夕喃喃。   “是我。”陆洲苍白微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微笑,季容夕扔下刀飞快跑过去。想抱他,却被手铐囚禁住了,他拼命想扯开,却被陆洲温柔地握住手腕,紧紧地拥抱住了。   “容夕,抱歉。”   陆洲抱得用力,声音哽咽。   季容夕急切地想回抱他,想安慰他,想亲吻他,想告诉他此刻就是天堂。季容夕单手抱住陆洲的腰,一带,将他压在树干上,急切地吻上去,吻住了所有想说的话。   温冷的,柔软的唇。   唯有炽热的吻,能解渴惶惑的心。   季容夕不管不顾的深吻下去,几乎发狂,他恨不能将陆洲揉碎在怀里。他什么都听不到,直到舌尖忽然一疼,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停下狂热的动作。   陆洲捂住胸口笑:“轻点。”   季容夕慌忙给他解开湿漉漉的衣服,胸口上,绷带隐隐渗出血。季容夕心疼的不像话,想安慰,言语太单薄不足以表达他的心疼。季容夕低头,隔着绷带,非常轻柔地吻了一下,像海浪轻吻白色的沙滩。   明明没有触碰到肌肤,却有一股电流从伤口涌上,直达鼻尖。   陆洲鼻尖一酸,想要落泪。   恋人啊,就像光芒照进黑暗隙缝的一瞬。   让人一下子原谅所有的过往。   ……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那一天,被吴光的枪击中后,陆洲的伤情稳定下来,立刻转移到新地方进行秘密治疗。每天都被注射昏睡剂,昏昏沉沉。他完全不知道,他已被陆家和新星安排「死」了,葬礼都举行了。   新星一直想让他回去。   陆家也更希望他在新星发展。   枪击一事一发生,这两方一拍即合,决定强行将陆洲转移到新星。新星的医疗技术发达,能进行精准记忆消除手术。只要让他一直保持昏沉的意识状态,不刻意反抗,顺利地清除关于季容夕的记忆,陆洲就不会再想回地球了。   人算不如天算,因为星际恶劣环境,飞船不能出行,转移计划一延再延。   白景恰好识破了,直接在飞船起飞处截下来。   当时,陆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你家季容夕要死了。”白景开口就是这句话。   “什么?”陆洲迷迷瞪瞪。   “你家季容夕,跟黎未舒私奔啦!”白景双手叉腰,大声换套路。   “去哪了!”陆洲豁然坐起来了。   心电图一个过山车蹭的窜到顶,完美演绎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白景一哆嗦,急忙扶住了仪器。陆洲按住胸口,怒火中烧,什么迷糊药都烧清醒了。   “我的通讯器呢!白景你又在这里干什么!”陆洲中气十足。   “我在这里吃饱了撑的!啧啧,看来你认为他劈腿的可能性比死还大?”   陆洲坐在病床上,听完他「死」后一大锅乱糟糟的事,马不停蹄地部署安排。这时,陆爷爷带着叔伯等人赶来了,劈头就训斥他不懂事。陆洲火冒三丈,按着伤口理论了十几分钟,最后怒了。   “爷爷!扳倒孟广沙,受益最大的不就是陆家吗!别说你不知道,季容夕肯定把视频传给你了!你们过河拆桥拆得也太快了!”   “胡说什么!”爷爷脸上挂不住了。   “现场实播的证据,容夕为什么不交给警局、不交给记者,而是传给你们这些掌权的老狐狸!因为他希望陆家获利,他希望我能毫无障碍地进指挥部!”陆洲心口直疼,抽气都疼。   一个伯伯出来劝解。   别为了一个外人闹得陆家不和。   “什么叫外人!他是我陆洲的人!”陆洲怒不可遏。   “……”   “以前我就说过:陆家什么规矩我不管,我就要季容夕一个人!别以为你们害死他,我就认了,我就会回新星!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他要是死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怎么死,你们就怎么死!谁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所有人的脸色都青了。   陆母生气地说:“都吵吵什么,我儿子的伤还没好,还想把他害一次吗?没事就散了!陆洲,赶紧躺下,伤口又要裂了!”   众人立刻借坡下驴,纷纷告辞散了。   虽然生气,事得处理。当晚一闹闹到二半夜,陆洲身心俱疲,决定第二天去见清埠监狱,当面告诉季容夕。结果刚一醒来,他就得到「季容夕要去现场指认」的情报,他顾不得还有伤,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可算来对了,迟来哪怕一分钟,估计形势都得揪心了。   此刻的相拥,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第084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5   【84】   “陆洲,不要再离开我。”季容夕恍惚。   “从来没有。”   昨天的戒指还是锥心之痛,今天,冒出了无数的粉色泡泡。季容夕挑出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枚,小心翼翼地戴在陆洲的无名指上。陆洲不甘示弱,拿起另一枚套在恋人的无名指上,尺寸无比合适,不愧是他偷偷量过好多次的。   无名指缠绵一绕,十指交叉。   剔透的光芒至真至纯。   雨中对立。   额头抵着额头。   雨很凉,心很热,舍不得分开。带雨的手铐轻摩火热的腰,陆洲被冰得一抖,凝视季容夕的眸子,声音微哑。   “容夕,收了我的戒指就要跟我结婚!”   “求之不得。”   “还要跟我睡!”   “噗……”季容夕笑出声。   陆洲很不满,俊眼一横,一点也不凶,熟悉的宠溺的嗔怒。   季容夕抑不住的欢快,只想跟全世界宣布,他们在一起了。欣喜就像软软的棉花糖丝,从棉花机里源源飞出,缠缠绕绕,充满一个春的天空,白白的,甜丝丝的,飘溢甘甜的香味。   不行,心脏高兴得要跳出心房了。   怎么办。   季容夕的手指很用力,几乎陷进陆洲的腰里,他低下头,发烫的脸颊埋在陆洲的颈弯,蹭啊蹭啊,带着鼻音纠结:“陆洲,我想……现在不行,你受伤了……我好想,想,想……啊,不行……”   第一次听他这么撒娇,陆洲心都化了:“你动作轻一点就好。”   不行,还是怕伤了陆洲。   “我要忍耐!人之所以是人,区别于禽兽,就是因为有理智!”季容夕自己给自己鼓气。   “我发自肺腑地感谢人类先祖是禽兽。”陆洲幽怨地说。   “啊?”   “要不然人类早绝种了。”   人类以生生不息的繁衍本能,证明自己源于自然;而季容夕,用顽固的行动证实了人类文明的「反自然反本能」的一面。陆洲一声长叹,牙齿生恨。两人很纯洁地缠绵一会儿,最终被忍无可忍的手下提醒「您的伤还没痊愈呢」中断了。   后来,陆洲质疑黎未舒的安排不行,怎么季容夕在监狱里天天打架。   黎未舒六月飞雪。   “为什么不让他一个人住?我怕他自尽啊!再说,一群人住,季容夕还能吃亏?来来来,看,监狱长天天跟我汇报,谁谁谁又被揍了,谁谁谁又进重病室了!再不让季容夕关禁闭,囚犯们都要联名上书了好吗!”   只说季容夕被放回监狱。   仅仅半天之隔,整个人都变了。   小呆咬着手指说:“原来人真的会发光。看见没,季容夕浑身上下都是光!”   狱友:“你把灯关了试一试。”   季容夕躺在床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小呆拍了拍床沿。   季容夕扭头,明亮亮一笑。   一瞬间,小呆晕了,好半天都没找回神志:“妈耶,我想说什么来着。让我冷静一下,哦,你干吗这么高兴啊?”   “我的心上人还活着。”   “啊?”   “他没有死,伤也快好了。他对我特别好,特别不一样。他看上去很傲气,其实一点都不凶,特别软,泡一泡就脸红。”季容夕喜不自禁。   小呆一翻白眼,默默躺回下铺。   季容夕不依不饶,掉下大半个身体和脑袋,追着他继续秀恩爱:“他还特别善解人意,特别迁就我,嘴唇特别好看特别软。你说,像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单身二十多年都没让人拐走啊?”   “……”   见不到的每一分每一秒。   既甜蜜,又苦恼。   一直期待的重审迟迟没来,季容夕度日如年。这天,排了半小时队,接通陆洲的通讯器,他忍不住幽怨了:“陆洲,见不到你,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别着急,我都安排了,保证给你打个漂亮的翻身战。”陆洲安抚。   “官司以后再说,你来看看我啊。”   “很快了。”   “哪里快了都过一整天了,我想你想得难受。”季容夕的脑袋抵着白墙,蹭啊,蹭啊,“我要发霉了。”   “改天去看你。”   “改天又是哪一天啊?”   这时,身后传来咳嗽声,嘲笑声,哨声和催促声。没办法,这时公共电话,都等着呢。季容夕站直了身体,悻悻地结束不自知的撒娇:“我挂了,后面的人催呢。”   “嗯,好。”   陆洲的反应太平静了吧,只有自己在单相思吗?哼,下次见面,自己也故作平静冷着他!   季容夕耿耿于怀,很不爽地去活动中心消遣。清埠监狱的活动中心,大,杂,乱,一个三层的圆形大建筑,跟大蛋糕一样。电影院,体育馆,拳击馆,图书馆,手工艺馆,网吧,应有尽有。   他前些日子忙着颓废,没空进去,今天是头一回。   从一楼到三楼溜达了一圈。   电影院在最角落,一个影片轮流播一天的那种。   巧了,今天上映的是白维舟主演的《青鱼》,正巧这一波电影结束了,几个囚犯稀稀拉拉地走出来,一个人直夸精彩,另一个人一头雾水:“电影都说了些啥,我睡了俩小时。”   这是一部青春片。   白维舟的演技让人眼前一亮,剧情可圈可点。   这电影轮播了好几天,该看的人都看过了。影厅没什么人,季容夕一人独占一排座位,正看得起劲。有一个人进来,头戴帽子,坐在他的后排。季容夕一向警觉,不动声色地错开一个座位。   电影上,白维舟坐在赛车上,头发被疾风吹得乱飞。   季容夕的头发忽的一动。   被后边的人撩了?这是调戏吗?季容夕不动声色地等着,等着后座的人再出手。好几分钟后,恰好,银幕上水光一亮,照亮影厅,也照亮了这个人伸过来的手指上灼灼发光。   季容夕一把抓住,绷不住笑颜逐开:“你怎么进来的?”   陆洲低语:“还不是你说想我。“   季容夕一个后翻身,蹭的翻过去坐在陆洲旁边。隔着扶手坐,还是嫌远,季容夕干脆拽着陆洲过来,半强迫地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陆洲有点难为情:“别闹,影院里有监控,看得一清二楚。”   季容夕环住他的腰:“放心看不清的。”   陆洲:“别……唔……”   温唇封上,呼吸灼热,季容夕一开始努力克制地吻着。陆洲异常温柔,难得顺从,季容夕很快就沦陷了。   银幕上,银幕下。   分不清现实还是电影。   满银幕的鱼,正应了电影的名字《青鱼》。   一部很纯真的电影。   青鱼在莲叶之间滑来滑去,捉也捉不住。很快,一只鱼腾的跃出水面,溅起一些水花。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这条鱼,鱼挣了两下,越来越大,全身滑|腻,鼓着嘴巴拼命吐气,而后吐出一点点清水,濡湿了莲叶。   手很调皮,故意逗弄。   尤其在青鱼的唇上,反复抚摩。很快,可怜的青鱼汩汩地吐出更多的泡沫。   这时凭空出现一只手,温柔地打掉那只调皮的手,解救了吐泡的鱼。   「别闹,它快不行了。」   「你也来玩啊。」   像被蛊惑了一样,温柔的手竟被说服了,犹犹豫豫地,探进了莲叶里,慌慌张张地抓了两下,鱼从他的指间滑过,溅出一点点水花。调皮的手捉住他,指引到莲叶里「这么大的鱼都捉不住吗?」   捉是住了,温柔的手只会呆呆地攥住鱼。   把鱼攥得直翻白眼。   「要死了。」   「才不会,我又没有用力。」温柔的手郁闷。   后来的手虽然不熟练,但很温柔。在伙伴的指引下,他将鱼先放进水里,等鱼缓过劲来,才小心地抚摸,手指在鱼的唇边流连,小心翼翼的深怕伤害它。不一会儿,这只鱼也开始吐泡泡,黏|答答的。   两只手开始一起玩鱼。   修长的手指,在水中欢快地嬉戏。   两只手,有时候打横握住鱼,感知那勃勃跳动的生机;有时候顺着鱼鳞一点点地蹭,鱼被迫张开;有时候轻抚鱼尾,温柔让鱼颤抖不止翘起来。更多时候,还是抚摸鱼的滑|腻的唇,看它们可怜兮兮地吐泡泡。   不一会儿,鱼要暴走了。   它们拼命挣扎,浸过水的鱼鳞水光大亮,颜色都变了。   在调皮的手变着法子的抚弄下,鱼的口中忽的吐出一线水。手越发调皮地拨弄,很快鱼又喷出一股一股水,喷了一手。最后,实在颤抖着,吐不出什么了,挤几点水落在莲叶上滚成珠。   「呵,有点快。」调皮的手恋恋不舍地将鱼放生了。   「你玩过多少鱼啊?」温柔的手愤怒极了,狠狠掐了一下手里的鱼以示报复。   「啊,没有,就脑子里练过。」   调皮的手握住了温柔的手,教他安抚不听话的鱼。不需要特别的技巧,只需要耐心,只需要温柔的重复拨弄。果然,不一会儿,鱼忍受不了了,吐出水来,溅了一手。手顿时停下,好半天,安抚地摸了摸鱼,把他放回了莲花池。   池塘渐静。   鱼也潜入了水底。   在渐起的片尾曲里,主人公白维舟使劲挥手告别,风过千里,少年依旧明艳。旁白说:“某年,某月,某鱼,那些鱼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银幕慢慢地打出了剧终字幕:   「青鱼」   季容夕拉起陆洲,紧紧地抱在怀中。手中还残留着无法遗忘的感觉,那是鱼曾在指间跳跃浪吟的生命力,让他一想起,就血液沸腾。   “我想你,但是不想你来冒险,下次不许这样偷偷混进来了。”季容夕意犹未尽。   “你明明很开心。”   “开心归开心,担心归担心,两码事。”   “虚伪。”陆洲不满地戳他的心口,嘴角抑制不住地笑。 第085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6   【85】   偷过鱼的猫,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季容夕的脑海里全是陆洲,只想再见到他,然后做浑水摸鱼的事。看不见吃不着,他只能每晚一到8点的自由时间,就冲去电影院,坐在同一个座位,回味那天的事。   明知走火入魔,乐此不疲。   这天,影院门口摆着一牌子「设备已坏,停止放映七天」,季容夕顿时有约会被打断的郁闷感,自个儿找个墙角靠着,闭目养神,忽觉有一丝异样。他睁眼一看,一个年轻的男子倚靠着栏杆,半眯着眼凝视他。   他是「海上花」海欢。   海欢二十出头,囚衣宽大,敞着锁骨。湿漉漉的碎发半遮耳,乌黑浓密,像从水里捞出的蓝水菊一样。不知谁取的绰号「海上花」,莫名地贴合,就是那种落寞的颓靡,疏离,莫名带一点点海的性感。   “你有点像我一个去世好几年的朋友。”海欢的音质沙哑。   “嗯?”季容夕搜索记忆,没印象。   这是挑事吗?就这消薄的身体够自己一拳揍吗?   季容夕准备离开。   海欢伸出长腿抵住墙,挡住了去路,平静地说:“那一年他想了解监狱,我就进来感受一下。没想到,他很快就死了。”   晴天霹雳。   季容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给你打了一笔款,你拿着钱好好找个事做,以后不用再联系了。」季容夕跟联系了5年的线人说。   「为什么?」   「我金盆洗手了,不需要情报了。」   季容夕需要大量的情报。一个人力量有限,他手头好几个线人。各行各业,五花八门,有老油条,有默默无闻的保洁,还有一个少年。季容夕刚卧底SLK那会儿,有一次,跟兄弟们去打群架时,顺手救了一个流浪儿欢欢。   两人藏在垃圾桶旁边,一个一脸血,一个脏兮兮。   欢欢吸溜着鼻子要当他的小弟。   季容夕自己都还是小弟,就给了他一百块「你去帮我打听一个人,这是订金。」就这样开始了金钱的关系。欢欢是一个流浪儿,行走街巷,行动方便,收集的情报五花八门,又意外地精准,又很聪明,从不打探季容夕的情况,特别好用。   两人只有初见的这一面,不过半小时,连互相的真名都没说。   之后全是电话联系。   5年,对于老年人,就是一回眸。   但对从13岁少年跨到18岁成年的人来说,却是珍珠般珍贵。   那年,欢欢说他18岁了,撒娇地让季容夕给他一个成|人礼时。   「我金盆洗手了,不需要情报了。」季容夕想,如今也到了必须说再见的时候了。   「哥哥,以后都不联系我了吗?我能见见你吗?」欢欢急切地问。   「不可以!」   「最后一次!你得让我做点什么,我才能收最后一笔款啊!」欢欢急了。   怯生生的少年不知什么时青团整理候就开始粘人,开始会讲条件了。为了打发他,季容夕随口找个事:「你知道清埠监狱吗?收集一些资料吧,随便什么都好。」   彼时即将吹响「摧毁SLK」的号角,季容夕猜自己可能会被安排到监狱继续卧底。虽然不情愿,必须做一些准备,免得一进监狱就被人捅死了。几天后,他得到了一份特别详尽的资料,连没影的八卦都有。   「你这些情报也太详细了吧?」季容夕疑惑了。   「我就在监狱里啊。」欢欢很得意。   「你犯法了?我给你那么多钱,就不能找个营生好好干吗?」季容夕气得不行。   「我不进来怎么查啊?」   「你什么脑子,我要是让你查死人,你是不是还要去死一死啊?」季容夕又气又没办法,「不说了,我有些急事要做。你好好服刑争取早点出来,出来后好好做人!」   之后再没联系,因为「缪夕死了」。   掐指一算,离初见8年多了。   海欢竟然是欢欢?他印象里,欢欢还是一个蹲在垃圾桶旁的小孩。一把骨头,满脸脏兮兮的,再看一百遍也看不出过去的痕迹。眼前的海欢,眸光复杂,神情中有着执着和怨恨。   季容夕心口一跳,面上依然冷静:“麻烦让一让,我过一下。”   “不行!”   “你想找事?”   “是又怎么样!”海欢忽然发狠,阴柔的双眸迸射出愤恨。   季容夕好笑,轻轻一拨,想把眼前的障碍拨开。   没想到海欢一拳过来,端直往他的脸上砸,出手狠极,像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似的。   季容夕有意让着。   几招之后,他被反制住手腕,压在墙上。   脸贴着冰冷的墙壁,季容夕琢磨,海欢哪来这么大的火气。难道,怪自己让他调查监狱吗,可自己也没让他进监狱调查啊。   这时季容夕的耳朵一热,一声暧昧入耳:“哥哥。”   季容夕一激灵推开:“你!离远点!”   以前欢欢叫他哥哥,可从没叫得这么暧昧呀。狗子变了,欢欢也变了,所以监狱这个大熔炉,谁进去都得脱胎换骨。季容夕想跑,但又让海欢扑住了。   “你就是他吧?你笑起来跟他一样!”海欢很肯定地说。   “不知道你说什么!”   哪里笑过?自打进监狱以来就仇大苦深。想起来了,陆洲来的那天,出影院时,似乎跟海欢擦肩而过,当时心猿意马,没注意那么多。糟了,一想到陆洲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季容夕不由分说,狼狈地跑了。   小呆慢悠悠回来扒着他的床沿:“季大侠,我刚才看见你上了海上花。”   季容夕一口茶喷出:“你眼睛瞎啦?”   “哼哼心虚了,反正亲了吧。”   “滚远!”   “好了不逗你了,你最好别动他,他是窦广亭的情人。”   季容夕很惊讶:海欢怎么是窦广亭的人?   窦广亭原是三帮的头目,SLK被摧毁后,被关进这里服刑。   季容夕和窦广亭没什么深交。窦广亭自己也是干掉老头目上位的,不知为何,却见不得季容夕‘篡位’,为难了几次。季容夕耍了一点小手段,挑得三帮内部不和,让窦广亭自一个多月都不得消停。   回想起来,当时季容夕利用的正是欢欢搜集来的信息。   没想到这两人在一起了。   窦广亭性格阴沉,上位的手段非常狠,他跟海欢有感情吗,还是拿海欢当发泄工具?   季容夕有点替海欢忧心了。 第086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7   【86】   次日,在工地干活时,季容夕暗中观察。海欢的囚衣穿得齐齐整整,眼睛有点肿,像哭过一样,天然微卷的碎发又多又浓密,一个人拖钢筋,拖着拖着就蹲地上了,让狱警踹了两脚。旁边人见了,离得更远了。   季容夕走过去帮他拖起两根钢筋:“你干什么呢,慢吞吞的。”   海欢湿漉漉的眸子有了光:“腿受伤了。”   “我看看,哪里呢。”季容夕蹲下来,准备查看。   海欢撩起宽大的裤子,直接提到大腿。季容夕眼前一花,无法言说,受伤非常严重,都是成年人,说摔伤到这里谁都不信,何况,联系起那些传言……   海欢放下裤腿,失落地说:“哥哥,我想出狱。”   “你的刑期不就只剩半个月吗?”   “我出不去的。”   “为什么?”   “窦广亭不会让我走的。”   原来,海欢初进监狱,是几个月的有期徒刑。没想到,赶上SLK倒台,窦广亭进来了,故意挑起事让海欢斗殴,刑期延到半年。眼看半年要到,窦广亭又使了个绊子让刑期又加了一年。就这么,饺子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饺子,几个月的刑期愣是延长到现在。   “哥哥,你能打得过窦广亭吗?”海欢问。   “干嘛?”   “你救我出去吧。”海欢的眸色像琥珀蒙雾,湿漉漉的,神情落寞悲伤。他习惯于博取同情以求自保,可他也着实惧怕窦广亭。   “窦广亭经常打你吗?”季容夕心生怜悯。   “嗯。”   “你顺着他,这几天别找我,要不他打得更狠。”   季容夕难以狠心不管,他「看着」欢欢长大,不止是金钱与线报的关系。以前,欢欢就喜欢哥哥哥哥的叫,让季容夕偶有错觉,他是自己的弟弟。   季容夕转身离开。   海欢继续慢吞吞地拖钢筋。   不久,窦广亭走过来,居高临下,阴沉沉地说:“你让他看什么?你又欠草了是不是!”   海欢若无其事:“脚踝扭了。”   “我来给你看看。”   “不用……”   窦广亭飞踹过去,把海欢踏翻在地,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踝,满意地听到惨叫。他一脚踩在钢筋上,摁住直接干,一边恶狠狠地说:“你还想出狱?我告诉!这辈子都别想!”   海欢抽搐着迸出恨意:“窦广亭,你有本事弄死我啊!”   就在这时,呼——口哨声响彻天际!   紧急情况警报?   窦广亭只得收手,扭头走了。   海欢摇摇晃晃地起身,提起裤子,差点摔倒。   才发现脚踝真崴了。   他只觉天色阴惨,像极了听到缪夕死亡的那一天,也像极了,跟窦广亭相见的每一天。   “哥哥……”   季容夕背靠水泥墙,听入耳里,心沉下去了。为什么时间过去这么久,呼叫出的哥哥,依然那么脆弱呢?   季容夕不打无准备的战。   出手之前,必定经过精密的调查和思虑,很快他就得到了一手资料。   窦广亭,入狱前是三帮头目,入狱后也是狱中一霸。他不主动惹事,不跟狱警交好,也从不申请减少刑期,据说他很满意在监狱的生活,打算把牢底坐穿。   入狱第一天,他就把海欢占为己有。   狱友后来形容那一晚为「仇杀现场」,上个人跟杀人一样,不知多大仇,差点把海欢活活整死。之后,窦广亭对海欢也特别冷漠,不定期打骂,就用做上床的发|泄工具。   海欢之所以被称为「海上花」也是有来由的。   有一天,大家在农场里干活。   农场有个很深的大池塘,塘边是开花的白玉兰。   休息时,海欢不见了。   一个人开玩笑说,该不会寻死了吧,窦广亭立刻去找。   大家没在意,但没过几分钟,有好事的人手舞足蹈吆喝他们去看:只见窦广亭把海欢摁在水里一顿凌虐,场面火爆。施虐完毕,他扔下海欢像沉塘浮尸一样飘着。池塘飘满白玉兰,花瓣大而白,海欢的肌肤在水中也白,「海上花」的绰号就传开了。   原来,窦广亭溺过水,有惧水症,大雨天淋雨都会窒息。   海欢就以为他不会游泳,把他诓骗到池塘边推下去。没想到窦广亭不仅会游泳,水性还很好,扑腾上来后暴怒凌|辱解恨。   这种事不止一次。   窦广亭特别热衷于「公开处刑」海欢。   海欢被窦广亭一路陷害,出狱期望破灭,绝望之余愤起反抗,经常跟窦广亭对着干。   每次都被整得更惨。   季容夕就纳了闷了,窦广亭不喜欢海欢,为什么又不让他走,就为了折磨吗?监狱会完全改变一个人吗?季容夕记得,窦广亭以前固然阴沉,没有这些嗜好。   第二天,哨声集合,季容夕跟着人群排队下楼,不经意扭头。   跟对面走廊的窦广亭对视一眼,阴沉沉的。   进食堂,季容夕刚落座。   窦广亭坐到他对面。   气氛顿时紧张,他们周围三米半径以内的人都纷纷换位置了。有人立刻开赌:「押季容夕赢的站左边,押窦广亭赢的站右边。」哗啦一声,都站右边去了。   不说窦广亭有小弟,就说单打独斗。   季容夕前些日子心情爆丧,黑云压城城欲摧,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押他就没输过。问题是,这几天,他忽然明亮了,莫名其妙的爱笑了,整个人发光,一点都不可怕。   打架嘛,气势最重要了。   “知道你为什么能好端端的吗?不是因为能打!”窦广亭开门见山,“你长得像六顺团的老大,所以六顺团的兄弟都不会动你。”   “第一次听说。”   “海欢为什么叫你哥哥?”   “我长得像他哥。”   窦广亭冷笑:“他骗你呢!他一个独生子,哪来的哥哥!我就不废话了,他是我的,你最好离远点!不然,我可不讲什么旧日情面。”   他一个流浪儿,你确定他独生子?   这时海欢端着盘子过来,坐在窦广亭的旁边,若无其事地说「亭哥,今天胃口怎么样。」给面包均匀地涂上果酱递给窦广亭。   季容夕注意到,窦广亭的早餐很西式,姿势也西式。   跟海欢几乎一模一样。   说起来,饮食习惯是最不容易改变的。这两个人互相嫌弃折磨,实际已融入彼此的生活而不自觉吗?而一旁,暗搓搓地期待打起来的众人,此刻都「散了散了打不起来」。 第087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8   【87】   下午,工地10楼。   十几个人自上而下打扫建筑垃圾。   工程电梯停下,从里面跳出一个人,卷发如湿:“哥哥。”   一群人意味深长:喲!   季容夕惊了,海欢是傻吗,真不怕窦广亭找事啊。转眼又明白了,海欢使计呢,迫使自己跟窦广亭作对——果然傻,假如自己不接招,或者跟窦广亭同流合污,他不是还得挨一顿揍吗。   “我不是你哥。”季容夕幽幽的。   “谁也没说你是啊,哥哥,明天是周天,你什么安排?”海欢步步紧逼。   要说季容夕,自从不抑郁不暴躁后,气势直线下降,如今竟然被消瘦的海欢逼入角落。   竟然还有一点无助?   小呆看不下去:“海欢,你管他什么安排?你瞎撩骚什么啊,不怕窦老大发火啊?”   海欢:“要你多管?”   就在这时,监视的狱警忽然呼叫:「季容夕,过来」。   顶层30楼有人找他。   季容夕无语,窦广亭还真是快啊,找麻烦煞费苦心,想把自己推下楼吗?要说清埠监狱为什么乱,就是管理太松散。明知道囚犯会斗殴,不仅不制止,反而抱着「以毒攻毒」的心态看热闹。毕竟清埠原就是SLK的地盘,多有余弊。   季容夕抄一根铁棍上去了,到29楼处,他倾听着,几乎没有动静。   到底多少人等着呢,他疑惑地进去,眼睛一亮。   “你拿这么粗的铁棍干什么?”陆洲抬起棒球帽纳闷了。   “给你表演打狗棍,不想看算了!”   季容夕把铁棍一扔,飞奔过去,抱起陆洲转了3个圈,吧唧亲了上去,心情飞扬。柔软的恋人,怎么抱也抱不够,怎么亲也亲不够,直把陆洲亲得嘴唇都青了。   “胡闹,我明天怎么见人啊。”   “不亲了,让我看看伤怎么样了?”季容夕掀起他宽松的休闲衣。   伤口愈合得很快。   陆洲放下衣服。   “都安排好了,下周二重新开庭,证据确凿,你很快就能出来的。”陆洲说完正事,口风一转,“听说你跟一个叫海欢的人走得很近。”   “没有,他只是想让我帮他顺利出狱。”   季容夕把来龙去脉一说。   陆洲放下心来。   “难怪一口一个哥哥的,哼,你在SLK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哪来那么多哥哥弟弟!天下单身狗这么多,是不是因为月老都把红线缠你身上了?别人是牵红线,你是织红毛衣啊!”陆洲戳着季容夕的胸口恨恨地说,“拒绝要明明白白!不可以随随便便跟人牵扯不清!不可以内疚,你又没有义务对所有人负责!”   这时,季容夕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他将陆洲带入怀中,等那人到了,厉声问道:“谁?!”   来人正是窦广亭,身高体壮,皮肤黝黑,阴沉沉的十分危险。   季容夕低声问陆洲:“你保镖呢?”   陆洲脸一烧:“跟你约会我带什么保镖?”   季容夕把陆洲的棒球帽一拉,遮住大半张脸,完完全全拥入怀里。用手挡着陆洲脸颊,让他贴紧自己的胸膛。   “窦老大,你来干什么?”   “高处好放风,你们又来干什么?捂这么紧都不让看一眼吗?”窦广亭打量两人,确定季容夕怀里的绝对不是海欢,松了一口气。   窦广亭的消息也灵通。知道季容夕以前崩溃是恋人死了,现在精神了是因为恋人活了。那么,他怀中的人就是他那个「出身世家位高权重」的恋人了——紧紧依偎在怀里不敢抬头,真不像位高权重应有的样子——监狱的管理也太松散了吧,这是以权谋私吧?   窦广亭一走。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   季容夕顾忌恋人的伤,不敢太放肆,手温柔地腰|腹游走。   陆洲被摸得火热,双腿绷直,只想被更放肆更粗|暴地对待。只是,他一想到季容夕这几年没少被人撩,都没跟谁有什么,肯定是不喜欢太主动的人。自己要是太主动,跟别人一样,季容夕不喜欢怎么办?   矜贵的人设不能崩。   陆洲只能更用力地回抱恋人。   “我得走了,还有很多事处理。”陆洲恋恋不舍,轻吻了一下季容夕的唇,“记住:不许勾三搭四!”   陆洲像风一样地来了,又像风一样走了。   季容夕怀里空了,心也空了。   楼是没建成的楼他失落地走下楼梯,一步比一步沉重。忽然,他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强制的暴怒,与无法反抗的压抑声。   除了窦广亭和海欢,还能有谁。   窦广亭旁若无人。   海欢双手被压得死死的,趴在墙上,侧着头,眸子一直跟着季容夕,氤氲雾气。   擦肩而过时,季容夕忽然一拳头挥过去。   窦广亭早知他会出手,一闪。   啵的一声,分开时发出羞耻又响亮的声音。   海欢飞快捡起衣服胡乱套上,头也没回,噼里啪啦地跑下了楼梯。   季容夕一言不发要走。   窦广亭一个扫堂腿横扫过来。   两个人都是欲|望不能得到满足而精力严重多余,一直从楼梯,打到楼道,又打到空空的框架房间。   打了几分钟后,窦广亭忽然先停手了。   两人手撑膝盖对峙。   “那个人就是陆洲吧,你真幸福,你很爱他吧。”窦广亭竟露出羡慕的神情。   “与你无关。”   “海欢是不是求你带他走?你带他走吧!”   “什么?”   这个剧情的发展不对啊,应该是窦广亭死活不放人才对啊。   “这很奇怪吗,我早玩腻了。”窦广亭一脸阴沉。   “可喜可贺。”   嗡嗡嗡,一架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盖过了两个人的声音,飞到看不见的地方。   “别告诉他我说的这些。”   “你可以找个新欢,让他心里更踏实一点。”季容夕诚恳地建议。   次日,窦广亭的身边多了一个水灵灵的男孩阿樱,十八岁左右,金融罪,据说黑进银行系统窃了几十万。   “夕哥我是阿樱。”阿樱怯生生地打招呼。   “哦。”季容夕纳闷,干吗特地带过来让自己看。   季容夕一张望,很好,海欢端着餐盘,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窦广亭一如既往的阴郁;阿樱很紧张,使劲低头扒饭。   季容夕宛如置身修罗场。   “亭哥,这位是谁呀?”海欢先开口了。   “欢哥,我是阿樱。”阿樱很乖巧地跟前任打招呼,脸色泛白。   窦广亭夹了一只鲜虾放进阿樱饭盘里,什么也没说,但这么阴郁的人做出这么温柔的动作,意思也挺明显的:新人上位,旧人失宠。   海欢忽然一餐盘拍过去。   哐当一声,窦广亭浇了一脑袋面条,阿樱淋了半肩膀汤,季容夕闪得快,侥幸没溅上。   “海欢你又找死是不是!”窦广亭豁然站起来,一招就把海欢撂倒在地。阿樱吓的魂都没了,跟兔子似的扑在季容夕边上,着急地说“我不是,我没有,跟我没关系”。季容夕上前捉住窦广亭要揍下去的手腕:“窦老大,好合好散。”   “你给我滚开!”窦广亭面露凶光。   阿樱胆子小,发抖着劝架「老、老、老大算了」,窦广亭忽然停了,竟然缓了缓脸色,说「走了」,阿樱连忙快步跟过去。   季容夕把地上的海欢拉起来:“你是不是傻?他有新欢不是更好吗?”   “他不会让我……”   “他会,他有新欢了没空管你,这不是大好机会吗!”   海欢嘴角一牵似笑非笑「对呀,正是好机会」。见他还有点失落,季容夕心想,该不会斯德哥尔摩了吧。   季容夕忙起来了。   开庭,作证,以及一系列的传唤。   有陆洲在,他也不抗拒了,让调查十分顺畅。   原先那几个得了视频的大人物本就不愿当出头鸟,如今有陆洲出头,这几人也就顺水推舟了。   庭审之后,陆洲很不开心。   季容夕洞悉他的心理,安慰说:“这些人不是坏,而是怂,一个个怕惹祸上身。”   “他们就是自私,生怕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我要改变这种状况!”   这样的陆洲,让季容夕着迷,因为这份骨子里的单纯,高尚,与实践美好的执着。季容夕深知泥沼,历经黑夜,难免怀疑世间的美好是否存在。   陆洲是一道光,让他重现希望。   当晚,回到大牢。   刚进门,就听见一声:“哥哥。”   季容夕惊得差点左脚绊右脚,只见空了许久的隔壁床趴着一人:海欢,卷发如藻。   “海欢,你怎么在这里啊?”季容夕疑惑。   “我以为是哥哥干的呢。”海欢甜笑。   季容夕才跟陆洲提过海欢跟窦广亭的事,能这么迅速吗。再说以陆洲的醋劲,会把海欢弄到这个房间,想都不可能。后来,果然陆洲比他还惊讶「海欢到了你们宿舍?谁干的?你不许花心!」   这是后话。   当晚,气氛有点紧张。   01床狱友性格谨慎,来一个新人他半个月都睡不着。小呆不喜欢海欢,尽刺他。海欢的性子也不好,一言不合就回击,两个人没说两句就要打起来。   幸亏季容夕进来得及时。   阻止了一场斗殴。   半夜,季容夕忽觉身旁异常,他本能地一脚踹出去。听见啊的一声,海欢跌倒在地。   小呆惊醒了:“怎么肥事?”   01床幽幽地说:“第10个爬床被踹的,这一脚是最轻的。”   以前一个壮汉可是被他一脚踹断过腿骨的,季容夕赶紧下去查看伤势。   海欢捂着心窝,缓了大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哥哥你好狠。”   “大半夜的,你不声不响靠过来干什么!”   “你把我弄过来不就是干这个?”   “有毛病!”   --   【囚之初番外】窦广亭×海欢   混迹□□、当老大近十年。   27岁的窦广亭被送进监狱是预料中的事。   窦广亭身材高大,从额头到颧骨处有一道疤,断了一小节眉毛,面相阴沉狠毒。   进了监狱也是老大。   待遇优厚,2人间的狱牢。   狱警拿着名单,让他自己挑选合心的舍友。   挺好,监狱的日子长着呢,得找个老实顺眼的,别一天天都是事。   窦广亭一页页地翻,把狱友们了解个大概,翻到一个人:   海欢。   他的瞳孔一缩,手压眉毛,隐露憎恶:“就要他!”   狱警探过头去看:   海欢:刚满18岁,湿漉漉的碎发半遮耳,乌黑浓密,像从水里捞出的蓝水菊一样,水眸带钩,带一点少年跨入成年不自知的诱惑。   狱警意会:“这小子是老蔫的人。”   “被人碰过?”   “没,这小子精得很,一开始就投靠了老蔫,老蔫只喜欢女人。”狱警咂摸,“要不然这小子的姿色,早不知□□成什么了,啊呀,他就剩7天刑期了。”   搞定老蔫不费吹灰之力。   老蔫恨不能巴上窦广亭这个大腿呢。   晚上9点,窦广亭正坐在床上看诗,狱警领着海欢来了。海欢的囚衣宽大,敞着锁骨,抱着被子,一进来就乖巧地说:“窦老大好,我是你的新狱友海欢。”   18岁,刚从少年蜕变出来,眼睛都含着水气,看似乖巧其实狡猾。   窦广亭没说话。 第088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9   【88】   第二天,海欢一瘸一拐地出去了,眼皮红肿。难免有嘴碎的问小呆怎么回事。小呆直说,爬床爬的呗。八卦见风就长,呼呼地跑到窦广亭耳朵里。窦广亭很快就堵上来了,态度极差。   “季容夕你怎么回事!我把他弄到你那里,不是让你吃窝边草!”   “跟我什么关系,我又没动他!”   “他的伤怎么回事?”   “我就……”   后来季容夕警告海欢,想离开监狱,就不准生事。海欢知道轻重,再没干过这种让大家都发火的事了。后来,一连好几天,季容夕都在配合调查,到晚上才回监狱。   周天,可算闲了。   他到活动中心里最安静的图书馆去睡觉。   对他来说,图书馆永远是催眠佳品,他看了几行散文就顺利地睡过去了。   饱饱地睡了半小时,脚麻麻的,他伸出jio轻轻跺了跺。   “哥哥,你醒了?”   季容夕一个激灵彻底醒了,海欢侧趴着,一眨不眨看他。季容夕心里一咯噔,四处张望。   “你看什么呢?”   “看窦老大在哪里?”   “他有新欢了,才没空管我呢。”海欢眼底露出一丝阴翳。   季容夕起身去换书,到了角落的一排。海欢百无聊赖也找书看,手指划过一本本,忽的一喜,抽出一本书。季容夕好奇,探过头看,是一本插图的童话画册。   “我小时候经常看这本童话。”海欢非常感慨。   “哦。”   “有个小哥哥每天都会给我讲童话故事,其实那会儿,我都能看懂了。”海欢怀念地说。   这时,饭铃响了。   海欢借了这本画册,跟季容夕去食堂。   要不说冤家路窄,抬头,阿樱手挽着窦广亭,迎面而来。海欢忽然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拖住了季容夕的手。季容夕本能地甩开,没怎么用劲,但海欢就像弹簧一样被甩出去了。   画册被摔到地上。   季容夕无语,蹲下检查海欢的伤势。   窦广亭走到跟前,停下,捡起地上的画册,翻了翻,脸色难看,而后拿起就走。   海欢见了忙追过去:“我的书!”   窦广亭阴着脸:“归我了。”   海欢:“凭什么!”   窦广亭的怒气一触即发:“凭我干过你!”   不过就一本童话,海欢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抢回来。而窦广亭也是轴,非不给。两人就这么争吵了几句,窦广亭忽然暴怒,把海欢一扯,又要将他撂翻。   季容夕连忙过去劝架。   窦广亭忽然回身一拳狠狠地打在季容夕的身上。   季容夕吃疼,也怒了,直接对打起来。   季容夕早积了气,他不懂窦广亭为什么非折磨海欢,明明对阿樱就很怜香惜玉。   窦广亭的小弟闻风而来。   海欢连忙喊:“哥哥,算了。”   窦广亭听了更生气:“你喊谁哥哥呢!你瞎了!谁是你哥哥!他是你哥哥吗!”   “你管我呢!我想叫谁就叫谁!”海欢情急之下,抓起一个铁皮斗箕砸过去。   哐的一声,铁皮斗箕砸中窦广亭的手臂,几道血痕触目惊心,斗箕都被砸瘪了。   窦广亭愤怒得浑身都烧,恶龙下临一样就要爆发。   季容夕忙护住海欢。   海欢也紧张地攀住季容夕的手臂。   两个人同仇敌忾一般。   窦广亭咬牙切齿,忽然把童话册子狠狠地甩在地上,转身离开,愤怒的步子踢得垃圾乱飞,阿樱连忙跟过去。   忽然就平静了?   季容夕丈二摸不着头。   吃饭时,海欢没有胃口,一筷子一筷子地戳着白米:“哥哥,你是不是快出狱了?”   季容夕忍不住问:“你干吗总叫我哥哥?”   “所有像我初恋的人我都叫哥哥。”   “你初恋是谁啊?”季容夕心情忐忑,生怕自己又造孽了,初见在垃圾桶旁边,担不起初恋的光芒呀。   “我的钢琴老师。”海欢忧郁地说。   “喔。”季容夕舒了一口气。   海欢的童年很拘束,没有伙伴,只有一个个黑色的保镖。8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小哥哥,是父亲朋友的小儿子,住了一暑假。哥哥16岁,很高,很温柔,手指修长,琴键上一滑就是高山流水。   黑色中的一抹亮色。   海欢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天天黏着他。小哥哥什么都会,教海欢念诗,算数、像小绅士一样切面包、用餐。白天,哥哥带他去游乐园,去海洋馆,去游泳馆;夜晚,哥哥捉着他胖胖的小手指教他弹钢琴。睡觉时,海欢也舍不得分开,哥哥会给他念童话。   暑假结束后,哥哥离开了。   海欢哭着闹着,父亲哄他说再等一个暑假就好。海欢数着指头,等了4个暑假也没有等到哥哥,却在13岁等来了一批仇杀者。他的父亲当场死亡,一身伤的妈妈带他逃过一劫,临死前让他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海欢翻开童话册子,目无表情:“就是这本童话,我还以为自己忘了,我这辈子还能再遇到这么温柔的人吗?”   “遇不到了,记忆自带高光。”   “是啊,从此以后谁都看不上了。”海欢看着季容夕说,“跟你很像的那个人,外表冷漠,是另一种温柔。他经常让我查一些有的没的,找理由给我打钱。我每年都会偷偷去看他,我原本打算18岁就去追他的。”   咳咳咳,季容夕呛住了:“你家是高官吗?为什么没寻求警方保护?”   海欢不想说:“不记得了。”   勾起了伤心往事,饭也吃不下了,海欢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离开了。季容夕一心不在焉地吃饭,逐一想那一年的大事,琢磨海欢到底什么出身,忽的联想到窦广亭,他有了一些思路。   这时,餐厅忽然起了小骚动。   季容夕正疑惑。   就见海欢急匆匆地跑过来,眸子涌出泪:“哥哥快去看看!”   活动中心,两拨人在打群架。一波是窦广亭的人,一波是另一个狱霸鳖爷的人,狱警忙着喷辣椒水。季容夕躲开敌友不分的拳脚和棍棒,一路冲到3楼。   3楼没有密集的人,几个狱友看热闹似的指指点点。   图书馆门口,鳖爷正在悠悠地抽烟的;他旁边,阿樱看戏;而窦广亭正被四个彪熊大汉按着狂揍,毫无还手之力。   猛虎难敌群狼。   窦广亭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没顾上问什么事,季容夕抄起凳子朝鳖爷冲过去。   这几个大汉猝不及防,连忙来挡。鳖爷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咬着烟头,恶狠狠地「MD还有刺头,给我往死里打!」局势急转直下,季容夕被群狼围殴。   海欢跑过来,想去扶窦广亭,让鳖爷一脚踹出三四米,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窦广亭睁开血糊的眼,不知哪来力气,忽然抄起东西砸鳖爷。   这么混战了几分钟。   狱警终于上来了,愤怒地喊:“趴下!都给我趴下!”   一股呛鼻的气味一下子弥散开来,是催泪瓦斯。这几个壮汉很快不行了,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捂着口鼻眼泪鼻涕横流。   季容夕脱了身,跑过去,一脚踹开想要掐死窦广亭的鳖爷,拽起半昏迷的海欢和半死的窦广亭往卫生间拖。   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把这两货扔一堆,对着水龙头使劲冲眼睛。   后来才知道。   鳖爷之前被人举报私下交易、勾结狱警、斗殴滋事等等,还被坏了好几次事。更为恼火的是,他的越狱计划被人捅给警方提前夭折了。鳖爷查了半个月,认为是窦广亭就是内线,是警方的走狗。   窦广亭平常警惕得很。   鳖爷找不着机会,就派阿樱来找老虎打盹的时候。   这不就找见了。   窦广亭被海欢气昏了头,心里只有火,毫无警惕性,顺顺利利被阿樱带进了埋伏里。   次日,季容夕带伤去见陆洲。   陆洲气得吐血。   就一天,自家恋人的脸上、胳膊上、腿上就多了这么多的擦伤,眼睛还疑似红肿。陆洲把他拽到休息室的白椅子上,拿着棉签,沾着药水使劲地擦伤口,季容夕痛得直呼。   “啊,痛痛痛。”   “你不是铁打的吗,你也知道疼啊!”陆洲发脾气。   浮夸的痛呼声让陆洲又气又心疼,手也软了,「不管发生什么,你要先顾着自己的安全,你也是会死的」。气过之后的陆洲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握住矫健的腿肚子,从脚踝向上,一寸寸地涂药,小心翼翼地。   季容夕很享受这种温柔。   他经常受伤,早习惯了,还从没有像这样被人当成珍宝一样对待呢。   季容夕俯视恋人:“没这么严重,就是皮肉之伤。”   陆洲抱怨:“皮肉就不会痛吗?”   陆洲涂到膝盖,这里的伤口最严重,血肉模糊。陆洲鼻尖一酸,情不自禁地凑前,吻了一下伤口。季容夕如被电流击过,酥麻直达腰部,他本能地伸手托起了陆洲的下巴。   “容夕……”陆洲的眸中盛满痛楚。   季容夕的心揪了起来,一身的伤,都不如这一瞬这么痛。他俯身,吻了一下陆洲的眸,潮潮的。一下不够,他拽起陆洲,揽入怀里细细地吻,越吻越甘美,越吻越贪婪。   笃笃笃笃。   季容夕松开怀中人。   “你们俩好歹也顾忌一下身份,这一位是犯人啊。你俩这样子,我给他盖一个袭警的罪都够了。”黎未舒翻着白眼,把一大沓资料扔桌子上,“庭审的日子定在后天,很稳,差别就是孟家是毁一半还是永世不得翻身。”   休息的空档。   季容夕说起昨天的斗殴,向黎未舒求证窦广亭内线的事。   黎未舒没有隐瞒:“每个监狱管理都会有意收买一些眼线,窦广亭不完全是。他进监狱以后,不定期会主动提供给狱方一些重要情报,鳖爷逃狱一事就是他提供的。”   窦广亭,16岁入SLK,从额头到颧骨处有一道疤,断了一小节眉毛,面相阴沉狠毒。一入帮就获取了原头目何三爷的信任,迅速成为帮派一哥。21岁时,他带一群兄弟血洗何三爷一家,亲手挖眼射杀,还当众鞭尸,细节狠绝。何三爷原本就因为暴虐而不得人心,换人上位,三帮反而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些我都很清楚,16岁以前的呢?”季容夕飞快览阅。   “没有。”   “何三爷的有吗?”   “一大堆呢,罄竹难书。”黎未舒点开资料库。   何三爷是SLK七个帮派老头目里,品行最恶劣的一个,性格暴虐,烧杀掳掠起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犯下的事几十页都没写完。何三爷极好色,经常当街抢人霸占良家女子,这样一个人却只有一个孩子。   因为老来得子,十分宠爱,从不轻易见人。   何宅被烧光了,没有任何残存的资料。从一张不甚清晰的合影里,依稀可见这孩子的模样,眸色微浅,头发微卷。要是没死的话,这孩子也二十一二岁了。   季容夕惊讶地放大照片,目不转睛。 第089章 第8发子弹 | 海欢10   【89】   陆洲瞥了一眼:“你干吗不干脆把眼睛扣下来贴电脑上?BT恋童癖!”   季容夕:“再说话强了你!”   陆洲脱口而出:“有种你来啊!”   季容夕这还能忍:“要不是看你受伤的份上,我早就把你……”   陆洲的耳朵一热,从桌下一脚踹过来,正当致命的地方。季容夕一把握住,按住脚踝,恶质地揉了揉。陆洲憋得脸红,手按桌面使劲一挣。   桌子瞬间被推出去了,他连人带椅子要跌倒。   季容夕扑过去,一把捞起来抱住了。   哐当,桌子翻到在地。   黎未舒眼明手快,抓住了差点飞出去的笔记本,直翻白眼:“我在哪?我在干吗?我是不是蠢要来这里塞一嘴狗粮!特么的,我不干了,我现在就撂担子让你俩秀去!”   三月雨水多。   当天瓢泼大雨,季容夕回到牢里时浇了个透。   海欢没在,被狱警叫去打扫办公室了。可前两天才大扫过,季容夕直觉不对劲。   他敲响铁门,很快引来训斥:“又怎么了!欠抽了是不是!”   季容夕大声说:“少了一个人!海欢没在!”   狱警不耐烦:“他大扫除了!”   警告说再胡闹就不客气,狱警转身离开。监狱的结构是环形,中间中空,说话带回音。隔着牢门,季容夕看见对面的窦广亭出现了,往这边看。季容夕做了一个危险的手势,窦广亭阴沉的脸没什么变化。   不一会儿,狱警过去,打开牢门带窦广亭走了。   季容夕的心安下来。   后天就要庭审了,他不能总节外生枝,万一让人抓住把柄,陆洲黎未舒也不是万能的。有窦广亭出手,季容夕很放心的。窦广亭能说出「你带他走吧」,就说明他对海欢不止是折磨的心态。   就说窦广亭。   以有重要情报为借口,出了牢房。   监狱长正准备回家:“你有什么情报要说?鳖爷还不死心吗?”   窦广亭环视一圈:“海欢没在这里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窦广亭急了:“他们说他在这里打扫卫生啊。”   监狱长听完,立刻让人找。   监狱长新上任三个月,多亏有窦广亭暗中扶助,压制恶势力,处理勾结内外的多个狱警,才把清埠监狱稳下来。以后他要大刀阔斧改革,少不了还要这个窦广亭内应。一调监控,两人发现海欢清理完游泳池,正往里边放清水,泳池也快满了。   监狱长松了一口气:“没事,他很快就回去了。”   窦广亭:“不对,有问题!”   清理游泳池就他一个人吗?平常四五个人的,说没问题都不信。监狱长不能随便出面,让狱警带窦广亭过去看一看。窦广亭匆匆赶到游泳池,池水满了,海欢正在收拾软水管。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窦广亭无名之火起了。   “你管我!”海欢更火大。   海欢累了两小时,腰都直不起来,终于收拾完能回了,怎么就冤家路窄遇上了。海欢面无表情,转身把软管悬挂在高墙上,他一垫脚,露出一截细腰。窦广亭眼睛一热,手一推将他压在墙上。   “混蛋!滚!”海欢愤怒地挣扎。   “就剩7天了,你长点脑子!”窦广亭咬牙切齿的,竟然松开了。   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刑期,海欢更愤怒,一拳头打过去:“不要脸的王八蛋!你玩腻了肯放了!你问过我没!迟早我要砍死你!”正中窦广亭的鼻子。   窦广亭一擦鼻血,转身离开。   刚要出游泳池,忽然听见噗通一声。   他回头一看,游泳池深水区里,不识水性的海欢拼命地挣扎,救命才喊出声,又呛了几口水。窦广亭惧水,一淋水就窒息,更别说游泳池了。可这水深2米,海欢扑腾着就往下沉。   窦广亭心一急,跳下水。   这时,忽然冒出鳖爷的四个小弟。   他们就等这一刻了。   窦广亭知道中招了,但已经迟了。他被四个人,一个按着头,一个拽着脚,一个抱腰,还有一个打着棒子打他。他拼命挣扎,水一阵阵淹过鼻子。黑暗的往事涌上,从鼻子灌进了大脑,窦广亭浑身僵直,挣不动了,挨了几个闷棍直往下沉。   黑暗的水里,他看见了海欢。   海欢好像不挣扎了,沉下水,头发像海藻一样。   死了吗?   窦广亭用尽力气猛的一踹,四个人猝不及防松了松,他飞游到海欢身边,抓住,海欢惊慌地回抱住他。   这四个人哪能轻易放过他,扑腾过来,按头的按头抱腰的抱腰,窦广亭又被制住了。   海欢扑腾两下,焦急地拽住窦广亭。   持棍的人一棍子闷下去,正中海欢的背部,海欢的手松开了。   窦广亭急了,愤怒和勇气涌上来,他在水里拳打脚踢,愣是死拽活拖把海欢拖到了台阶处。海欢碰到扶梯,本能地抓住了,探出头,离了水。   隔了半分钟海欢终于缓过劲来,回头一看,那边动静小了:窦广亭被四个人摁回了水里,都不扑腾了。   海欢顾不上头晕。   爬上去,跑到工具箱拿了工具,直往水里砸。   这无济于事。   海欢一急,竟然又跑回泳池。他又不会水,一下去就扑腾着沉下去。   眼看一对苦命鸳鸯,都要沉水底了。横空听见监狱长的声音:“这都干什么呢!翻天了是不是!还不下去捞!”   ……   最后一次庭审的前一天,季容夕上医院取伤药,趁护士拿药的空隙,他跟正挂吊瓶的窦广亭聊了两句。   “你一个人能打四个,水性这么好,怎么会怕水?”   “16岁,我让人摁在水里,眼睁睁看着我爸让人活活打死了。”死里逃生,从此只有痛苦,窦广亭面无表情地调大药水的流量,“海欢顺利出狱了?”   “嗯,何家的罪跟海欢无关,你何必迁怒于他?”   “你都知道了?”   季容夕点了点头。   好半天,窦广亭天才开口:“他不无辜。”   “……”   “当年我跟我爸回老家扫墓,顺带拜访何家。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不知小孩看上我哪里,非强留我陪他,一走他就闹就节食。一开始说陪3天,后来成7天,一直拖到暑假结束,也没让我走。老王八蛋心疼他儿子,竟然让我中断学业留在何家,我爸不同意了。”   「哥哥!我喜欢哥哥!」   「哥哥要去上学。」   「不行,我不让哥哥走,我就要哥哥陪!」   「小欢你别这样。」   「不行不行!我要哥哥!呜呜,爸爸你快让哥哥留下!」   任性的孩童,什么也不懂。   却不经意间决定了别人的命运。   「好了好了好了,我的心肝欢欢不哭。老窦,阿林就留我们何家吧!」何三爷终于露出獠牙。   「不行!」   「有什么不行?」   窦父忍无可忍:「欢欢就是一个小孩子,你哪能老惯着。我家阿林不止要上学,九月还去维也纳演出呢,阿林,走!」   「行,你们走吧,我开玩笑的。」   何三爷忽然很大方放行,亲自送窦家父子俩出了门。三天后,窦父被抢劫,随后被虐杀。窦广亭被摁在河水里,眼睁睁看父亲被剁成肉块扔进河里,从此,一生梦魇。   窦广亭没有死。   他被毁了容,打断腿扔在垃圾堆。   这时,他被三帮的人发现了,何三爷表示很震惊、很关心。   窦广亭猜到是何三爷下的手,他要报仇,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爬过去求何三爷救救自己。   何三爷一脸假仁假义:“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算到你爸最讨厌我们混黑的,他儿子却来求我。哎呀,我就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救你一命。你没地儿去,不如给我看孩子,欢欢哭好几天了,就想见你。”   “谢、谢谢何三爷!”   不过半个月,窦广亭的脸上有疤了,眉毛断了,黑了瘦了,浑身带着血腥味。那个曾抱着他不肯放手的孩子,一见他就吓得躲起来,「爸爸,那个叔叔好可怕,我要哥哥」「他就是哥哥」「哥哥才不会这么丑,他才不是哥哥」「乖,不怕不怕,爸爸赶他走」。   窦广亭冷笑:迟早有一天他要宰了何家人。   他成了何三爷的手下,忠心耿耿卖血卖命,何三爷说东他绝不往西。   他的演技太好,不止骗过去了,还让何三爷生起了满足感。   窦老头性格清高,无求于何三爷,从不阿谀奉承,少年时就让何三爷很不爽,弄死了正好解气。现在呢,窦家儿子成了跪舔自己的一条狗,何三爷心情那个爽快啊。   恰是这种心理,让何三爷放松警惕。   最终被窦广亭反杀了。   季容夕长叹一声,听故事的人,怎能理解故事里的人的心情。   “他爸死有余辜,但是他……”   “我知道,他是孩子,可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事!”窦广亭拔了针头,“我当年前途光明,志向是钢琴家。现在,我是一个怕水的囚犯,暗街老鼠,手指头比砖头都粗。你让我不要恨他,我怎么能不恨他?”   “那你为什么忽然想开了,决定放他走。”   “他不停叫你哥哥。”   白天就算了,晚上听他梦里呢喃。一声哥哥,仿佛回到了过去,窦广亭的仇恨就一点点融在夜里了。那个8岁的天真孩子,终究,陪自己度过了最后一个开心的暑假。   “你现在原谅他了吗?”季容夕问道。   “我怎么原谅?我爸不能活过来,我的16岁也不能重来!”   “那你……”   “我只是,算了。”   不是解气,不是原谅,是算了。无法改变的时间,无法释怀的过去,已成定局的人生。他的父亲害了自己一辈子,自己也宰了他父亲。至此,也唯有放过别人,放过自己。   离开前,窦广亭没头没脑地说:“有一年,我手下起了内讧。我查出了偷我们情报的贼,发现是他。结果在监狱里又遇见了,我虐待了他一晚上,他也没说情报卖给了谁。他应该很喜欢那个人,我就成全他好了。”   “成全吗,那你喜欢海欢吗?”   “谁知道呢。”   “你以后不会再打扰他吧?”   “不会了。”窦广亭抚了一下断了的眉毛,五味杂陈。   季容夕拿了药,放心地离开了。   后来孟广沙的案件。   多次开庭,证据确凿。季容夕本身清白,又手握许多安其洛交给他的证据,翻案易如反掌。更有陆洲在背后的操作,也不惧哪个大人物以势压人。   这场博弈最终以孟家的失败而告终,季容夕沉冤得雪,回归玉梭鱼。   在此不说庭审那些细节。   再说窦广亭。   几年后。   因为协助警方得力,窦广亭缩减刑期,获得假释。   在监控下生活。   作为过度,他在狱方介绍的琴行里打工。他懂钢琴,帮忙调了几次音,效果不错。一个月快到了,老板问他愿不愿意当正式员工。   这时,一个客人走进来,老板忙招呼去了。   窦广亭瞟了一眼,浑身一僵,低头走进休息室。   客人离开后,他透过橱窗,看见那个人身姿依旧纤瘦,步伐轻盈,齐耳卷发已经披肩,随风飞起如海藻。   老板继续刚才的话题:“试用期的工资是……”   窦广亭打断他:“不了。”   次日,窦广亭离开琴行,在邻城找了一份短工,当超市理货员。这天他正在整理文具区,有个人伸过手来拿走他眼前的一盒彩铅,飘然离开。他愣了一会儿,下班前去辞职了。   又过了些日子。   窦广亭在一个农场打下手。   农场很偏远,几千亩的竹林,也就十来人,大半年都没个陌生人来。窦广亭虽然自由了,依然保持着监狱的作息习惯。农场经理为此总是笑话他,过得这么机械。   这就是,刑满未释放吧。   窦广亭想。   夜未央,明月如钩,竹风舒爽。窦广亭一个人回住处,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在竹林小径上悠游地走着。卷发缱绻,身影熟悉:还是海欢——过去几年没见过一次,而短短两个月,就见三次了。   海欢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竹林子深处走。   T恤时不时被风吹起。   窦广亭跟了几百米,心越来越躁,而路也越来越黑了。   忽然,窦广亭快步冲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拖进竹林,撕了衣服,按住腰,压成一字型。在密雨般的拳头和抽泣里,窦广亭挺枪开干,自暴自弃的心情如陷泥沼。   海欢用一次牺牲,换自己一辈子回到污浊的监狱。   自己用一次犯罪,让他一世安心。   就这样吧,如他所愿。窦广亭心情和身体都要爆炸,发泄似的「犯罪」,却迟迟得不到释放,越发焦躁。忽然,海欢抱住他,贴在耳边喘息吐气:“阿林哥哥……”   「哥哥!我喜欢阿林哥哥!」   「哥哥不要走!」   窦广亭震惊之下一泻千里,他抱住了海欢,埋在浓密的卷发里,许久:“小欢……”   终于,刑满释放了。   窦广亭想。   这些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且不多提。 第090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1   【岳柏轩篇-90】   陆洲被陆母押回陆家,伤好之前禁止出门。季容夕出狱后,立刻回玉梭鱼演习,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这天,陆洲迎来了4个意外的客人。   他一手带出的舰长副舰长。   属下们是来劝他回新星的,奈何郎心似铁,这4人也就死心了,就当来地球旅游一趟吧。   陆洲领他们去酒馆尝尝地球风情。   属下们你看我,我看你,年龄最小的邬邬勇敢地站出来:“陆将,能不能约上你的兔子,让我们见一见嘛。”   陆洲纳闷:“什么兔子?”   邬邬后悔嘴巴快了:“就、就是你的男朋友,白景说他是兔子。”   兔子?摘下头套的季容夕真的软萌得不像话。   陆洲双颊泛红,脑子发热。   在属下的怂恿下,陆洲顺利地约刚结束完演习的季容夕过来,末了,含糊叮咛:“……你,最好穿白衣服。”兔子都是白的嘛。   推杯换盏,半小时过去。   属下们都放开了,不知谁提了一句「兔子」怎么还没到。   陆洲一听,脸又烧了,酒气绯红。他一向高冷强势,哪曾这么薄带春意过。大家更酸更气了:什么「兔子」就把陆将勾走了,明明他以前最讨厌娇气的人,待会儿来了一定要整一整,气死了!   “陆将,他是不是很会卖萌卖乖巧?”一个副舰长酸溜溜地问。   “一般般吧。”陆洲说话都打绊。   “他一定很爱撒娇了?”   “偶尔吧。”   “是那种软软的、容易害羞、很会激起男人保护欲的人吗?”   “啊?”   陆洲脸烧,该怎么解释他的季容夕不会卖萌,不会撒娇,但卖一次萌撒一次娇就要命呢。比如湿漉漉地坐在窗台上抱膝盖,不要太让人心疼。   “你们就别问了,「兔子」很有手段就是了。”一个舰长幽幽地说。   “没有,他很单纯。”陆洲急忙解释。   谁信?「兔子」要是单纯,能让陆将舍弃高位坚持调任回来吗:“陆将,新星也有很多「兔子」啊,你真不再考虑一下?”   “瞎说什么!”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门推开了。   大家一起扭头看过去,来人长得高挑,穿一身迷彩狙击服,脸上戴着执行任务常见的黑色面罩。风尘仆仆,蹬着的皮靴子上满是干泥,自有一种凛然野性的气势。   大家都惊了,来人更惊讶,疑惑地摘下黑面罩。   一瞬间,鸦雀无声。   “陆将!”季容夕端正地敬礼。   “过来。”陆洲内心抽搐,要什么兔子,可好,一只野豹子跑过来了。   季容夕是从演习场直接下来的,还以为是逃开爸妈盯梢的秘密幽会,衣服哪有人最重要,迫不及待地跑来,没想到等着的是一屋子星际军人。   一名舰长怀着最后一丝幻想:“这是您在玉梭鱼的属下吧?”   陆洲轻咳一下:“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季容夕。”   「特么神兔子」,有人先笑出声,而后都哈哈大笑。邬邬跟同伴吐槽:“陆将看上了他的脸吧,一定是,我坚决不承认这么帅的人还有实力!”   季容夕坐在陆洲旁边。   陆洲目不转睛。   邬邬掩不住翻滚的酸意,问季容夕说:“你们私下也是上下级吗?平常也叫陆将吗?”   “有时也叫亲爱的。”季容夕微笑。   “咳……”   骗人!根本没叫过亲爱的!陆洲心里甜甜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角抑制不住的微笑。大家看了,又酸又释然,一向端方严格的陆洲,对恋人竟然这么温柔,大概是真爱了。   还好不是「兔子」。   总比见到只会撒娇的「兔子」舒服多了。   算了算了,新星最高领导人都拽不回陆洲,何况他们。   有酒当醉痛快就好,大家海聊开来,邬邬又是嘴滑:“陆将,你知道吗,听说岳柏轩也来……”   旁边的人踩了他一脚。   邬邬赶紧吃个白菜塞住嘴巴。   陆洲仿若没听见,若无其事地问起星际上的虫洞风波,其他人顺势岔开话题。   季容夕最善于抓重点。   “岳柏轩是谁啊?”季容夕悄声问陆洲。   “以前同学。”陆洲不自在地说。   同学,眼神犯的着这么飘吗?季容夕趁邬邬离席时,跟上去,搭讪了几句。邬邬不设防又喝了酒,稍微一套话,什么都往外倒。   岳柏轩,陆洲的同学。   星际海盗军团「魔影军团」的统帅。   海盗军团,专职劫持飞船、抢劫物资珍宝、做星际灰色买卖、抢占掠夺资源丰富的小星球,是各星球政府的心头大患,跟陆洲少不了正面交锋。   几年前,陆洲不慎落入岳柏轩的手里。上级去交涉,没想到岳柏轩顿出一瓶酒,轻狂地说:「我早看上陆洲了,这是我们的喜酒。」   上级被他的无耻震惊了:「陆洲同意了吗?」   岳柏轩:「他迟早同意!」   陆洲当然没同意,回来后对「魔影军团」就是一顿狂轰滥炸,将他们驱逐出可检测的范围。其后,一直针锋相对,有陆洲的地方就没有「魔影军团」。   邬邬大着舌头说:“岳柏轩一直不死心,只要遇见,就会追着我们的飞船炮轰。非逼得我们说陆将没在,他才肯走。他也不想想,陆将要真的在飞船上还不把他打飞?”   “……”   “每一年陆将生日,他都会巴巴的送大礼。去年送的是W国秘密研发的战斗飞船,啧啧。”   “……”   “我们跟宇宙海盗的关系,有时对立,有时交易。前两天,岳柏轩的手下说他也回地球了,肯定是知道陆将调任,追过来了。”邬邬打了个酒嗝,“陆将要是喜欢「兔子」,还不如喜欢岳柏轩呢。”   “什么兔子?”季容夕又听到了不得了的重点。   下午。   某店里。   “兔子?有!这是经典兔女郎装。想一想,您的兔子趴在床上,露出白白的腰白白的腿,竖起两只软软的兔耳朵,多可爱呀。”店员使劲推销。   季容夕= =||:不,一点也不想趴着。   “还有这套萌萌哒猫咪装,摸一摸这条尾巴,软吧?毛也很细,像这样一下一下从脚底挠到小腿到大腿再到不可描述,猫咪会哭着求继续的……”   季容夕= =||:“……”   店员开心地包装好兔装和猫咪装,难得介绍什么就买什么的顾客,更卖力推荐:“要不要再看看这个,这款彩海星也是好评如潮。”   季容夕汗如雨下:“……”   他只是想买一只兔子玩偶。   为什么挂着玩偶招牌,卖的是兴趣用品?   这时,一个男子进来,露出「吓!这是什么宝藏店!」的惊吓。这男子二十七八岁,戴一副琥珀色的太阳镜,一身骚气紫,鞋子blingbling地闪光。虽然高俊,莫名有点儿二。   “诶,你手里这是什么?”男子好奇地问季容夕。   “……”我在哪?我拿着什么?   店员接过「烫手」的海星,殷勤地介绍:“这是海星玩具,你们看它有5只软软的触|手,又柔又韧,Q弹好评,探进去后会biu的一下膨开……”   男子恍然大悟,侧头问季容夕:“这个东西好玩吗?”   季容夕忍无可忍:“你老问我干什么!”   “你很熟练的样子。”   “……”   谁熟练了!我连触|手是什么都不知道!季容夕仓皇而逃。   男子望着他的背影,嘻嘻一笑,问店员:“那个帅哥买的是什么?”   “兔装和猫装。”   “喔,有比兔子还可爱的吗?不可爱我不付钱哦!”   店员汗颜:“您要不要看看狗狗装?”   男子眼睛一亮:“哇,这个二哈装就很可爱了,我穿好看吗?符合我的气质吗?”   “……您简直独具慧眼啊!”   “说得太敷衍!”   “……二哈当然很可爱的,可以趴在脚边啪嗒啪嗒地亲主人。”   “来一套!”   季容夕回到爱巢。   考虑这么羞耻的衣服放哪儿。   陆洲在上位惯了,为人正经,荤话都很少说,又容易害羞。最主动的一次就是自己扮兔子那回,陆洲破天荒低声说了半句「我想……」真嫉妒兔子呀。   羞耻服还是放陆洲的卧室吧。   卧室里,到处是单纯的白兔子玩偶。季容夕不由庆幸,多亏一直很耐心,没给单纯的陆洲留下太急躁猥琐的印象。他拉开衣柜,一排排雪白雪白的衣服。再拉开暗格,愣住了:   成套未开封的兴趣用品?套套?润滑?   不止齐全还丰富?   季容夕笑出声,嗯,果然是陆洲,思虑周密,绝对不会出现箭在弦上掉链子这种事。不单纯的陆洲,就更加可爱了。   正收拾。   门铃声响起。   快递员小哥急乎乎地放下一个大方盒子:“您好,这是送给陆洲先生的礼物,祝他大病初愈,您收好嘞!”   盒子是粉色。   送礼物的人是一串字母。   季容夕警铃大作,检测没危险后,拍了照片发给陆洲。   信息秒回:「扔了!」   季容夕更好奇,准备拆时,又接到信息「不许看,直接扔垃圾桶!!!」三个大叹号以示对恋人心理的洞察、对礼物的深恶痛绝。   垃圾桶旁,季容夕果断拆开盒子:毛绒绒的,有黑有白的一大坨。   一个熊孩子跑过:“呀,二哈!”   二哈人偶,什么鬼?   “喂!你扔我礼物干什么!”一个声音扬起。   季容夕回头,旁边,那个太阳镜二货男,双手叉腰,瞪眼看他。   ——这位是难道是……   ——季容夕直接砸进垃圾桶,二货男扑过来,七手八脚抓住了二哈的脑袋。   “你是不是欠扁啊!”二货男嚷嚷。   “你才找死!”   季容夕能动手绝不BB,一腿扫过去。二货男不甘示弱,铁拳回击。两人噼里啪啦打起来,一旁的熊孩子都看呆了。   这时横空一句:“住手!”   是陆洲。   陆洲紧赶慢赶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气炸了,横在中间:“岳柏轩,给你胆子了,还敢动我的人!”   岳柏轩无辜:“干吗只吼我一个人,他也打我了。”   陆洲:“他打你天经地义!”   岳柏轩:“……”   岳柏轩忽的想起礼物,把拆得七零八落的二哈,献宝一样献给陆洲:“怎么样,比兔子可爱多了吧。”   “你猥琐不猥琐?”   “他更猥琐!他还买兔女郎装,露胳膊露腿!”岳柏轩告状。   季容夕无言以对,尴尬。   陆洲明白了,攥紧恋人的手:“关你什么事!我就喜欢这样,怎么了?”   “你变了,陆洲。”岳柏轩对这种差别对待难以置信。   “限你一分钟离开这里,不然我揍你了!”   在陆洲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岳柏轩不甘心离开,眼睛一转换了战略:“白景马上要降职了!”   原来,新星丢了一只重要的飞船。   白景负主要责任。   岳柏轩恰好知道飞船在哪儿。   岳柏轩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在这里呆上两天,他就说出飞船的下落,白景也就不用遭受降职威胁了。   陆洲听后,磨牙半天,为了白景的前途,忍了:“我警告你,敢出幺蛾子我就把你打出去!”   岳柏轩喜笑颜开:“不会不会,我最听话了。”   同意了?季容夕暗示要报警时,陆洲说不用,强调岳柏轩不会在地球作恶。   季容夕琢磨:这两人并不完全对立,关系不简单。   后来,他了解到。   岳柏轩作为一名宇宙海盗头子,往来星际,进行着灰色交易。表面上海盗,实质又是许多新星政府要员的座上宾。所幸,岳柏轩只在星际打转转,不打地球的主意。   岳柏轩住进来之后。   很长一段时间。   季容夕都只能从童话书里找海盗的样子。 第091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2   【91】   因为岳柏轩没半点海盗样子,就是活脱脱的二货:讨人嫌,手欠,好奇心强,进屋子就各种翻腾,嚷嚷渴了饿了困了。害得陆洲又是弄水又是点外卖,不得消停。季容夕看不下去,领到二楼茶室让他闭嘴。   “你放松一点行不行,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岳柏轩嗤笑。   “你来干什么?”   “我们海盗就是随便到处走走啊。”   “你来躲避星际稽查的吧!”季容夕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受伤了,哪都去不了!也就陆洲的心软,要是我,早把你打出去了!”   “咦,你怎么发现的?”岳柏轩大惊小怪。   “哼哼踹第一脚就发现了。”   原来,岳柏轩受到不明袭击,周旋之后,只得迫降在地球。他一方面等待救援,另一方面躲避追杀,顺理成章来到这里。于是说,呆两天,不一定是两天,可能是呆一阵子。   季容夕打开药箱,比划着刀子:“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岳柏轩一寒:“刀剑无眼你别乱比划!”   “哼!”   季容夕给他取出两颗血子弹,放在盘子里。岳柏轩龇着牙,笑说他要把子弹雕成艺术品留做永远纪念,带着他的骨血呢。   季容夕懒得理他。   包扎好后,岳柏轩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看着这个有点二的家伙,季容夕不由得怀疑:他真的是宇宙海盗军团的统帅吗,怕不是旧同学手下留情才活到现在的吧?   忙活完,季容夕收拾干净下楼。   陆洲从背后揽住他的腰。   温如暖阳。   无需言语自然甜蜜。   陆洲偏偏问:“岳柏轩怎么样了?”   季容夕不开心:“死不了。当年,你落在他手里发生了什么?”   陆洲又尴尬又火大:“那个二货非逼着我穿女装!你敢信,我一个大男人穿裙子,尽是腿毛。他还趁我睡着,给我画一眉毛高一眉毛低,我醒来也不知道,活活让人笑了半天!”   每次狭路相逢,岳柏轩还威胁说要爆料当时的糗照。是可忍孰不可忍,陆洲不灭他灭谁。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又问:“听说他追你。”   “你信吗?”   “……”   “他就喜欢看我发火。有一种欠,叫不打断手,就不知道停!”   季容夕扣住陆洲的手。   今夕何夕,像这样的眷恋彼此的体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季容夕向白景打探这位老同学。   白景被各种事搅得焦头烂额,但不影响八卦时的来劲:“岳柏轩名不副实?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我们上军校时,常年任务,就是消灭蛮荒星球上的异生物。岳柏轩最喜欢挑战各类异形,次次第一。”   那一年,在一个小星球发现了一种新异形生物,被称为铁蜣螂,屎壳郎的巨型版。巨恶心不说,自带腐蚀能力,毒性特别强。校方谨慎起见,想等先锋部队先探过虚实,再派学生出击。   恰逢情人节。   军校生流行去野蛮星球,弄一点漂亮无害的奇异花送给恋人。   这天,伴随一股难以形容的又骚又膻又苦腥的气味,单身睡得香的白景被吵醒了:「岳柏轩跟陆洲表白啦!」白景迷迷瞪瞪拉开窗帘,往外一看:   好家伙,荒野上,几十只黑秋秋又黏糊糊的死铁蜣螂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旁边,一只活的铁蜣螂,被岳柏轩电击赶着在草地上撒尿。   尿过的地方明明白白地腐蚀出两个字:「陆洲」。   骚臭味熏得天都灰了。   陆洲穿着睡衣就飚出去,把岳柏轩揍得亲妈都不认识了。   当天,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疏散避难;一个多月,学校都是恶臭的;那一年春天,附近的花再没有开过,秋天结了核辐射过一样的畸形果子。   此事被列入十大差点摧毁学校的校史之一。   白景唏嘘:“这事还没完,学校问他跟谁弄来这么多铁蜣螂。他很自豪地说,这是爱的宣言,单桥匹马一人一飞船打死拖回来的。”   校方一听,那还等什么先锋部队啊,轻率地派一个高年班级出击了。结果,4艘战斗飞船全部被毁,20名学生丢盔卸甲,半数受了重伤。因这事,校长副校长全部引咎辞职。   校方怒斥岳柏轩撒谎,误导了决策。   岳柏轩义愤填膺,为了自证清白,当天就驾驶战斗飞艇直奔那个小星球,跟铁蜣螂死磕了一个多月,直接把这个物种都干灭绝了——他清白了,但也触犯了「宇宙不明物种保护法」,被校方除名。   岳柏轩早烦透了僵化的校制,拍拍屁股先说拜拜:“以为谁爱进军队!我不伺候了!别拦我,我当海盗啊!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很快他建立了「魔影军团」,纵横宇宙十分逍遥。   这下可好,不止校方脑壳疼了,宇宙上的政府们都脑壳疼了。   又二又强大。   是岳柏轩。   白景:“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   知道了,让陆洲头疼还打不死灭不了的那种。   季容夕又问:“他送过一艘飞船?”   白景拍着大腿差点没笑死:“别提了,我以为他终于正常了一回呢。”   岳柏轩送的飞船,是敌国刚刚研发出来的,连间谍都盗不来——飞船一落下,科学家和工程师们都沸腾了,强迫陆洲收下这个生日礼物。   结果,这艘飞船预设一个智能程序。   必须陆洲亲自飞一段路线。   飞就飞吧,毕竟这么珍贵一个大礼物。   白景了解岳柏轩的德行,就跟陆洲一起飞行。   果不其然,飞船按照预设的路线,一阵横冲直撞,直奔著名的1-314维黑洞去了,那可是吞噬无数宇航员的黑洞呀。   两人手忙脚乱一顿操作,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两人精疲力尽,气都没喘匀,砰的一声,大屏幕蹦出岳柏轩的二货脸和欢快的声音。   “陆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有没有发现你飞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心的中央就是1-314黑洞,我对你的爱就是一生一世填不满的大黑洞!”   “……滚!”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岳柏轩愣是把「我爱你」折腾成了「逗你玩」,他折腾一次,陆洲暴躁一次。如此这般,就成了现在这样子。多少是喜欢多少是习惯就不知道了,反正岳柏轩乐此不疲。   季容夕不开心:“他们俩还经常联系吗?”   “不啊,现在,岳柏轩就只在陆洲的生日时会冒出来挨打。”白景忽然伤感,“所以人啊,一旦分开,从此陌路,余生也就只剩下渐行渐远了。”   陆洲恰好走来。   季容夕一把将他揽入怀里。   “怎么了?”陆洲有点害羞。   “遇上你真好。”   “嗯?”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开。”   “不会。”陆洲用几乎听不到声音,“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没有一点点防备又被塞一嘴狗粮的白景:(σ`д′)σ隔着视频你们都敢给我塞狗粮,我特么掀翻狗粮踹翻狗盆子!   这两天,陆洲陪四个下属游玩。   季容夕呆家里,盯着岳柏轩这个不定时炸|弹。   果然,二哈很快就不安分了,挠着沙发说:“小兔兔,小兔兔,老这么干瞪眼好无聊呀……”   季容夕= =||:真想宰了这只二哈,顺便剁了白景这个乱起绰号的家伙。   “小兔兔,我们做个交易吧,我送你一个最新异生物的标本。”   “标本能吃还是能喝?”   “就知道你对标本没兴趣,给你看这个。”岳柏轩使出杀手锏,亮出一个掌中仪,“我有陆洲的裸……”   季容夕一腿踹过去。   岳柏轩差点趴下:“……照!五岁的!”   五岁的陆洲很可爱了,光着屁股,特别害羞地回头看镜头,眼睛大大的乌溜溜的,嘴巴嘟嘟的,等人亲亲一样。季容夕的脑子发出尖叫,克制又克制才没有扑过去。   岳柏轩诱惑:“交易不?照片给你!”   季容夕:“什么交易?”   岳柏轩:“我受伤了,各种不便,你跟我去这个山区博物馆弄一个假文物看看。”   季容夕:“犯法!不干!”   岳柏轩:“光屁股都不要啦?”   翻山越岭5小时,专门去偷假文物,是不是闲出毛病了?   偷的还是一个假酒缸?   季容夕隔着展柜玻璃,再次怀疑岳柏轩的脑壳,更怀疑陪跑5小时的自己的脑壳有问题。   小博物馆里,收藏的是20年前的一批文物。   当年,有人打井,挖出一个古宅,出土了一些灰扑扑的古董、几坛酒、有一块巨石上刻制了涂鸦,还有一个大酒缸,专家考证说是酿酒的。   不是什么撼世宝贝,博物馆就他们两游客。   说话都有回音。   解说的导游小姐姐热情地介绍:“流霞古宅挖出的青铜古董,图案都很抽象:你们看这个椭圆体,说太阳不是太阳,说鱼不是鱼;比如这个圆柱体,像人,又像树;比如这个大圆盘,上面的符号从没见过,考古学家至今都没研究出代表什么意思。”   季容夕心说,这不就是你我他小时候拍泥巴拍出来的玩意吗?   隔几千年被挖出来,成宝贝了。   岳柏轩却非常感兴趣,恨不能扒开玻璃来看。   目标大酒缸,摆在角落里。   直径大约半米,高一米,很粗笨的一个大玩意,上面刻满了涂鸦。   导游口若悬河地介绍:“刚出土时,所有古董都围着这个酒缸,还有几个酒坛,考古学家判断这个就是酒缸了,你们看,这个酒缸,它又大又胖……”   岳柏轩夸张地配合:“没错,我都闻到酒味了。”   季容夕:……扯淡。   岳柏轩轻声说:“这些都是假的,我要这个酒缸。”   季容夕:“你保证只看看?”   岳柏轩:“当然,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搁飞船也费燃料啊。”   季容夕:很有道理的样子。   偷出来,看完后再放回去了——为了陆洲的光屁股照,季容夕豁出去了。 第092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3   【92】   啪!一片黑!   停电了!   导游惊呼一声,朝季容夕扑过去,抱住了,下一秒。   “小姐姐你扑错人啦!”岳柏轩吭哧吭哧的笑了。   “啊!变态!”导游恼羞成怒拿包砸他。   “哎呦我又没动,是你主动扑过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岳柏轩委屈巴巴地捂住伤口。   “呃,哼!”导游很郁闷,明明扑的是那位帅哥呀。   啪!灯亮了!   导游环视一圈:“咦?哪里不对劲了?酒缸呢?!”   “不知道呀,我没拿。”岳柏轩和季容夕同时摊开空空的两手。   叮叮叮……在警铃和保安的疾呼声中,两人空着手轻轻松松地离开了,来到博物馆隔壁的黑巷子里,赫然躺着一个大酒缸。   岳柏轩拍手惊叹:“神偷啊!陆洲知道你会偷东西吗!”   “现在去哪!”季容夕很怀疑他的目的。   “我还要去一趟出土的地方。”岳柏轩立刻主动展示诱饵旧照,“喏,这是刚出生的陆洲,皱巴巴的,白送你了!”   “……”   酒缸宽口大肚,缸沿上的饰纹华丽,细看,是一条条蛇纠缠在一起,又抽象,又神秘。季容夕俯身将它抬进后备箱,恰好贴在酒缸边缘,忽然听见嗡的一声响,非常轻,像电流打过脑海产生的回音。   季容夕猛回头:“你站我后边干什么?”   被全世界冤枉的岳柏轩:“我什么也没干啊!”   文物出土的地方,是流霞镇,地处山林之中。两人驱车前往,开了没多久,车徐徐停下,有交警在查证件。   交警问:“你们喝酒了吗?”   季容夕:“没有。”   岳柏轩吐出舌头主动坦白:“交警同志,我喝酒了,我又没开车。”   交警检查完证件,出于直觉:“后备箱开一下。”   糟了,要露馅了。   岳柏轩拿出一个长棍子,探出脑袋:“交警先生,你过来一下……”   “你个二货!”季容夕把他揪回来。   季容夕打开高高的后备箱,解开麻袋,探出一只鹅脑袋——当然这是瞒天过海,交警再细心一点,只要拨开就能看见大缸了。   交警瞟一眼:“走吧。”   岳柏轩笑眯眯地说:“太敷衍了吧,检查要细心一点嘛。”   季容夕= =||,指着堵的一长串车问:“前面怎么回事?”   交警解释说:“县博物馆出事了,目击者说凶手又矮又胖,你们俩肯定不是。”   岳柏轩激动地探出脑袋挑事儿:“我俩刚从博物馆出来,不可能吧?”   交警:“来来来你下来我们聊聊!”   季容夕一巴掌呼到岳柏轩的脑袋上,把他呼趴了:“交警别理他,他喝二了。”   #博物馆一女导游被袭击昏迷#   正是那个解说小姐姐。   时间,在他们离开后十几分钟。新闻里说监控失效了,只字未提停电和失窃一事,连事发前有两名游客都没提。   底下一连串评论:   「这个小县城不太平啊。」   「前两天,流霞不是出现人|瘟了吗,消息被封锁了。」   「哪里是前两天,有三四年了。不是疯子砍人就是自杀投江,要么就是全家中毒身亡……流霞那个地方挺邪门的,人少是非多。」   「小姐姐还挺漂亮的。」   「情杀吗?」   季容夕警惕起来,分不开身,就让梁南帮自己去医院看看,调查一下怎么回事。   到达流霞镇。   镇子冷清,古宅遗址在镇中心。   岳柏轩难得正经起来,让季容夕将车悄悄停好,两人步行去古宅遗址。   遗址围起来了。   旁边有一个小酒坊,挂了一招牌:流霞酒。   流霞酒,蹭文物的热度,故弄玄虚,号称从地底百米汲取的纯粹的水。因为天色晚,酒坊关门了,大大的张贴画上写着注意事项:   一、限量出售,一次一坛。   二、醉后视野为橘红色,正常反应。   三、必须在流霞镇喝,出镇就不是这个味了。   岳柏轩贼眉鼠眼地说:“想喝吗?我买过,改天给你!”   季容夕皱眉:“你以前来过?”   岳柏轩嘻嘻一笑:“几千年的老古董们,我又来啦!”   季容夕:鬼子进村了……   镇子地多人稀,一靠近遗址,反而听见窸窸窣窣的人声。两人悄默默地翻矮墙,果然,看见3个人在忙碌搬运什么,1个戴眼镜的老人在指挥。   其中一人用力过猛,扶着腰对眼镜老人说:“乌馆长,犯不着这么急吧。”   乌馆长急躁地说:“废什么话,赶紧搬。”   季容夕仔细一看,惊了:这些人搬的全是灰扑扑的文物,人头像、涂鸦圆泥盘、金属手杖……跟博物馆看到的那些一样,除了自己后备箱的那个大酒缸。   季容夕喃喃:“这些古董都是孪生出土的?”   岳柏轩笑出声:“你要笑死我继承我的海盗眼睛罩吗?博物馆里那些全是假的!这些灰突突的才是真的!”   乌馆长在监守自盗!   他把真货藏这里,仿制了一批A货用作展览。   毕竟小地方,博物馆游客没几个,大部分游客隔着玻璃看不来真假。   没想到今天酒缸失窃了。   解说小姐姐在现场,势必报警,一报警势就可能引来考古专家,考古专家一来势必引爆全博物馆假货的事。   因此,季容夕推断:乌馆长袭击了小姐姐,先把失窃的事瞒住;然后连夜行动,把真家伙弄回博物馆,先应付一下再说?   季容夕恼火:“你早就知道了?”   岳柏轩诚实地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把真货藏哪里了,想不到他们就放在这里。”   季容夕:“直接报警不行吗,非折腾我干什么。”   岳柏轩:“给你找点事啊。”   再拌嘴就要惊动乌馆长一伙人了,季容夕拍下酒缸,发给陆洲。陆洲没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岳柏轩忽悠你出去了?」「嗯。」「别让他带走哪怕一根头发丝!」「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知道,他看中的一定是宝物,保护国家财产就对了!」   这两个人。   互相了解的程度让人嫉妒。   季容夕给乌馆长的车按上定位器,准备随时追踪。   岳柏轩开口:“你不能走,得陪我干件大事!”   “什么大事?”季容夕警铃大作。   “待会儿你就知道。”   “你……”   “陪我一小时,给一张老照片!”岳柏轩把季容夕掐得死死的。   少年陆洲的侧颜照。   水灵灵,嫩生生,无端端撩拨起一池春水。   季容夕只得让梁南去追踪乌馆长。可怜的梁南刚探完解说小姐姐,又追踪监守自盗的家伙,脚不沾地:「夕夕,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都让你安排了?」   乌馆长这几个人忙活到晚上10点。   才开车运走了。   岳柏轩蹲在酒缸里睡大觉,季容夕暴躁地拍醒:“你蹲酒缸里干什么!滚出来!这是三级保护文物!”   “咳咳咳,别拽,特级都够,你们的考古学家有眼无珠啊。”   古宅遗址,就是一长满杂草的大荒地。   考古学家挖掘清理之后,留下了凹凸不平的一个个大深坑。   坑里不用说,长满了草。   岳柏轩在坑里走了几个来回,找到当初挖出酒缸的地方,仰头说:“你放下来!”   季容夕吊一根绳子。   小心翼翼把大酒缸放下去。   岳柏轩:“动作大一点,放100个心,你碎成渣它都不会碎!”   季容夕:“我怕把你砸成渣!”   岳柏轩:“原来小兔兔这么心疼我啊,我好感动哦!”   季容夕:“……去死!”   越往下放,越感受到一股引力,像一只大手直往下拽一样。力气之大,季容夕都要失控了,好容易放到坑里,就看到松松的土直往下陷。月色较暗,季容夕看到酒缸泛出淡淡的光,跟初见时的灰扑扑截然不同。   岳柏轩握住缸沿,眼睛发光:“快来快来!要起飞了!”   季容夕:“什么玩意!”   他跳下去,学样抓住了粗糙的缸沿,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海潮般的力量。   从渺远的地方袭来。   季容夕被袭得撞在旁边的坑壁上。   地震了!季容夕要跑,被岳柏轩拽住了:“这里最安全!”   剧震2分钟。   季容夕宛如身处大海之心,四面的浪扑过来。   巨大的颠簸中,他仰面看到橘红色的海流在天空旋转。   地震了?还是醉了?   季容夕忽然看见岳柏轩嘴角和鼻子鲜血齐流,一脸痛苦,却还使劲将酒缸往下压。   岳柏轩:“用力!把这玩意镇住!”   季容夕:“你当镇妖呢!”   不能上,也得上了。   季容夕双手一撑压住缸沿,用力下压。   一股股力量从酒缸由上至下,轰的一下,直入地底,像万千游丝散开来。   形成了一个个冲击破漫开。   就在这时通讯器响了。   陆洲打来的。   季容夕费尽所有勇气,腾出一只手。   “容夕你在哪里?”陆洲声音急促,伴随呼呼的风声。   “坑里。”   “笨蛋!啊……”陆洲还没说完就成了忙音,信号断了。   不知道陆洲发生了什么。   这时震得更厉害,酒缸好像要颠出来似的。   而岳柏轩的鼻血吧嗒吧嗒地流。   季容夕情急之下,猛一用力,生生将酒缸压下去了。   嗡——   伴随着嗡声,酒缸似乎嵌进了什么地方。   一声乌鸦的尖利啼鸣划破夜空,一刹那如同身处地狱。   万籁俱寂。   地震停了。   季容夕顾不上想,急忙拨回电话,可陆洲没接。两人的通讯器是互相定位的,他搜索了一下,发现陆洲竟只离了几百米远。 第093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4   【93】   他忙爬出坑。   坑底,岳柏轩捂住胸口疾呼:“我!还有我!”   目之所及,墙塌了,隔壁的小酒厂也完蛋了。   树木半数倒下。   季容夕顺着定位跑过去,被一条长沟拦住了去路:好几米宽,是被地震震出来。   往下一看,深渊黑不见底。   左右一看,长沟深入深林不知道延伸到多远。   陆洲生死不明,季容夕一着急,后退了十几米、飞奔、冲刺、起跳、一气呵成越过了长沟。   身后的岳柏轩惊呆了,隔着长沟喊:“喂!我呢!”   季容夕很快找到了定位的地方:一颗倒下的大树下。没有地震,枝叶却不断摇动,一下子拱出来一个人。   正是狼狈的陆洲。   季容夕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恋人。   陆洲一口气没上来,腰都快让他抱折了。   “你干嘛过来!这里多危险!”季容夕的心扑通扑通的,抱怨。   “你跟岳柏轩在一起,我哪放心啊。”   “他能把我吃了啊?”   “能!”   恋人乱吃醋的样子,十分可爱,季容夕想起五岁那张光屁股照,两坨屁股还发光呢,好喜欢。他啄了啄陆洲的脸,耳朵、唇,意犹未尽,手又上又下,脚踩得枝叶簌簌地响。   “喂!你俩够了!”   凭空的幽怨声打断了两个人,岳柏轩站在不远处,一脸怨念。   “你是怎么过来的?”季容夕惊讶了。   “走过来的啊!”那条长沟合回去了,他就悠悠然地走过来了。   陆洲定下神来,怒问这是怎么回事。岳柏轩还狡辩,陆洲气得胸口直疼。   季容夕几步过去,把岳柏轩扯过来:“说!不说我把你埋坑里!”   岳柏轩委屈:“我想送给陆洲一份大礼啊!”   季容夕:“就地震吗?”   岳柏轩竟然点了点头:“嗯!好玩吧?”   陆洲终于炸了:“好玩你个头!你是不是在地下埋星际炸|弹了!我告诉你岳柏轩,玩笑归玩笑,你敢闹这种事,我让你一辈子都上不了天!”   “你又冤枉我!”岳柏轩更委屈地递过来一根手杖:“这个送给你!”   这一根20多厘米的金色手杖,精致小巧,杖头是一个乌鸦一样的小圆头纹饰。握在手心,发热灼手,陆洲问这是什么玩意。   岳柏轩:“给我的女王加冕!啊!”   季容夕扯住他的耳朵,怒道:“你活腻了,信不信我把你剐了喂狗!”   岳柏轩才嬉皮笑脸地说:“行行我说,三个月前,宇宙科学家们有了一个大发现……”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宇宙文明不止地球一个,已是共识,只是尚未发现高度文明的星球。   三个月前,新星的科学家在一颗编号为V-562的星球,发现了古文明的痕迹。这颗星球的生命灭绝于公元前数万多年,残留了大量巨型石头。   多是抽象而富有规则的图案,是文明存在过的证明。   且与地球上的巨人石、大灯塔、金字塔类似。   可见灭绝前他们的文明程度很高。   科学家还发现V-562星曾存在过类似水的液体,许多遗址都建筑在这种液体之下。相对应的,地球上也有一座城池:Ys城,地球十大神秘的失踪文明之一,Ys城就建于布列塔尼海岸的水平面之下,被一个堤坝和大门所保护。   总之,种种迹象跟地球的史前文明都相符。   科学家大胆推测:人类口口相传已久的亚特兰蒂斯文明、玛雅文明以及其他无法解释的史前文明,可能是V-562星的生命来到地球后的延续。   岳柏轩获悉了这个科研发现。   但他没动过歪心思。   因为地球上的大部分文明遗址都归各个国家政府所有。   他纵横宇宙,不想惹地球。   但是,机缘巧合,他被仇敌追杀,不慎落入地球,他只得找到陆洲。岳柏轩看着二,实力很强,他没有随便逃,而是沿着北纬30°这条轴线逃命。   这是一条高文明密集的神秘纬度:集中了玛雅文明、古巴比伦、非洲金字塔、马里亚纳群岛等古文明。   他一边逃,一边不忘搜罗遗址。   流霞镇恰在这条纬度上。   流霞镇地理偏远,从古到今默默无闻,方圆几千里都没有出过类似的东西。古宅被发现的时候,政府跟SLK打得火热,人心惶惶,哪有空理会这些事,考古专家也心不在焉。因此,它们一出土就被误判年代和价值,没受到足够的重视。   加上古宅的出土文物少,不出名,扔在博物馆二十多年没人理。   要不是乌馆长拍了图片放到黑市物色买主。   只怕还要埋没若干年。   乌馆长贪婪成性,上任两年不够贪,他竟让想到了以假换真、监守自盗的损招。这两年来,他已经倒腾出好几个镇馆之宝了,而流霞古宅的文物卖相不佳,低价都没人要。   要不说岳柏轩是奇才。   一看到文物,就联想到V-562星的文明这一挂。   他顺着黑市这条线,摸到乌馆长、博物馆,顺而就摸到了流霞镇。   作为宇宙海盗,岳柏轩搞勘探最在行了。   探过之后,他发现古宅只是冰山一角,未开挖的地底下肯定藏着大宝藏呢。   岳柏轩决定从长计议。   他要把流霞镇这一大块地方全部买下来,想怎么采就怎么采。   问题又来了,地球人生地不熟,于是他想到了陆洲——如果有陆洲坐镇,就可以名正言顺开发啦。岳柏轩引蛇出洞,以交易为名,让乌馆长先把真文物腾出来,逮着证据,正好向陆洲邀功请赏。   “所以你跑来盗墓了?”陆洲气笑了。   “我没有,我只是给这些文物以应有的重视!”岳柏轩义正言辞。   “我看你是欠揍。”   “陆洲,再揍我一次!”   季容夕忍无可忍上前揪开犯死相的岳柏轩:“算你犯罪未遂,将功抵过。那个破酒缸是怎么回事,地震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怎么知道?”   “信不信我把你扔回酒缸里!”   在季容夕的暴力威胁下,岳柏轩举白棋:“那不是酒缸,可能是门!门!“   科学家发现,V-562星球的生命特别喜欢设置保护机关——简单来说,就是「门」,进任何地方都有一个总控的「门」。强行进入的话,会启动自我摧毁程序。   如果流霞镇是V-562星人呆过的地方。   那它一定也有「门」。   岳柏轩注意到,流霞文物出土那一年,古宅原主人正在挖井。这个主人突发奇想,想试探井能打多深,所以一直打一直打,这时忽然遇上了大地震。   流霞镇及附近的村民,都形容该地震天翻地覆非常强烈。   但是,更远地方的人却丝毫没感觉到地震。   这不符合地震的特性——但是,很符合V-562星的「门」的机关特性:   ——动静大。   ——有自毁性。   ——有瞬间覆亡的强大能力。   加上古宅文物挖掘之后,流霞镇风平浪静。所以岳柏轩猜测,当初发现文物的人触碰到的就是:「门」,而且很巧,他恰好用正确的方式打开了门。   再看那些出土的文物。   圆盘、舵、叉、棍、手杖、树形或人形饰品、酒缸……   岳柏轩看来看去,只有酒缸比较符合「门」的特质,而精致小巧金色手杖,像是开启「门」的「钥匙」。 第094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5   【94】   「门」能打开。   也能合上。   因此,亡命之徒的岳柏轩,就抱着「大酒缸」跳下深坑了。果不其然,引发了一场「大地震」,这次地震猛烈,波及范围却只是流霞镇——因为这不是「地震」,而是开启古文明城池的机关。   可歌可叹,文明城池被永埋于地下。   「门」依然尽职尽责。   沉默半天。   陆洲开口:“你的意思,这底下有一座古城池,类似玛雅那种?”   岳柏轩:“也许可能大概。”   陆洲:“这个钥匙……”   岳柏轩深情地凝望他:“你知道地球的八大奇迹吧?陆洲,我要送给你地球的第九个奇迹!从此以后,历史书上,发现文明的名字里有你也有我……啊……”   季容夕一把丢开他:“你还想留名青史?我现在就把它变成一段凶杀案!”   岳柏轩:o(╥﹏╥)o   岳柏轩嘤嘤嘤抗|议,奈何陆洲袖手旁。   他收起一脸二相:“陆洲,咱俩把这里买下来,想怎么挖怎么挖!55分成,46分也行!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37分……哎呦……”   陆洲冷漠脸:“不行!”   “你9我1!”   “国家的!把你肮脏的手从我们国家挪开!”   “这也是我的国家,哼。”   三个人拌着嘴,走到古宅附近。路都断枝叶拦住,小酒厂毁了,藏酒全部碎成渣,流了一地。今晚这里没人,他们仨在车里休息,准备等明天的救援。   三人放倒座椅。   后座位上的岳柏轩呼呼大睡。   季容夕睡不着,悄然起来。陆洲轻手轻脚地跟出去。   岳柏轩的呼噜声停了,迷糊糊地叫一声「陆洲」,豁然睁开眼,车内空空如也。他的心口一疼,忙起身看车窗外:月色下,那两个人并肩而行,季容夕揽住恋人的肩,陆洲的头微倚,亲昵甜蜜。   岳柏轩长叹一声躺回去:“我这么好的人你怎么就看不上,早说过你眼睛不行的……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还是单身……唉……”   季容夕和陆洲乘着月色跳下「大酒缸」。   整个地界都下陷了至少10厘米,「大酒缸」已深深地嵌入到地下了。   联想起那条打开又合上的深深长沟,以及地震时酒缸的状态,季容夕觉得,岳柏轩这二货没胡说。   陆洲跳下坑,握住缸沿遗憾:“为什么当时跟你在一起的又不是我。”   季容夕笑:“你在身边我会分神的。”   陆洲不满:“我就那么碍事吗?”   季容夕亲了一下秀挺的鼻尖:“你在身边,会让我分神看你,会让我期待每一次危险。以前在SLK,你是不是好几次偷看过我?”   陆洲难为情:“才没有。”   又骗人!虽为初见,早知是重逢,在进入玉梭鱼的考试里,第一次电话,季容夕立刻分辨出这个声音在自己生命里出现的次数。   陆洲对自己的过去了如指掌。   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季容夕多渴望回到过去的岁月,回到交叉之前,他一定会与陆洲相逢,与他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经历那些危险浪漫的过去。   乱风吹过,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地心而来。   又来了吗?   季容夕连忙拽住陆洲。   只见深坑剧烈地震了一下,酒缸骤然陷下去。   一瞬间,整个地面都坍塌下去了。   两个人猝不及防,紧接着像车轱辘一样,跟着酒缸滚下去了——底下忽然露出台阶。他们抱着脑袋,顺着台阶,向下足足滚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黑乎乎的,像是地狱。   季容夕忍痛先爬起来,打开手机强光电筒照亮四周。   滚下来的地方,是高大的石台基。   他举着电筒,仰视一番:石阶、石门、回廊、高大庄严的石柱,高高的穹顶。   这是一个空旷的荒殿。   穹顶和四壁,都是涂鸦不明的巨画。   果然是一个地下城池!   虽然是地下,空气不清新,但神奇地不会感觉窒息。在梯度极大的砖与画中,只觉得眼花缭乱。两个人平定了激动的心情,开始看那些画:弯弯曲曲歪歪扭扭,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像乌鸦,像太阳,像飞禽走兽,像出土的那些东西。   还有一些疑似人类的图形。   姿态各异,劳作的劳作、休息的休息、还有一个人拿着金杖。   ——就是岳柏轩给陆洲加冕的金杖了。   ——金杖人应该是王,他非常高大,是其他人的三倍高。   陆洲看出不对劲:“容夕,你看这些老人都非常高大,处于中心位置;中年人其次;年轻者最孱弱也都非常瘦小,处于被保护的状态。”   年轻人应该是最生机勃勃的。   这里的年轻人却一个个躺着斜着歪着,十分僵硬,反而老者远比年轻人更有精神。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来到一副巨像面前。   上面画的是两只眼睛。   很抽象,又很明白,绝大部分的生物最不会被混淆的器官就是眼睛了。   陆洲稀奇地说:“这是两只眼睛对望?”   季容夕:“像是。”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对面而立,注视对方。   陆洲的眸子幽而深情,像深夜盛放的花,让季容夕的心又甜蜜又有一丝丝焦虑:陆洲为什么蹙眉呢?陆洲也凝视季容夕的双眸:深邃优美,不能多看一眼,多一眼都会沉沦不能自拔。   一道光闪过。   一条橘红色的长流,忽然出现在陆洲的视网膜里。   这是幻觉吗?陆洲一念闪过:这或许是V-562星人的‘视频’技术的、可以直接植入人类的大脑?陆洲虽惊,并不畏惧,好奇心令他凝神注目。   橘红色长流很快散去,出现了一个广阔的原野。   陆洲宛如上帝视角,俯视大地。   大地上,有树、草木、奔跑的野生动物、以及一个大城池。城池是乌鸦形状,与手杖、壁画、流霞镇出土的各种陶罐上的乌鸦图案神似。   城市的布局完整有序,像现代城市。   城池里有九条河,河里不是水,而是橘红色液体,阳光下像葡萄酒一样粼粼。   但所有的生物都远离这条河,除了人——勉强称之为人吧,因为举止像人,体型高大得多。   人们的步履迟缓。   他们穿着奇怪,佩戴饰品异常明亮,在太阳折射下极刺眼。   所有人都走向同一个地方:乌鸦的翅膀。   蒙太奇的下一秒。   他们就都聚集在一起,仰望天空,仿佛进行着某种宗教仪式一样。他们仰头,看向太阳。而太阳,很炽烈,与现在的太阳没什么不用。   他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表情。   但能感受到一种苍凉、绝望、万念俱灰的情绪。   洪水将至吗?暴风雨要来了吗?   陆洲的心悬了起来。 第095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6   【95】   一个身披金光的高大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戴着尖锐的头饰,跟画中王的形象很像。他手里拿着一根手杖——就是岳柏轩交给陆洲的‘钥匙’——他慢慢走上一个高高的台阶,举起手杖,太阳投下炽烈的光芒跟金杖融为一体。   天空划过乌鸦的尖利的叫声。   老者将手杖投进了一个装饰华丽的圆形物体里——正是那个大酒缸,它分明是神圣的某种东西。   唰——   四道光芒从缸内发射|出来,向四个方向穿刺。   整个城池被光切割。   轰——   这种情形,竟与原|子弹爆|炸有几分相似。城池炸开,刹那成地狱:燃起了无边无际的火焰,尘土被灼烧,无数生命一瞬间死亡——此时,无数乌鸦一起嘶叫,撕破耳膜。   陆洲不由得捂住耳朵,忍住疼痛慌忙四望,他的季容夕呢?   只有默片一般的灭顶之灾。   没有季容夕。   伴随刺破神经的乌鸦尖叫,橘红色的液体在网膜中剧烈游走。   陆洲痛苦的闭上眼睛,挣扎着,仿佛无数的火焰在灼烧他的身体。   “陆洲、陆洲……”   熟悉的呼喊,总是这么及时。   陆洲一把抓住来人,从溺水般梦魇中挣脱。他的季容夕,无比真实,无比清晰,无比温柔地看着他。   “容夕,我们快出去!”   “嗯!”   两人飞奔而出,久无人烟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陆洲几乎滑倒。季容夕一把将他捞起,回看宫殿,似乎橘红色的洪流漫溢。他俩连忙向上爬,整个世界都是阴沉压抑的。   眼看爬到了顶,忽听Duang的一声响。   像被盖住了一样。   「门」竟然被挡住了,陆洲连忙拿出金色手杖,想要戳「门」。他忽然想起刚才见的幻梦:那个王把手杖投进了「门」,启动了这一场大灾难——所以,这把手杖,应该是核按钮一样的存在。   陆洲犹豫了。   身后是漫溢上来的红流,不能再等。   季容夕拿过金杖,金杖上有两只眼睛,「门」上也有两只,两个图案能两两对应。   “不能开,可能会引发另一场灾难。”陆洲犹豫了。   “我相信不会。”   “万一呢。”   “陆洲,如果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季容夕脉脉地亲了一下陆洲的眼皮。   如有恋人在旁,灾难亦会觉得浪漫,而死得其所了。   陆洲的心倏然安定。   季容夕将金杖插到「门」上,轰然一声,「门」开了。   两人飞快爬出去。   外边,是一脸懵逼的岳柏轩:“卧槽,你们从哪里爬出来的,酒缸上哪里去了?被你们盗了吗?陆洲啊陆洲,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也干这事啊!”   陆洲:“快闭嘴!”   一阵地动山摇,三个人一起趴地上。   没两分钟,震动就停下来了。   酒缸沉下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翻出的土。   「门」,合上了。   陆洲松了一口气,翻身仰躺在地上。星空灿烂,刚才的经历恍若幻觉。   季容夕也仰躺,耗尽所有力气,忽然说:“陆洲,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你现在不如以前喜欢我。”季容夕有点小委屈。   “哪里不如了?我什么时候不是一如既往?!”陆洲恨不能掏出心来自证清白。   “好吧。”季容夕轻笑。   “你才是,一直冷冷淡淡,我一腔柔情不知道给了谁!”   “我的喜欢是慢慢升温,一开始冷,但随着时间会越来越浓烈,陆洲,我对你……”   “喂!你们当我死了吗?”岳柏轩一声怒吼,打破甜蜜,“刚死里逃生就开始腻腻歪歪,你俩秀恩爱敢不敢挑个时间?”   “你敢不敢别听我俩悄悄话?”   “还悄悄,你俩就差拿扩音器了!”岳柏轩义正言辞地痛斥。   恍如隔世。   其实只过了半小时。   陆洲述说了他「看」到的那一场大灾难。岳柏轩听完,一拍手掌激动地说:“没错!宇宙科学家发现,V-562星灭绝的那几代人,越年轻越孱弱,最后一代简直倒退得不像高智能生物!”   一代不如一代。   他们逃离V-562星,是否就是想逃离这种宿命。   没想到即使在地球也依然如此。   对于高度文明的V-562星人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这导致他们最终启动自我摧毁。   陆洲指着地面说:“流霞镇,就是他们自我毁灭的地方。那些橘红色的河流应该是某种有害液体,可以助燃助爆炸,这地底下残留的全是辐射。”   季容夕迅速联想:“流霞酒汲取的是地下深水,有没有可能被污染?”   流霞酒,号称从地底百米汲取的纯粹的水,有四大法则:一,不能出流霞地界,二,要开坛即喝,三,只能喝一坛,四,喝后会产生特定的橘红色幻觉。   虽然是炒作却有原因。   不能出流霞,因为这块地界才有这种污染源;开坛一久,污染物质会挥发,味道就变改变;只能喝一坛,喝多了自然就恶心了;橘红色的幻觉,正是大灾难来临的色彩。   而网络上,流霞镇发人瘟等「谣传」的诡异事情非常多。   陆洲利用权限打开封锁的档案。   #X月X日,5名流霞镇年轻人暴毙身亡死前异常活跃#   #X月X日,流霞镇全家7口于家中自杀,生前并无斗殴现象#   #X年,流霞镇出生的13个婴儿均患癌症#   #X月X日,流霞镇疑似僵尸吸血出没#   最近的一则就在月初:#X日,流霞镇发生流行性感冒,已致3名老者死亡#   20年前,挖深井挖出遗址,带出了污染源。而流霞酒为了宣传它的纯净水源,偏偏用的就是这口井的水。流霞镇人喜喝酒,年深日久,可不是就病了或疯了,毕竟是辐射过的。   岳柏轩啧啧称奇:“这么多消息都被封锁起来不细查,咱们要是没来,流霞镇怕是要绝种了——不过现在也没差,大多迁出去了!陆洲,地球没什么好呆的,跟我回新星吧。”   陆洲鄙视:“你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意思吗?”   岳柏轩:“是殉身。”   陆洲:“……”   岳柏轩:“任重而道远,你好好努力吧!”   世界第九大文明,只怕不存在,挖出来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该拿流霞镇怎么办呢?   岳柏轩出馊点子,怂恿说:“我买下来!所有的井都填掉,酒厂封了!我也不开发,就种菜!”   陆洲没好气:“有你在这里就成海盗窝了!”   岳柏轩:“那小兔兔买下来。”   季容夕表示:囊中羞涩,一亩都买不起。他哪里有钱,少年时代,没有钱全是债;卧底5年,后来按X科级别补够的5年工资,都不够帝都的一间房;玉梭鱼里倒是宽裕了,但购买各种心仪的枪枪支弹药,贵呀……   岳柏轩不知道个中细节:“所以一直是陆洲包养你吗?”   季容夕羞赧点头:“嗯。”   岳柏轩震惊:“陆洲,我以为你看中的人一定是人中之龙,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喜欢包养的感觉。”   陆洲瞪他:“关你什么事,容夕怎么就不是龙了!”   深爱的人应该偷偷藏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可又忍不住想炫耀。   后来,陆洲问季容夕:“我看见的是这些人的末日,你看见了什么?”   季容夕微笑:“看见了心中所想。”   是季容夕想都没敢想的际遇。   当时,在地殿里,季容夕凝视陆洲的双眸,心生强烈的遗憾:过去的时光若能重回一次该多好,他真想触摸过去的陆洲。   一片橘红色的飞云流过。   他惊讶地发现,面前没有了陆洲,变成满目夕阳与繁花——这个地方好熟悉。   「整栋五色楼都坍塌了啊,活物都埋了啊!」   「怕是没有活口了!」   嘈杂的议论声,唤醒季容夕的记忆。前方,吴光正领着人和挖掘机在挖土。震惊的季容夕观察了数分钟,终于得出结论:现在是五色楼刚垮塌的时候。彼时,他被安其洛囚禁在地下七层,最后引爆了蓝一然设下的机关,将五色楼炸毁了。   不对啊,此刻的他应该在地底下等待救援啊。   自己是魂魄吗?   正想着,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句「陆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陆将?陆洲?   季容夕蓦的意识到:此刻的他竟是陆洲,他正经历着陆洲的经历。   原来,陆洲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啊。   那两只眼睛是时间黑洞吗?   V-562星的高度文明,让时光倒流?还是让他攫取了陆洲的记忆?   季容夕欣喜若狂,永不可能交叉的过去,竟在这一刻汇合了,总之,终于跟过去的陆洲重逢了吗?真想找一面镜子看一看啊。   过了数分钟,他平息激动的心情,终于感受到了原主陆洲的心情:   很惊慌、很焦躁、很害怕看见一具尸体。   陆洲是焦虑的。   季容夕却丝思甜蜜——原来自己被这么关心啊。   橘红色的长流又滑过。   蒙太奇场景变换。   眼前,变成了窗明几净的高楼,好几个人围在一起。   黎未舒年轻气盛:「陆将,SLK摧毁计划还不到收割的时候,为什么不再等半年?」   旁边人附和:「黎部长说得对,现在为时过早!」「仓促收割,前期的努力可能会白费!」「我同意黎部长的意见,收割计划往后推半年!」   陆洲被反对声包裹。   他却异常坚定:「不行!必须收网!」无论多少人反对,他都坚持收网。   争执无果,黎未舒愤怒了。   「我知道你的目的,假如我们坚持不收网呢!」黎未舒大局在前,据理力争。   「我会采取行动!」   「陆洲,你为了私情不顾整个计划吗!」   「这是我对局势的判断!我没有权力下令你们收网,但如果你们不收网,新星就会立刻停止一切支持!陆家,也会保持中立!我不是威胁你们,这就是我的态度,你们看着办!」陆洲掷地有声。   「你简直独裁!」   头脑里同时涌出许多强烈的念头,全是陆洲的想法:「我就是独裁」「我就是为了私情」「我很愧疚」「我是不是置所有人的努力于不顾」「可缪夕必须出来」「他非常危险」「提前收网到底对不对」「为了他,我不在乎对不对」「不,这是我对大局势的判断,不是独裁!」   各种自相矛盾。   自责、愧疚、又自傲的想法冲击在一起。   最终,陆洲激荡出一个强烈的想法:「于公于私,现在都必须收网。于公,是我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再不收网,可能就会让SLK的大鱼们逃脱,让卧底和努力的人如陷入危险;于私,我喜欢那个人!SLK结束后,我要找到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陆洲开口:「黎未舒,我命令你:立刻收网!」   许久,黎未舒:「好!」 第096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7   【96】   激涌的心情渐渐平息,季容夕的鼻尖却一酸。   他作为执行者,看不到通盘大局,但当时也察觉到,局势越来越不明朗,该收网了,否则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真高兴,陆洲坚持收网。   虽然仓促,却最大程度地摧毁了SLK的大本营。   至于现在的余孽复燃,又能怎么样!   SLK失去了立足之地,就算把主要成员聚到一起,都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因为他们失去了地盘,而政府则逐一收复失地——SLK再蹦跶也是走向末路的。   桌子上金属摆件,折射出陆洲年轻的脸庞。   季容夕伸手,穿过了岁月之河。   橘红色的夕阳散开了。   场景变换。   季容夕看见了他自己:一身黑衣的他湿漉漉的,坐在窗台,双腿曲起,抱着膝盖。一阵汹涌的痛苦和愤怒袭过,几乎将他的内心击溃:「容夕怎么了?」「这是噩梦吗?」「我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季容夕捂住要跳出去的心脏:陆洲,别这么冲动啊,我又没死。   真好,陆洲这么喜欢自己!   为什么从不说呢?   季容夕还不满足。   总觉得差一点什么,梗在心头,呼之欲出。   橘红色飞过,场景又变了。   周围黑了,忽然冷得不行。季容夕收紧双臂,睁开眼,还是很黑,浑身特别疼痛。他伸出手,手像被折断一样,一动更疼。   季容夕艰难地动动指头,簌簌声,身边全是叶子。   这里是雪山!   陆洲被吴光打伤之后,被自己埋在了这里!   季容夕心一疼。   然而,胸腔里却没有什么情绪。   季容夕才意识到:陆洲已经昏迷过去,当然没有情绪,只有混混沌沌的疼痛。陆洲,就这样孤单地躺在这里,没有人,没有意识,连呼救的本能都没有。   “陆洲,快醒醒……”   季容夕用意念呼唤着,虚幻的手压在胸口。   “陆洲,别睡……”   “陆洲,白景很快就会来……”   季容夕不断地呼唤,终于感染了身体:胸腔先是涌上了一丝惊悸,而后彻骨的冷,侵袭四肢——陆洲从混沌中挣扎回一丝意识。   ——这是哪里?   ——好痛,好难受!   脑海中掠过被毒打的画面,疼痛、难受、愤怒、不甘等情绪一起涌上,最多的是对被埋于黑暗动弹不了的惊惧——会死吗?陆洲这样想。   “陆洲,伤口没中要害,你不会死……”   “陆洲,土是虚的,叶子是松的,你用手拨一拨……”   季容夕不断重复着这些念头,期望能传达给陆洲。他知道这是过去,是回忆,但他不能让陆洲孤独地度过。他述说着,陆洲果真开始一点点拨着叶子。   就这样,土被拨开,叶子被拨开。   寒冷的空气一下子钻进来。   虽然寒冷,却让肺腑都感到了生的希望。   然而,再动不了了,陆洲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混沌、惶恐。   “陆洲,别怕,我陪你……”   “陆洲,白景很快就来了……”   “陆洲,我们也很快就会重逢,等我5年,好吗?”   季容夕自顾自地说着,原以为陆洲听不到,没想到胸腔却莫名涌上来一股暖意,在惊惧、孤独之外,是安心。模糊的意识,涌出一丝念头「我要坚持,白景一定会来」「我还年轻,还有很美好的日子,也会有很相爱的恋人」。   季容夕想笑,鼻子酸了。   “陆洲!”白景熟悉的声音响起。   白景终于来了,这一段记忆快要结束了吧,季容夕真想握一握陆洲的手。仿佛感知到什么,陆洲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压在被子弹击穿的伤口。季容夕借着这只手,触摸到伤口,鲜血半干,有些黏腻,有些麻木的疼。   季容夕穿越过往,终于感知到了恋人当初的痛与暗。   所有遗憾在这一刻得到安慰。   “陆洲……”橘红色的暗流飞过,冲散了白色的血。季容夕睁开眼,看到了地殿下陷入臆想的陆洲。   这些就是季容夕产生的幻象。   跟陆洲的不同,也许就是V-562星的高科技吧。   季容夕说出自己的幻象后,果如所料,陆洲死鸭子嘴硬:“才没有!我是玉梭鱼之后才喜欢你的!”   “好好好,我先喜欢你的还不行?”   “哼!”   “……”   “但是,被埋雪山那次,我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特别温柔。”陆洲不情不愿地说,“当然,很可能是你入侵我的回忆后,顺便改变了我的记忆。不过,我真的……很喜欢……”声音低下去了。   至于流霞镇。   因为这一次大地震,流霞镇全毁了:屋舍全倒,树倒了95%,路稀巴烂。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因为前一阵的「人|瘟事件」大部分人都住县医院了。   彻底毁了,正好重建。   陆洲以陆家的名义在流霞镇进行开发。   填了那一口深入地底下、源源不断汲取污染的井。广种竹林,绵延数千亩;小酒厂变成竹灯笼厂,也欣欣向荣。   流霞镇,也许是第九文明,也许是再一次灾难。   都不是现在能驾驭的,当下就让这片土地沉睡下去。等考古技术或科学技术成熟了,再公布这件事吧。   那个解说小姐姐终于醒了,述说了停电失窃的事,引发警方的注意,进而扯出了乌馆长监守自盗的案件——警方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至于乌馆长,他没等到网络买家「小鹿鹿的情人」,而是等来了警察。   流霞镇古宅的文物都追回来了。   除了那个大酒缸。   乌馆长指天发誓说他真的不知道,那个破酒缸又大又粗糙,他连仿照都懒得仿。他更没想到,「小鹿鹿的情人」竟然是警方钓鱼执法。(警方表示:谢谢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小鹿鹿的情人!)   啪!   季容夕关掉电视:“小鹿鹿的情人,你挺骚啊岳柏轩!”   岳柏轩委屈:“明明我在先的。”   “滚滚滚!”   岳柏轩有独特的精神胜利法:单方面宣布自己是陆洲的前任情人,不接受反驳。陆洲回陆家养伤,也是不想见他。季容夕每天回来只为看爱巢还在不在,被迫跟岳柏轩大眼瞪小眼,总之一进门他都得先灌一瓶营养液,免得背过气去。   岳柏轩跟着喝,咂摸嘴巴:“味道不够带劲。”   “你掺一点芥末试试。”   岳柏轩哈哈大笑隔空把瓶子投进垃圾桶:“心情这么好,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看见你就没了。”   “哈哈别这样,作为酬谢,我给你看小时候的陆洲吧。”   “……”   人的本质,就是在同一个坑里摔得鼻青脸肿,还乐此不疲,反正季容夕每次都沦陷在陆洲的盛世美颜里。   古老影像视频里,小白景蹭的冒出来,眼睛发光:“我的理想是当明星!每天收好多好多机甲模型!”   小陆洲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我的理想是当将军!”   哐当,凳子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小陆洲咚的摔下来了。   小岳柏轩占满镜头,咧开豁豁牙:“我要当星际警察!抓坏人!抓怪物!陆洲,我保护你好不好?”小岳柏轩的声音又响又亮。   “……”   “陆洲快回答嘛!”   “宇宙警察要保护的是宇宙不是我!”小陆洲捂住头上的包,疼得挤出一句。   “宇宙是顺带的,你最重要!”   “不要!”   青梅竹马太讨厌了,季容夕有点醋,又有点爽,「不要」得心旷神怡,这就是胜利者的滋味吧。   细雨绵绵。   季容夕回来时路过社区门口的萌宠馆。看到笼子里的龙猫白白的,小嘴嘟嘟嘟地吃着食物,十分可爱。   也不知哪根神经错了,他进去看。   逗龙猫时,一抬眼,看见街角,有两人站在细雨里。   岳柏轩大大咧咧说着什么,陆洲扶额头表示无语。转眼,雨下大了,岳柏轩脱下外衣,罩在两个人的头上,露出缠伤口的白绷带。陆洲见状,摘下帽子给他盖住伤口。虽然没有更多动作,却很亲近默契。   说了三两分钟,陆洲上了车。   岳柏轩站在雨里,凝视着车离开的方向。车早没了踪影,他还一动不动,十来分钟后才落寞地走了。   岳柏轩哗哗哗的冲澡,听见动静,探出头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季容夕:“你什么时候走?”   岳柏轩顶一头白泡沫,愣一愣,又嘻嘻一笑:“怎么?忍不了啦?一天?两天?顶多三天吧!”   季容夕:“好!”   季容夕进卧室,噗通一声趴床上,拿枕头盖住脸,心口堵堵的。陆洲回来过,为什么不等等自己呢,电话都不说一声,是不是躲自己?为什么还跟岳柏轩有说有笑!生气!   不久,叮叮叮,陆洲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容夕,你回来了?」   「容夕,今天有什么趣事吗?」   「容夕,在吗?」   季容夕不想回留言,他还没想好怎么问陆洲,就抱着被子自顾自地生闷气。过了一会儿,笃笃笃的敲门声,想着是岳柏轩这家伙,季容夕不理会。   门被推开。   豁的一声被子被掀开。   来人竟然是陆洲,碎发上缀满细雨丝,走得太急,脸色有点白:“明明在家,干吗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陆洲……”   季容夕伸手往下一拽,拽进怀里。季容夕翻身,压住,委屈地不说话,就故意用力往下压。胸口相抵,陆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仰躺着。   “干什么啊?”陆洲害羞,侧过脸,脸上都是冰凉凉的雨丝。   “陆洲,你不可以变心!”   “我又不是你!”   “我不会,你也不可以!”季容夕含住了陆洲的唇,冰凉,柔软,像酸奶一样好吮吸。 第097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8   【97】   笃笃笃。   故意很大的敲门声。   岳柏轩大喇喇地站门口:“喂!你俩没关门!”   季容夕砸过一枕头:“滚蛋!”   烦死了,为什么这只讨厌的二哈还在这里呀,还想抢走陆洲,啊啊啊啊啊,季容夕的脑袋埋在陆洲心口。   陆洲拍了拍他的后背:“岳柏轩的飞船落在北美一带,被人发现了,他现在过去很不安全。我下午来就是跟他商量怎么走,你别多心。”   “他对你……”   “小时候他可能有点懵懂的爱慕,现在,纯粹是逗我玩呢。”陆洲甜蜜地说,“你吃醋了吗?”   怎么能不吃醋!   你根本不知道他背后怎么看你的!   这时候,门口又响起了可憎的声音:“啊呀呀,你俩怎么还没关门啊!来吃蛋糕吧!陆洲下午带来的,什么秘密森林蛋糕店的,可好吃了!我发过毒誓了不能碰,我要忍不住啦!”   季容夕青筋直暴:“我砍了你!”   必须送走这尊瘟神!   季容夕决定亲自送他去北美,只要上了飞船,就彻底滚远了。   季容夕说干就干,探清情况,设定路线,准备好工具等等,费了不少劲。岳柏轩呢,呆房子里就没个消停,这天下午热牛奶,一不小心就把厨房炸了。   陆洲曾经警告说「给我老实点,这个房子要敢缺个角,就自己滚!」   现在可好,厨房的四个角带天花板都没了。   滴滴滴——   有人按门铃——   岳柏轩抓着焦黑的平底锅去开门。   一个年轻貌美穿白衬衣的小哥站在门外,含笑:“先生您需要服务吗?”   “什么服务?”   “要看您需要什么服务了,干什么都行,怎么干都行。”小哥有意提了提衣领,露出漂亮干净的锁骨。   “咦?我看你体力很一般啊。”   “我的技巧够好!”   岳柏轩眼睛一亮,热情洋溢地把他拖进来:“快快进来,就等你了!”用力过猛把人的扣子都扯掉了。   “别拽,我自己走。”   岳柏轩指着黑球球的厨房说:“开干吧!恢复原状就行!”   小哥目光呆滞:“这个超纲了啊!”   炸房一时爽,收拾火葬场。岳柏轩甩开膀子清理天花板,小哥一脸抽搐地穿上清洁服,踩在凳子上清理橱柜,橱柜里一排白色的营养液。   “这种牌子,舒缓神经的效果好吗?”小哥好奇。   “没喝过。”   “我以为你是主人呢。”   岳柏轩龇牙一笑:“主人是我前男友,他喜欢的一定是好东西,你照着买就是了。”   季容夕回来后,先闻到一股焦味,他淡定地走到厨房,锅换了,碗少了,锃光瓦亮的金属厨具都乌漆漆了,天花板有一个大洞有待填充。季容夕什么也没说,只是没有惯性地喝营养液。   “你是不是要送我走了啊?”岳柏轩主动问。   “你怎么知道?”   “嘁,我又不傻,你这一身狙击服不就是战斗状态嘛!”岳柏轩幽幽地说,“行,我走,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睛了。”   季容夕安排的是游轮,人多、杂乱、容易蒙混过关。   白景和陆洲早在港口等着了。   对于季容夕的先斩后奏,陆洲很气:“你没事管他做什么,还送他去?他的命比钻石都硬!跟他磕过的人都死了他还活蹦乱跳!”季容夕笑着安抚他。   栈道上。   白景警告岳柏轩别惹事:“你有事不要紧,季容夕要有个三长两短,陆洲能把你剁成肉饼。”   岳柏轩心不在焉:“知道知道。”   那两人还在腻腻歪歪依依话,白景撇撇嘴,岳柏轩则苦笑一声,望向渺远的天海一色,难得怅然。   白景啧了一声:“柏轩,你后悔那一次表白吗?”   “为什么后悔?”   “……”   “表白,不就是一个人最动情用力的表演吗?我就要轰轰烈烈不死不休!”岳柏轩一挺胸,“陆洲一定也很感动,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你看,他打我都没有下死手!”   “你还是单着去吧。”   岳柏轩戴上太阳镜,迎风一笑,忽然坚定地说:“决定了!夜宵就吃兔头!”   “……兔头?”   “要变态辣的!”   “你……你的菊花可还行?”白景噗的笑了。   兔头,又麻又辣能辣到眼泪鼻涕一齐流的那种!岳柏轩决定了:从今天起他就是兔兔杀手了,有他的地方,就没有小兔兔!尤其那种长得好看还会趴床上博同情的,拌上干海椒面花椒面和芝麻,通通麻辣了吃掉!在这铁心铁意铁腕决策下,半个月后魔影军团的「魔辣兔头」顺利出道,迅速成了镇团之宝。   毕竟是经济游轮航线。人多,吵闹,条件艰辛。双人客房空间狭小,岳柏轩鄙夷,说从没有睡过这么窄这么脏的地方。   季容夕悠悠地说:“我看你就是被社会毒打得太少!”   “不行我要去透气!”   “滚吧!”   岳柏轩像出笼的小猪一样窜出去了。   季容夕一点也不担心,那位可比看上去聪明得多、也强悍得多。   才消停十分钟。   岳柏轩就发来消息,催促他到甲板上来,说介绍个熟人。   隔老远,岳柏轩幅度很大地招手:“容夕,这一边,给你介绍一个人:柳漾。”   季容夕一怔:“……”   柳漾粲然一笑:“原来你就是房子的主人,太惨了。”   岳柏轩傻呵呵地解释:“就是柳漾跟我一起收拾的厨房,业务特熟练!收费超便宜!家政你就找他啊!”   季容夕缓过来:“永远不需要。”   “总有需要的时候,你们俩先聊着,我去弄点吃的!”岳柏轩两脚抹油跑了。   转眼就剩柳漾和季容夕两人。   季容夕淡淡地说:“我这个朋友脑子有坑,你最好别沾惹他。”   柳漾冷漠:“你一点都不内疚吗?”   “……”   “他以为你死了,生前一直后悔。你明明活着也不回来,为什么!”   “你认错人了!”   柳少忽然一拳头爆过来,疾如闪电。季容夕一闪,躲开攻击,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客房。舱房里,岳柏轩双手抱着脑袋,四平八稳地躺着,咧嘴直笑。   “呦呵,回来啦,怎么没跟他多聊几句?”岳柏轩一脸的奸笑。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特殊服务行业的少爷!干什么都行!”   “你笨还是他笨!”   岳柏轩嗤的笑出声:“当然是他太笨啦!这么好看的人,还需要挨家挨户敲门做生意吗,下楼走一圈都合不拢腿,也不知道谁给他支的这损招来接近我。所以,你们最高警务处的人都这么傻乎乎?”   最高警务处的人——果然傻兮兮的岳柏轩什么都知道。   季容夕说:“知道就好,别惹他。”   “他要是惹我呢?”   “忍着!”   季容夕一直想让人生翻片,可往事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死活就是翻不过去。   柳漾。   柳建业的独生子。   在命运转折的那一夜,季容夕枪击了变态,跑到大路上逃命,被巡查队救起来,巡查队队长就是柳建业。柳建业很热心,明里暗里的救济他,几经周折让季容夕上了子弟学校,跟独子柳漾同班。   柳漾正值叛逆期。   就跟他爸闹:「我妈死得早,你都不管我!你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小孩,谁是你亲儿子啊!」结果被柳建业狠狠揍了一顿。   周末,柳建业让季容夕跟柳漾一起去模型馆。   是真将他当成亲儿子来培养。   柳漾又炸锅了,书包一扔:「我说了半年你都不陪我来,他不说你都带他来!我不去了!」   很好,又让柳建业揍了一顿。   三五回之后,柳漾抗不住揍屈服了。 第098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9   【98】   但是,只要爸爸不在场,柳漾就要挤兑季容夕是个「没人要的」。季容夕从不回击,因为柳建业是救命恩人,又对他这么好。   季容夕感激柳建业,但从不过分亲近,他怕激怒柳漾。   这份早熟让他看上去很冷漠。   柳漾呢,一方面讨厌柳建业对季容夕这么好;一方面看到季容夕这么疏离,又生气,认为他爸养了一只白眼狼。   学校里难免有霸凌。   季容夕新来的,少不了受欺负,其中被一名绰号臭辉的混混校霸欺得最惨。他新来乍到,不想惹事,就默默地忍着。   臭辉又把季容夕的本本撕得稀巴烂。   还一把扔到柳漾的脚下。   柳漾正皱紧眉头做作业,忽然暴躁,抓起那个烂本本砸回去:“什么垃圾就乱扔!”一砸砸到臭辉的脸中间。臭辉怒了,跟他4个跟班就把柳漾围了。拳脚相加,柳漾被这几个人压得跪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   结果季容夕却飞快地离开了。   柳漾气得直骂白眼狼。   臭辉乐得说:“他是你爸捡来的当你小妈的,是不是?”   柳漾拿头撞过去骂道:“是NMD!”   臭辉又要开揍。   季容夕忽然回来了,手里抄一根铁棍,照着就抽过来。他看着瘦弱,力气大,铁棒挥得呼呼直响,不管面前是谁,他的眼睛不眨就打下来。这几个人拔腿就散开,一个跟班没跑及时,咔嚓一声被敲中了后背。   太狠了!   其他人魂都没了,跑得更快。   季容夕也不打别人,就追着校霸臭辉一个人抽。臭辉没几分钟,就被铁棍子抽中了好几下,腿,背、胳膊全是伤,吓得连滚带爬跑进保安室。   保安连忙把季容夕拦住。   臭辉得了保护,才虚张声势:“你等着,我迟早弄死你!”   季容夕握紧铁棍一字一句地说:“你敢弄我,我就砸你全家!我没爸没妈!我杀人不坐牢!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愣的怕不要命的。   臭辉从此见他俩就绕道。   因为打架的事,柳建业在餐桌上开导:“小夕啊,你转学才2个月,就把同学打进了医院,这样不行。”   柳漾不耐烦地抢话:“那群人活该!”   柳建业板起脸:“你看你!是不是你唆唆的!就你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柳漾:“就是我怎么了!”   季容夕开口:“是那群人先动手的。”   柳建业掐了掐太阳穴:“啊!你们这群兔崽子啊,有什么仇呀怨啊。以后注意点,挑点不致命的地方打,别傻乎乎的真拼命啊。”   那之后,两个少年的关系就缓和了。   如此,跨过初中高中。   柳漾过了叛逆期,淡定了,偶尔还奚落季容夕:「你才是他亲生的,以后你给他养老送终吧!」   柳建业乐呵呵地笑:「臭小子,咒你爸呢!」   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   高三的那年暑假,柳建业因为咳嗽一直好不了,医院一检查,肝癌中期。治疗不一定能治好,但不治肯定就死得快,治疗要大笔钱。   柳家的家底薄,根本支付不起。   就在这时,季容夕和柳漾同时收到最高军校的通知书,毕业后,直接进国家最高警务机关工作,未来可以说平步青云。同时,因为狙击技术太出色,季容夕也收到了狙击大队的橄榄枝。   狙击大队长怀着1%的奢望找到了他:“我们狙击大队也是全国第一,如果你喜欢狙击,可以考虑一下我们。”   季容夕想了想:“你刚才说,狙击大队按任务的完成度发钱?及时吗?”   队长笑了:“当然,我们都是氪命的人。”   季容夕:“可以提前支付吗?”   队长:“要看你用什么来交换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尽力而为了,季容夕将10年青春交换出去了。对着枪,他宣誓生命属于组织,属于命令,属于任务。   他拿着钱来到柳家,柳建业抽起东西要揍他,让柳漾死死地拦住了。   柳建业痛心疾首:“10年啊!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的人生都由别人说了算!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季容夕低头:“有生命,才有权利。”   3个大手术之后,柳建业的病情被控制住了,平和地过了3年。   没想到,季容夕被秘密派去卧底。   对外宣称死亡。   柳建业以为季容夕真的死了,十分内疚,一直自责说假如自己没病,季容夕就不会去狙击大队,就不会死。   因心理的巨大波动,柳建业的防疫系统全线崩溃。   半年不到,他去世了。   等季容夕在SLK稍微站稳了脚,回去看望时,空空的小房子里,只剩一张柳建业的遗照。   ……   “你在想什么?”岳柏轩问。   “10年青春,并不能换回一条命,但我不后悔。”季容夕平静地说。   当他全身滚烫、神志模糊地跑过长马路,一辆辆车飞驰而过,绝望地看到世界的冷漠。是柳建业拯救了他,余生的几十年都像白捡来的一样。   纵然十年青春换不回一条命,也无悔。   一帆风顺的青春是青春,在SLK心惊肉跳的每一天也是青春。   生命中的苦和乐都是有数的。   季容夕深信,苦过之后,他会得到幸福,他也深信总有一天会幸福。穿过煎熬的每一天,他终究邂逅了喜欢的陆洲,就是值得。   岳柏轩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心有戚戚:“青春换不回命,痴情也换不来一次回心转意。”   季容夕青筋直跳:“陆洲就从没有对你钟意过!”   “你再说!我想揍你很久了!”   “彼此彼此!”   岳柏轩知道打不过季容夕,拿出掌中仪,切开了嘶吼版的电子歌曲。眨眼间鬼哭狼嚎,声音震翻了天花板。季容夕默默掏出耳机塞进耳朵,管他折腾。   隔壁听不下去了,砰砰砰的使劲砸隔板:“是不是有病!放的什么鬼!”   岳柏轩怒:“这是宇宙的怒吼!你懂个屁!”   哐哐哐。   岳柏轩以为对方来砸门,雄赳赳气昂昂地拉开门,正要挥拳,生生收住了:“柳少,怎么是你?”   柳漾挑起细眉:“我带了好东西,吃吗?”   岳柏轩欢天喜地勾住他肩膀往外走,发自肺腑地说:“好人啊!我都饿死啦!”   季容夕:“……”   柳漾住的是豪华间,好吃的摆了一桌。   柳漾说他自己是少爷。   季容夕和岳柏轩也没揭穿他。   柳漾,已从爱闹的小孩,长成了一名一级警督。季容夕想,假如没有发生变故,自己也一帆平顺,大约跟柳漾是一样的身份了——如果也跟柳漾一样的看着细致实则冒失,就惨了。   岳柏轩来者不拒,吃得很嗨皮。吃完后还赖在浴缸里洗澡,水花拍得哗啦啦的直嚷嚷:“这才是乘坐油轮的正确方式,季容夕,看你都给我买的什么票!”   闭嘴!不掏钱的人没资格提要求!   岳柏轩自得其乐,打开掌中仪放开了宇宙的怒吼,狂躁的音乐震耳欲聋。   季容夕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柳漾指着零食问季容夕:“你不吃点吗?”   季容夕:“不了。”   柳漾冷哼两声:“我要想害你,早在你营养液里就掺毒了,轮得到现在?”   就说营养液被动过嘛,季容夕开门见山:“你是来抓他的?”   柳漾:“是!”   季容夕无语:“他又没祸害地球。”   柳漾铁面无私:“祸害新星就是祸害国家,我的任务就是逮捕他!”   最高警务让你一个人来,是认真的吗?季容夕很想说,你这样要能逮着岳柏轩,宇宙海盗的名号是有多水?   柳漾扔来一瓶酸奶:“吃你的,谁懒得害你!”   季容夕:“嗯?” 第099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10   【99】   熟悉的酸奶,季容夕忆起初到柳家,总睡不着。柳漾就扔给他一瓶酸奶嫌弃地说「你睡不好会吵到我」,喝完后,果然睡得很香。后来成了习惯,就算闹矛盾了柳漾也不忘扔酸奶。   警务子弟学校少不了射击部,原先只有几个成员。   季容夕加入后。   射击部顿时门庭若市,每天都能接到入会申请,还有没事围观的,枪械都不够用。好在中学的男生女生都很含蓄,而季容夕不懂含蓄,不接暗示。   这天刚放学,他又收到一个匿名信息:「你的狙击技术真好。」这人发好几天了,都没头没脑的。季容夕就很纳闷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跟自己说:做个朋友吧。   季容夕难得回了一句:「你是谁?」   对方回答:「我在你身边,你猜一猜。」   季容夕看一眼身边走路的柳漾,敲字回复:「再不说,我拉黑你了!」   柳漾夺过他的手机,飞快一看:“谁呢!”   “不知道!”   “哪个女孩子想追你吧,别不好意思,我帮你。”柳漾嗤笑着飞快敲下一行字。   季容夕连忙抢,可信息已经发出去了「我去射击馆,你敢去吗」:“你怎么随便就帮我约了啊,我连他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我不想知道。”   “那更好办了,见了面你就警告她,再骚扰你就不客气了。”柳漾眼珠子一转。   两人在射击馆练了一小时,都没陌生人来,柳漾遗憾地说对方怂了。季容夕浑身冒汗,正拿白毛巾擦汗呢,一个浓眉大眼的高年级男生冲进来了。   男生环视一圈,直瞪着季容夕:“是不是你?”   季容夕纳闷:“……”   “是不是你勾引我妹妹的!”   一旁的柳漾哈哈大笑,特不屑地说:“原来是你妹妹啊!那么丑也好意思来骚扰别人!”   “谁丑啦!丑吃你家白饭了!”男生一拳头把柳漾揍趴了。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跑过来,又气又羞,把男生往外拖:“哥哥你干什么呀。”   “别拦我我揍死他!”男生愤怒了。   男生还是被妹妹拼命拖走了,季容夕拽起地上的柳漾,好笑:“谁让你嘴巴这么缺德的,该!”   柳漾委屈看:“我又没有说错。”   晚上,季容夕收到一条信息:「对不起。」   她叫韩小研,非常沉默,害羞,运动神经一点都不好。练射击,环环脱靶;练弓箭,箭羽能飘到任何地方,唯独飘不到靶子跟前。   又一天,季容夕去练习,又遇上了韩小研。   韩小研特紧张,都站成了内八字了。   季容夕开口:“你姿势不对。”   韩小研紧张:“啊?”   两人就这样熟悉了,韩小研很害羞,却坚定地靠近季容夕。季容夕委婉地建议她别练射击和射箭了,她真没这个天赋。   韩小研黯然:“我知道了。”   她可能永远不会踏进场馆了,季容夕心念一动:“你练跳舞吧。”   “跳舞?”   “嗯,肯定好看!”   韩小研倒是有舞蹈基础,便报了舞蹈班,时不时给季容夕发练舞的照片,季容夕会简单地夸上一句。气质是修炼出来的,韩小研在鼓励下,渐渐退去灰色,性格也开朗了。   学校的是非一点也不少,很快就传出了季容夕跟韩小研谈恋爱的绯闻。   柳漾惊得下巴都掉了:“韩小研?那个丑八怪吗?”   “你不要再说人家丑了,会遭报应的。”   “我说的是实话。”   “人家丑,是一时,你的缺德嘴巴是一世,总有一天让人打断腿。”   盛夏的正午,天气很热,路边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季容夕走在溪中,流水流过脚背,水草缠绕脚趾头,鹅卵石冰着脚心,好不惬意。   韩小研追上来:“水太凉,会生病的。”   “很舒服的。”   韩小研犹豫了一下,脱下鞋子,提起白色裙子,踩进水里。她没习惯赤脚,脚板垫得疼,忍着疼踩着季容夕踩过的每一块石头,越疼,越甜蜜。   天空极蓝,是校服的蓝。   云极白,校裙的白。   干净、清纯、又青葱的时光就清清浅浅地从足下流过。   这时,有一人从骑着单车从背后呼啸而来,一声长长的口哨:“嘿,你俩干什么呢?”   少年少女一回头。   柳漾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在树上。   ……   少年时代,清澈如白。   回忆起来自带高光,让人微笑。   柳漾忽然说:“韩小研一直记着你。”   季容夕:“……”   让柳漾差点翻车的,是蜕变成蝶的韩小研。当年,柳漾看着清溪中的少女,一手提裙,一手提鞋,背影窈窕,笔直如天鹅,他一声长哨,引得少女回头,嫣然一笑,柳漾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瞬间沦陷。   这就是现世报。   以前嫌人丑,后来追妻魔,柳漾开始了漫漫追妻路。   奈何韩小研心有所属,在季容夕“死后”,才尝试接纳柳漾。   只是“死去的”季容夕还是一块顽固石头。   梗在柳漾和韩小研之间。   “你要死透了,我也不说什么。你现在活过来,我不能骗小研。”柳漾开口说。   “……”   怎么的,你还想弄死我?   季容夕吸溜完最后一滴酸奶,酸酸甜甜,甜过初恋。   柳漾悻悻然:“当年你就不喜欢她,你不拒绝是怕伤她自尊。”   “我都说,你认错人了。”   “行了,别装了,我能认不出你?我要你亲口跟她说:你不喜欢她。”   “你不如请一个演员跟她说。”   柳漾沉默片刻:“我们要结婚了,我想让她彻底放下。”   结婚了?所以要跟以前做一个了断吗?算了,装糊涂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是怕伤她自尊。”季容夕轻叹一声。   “不可能!”   “不是心软,不是同情,也不是虚情假意。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很珍惜。当时,我没有朋友。”   从孤儿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冷漠只是伪装,季容夕很渴望融入其中,只是不知道方法。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笨拙,有些不讨人喜欢。恰好韩小研出现了,一个同样不怎么会讨人喜欢但又努力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所有善意都是真诚的。   虽然,不是爱情。   忽然寂静的房间出现了一丝抽泣,季容夕才注意到。柳漾竟然开着视频,视频对面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泪如雨下,视线穿透屏幕凝望旧日暗恋的人。   “你还活着,真好。”韩小研颤抖着说。   “……”   柳漾长呼一口气,掐断视频,砰的一声倒在床上。他想,很好,终于割舍了过去,开始了新的未来。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很好!”柳漾硬邦邦地回答,又生硬地加了一句,“跟着我,她很好!”   季容夕轻笑,心想,柳漾这几年的求而不得,大概是那一句「那么丑也好意思来骚扰别人」的报复。无心,不等于无罪,多少无心的话伤了人。   狂躁的音乐终于停了。   从超豪华浴缸里出来的岳柏轩围着白浴巾:“大海就像星辰,躺在游轮上,就像躺在宇宙飞船上,又稳当,又有海浪的轻浮。太舒服了,我都睡着了。”   话音未落,哐咚,轮船像触礁一样猛的一顿。   岳柏轩一个趔趄:“怎么了?”   「各位游客,请注意!各位游客,请注意!」   广播忽然出现船长的声音。   轮船一片安静。   「现在轮船已被劫持,请各位游客保持冷静,打开房门!请注意:呆在房间,不要随地走动,以免发生意外!」船长反复重申了三遍。 第100章 第10发子弹 | 岳柏轩11   【100】   轮船被海盗劫持了。   几十号真正的海上强盗,端着枪挨个房间检查,不知道找什么,大多只是扫一眼。   季容夕靠着门:“是你的同行。”   宇宙海盗岳柏轩撇嘴:“简直拉低行业水准!劫这么大一个家伙,船上的人这么多,风险高,钱又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劫也要劫豪华游轮,啧!”   这位是内行了。   几个海盗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的屋子走来,直接说:“你们三个出来!”   季容夕三个出来了。   这时,旁边屋子传来小孩哇哇的哭喊声,原来,被凶悍的海盗给吓着了。父母年轻,哄又哄不住,捂住他的小嘴巴,小孩哭得越发凶。一个海盗烦了,一脚踢过,小孩被一脚踹出了门。   季容夕眼疾手快,一把拎了起来。   孩子吓得小脸当时就白了。柳漾愤怒地看向海盗:“检查就检查,你踹孩子干什么!”   那个海盗大声吼:“你再说一遍!”   柳漾一反常态,指着季容夕:“有种你踹他啊!”   季容夕:你指我干什么!   海盗也是傻得听话,端着枪,转而打量季容夕:“你是不是命长啊!啊?!”   季容夕无语:“跟我什么关系?”   岳柏轩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就是,踹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踹这位啊。你有本事踹中一脚,我给你一百块。”   海盗怒吼:“你们当我傻啊!一百块够干什么!呸!你让我踹我就踹啊!”   季容夕:真傻,鉴定完毕。   几个海盗一起围过来,这时,一个半手臂刺青的海盗头子走过来,拿枪指着柳漾:“你!出来!跟我们走!”   季容夕拦住:“你们想做什么?”   海盗头子:“滚!不然连你一起杀!”   季容夕忽然飞起一腿,将海盗头子踢飞,那几个海盗猝不及防连忙去救头头。季容夕趁乱拉起柳漾就跑,岳柏轩见状,也急忙追上来。   眨眼,季容夕三人跑上了甲板。   岳柏轩拖出两个小救生艇。   柳漾惊讶:“哪来的?”   岳柏轩很然然:“那边放着的啊,我不管去哪里,第一时间就找救生通道和救生设备!”   做贼做习惯了,时刻关注退路。季容夕和柳漾先后跳上一个小救生艇,岳柏轩独占另一个。海里风浪大,救生艇晃得厉害,季容夕无语:“你过来啊,多坐你一个绰绰有余!”   岳柏轩嘻嘻笑:“我一个人自在。”   一个大浪打过来。   一下子冲开了两个救生艇,将岳柏轩推向远处。   季容夕连忙朝那边划。谁知道,岳柏轩的那一艘跟被什么线牵着一样,瞬间冲进黑夜里。季容夕急了,大喊:“喂!你还好吧!”“我还行!别担心!”   两艘救生艇在风浪中越飘越远,不一会儿,再看不见了。   季容夕心急地追过去。   不一会儿,哗,有人从海里冒出来。   轮船上,海盗头子抛下绳子,这个人顺着爬上来,浑身海水直淌:“都好了吗?”   海盗头子:“好了,团长。”   踹孩子的那个海盗跑过来,给他递上干净的衣服:“快船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团长,你干吗放他走啊?你不是说一定要杀了他吗!”   “我改变主意了。”   “啊?可是我在他们的快艇上扎了一个洞呢。”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我这不是,想替团长你报仇吗,谁让他给你戴绿帽子的!”   “呸!”   他拿着干净的衣服,吹着口哨进了房间,准备换衣服。刚一拉开布帘,愣住了,浴缸上,季容夕从头湿到脚,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   季容夕:“岳柏轩,耍人很有意思吗?”   岳柏轩:“呀!”   岳柏轩转身想跑,门口,一身海水的柳漾靠着门框,伸出大长腿撑住了门:“你跑哪呢?”   “你们两人合伙骗我!”岳柏轩醒悟过来。   “你先骗我们的!”季容夕生气了。   从海盗到来之前,他就觉得不对劲,岳柏轩这么闹腾的人怎么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浴缸里。原来,是在安排打劫。   幸好,一看到岳柏轩拿着两个快艇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家伙有意跟自己分开呢。   季容夕也就不追那只飘向大海中央的快艇了。   而是调头,直接回轮船等。   很好,守株待兔!   季容夕恼火,自己费劲心思就想送岳柏轩安全离开,他倒好,反手就把自己卖了,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他就把这二货打瘸了!   岳柏轩忽然嘻嘻一笑,露出一贯的又洒脱又二的表情:“我送了你们大礼,你们自己不要的!”   季容夕柳漾:“什么大礼!送我们进海底吗?”   “死里逃生的快乐啊!”   “去死!”   岳柏轩抱头鼠窜,嘴里胡乱喊:“我有小陆洲的绝密档案,你要不要!”   季容夕怒:“我信你的大头鬼!”   “陆洲的初恋!”   “……”   陆洲有初恋?太可气了!陆洲还口口声声地说:一心学习,无心恋爱。那这个初恋是模拟考试卷送的吗?   岳柏轩占领高地,趾高气扬:“初恋!绝对真实有效!”   季容夕:“给我!”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麻溜地放我走。”   “赶紧滚,我才懒得拦你。”   “你旁边的那位。”岳柏轩斜眼看看挡在门口的柳漾。   岳柏轩清楚,这位一直在追踪自己。柳漾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放下了大长腿,让出路来。抓住岳柏轩的任务,看来是完不成了。   岳柏轩心满意足,将那个多功能掌中仪递给季容夕:“所有的东西都在里头了,你自己找去吧。”   “都给我了?”   “我本来是打算跟陆洲一起回忆过去……”岳柏轩飞吻一个,“要替我好好爱他哟!”   “……滚吧。”   轮船稳稳地前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容夕坐在白床上,逐一翻阅,翻到掌中仪中的一个片子:「爱心公益助学」。旁白雄浑低沉:「……爱,让我们注意到了他们,这些贫困学校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年少的身影飞快闪过,或者踢足球,或者打篮球,或者跑步。   柳漾歪着头说:“这不是咱们学校吗?啊,想起了,是那个时候!”   季容夕点头:“是啊。”   “那时候你真嫩,我也是,快看快看我在这里。”   “真怀念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   那年,电视台拍学校风采,老师挑了几个相貌出挑的学生出境,季容夕和柳漾被选中了。彼时,季容夕不到15岁,身形纤瘦,眼皮薄,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嫩得跟大清早的溪涧水一样。眸子清澈,羞涩中带着坚定。   摄影师说只需做做样子。   季容夕却很认真,射击九环十环一点不含糊。   摄影师赞不绝口,跟教练说:“这孩子精神气很足,很好。但是射击这个项目太暴力,不和谐,不适合宣传学校。”   教练明白了:“他还会弓箭,就是不太熟练。”   摄影师说技术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股挺拔的精气神。   动作大差不差就行。   季容夕拿起弓箭,凝神,双脚微张,右脚稍前。推住握弓处,手搭箭羽,手指扣弦。左手举弓,右手勾弦,暗暗用力将弦拉到唇角侧边,开弓。   箭羽biu的一声飞出去,直中箭靶。   “都能拍电影了!”摄影师情不自禁叫好,“我们电视台有个小明星培训,你要不要来参加?”   “不要。”   “哈哈哈不要这么硬邦邦的嘛,本来挺可爱的。“   遗憾的是,直到毕业,季容夕都没有见过这个宣传片的影子。   原来竟然在这里。   宣传片最末。   镜头放慢,倏然安静,一个英气的少年扣弦拉弓开弓一气呵成,箭羽飞出,眸中有光芒。   谁说时光无情,回首仍是少年。   某个小岛上,狂风大作。   风雨中,一艘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岳柏轩跳上去,沉默着。   满手臂刺青的手下大咧咧地说:“老大,您竟然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小鹿啦?”   “嗯。”   “为什么?”   “因为太喜欢吧。”   岳柏轩挑选了这些收藏的回忆,来到陆洲的身边,仅存有一丝幻想:「陆洲,我们的羁绊从幼时就开始了,这是那什么兔子都没有的。所以,爱上我吧。」但是,初见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哪怕一丝希望了。   原来是这个人啊。   岳柏轩忽然就释怀了。   那还是少年时代,有一天,他叼着面包,跟以往一样冲进学校,飞到陆洲的身边:“陆洲,你嘴上有面包屑。”   “骗人也不嫌烦!”   “真的,这里!”   啪!手被打落。   陆洲不满:“别闹,我要播放宣传片了。”   “又给地球捐赠啊有完没完了。”   每个月都来一次,一会儿是关爱老人,一会儿是呵护幼婴,羊毛都要被这些捐赠机构撸秃了。岳柏轩腹诽,帮陆洲调整好投影仪器。旁白响起,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一个个闪过。   末尾处,唰,一支箭羽飞出屏幕。   瞬间,陆洲按住胸口。   仿佛被击中了。   “你中箭了?”岳柏轩笑嘻嘻地问。   “嗯!”陆洲低头。   与以往的走过场不同,陆洲对这次捐赠特别热心,劝说大家捐款,尤其逼着岳柏轩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捐出来了。岳柏轩哭丧着脸死死拽住了最后一百块:“都捐了我明天吃什么呀!”   陆洲夺过去:“我吃什么你吃什么,饿不死你!”   周末,岳柏轩去陆洲家蹭饭。一进去,陆洲在看那个宣传片,认真到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岳柏轩好奇,站背后看。   场馆、白墙、少年、箭羽一飞光芒四射。   年少的陆洲倏然微笑。   多年以后,在玩偶店里,岳柏轩初见情敌,才知道,当时真的一箭穿心。   后来万劫不复。   原来,多年之前就输得很彻底了。怎么舍得让陆洲得而复失、哪怕有一点难过呢。所以,岳柏轩终究以成全的心情,将本只属于自己的记忆一点点送给了情敌。过去的陆洲、现在的陆洲、未来的陆洲、每一分每一秒陆洲都应该被深深地爱着,因为他那么美好。   岳柏轩被自己感动了:“我要吃兔头!喝烈酒!一醉方休!”   “……您真的失恋了吗?” 第101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1   【徐轻云篇-101】   晚上10点多,红雀公园静寂无人。   季容夕想见的心要爆炸。   他想逗陆洲说出少年的事,想分享少年与箭的故事,想说好想见好想见,看不见的每一秒都煎熬。可打不通电话,只知道是在公园。季容夕找了一圈没见人,一只熟悉的小野猫甩着尾巴过来。   季容夕幽怨地说:“小猫咪,你见到我的陆洲没啊?”   “喵~~”猫咪撒娇似的蹭了蹭季容夕的裤腿。   “要是见了他,让他来找我啊。”   “喵喵~~”猫咪一抖皮毛窜进深深的草丛,草簌簌的摇。   果然猫语不通,不对,为什么要傻乎乎求助小猫,季容夕自嘲怕不是魔障了。   咚——   他刚捡起自动贩售机的饮料,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惊回头。   来人正是陆洲。   季容夕欣喜地迎上去:“你藏哪里了?”   陆洲蔫蔫的:“就草里边。”   「公园主人」小黄猫咪忽然窜过来,绕着陆洲转圈圈引到这边,哈,猫语还是通的,这不,就见到恋人了。   季容夕笑了:“小鱼干没白喂,怎么了,心情不好?”   陆洲勉强:“也没有。”   季容夕心想,肯定新进指挥部估计遇到挫折了,陆洲是好强的人,该好好安慰才行,嗯,最好留宿陆家慢慢安慰,糟糕,明天要集训不能留宿……   陆洲接过饮料,一脸纠结地打开话匣子:“咱俩正式在一起多久了?”   “5个多月。”被孟夏那小子逼得在车流中变相表白,仿佛昨天。   “我没有给你压力吧?”陆洲一脸正经。   “压力?”   “感情不能勉强,你要是有别的想法……”   “我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季容夕莫名其妙,额心猛跳,“该不会你有什么想法了吧?有什么就直说,咱俩别总猜啊猜的。”   “我想冷静一下。”   冷静?   季容夕晴天霹雳,送岳柏轩走的那天,挺正常的啊,怎么一回来就要「冷静」?   冷静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说好的一箭钟情呢?   难道,陆洲是那种「得到之后顿时索然寡味」的那种性格。   季容夕宝宝也有了小情绪:“行吧。”   陆洲没想到他竟然说行,肝火旺盛:“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说出口?”   “你自己说要冷静的。”   “我说是我说,你也不能答应!”   这都无理取闹什么啊,三省吾身,这几天没有招蜂引蝶啊。季容夕又好气又好笑,把恋人揽入怀里:“说吧,我又哪里错了?”   陆洲掏出一个小瓶子拍到他手里。   季容夕一看,脸红了:   抑制欲望的药。   原来,下午陆洲去玉梭鱼,在宿舍里转了转。   象征「名花有主」的艾草灯笼擦得锃亮,他很满意。打开柜子,里面有几盒药,抑制欲|望的。陆洲看看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梁南,了然。   不肯背锅的梁南赶紧自清:“我买给容夕的,那会儿他在监狱。”   “监狱就需要这个?你什么脑回路?”   “他一直吃的。”   陆洲一怔:“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南一个直男,认为欲望强是好事:“很久了吧,他见你之前都会吃的。”   陆洲晴天霹雳:季容夕在逃避更深入的接触?难怪两人之间总欠一点天雷勾地火,吃这玩意儿,能来火吗?陆洲的自尊如被500只大象碾过,一地稀碎。   季容夕只想缝住梁南的大嘴巴:什么都说,偏偏最重要的事不说:“我吃药是怕伤了你。”   “伤我什么?”   “档案里没有记录,我有施虐和暴力倾向,我怕我失控对你做出什么。”   “嗯?”   “那时候,我跟着吴光老是揍人……”季容夕破罐子破摔,从施暴源头解释起来。   他见陆洲之前总会嗑一片,有效抑制欲望。   说是病,就是病吧。   陆洲恍然大悟,又瞪圆眼睛:“你说怕伤了我才吃,可梁南说你进玉梭鱼不久就吃了!”   季容夕悻悻地说:“就是认识你之后才吃的。咱俩第二次见面,你就穿着睡衣,我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要是不先嗑一颗,怎么防得住你忽然出什么幺蛾子。”   陆洲想起来了,那一次急着回新星,又想见季容夕,所以仓促地洗了个澡清爽出镜。   陆洲害臊了:“你当时竟然还意|淫我?对上级也太不尊敬了吧!”   季容夕幽幽的:“我和小季兄弟都对你‘竖’然起敬。”   陆洲的脸又烧了。   庆幸恋人对自己不是敷衍或恶心。   又心疼恋人一直压抑本性,仅有的失控,一次在陆洲私刑受伤后,一次在监狱的电影院里,都是因为没有药物的约束——明明就很有兴趣的嘛。   陆洲不满地抱怨:“干吗不早点告诉我!”   季容夕:“我等待成熟时机嘛。”   都快熟透了,陆洲指着大树说:“你!背贴在树上,站直,看着我!”   季容夕:审讯犯人吗?   两人面对面,陆洲以树咚的姿势困住季容夕,认真的说:“或许,我一开始只是见色起意……”   “我现在人老色衰了吗?”   “闭嘴,总之以后不许再吃那玩意了!”陆洲用左手压住季容夕的肩膀,不让他闪躲,坚定地吻上去。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强势地探进去。   呼吸灼烈,两人的脊背酥酥的麻了。   一吻终了,一线银丝闪光。   “我好幸运,遇上了你。”季容夕喃喃。   “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你。”陆洲低声问,“今天也吃药了?”   “嗯。”   “你呀什么都不跟我说。”陆洲慢慢地半蹲下去,“下次不许这样了。”   四月的夏夜。   起了火焰。   陆洲的少年时代,学校奶茶店新出了一款果蜜冰淇淋,有奶油,有果酱,还有会爆炸的火焰。   据说味道又酸又甜,充盈口腔的滋味像春天,不同于一般冰淇淋。   限量出售,不容易获得。   陆洲期待了很久,终于拿到手。   他握在手心凝望了许久,心砰砰直跳,直到奶白色的冰淇淋有一点点融化,仿佛冒热气,被同伴催促着说「你就一直看着吗?」   陆洲慌忙舔了一下。   竟然不是冰的。   冰淇淋有一点暖暖的温度,比掌心微热,含在嘴里会渗出一点点奶油。   「不好吃就算了,别勉强了。」同伴用手蹭了蹭他的嘴角。   「也还好。」陆洲逞强地说。   陆洲小心翼翼地伸着舌尖,上下舔几口冰淇淋,冰淇淋随着口腔的温度膨胀了,融化了:一滴,两滴,三滴,滴在地上和他的嘴角,像一朵朵白花绽开。   「你这样吃会化完的,要大口大口地吃。」同伴欲言又止。   「你不许说话。」陆洲恼火了。   不就是冰淇淋吗。   他会傻到连吃都不会吃了?   陆洲一横心,闭眼,张大嘴巴,嗷呜一下塞进嘴里。唔的一声,仿佛听见冰淇淋的尖叫,巧克力夹层全部入口,一股浓郁的香味充盈口腔和鼻腔,火焰灼热——果然要大口地吃才刺激,给冰淇淋以出其不意的攻击。   冰淇淋继续膨胀,却没有继续融化。   里面包裹坚硬的美味。   冰淇淋是不是太大了一点?一口吃不完,很多口也吃不完,还容易哽住。陆洲微扬起头,决定换一种吃法,含在嘴里轻轻的咬。只咬了一下,冰淇淋就发出嘶嘶的声音,十分有趣。陆洲兴趣大增,用牙齿磨了两下。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同伴好笑地说。   「你管我!」   奶油细腻又柔滑,裹着的雪糕又十分坚韧。   夏天的至味,迅速融化的火焰冰淇淋,爆发出惊人的美味。   陆洲第一次品尝。   他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融化的冰淇淋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口中如有火焰在灼烧。   「差不多可以了,别吃了。」同伴忽然急促地说。   「为什么。」陆洲纳闷。   「这种冰淇淋的里面包着一种果酱,味道很怪,应该不好吃的。」   「我也想尝尝。」   「别……」   同伴伸手想拨开冰淇淋。   陆洲摇头,用力过猛,一股果酱忽然从雪糕中涌出,直冲入喉咙。他防不胜防,被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   口腔中全是冰淇淋甜美而温暖的味道。   「看,呛住了吧,以后不敢吃了吧?」同伴心疼地为他擦去嘴角的奶油。   「要不要再买一个?」陆洲挑起笑。   「……」   美好的夏夜,总是这么让人留恋。   回忆起来全是奶油的甘甜。   陆洲蹲得太久了,站起来时身肢微颤。季容夕握住他的腰,紧紧相拥,心跳剧烈,欢喜得不得了,岩浆爆炸过的身体,流出的汗都是清凉舒爽的。   「我也想吃冰淇淋了。」季容夕闷闷地笑。   「……」   叮叮叮——   刺耳的通讯器声打断了两个人。   陆洲顺了顺呼吸,苦着脸:「妈,我马上回……我还能在哪儿,就跟容夕在公园。」   叮叮叮——   这次来电是白景,陆洲直接说:「现在没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季容夕酸了,白景能打通自己却打不通:“你都把白景设置成特别关注?”   “有什么问题吗?”   “我呢?”   意识他在意的点,陆洲好笑:“我把你拉小黑屋了,要不然,我控制不住想质问你。”默默补了一句:你不是特别关注,你是系统专门撰写的最高指令,是所有心情的主宰。   季容夕:“……”不由得嘴角就翘起来,再压不下去   回去的路上,季容夕说了岳柏轩和海上的事,勾出少年射箭的那事。   陆洲大窘,不情不愿承认了当年的事。   季容夕逗他:“我是初恋?”   先喜欢的人就先输,陆洲逞强惯了,不甘心,故意说:“没错,初恋!谁让你15岁时那么好看!我哪知道,初恋少年也会变成糟糕的大人。”当年要是来地球找人,哪还有SLK的事,更别说那些狂蜂浪蝶了。   季容夕:“……”   糟糕的大人?   季容夕不太自信:“我不如以前帅了吗?”   陆洲故意:“差远了。”   季容夕动摇:“真差那么远吗?”   陆洲忍俊不禁,赶紧端庄起来:“15岁那么纯洁,单纯得跟箭羽一样雪白……”   雪白?季容夕的膝盖中了一箭。 第102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2   【102】   明天玉梭鱼要集训,季容夕今晚必须回。   两人依依惜别。   陆洲进家门,回看季容夕,唇色水光,轻吐舌尖微微一挑,暧昧地笑,眼梢倒勾桃花。季容夕轰的一声炸了,心跳如鼓,噼里啪啦地把胸腔砸得生疼。   季容夕又甜蜜又惆怅。   让陆洲一见倾心的那个15岁少年。   手执弓箭,纯如白羽。   可是在SLK这个大染缸滚过、爬过、嗜血过、经历种种乌七八糟过。风雨归来,怎可能再复归雪白?   初恋面目全非,陆洲会不会很失落?   会像玻璃掉地咔嚓一声失望吗?   季容夕的初恋包袱陡然重了,纯洁两字刻在脑门上挥之不去。   四月的夜星漫天璀璨。   车如流水。   季容夕注意到一辆豪车一直尾|随自己。   很奢华,很惹眼。   他警觉地放缓速度,等两车平行,对方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戴墨镜的脸。   原来是陆洲的小叔叔。   季容夕松了口气:“陆叔叔,晚上好。”   陆崇,自称姜崇。   是陆洲的叔叔、陆鸣的同父异母弟弟,现年32岁。   这又得追溯到陆家的「优良传统」:陆人一妻一妾,陆爷爷也没例外。陆爷爷的正妻生下陆鸣,情人生下姜崇。陆家大家庭,内斗龃龉特别多,姜崇经常被讥讽说是陆家的野种。   中二期的姜崇一怒之下说「谁跟你们一样,我还就不姓陆了」,从此随母姓姜。   姜崇总戴太阳镜,是为遮掩受伤的左眼。   他没能入伍,创立了一个医药公司,商海沉浮历经颇丰。   姜崇也是一时兴起打招呼,一轰油门飙远了。   擦身而过的一瞬,季容夕的视线捕捉到豪车的后座上还有一个人——这个人颈修肩滑,肌肤雪白,与深色皮椅形成强烈对比——因为那人上身压根儿没穿衣服,下边穿没穿就不知道了。   季容夕被惊吓到了。   绑架?情趣?   平常一股生人勿近气势的姜崇,竟也干出深夜12点载人裸|奔的事?   季容夕想到,身受陆家传统迫害的姜崇却循着旧传统,藏了一个情人,身份普通,至今未转正,也从未带出来露面,想来就是后座的这位了。   啧啧,陆家的人就是喜欢装正经,骨气里其实……   咳咳陆洲是唯一一个可爱的。   一想到陆洲。   季容夕就忍不住甜蜜。   有点居高临下、有点端着、有点倨傲的陆洲,一旦活|色|生香起来,让人根本把持不住。突然大胆,突然强势,突然用生涩的舌尖挑开所有未知的禁区,让季容夕精心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一溃千里。   季容夕底下一热,小季兄弟忽然冒起来,点头深表同意。   季容夕恼火地把它压下去,蹭,反弹。   然后再压不下去了。   随后几天,玉梭鱼的事很密集。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   季容夕收到一份请柬,姜崇邀请他和陆洲私宴小酌。难得“长辈”递来橄榄枝,季容夕盛装出席。   私宴设在船上。   姜崇站在船头迎接,背映烟湖,名门正派范儿知足。   陆洲心情很好:“叔叔好久不见,没想到芙蓉湖这么漂亮。”   姜崇淡笑:“晚上有星星更美。”   仿古的画舫船,飞檐翘角,雕花栏杆,装饰漂亮。船头船尾挑着长灯笼,内摆有一张方方正正的梨花桌。走进画舫,季容夕一抬眼看到里边坐的人,嗡的一声懵了,耳侧响起姜崇的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徐轻云……”   徐轻云。   SLK的旧相识。   季容夕稳了稳神,递给上伴手礼:“你好,我是季容夕。”   徐轻云含笑:“姜崇提过好几次,果然很帅气。”   徐轻云为人恬淡,举止从容。不多时,陆洲悄声对季容夕说:“跟他说话如沐春风,难怪叔叔喜欢。”季容夕脸皮一抽,没有回答。   船宴,湖风轻漾。   酒过三巡,管家提来一坛甜米酒,酒色红亮生光,一人一杯。   姜崇介绍道:“这是黑糯米酒,从几千里外的积雪山寨送过来的。”   陆洲好奇:“这酒很有故事?”   徐轻云的眼波粼粼,声音如清泉水:“当年SLK的四帮老大一脸大胡子,亲自代言,广告轰得到处都是,大多数人一直以为是烈酒。其实入口绵柔,老幼都能喝。”   这是暗示吗?季容夕抿了一口酒,熟悉的味道勾回了旧事。   那时,季容夕还是吴光的左臂右膀。   有一次四帮老大举行婚宴。   按惯例要吴光去。   吴光嫌弃说:「你一年结一次,攒结婚积分呢!我有事去不了,阿夕代我去!」   四帮老大:「早不说!早说让他当伴郎!」   吴光鄙夷:「还想闹洞房压伴郎是不?我们阿夕冰清玉洁谁给你当伴郎!」   四帮老大哈哈大笑:「哎呦我去,他长得帅,带出去有面子!」   吴光唾弃:「长面子是新郎新娘的事,跟伴郎什么关系!」   季容夕义不容辞地去了。红白喜事生孩子,人多嘴杂,最容易获取信报了。他过来得太早,婚宴还没摆,就在院子里转。院子修得跟山寨大宫殿似的,雕花石柱、大喷泉、西方酒神大群雕。   季容夕装作无知地乱走,走到了一栋布置红艳的屋子。   管家挡住他:“里边是新房。”   季容夕忙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来。”   这时,一个温润的男音传出来:“让他进来吧,表哥说了,六顺团的夕哥可以随便进。”管家立刻让他进去了。   里屋也是金碧辉煌,灿得眼睛疼,一样的暴发户作风。   男子是这房子唯一不俗的。   男子面容如玉,友好地自我介绍 :“我叫徐轻云,是老大的表弟,来帮忙收拾新房的。”   “我是缪夕。”   “六顺团的一哥,我早知道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嗯,累得不行,正好你来看看还缺什么不。”徐轻云兴致勃勃地引他到洞房。   洞房大床上。   花生桂圆和红枣,五颜六色开干果铺一样。   旁边有香蕉、水瓶、火柴、杯子、奶糖、气球、啤酒之类毫不搭嘎的东西。   是为喜好闹洞房的四帮老大准备的。   “还要准备什么呢?”徐轻云把这些东西摆整齐。   “应该够了。”   “你之前没闹过?”   “没有。”季容夕对这种陋习毫无兴趣,无非就是那些下|流路数,没经验,不过猜也能猜到。   “你跟他们不太一样。”徐轻云泛起温柔的笑容。   “你是老大的表弟?”季容夕岔开话题。   “我俩不像吗?”   何止不像,天壤之别。   徐轻云的言谈举止都昭示他出身在极好的家庭里,跟草莽出身的四帮老大格格不入。   “整理一下被子吧。”徐轻云侧头。   “嗯。”   被子被花生什么的压得不成形,季容夕俯身抚了两下,绸缎丝滑。   忽然,背后生风。   季容夕头也没回,手顺势往后一拽,一摔。   徐轻云砰的一声摔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短棍子,震落半床的花生桂圆。   “你还想偷袭我?你认为我会上当?”季容夕双手抱胸。   “你胡说什么!”   “装什么表弟,你就是今天的新郎吧!”   徐轻云瞬间愤怒:“没错!为什么受罪的就是我!”   看来这个婚不是自愿的,为什么落在SLK了呢,季季容夕无奈:“你不想受罪,也不能害我啊。”   徐轻云眸中有泪,俊秀的脸庞通红,咬着嘴唇说:“我不该害你,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捡好,不然,老大又要生气了。”   季容夕捡起一地的小花生小桂圆。   徐轻云也想捡,扯到刚才的伤,龇牙,面色痛楚。   季容夕不想受无声谴责:“我来吧,你去收拾一下。”徐轻云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面容,一瘸一拐出了房子。   咔嚓一声——   门合上了——   等等,合上了?   季容夕反应过来,奔过去拉门,纹丝不动;使劲锤门,毫无反应。   特级的防爆防震装甲门。   里面打雷,外边都听不到一点点动静。   季容夕气得牙痒痒,徐轻云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让自己进来的那一秒就耍心眼了——就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能走出防备森严的大院吗?还真不好说,有心眼的人干什么都不好说。   季容夕打电话给四帮老大,说自己被锁洞房里了。   老大一听乐了:“你进去了啊?”   季容夕很快出来了。   但徐轻云不见了,院子监控没有出逃的影像,四帮的兄弟闹哄哄找了半天,没找见。   新郎官四帮老大都气炸了。   一个缺德鬼不怀好意:“阿夕,你让我们嫂子跑了,你代他进洞房呗。”   四帮老大唾弃:“滚NM,阿夕是吴光的,我能干这种事?”   季容夕:“……”   有「吴光情人」这个挡箭牌身份也不错。   新娘落跑,婚宴解散。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季容夕思索,院子的监控这么严,徐轻云能逃到哪里呢。这种处境,能跑了是本事;跑不了,是命。   停车场里塞满车。   风一动,高树映车影,季容夕开车门的手一顿。   “别动!”正是徐轻云。   “……”   被枪指着太阳穴,季容夕依照命令开车缓缓驶出院子。   “继续照我说的做,不然我杀了你!”徐轻云稍微松懈下来,拿枪的姿势没变,手腕很稳。   “你想去哪儿?”季容夕很冷静。   徐轻云对地形不熟,茫然了,说不出一二三四。   “赶紧决定,不然迟早让人发现。”   “我能去哪里?”徐轻云自嘲地笑笑,有点悲伤。   他从脸庞到气质都很温润,不笑时也隐带笑意。可这一悲伤,长长的睫毛下蒙着雾气,连眉间都笼着难以言喻的惆怅。   季容夕转了一个弯,打开话题:“你是训练师吗?”   “你怎么知道?” 第103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3   【103】   参加婚宴,季容夕还能不了解一下吗。   四帮老大的路子野,什么都玩,上个月忽然对S|M产生兴趣,找了个俱乐部,进而认识了专业训练师徐轻云。   训练师的职责就是用语言和行动挖掘学员的潜质,突破生理本能,授予相应的知识技巧。   疼痛,羞辱,耻忍。   将这些普通人不理解的感受,变成爱|欲,是另一种难以启齿的魅力。   一来二去,老大喜欢上了徐轻云。   于是闹下了强娶这一出。   徐轻云又不屑又忧郁:“我当然不愿意,他当我的狗我都看不上。”   “……”   “别介意,我说的狗不是真的狗狗。”   “……”   “我们圈指服从的那个群体。”   贵圈的事,一听血压都高了。   季容夕打开空调呼呼地吹冷风:“你就不怕我回头告发你?”   “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   “你帮我捡坚果,在停车场没有反抗,就代表你也不想我回去。”   训练师能一眼看透他人心底深处的欲|望,对人性也有基本判断,季容夕真是小瞧徐轻云了。,   “我只是不想惹事,你现在要去哪里?”季容夕不兜圈子了。   “去六顺团吧。”   “开玩笑,带回去给两帮派找架干吗!”   “你们「红树林」在艾斯艾慕上就是小儿科,你带我回去,我保证你不亏。”徐轻云表示很想替六顺团壮大「红树林娱乐会所」的艾斯艾慕事业。   不好意思,季容夕没这个雄心壮志。   徐轻云洞察力敏锐,拿出了杀手锏:“你很反感打打杀杀,但又必须面对,压力很大吧?”   一击即中,季容夕抓紧方向盘:“你想说什么?”   季容夕确实压力大。   以前压力来自于亲自揍人,心理受到良心谴责,看到鲜血就直犯恶心。   现在的压力来自帮派。   想维持「六顺团新晋一哥」的地位,就必须卖力,少不了勾心斗角以及跟其他帮派争夺。   在旷日持久的以暴制暴中季容夕终成了罪恶的实施者。   这种压力还没办法跟别人说。   他很压抑。   “我教你释放压力。”徐轻云蛊惑地说。   “什么办法?”   “现在我不能说。”   “你就憋着吧。”   “我保证绝对有效,你尝试一次就知道了。放心,我动不了你一根汗毛。”徐轻云低姿态。   季容夕鬼使神差将车停在了荒路边,走进了小旅馆。旅馆很干净,徐轻云先去洗了个澡,穿一身雪白睡袍,手里多了一根皮鞭——真不知道皮鞭是打哪里拿出来的。   徐轻云把皮鞭递给季容夕:“你看看趁手不趁手?”   季容夕疑惑:“什么意思?”   徐轻云看出他的抵触心理:“四帮的老大没有那种潜质,我被他囚禁起来,非常压抑。我是训练师,也有需求,我希望被人鞭打束缚,被强势的人。”   “……”   “请帮我,解救我。”徐轻云脸微仰,嘴唇一抹微笑。   到底怎样才是解救?季容夕迟疑地接过鞭子,铁红色,小巧,材质极软,细密,摸上去有隐隐的纹路,缀着的流苏质感很丝滑,光芒暗哑,却有一种独特的魅惑。   季容夕慢慢地扬起鞭子。   自始,至终。   两人隔着一定距离。   季容夕的肢体任一部位,哪怕是头发丝,都没有碰到过徐轻云。   只有皮鞭声在房间中回荡。   回想起来,跟徐轻云进旅馆虽偶然,也并非完全不可思议,是压力到一定程度的爆发。次日,季容夕醒来,身旁,徐轻云半趴着,像猫一样微蜷,碎发下露出一只眼睛,眸色微浅,俏皮地眨了眨。   “阿夕,早上好。”   “……早。”   “真让我意外,虽然是第一次用鞭子,却仅仅用鞭子就让受虐方达到高|潮……”   “咳咳,咳咳咳咳。”   季容夕慌忙抓起自己的衣服,飞快穿好,脑海里闪过昨天的画面:他抽完鞭子之后倒头就睡着了,睡得很香。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没有做别的事情,更没有跟谁发生任何关系。   徐轻云莞尔,撑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好看的颈与肩:“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六顺团吧。”   经过不可言说的事情之后,再不能轻易撂下。季容夕将徐轻云秘密安顿在一个老家属院,屋里家当,一应俱全。然后借口离开了,给徐轻云逃跑的时间。   次日,他去看看。   家属院大门口一排夜市摊。   人比白天多多了。   季容夕买了两碗大馄饨提上去,敲门,没人应。   他开了锁:里面没人,但令人一亮。   这老房子被收拾得干净齐整,能扔的全扔了,房间空荡荡的,是极简到不能住人的极简风。   冰箱里的食材摆的齐齐整整。   卧室里,床都扔了。   地上铺的是有弹性的消音拼图软地板,一格白一格黑。   看样子是想长住啊。   咔嚓。   徐轻云回来了。   徐轻云微露惊讶,含笑问:“你回来了啊?”   “你还没走?”   “去哪,被四帮老大逮住打个半死吗?”   “SKL这么大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躲过这阵风头吧。”   徐轻云打扮很家常,棉质衣服,牛仔裤,提着一个帆布大背包。   “你买什么了?”季容夕警铃大作。   “正好今晚能用上的。”徐轻云就拿出来绳子和蜡烛这种单看平淡无奇、合起来就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   季容夕想拔腿就跑。   “你不帮我一下再走?家属院里都是老人,想找个有力气的年轻人都不行。”徐轻云非常苦恼。   “……”   “你把我绑起来就行,吊缚你会吗,就是把我倒吊起来。”   “……”   季容夕一点也不想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吊缚。   倒吊而窒息的快乐,一般人无法理解。   季容夕成功地将徐轻云倒吊起来。   季容夕当过打手,绑绳子的技巧不错。   甚至绑出了美感。   徐轻云不禁发出了感慨:“既严密,又不让人过分痛苦,你对身体的每个痛点都很熟悉吧。第一次就能绑得这么恰到好处,你是天赋出众呢,还是天赋异禀呢!”   “凑巧。”季容夕把脚腕的绳结调整了一下,更合适了。   徐轻云整个人焕发出容光,数分钟后,脚腕出现了血痕。他呼吸渐渐急促,血倒涌到脸上,眼神迸发都灼灼光芒。他就像一条鱼,一头扎进水里还快乐地甩尾巴,溅起许多碎碎的水。   “用鞭子轻轻地抽我,可以吗?”徐轻云恳求。   “合适吗?”   “虐待对我来说是恩赐和享受。”徐轻云呼吸不畅脸颊泛红。   所以,用暴力发泄出压力,还让对方得到无上的快慰,何乐而不为呢?季容夕再一次挥起了鞭子。   那是季容夕最不愿回忆的一周。   这一周,他沉溺了。   他每天都去见徐轻云。他是个出色的学生,关于鞭子的108种技巧,绳子的360种艺术,都学会了。团缚,直立缚,龟甲缚等绑人的72种讲究,他样样都能绑出花来。   但季容夕死守底线:不碰徐轻云。   只捆绑和鞭打。   绑缚时也戴着手套,从没有肌肤相触过。   季容夕自我安慰:这是各取所需,这只是施虐与被虐的关系。徐轻云从不问季容夕的压力,季容夕也从不问徐轻云怎么沦落到这一地步。只有一次,两人静静躺着,徐轻云突然说自己出身世家,家境极好,享尽荣华富贵,受无数人宠爱,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第104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4   【104】   如此过了一周。   这天,季容夕带着暴躁的情绪来了。   他应付帮内斗争,应付帮派与帮派的争夺,兼应付吴光不断惹来的事。一天到晚收拾不完的破事,又被人暗搓搓地说他是吴大少的情人,如何龌蹉如何不堪。   烦躁事多了,也很压抑。   徐轻云正在煲汤,白袖轻挽,闲雅而立。   “今天来得这么早啊,要不要尝一口。”   “过来!”季容夕阴沉着脸,拿起皮鞭顿了一顿,啪的几声脆响,十分犀利。   徐轻云眸子一亮。   他出色的学生终于觉醒了。   勒紧的全身,渐渐形成了龟壳的形状。绳索在身体缠下的痕迹,像极了漂亮的龟纹。跟以往截然不同,这次绳索很紧张,很压迫,挟风雨而来。   季容夕的暴戾,终于灌注到了绳索之上。   徐轻云身体痛苦而内心狂喜。   热水浇拂,血液受阻的肌肤迅速变红,鞭子,不再轻重有度,而是狠辣疼痛。   徐轻云却越来越开心。   痛苦,就是快乐。   压抑,就是释放。   在鞭打中,在徐轻云肆意流泪的欢笑里,季容夕升腾起不可名状的快乐,身体与心理的压力全都发泄出来。没有关系,尽情发泄好了,反正鞭子下的这个人都能得到快乐!   凌|虐,最能挑起男人的兴奋神经。   他的脑子充血。   手中的鞭子一鞭比一鞭重,鞭向最有痛感的地方。   在密集的挥斥中,季容夕觉得远远不够,内心的压抑根本无法释放。他忽然拽起徐轻云,扔到地板上,直接勒紧已经松动的绳索。徐轻云痛呼一声,开始本能地挣扎。   季容夕已经失去理智。   直接踩住徐轻云的胸口一鞭子抽过去。   啊——   一声惨叫。   终于将季容夕的神志拉回来,一瞬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回过神来,徐轻云已经昏过去。   季容夕连忙又是掐又是揉,终于把徐轻云弄醒。   徐轻云一身是伤,却如浮在云层微笑:“差一点我就抵达了天堂,为什么没有在刚才一瞬间死掉?”   谁人身在人世却如地狱,渴望以死抵达天堂?   只因人世太艰辛吗?   季容夕为徐轻云清理了伤口,细细地敷了药,最末了,铺好被子。   徐轻云轻声说:“阿夕,好温柔啊。”   “你差点死在我手里。”   “可你很温柔。”徐轻云眯起眼睛,为什么一个人能将暴戾和温柔集于一身。高高在上,挥鞭而下,肆意践踏的样子令人着迷;又温柔入骨让人无法抵挡。极温柔,极沉默。   “……”   “我们可以更深一步了。”   季容夕沉默片刻:“这个游戏,到此为止,我以后都不会陪你玩了。”   徐轻云得到了快乐,那是徐轻云的事。   季容夕不允许自己放纵。   带着情绪发泄,放任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失控的。   所以,到此为止!   次日清晨。   季容夕订了一张动车通票,送徐轻云离开。   打手尤斌。   季容夕的贴身保镖。   尤斌刚点了一根烟就看见自家夕哥从晨曦中走过来,身边带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这位谁啊,眉目有点眼熟。   尤斌一边琢磨一边启动车:“夕哥,去哪里?”   “东白市高铁站。”   想起了,是那个人!尤斌猛的回头看向徐轻云,顿时心潮翻滚。徐轻云的脸上也倏的没了血色,惯有的从容像雪一样崩塌。   “夕哥,这位是嫂子YJQT整理吗?”尤斌的声音有点抖。   “瞎说什么。”季容夕心绪烦乱,没注意到身边波涛暗涌。   “是夕哥的朋友?”   “废话这么多,待会儿你送他去高铁站。”季容夕不想透露过多信息,敷衍说道。   季容夕马上要去参加一个慈善大典,半路下了车。   尤斌打开后备箱,拿出参加典礼准备的礼物,再次探问「夕哥,他真的不是你的情人或朋友?」「说了不是还问,路上遇到的。」   季容夕一离开,徐轻云紧接着也下了车。   尤斌冷笑。   巷道的石板路积着昨夜的雨水,因行人少,石板中间长出摇曳的青草来。巷道不宽,仅容一辆车。徐轻云走得很快,脚步踉跄,心中庆幸终于逃离了。   然而一辆车从背后疾驰而来。   唰!   飞溅了他一身。   吱的一声车急刹车停下。   车窗摇下来,尤斌冷笑一声:“真的不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徐轻云没吭声加快脚步。   尤斌跳下车,一扯,单手一摔,将徐轻云轻而易举地摔在石墙边。   尤斌冷漠地逼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上你了呢!”   “你干什么?”徐轻云手撑着泥水,面无血色。   “报仇!”   “你、放开我!”   尤斌恶狠狠地说:“还真是徐家小公子,徐轻!你记得我吗?你记得一个姓尤的中年人吗!”   被高高地拽起衣领,徐轻云几乎窒息。   尤斌将他狠狠掼在石墙上,一脚踹过来,恨恨地说:“装什么死!你以前怎么嚣张的,啊!你倒是给我站起来啊!”   他知道逃不脱了,索性不动。   尤斌还不解气,随手抄起旁边的砖头拍下去。   砰的一声,满脸的血。   鲜血糊住眼睛,徐轻云手拼命撑着身后的墙,又悲凉又可笑:真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干什么!”   一个声音横空而出。   季容夕大踏步走过来,拦住了尤斌,想拽起徐轻云,却被一把甩开。徐轻云自己艰难地站起来,一脸血,惨笑,毫无神采。   季容夕站在中间厉声问:“怎么回事?”   尤斌双眼冒火:“就是他们徐家,害得我家破产,我爸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   徐轻云回不去的「世家」,是带着权力原罪的。   过往的优越,建立在罪恶之上。   徐轻云原名徐轻。徐家三代高官,根深叶茂,徐家和附庸势力垄断了东白市的重要政府位置。无数人想巴结,排着队送礼跪舔。   徐轻云享尽了荣华富贵和阿谀奉承。   学校里人人都捧着他,校长见了也得笑嘻嘻地叫一声:“徐小公子来了?”   徐轻云不屑一顾。   尤斌的父亲是一个包工头,跟政府承包了一个大型的桥梁工程,协议都签好了。他积极地拉了贷款垫资,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忽然被告知被踢出局了。原来有人走了后门,徐父把桥梁工程倒给亲信了。   这一来,尤父不仅丢了项目,还背上了贷款。   因为协议只是协议,并没有规定清楚,合同全是官员的口头承诺,想打官司都打不赢。   尤父数次去相关部门理论。   徐父恼火了,动用权力和关系冻结了尤父公司的账户。   尤父只得找关系请徐父高抬贵手,得知儿子和徐轻是同班同学,就让儿子送一块昂贵的表过去。尤斌的性格木讷,又不熟,见了面吭哧吭哧地说不出漂亮话:“送你的,求你爸别为难我爸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徐轻顿觉受辱,把东西狠狠一推:“谁要!” 第105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5   【105】   礼盒啪的砸地上,盒子是盒子表是表。   旁边的同学轰然大笑。   徐轻的脸色白一块红一块,拂袖而去。到底是少年,面子薄,回家就跟徐父发脾气,嫌他做事不当,让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徐父更火大了,转头就对付尤父。   他下令,让尤父的其他项目全部停工,账都封了。没两天,尤父就接到好几份法院的公函。如此一来,资金链断了。随后就是雪崩:合作方不满并接而连三地终止合作;银行高利贷滚雪球;银行催款,债务缠身。   随着徐父狗腿子们的卖力打压、竞争对手的落井下石,尤家很快濒临破产。   尤父走投无路。   某天,他提刀去找徐父,砍伤好几个保安,最终以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   尤家彻底破产了。   尤母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老人,过得凄惨。   尤家这些年的凄苦,全都是徐家带来的。尤斌恨死徐家了,也恨死徐轻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让尤斌怎么能不发狠。   “徐轻!杀光你全家都不解我的恨!”尤斌咬牙切齿。   “我们徐家成这样,不也全怪你家吗!”徐轻云忽然崩溃地大喊,浑身战栗,全然没有一丝丝从容。   尤父提刀杀进徐家,就是徐家垮塌的导火线。   公众对徐家的一手遮天不满已久,新闻一炒再炒,社会舆论一点就燃压都压不下去。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徐家被查了个底朝天,无数案底被掀出来,最后,徐家重要的官员死刑的死刑,无期的无期。   人情如纸张张薄。   徐家发达时人人巴结,落败时墙倒众人推。   附庸的那些小人势力都做鸟雀散,更有无耻的还趁火打劫。   那段时间,徐轻尝尽世态炎凉,四处求人,四处碰壁,亲眼看着父叔一辈被当众带走。徐家被查封,所有屋子都贴上了‘封’字条,东西被一件一件搬走。   他也从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变成了被人鄙视唾弃的落魄可怜虫。   他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   后来他离开了学校,跟母亲去了新的城市。   母亲挥霍惯了,很快积蓄花完,借钱也借不到,母亲自暴自弃酗酒。母子越来越艰辛,徐轻不得不肩负起养家的重担。无数次深夜回来母亲都会抱着他哭,痛斥现在的辛苦,哭诉以前的好日子。   从高处跌落的落差,心酸,唯有自知。   后来,徐轻云成了训练师。人生本来就是苦乐纠缠,痛到极致,就是快乐了——这是受虐的快乐,徐轻云用这样的方式,对抗着深渊。   徐轻云擦去嘴角的血:“你还想怎么报复,我们徐家已经散了!”   尤斌怒斥:“你家活该!”   季容夕压住暴怒的尤斌。他很清楚尤斌憎恶的是那一段不公平的命运。身为平凡人,在人祸来临时,是多么无力和愤懑。那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影响了一生的黑暗和不公平。   季容夕努力劝说:“阿斌,徐轻云没做过什么,有仇报仇也报不到他身上。”   尤斌悲愤:“我们家成这样让我找谁!”   季容夕转向徐轻云。   徐轻云的脸上同样是苍凉:“我又找谁去呢!”   季容夕也知道,所谓的豪门,背后不知践踏了多少人的血汗;所谓的世家,背后不知涂抹了多少层粉墨。   徐轻云从云顶跌落到谷底,这个谷底,其实是大部分人一出生就呆着而且永远出不去的崖底。   徐轻云回不到云顶。   又融不进悬底。   人人羡慕的投胎幸运,最后成了套在脖子的枷锁。徐轻云就像一只无法飞进雁群的大雁,最后将自己放逐到谁也看不到的灰色角落。   季容夕想,该怎么办?   和稀泥肯定是和不成了,这两人就是仇人。   这时,忽然手机响了。   手下急促地说:“夕哥,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我们得到一个秘密消息,四帮老大带着兄弟杀过来了,说您抢了他的心上人!”   “他们到哪里了?”季容夕心想该来的总会来。   “慈善大会。”手下声音急促。   这里已经暴露了,季容夕急忙安排:“尤斌,四帮的人杀来了。”   尤斌警觉:“他们来干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季容夕长话短说:“他们要抓徐轻云,你俩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带他走!”   “夕哥,你怎么办?”尤斌急了。   “我先拖一拖,兄弟们马上就都来了。”季容夕拽过徐轻云推给尤斌,“徐轻云是我的朋友,你赶紧带他走!”   尤斌知道他心意已决:“行!”   尤斌是个忠诚的实在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而面对艰辛生活,徐轻云没有多少选择,只能依赖保护他的人。   两人前脚才走。   四帮老大后脚就到了,果然不听解释直接开打。   一场血战不细说。   季容夕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勉强撑到兄弟们到来,琵琶骨都差点让人打穿了。   不说两帮派近百人又一场混战,幸好吴光赶来了,让SLK的主成员强行介入迫使让双方都停火。   季容夕死里逃生,躺地上等救护车时。   他接到了尤斌的电话。   尤斌气息奄奄,说话都不利索:“夕哥,徐轻安全走了,我、我赶不过去了。”   季容夕:“怎么了?”   原来,回来路上,尤斌让几个不明人物殴了。   无冤无仇,也没有任何原因,那几个人拦下他的车就一顿狂揍。为首的人,长相高挑,穿着讲究,戴着名表,指挥着手下往死里打。   尤斌狗急跳墙,直接偷袭这个男人。   男人猝不及防被扯破了衣服,露出手臂的一道长长的旧伤疤。   男人恼羞成怒:“打断他的左手!”   咔嚓一声,尤斌的左手断了。   幸好,这时一个巡警路过,鸣笛警告,这几个人才走了。   尤斌捡回一条命。但左手废了,不能用力,再当不了打手,在六顺团跑跑腿。季容夕每次看着尤斌的左手都很难受,然而怎么查也没查到「臂伤男」是什么来头。   至于徐轻云,再没有相遇。   往事就永沉河底吧,故人永远不要再见。   ……   故人不好好地躺着,诈尸干什么。   季容夕宁愿一辈子想不起来。   管家端上来一盘河豚鱼白。   季容夕分散注意力,为陆洲舀了一勺:“春天的河豚最肥美了,你尝一尝。”   陆洲眼睛一亮:“呀,好吃。”   入口细滑,丰盈,嫩嫩的软软的鲜鲜美美,是飞船上的压缩食品不能比的,陆洲食指大动。   姜崇点评:“这个处理得太干净了,上好的河豚应该带一点麻麻的毒。”   徐轻云点头:“在危险和死亡边沿试探,最美味。”   季容夕心说天生一对。 第106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6   【106】   用完餐,季容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借口去洗手间,陆洲很快也跟出来。   风吹起一湖星辰。   季容夕解开了衣扣:“就在外边吹会儿风吧。”   陆洲纳闷:“你今天有点紧张。”   季容夕抱住陆洲喃喃:“我们20岁相逢,为什么现在才恋爱?我20岁时一无所知,足够纯洁,比雪都白。”   陆洲怪异:“你怎么就不白了?”   不白了,肮脏了。   脑子里充斥着不该有的记忆。   季容夕对皮鞭落下时在身体印下的红痕、发出的声响,记忆深刻永镌脑海。   当他压住陆洲时,那种摧毁一切的黑暗就是挥起皮鞭的心情。   他以为此生都要跟鲜血与肮脏为伴。   直到遇上了陆洲。   季容夕紧拥恋人:“我的过去不纯洁,不要嫌弃我。”   陆洲立刻警觉地问:“什么不纯洁?又跟谁勾勾搭搭了?”   季容夕:= =|||   陆洲脑壳都疼:“你老实交代,背着我干什么?”   季容夕喊冤:“没有!”   从来淡定的恋人今天怎么了,陆洲狐疑,又不好质疑。湖风徐徐,各怀心事。   季容夕松开陆洲:“你小叔大概要跟你聊正事了,去吧。”   陆洲:“你不进去了吗?”   季容夕:“不了,我在旁边,他也不好放开说。”   叔叔不会无故宴请他们,陆洲也想早点离开,他回到宴席。姜崇没两句就聊到了军区,徐轻云也很知趣地出去了,也站在栏杆边,跟季容夕的距离有点近。   陆洲看着二人背影:“叔叔,徐轻云是你的情人吗?”   姜崇难得微笑:“嗯,他很认生。”   陆洲心说倒是认点生啊,靠近我的人干什么?姜崇背朝船尾,见侄子面露不爽,扭头一看,非常意外。   “轻云平常不主动跟人说话的。”   “是我的人太招人了。”陆洲对一切靠近季容夕的不明人物保持敌意。   姜崇保持扭头看的姿势,皱眉,注视着栏杆边的两个人。只见徐轻云不知在说什么,抬起右手,反手越肩摸了一下后背,姿势优雅。姜崇忽然脸色一变,差点碰倒手边的酒杯。   好在季容夕飞快回来了,只留徐轻云闲闲地站在船头仰看明月。   陆洲逮着机会悄悄地问季容夕:“你们刚才聊什么?”   季容夕:“湖里的美味。”   什么美味会做那个姿势?姜崇的脸色还那么难看。陆洲百思不得其解,还想问,季容夕忽然侧脸飞快亲了他一下。陆洲猝不及防,脸庞一烧,心跳如鹿,什么都忘问了。   季容夕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靠在船尾栏杆赏星,没想到徐轻云出来后就扔了一个“炸|弹”。   “果然是你啊,阿夕。”徐轻云开门见山。   “什么?”季容夕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一天车上你看见我了吧,当时我正在苏秦背剑。”徐轻云眉眼微弯,含笑。   “背什么剑?”季容夕本能地问。   苏秦背剑,一种双手反绑的方式。徐轻云一边讲解一边比划:左手从肩头伸向背部,右手从体侧向后,反扣住左手,两只手在背后紧紧相扣。手臂容易滑动,为了维持,可以用细绳子缠绑住手臂和手腕。   空气中仿佛掉落一根无形的绳子将徐轻云绑缚了。   徐轻云挺直身体,优雅如天鹅。   季容夕的头皮一酥麻:“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事的话,我回去了。”   “当然有事:帮我摆脱姜崇。”   “开什么玩笑!”   “要不然,我就告诉陆洲以前那些事。”徐轻云轻描淡写地威胁。   “你……”   绝对不能让陆洲知道,那些一点也不单纯不洁白的往事。   那个雪白的少年不能崩坏。   季容夕下定决心,永远瞒住喜欢单纯兔子的陆洲。   可惜他不知道陆洲已经起疑心了。   宴后。   姜崇邀大家去湖边私宅走一走。   姜崇有些心不在焉,陆洲的疑心就更重了,总觉得有什么大家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的事。玉梭鱼的事他都清楚,难道是在SLK,陆洲偷了个空给黎未舒打了个电话。   “未舒,你认识徐轻云吗?”   “徐轻云?”那头的黎未舒笑了,“叫青云的挺多的,刘青云,李青云,欧阳青云。”   果然,一定认识。   陆洲想约黎未舒出来:“你有空吗?”   “没空!我正在看表演呢,艾斯艾慕,可太刺激了,不说了我挂了。”黎未舒愉悦地笑。   陆洲被点醒了。   姜崇有过此类性|癖的传闻,徐轻云莫非是同道中人?   黎未舒特意提及,肯定有联系了。   难怪季容夕忽然说纯洁不纯洁、20岁的雪什么的,都艾斯艾慕了,能纯洁得了吗!   陆洲气急攻心,胸口直疼。   季容夕快步地走过来,关切地拍他的背:“怎么了?”   “不许动,咸猪手!”陆洲十分憋气。   季容夕以为他又装正经,笑着探进手揉了揉:“行,不干点什么对不起这只手!”   陆洲更恼火地推开:“你干什么!叔叔他们看着呢!”其实谁看着无所谓,他别扭的是季容夕跟徐轻云是什么关系。   季容夕却会错意了。   口口声声恋人,亲昵都不能吻亲昵吗?还要在长辈面前遮遮掩掩?   季容夕的无名火上来,双手抱紧恋人侧脸就吻。   陆洲挣扎着,不让他亲。   季容夕更火了,干脆一伸手拉高陆洲的下巴死死地摁住,以从未有过的粗|暴再度吻上去。   惩罚般的吻,粗|鲁、狂热、窒息。   陆洲被亲得愤怒,聚起所有力气狠狠一推。   季容夕清醒了,松开恋人,慌乱地说:“我不是有意的,弄疼你了?”   我要的不是道歉,陆洲闷气:“要亲回家亲。”   两人再没什么心情欣赏花园,想找机会赶紧回家。   偏偏徐轻云轻步走来,笑意浅浅:“陆洲,我带你到处转转。”   季容夕连忙挡住:“我们该回了。”   陆洲偏偏说:“好啊,我很早想来看看了,听说叔叔搜集许多难得的葡萄酒。”   徐轻云笑意更深:“我带你去酒窖。”   季容夕想跟过去时,却被姜崇叫住了:“容夕,过来,我跟你聊聊!”   语气生硬,气氛有点僵硬。   风莫名有点冷,季容夕碾着石板路,等待姜崇的大招。   姜崇劈头就问:“你跟轻云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你知道苏秦背剑吗?”   “那是什么?”季容夕反问得很自然,影帝般的演技毫无破绽。   姜崇松了一口气,神经不再绷紧:“你以前涉足过艾斯艾慕这方面吗?”   “执行任务时接触过一点。” 第107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7   【107】   就着艾斯艾慕的话题,姜崇聊起来,他认为爱情不只有甜甜蜜蜜卿卿我我,还有控制与争夺。所有恋人的相处中,都存在着博弈。既然是爱情战争,就必然有人主导,而另一个人臣服。   姜崇信手拈来:“就像S必须主导压制住M,才不会失控。”   季容夕笑着辩驳:“我不太懂。不过掌控欲很强的M也会默默引导S,S就只是M的想法的执行人。”   在季容夕看来,徐轻云虽是受虐方,但掌控欲与支配度却绝对凌驾于施虐方。他大胆猜测,如果仅论感情的话,姜崇应该是被引导的一方。可惜,姜崇没有意会到他的含义。   姜崇很意外:“你跟陆洲之间谁是主导?”   “我们不是那种……陆洲。”   姜崇愉悦地笑了:“我想也是,我家陆洲那么能干,为人处世也强势。他这么喜欢你,没有让你感觉太压抑吧。”   “我最喜欢他掌控一切的样子。”季容夕微笑。   “对,恋人相处,属性要合,猫猫和狗狗勉强能搭,老虎和狮子就绝对不行了。”   有道理!   季容夕诚恳发问:“狐系要怎么相处?”   狐系情人,顾名思义像猎狐一样狡猾。他们喜新厌旧,一旦征服目标就会索然无味,转头寻觅下一个目标。狐系离开的标志性前兆就是:疏远、制造冷漠、先发制人指责对方的过错。   假如另一半是狡猾的狐系情人,该怎么办?   姜崇思索了一下:“狐狸要的是征服。那就给他想要的,让他得到一定的征服的快乐和满足感;但不能全部给,必要时还要收回一些,让他有不断征服的欲望,才能留住他。”不愧姜崇,手段还是有的。   “厉害,我就只能想到囚禁。”   “囚禁是为了恐惧,囚禁不行,狐系不会恐惧。”姜崇摆摆手,“要想让他打心底里恐惧,也有一种方法。”   每个人都有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给他希望,满足他。然后以此威胁,让他知道失去之后的绝望。这种方法,对失而复得的人最管用,因为失去过,他会恐惧再度失去的绝望。   狡猾的狐狸,最擅长权衡得失。   这个方法尤其有效。   姜崇意犹未尽:“你最渴望得到什么?”   “陆洲。”   姜崇笑了:“想不到你对他这么执着,我们都以为是他强取豪夺呢,你说的狐系不是指我家陆洲吧。”   “在我眼里他是天鹅。”   “狐狸是你自己?”   “更不是了,我只想天天和陆洲在一起,一点也不想挪窝,我是兔系的。”   姜崇哑然失笑:“兔系?你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吗?”   没办法,谁让陆洲喜欢兔子呢。季容夕无意介入别人的感情,也绝不允许别人来破坏自己来之不易的小甜蜜。   季容夕盯着半地下室透出的丝丝灯光:“如果爱情是一场战争,我认为谁S谁M不重要,但千万别遇上狐系的逃兵,不然就要一个人收拾后半场了。”   被提醒的姜崇骤然严肃。   夜色已晚,陆洲道别,姜崇也没有留。   待陆洲两人离开后,姜崇开口:“轻云,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明天跟我去见我爸!”   徐轻云很意外:“明天?”   秘密情人三年了,第一次主动见长辈。   “还有,你总嫌一个人无聊,下周起当我的助理。不需要干什么,就当消遣了。”姜崇很有霸道总裁的范儿,不容辩驳。   这边,陆洲要直接回陆家。   不回望江爱巢?   季容夕的心中有事,也怕露出破绽,把陆洲送到陆家,道一声再见,就飞快回玉梭鱼了。   他不知道,身后的陆洲都快气死了。   「白景,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是不是迫于我的淫威!」陆洲原地爆炸。   「呃……」   「我这么生气,他都不来哄一哄我!」   「那你倒是强上啊。」不是被狗粮噎死就是被小两口吵架烦死的白景甩出馊点子。   「打不过他。」   「你,哎,聊斋里的花精狐狸精,哪个是跟书生打架打赢上位的?」白景恨铁不成钢,「简单点!直接点!你就下一个命令:脱衣!上床!不上走人!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陆洲面无表情地挂了。   次日,姜崇带徐轻云见家长。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陆洲爷爷横眉冷对,姜崇从小就跟他对着干,一点不怕。餐桌上,上来一盘羊肉,徐轻云过敏,姜崇让人端下去。   陆爷爷不满:“他不吃,我还不吃了?”   姜崇正愁找不到炮捻子:“陆洲带季容夕回来,你不说他;我带一个人来,你就这态度?怎么,我是野生的,一辈子矮人一头,是不是!”   “陆洲是陆洲!他没受过陆家的教养,没吃过陆家的饭!”   “我吃了陆家几斤米?我现在就还你!”   “你反了天了!”   姜崇一点不怯,拉起徐轻云就走。   陆爷爷豁的起身,大声呵斥:“站住!你跟谁厮混我不管!那年你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你左眼就是他弄坏的!”   顷刻安静。   姜崇有点钝:“跟轻云有什么关系?”   姜崇12岁那年,回东白市的姥姥家过暑假 。他一个跑去游乐场玩,因为某个小事,跟一个孩子起了争执,那孩子信手抓起一个尖锐的钩子砸过来,恰恰砸中了他的左眼。   当时他就痛晕过去。   这事故导致眼|角|膜受伤,左眼视力严重下降,不能见强光,眼皮到眼角外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从此,姜崇戴上了特质眼镜。   游乐场的监控系统坏了,砸人的小孩也跑了,姜崇刺激太大记不清事,这事不了了之。   几年后。   尤斌爸爸提刀杀进徐家砍人的事上了新闻。   陆家一家正在吃晚饭,看着徐父义正言辞地做声明,姜崇忽然灵光一现:“这个人有点像当年游乐场的一个大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爱子心切的陆爷爷立刻再次调查当年的事,巧不巧,还真是。   徐父就在旁边。   徐父的孩子也在游乐场,正是跟姜崇起冲突的小孩。   难怪游乐场什么都查不出来,原来是被「地头蛇」徐父给安排了。陆爷爷考虑到事都过去了,不能再刺激好不容易忘记眼伤的姜崇,就一直没告诉过他。   谁能想到。   冤家路窄的两个孩子在一起了。   姜崇难以置信,转向徐轻云:“是你吗?”   徐轻云沉默良久:“是。”   姜崇攥紧拳头,额头冒青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始终不能释怀的伤竟然是挚爱的恋人带来的。   陆爷爷冷笑:“别以为我吃饱了撑的给你们找事,你自己想清楚了!”   姜崇怒吼:“行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姜崇拉起徐轻云就离开了。   陆爷爷拦不住,气得直发抖。   立刻给儿子陆鸣打电话。   「我让你处理陆洲跟季容夕的事,怎么没动静!」陆爷爷一肚子气没处发。   「爸,您说怎么处理?」   「他是你儿子,你拿不住他?」   「陆洲手段强又不依仗陆家,我拿什么拿住他!就凭我是他爸?别开玩笑了。」   「解决不了陆洲,那就解决季容夕!」   「您快别说了,赶紧把这一页翻过去,陆洲要知道上次是我派的人暗杀,父子情分都没了。」   陆鸣不想为了所谓的传统把陆洲逼到对立面。   陆爷爷不废话了:「今天姜崇带回一个麻烦的情人,也打算娶回家,你看你儿子做的榜样!」   陆鸣这才明白父亲的目的:「陆洲小好几岁给姜崇做榜样?说出去不可笑吗?」   「陆洲最先坏了规矩!」   「陆洲一个人在新星长大,能知道什么规矩?要怪就怪当初选孩子上新星,陆家这么多人,大家都不愿意让自己的骨肉去冒险,生怕一个不适应就夭折了!您愣是强迫我把刚出生的陆洲送过去了!现在怪他不懂规矩,是不是迟了点?」   陆鸣心里有气,怼得毫不客气。   陆爷爷给噎得没有话说。   陆鸣平静了一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陆家安宁,就别动季容夕。等陆洲扎稳了,陆家军区还得依靠他。季容夕要有个三长两短,陆洲反过来对付陆家,不是让别人捡便宜吗?」   陆爷爷没辙:「姜崇怎么办!」   陆鸣嘲讽的笑了:「姜崇是您的儿子,跟我什么关系?我跟他半个血缘,见面都尴尬。您让我插手,不是逼着兄弟反目吗?」   不提这父子俩一个想命令,一个不接招。   就说姜崇两人。   姜崇极度烦躁,左眼都抽着疼,走到车前,狠狠地一踹车门:“这都什么破事!”   徐轻云低头:“抱歉,我不知道当年砸你砸得这么严重。”   “都成这样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没用了。”   姜崇见他还站在车边:“上车啊。”   徐轻云侧头,嘴角逸出冷笑:“当年徐家破产,你们陆家扮演了什么角色?”徐家根深蒂固,没有人在背后暗暗运力,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姜崇瞬间火了:“我都没计较,你反而追我们陆家的责任?”   徐轻云惨笑:“我们徐家死刑的死刑,进监狱的进监狱,我不该问一问吗?”   这话就跟「你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我们可是全家人」,话没毛病,在受害者面前说可就不行了了。   姜崇眼睛更疼了,眼前一阵阵发乌:“你们徐家自己造的孽,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你说什么!”   “我们俩之间地位悬殊,我也担不起毁陆家继承人的罪名,更没法赔你一只眼睛。”徐轻云木然回答。   姜崇脸色铁青:“徐轻云你要分手?”   “你气上头了,等你冷静我们再聊吧。”徐轻云转身要走。   姜崇追上去,狠狠一拽。徐轻云像叶子一样跌倒在地,头磕在车门上,砰的一声发出巨响。姜崇愣了,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大的劲。   徐轻云勉强起身,捂住额头冷冷地说:“你还打死我吗?”   说完,坚定地离开了。   姜崇也生气恋人的无情,追上去时徐轻云已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溜烟走了。   他气得心口疼。   最近,两人总因为各种小事闹情绪,他以为是情人间的正常矛盾。   昨天季容夕说「狐系逃兵」,他一下子联想到徐轻云。   徐轻云难道想逃跑?   姜崇决定,以见家长作为试探。   没想到,这一试,过程都不铺垫了,直接分手。姜崇心情那叫一个爆炸,他只想拿一根绳子把徐轻云结结实实捆起来,塞进小黑屋永远不出来!   徐轻云摆脱了姜崇,靠在座位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司机说:“成功摆脱了?”   驾驶座上的正是季容夕,一大早他接到徐轻云的电话,不得不推掉约会,在这里等了大半天,看了一出好戏。   徐轻云自嘲:“我是不是运气很不好,总遇上不该遇的人。”   季容夕:“恰恰相反,是他们运气不好。”   几年前,四帮老大新房里,那个惨白着脸说「为什么受苦的是我」的人,与今天如出一辙。无论有什么苦衷,徐轻云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狐系职业逃兵。   两次被人当枪使的季容夕很不爽:“接下来去哪里?”   徐轻云轻呼气:“东白市。”   东白市在国家地图的另一端呢,坐高铁都得半天。   季容夕敲敲方向盘:“我有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不能跟着你四处走。”   徐轻云轻描淡写:“我告诉陆洲。”   “你真以为我脾气好是不是?”   “我知道,你杀人灭口都不用刀。”徐轻云眼角疲乏,斜斜勾出的一道细纹。   行了,这位现在也心累,先找个地方呆着吧。季容夕风驰电掣开到村野,四月花开处处,鸟语花香,沿路有很多蔷薇花围起来的农家乐,能吃能玩能住宿,是调节心情的好地方。   农家乐老板远远的打招呼:“季帅哥,你来啦?”   季容夕:“还有房间没?想住几天。”   老板看了看他俩,神情顿时微妙起来:“有是有,你~们俩住吗?”   季容夕:“怎么了?”   以前他跟梁南在这里住过几次,老板也没这么一言难尽啊。这时院子里出来一个人,季容夕愣了:“梁南?你怎么在?”   梁南的表情五颜六色:“不止我在!”   下一秒,陆洲出现了。   季容夕惊呆了:“你俩……”   梁南连忙自证清白:“我跟陆将吃个便饭。”   早晨季容夕查看地图琢磨路线的时候,无意中嘀咕一句「不知道蔷薇农家乐的人多不多?」梁南应和「那地方偏,又不是周末,人能多到哪里去」。中午,陆洲邀梁南出来吃个饭,梁南第一反应就是「那就去蔷薇农家乐吧」。说是偶然,也不完全。   陆洲一双眼眸射寒光:“你们俩又怎么在这里?”   “……”季容夕语塞。   “小叔叔为了他跟爷爷闹得不可开交,他却跟你在一起!你还开房,你跟他私奔吗!”陆洲骤然大声,声音哽咽,眼圈红了,眸中竟有闪光。   季容夕慌了:“陆洲……”   季容夕想抓住陆洲,被一把甩开。   陆洲扬起脸,拼命把眼泪忍回去:“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委屈是吧。行,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想走我让你走,你现在就走!我陆洲也不是非你不可!”   季容夕结结巴巴:“我能去哪里啊,我跟他就是、碰巧遇到了。”   徐轻云见状,竟伸手一拽季容夕,挑衅一笑。   季容夕甩开徐轻云:“你别闹行不行!”   陆洲心口一痛,他们怎么能这么亲昵啊。嘴里全是血腥味,反应过来,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出血——曾经靠威胁留下他也就算了,如今,卑微到恳求吗?   陆洲转身大步离开。   季容夕追上去。   陆洲忽然掏出枪将他逼停,手指颤抖,眼角迸射出光亮:“梁南,开车!”   梁南呆了呆。   赛车一骑绝尘飞向远处。轰隆声很大,车厢内却死寂。飙出后,梁南想放慢速度,陆洲命令「加速」,加速就可以骗自己他追不上,而不是恋人根本没追上来。   陆洲别开脸忍下夺眶而出的眼泪。   睫毛湿润。   梁南从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过:“陆将,容夕不是花心的人。”   陆洲:“别说了。”   就这样一路疾速狂飙,梁南心颤地看到:陆洲熬过最初的悲怆,失魂落魄地坐着。他生得俊美,失去了平常的高傲,添了脆弱,让人心疼。梁南忍不住要骂季容夕了,怎么能让这么好的恋人伤心呢。   滴的一声,梁南瞄了一眼通讯器。   季容夕的信息:「告诉陆洲,我车子坏了。」   梁南:你还能更掉链子不?   梁南放缓车速,艰难开口地替好友说话:“陆将,容夕的车子坏了。”   陆洲凄然一笑:“你信吗?”   “我信!我信我信!他那辆破车早该换了!不对,他刚刚开的好像是出租车,坏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梁南慌忙解释,“我们开车都太猛,那种出租车根本不行!”   “不用替他掩饰了。”   然而,季容夕的车确实坏了。   刚才陆洲愤怒地离开,季容夕就想追。   结果从另一辆急停的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来的正是姜崇。   姜崇怒气冲冲:“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季容夕哪有空解释。   姜崇拽住他不让他走:“你俩什么关系?”   季容夕火大:“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我这一辈子只跟陆洲有关系!我要是和陆洲有事,你们俩都别想安省!”   季容夕冲上车,眼睁睁看着跟梁南的赛车定位越来越远。   直骂梁南吃饭还开什么赛车来。   正着急上火,想超车。   忽然前面大卡车咔嚓一声,挡板跌落,车上的西瓜争先恐后噗通通通滚落,砸了一地,西瓜汁横流。   西瓜司机绝望了。   站在一大堆西瓜中间,抱头啊啊啊啊啊地喊了一通。   季容夕比他还绝望,又不能一起啊啊啊啊地喊,只得跳下车,二话没说把这些瓜都滚到一起。   司机眼泪汪汪激动地说「好人啊,好人一定有好报!」   好不容易腾出一条路,季容夕刚启动车子,熄火了。   再怎么发动,都没反应了。   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这是什么报应,季容夕绝望地跳下车,抱头蹲路边,给梁南发信息「告诉陆洲,我车子坏了」,陆洲肯定不信,不信就看一看这一地红瓤黑籽的西瓜啊。   西瓜司机捡起碎了一半的西瓜递给季容夕:“兄弟吃点吧,下下火。”   就在季容夕心灰意冷跟不接电话的陆洲一个字一个字打字解释时。吱的一声,一辆豪车停下了,摇下车窗:“上来吧!”   姜崇开车很稳:“我让轻云在农家乐冷静几天,我要让他自己乖乖回来求我!”   季容夕打断他:“你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季容夕觉得自己今天蠢到爆炸。早晨,接到徐轻云的威胁,心想不给一点教训,这人还得寸进尺了。于是,他暗中联系姜崇,确定他真心待徐轻云且打算跟陆家摊牌时,季容夕直言狐系逃兵已有逃的想法。   事情虽然出现了不可控的意外。   结果却惊人精准。   徐轻云毫不犹豫地要分手。   季容夕把徐轻云带到农家乐就是为了让姜崇追上,让他俩自行解决。一切都好好的,谁想半路上会忽然冒出来陆洲。   哪知道,老天爷都不帮他,让他跟一群西瓜死磕到现在。   姜崇安慰他:“陆洲那么喜欢你,哄哄就好了。”   这话听着格外讽刺,季容夕赌气:“都不能无条件相信我一次,还说喜欢我?”   姜崇不满:“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为了你不知跟我爸和陆鸣闹过多少次。在家宴上,他从不离开你一步,还不是怕我们找你麻烦。”   季容夕语塞:“……”   “为了强调你的重要性,每一次他都会重复你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谁要敢动你,他就跟谁没完。我耳朵都听起茧了,你说他喜不喜欢你?”   就在季容夕又悔又伤时,梁南的信息打破了僵局:   「我们在阳江坑里,你速度来!」   之前执行任务时,季容夕跟梁南曾在阳江路上陷过一个路坑,看来梁南又顺利地开进去了。   好兄弟啊!季容夕为之一振。   梁南正在装模作样地「修」车,就是拿工具乱戳。   “夕夕,我真不想帮你,陆将这么好你还一脚踏两只船!”梁南一脸嫌弃。   “都说是误会!”季容夕恼火。   “行了,他在野地粒生闷气,赶紧去哄一哄。”   四月下过雨。   到处都潮潮的,带水汽。   大片原野,有些长粮食有些长野草,有野兔子掠过草丛,碰得草簌簌作响。   陆洲蹲在田埂上,一动没动,周围都是野草,背影瑟瑟。   季容夕蹑手蹑脚走过去。   温和地一环。   陆洲正沉浸烦乱思绪里,吓一跳,发现是季容夕,站了起来,却因动作过大,再度按住了发疼的胸口。   “你干什么?”陆洲的眼睛有血丝。   “抱歉,你别生气了。”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我知道,我隐瞒了跟徐轻云的过去。我在SLK五年认识的都是三教九流,这由不得我——我也想要过去是一片雪白,可我干的事就白不了。”   陆洲的眼圈慢慢红了,好看的眸子泛出克制不住的闪光:“雪白是什么?是没有任何经历吗?雪白的人没有资格评论你的过去!我喜欢你,就包括你的过去!你的所有!”恋人原本也能光明的生活,又安逸又安全,但恋人牺牲了最宝贵的青春,置身于地狱。   “你说的都是真的?”季容夕又惊又喜,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   “我重新问一遍:你跟徐轻云是什么关系?”   “认识……”季容夕琢磨怎么开口。   陆洲瞬间破裂:“季容夕,我不能忍受的是你一次次骗我!”   “你听我说……”   “你以为一两句话就能骗过我吗?刚才徐轻云都坦白了。”   “什么?”   徐轻云刚刚联系陆洲,说他是季容夕在SLK的恋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在一起。徐轻云特别通情达理:「虽然我们很相爱,都过六七年了。再喜欢又能怎么样,你别介意,我希望你们幸福。」   什么叫当时很相爱?   什么叫再喜欢又能怎么样?   陆洲一听,脑袋又炸,心口又疼,想追问,徐轻云已挂了电话。   季容夕急了:“谁TM跟他是恋人,我单身二十几年,除了你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陆洲更怒:“你还骗我!这又是什么!”   说完拿起手机砸过去,季容夕一看就晕了:蓝色床单上躺着两人,一个是他,衣服齐整,合着双眼;另一个是徐轻云,含笑对着镜头自拍,半裸上身,这种照片谁不误会谁是傻子啊。   季容夕百口莫辩:“你宁愿信他都不肯信我吗?”   “让我怎么信你!”   “我……”   陆洲咬牙切齿:“你敢坦坦荡荡去见江明煦,敢跟黎未舒去东丹办案,敢问我怎么安置桐岑遥,可你却不敢告诉我你认识徐轻云!为什么?因为你心虚,你就是问心有愧!”   季容夕哑口无言。   没错,他心虚。   他不想让陆洲知道这么一段黑暗历史。   季容夕不清楚陆洲知道了多少,急中生蠢:“行了!我这就把徐轻云叫过来对峙!我要是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我跟你姓陆!”说完转身走了。   陆洲又气又悲凉,冲着背影喊:“跟我姓干什么!我们陆家一百多号人缺你一个姓陆的吗!”   陆洲要的,不是过去清白。   而是季容夕以后只和自己在一起的决心,怎么季容夕就不懂呢。   两个人都很悲愤。   都一肚子火。   季容夕大步走到赛车前,启动,一脚油门,轰的一声开走了。   梁南正坐在路边打游戏玩呢。   回头一看,车怎么自个儿跑了,梁南追出几米没追上,气急败坏打电话:“小夕夕你干什么呢!你把我扔下就算了,好歹把陆将带走啊!”   季容夕:“你照顾好他!”   梁南听着挂断的嘟嘟声:“你完了,恭喜你回到我们单身队伍!”   季容夕去农家乐找徐轻云。   没想到,农家乐没人。   打电话没打通。   老板说刚才有一个高个子把徐轻云接走了。   “那个人有点凶,很不好惹,一来就把徐轻云训得跟孙子一样。”老板形容。   “训他什么?”   “说什么丢脸,要回紫檀岛,我就听清这两句。”   「紫檀岛」是附近挺出名的一个小岛,季容夕此刻也冷静了一点,正要导航,忽然想到什么:   徐轻云这么费劲周折。   为了什么?   把自己跟陆洲折腾散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紫檀岛?紫檀?紫檀好像……不是紫檀,而是紫藤!紫藤俱乐部!   紫藤,艾斯艾慕圈子里颇有名气的老俱乐部,实行严格的会员制。当年,四帮老大正是通过紫藤结识了训练师徐轻云。   这几年过去了,徐轻云还跟紫藤有联系?   紫藤在3个城市设有分点。   最近的,就在邻市。   晚上8点。   霓虹让城市弥散着慵懒的气息。   酒吧一条街尤其繁华,桌椅摆到外面,客人们在室外畅饮啤酒或红酒,享受红尘的欢愉。   有一家的酒吧一侧,有通向楼上的木楼梯。   季容夕顺着楼梯走上去。   二楼三楼还是酒吧,四楼以上是一些手工作坊。其中一家,木招牌很小,还被塑料绿叶挡了一半,季容夕拨开:紫藤CLUB。   醺醺的暖黄光,沙发环绕成弧。   前台女孩娴熟地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季容夕:“有人介绍我过来。”   女孩输入会员号,电脑界面忽然闪烁了一下,鼠标不动了。女孩扯了扯鼠标,又拍了拍电脑,重启之后才好。季容夕摸着耳廓,耳朵里传来队友的声音:「最契合的人选:Alston,我突破了系统权限。」   “电脑这边显示,您希望找一个富有经验的训练师。”女孩娴熟地说。   “嗯,我刚接触这方面。”   “系统为您匹配到最合适要求的是:Alston。”女孩说完自己都愣了,再次确认了一下,没错。   季容夕催促:“好了吗?”   女孩递给他一张卡:“这是Alston的联系方式。”   季容夕拨通了Alston的电话,开门见山,说自己是新人,希望今晚就可以开始。   Alston沉默片刻:“你把电话给前台女孩。”   前台女孩战战兢兢接了:“是、是我。”   “什么情况?“   “您的匹配权限是打开状态,系统自动匹配的。”女孩胆怯地说。   “我知道了,让他上十一楼来。”   十一楼。   非常干净,楼道的夜来香味道馥郁。   季容夕敲门。   半分钟后,门开了:年轻男子,个子高,面容冷峻。   季容夕开口:“我是梁先生介绍来的,请问你怎么称呼?”   “Alston。”声音微低,像深夜开放的昙花。   屋子一尘不染,摆设简洁,简到生冷,像极了眼前这个人的作风:干脆、利落、疏离。Alston也打量季容夕,好相貌带给人的好处就是,让人放松戒备。   Alston:“您跟会员梁先生是什么关系?”   季容夕:“朋友。”   Alston:“梁先生是顶级会员,按照规则,他介绍的人也享有顶级服务。”   季容夕站在玄关处迟疑:“哦。”   Alston:“进来吧。”   季容夕戒备地看了看屋子:“梁先生说我可以自己选择地方,不如我们找一家酒店吧。“   Alston挑起笑:“你怕第二天起来少个肾吗?“   季容夕走了进去,绕过玄关到了客厅。客厅里有两个壮汉,膘肥体壮,面色不善,手中带枪,见季容夕独身一人,什么都没带,不自觉地冷哼松懈了。   Alston眼神如刀:“我三年没回,一回就有客人。你当我傻吗?你到底是谁!”   季容夕:“客人。”   “客人能打开我的权限?”   “你的权限?啊,你是紫藤俱乐部的老板吗?”季容夕装作恍然大悟子。   “哼,别装傻!”Alston一声令下,两个壮汉老虎扑食地扑上来。季容夕也冷笑一声,铁一样的腿横扫过去,那两人站立不稳都跌倒了,头碰头,一声巨响,季容夕抽出手铐飞快将两人铐在一起。   一切太快,Alston反应过来想跑。   季容夕一手扯过来。   刺啦的一声,Alston名贵的衬衣生生被扯破了,手腕朝上,手肘以下,露出一道长长浅浅的疤痕。   季容夕:果然是他!   ……   晚上10半。   废弃地铁口旁。   尤斌来到约定的地方,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他废了的左手隐隐作痛。下午,尤斌接到一个电话,让他转辗3个多小时到这里。尤斌正疑惑,一辆车飞驰而来,咚,甩下一个东西,车又飞远了。   尤斌纳闷地过去一看:地上的东西爬起来,竟然是个大活人。   个子高,面色冷。   好眼熟!   尤斌猛的想起,这位正是多年前把自己左手弄残的「臂伤男」。尤斌不由分说,上前扯起Alston的袖子,手臂上果然有一道浅疤痕。   尤斌毫不犹豫一拳头砸过去。   Alston刚爬起来,又被砸倒了,他满眼冒星星地怒吼:“你干什么!”   尤斌更怒:“你看看老子是谁!”   “谁TM知道你是谁!”   “老子这就让你想起老子是谁!”   尤斌再次挥出右拳,跟密雨一样砸下去,郁结好几年的怒火通通发泄,尤斌心情无比的痛快,唯一遗憾的是左手没力气不能砸。   尤斌正揍得痛快。   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尤斌凭丰富的经验躲开。   眼前,一个人手拿着枪直指着尤斌,冷静地说:“放开他,不然我开枪了。”   尤斌定睛一看:“徐轻?是你!”   徐轻云默然,一手扶起Alston一手执枪:“让开!”   尤斌哪能让他们走啊,拦在前边愤怒地说:“原来你们认识!那时候,你们合起伙来的坑我是不是!”当年,他把徐轻云送到高铁站,回来路上遇到那几个神秘人和「臂伤男」,二话没说把他的左手打残了。   这些年尤斌一直搞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人了。   打他的人,跟徐轻云竟是一伙的!   一切就能说得清了。   尤斌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两个人通通揍死!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   有人从地铁站转出来:“徐轻云,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是季容夕。   徐轻云眉头一紧:“季容夕,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容夕:“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   哒哒哒。   又一个坚硬的皮鞋声由下而上,从地铁的台阶上传来。   徐轻云头皮一麻,转头看过去。   是姜崇。   姜崇一脸挂霜:“徐轻云、Alston,你们玩的是什么把戏?联手坑我,是吧!”   所有人都静默了。   只有尤斌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从下午接到电话到现在,他都一头雾水,更别说这一刻,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这么多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子。   尤斌看着季容夕,心跳加剧:“你是……”   季容夕摇头:“不是。”   那些散落的链条,终于串起来。   季容夕心里的结能开了。   当年,自己的手下,在自己的地盘被打残了手,季容夕十分恼火,却怎么都找不出「臂伤男」,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   今天,这一切终于豁然开朗了。   都是做好的局。   「紫藤俱乐部」,不仅仅是某方面癖好的群体,还涉及欺诈。   艾斯艾慕,这种癖好见不得光。大部分人找不到正常途径来发泄,只能通过俱乐部来满足需求。   能成为「紫藤」的会员,社会地位必然不一般。   以Alston为首的「紫藤」抓住他们的心理。   以调|教为诱饵,进入客人的生活,熟悉之后以此为钳制和要挟,勒索钱财等。   说来也奇。   正常人被勒索了,但总有不服反抗的。   可这个群体,一个施虐一个受虐。被勒索的一方,有的反而享受这种被胁迫勒索的受虐般窒息滋味。   「紫藤」不仅没倒,反而越来越兴盛。   徐轻云就是一枚棋子。比如,他先利用四帮老大的好奇心,让对方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再索要钱财。如果对方心甘情愿地给,就继续;如果对方不愿意,就手握证据直接胁迫勒索了。   作为「紫藤」的摇钱树,徐轻云却先后碰了两个钉子。   一个四帮老大,一个姜崇。   四帮老大是个「结婚狂」,一听他要钱财,高高兴兴说「那就结婚吧,钱都是你的」。徐轻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愿结婚,于是导演了一场逃婚的闹剧。   巧不巧,遇上了季容夕。   徐轻云只得向老板Alston求救。   Alston知道事情大了,于是,他给四帮老大通风报信,把脏水全部泼给季容夕,说他见色起意诱拐了徐轻云。两虎相争,四帮跟六顺团闹了多半个月,事情消停后Alston又给四帮老大送了一个人儿过去。   四帮老大就是图个新鲜,闹得脑壳疼,没精力也没心思追究徐轻云的事了。   这事儿才算完了。   姜崇上线,进入「紫藤」的狙击靶,是三年后的事。   姜崇就是活脱脱一只大肥羊。   陆家的继承人,有权,有势,有钱,有背景,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艾斯艾慕的癖好。要不说Alston是老板,脑路不一般,竟然让徐轻云出手。   结果,徐轻云还真搭上了姜崇。   一开始只是玩玩。   后来,越玩越深成了情人,徐轻云这几年从姜崇手里也捞了不少钱。但是,姜崇越来越认真,竟隐隐透露出结婚的意思。徐轻云知道,他又该走了。 第108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8   【108】   事情就是这样。   姜崇的心情,那叫一个崩溃。   早晨,得知恋人把自己的眼睛弄坏的,一个打击;恋人要分手,又一个打击;在蔷薇农家乐,他盘算了一个计划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心情平和了一点;没多久又被季容夕叫到这里来,目睹这一切。   原来过去的情与爱、甜言与蜜语。   全都是假的。   徐轻云对他只是利用,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姜崇愤怒了:“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行,不把你们「紫藤」整垮,我不叫姜崇!”   被尤斌揍得鼻青脸肿的Alston也怒了:“姜崇你敢!”   姜崇冲过去拽他领子:“我就让你看看敢不敢!”   徐轻云急忙推开姜崇,将Alston护在身后:“你恨我可以,你别动紫藤!”   姜崇愣了,又暴躁:“你护着谁呢!你还敢跟我谈条件!我就要动紫藤,我要让你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姜崇拿起电话,愤怒地说,“你们都在那里是吧,给我全砸了!谁拦砸谁!”   砸了紫藤,也伤不了紫藤的核心,不过是挠痒痒。   重新装修一下更气派。   徐轻云拽起Alston,想逃离这个战场。   可Alston却骤然愤怒了,劈手夺了徐轻云的枪,指着姜崇大喊:“我告诉你,姜崇!我要知道是你们陆家下的手,我早把你弄死了!”   徐轻云急忙抱住Alston往后拖。   Alston又甩开他。   虽然是劝架。   看上去却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如恋人般紧密。   姜崇气得肝疼眼睛疼:“什么我们陆家下的手!我们陆家干什么了!挖你家祖坟了!你……”电光火石,忽然记起了所有的往事,姜崇捂住坏眼,迸出仇恨的光芒,指着Alston大喊:“是你!竟然是你!你当初把我的眼睛……”   Alston失去理智地歇斯底里:“就是我怎么了!你让我手受伤,弄你一只眼睛怎么了!”   Alston举起枪,竟要扫射。   季容夕眼疾手快,一脚踢过去。   Alston跌倒在地,子弹打中了路边的一棵树,枪甩出去跌在地上。   姜崇也气疯了,上前就要揍Alston。   徐轻云急忙又护住发疯的Alston,一把推开姜崇,一个不防,把姜崇的茶色眼镜打落在地。   灯光一晃。   姜崇的视线一白,愤怒全化作悲凉。   “徐轻云,我哪里对不起你?”姜崇声音嘶哑。   “……”   “骗子也有一点感情吧。三年,在一起三年,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啊。”姜崇的左眼流下一颗眼泪,他狠狠地摩去,不想流泪,太不像男人,可眼睛不受控他能怎么办。   徐轻云终究还是扶起了Alston:   “对不起,姜崇,我替我哥道歉。那时年龄小,你把他的手臂划伤了,他气急了才砸你的。”Alston是徐轻云的哥哥。   姜崇惨笑,被灯光刺激的左眼一直流泪。   他没有戴上眼镜,一字一句的控诉:“你们徐家没有一个好人!他用东西砸我,就算是年龄小不懂事。你爸把我的脑袋摁在铁刺上揍,弄瞎了我的眼睛,也是年龄小不懂事吗?”   徐轻云愣了:“你说什么?”   被刺痛的太残忍,记忆选择自我保护的遗忘。在刚才视线煞白的那一瞬,痛苦全都复苏了。一开始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架,Alston砸姜崇,姜崇砸Alston,但爱子心切的徐父看自己孩子被砸,对姜崇进行了单方面的残忍虐待。   姜崇想,自己父亲得知幼子曾被这么对待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愤怒到想杀了对方吧。   徐家倒时,父亲一定顺水推舟过,让原本就会垮塌的徐家垮得更彻底。这一瞬,姜崇很痛快,只想跟父亲说一声「恨你这么多年,今天我们重新当父子吧」。   这时,Alston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把我们徐家毁了,你瞎你活该!”   徐轻云把他哥摁住,央求:“哥,求你别说了。”   “徐轻,你不许跟他走!”   “我没有。”   “胡说!你想摆脱紫藤!我告诉你,你永远别想!你敢走,我剁了你!我剁了你的奸|夫!”Alston整个人都发狂了,他死死拽住弟弟,语无伦次,就是一个外人也能看出他不正常了。   “我能去哪里?哥,走吧,求你了。”徐轻云凄凉地说。   这时,Alston忽然抱住脑袋,在地上打滚,一边抽搐,一边发狂,不停地朝天大声咒骂,双手用力地打徐轻云。   徐轻云被打中好几下,却没离开,而是拼命地摁住哥哥。   兄弟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姜崇想笑笑不出来,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眼镜。   一直沉默的尤斌托着因打过Alston而酸痛乏力的左手,叹了一口气:   “我打120吧。”   不一会儿,120来了,把发狂的Alston和徐轻云都带走了,一言难尽的姜崇目送救护车离开,也走了,只留下曾经的六顺团老大和小弟。   “MD!这么多年老子终于解气了!”尤斌对着救护车狠狠唾了一口,而后看着季容夕目不转睛,“你是夕哥吗?”   “不是。”   “哈哈打车3小时,不亏不亏!”   “嗯。”   “我的左手已经好了,你看看。”尤斌握拳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咧嘴一笑,“我老婆可心疼我了,生怕累着我,从不让我干家务,看,我因祸得福了。”   “挺好。”季容夕微笑。   “我爸出狱了,我二女儿出生了,家里可热闹了,你结婚了吗?”尤斌生怕冷场,滔滔不绝。   “……没。”   “你要抓紧时间了!长得帅老得快,你现在不挑个好的,回头就等着被别人挑吧。”尤斌又爽朗一笑,“对了,你千万别再跟徐轻纠缠啊,那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知不觉,走到岔路口。   “你保重!”   “夕哥,你也保重!”   季容夕笑了笑,没有纠正,转身挥手离开。尤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里,百感交集,摸出电话:“老婆,我这心里老痛快了……我这就回去……深更半夜怎么了,我在你身边才能睡得着,嘿嘿。”   季容夕来到医院。   一切很安静。   Alston被制服后,喂药睡着了。   徐轻云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疲惫地后仰,两眼发呆。   季容夕质问:“徐轻云,你闹这么一出就想拖我下水吗?”   徐轻云没有一丝血色:“我能怎么办?我也想停下来过普通日子。可是我哥不肯放手,威胁我,一天24小时监控我。姜崇又不愿好合好散,我离家出走过好几次,走哪里,他都能找回我。”   Alston因为家境没落,受过一些刺激,精神不稳定,太激动就容易发狂。   徐轻云思来想去,兄弟重要。   还是逃吧。   所以他诚心找季容夕帮忙。   没想,早晨陆家家宴上,被Alston窃听到了对话。   得知陆家也许在徐家垮塌的事推波助澜过,性格激烈的Alston按捺不住了,打电话给徐轻云,说他这就过来接人。   徐轻云很清楚。   Alston和姜崇迟早会对峙上的。   徐轻云一个人控制不了这两个激烈的人。   因此,去蔷薇农家乐的路上,他一直犹豫,怎么开口让季容夕帮忙——至少在撕破真相时,季容夕能帮忙摁住Alston和姜崇。   结果又遇上陆洲。   季容夕情急之下扔下他追过去了。   徐轻云知道,姜崇说的「给你一段自由的时间」,是欲擒故纵。他好不容易支走姜崇,就迎来了Alston。   Alston骂他怎么不把姜崇留下,要去追,让徐轻云拽住了。   Alston气在头上,随时可能找姜崇复仇。   而季容夕正在追陆洲,一定不会过来帮忙。徐轻云想了一损招:刺激陆洲,倒逼季容夕过来。在众多「证据照片」里,他挑出一张发给陆洲。徐轻云就赌冒火的季容夕和陆洲会找他。   然后他关了手机。   他赌对一半,季容夕来了。   就刚才那个Alston和姜崇互相认出彼此的劲,要是没有季容夕,一定会死掐,掐到死一个为止。   结局不能说圆满。   至少最危险的劲过了。   徐轻云一脸疲惫地说:“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打要骂请随意。”   季容夕憋气:“我只想告诫你,不能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而把别人的生活搅乱,太自私了!”   季容夕打开通讯器,拨了好几次终于拨通了。视屏那边的陆洲面无表情,季容夕狂喜,忙说:“陆洲你听我解释,我跟徐轻云什么也没有。徐轻云就在旁边,你看……徐轻云,你快说话。”   镜头移向徐轻云。   徐轻云苦笑:“说什么呀?”   陆洲忽然拿着通讯器砸:“季容夕你个王八蛋!你们给我滚!”   黑屏了。   通讯器砸坏了吧?   季容夕茫然了,费尽千辛万苦地自证清白,陆洲还是不想听他解释吗?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季容夕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往回赶。   后半夜。   徐轻云睁开眼,长长的座椅多了一个姜崇,左眼缠着白纱布。   “你恨我们陆家?”姜崇面无表情。   “不,徐家自有因果,跟谁都没有关系。”   “你想摆脱紫藤?”   “嗯。”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徐轻云鼻尖一酸,许久,轻轻地说:“想。”   这么几年,不同的人与重复的欺骗,早就厌倦了。   徐轻云只是无法挣脱。   姜崇百感交集:“既然想,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求救别人?我不是一无所知,从你第一次要钱时,我就知道你定期给紫藤上贡,我只是想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用欺骗靠近我,用欺骗离开我,现在,我能信你吗?”   徐轻云的眼泪滚落。   …… 第109章 第11发子弹 | 徐轻云9   【109】   砸了通讯器,陆洲气成河豚,一口气顺不过来,心口要怄出血来。   “你听他说完啊。”白景无语安抚。   “你看看,现在几点,半夜0点23分他跟谁在一起!”陆洲心口抽着疼,还偏要说话,“半天了,我终于等到他的信息,结果他跟徐轻云在一起!我听什么,听他们旧情复燃吗!”   “半夜不是问题,咱俩不也在一起嘛。”   “能一样吗!”   “我刚才瞄了一眼,好像是在医院,真偷情不至于去那地方。”   “偷情还挑什么地方!”   大半夜,不挑地方的全上酒店去了。白景瞅一眼,自己的手机有一条新信息「白景,陆洲在你家?」白景又瞅一眼失去灵魂的好友,悄悄回复「赶紧来领走。」「我还要两小时才能到,你别让他走。」「他自己长腿我也管不了啊。」   虽然这两位在闹别扭。   可在单身狗白景眼里这俩货就是另类秀恩爱。   白景一边回信息,一边自榨了一杯冰柠檬水自我安慰。矮矮的小玻璃瓶,米色的柠檬水带着沉淀果肉,喝一口,冰冰凉甜丝丝,酸溜溜,这滋味,又酸又爽又畅快,可算是应景了。为了好友的幸福,白景咂着杯中的酸柠檬,配合着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让陆洲今晚住这里。   陆洲理所当然地白了一眼:“这天气,不住这儿我住哪?”   狂风过境,噼里啪啦打得窗子要碎似的。   白景拉上窗子:“陆洲,就算真有小三又怎么样,以你的条件还不是一挑三!”   “我不是怕小三。”   “你怕什么?”   “我怕他不够喜欢。我必须确保他对我的喜欢超过一切,我才能安心。”陆洲心烦意乱。   强人所难,白景理智地说:“都是成年人,你能要求他爱你超过爱别人,但不能要求他爱你超过一切——我看他挺爱国的,你让他叛|国试一试?”   “他必须绝对爱我,我跟他有一个随时会爆的雷……”   陆洲骤然停了,抱抱枕不说了。   白景知道好友不想说,之前触碰到这个话题的边缘都戛然而止,白景打着哈欠说:“你们都是有故事的人,行,你慢慢纠结去吧,我先睡了。”   被暴雨吵醒是在2小时后。   白景起床。   外面风雨大作,跟世界末日一样,城市上空的闪电一遍遍划破夜空,照得城市一刹如白昼,一刹如墨池底。白景看看时间,早过了季容夕说的时间点了,怎么还没来敲门。   怕不是雨太大,中途找个地儿歇着了吧。   男人的嘴啊。   还不如信天气预报呢,说红色预警就是红色预警。   白景往回翻信息,上一条来自20分钟之前,「白景,别让陆洲走。」「我快到了。」这个‘快到了’也太慢了吧。   白景顺手滑了一下新闻,跳出一个报道「最新报道,骤然而至的台风已致使7人死亡。」   白景愣了,急忙走到客房。   陆洲一听动静就醒了。   白景试探着问:“陆洲,你还在生气呐?”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洲有点迷糊,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季容夕,但把通讯器砸了,这一想更抑郁了。   “是季容夕让我强留你过夜的,他好过来接你!”   “啊?他人呢!”窗外大风肆虐暴雨滂沱,打断了两人对话,陆洲心口一跳,直觉不妙,“他什么时候到?”   白景用手按住陆洲的肩:“他可能来不了。”   新闻上说:「一辆赛车被台风卷起的狂树砸中,被砸到稀碎,车尾的玉梭鱼车贴十分惨烈,司机被送进医院。」   陆洲二话没说冲出门。   白景连忙喊:“不一定就是他!现在台风呢!喂!等风停一停你再去啊……”   医院里人满为患。   受伤的,受刺激的。   抢救室外,陆洲心急如焚,好想冲进去看看是不是季容夕,最好不是,千万别是,一定不是!——原谅季容夕了,无条件原谅,只要受伤的人不是季容夕就行!   陆洲满心都是后悔,为什么要跟季容夕生气。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   陆洲冲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眼前一排高大的保镖,骤然眩晕:“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大脑受了点伤,有待后续观察。你是病人家属吧,先去把钱一交,才能进行下一个手术。”   季容夕昏睡着。   头上缠着白色纱布。   陆洲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心情慌乱,喃喃:“你气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计较过!你就非顶着大雨过来啊!”   陆洲就这么抓了一晚上,全是噩梦,是季容夕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活活地被惊醒了七八次。每一次,一身冷汗,所有的生气都成了后悔和伤心。   混混沌沌中。   有什么要从他的掌心抽走。   陆洲猛的一蹬,骤然地清醒,跟一双深邃的眸子对视。   “你终于舍得醒了。”陆洲因为太惊喜而生气了,瞪着季容夕,他怎么能每次都这么吓自己。   “你是谁?”   “我、我是你爸爸!”   “……”季容夕发愣,懵懵懂懂的。   什么情况?陆洲拉响了紧急铃。护士医生赶过来,把季容夕围得密密扎扎。季容夕用手捂住伤口,歪着头,从人缝之间看陆洲——陆洲皱紧眉头,一脸严肃,难抑的暴躁和忧虑。   “你不记得昨天怎么受伤的?”医生紧张地问。   “不太记得。”季容夕回答。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嗯?”   季容夕失忆了!   他不太说话,有些冷漠,有些疏远,对周围的一切保持着警觉,从不正面回答任何问题,医生盘问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连记忆处于什么阶段都没搞清楚——这样子像极了在SLK卧底的缪夕,看多说少,细心观察,对一切都是表现出谨慎怀疑的态度。   “吃蛋糕吧。”陆洲将季容夕最喜欢的蛋糕放在桌子上。   “嗯。”季容夕只看了看,没有吃。   “梁南来看你了。”   “梁南?”   梁南大大咧咧地说「你厉害啊,车都砸成那样,你还没大事」揽住搭档的肩,季容夕一闪,躲过亲昵的动作,梁南落了个空。陆洲心里舒坦了一点,挺好,不单对自己,他对任何人都这么疏远。   “陆将是你最喜欢的男朋友,你也忘记了?”梁南小天使很热心地提醒。   “是吗?”季容夕掠了一眼陆洲。   你这个怀疑的小眼神什么意思,陆洲努力克制,这是失忆,这不是负心。陆洲拿着棉签准备给恋人的手臂涂抹擦伤药,季容夕特客气地躲开:“我自己来吧。”   陆洲怒火中烧,一棉签戳进伤口。   季容夕嗷呜的一声窜远了。   陆洲郁闷,所以那些「重来多少遍我都喜欢你」、「化成灰我也记得你」、「失忆再次爱上你」的感人桥段,到这里就成了「失个忆我们就绝交」?   “你记不记得我都无所谓,反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陆洲没好气。   “……”季容夕的脸皮一抽。   陆洲一靠近,季容夕就会不动声色地远离。陆洲的心情就是蹦极,忽高忽低,要不是心脏足够强劲,早就该心脏病发作了。他不信季容夕就这么失忆了,想让白景过来试探一下。   白景无力:“你俩想搞点失忆调调情请随便,求别烦我。”   陆洲:“不像假的。”   要玩失忆的调情,肯定也是「我们是恋人?那我们现在玩亲亲吧」的甜蜜假失忆;哪里有这种面色冷淡,以后被揭穿就得被打死的愤怒假失忆?   白景:“你让未舒试探一下呗。”   陆洲:“万一真失忆,他看中黎未舒怎么办?”   白景笑出声:“他如果失个忆就变了心,我看你俩就算了吧。”   这时,一个保镖冲过来,脸色微白。   “陆将,他不见了。”   “谁?”   季容夕不见了!   季容夕骗守护他的保镖说去找陆洲。这些保镖以为他想起什么,就没拦,结果让他出了医院。陆洲听完都气笑了,很好,失忆也没影响季容夕的智商,知道拿陆洲当幌子,什么时候能长点恋爱脑就好了。   “我们马上就去找。”保镖特惭愧。   “……去吧。”   去吧,找吧。如果季容夕成心想逃的话,大概是找不到了。   可能大起大落太多次,此刻,陆洲竟然有点麻木。   他一个人坐在空空的病床前。   打开刚修好的通讯器。   伴随着嘈杂的雨打车窗玻璃的声音,一条又一条的视频和语音咕咚咕咚全部冒出来,焦急的季容夕,语无伦次的季容夕,难过的季容夕:   「陆洲,我跟徐轻云真的没什么。」   「陆洲,你不听我说,你问小叔也行。」   「陆洲,我喜欢你。」   「陆洲我不该骗你,我认识徐轻云,有过一些接触,但绝对没有动过心。」   「陆洲,别生气了。」   「在别人面前都是伪装,和你在一起,我才是我自己。」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看到最好的我。」   「他们总说我靠脸让你动心的,我又不是只有脸,相貌是不能长久的……」   「陆洲,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   「我只是太害怕,你会失望……」   「我喜欢你……」   晴朗的阳光从透明窗户照下来。   照碎了雨里的声音。   听着夹在在许多话语的中一声声的「喜欢你」,陆洲用手撑住了眼睛。 第110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1   【青九悠-110】   季容夕人间蒸发了。   陆洲自我宽慰:恋人只是失忆,不是失智,不用操心他的生存能力。   担心引起SLK余孽的注意,陆洲只派人暗中寻找。   几天下来,毫无音讯。   黎未舒得知后,积极出主意:季容夕如果失忆变回缪夕,要么回六顺团地盘,要么回过世的养父家,要么回人去楼空的孤儿院,除此之外,他无处可去。   “朋友呢?”陆洲发问。   “哪来的朋友?孤儿院的早散了,狙击大队的都死了,他那么谨慎,肯定不会轻易投奔SLK旧党。”   无论哪里,都回不去了。   陆洲想起刚认识时曾问过「宿舍那么简陋,不考虑搬出来住吗?」季容夕回答「我习惯了群体生活。」   不是喜欢,而是习惯。   前几天,陆洲因为伤没好,留在陆家。季容夕撒娇似的抱怨「你说同居,又让我一个人住。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独自呆过。」   习惯了热闹,却总是呆到散场,最后孤单一人。   陆洲有些伤感:“有人得到太多,有人却一无所有。”   黎未舒:“选择,对某些人是一种奢侈。”   恰是没有选择,季容夕更珍惜拥有,身在阴影而心向阳光,坚定地走着每一条路。卧底时,他经常主动涉险,「只要能尽早摧毁SLK,早点自由,一切都值得。」   陆洲默默注视了5年,最终自己挖坑,自己沦陷。   黎未舒调侃:“你就没想过是吊桥效应吗?”   吊桥效应,当你提心吊胆地过吊桥时,心跳加快,手心出汗。此时,恰巧碰见一个人,那么你会错把由这种特殊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因此,对对方滋生出疑似爱情的情愫。   旷日持久地为季容夕的卧底而心惊肉跳。   终成心悸的爱情。   陆洲却摇头。在走吊桥之前,他就深深喜欢上了。辗转于不同生命场景的季容夕,拙于表达、隐忍着生命中诸多不公平、执着地走向光明的季容夕,让陆洲再一次沦陷。宛如当初短片里的少年手执长弓,一击致命。   陆母去寺庙上香,捎了一支上上签「静候佳音」:“怎么不见小夕来呢?”   静候佳音,羁绊会再续。   陆洲收拾好心情,铺开秘网,继续暗暗寻找。   于此同时,工作也不得消停。   几个指挥官,他年龄最小,但有星际战功,上任前又把孟家压到再起不来,大家对他非常客气,唯独副手-副指挥官青昊对他很排斥。   青昊。   青薇的侄子。   青家年轻一辈里的俊杰翘楚。   又不得不提一下老一辈错综复杂的情史:当年青薇非要当陆鸣的情人,这让青昊的爸爸极度厌恶陆鸣,并且绝交。   受老一辈影响,兼空降又这么年轻,青昊对陆洲很排斥。   对安排的工作多敷衍了事。   这天,陆洲看了青昊的报告,火了,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拍:“你这个报告写了什么,就罗列十几个军区的军备吗?我需要这些数据不会自己进电脑里看吗,比你这缺胳膊少腿的报告全多了,要你报告什么!”   青昊被训到一愣:“你要什么?”   陆洲:“分析!你都不带脑子分析一下的?”   青昊:“最后面不就是吗?”   分析的是一坨——青家才俊要是这水平就算到头了。陆洲带着青昊逐一地分析了一遍,透过生硬的数据看清每个军区的实质和漏洞。   青昊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听着听着就低下头,傲气变成了服气。   他终于知道陆洲并非浪得虚名。   青昊是个上进的人,回去带脑子下势研究,重新交了报告。   陆洲很欣慰:“可算有点样子了。”   青昊受到鼓励,笑了,试探问:“陆将,我爸想见你,今天有空赏脸吗?”   两家「互相不见就是晴天」好些年,主动约见,实在罕见。   下班后,陆洲一同去青家。   青昊建议陆洲多配几个警卫,地球不比星际安全。陆洲心不在焉,没接话茬。   通往青家的路上,两排法国梧桐,笼得道路幽暗暗的。   青家是围合的院子格局,外砌红墙,古雅朴实,门是中正的扣环大门。   大门前两盏路灯。   陆洲下车,就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仿若发光。   他穿一身松散的白衬衣白裤子,头发挑白,卷卷碎发长至耳侧。因生得十分白皙,映着灯光,宛如自发光体。细看,脸庞俊秀,有着流行的精致美,长眉,修目,卷睫毛。   “九悠你回来了?”青昊又惊又喜介绍说,“九悠,这位是陆将……”   青九悠打断他:“知道,见过。”   见过?陆洲疑惑地打量对方:青九悠的身形纤细,看人时,眼角微下,一分不屑三分无所谓。这么有个性,怎么没有半点儿印象呢。   青九悠提醒:“几年前,云湖边。”   陆洲想起来,那年初夏他拉着黎未舒去“偷窥”缪夕。彼时SLK搞团队建设,主成员聚在云湖边吃烧烤。陆洲在云湖一个大院子里借住了一晚,院子主人是黎未舒的朋友,却一直没有出现。   陆洲了然:“多谢款待,可惜没能见上你。”   青九悠冷哼:“你们又不是来找我的,不如不见。”   青九悠和青昊是异卵双胞胎,面貌不像,性格也大相径庭。青九悠天生体弱,养得娇气,天天抱着药罐子。他受不了京城的尘霾,长年住在山清水秀的云湖边,性格有点乖僻。   青九悠拂了拂头发,手腕5个银圈叮叮作响:“爸爸陪妈妈去医院了,让我来招待客人。”   青昊责怪:“你怎么不早说?”   青九悠:“妈妈的病也没早发作啊。”   “……”青昊连忙给陆洲道歉。   青家夫妇关系很好,这种事肯定以夫人的身体为要。陆洲琢磨,这是下马威呢,还是真去医院了。陆洲笑:“令慈的病情要紧,改天再叙吧。”说罢道别。   青昊目送陆洲的车离开,松了一口气。   青九悠阴阳怪气地说:“呦,你怎么不让他进来坐一坐?”   “我故意不让他进来的,谁知道你有什么幺蛾子,陆洲跟别人不一样,你别无事生非。”青昊警告弟弟。   “我才没那个劲。”   “谁不知道你。”青昊懒得争执,第一时间冲去洗掉满身细菌,“回来不早说,我让家里消个毒啊。”   青九悠在身后说:“我没这么脆弱……”   青昊洗澡出来,看到青九悠趴在青昊的床上玩青昊的手机,两条白皙的腿翘得高高的,像白剑兰一样左右摇摆,十分欢快。   青昊的头开始疼:“回自己房里睡啊。”   青九悠的头也没回,飞快拨拉手机:“床潮,被子也潮,你们都欺负我。”   “你别没事找事。”   “最近你们指挥部有什么趣事没?”   “有啊,中午大家讨论早恋,晋江军区来的那位提了一个惊世好建议:他建议18岁以下的少年不得拉手,不得拥抱,不得亲吻,肢体接触时间不得超过1分钟。兄弟之间尤其不行,违者打骨折。”   “噗,这个人没有被当场打死?”   “没有啊,我就双手赞同,要不现在我还能睡个轻松好觉。”青昊把药汤放在床头柜上,催促弟弟把药喝了。   青九悠慢吞吞地坐起来,两条腿直晃。   青昊挪开眼睛。   青九悠捧起药汤,转圈着吹冷:“你们指挥部一个萝卜一个坑,陆洲在,你肯定上不去。他要是没了,你还有一星半点机会呢。”   “你远在云湖,都怎么知道的?再说陆洲能力很强,他做上司挺好的。”   “这么快就让他收买了?”   “单纯点,这就不收买叫征服!”   人就是这么奇怪,先抑后扬,信任与忠诚反而更牢靠,青昊就很愉悦。   青九悠很不爽:“你是不是喜欢他?”   “开什么玩笑,他有个很帅很帅的男朋友。”青昊正直得好比直角板。   青九悠满意了,暧昧地凑近,眼睛眯得像狐狸:“你要是想讨好陆洲,就告诉他:他想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青昊莫名其妙:“他找谁啊?”   ……   陆洲离开了青家时。   心情不好。   不是因为青父爽约。   他以前回地球,都会偷偷去见季容夕,每见一次,就多喜欢一点,直至漫溢出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终于等到那人说出「陆洲,你永远不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却在下一秒就失忆、离开,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折磨人?   “陆将,去望江边吗?”司机问道,前几天陆洲都会去江边溜达。   “你随便开。”   “哪里?”   “你就一直往前开吧。”陆洲靠着座椅闭目神伤。   红雀区,治安好,他只带了一个司机兼保镖。这司机新来不久,难得担当护送的重任,开个车都高度紧张,好几次想问,又怕打扰陆洲休息,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开。   出了红雀区。   出了黑暗丛生的黑石区。   出了一大片正在建筑的楼宇。   陆洲皱眉闭目。   司机不敢打扰他,就心慌慌地一直往前开。   此时狂风大作,司机后知后觉,发现后面有什么在跟着,发慌地说:“陆、陆将!”   陆洲睁眼:“怎么了?”   “我们被跟踪了。”   近日来。   陆洲被跟踪了好几次。   他新上任,对手不服气,暗中派人摸他的底细。   但陆洲仔细一看,不对劲,这是好几辆改装车,性能强悍,防爆防炸,跟前几次的跟踪完全不是一回事。   陆洲环看周围:“这是哪儿?怎么开到这儿了?”   “……”你不是要往前开么。 第111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2   【111】   追踪的那几辆车越迫越近,绝对来者不善。打电话通知保镖们,一时也赶不过来。陆洲急中生智,想起前头不远处,有一个原生态湿地公园,地势复杂。之前,季容夕对着地图告诉他,这个公园非常适合藏匿和逃脱。   陆洲果断说:“进公园!”   司机一脚油门轰进去。   进了才发现不对劲:号称公园,其实就是飞禽保护区,路弯弯曲曲,没遮拦,纯野生态的地方。   司机直哆嗦:“陆将怎么开,这地方我不熟悉。”   “当时季容夕……”   陆洲意识到问题所在:季容夕是季容夕,别人是别人,别人跟他一比都是渣渣。陆洲一边看导航,一边回忆当时季容夕怎么开的。   司机心里更紧张了,加足油门使劲开,结果开进了野生白鹭保护区。   这下可好,灯都没有一个。   到处都是沼泽水草。   司机要哭了:“陆将,我是不是开错了?”   陆洲:“……”   偏偏风雨大作,导航也失灵了,都不知道开到哪里了,而后边的追兵更加狂妄了。   咚的一声巨响。   车一个趔趄,失控地滑行。   司机绝望地说:“车胎被打爆了,陆将你不要紧吧。”   你冷静一点我会更好,陆洲安慰:“你别紧张,前面没有路,赶紧下车吧……”   司机:“啊?”   没有路,车过不去。目标太大了,只能弃车而去。   陆洲和司机跳下车寻觅躲藏的地方。   野生公园到处都很黑,两人只能在闪电的光亮下周旋逃亡。   风雨中,陆洲淋了个透。   后援还没来。   事态越来越严重性。   陆洲本就不善于地面上作战,更不擅长冷兵器或枪械。司机也是新手上路,哪里面对过这么多围攻,非常露怯。   陆洲忽然说:“咱俩分开!”   司机:“啊?”   对方都开枪了,是动了杀心。在这种情形下,就别指望司机来保护陆洲。两人分开逃,还能分散一下敌人的注意力。司机明白了,当即分开来。   瓢泼大雨下。   陆洲拔出深陷泥沼的鞋子,一脚泥。   黑暗的暴雨中,陆洲忽然听到了枪的声音,糟糕,他可能被发现了。陆洲跑了没几步,发现前面是一个大野湖,没路了。   他想回头,敌人已经逼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影闪出来。   挡在前面。   一道闪电闪过,陆洲看到前方的人:极高挑,全身黑色武装,脸上戴着黑面罩。他的心头一紧,自己什么武器都没带,就算带了也不熟练,真是太习惯有季容夕的日子了。   人影朝他走了两步。   陆洲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到湖水,大不了跳湖逃生。   黑衣人伸出手,用低哑的假音说:“别怕,过来!”   有一点熟悉。   不知是友是敌,陆洲犹豫了。黑衣人等急了,闪电般闪过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手心炽热——这一瞬电光火石,陆洲难以置信,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两人在林子里从容地穿梭。   瓢泼大雨成了背景,追杀成了悦耳的插曲。   这才是陆洲熟悉的节奏:从容,将对手当成猎物一样玩耍。   到处坑坑洼洼,陆洲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正要摔倒,被黑衣人一把捞了起来,稳稳地站住了。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个快艇前。   陆洲毫不犹豫地先跳上去。   黑衣人抽了抽嘴角。   两人飞的离开了,后边一连串气急败坏的枪声。   陆洲松了一口气,不久,接到司机的讯息「陆将,他们跑了,你在哪里?」「我没事。」不仅没事,反而很好,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到达一个房子,已是后半夜了,这个屋子装饰柔美,应该是女孩子住的。   陆洲浑身不是泥就是水。   黑衣人转身要走。   陆洲拽住了。   “容夕,你要去哪里?”陆洲的声音发颤。容貌会伪装,熟悉的手不会;声音会错听,让陆洲安然的直觉不会。   “……”   在季容夕犹豫的一瞬,陆洲拽过来,死死抱住了,一切都是熟悉的恋人。   “你松开一下,我去拿干衣服。”季容夕开口了。   “不要!你记起来了?”   陆洲伸手扯去黑面罩,露出俊朗的脸。季容夕连忙别开脸,想要闪躲。陆洲不放过他,在重逢的狂喜的驱使下,以超乎寻常的力气将季容夕压在墙角。明明可以推开的季容夕,却只用了一点点劲,就任由两人贴在一起。   “我没想起来。”季容夕做最后挣扎。   “我不信!你为什么救我?”   陆洲亲上去,冰凉的雨冰凉的唇,舌尖交缠,气息变得火热。   季容夕别扭地说了一声:「不要」。   陆洲不管,吻着吻着就把季容夕推倒在床上。   湿衣服像苹果皮一样褪下。   季容夕忽然推开他,豁然远离,胸膛剧烈起伏:“陆洲,我不记得以前!我就是路过,就是顺手救了你!你别逼我动手!”   陆洲心口一痛,笑了:“你想怎么动手?”   “把你扔出去!”   “呵。”陆洲不信他真能对自己动手,朝前逼近一步。   季容夕一窘,骤然出手,把陆洲一拽,推开后门往外一推。   陆洲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下去——原来是个游泳池。   雨水打得池水噼里啪啦,什么火都熄了,陆洲站水里愤怒地喊:“季容夕,你给我记着!”   从门里传来声音:“你先洗澡,我去买睡衣。”   次日,陆洲睁开眼,灯光暖暖,唯一的薄被子正裹在他身上。   屋子里空荡荡的。   又是相隔不过一米却和衣而睡的一晚;又是一觉醒来,自己孑然一身的早晨。   陆洲的心糟透了,记不记得起来重要吗?当做春风一度不行吗?   季容夕失忆了,比清醒时还要难搞。   陆洲推开门。   门外是一排保镖。   大家忽然脸上不约而同地一扭曲,憋住了一样,忍住笑。为首的队长快步走上来,轻声说:「陆将,您脸上有点东西。」   镜子里,一张脸都画上了口红。   还是唇形的形状。   陆洲大窘,连忙拿水擦,谁想口红防水,擦不掉。陆洲又羞又恼,羞的是在众人面前这个样子;恼火的是,季容夕给他涂一脸口红,什么意思啊,就为捉弄他吗?   陆洲不知道半夜的事。   季容夕醒来,灯光下,眼前沉睡的人,脸庞俊美,嘴唇微翘红润。他心口一悸,想摸一摸,又不想直接触碰,挣扎了一下,顺手拿了床头柜上的一管口红戳陆洲的脸。   谁想,口红没盖盖子。   一戳一点红。   季容夕情难自抑,倾身,就着这一点红轻吻了一下。谁知道,脸上的一点红就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红唇印。越擦面积约大,又不敢用劲,怕弄醒了陆洲。   情急之下,季容夕干脆用口红给陆洲涂满了唇形,以掩盖最初的那一个。   ……   最高指挥部里。   青昊的眼睛一亮:“陆将,你遇到喜事了吗,精神这么好!”   陆洲:“……好好工作!”   距离指挥部大楼几百米外的一栋高楼上,季容夕端着望远镜,默数:3分钟、4分钟、5分钟……陆洲跟青昊腻歪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对着电脑有说有笑,一起吃午饭——你干脆领他回陆家算了,季容夕醋了。   就这么,熬醋熬了一天,醋罐都要炸了。   晚上七点多。   指挥部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辆白色的豪车开进了视线。   豪车上走下一个人。   身形纤弱,挑染白发,发尾微卷,神情慵懒。   果然等到了这个人!   季容夕立刻调高望远镜的精度:镜头里,青九悠站在指挥部大楼的岗亭外,等待着,一边脚尖点地划着。白皙的人衬着灰色的墙,意态慵懒。   「我就是玩个水,洗洗脚,玩够了就上岸。」记忆里,青九悠抱着白猫一脸不屑。   「你能上岸,别人呢?」   「有的人不认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跟着玩水,溺死了怪我吗?」   往日的对话浮现脑海,季容夕想:这个「玩水打发无聊」的富家少爷让多少跟着他「玩水」的人跌入深渊里。当初若不是碍于卧底的身份,季容夕怎会放过青九悠。   这时,陆洲出来了。   季容夕默念:别靠近!快回家!   陆洲却没有一点心灵感应,精准地走向青九悠,还聊了起来。季容夕警铃大作:千万不要跟他吃饭!   然而,陆洲、青昊、青九悠3个人偏走进附近的鲜花餐厅,一起吃晚餐。   餐厅的露台开阔,鲜花中的三个人相谈甚欢。   青九悠坐在藤椅上翻青昊的手机;   青昊不知说什么,笑容灿烂;   陆洲抿嘴一笑,一低头,脸被鲜花遮了一半。   三个人其乐融融像极了多年的好朋友。   季容夕心急如焚。   ——可他还「失忆」着呢,没法打电话让陆洲离开青九悠。   季容夕当然没有失忆。   那一晚,台风天,他急于解释徐轻云的事,注意力分散,没留神被倒下的大树砸中,车子失控冲进树丛中。被撞晕的一瞬,脑袋里忽然闪现一个深埋记忆的画面。   ——陆洲!   ——N年前暴雨夜,自己试图看清的人是陆洲!   记忆回溯。   在SLK的第三年。   季容夕觉得SLK就是大棋局,只能看到棋子,看不到棋子背后的人。   他直觉大BOSS有从不露面的神秘王牌。   甚至不止一张。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调查大BOSS本人,可大BOSS狡兔三窟,行踪很神秘,季容夕等待接触的机会。 第112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3   【112】   那年4月,元老级人物许老大去世。   SKL主成员都去吊丧。   大BOSS也去了,一同吊丧的几个老兄弟请大BOSS住下叙叙旧,大BOSS虽然恋恋伤感,遗憾地说:「家里约了客人,回头再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季容夕直觉大BOSS有非常重要的约见。   机会难得,季容夕乔装打扮跟过去。   大BOSS离开后直奔云湖,季容夕跟到云湖边就跟丢了。   湖边散落着几十个漂亮的院子。   季容夕听过大BOSS喜欢吃云湖的白鱼,想必这里就「一个窟」。季容夕挨个院子寻找,他乔装打扮过,就算遇见熟人也不怕。云湖这种偏远的养生旅游区,老人多,年轻人少,很多院子都是空的。   唯独是有一户,挂着「云湖食坊」的牌匾。   外面停了好几辆豪车。   就这时,从「云湖食坊」里出来好几个人,飞快上车,奔向不同的方向。   季容夕眼尖,认出其中一个是:希三豪。   希三豪是毒枭。   他出入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虽不知跟BOSS有没有关系,肯定是一个大窝,这个云湖生态区都该列入重点怀疑区域。   可惜不是六顺团的地盘。   季容夕默默地记下,继续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个院子三进三出,灰砖建筑,朴实无华,很契合大BOSS低调得过分的审美,屋宅明亮,灯都亮着。   季容夕耐心等待,十几分钟后,果见大BOSS满面春风地跟一个男子出来了,大BOSS亲手举伞送男子到车边,男子的司机训练有素。   这男子穿着连帽衫,戴墨镜,看不清身形容貌,钻进车飞驰而去。   能得大BOSS如此待遇的人,肯定不寻常。   季容夕立刻追了过去。   彼时,狂风骤雨,路上积了很多水,车冲过去能冲出一条小瀑布来。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不再。   季容夕想逼停对方的车,趁机看清男子的容貌。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对方司机的车技绝佳,一路狂飙。   季容夕追都困难,更别说逼停了。   就这时,一阵飓风肆虐过,几棵树被连根拔起甩在路上,阻碍了飙车。   对方终于慢了下来。   好机会!   季容夕加大马力准备冲过去,没想到对方忽然一个“神龙摆尾”,斜着车身狠甩了一下。咚的巨响,季容夕的车被撞飞十几米,对方的玻璃也碎了。   一瞬间,借着一道闪电的光。   男子的脸庞一瞬清晰。   那辆车绝尘而去,季容夕连人带车冲进了长沟里。   冲击太大,短暂的昏迷之后他自己醒来,带着一脑袋的血,挣扎着爬出车,捡回一条小命。   只是,他再没能想起那男子的模样。   深以为遗。   时隔这么几年。   在SLK都覆亡两三年后,台风肆虐天。   同样的暴雨,同样的头部撞击,昏迷的一瞬让久违的记忆瞬间串通——副驾驶上的男人是陆洲!   在台风中昏迷的季容夕只有一个念头:陆洲,真的是你吗?难道你也是SLK的隐藏王牌?   「你醒啦?」陆洲惊喜地问。   「你、是谁?」季容夕又震惊又失措,你是陆洲吗?   可他没法直接质问陆洲,没有证据,只要陆洲坚持否认就成僵局。   他干脆顺势「失忆」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来搞清这是怎么回事。   季容夕逃离医院之后,第一时间跑去云湖,他直觉答案还在那里。   几年不见,云湖依旧是云湖,天蓝,水青,云白,白过时间。季容夕像观光客一样走过一个个院子,大BOSS的院子已荒废,当初他汇报给Levi,Levi派人监视,很快被察觉,大BOSS很干脆地连院子都舍弃了。   当初毒|枭希三豪出入的「云湖食坊」也早被毁了。   不!总觉得还留有什么。   季容夕耐心地找着,听见一声悠扬的口哨声。   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趴在树上,吹着口哨掏着什么。树下,是举着双手深怕他摔下来的家仆。   男子终于掏出一个鸟巢来,心满意足地顺梯子下来了。   家仆着急地说:“悠少让我来就行了。”   季容夕多看了一眼。   白发男子也扭头,对视,眼睛一眯。   季容夕顿时灵光一闪:悠少!让填空般的谜题都对上了!   记忆闪回。   在追击大BOSS在云湖秘谈某男的半个月后。   Levi告诉他:大BOSS察觉到了追踪,很干脆地弃院子而去了,云湖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季容夕不甘心,命都差点搭上,说断就断了。   恰好,毒|枭希三豪找上来。   他依旧是想进六顺团毒|品交易,试图让季容夕通融。   SLK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成员不能吸食毒|品。但因为有巨大的利润,大BOSS默许各帮根据情况,允许或禁止流通交易。季容夕掌权后,以白|粉利润太大、六顺团自己掌控为由,严禁手下涉|毒贩|毒。   希三豪的财路被挡,急疯了:「阿夕,咱俩合作,你抽成,我保证你有花不完的钱。」   季容夕联想到希三豪从「云湖食坊」出来,而大BOSS又住附近。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联系。   于是,季容夕装作心动犹豫了,希三豪大喜,更卖力地利诱,邀请他度假。季容夕假意被诱惑了「国外就算了,折腾」,他挑了希三豪起家的大本营安州。   希三豪十分殷勤:“安州我最熟了,包你吃得好玩得好。”   季容夕:“玩就算了,我想看看那些花。”   希三豪制|毒贩|毒这么些年,承包了安州好几个乡专门种罂粟花。   罂粟花之乡平川千里,一望无际,四月五月,花开成海灿烂无比。   这么美的花,却是给人送终的。   希三豪得意地指着附近高高低低的楼说:“这一大片全都是我的工厂,养了好几千人。产品五花八门,分等级,分品类,任何纯度的都有。我们每年还会研发出新玩意儿来,想要的我们都有。”   活脱脱的恶魔在人间。   季容夕心里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脚下没停。   他走进工厂,惊讶地看到所有员工都穿着整齐的白大褂,跟生产药品的一样。所有产品都有漂亮的包装,跟季容夕想象中的粗制滥造完全不一样。货车载着商品鱼贯而出,井然有序。   “生产那么多,能卖得出去吗?”季容夕明知故问。   “都不够卖。”   “你的货也卖给那一边吗?”那一边指政府管辖的领域,明令禁止流通毒|品,管得很严,打击力度大。   “当然。”   “你们怎么弄过去?”季容夕假装不信。   希三豪为了表现出诚意,回答,他在政府跟SLK的交界地方都扎了点。说着,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其中一处就是云湖。   季容夕故意纳闷地说:“云湖?人都没有几个,卖给牦牛抽吗?”   希三豪笑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玩一趟?”   想达成合作就必须透明,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关系会更牢靠。再说,这些也不算秘密,跟希三豪合作的大佬都是知道的。   当日,两人飞抵云湖。   从半空俯视,云湖深蓝如碧,纯洁之极,谁能想到已被罂粟花侵染了呢。短短一个月,他来了云湖3次:SLK主成员聚会、追踪大BOSS、以及现在。   停机坪,正是「云湖食坊」的屋顶。   季容夕跳下来,俯视楼下。   院子中有一名年轻男子正仰头看他们,黑色短发,纤纤弱弱,肌肤白得发光,七分玩世不恭三分俾睨众生,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希三豪热情地介绍:“这位是六顺团的一哥阿夕,这位是悠少。”   悠少不满了:“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希三豪连忙解释,打通六顺团这一条线,以后能直通政府管辖的那一边了,运货什么的都方便。   悠少都没带正眼看他:“六顺团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季容夕落下脸:“我还不打算沾手呢。”   希三豪连忙赔不是,说好话,季容夕才没有拂袖而去。悠少懒懒地说了一句「你们玩,我睡觉去了」,希三豪赶紧让季容夕先坐着,他送悠少出去。   季容夕一边喝茶,一边转动窃听仪。   声音清晰。   「希三豪,你知道,我不轻易见人的!」悠少声色俱厉。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我能惊喜?」   「哎呀,悠少别生气了。阿夕好不容易动心,咱们以后的货从六顺团渗进那一边,比现在好多了。」希三豪带着笑。   「你省省吧,他不会同意。」   「我砸钱砸到他同意。」   「砸钱没用。」悠少冷哼一声,「缪夕,我知道他。」   季容夕一惊,默默听下去。   「上次SLK大佬们来云湖玩,我挨个儿都看了。缪夕总站在吴光的背后,让人无视他的存在。」   「这么帅怕是无视不了。」   「想看帅哥,我不会照镜子吗?」悠少没好气地说,「看着他,知道我想起了谁吗——缉毒大队长,就是那个紧追不舍的硬石头。他们俩的眼神是一样的,对金钱没有欲|望,提到白|粉会条件反射的厌恶。跟他谈条件,没门!」   「你的意思,这个买卖就算了?」   「你的事,别问我。」   悠少这么大的架子,哪像驻扎点联络的角色。   季容夕一问,希三豪就无奈承认了:「政府那一边管得严,货就算运到也卖不开。悠少有一些特殊的关系,能帮我们打通这个渠道。他这个人,傲是傲,钱大家一起挣就是了。」   季容夕故意说:“他就是一纨绔子弟,有这么大的能耐?”   希三豪笑:“出来混,谁还没两把刷子呢。”   第二天,季容夕湖边漫步。   遇上了悠少遛猫。   「悠少早上好,你是哪里人?」季容夕主动寒暄。   「京城。」   「你跟希三豪关系不错啊。」   「玩玩而已,能有什么关系?」   悠少这人乖僻,不好好聊天,季容夕故意问:「我很好奇,你是下线,希三豪却把你当成主子来伺候,你该不会是他的情人吧?」   悠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眼神太差了,我说了玩一玩。」   「玩他?还是玩白|粉?」   「你认为呢?」   「我认为白|粉不好玩,太缺德了,我不会让六顺团沾染的,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意。希三豪非让我来看一看,我就权当休息了。」跟聪明人不宜撒谎,容易露馅,季容夕干脆直说。   悠少瞥了一眼,一副「我早了解」的模样。 第113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4   【113】   下午时,希三豪让季容夕参加派对。   季容夕特意迟到了。   他进去时,派对开到一半。   屋子里乌烟瘴气,十来个年轻人都吸过了,既迷乱,又糜烂,场景不堪入目。   只有悠少,抱着一只白猫,坐在最里面的高凳子上,像世外人一样玩味地旁观眼前的一幕。   悠少顺着白猫的毛,跟劝酒似的:「阿夕,想要什么自己拿,都是高级货。」   「你提供的?」季容夕震惊。   悠少引诱这些人下地狱,自己却置身事外,比魔鬼还魔鬼。   「悠少,你在干什么,你自己怎么不抽!」季容夕出奇愤怒了。   「我不抽,跟你不抽是一个原因。」   「你在玩火自焚!」   「自焚?呵,我就是玩个水,洗洗脚,玩够了就上岸。」   「你能上岸,他们呢?」   「一个人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跟着玩水,溺死了能怪我吗?」悠少扫过满屋子丧失神志的人,「我只对自己负责。」   悠少很洞悉地狱。   他站在地狱的边缘引诱他人堕落。   对于悠少,就是玩一玩而已,玩腻了,拍拍屁股上岸,回到属于他的阶层,继续高雅优越的生活。   可对于眼前的这些人呢?   一旦上|瘾,再难戒掉,很快就会为了一点点白|粉变得扭曲变得六亲不认,跪着趴着求别人,去偷去抢,最后连暗街老鼠都不如!   悠少玩得起。   这些人,能玩得起吗?   又一个男子进来,牙齿泛黄,胁肩谄笑:「悠少,我家老头子发现了,不让我来,我把那老家伙揍了一顿,来迟了来迟了。」   悠少眼都没抬:「自己拿吧。」   男子急不可耐地冲过去,从台子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因为太激动手都哆嗦了。   季容夕一巴掌扫过,打落盒子,小白药丸子滚进吧台的桌子底下。   男子大惊,急忙跪趴下。   手使劲伸进去终于摸出来了,怕被抢一样,他一口拍进嘴里,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男子浑身一抖,龇着发黄的牙:「这滋味可爽了,帅哥,你别憋着啊,这么苦兮兮干什么,人生就该放纵享乐。」   自甘堕落,谁救都没用。   季容夕暗暗握紧拳头,后退三步,毅然转身离开了。他是卧底,需要敛藏,需要时刻明确自己的目标——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摧毁SLK,不能被伸出来的旁枝杂叶所干扰。   后来,他汇报给Levi,Levi汇报给缉毒部门。   他就再没有涉足过这件事。   季容夕很关注缉毒方面的情报和新闻,注意到,悠少的名字从没有出现在被通缉名单里。   后来,某一次宴会,季容夕见到希三豪,问起悠少。希三豪直摆手说:「悠少就是一个富家公子哥,玩一玩而已,又不靠这个营生。后来他的关系不灵了,我俩也就不往来了。」从此悠少消失了。   时隔几年。   在季容夕回想起了陆洲,回到云湖,竟然重逢了白发悠少!   虽然黑发变白,但面容没变猫也没变。   上一次,季容夕怕过多参与,会暴露身份而急流勇退;   这一次,季容夕执着于旧事,没费劲就查到白发悠少的身份。   悠少,青九悠。   青家的幼子。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就说青九悠也不是泛泛之辈。青九悠在院子门口掏鸟巢的时候,对视一瞬,立刻就想到已死的缪夕。   轮廓和侧脸几乎一样。   青九悠联想到在SLK旧成员里流传的传闻:   说一个神似缪夕的人跟陆洲在一起,摆过大BOSS一道、间接弄死了孟广沙、让安其洛从此金盆洗手。   青九悠何等手段,很快证实:树下对视的人正是陆洲的恋人季容夕。   麻烦来了。   青九悠立刻回到京城。   鲜花餐厅里。   青昊、青九悠、陆洲。   陆洲丢了恋人,情绪低落;青昊说着笑话,调节气氛;青九悠像猫一样吃了一点鲜花三文鱼,就放下了。   “哥,你天天晚上到八点,是上班呢还是跟陆将谈恋爱呢?”青九悠不掩情绪。   “瞎说什么呢,陆将有恋人的。”青昊瞪他。   “没结婚的都不作数。”   “你啊,迟早让人打骨折。”青昊给弟弟的嘴巴里塞了一只剥好的虾。青九悠用牙齿叼住,舌尖一卷,不说风凉话了。   吃完之后。   青昊抢着去结账了。   “陆少,你去过几次云湖?”青九悠轻飘飘地问。   “什么意思?”   “住云湖边的没有普通人,SLK的大BOSS还曾是我的邻居呢。”青九悠大有深意地笑笑,压低声音,“咱俩换个地方聊,别带我哥,他是好孩子,要早睡早起的。”   季容夕听不见对话。   看得饥肠辘辘,拿出压缩饼干来嚼。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仨吃完,没想到青昊先走了,而青九悠跟陆洲走一搭了——这两人要去哪?青九悠要耍什么花招?   季容夕提起装备,飞一般追过去。   青九悠很危险。   陆洲无论做过什么,季容夕都不想他有危险。   晚上10点。   边缘黑石区。   喧嚣,杂乱,人头攒动,废弃的大工厂里灯火通明,跳蚤市场比白天还热闹,摆摊的,卖小玩意的。   却不见了陆洲和青九悠。   跟丢了?   季容夕压低帽檐在人群里穿梭,强迫自己冷静思索——以青九悠的德行会去哪里?他正观察,听见旁边一老头说:“烟可以抽,酒,千万不能喝。知道吗,我就喝了一点酒,就出现幻觉了,看见好多人上屋顶了——呸,那栋楼鬼都没有,哪有人!”   季容夕扬起头。   看到了大工厂8层的生产加工楼。   他绕着楼转了一圈,不能飞檐走壁爬上去,会打草惊蛇。他推开一个脏兮兮的门,保安的呼噜比天都响,他轻轻一拉闸。唰的一声,到处都黑了,一阵哗然和咒骂声「喂,怎么又没电了!」「卧槽谁的手!」季容夕趁乱飞出了云钩和安全绳索,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嘿,屋顶上的人还真不少。   陆洲和青九悠站在中间。   旁边一圈人。   这圈人有点眼熟?他定睛一看,瞬间都窒息了——是希三豪。   在SLK摧毁之后,毒|品工厂当然也被一窝端了,只是,希三豪本人依然活跃在毒|品市场上。 第114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5   【114】   “悠少,这么积极的联络,想跟我说什么?”希三豪抽着烟。   “这是陆家公子陆少。”青九悠淡淡的说。   “没听过。”   青九悠轻蔑一笑:“你的眼睛应该挖出来好好洗一洗了。你以为我的关系是谁?你以为这些年的货是怎么进来的?你以为谁有那么大能耐,罩着不出事的?”   陆洲?陆家军区?   希三豪的眼睛骤然一亮,却又立刻冷静。   “你说我就信?你有什么证据?”   “你问你们大BOSS。”   一语俱惊,希三豪还真摸出手机,拨通电话说了几句什么,而后眼睛一亮,挂了电话后,胁肩谄笑,连连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话,看陆洲不耐烦了,才说正事。   “陆少,往年合作得很愉快,去年开始为什么忽然停了呢?”希三豪直接问陆洲。   “因为你们的货不行了。”陆洲淡淡地说。   季容夕的心一沉:陆洲,竟然真的……   他立刻端起枪,时刻警惕前方——心再剐着痛,他也不能让陆洲出事。   “什么不行?”希三豪急切问道。   “数量、质量通通不行。年初我让你供应一批红玉丸,你们迟迟弄不过来,说什么工厂让人端了。我要的就是货,别给我说今天查封、明天没原材料,又不是搞慈善。”陆洲的声音冷漠。   希三豪立刻拍胸脯:“陆少,以后不会了,我们有了新基地。”   陆洲:“我也要证据。”   希三豪拿出手机,依次给他看新基地的样子、实验室的样子、一大片花开正艳的罂粟花:「我们都是老手,建个新的跟玩一样,陆少,您这会儿信了吧!」   陆洲:“你这是真的吗?随便给我一张照片我会信?”   希三豪:“我带了你最想要的红玉丸!”   希三豪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红豆丸。   “红玉丸是国外研发出的,你们又是哪来的?”陆洲冷笑。   “我们自己的实验室研究出的!”   新实验室里请的都是大学教授,还有一个国家级的知名研究员,专门研发流行新品。现在只是红玉丸,要不了多久,国外有什么实验室全都能研发出来,万事俱备,只欠时间而已。   陆洲听完,沉默不语。   希三豪冲青九悠一摆头:“悠少,来尝尝,看是不是正品,不是正品我把脑袋放这里!”   空气立刻安静了,众目睽睽下:   青九悠走过去。   捻起一粒,将红豆放在舌尖,轻轻一舔,猫儿舌一样。   陆洲的眉头紧紧皱起。   青九悠仰头,面朝星空,闭着眼,夜色里看不出神情,一分钟后,他勾起一个微笑:“陆少,是正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希三豪说:“陆少,合作……”   陆洲轻描淡写:“改天我让人去新基地看一看,合格的话再说合作。”   说完,转身上了私人飞机。   青九悠也要跳上去。   希三豪拽住青九悠,嬉皮笑脸:“悠少,好久不见聊一聊嘛。”   “你上次说我坏了大事,找人砍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青九悠憋着气呢。   “我给你赔礼道歉。”希三豪拿出了一个礼物,灼灼发光,“看,我这不是诚心道歉来了嘛。你大人大量,不计较以前的事,还给我介绍陆少,叫我怎么好意思白受呢?”   青九悠停了停,让陆洲先走:“你先走,我在这里玩一会儿。”   陆洲皱眉:“有什么可玩的?”   青九悠直摆手:“老朋友见面,喝个酒什么的,赶紧走你的吧,这些都是我的老伙计。”   陆洲的飞机消失在夜色里。   季容夕简直要崩溃了,陆洲的角色竟然是这样的。所以,不是记忆幻觉,不是另有其人,跟大BOSS会面的就是陆洲。他的心被砂砾碾过一样,绞着痛。   耳边传来希三豪跟青九悠的争吵。   季容夕机械地接收着。   陆洲离开后,青九悠终于表现出愤怒:“希三豪,以前的事怎么说!你说是我坏的事,派人暗算我、给我喂毒、让我上瘾,你明知道我不碰这玩意!”   希三豪赔礼道歉:“那时候被连锅端,我一着急就误会了,是我眼瞎!”   青九悠冷笑一声。   “悠少别生气,以前你是什么待遇,以后我加倍偿还给你。”希三豪陪着笑说,“其实我也一直后悔,有你在时,顺风顺水,我是多想不开以为你有问题。悠少,这些是小意思。”   希三豪亲手将两只装满钞票的箱子交给青九悠。   青九悠白了一眼。   青九悠的手下走过来,倒是毫不客气地提走了。   这时,轰隆声由远及近,陆洲又回来了,飞机停在上方说:“悠少,你这样没法回,我捎你一段。”   事也说完了,青九悠:“行啊。”   陆洲伸长了手,正要拽青九悠。   这时希三豪的手机滴滴两声,他低头一看,忽然急促地喊:“拦下!拦下!快给我拦下!”   一瞬间,所有人轰的过来。   青九悠和陆洲的人也急忙抬起了枪。   飞机骤然起升。   陆洲和青九悠的手还没挨到,就脱离了。   飞机闪着光,俯身扶着舱门的陆洲就是一个移动的靶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季容夕急了,抬手一枪,穿越人群正中希三豪。   希三豪啊的一声握住了臂膀,鲜血直流。   他的人连忙查看。   就这么一眨眼一分神的工夫,飞行员拉起直升飞机冲向夜深处,陆洲安全了。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自己也暴露了,不要紧,他分分钟逃离。   就在他季容夕逃离时,希三豪大喊「别管他,抓住悠少!」   青九悠愤怒地说:“你们干什么!”   呵,狗咬狗一嘴毛。   谁管他们!   季容夕飞快地滑下来,不管上面一阵混乱,伴随青九悠的怒斥声。黑暗的巷道里,季容夕解开安全绳,准备离开,忽然又听到了熟悉的螺旋桨搅动风的声音。   季容夕抬头一看,银白的飞机回来了!   陆洲在干什么!   他还回来救青九悠?   上边都是亡命之徒,陆洲很危险——不怕,陆洲肯定带了很多人——可万一陆洲不小心……   季容夕脑海里两个小人打架,没等打出什么结果,手和脚自己有了意志朝大楼跑去。   噼里啪啦,先传来枪声。   季容夕爬上去一看,飞机还在空中盘旋。   飞机上的人和屋顶的人互相扫射,场面十分激烈。靠近舱门是两个特种兵,一边攻击,一边找机会靠近青九悠。青九悠身旁只有两个保镖,外围一圈全是希三豪的人。   青九悠纤纤弱弱,却依旧一副游戏人间的无所谓样。   飞机忽然下降。   几个特种兵跳下来,直冲入人群。   季容夕都急了:你们的脑子怎么长的,就留陆洲在飞机里吗,一个战斗技能都点在外太空的人,在地球就是战五渣,你们身为属下怎么想的——肯定是陆洲下的令,想救青九悠的。   子弹不断打在飞机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虽然是普通子弹。   可陆洲在里面,万一打穿了呢。   每一声子弹壳砸落的声音,都打在季容夕的心口。   季容夕焦急地抽出枪,朝陆洲跑过去。   他不要过去。   不要将来。   不要惴惴不安的猜测。   他要真相,更要陆洲。   他要陆洲安全,他要他的陆洲像昨晚一样甜蜜地睡在身边。   他看过太多死亡,也送太多人进入地狱。   假如陆洲有罪。   他也不需要将来了。   要么赎罪。   要么一同赴死。   绝不要再一个人孤单单地活着,季容夕毅然地朝陆洲跑去。   飞机上。   陆洲惊讶地看到了恋人,也看到恋人背后的一个个枪口,好危险,陆洲不假思索地推开舱门,跳了下来。他像一道强光一样,瞬间吸引了火力。   “陆洲!”   “容夕!”   子弹飞来的一瞬,季容夕扑倒陆洲,在地上滚了一下,精准地躲过一颗颗子弹。多少猜疑,多少痛恨,在拥抱的一瞬间消融化□□意,满满地溢出来,这一刻,心底的欢喜竟然远超以前的任何时候。   季容夕端着步|枪,一颗放倒一人,震慑得这些人都不敢靠近。   陆洲:“青九悠他……”   季容夕:“你不许说话!”   季容夕冷静下来了,很恼火——自己竟然是这么没原则的人,理智和正义碰到陆洲的安危时竟然瞬间瓦解。他又不能骂陆洲,只能用一发发子弹发泄心中的愤怒。   就在这时,忽然枪声停了。   季容夕也停下了。   特种兵们都默默地往旁边后退了几步,退出一个圈:圈中是希三豪和人质青九悠。青九悠的头被枪指着,白衣服染成红色,不知道谁的血。青九悠旁边的希三豪,捂住被击伤的手臂,满脸狰狞:“你们再动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   季容夕都笑了:你最好快一点,我也不用在纠结送他进监狱还是地狱了。   可陆洲非常紧张。   “你放开他,你还想不想做成买卖了!”陆洲声色俱厉。   “你们还给我唱双簧!”希三豪愤怒地喊。   “你把枪放下!”陆洲焦急了。   “骗鬼呢!悠少,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那个内鬼!你骗我过来,调虎离山,就是想把我们的基地一网打尽!”   青九悠忽然笑了。   像罂粟花刹那绽放,纤长的眼睛上翘,一如当年他看着那一群沉溺于毒品中的人一样。 第115章 第12发子弹 | 青家6   【115】   “在同一个坑了摔两次,是你自己太蠢了。”从薄薄嘴皮里吐出的话很刻薄。   “你!”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逃?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青九悠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柔软的白发轻颤,“识相的话,就都放下枪!”   轰隆隆,从四面八方飞来十多辆直升机。   希三豪的属下们都慌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扩音喇叭中喊出:“屋顶的绑匪,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和牺牲!投降从宽,抗拒从严!”   地面上,十几辆警车也悠远而近飞驰过来,警笛声震破黑夜。   没有任何胜算了。   属下们都不由地放下枪,但希三豪却愤怒地喊道:“反正我就是一个死!死我也要拖一个替死鬼!”说着他一手拽过青九悠,一手举起枪,扣动扳机。   砰!   一击致命!   希三豪倒在地上,人生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死里逃生的青九悠看着脚下睁眼死去的尸体,勾起傲然的笑,慢慢地蹲下:“呵,我不会死,我还没玩够呢。”伸手一抚,合上了希三豪失去神采的眼睛。   转眼间,无数的警察涌过来,将这些亡命之徒拷走的拷走,抬走的抬走。   都是些正常流程。   季容夕的枪口仿若还冒烟。   陆洲长长呼了一口气,从背后抱住了他:“容夕,你别总吓我。”   撒娇的语气撒娇的动作,季容夕的心在蜜罐里泡了又泡,连质问的话都变得软糯了:“你是不是解释一下,是黑吃黑还是黑切白?”   “青九悠是缉毒大队的卧底。”   “你呢?”   “我只是路过,顺手帮忙。”   几年前,希三豪贩毒集团,被SLK所庇护,毒|品源源不断偷运至政|府管辖的区域,危害巨大,让缉毒部门非常头疼。因其组织严密,青九悠成卧底后也摸不到核心团队。恰好,陆洲和黎未舒去云湖「偷窥」季容夕,引发了他的灵感。   陆洲是一个正直的人。   地位不同一般。   青九悠让最高指挥官出面,说服陆洲跟SLK的大BOSS见一面,透露陆家有心合作的意向——为了增加说服力,陆洲单刀赴会,果然取得大BOSS的信任,陆洲常年在太空,所以留下一个代理人:悠少。   青九悠要的就是这个。   因为是代理人,所以跟大BOSS的关系骤然亲密。   有大BOSS的牵线搭桥,青九悠顺利地解除了希三豪的戒备,并很快有了「灰色交易」。悠少放长线,钓大鱼,舍得下血本,更有缉毒大队放通行证,很快就取得了希三豪的信任并打入内部。   大BOSS会提防悠少在SLK捣鬼。   但不在意悠少搭上希三豪。   合作,并不意味着都有结果,后来,陆家一直没有动静,悠少对BOSS解释「是陆家内部出了分化,合作这事,怕是成不了。」大BOSS也就撂下陆家这一茬和悠少这个人了。   青九悠本意就只在希三豪。   ‘合作’几年,掌握核心信息,和缉毒部门雷电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在最后行动中,被希三豪怀疑的青九悠未能顺利逃脱,被抓住了,受了很多折磨才被解救出来。   如此过了两年多。   希三豪死灰复燃后。   缉毒大队一直无法确定他的新基地。   青九悠看见季容夕之后,猛然想起还有陆洲这一颗重要棋子呢。他计上心头,用陆洲这颗诱饵引出了希三豪,有了今天的这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   季容夕如释重负,真好,陆洲跟大BOSS见面纯粹是为了缉毒大业,心中晴朗一片:“大BOSS没再打扰你吧?”   “我在外太空,他去哪儿打扰我。”   “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不知道悠少是谁,再说他是卧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我一直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陆洲疑惑地问,“你干吗纠结这事?过去这么久我都忘了。”   你是忘了。   我可想起来了啊。   “对了,你的失忆怎么样?”陆洲猛的想起这一茬。   “……”   “你想起我了吗?”   季容夕拼命摇头,赶紧低头擦拭枪支,钢管还发热呢,正擦得起劲,被一把夺过去了。两人面对面,季容夕越来越心虚,陆洲的疑惑越来越深,眼看就要爆炸。   季容夕伸手抱住了他,低低地说:“虽然想不太起,我一定很喜欢你,见了你就忍不住开心。”   突然情话,陆洲的耳廓一红:“干吗这么突然。”   “我太幸运了能认识你。”   “我也……”   “我们上过床吗?”   这么突然,陆洲结巴了:“没……上、当然上过了,我们都好几年了。”如果说没上过是不是很丢人,是不是会被怀疑自己在说谎。   “我想……”   暧昧的情话像电流一样,从耳朵直激腹部,陆洲只觉一酥,脑子晕乎乎的,虽然闪过「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遮掩过去了」的念头,立刻被吻淹没了。   功成身退的特种兵飞快遁形。   青九悠纳闷,这些人就不管陆洲了吗。   回头一看,在角落里,陆洲和季容夕正甜蜜相拥。   青九悠酸了。   心说青昊你连0.009%的抽卡机会都没有。   为首的缉毒指挥官走到青九悠的身边,关切地问他,刚才品尝了红玉丸,没事吧。   “你看这一身血能没事吗,舌头还有毒品。”青九悠依旧慵懒。   “赶紧去医院啊!”   “呵,我吓你的。”青九悠从舌上取下一片透明薄膜。   指挥官早猜他有防护措施,笑着说:“保险起见,你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好不容易戒了,绝对不能再沾,再沾就永远戒不掉了。对了,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哎呀你别走啊,你去哪里?”   “夜会医生!”   看上去没事,只是看上去。青九悠知道绝不能有一点点疏忽,他是窥探过地狱的人,知道地狱的凶残。私人医生如临大敌,按着来了一条龙治疗套餐,把青九悠整得生不如死。   结束后,已是凌晨4点多。   他又痛又累又虚弱。   青家的灯难得全都开着,像特意迎接他回来似的,门口路灯还换了白色灯管,亮得刺眼,跟昨天昏沉发黄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门大叔欢天喜地,对着手机说:“大少,悠少回来了。”   青九悠:“你叫醒他干什么?”   看门大叔喜滋滋的:“是大少让叫的。”   以前青九悠一直是想走就走,喜欢不告而别。他最喜欢听青昊指责「你怎么又走了?你知道多让人担心!」被人担心,很幸福,比当面的「你赶紧回云湖吧,京城天气太糟」,跟赶自己走似的,不喜欢。   只是,刚才被希三豪指着脑袋时,有一瞬间,他后悔没有跟青昊好好道别。   走在这条路,谁知道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客厅没人,卧室没人,卫生间没人,青九悠转到明亮的大厨房。青昊身穿不合身的围裙,责怪地说:   “你干吗回来这么晚,我以为你又冷不丁的走了呢。”   “回来跟你说再见。”   “良心发现了?”   “哼。”   “我看你晚上只吃了几只虾,饿了吧,给你炖了鲫鱼汤。”青昊端下紫砂锅,放在餐桌上,手捏了捏耳朵。   “烫吗?”   “一点不烫。”青昊只会做这个,从不让厨娘代替。   青九悠记不得,是青昊会做所以自己才喜欢吃呢,还是自己喜欢吃所以青昊才会做。双胞胎时间太久,哪里记得这些。鲫鱼汤味道鲜甜,虽然身体太难受,青九悠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洗漱完,青九悠很自然地进了青昊的卧室,门没关。青昊正给陆洲发信息申请休息一天,青九悠只瞅见陆洲两字,柠檬酸了。   “你一点机会都没有,陆洲的男朋友不仅帅,帅得特别有气势。”青九悠一脸刻薄。   “你见了?”   “对啊,那两人感情好得要死,你死心吧。”   “我也没动心啊。”青昊无辜地扔开手机,铺被子睡觉。   青九悠不客气地躺下,所以,这床是不是太宽了一点,两人中间像隔了一条银河。   “冷。”青九悠幽幽地说。   “你满头的汗啊。”青昊好笑地把薄被子都压他身上。   “还是冷。”   “好,给你调高温度。”青昊一度度调上去,被热到汗流浃背,“现在不冷了吧,就你事多,赶紧睡觉。”   那就不找事了呗,青九悠静静地趴着,听平稳的呼吸,看夜光从窗子幽幽地照进来。   “还冷吗?”青昊忽然开口。   “嗯。”   青昊靠近,握住青九悠的手。一瞬间青九悠以为幻觉,忘记了呼吸,下一秒又自嘲地笑笑,从小的习惯而已,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九悠,你以后留在京城吧。”青昊开口。   青九悠一瞬间恍惚。   以为再次幻觉。   “我怕爸爸打骨折。”青九悠轻笑。   “嘁,你什么时候怕过他,你哪次没把他气到他心脏病发作。”   “那我留下干什么?”   “你去云湖后更虚了,身体越养越差,是不是没人管,你就天天坟头蹦迪了?我都快热死了,你还这么凉!”青昊摸了摸手心的手。   柠檬拌上了糖,甜丝丝,好喝。青九悠心头的雾霾一扫而散,他侧过身,低低地说: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从小光打我,不打你吗?”   “你皮,又倔,我就从不跟对着他干。”   ”不是重点,因为,我是青薇姑姑的孩子。”青九悠扔出这颗炸|弹。   “你瞎说什么!”青昊震惊了。   “青薇姑姑跟妈妈预产期相差2天,她生下我后就离开了。为了我能健康成长,爸爸才对外宣称咱俩是双胞胎的。”青九悠说着当年的事,这倒是真的。   听完,青昊震惊了好半天:“那你是陆鸣的孩子了?那我们不是亲兄弟了?”他俩的这关系就是表兄弟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青九悠微笑着,没有纠正。   青九悠也没说,青薇生的才是异卵双胞胎。   她带走吴光,留下了青九悠。   当然,还有很多其它故事。   比如青薇的孩子根本没有陆鸣的血统,当然,青九悠不打算说了。他知道,人们最想要的不一定是真相。揭开一层就行了,犯不着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最后一无所有,只剩下眼泪。   他走过带血的路,风雨归来,迎来一句关心的嗔怪「干吗回来这么晚」,就很幸福。   “你别难过。爸爸打你,不是偏见,真的只是因为你熊你该打!”青昊安慰他。   “你!会不会聊天!”   安静了好一会儿,屋子里空调的温度高得吓人,肌肤发烫,两人都被汗浸透了,却没有谁调低温度。青昊忽然侧身,凝视青九悠,下定决心,弟弟地说:“我早就想跟你说,你要嫌家里不舒服,我们搬出去吧。”   仿若幻听再次到来,青九悠无声地笑了:“……你可别反悔啊。”   某天清晨。   季容夕睡眼惺忪地开门。   青九悠双手插兜,走进来:“我是你楼下的新邻居,来打个招呼,陆洲呢?”   “在陆家。”   “咦,我以为你们同居呢。”   季容夕没好气:谁不以为呢,我也以为。   青九悠在客厅里悠了一圈,随手抓起一只仿真玩具猫,放手里撸,斜挑着眼看季容夕。这个动作,像极了多年前,他玩味地看着一屋子神志尽失的人一样。 第116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1   【郁今歌-116】   平静的生活总会被各种意外打断。   陆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陆爷爷为人强势,生前将权力抓在手心。这一去世引发了地震般的动荡,陆家军区群龙无首,陆家内部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陆洲忙得焦头烂额,分不开身。   相对而言,季容夕就闲了,独守空房。   这天,陆鸣找上门来。   季容夕有点紧张,威胁来了,还是发支票来了?   “陆洲要跟你在一起,我跟他妈也拗不过。”陆鸣开门见山,“你怎么想的?”   “陆洲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陆鸣不满意他打太极:“我要听得明明白白的。”   季容夕沉吟,说出了酝酿于心的话:“我喜欢陆洲,打算真心实意过下去的。我的心很小,没法接受分享,陆洲也一样,我们觉得两个人的世界就够了。”一妻一妾的传统,还是算了吧。   陆鸣满意又无奈地说:“你俩愿意,我懒得说什么。既然进了陆家,你就是我的半个儿子,来陆家军区!”   季容夕懵了:“去军区?”   “以后接我的班。”   “啊?”   陆鸣没绕弯子:“陆洲在指挥部统管军区,没那么多精力、也不能插手单个军区的事,我要找可信赖的人,除了他,就剩你了——容夕,想要匹配我家陆洲,你现在这样可不行。”陆鸣打一棍子喂颗糖的手段也是可以。   季容夕脑子转的飞快,陆鸣为什么说这些。   谁也没料到陆爷爷走得这么快。   陆鸣想必没有培养亲信,或者亲信都不够强,想在争斗占据优势必须有得力助手。   而陆洲不屑内斗。   陆鸣退而求其次,找到了自己。   陆鸣见季容夕有所动,继续利诱:“陆洲在新星很强,但这里是地球。如果没有陆家军区做后盾,他能坐得稳吗?我在陆家争得这么卖力还不是为了陆洲?”   “我只是一名狙击手。”季容夕不置可否。   “我听过传言,说你是六顺团的缪夕,能管好一个帮派就能管好一个军区,能力没问题!”陆鸣有备而来。   “我要问陆洲的意见。”   “你要愿意,他就不会反对。”陆鸣很清楚儿子的个性。   “我考虑考虑。”季容夕松口。   “行,明天给我答复。”陆鸣环视一圈,“你们这房子也太冷清了。”   你们儿子不是回陆家就是工作,能不冷清吗,他要再不回来,屋子里唯一的活物都要长毛了。季容夕忍不住吃醋的心情:谁让情敌是陆洲的工作。   陆鸣刚走。   陆洲后脚就飙回来了。   陆洲什么也不问,眼睛乌溜溜地转,一副「你不说,我不问。但你不说,我就生气你隐瞒我」的表情。   季容夕吐槽:“你是不是一边工作一边看监控APP?你爸来过了。”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洲松了一口气:“这只老狐狸,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想撬我的人。”   “那你不就是小狐狸?”   “你兔子精!”   “……”   陆洲问:“你怎么想的?”   季容夕陷入了沉思,他又走到了分岔路。回想过去,从来身不由己:被孤儿院接收、被送进子弟学校、被狙击大队看中、被选为卧底、被玉梭鱼选中当队员。但今天,他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   季容夕:“陆洲,你在总指挥部的实力很虚吧?”   陆洲长叹:“有点。”   陆洲进入指挥部的目标,就是把各军区的军权收归到总指挥部。   也就是军队集权。   受核战的影响,军权分散到各军区,政府指挥不动军区。十几个军区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没事就内耗,有事了互相推脱。为了权力难免有人铤而走险,像勾结SLK这种,深查下去可能不止孟广沙和何青溪。   当年,国家有无数机会掐死SLK,就因为军区不齐心。   活活把SLK养肥了,再动已是伤筋动骨。   这是血的教训。   如今SLK的余孽越冒越多,季容夕就想过,抓小鬼没用,大鬼都隐藏在自己阵营里。就算掐死SLK,还有别的分裂组织。唯有集中权力,严厉打击,压根儿不让分裂组织有出头的机会,这才是根本。   国家要安定,军队必须稳定。   所以军区必须集权。   否则国家会分裂。   然而,各军区的最高指挥官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权力。   别的不说,国家总指挥部想召集所有最高指挥官一起开个会,从没有召全过,大家都提防「杯酒释兵权或一网打尽」呢。   前几天,陆洲想要各军区的秘密数据摸底。   没有一个积极配合的。   提交的数据半真半假漏洞百出,打电话过去质问,连实力倒数的余桥军区都非常傲慢,说话不客气「数据就是那样,你们要是不信,自己下来查啊。」陆洲听属下汇报,简直气炸。   像陆爷爷那么疼孙子,都不会主动把军区贡献出去。   所以,陆洲一直忙也是有苦衷的。   可是也只有陆家能当陆洲的坚实后盾,让陆洲有底气去做想做的事。   季容夕拥住陆洲:“你爸来找我,也是怕你孤立无援,没有退路。”   “我毕竟是亲生的嘛。”   “陆家是你唯一的支撑,我决定同意。”   “假如以后……”   “假如以后对峙,我肯定是支持你的,别担心,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季容夕微笑。   “你很开心?”   “对!”季容夕倾身一吻,心中涌现无数欢喜。   是的,他很开心。过往,都是陆洲在注视他、在他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而他,只能远远看着,完全不知道陆洲在忙什么。如今,终于可以走进陆洲的世界了。   红雀区的陆宅,是家属住的地方,季容夕如果去陆家军区就得长住在军区了。   陆洲不满:“我不能天天看见你,跟在外太空有什么分别。”   季容夕吐槽:“你现在也没天天看我啊。”   “我在看!”   “嗯?”   “就算眼睛没看,心也在看。”陆洲的心中漾起温柔,眉宇间都是甜蜜,两人身子一歪倒进沙发里。   沙发软,恋人更软,怎让人不心旌荡漾。   ……   陆家军区距离京城好几个省。   大本营在溪汉山。   季容夕办完调职手续,玉梭鱼队友们依依不舍,梁南抱着他「小夕夕,你别走。」「放手。」「不放。」「军区的妹子多,我给你介绍。」梁南眼睛放光,立刻松手。   离别的伤感。   很快就被繁忙冲散了。   季容夕进入军区后,忙得脚不沾地。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在背后指指点点,季容夕不解释,不反驳,他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论地盘,陆洲军区比六顺团大一点点。   管理起来却更简单。   军区的内部管理井井有条,难怪陆家军区会成为军区中的翘楚。   季容夕越深入军区。   越能感受到陆洲未来收权时的艰辛——明知艰辛,却执着,是让季容夕喜欢的陆洲。   这天,办公室里,季容夕端详墙上的地图,一如以前端详SLK的地图一样。每个军区情况都各不相同,比如余桥军区,面积小,在陆家军区的映衬下瑟瑟发抖,指挥官的管理也松散,这些年越来越没有威信。   陆鸣走进来:“你看出什么了?”   “叔叔,余桥军区很松散,可以收了当小弟。”   陆鸣哑然失笑:“小弟?你真是当老大的人。行,你去收吧,成功了你就是老大,再没人敢说你闲话。”   证明自己,塞住别人的嘴巴。   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陆家军区稍微一示好,余桥军区的一个副指挥官就来了。这位是余桥军区最高指挥官的侄子,所以,军区都成世袭制了。寒暄没几句,这侄子就一脸便秘:“我们头大得不行呢,正想着借助你们陆家军区的力量呢。”   余桥军区靠近Y国。   最近,Y国蠢蠢欲动,时时越界骚扰。   让小小的余桥军区防不胜防。   季容夕没大规模作战过,怕不好收拾,就咨询陆洲怎么办。   “反击!力度越大越有震慑力,Y国不大,经不起折腾。”陆洲的态度一向强硬。   “这样就行吗?”   “同时扰乱Z国的金融,就是致命双刀。”   季容夕琢磨了一下:“金融战的话,军区不熟练。陆洲,你们总指挥部可以给余桥军区支持,趁机渗透进去,该换人换人,该换机制换机制。以后,你们总指挥部也就不至于被一个小军区拿捏住了。”   陆洲才明白,季容夕替他打算呢。   后来的事就不细说。   国家总指挥部正是以此为契机,插手到单个军区里,为以后的收归权力埋下了第一个伏笔。   只说季容夕,期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经总指挥部协调后,一支金融专家团下来跟余桥军区对接。季容夕作为陆家援军,也奔赴余桥军区与Y国相邻的边界:小南樟,参与了此次反击计划。   会议上,金融专家侃侃而谈。   季容夕跟大部分指挥官一样听得云里雾里,除了点头,再没别的意见。   他不关注怎么做。   他关注的是:做事的人。   专家团里有一个人:名叫楚宁。楚宁穿灰色衬衣,面色严峻,金丝眼镜折射出的目光犀利。楚宁但凡一开口,所有专家都猛点头。季容夕认为,楚宁将是这次任务的主要人物。   会议之后,例行聚餐。   季容夕主动地邀请楚宁:“楚主任,饭后去边界看一看吧。”   楚宁笑道:“好啊。” 第117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2   【117】   小南樟。   到处都是香樟树,空气中弥散着让人清醒的香樟味道。   季容夕起了个话头:“金融战就是货币贬值吧?”   楚宁的个性严谨沉默,说话慢条斯理:“贬值升值,只是一种表现。”   “怎么算开始呢?”   “普通战争,从局势紧张开始。金融战,潜伏时间比较长,它的开始可能正是国家最兴旺、百姓最开心的时候。”   “什么意思?”   “一开始,国家或百姓会因为什么事而极大获利,国泰民安。这时候,危机潜伏进金融或经济体制里,很难被发觉。延续几年,十几年,当国家和人民越来越倚重这个体制时,此时再釜底抽薪,就会形成大众所理解的金融战了。”   “听上去很阴险。”   “危险,潜伏在既得利益中。有所得,必有所付出。但我们不能因为惧怕,而拒绝这种机遇。”楚宁侃侃而谈。   季容夕听得云里雾里。   相处还算自然。   六月的晚上,天气潮热,月明星稀,从浓树林中传来虫鸣,鼻子里浓郁的香樟味。季容夕站在高地,用望远镜观察邻国。这时,余桥军区负责联络的侄子副官散步来了,他姓卞,不懂金融,但认为专家都是骗人的——不说人话,不就是骗人么。   卞副官一开口就是嘲讽:“楚主任,你们搞经济的都很有钱吧?”   “我只有工资。”   “你有点惨。”卞副官嘲笑。   “经济不等于钱……”楚宁停下了,瞄了一眼卞副官的枪:“卞副官的狙击技术一定很强了?”   “我不擅长。”   “你也有点惨。”楚宁不经意的哼笑。   “这跟惨有什么关系,我们军队兵种不同……”卞副官才反应过来楚宁在反唇相讥,他一时又反驳不出,气呼呼地放下一个盘子,“懒得跟你解释,百香果冰淇淋,你们尝尝,甜死了。你们聊,我先去睡觉了。”   百香果冰淇淋:把百香果掏空,填进冰淇淋,冰冻起来,吃起来有百香果的清香,特别美味。季容夕满足的吃着,从舌头甜进心里,超幸福。甜蜜之余,深恨身边的不是陆洲,这么美味的东西,他一定要嘴对嘴喂给陆洲吃。   “你还是这么喜欢甜食啊,小夕。”楚宁忽然说。   “嗯?”季容夕几疑听错。   “你果然不记得了,你以前叫我楚哥哥呢。”楚宁扶了扶眼镜,一派正经。   “你说什么?”   “我把你的照片传给了家父,家父也说,你的侧脸跟郁叔叔非常像。”楚宁特地加重了郁叔叔这几个字。   季容夕出生就跟母亲姓。   父亲的本姓是郁。   季容夕从来没跟人说过他父母的事,连孤儿院院长都以为他流浪很久的小孩。   他8岁前的记忆模糊,更不记得什么楚哥哥。   楚宁拿出手机:“刚刚我让家父传了几张老照片,记得吗,这是我们最后聚餐的时候。”   季容夕扫了一眼心头一悸。   两家人,两对夫妇,两个孩子。   郊野聚餐的场景。   记忆里模糊的父母,再次变得清晰。   季容夕不动声色地还回去:“虽然很像,不过,我父母不是这样的。”   楚宁没有坚持:“不好意思冒犯了。”   “不要紧,我是大众脸。”   “家父说郁叔叔也喜欢狙击,可惜,在内讧中被人暗杀了。”楚宁很聪明,一下子抛出最吸引人的东西。   “暗杀?”季容夕知道不该追问。   一直以来,季容夕都认为是车祸,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是暗杀,怎能不追问?   楚宁缓缓说出一段往事。   楚宁的父亲,也是一名有声望的经济学家。   多年前,一次学术会议后,楚父邂逅了高中的挚友郁今歌。当时,郁今歌臂膀挂彩,蹲在一个巷子里,自称在一个公司当保安,被人报复了。楚父义不容辞,接他到家中养了一天伤。   周末,郁今歌带着妻儿来拜谢了。   两家人野外烧烤。   两个好友,坐水边一边钓鱼,一边聊天。   郁今歌郁郁寡欢:“我们公司的内部分裂得很严重,最近出了一个间谍,人人自查,弄得很紧张。”   “能被商业间谍盯上,你们公司很不错啊。”   “我被怀疑是那个间谍。”   “你?不可能!”楚父很清楚郁今歌的品格,聪明正直。   只是这么正直的人却在大学离家出走,此后再未与家人联系过,即使如此,楚父还是相信好友的。   “清者自清,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楚父安慰道。   “我为了公司抛弃父母,隐姓埋名,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想不到是这个下场。”郁今歌自顾自地说着。   这不是一个保安能经历的了。   楚父警觉起来,每一个字都听得认真。   郁今歌回望妻子和孩子:“我为人子不能孝顺父母;为人夫不能护她安全;为人父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长大,我对不起他们。”   楚父勉强调侃:“今歌,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要是出事,我老婆也活不了。”   “瞎说什么……”   郁今歌自顾自地说:“现在的世道这么乱,小夕还这么小,以后不知道会受多少苦,我都不敢想。”   “你,究竟怎么了?”楚父低声问。   这时风吹过,草簌簌声,郁今歌立刻往四下里看。楚父不知道他在警惕什么,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是紧张的。   楚父想起当年的传闻,眼皮一跳:“今歌,大学那年国特部来招人,一个月后你失踪,是不是进国特部了?”   进国特部,身份全部得重来。   郁今歌沉默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时,小楚宁过来,摆弄着相机,拍下很多照片。天真的小夕跑过来扑在父亲的膝头,郁今歌的表情复杂,将儿子抱起来坐在膝上,手把手教儿子钓鱼。   楚父再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时间飞快。   眨眼到了分别的时刻。   看着郁家一家离开,楚父越想越不安,决定问个明白,可再也打不通电话,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楚父想起离开时,好友特别提到会走某条高速路,他干脆一个人开车追过去。   其时天空低沉。   波云诡谲。   楚父以超速的速度向前飙,忽然,他听见一声轰天巨响。   爆|炸了!   前方,郁今歌的车被熊熊烈火吞噬。   楚父颤抖着手想报警,没信号。   他腿脚发软走过去,看见小夕躺在路边。   小夕晕厥了,头上满是血,应该是事发前被父母扔出来的。   楚父连忙唤醒小夕。   小夕懵懵懂懂,看着被火焰吞噬的车子,没哭,就是歪着头看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车祸现场肯定是活不下去了,楚父想起好友的担忧,顾不上别的,赶紧把小夕抱上车离开现场。   到了服务站,楚父给孩子包好伤口后去了一趟卫生间。   回来一看,小夕不见了。   楚父本以为他在服务区玩呢,结果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夕。后来报警,警察帮忙也没找见,小夕永远消失了。那之后,楚父一直很后悔,当初不该留小夕一个人在那里。 第118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3   【118】   而郁今歌夫妻的死亡,则以「某高速发生严重车祸,一男一女死亡,身份不明,真相有待警方调查」不了了之。   后来,楚父从不同的渠道得到了消息:国特部内部分裂,斗争严重,在那一年矛盾终于爆发,有许多人牺牲。因为这件事,主要负责人全部被撤职,国特部因此衰落,不久撤部。   国特部,类似国安局。   国特部的撤销,是国家权力失控的开始。   内部,党同伐异;外部,各种分裂组织像过江之鲫一样多了起来,最强的就是SLK。核战后,国家本就虚弱,这一来彻底陷入混乱。   楚宁说:“我父亲一直很愧疚,让好友的孩子就这么失踪了。”   许久,季容夕说:“人各有命,他不必内疚。”   这些过去的记忆细节。   他本来都忘了。   今日,被楚宁一提醒,季容夕想起了。   他是自己走出服务站的。   平常的时候,父母常跟他说:「小夕,千万别跟陌生人走,熟人也不行」。他觉得这个楚叔叔的动作很奇怪,慌慌张张,跟躲什么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叔叔,爸爸妈妈呢?」小夕问。   「刚才你看到了,他们车祸去世了,以后你跟着楚叔叔。」楚叔叔的眼睛和嘴巴很奇怪,嘴巴像笑,眼睛像哭。   去世了?小夕不懂车祸和去世的含义,只牢牢地记下这两个词。等头不那么疼了,他决定逃离这个怪叔叔,回去找爸爸妈妈,找那辆着火的车,所以他离开了。   当然没找见,还走丢了。   他饿了,就上了一辆空空的长途车找吃的。   他狼吞虎咽时,没提防车启动了,他当时才8岁,怕被司机骂,就缩一边也不敢出声。结果,长途车开了一整天,将他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停车,一开门,他就窜出去了,司机吓得脸都白了,以为大白天见小鬼了。   流浪没多久,他被街头抽烟的大人们发现。   「这孩子是流浪儿吧,你爸妈呢?」人们问他。   「车祸了。」   小夕描述当时的火势,这些大人听完,都同情地说:「肯定都烧死了。」   「不是死,是去世了。」   「那就是死了。」   这一瞬,孩子忽然明白车祸和死的含义——死了,永远回不来了,他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孩子别哭,跟叔叔走。」抽烟的大人伸出了手。   「……」小夕泪眼婆娑,不知道该不该信。   幸好,孤儿院院长路过,挺身而出:「你们干什么?孩子,过来,来奶奶这里。」院长把他带走,发布了走失儿童的信息。   只是命运弄人。   孤儿院处于政府和SLK争夺的核心区,这一年打起来了。   各地的信息网全被破坏殆尽,院长发布的信息沉入大海,不过根据季容夕说的车祸和大火,孤儿无疑。   「孩子,以后你就呆这里吧。」院长对小夕说。   「爸爸妈妈再回不来吗?」小夕扬起头。   楚宁不知季容夕的内心,继续说:“后来我父亲受到调查,被监视了一年多,确定没有私藏郁今歌的孩子。我父亲说,小夕离开了或许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落到郁今歌的敌人手里。”   季容夕含糊地说:“祸福相依,只要能活下来就能平安长大了。”   楚宁看着他:“期望过程没有太艰难。”   季容夕:“总不会容易。”   夜已深,楚宁先回了。   季容夕留在高地。   进孤儿院之前的岁月太过美好,他很少回忆。   所以渐渐忘了。   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车祸,没想到父亲的事这么复杂。国特部,一个撤了的部门,有过这么多事。当初那些人都是谁?还在吗?他们不惜暗杀自己的同僚为的是什么?后来有结果了吗?   父亲郁今歌,虽然隔好久才回家一次,却在生命里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是枪,爸爸教你。」「小夕,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离开,你要坚强。」「总有一天你会一个人,不要哭。」「你要足够坚强,爸爸妈妈就会回来。」   总有一天,会被抛下。   季容夕是知道的。   那个小孩,捏着一小片脏面包,孤单地站在人群里放声大哭。被时间按下快进键,风物飞快旋转,小孩瞬间长大,懵懵懂懂回头看去,唯有一片熊熊烈焰残存记忆。   这些年,他够坚强吗?   可以得到夸奖了吗?   离开的,就永不回来,那些说会回来的都是谎言。季容夕无限伤感,这时,手机响了:   「容夕,你在做什么?」   「回忆过去。」   「没事不准瞎想,我今天在陆家军区开会,离小南樟很近。」陆洲非常敏感地捕捉他的情绪小波动。   「你过来吧。」   「明天我还要回去呢。」   「噢。」大了也要坚强,怎么在陆洲面前脆弱呢,会让陆洲为难的。   季容夕双手抱膝,稀里糊涂地进入梦乡。   梦里全是幼时的场景,模糊的,被烈焰包裹的。   难受,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不愿回忆,不要回想。   “容夕……”   谁在轻唤他的名字。   季容夕睁开眼,恍恍惚惚以为仍在梦中:陆洲浴一身明月,温柔,专注。季容夕只一眼,所有的伤感都消遁了,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欢欢喜喜,争先恐后说着喜欢。   “你不是有事吗?”   “明早赶回去也来得及。”陆洲俯身问,“你怎么又是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   “你每次这么坐着像被抛弃的小狗。”   “因为你不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是小孩吗?”陆洲笑了。   过去就过去吧,穿越迷惘和孤单终于等到了陆洲,就很满足。季容夕要求不多,他会很珍惜所得。   季容夕抓起陆洲的手贴在脸上:“陆洲快安慰我,现在好难受。”   陆洲啼笑皆非,啾的一下,亲在脸颊。   “不够。”季容夕撒娇。   “……”   陆洲最受不了季容夕这么带着委屈的撒娇,像一只孤单的小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你,就让人心痒。陆洲拽起季容夕,面对面抱住腰,爱怜地说:“你想怎么安慰?”   “我想……”   明明刚才只要被拥抱就很知足,现在抱一起,反而更空虚更渴求。季容夕拥紧陆洲,摇晃了两下,陆洲退了几步,后背贴在香樟树干,眼神略是羞涩,又纵容。季容夕侧脸吻上去,炽热,让六月夏夜立刻燃烧。   陆洲被吻到几乎缺氧,晕晕乎乎中衣服被解开了。   陆洲小声说:“这里……不合适。”   “你不是说安慰我吗?”   “看场合啊。”   敬业的警卫就在不远处呢,季容夕恨恨地磨牙:“陆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你要再推三阻四我就用强了。”   “……你倒是用啊!”   更炽烈的吻像密雨一样落下,更加缺氧;肌肤被恋人的手点燃了,灼到烫伤;凹凸不平的树干,膈得背部一阵阵疼;陆洲却觉得不够,炽热不够,疼痛不够,他想要被更粗鲁的对待。   再吻终了,季容夕满足地说:“还以为我被世界抛弃了呢,幸好你把我捡回来了。”   “怎么了?”   “我才知道,家人可能是被害死的。”   陆洲忽然一激灵,如被凉水从头泼下来,欲望一秒褪去,浑身僵硬。   季容夕感觉到异样:“你也被吓到了吗?我跟你细说。”   陆洲问:“怎、怎么回事?”   季容夕把这事儿一说,陆洲听完同情地说:“想不到还有这么复杂的事,幸好你遇上了孤儿院院长。”   “我需要你的安慰。”季容夕用头蹭了蹭陆洲的肩膀。   “我、我得赶紧回指挥部了。”陆洲小小声地说。   “诶?”不留下过夜吗?   “明天就来不及了,我忽然想起一点事。”   这是第几次了!每次一到这种时刻,陆洲一定会临阵退缩,明明喜欢自己,为什么就不愿意跟自己突破呢。季容夕又生气又惶恐,感觉陆洲像当初的父母一样:嘴巴里说着爱你,实际上却随时准备甩下自己。   “我忽然想到一些急事,回去处理一下。”陆洲小心地说。   “你刚才说过留下的。”   陆洲踟蹰一秒,倾身吻恋人的眼皮:“我喜欢你。”   喜欢,为什么不留下?算了,不能任性,任性会连得到的一点点都失去。   季容夕松开手,努力平静地说:“行,你走吧。”   陆洲怒:“你怎么能轻易放我走啊!”   “不是你要走的嘛?”   “我要走,你就放啊?哪天要是说分手,你是不是也这么说?”   季容夕啼笑皆非,完全不懂恋人的脑回路,再度抱紧恋人,反反复复地吻,陆洲的回应也缠绵至极。季容夕心里的疙瘩也渐渐融化:这么远,这么晚,因为一句话陆洲就跑过来了,自己怎么能再胡思乱想。   季容夕松开陆洲,努力微笑:“你是不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你回吧。”   “你不生气吧?”   “气不起来,谁让我喜欢你呢。”   为什么‘喜欢你’要夹在一堆话中间,陆洲闷闷地说:“我周末来看你,周末就是后天了——我明晚就过来。”   果然很想跟自己在一起嘛,季容夕亲了亲他:“我等你。”   螺旋桨旋起一阵强风。   恋人飞向星辰。   次日,早晨开会商议攻击计划。   季容夕就发现余桥军区指挥官的能力都不怎么行,嘴巴一个比一个能说,还指桑骂槐,好好的一个会开得离题十万八千里。   之前卞副官自己都吐槽:“论勾心斗角,互相监控和抓把柄,不客气地说,国安局都没我们会抓‘间谍’。”   好在,陆家军区的人比较实干。   及时阻止了余桥的扯淡。   开了一天的会,季容夕的头发都炸起来了,他对着镜子,沾了一点水弄湿,忽然镜中多了一个人:黎未舒。   大白天的,幻觉了?   “你怎么来了?”季容夕回身问道。   “路过。”黎未舒闲闲的说。   黎未舒是安全部部长,工作重心放在清除SLK余孽上,效果不错,很长时间没见SLK的那些人蹦跶了。   “正好,晚上陆洲也过来。”季容夕说。   “什么意思,怕我做什么动作?追我的人多着呢,早忘了你这棵歪脖子树。”黎未舒烟眸一扫,以示不屑。   清风吹拂,喝着当地的花茶,清香袅袅。黎未舒自在地半躺在藤椅上,双手反手抱住后脑勺。   季容夕挑起话题:“昨天问你的国特部,知道吗?”   哪有黎未舒不知道的,他品了一口茶:“本来是不清楚的,恰好,也有人问过。” 第119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4   【119】   二十多年前,国特部的权力很大,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无不掌控。核战以后,秩序紊乱,国特部内部分化成两派:一派是放权地方,就是后来的军队地区自治,后来称之放权派;一派是坚持中心集权,就是当时的中心管控制,后来称之为中心派。   后来两派就争斗起来了,最惨烈的就是郁今歌死的那年,死了一批人。   从结果看来,放权派赢了,国特部也撤部了。   大致跟楚宁所说差不多。   “你能查到派系的那些人吗?”季容夕问道。   “国特部是特级机密,泄露算违规。”黎未舒狐狸一样笑了,“你怎么感兴趣了?”   黎未舒是知道自己所有过去的人,没必要隐瞒,季容夕把楚宁说的那些,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怎么不问陆洲?”黎未舒若有所思。   “陆洲才回来多久,哪知道这些事啊。”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了。   今晚陆洲还要来呢,想起这个,季容夕不自觉地甜蜜微笑。   “真受不了,提个陆洲你就这模样。”黎未舒看不下去了。   “我喜欢他啊。”   黎未舒被狗粮塞得堵心:“行,你等着晚上问他吧。”   陆洲虽然有权限,能看到的都是官方资料,不像黎未舒是情报出身,细枝末节触类旁通,掌握的资料能建一个资料库,季容夕催促:“你快说嘛!”   哎呀,当年那个冷面冷心的卧底,怎么被调.教得都会撒娇了,黎未舒收拾起凌乱的心情。   “郁今歌?我爸或许认识。”   黎未舒的父亲在国家的安全情报部门工作了几十年,多少应该了解的。   季容夕期待地看着黎未舒。   目光灼热。   像看着猫薄荷的小猫。   黎未舒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电话。   黎父劈头就骂他:“明知道是特级机密还问什么!都说了保密保密,你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   “我就随便问问。”   “问什么!我都说了当年死的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人,所有相关的人!”   “我只是想问一下……”   “你别问了,那段弯路是安全体系的耻辱,我们都被钉在耻辱柱上,只有死了的人解脱了。再翻历史没有意义,你以后都别问了!”   黎父肯定知道一些事。   “您别咆哮了,我就问问您认识郁今歌吗?”黎未舒捏着快被震聋的耳朵拿远手机。   “不认识!”   “您再看一下照片,好好想想。”   挂了后,黎未舒传了一张郁今歌钓鱼的照片过去。   黎未舒喃喃:“跟我想象完全不一样,你爸竟然是忧郁胡子大叔一枚,不过也是照着我口味长的——我也很喜欢大叔的。”   “烧一封信让他等你一起投胎吧。”季容夕幽幽地说。   “对了,你准备复仇吗?”   “比起复仇,我更想看看那些赢了的人是谁。”   “为什么?”   “在那种看不清未来的时代里,没有人是无罪的。”季容夕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这时,轰隆隆——   私人机的螺旋桨声由远而近。   这么大动静,必须是陆洲了,不提余桥军区的人好一顿接风。   陆洲摒弃闲杂人等,直奔季容夕而来。   陆洲一看多了个人:“未舒你怎么来了?”   季容夕:“他路过!”   黎未舒:“啊,对,路过!”   陆洲无语,这俩真不是合伙来骗他的吧?   黎未舒摊开手机,展示郁今歌的照片:“陆洲你也看一看,容夕的爸爸帅不帅。满脸胡子,一脸颓废,简直不要太招人心疼!”   陆洲惊得手机都拿不稳。   黎未舒哈哈大笑:“看吧,不止我,陆洲也被帅到了。”   “是挺帅的。”陆洲有点尴尬。   陆洲的眼睛落在郁今歌俊郁的脸上,没挪开。   季容夕酸了,夺过手机:“他到底是有多帅,你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句不孝的话,如果老爸活着,自己是不是还多一个情敌了?   陆洲啼笑皆非:“你胡想什么,我在想我能查到什么。”   季容夕:“别太勉强。”   恋人之间应该透明,但国家机密,该保密还要保密,季容夕心里也有红线。陆洲没理会,认真地操作了数分钟,季容夕不由自主凑到他肩头看。   红霞西落,一对眷侣相依,令人羡慕。   可惜国家机密不懂风情。   大部分资料显示的是[销毁],销毁,就是灰飞烟灭了连底子都没留下。   陆洲一脸抱歉:“有权限也没用了,我爱莫能助。”   “没关系,也不是非要知道。”   “你还要继续查吗?”   “不查了吧。”   陆洲如释重负,又赶紧解释:“复仇是一把双刃剑,我怕你被复仇迷了眼睛。”   这时,警卫员过来说,有人找季容夕,正在办公室等待。   季容夕离开一下。   剩两个好友相对,陆洲表情严肃:“未舒,你怎么来了?”   “昨天很晚,季容夕忽然问我,知不知道国特部,我想起很久以前你也问过我。”黎未舒笑了笑,“对了,你给他看的那些资料为什么都销毁了,那可是历史!”   陆洲知道瞒不过好友:“没有销毁,销毁只是表象。”   黎未舒:“为什么不想他查下去?”   “没有意义。”   “比起有没有意义,我认为你们互相坦白,容夕的想法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陆洲沉默了。黎未舒低头看手机,是黎老爷子发来的好几条信息,没头没尾、自说自话一般:「是非功过,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没有人是无罪的。」黎未舒看看走进办公楼的季容夕,忽然觉得,他并非一无所知。   就说季容夕。   他狐疑地走到办公室。   只见楚宁和一个花发老人并排坐着,老人手里拄了一根拐杖,一看面相,就是学术界的耿直老头。   老头眼睛亮了:“你是小夕?”   这位就是楚宁的父亲,有老人的智慧以及历经苦难的谨慎,知道季容夕不承认身份必有原因,百感交集:“长大了就好,叫什么不重要,当年对不住了。”当时他还存有一丝侥幸,认为小夕被国特部的人带走了。不过问讯时,那些人一直问他小夕在哪,楚父就知道真丢了。愧疚半生,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被问讯时没有受苦吧。”季容夕不知该怎么安慰。   “苦倒没受,不过被弄走了一把枪。”说到这里,楚父愤怒地用拐杖敲了敲桌子腿。   “什么枪?”   原来,郁今歌巷子口受伤的那一回,身边带着一把枪,养伤期间暂放在楚家。郁今歌含糊地过:「那把枪是凶器和证据,我的同事就死于那一把枪下。」   郁今歌车祸之后,楚父被讯问,楚家被翻了个底朝天,那把枪也不见了。   楚父问执行任务的警员,警员不承认拿了,这事不了了之。   季容夕一激灵,猛的想起一把极有渊源的枪:差点杀死陆洲的黑麋鹿R9。他冷汗直流,搜出了同型号的枪支照片。   “是这一把吗?”季容夕颤抖着手,递给楚父,声音发颤。   “不是。”   “您再看仔细一点。”   “不用看,你这是短|枪,郁今歌拿的是一把克林特的野狼型号,有这么长。”楚父比划出冲|锋|枪的长度。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   这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陆洲俊朗的脸:“你在哪儿呢!等你半天了!”   季容夕笑了:“让你久等,我的王子殿下。”   陆洲噗嗤一笑:“赶紧过来!”   季容夕挂了电话,就看见楚父怪怪地看着他,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小伙子是谁?”楚父问。   “我男朋友,很帅吧。”季容夕忍不住炫耀。   “我虽然老了,眼睛一直都不错,记性也凑合。好几年前,这个小伙子找过我,问的全是今歌和小夕的事,还想拿走照片,被我训了一顿,看来他很了解你啊。”   什么?   陆洲又都知道了?   不对,昨天和今天说这事时,陆洲明明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季容夕背过身,面向墙壁,默不作声。   楚父问:“你在干什么?”   “在原谅他。”想努力原谅,可心情还爆炸。小事就无所谓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自己透一点风声吗?陆洲到底有多少事瞒着自己,不行,待会儿必须质问他。   楚父不明白他的纠结,给了一把钥匙:“前两年你的爷爷奶奶去世了,遗产留给了我,你可以回去看看。”   “我没资格收。”季容夕拒绝了。   多谢一直照顾他们,代替郁今歌尽那些未尽的孝道。荒凉人生路上,热心的多是普通人,没有家仇国恨,没有锦绣华章,只是平平凡凡、扶持彼此至夕阳落幕的一日又一日。   心善多是,普通如你我。   陆洲心神不宁,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拨弄手机,实则一个字也没落在眼里,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陆洲,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季容夕开门见山。   “没有啊。”陆洲条件反射。   人不能撒谎。像陆洲,磊落惯了,想撒谎就漏洞百出。什么谎都还没说,就先从耳廓红到了脸颊。   季容夕好气又好笑:“我提醒你一下,姓楚。”   看着季容夕骤然严肃的神情,陆洲意识到隐瞒不过去了:“没错,刚认识你时,我为了了解你,查到了郁今歌和楚老最后一次聚餐。”   “你干吗瞒我!”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不希望你纠结在复仇里。”   “复不复仇是另一回事,你不信任我!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你不能擅自替我做决定!”   陆洲忽然抱住季容夕:“容夕,我错了。”   “……”   这么快就认错,让人怎么能凶得下去呢,季容夕的心软了又软,连一丝丝责备的心都没了,一声长叹。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季容夕温声说。   “就是你知道的那些。”   “只有这些?”   “我当时只想知道你的经历,结果触楚教授的雷了。他把我当成国特部的人了,我问一句他就骂我一句。”陆洲十分委屈,“要不是为了了解你,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季容夕想起楚父一边说话一边用拐杖敲桌子的愤懑样子,笑了:“他没用拐杖打你吧?”   陆洲讶然:“你怎么知道?要不是跑得快我都破相了!”   季容夕抚摸恋人的脸,感慨:“我的身份,不能有过去,总是新的。时间久了,我忘了真正的父母,忘了真正的过去。” 第120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5   【120】   在SLK时季容夕曾经想过,自己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吧。他不知道会有人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不惜一切挖出所有的往事。   季容夕亲了亲陆洲的脸颊:“谢谢你,让我觉得每一个过去的我都很重要。”   陆洲狠狠回亲一口:“你当然重要啦!”   “有在意我的人,我才重要。”   “笨蛋!”   我不喜欢你骗我。但我接受你因为爱我而骗我,尤其像这样费尽心机又心虚无比。季容夕这样想着,手不自觉地滑进陆洲的衣服里。陆洲难得极热情地拥住他,炽烈地吻,特别用力,特别急切。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   季容夕一哆嗦,一看,准岳父大人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晚上,也看不清脸色黑不黑,够严肃就是了。   “你俩干什么!军纪是摆着看的吗!你俩以为天黑就可以不管了!”陆鸣训斥。   “爸……”陆洲心情败坏。   “季容夕你过来!”陆鸣怒斥。   季容夕只得跟过去,被陆鸣劈头盖脸一顿训,他乖乖地低着头,心里吐槽:对,你也就只能训训我。讲军纪的话,陆洲比你位置还高;讲家法的话,你儿子压根儿不听你的;你是公报私仇,记恨我抢走你的宝贝儿子吧?   陆鸣一股脑儿训完,心里痛快了,肃着脸问:“烦死了,赶紧结婚!”   “结婚?”   “结婚了谁也不管你们这些破事!”   “啊?”   陆鸣一脸正气:“规矩!在什么地方都得守规矩!陆洲不服管惯了,你不能跟他一起胡闹!”   您可太冤枉他了,他克己复礼,难得放纵一次都让你搅和了。季容夕挺直起腰,特郑重地保证以后不犯了。   陆鸣心满意足:“明天陪我狩猎!”   季容夕:“……”   这老头。   突袭小南樟果然是想去狩猎。   陆鸣喜欢耍枪,和平时代没机会真枪实弹,老是打靶又没劲,偶尔会去一个安全系数高的猎场猎一猎动物过瘾。季容夕陪着猎过一次,觉得没劲,就偷偷带他去境外的一个野猎场玩耍。   那个野猎场非常大,纯天然环境,里边多凶猛野兽,会员制,进前要签生死协议。   陆鸣玩了一次,大叫过瘾。   又到周末,他特地从陆家军区赶来,就想让季容夕再带他去一次,因为那个猎场不收陌生散客,二来有季容夕保护更加安全。   季容夕脑袋大:“陆洲来了,下周行不行?”   陆鸣不满:“你们俩分开一天都不行?”   行行行!老丈人都历史性地说出了结婚,自己投桃报李让他开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鸣喜笑颜开:“对了,别告诉陆洲,要不他肯定闹着要来,太危险了。”   季容夕:“……那您去骗他吧。”   出来后,陆鸣特严肃跟陆洲说,明天要视察工作,季容夕现在就得跟他走。   陆洲郁闷:“军区不是前两天才军演完吗?”   陆鸣训道:“一天都不能松懈!”   陆洲看季容夕,季容夕只能尴尬地笑笑,不说话。   “我爸怎么还开心了?”陆洲疑惑。   “解气了吧,他想训我想很久了。”季容夕心虚地说。   “不对,你俩关系明显好了。他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亲近了。你俩,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陆洲洞察力很强。   “你得问你老爸。”   陆鸣等不及了,连连催促赶紧走,季容夕恋恋不舍地亲了亲陆洲的额头,陆洲郁闷嘟囔「我家老头子怎么了,非得晚上拉你走?明早都不行?」   为什么非得晚上去。   因为陆鸣想体验夜猎的乐趣,猛兽都是夜间行动,更能展示精良的技术。   ATE.猎场。   因在小国家边界,不为人熟知。   该区域曾经受核辐射影响,猛兽不仅没灭绝,反而都变异得更凶悍了。ATE.猎场圈地经营,保护措施简陋,进之前必须签署生死协议——因此,他们采用谨慎的会员卡制,认卡不认人。   他们也拒绝政要、名人以及组团进入,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季容夕就有会员卡。   这么想来,他在SLK干的勾当可真不少。   ATE.猎场不提供枪械,枪械自带。   “你看哪把好?”陆鸣兴致勃勃地展示他的藏品:一色的重型枪,一把比一把彪悍,就是老猛男作风。   “这把枪比较适合您,贴身轻便。”季容夕挑出了一把。   “你认为我拿不起重的?”   “当然不是,这把枪的射击精度高,贯穿力强,缺点就是比较难操作。”   “哼,有什么难的!”陆鸣接过枪,像抚摸爱马一样抚过枪身。   父子俩都一样,口是心非,要顺毛捋。季容夕暗笑,老将再厉害也要服老,上次他就发现陆鸣在用枪上的很多缺点,过重的枪,时间一长会很吃力。   ATE.猎场只认卡不认人。   季容夕开着改装皮卡进去了。   天色晚,风吹得山林呼呼地响。季容夕的主要任务就是开车,寻找猎物,伺机提醒陆鸣注意方位。明月极亮,能看到树林中蠢蠢欲动的猛兽。   陆鸣也跟猎食的老虎一样,眼睛发亮。   像兔子啊鹿啊狼啊,他都看不上。   一个多小时后,陆鸣盯上了一头黑豹子。这黑豹子非常生猛,体型比一般豹子大一个型号,动作更迅敏,血性更强,遇人不躲反而会迎面攻击,皮毛乌黑发亮,堪称豹子之王——这正是ATE.猎场最令人刺激的地方,猛兽都变异过。   两人跳下车,端枪行走进密林。   季容夕有丰富的野外生存和战斗能力,比起猎物,他更注意陆鸣的安全,毕竟老丈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   追着追着。   黑豹不见了。   这里,到处都是乔木灌木和密不透风的藤草。   两人屏住呼吸,略微散开来,四下里找。   呼的一阵风,季容夕猛地回头。   只见陆鸣抬起枪,朝他这边就是一枪。   呼吸停滞。   砰的一声。   陆鸣欣喜地过来:“中了!终于打中了!”   季容夕:“……”   已中弹的黑豹忽然跃起,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季容夕抬起一枪,黑豹跌下,陆鸣飞快补了三枪——这下是真的死透了。季容夕提了提衣领,一身的汗。   陆鸣骄傲地说:“这只豹子比你上次的大!”   季容夕汗:还记着呢!   上次,季容夕猎了一头豹,一不小心把陆鸣猎的那些全比下去了。陆鸣就很不爽,说必须猎个更狠的,老猛男,跟个小孩也没差。   陆鸣到底是老了,精力跟不上来,两人在溪边停下了。   子弹没了。   陆鸣顺手表演个单手换弹夹。   季容夕心说:你这是花式炫耀呢还是英雄不服老呢,知道了,你厉害过,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教一教陆洲?要不,这会儿跟我一起野猎的就不止你这个糟老头子了。   陆鸣脱了衣裳,用白毛巾擦拭身体。   身上有许多疤痕。   陆鸣很骄傲:“这些都是出生入死的荣誉勋章。那会儿,外国分裂势力入侵,我是陆家军区的副指挥官,他们不让我上阵,我非要上阵。啊,这种滋味,你们小一辈不懂。”   季容夕不说话,脱了上衣,背部也露出了一道道的浅色伤痕。   陆鸣冷哼:“是不是小时候太皮让你爸打的?” 第121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6   【121】   也许,人的思维是粒子状态,无色无味无形。   在空气中互相影响。   陆鸣忽然感慨:“这个猎场太合我胃口了!你怎么不早点跟陆洲好上,我也就能早点过来!”   季容夕:“……怪我咯?”   两人回到车上休息。   陆鸣坐副驾上,拿出手机,将藏品照片一一给季容夕看:“容夕,你看下次我是带这一把,还是带这一把?”名为询问,实为炫耀。   季容夕陪着一一二二地浏览。   这些枪都在书房看过。   季容夕忽然停了一下:“前一支枪,我好像没在您书房见过?”   陆鸣回翻,微一顿:“这支枪丢了。”   “丢了?”   “前几年陆家遭过一次贼,丢了几把好枪,这也是一支好枪。”陆鸣没有细说枪的历史,就翻过去了,跟以前谈枪必谈来历截然不同。   季容夕拿过手机放大。   克林特野狼516T。   重型|枪,野性十足,冲劲大,适合连环射击。   “是一把好枪。”季容夕克制内心的波澜。   “很少人能掌控得了的好枪。”   “是您的吗?”   “嗯。”陆鸣不太想细说。   “应该很有故事?”季容夕坚持不懈。   陆鸣长叹一声:“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它曾经射杀过17个半敌人,半个算没打死。”   真相,突如其来。季容夕胸口一闷,默默启动车,往林子深处行驶。碾过石溪,一路颠簸,他越开越快,好几次朝大树冲过去。   “射杀的是入侵的敌人吗?”季容夕看不清眼前的路。   “自己人。”   “发生了什么?”   “政见不同,利益的对立面。”陆鸣面无表情,简单一句概况了因果与惨烈过程。   “那半个……”   “是一个决裂的朋友。”   是朋友。   最终将枪对准了互相的胸口。   “跟朋友厮杀时是什么感觉?”   陆鸣凝望车窗外暗晦的树林:“心,必须比子弹更硬。不允许一刻迟疑,不允许,多看一眼。”   哪怕一眼,都会崩塌。   前方是原野。   “这里有一头野狼王,您要试一试吗?”季容夕提议。   “当然!”陆鸣一扫沉闷。   季容夕挑了一支重型冲|锋|枪跳下车。   风猎猎,他一身半旧劲装,端着枪,笔直地站着。   陆鸣检查了装备,不经意回头看,看到了黑洞般的枪口,倏然伫足,如被冰冻一般,许久才说:“你这个动作有点像那个朋友。”   “哪里像?”   “气势!不过他平时不带枪——他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者拿起了枪,何其悲凉。   狼群嚎叫的声音蓦然响起。   ……   陆洲心急如焚。   从警卫员口里得知父亲和季容夕去ATE.猎场,他慌了。   4年前,他刚询问完楚父,就发现父亲的书房竟有一把「克林特野狼516T」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心存一丝侥幸「爸,这把枪又是从哪里拍卖来的?」「别动,上面沾满了鲜血。」「谁的血?」「朋友的血,历史的血。」陆鸣的回答严肃哀伤,再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这是一个群体与另一个群体的对峙。   大家在维护自身群体利益的支配下互相拔枪对峙,血流满地,谁对谁错谁有罪在当时是无法评判的。   当初对峙的人里,竟然有父亲。   而且父亲还将这把堪称证据的枪收藏了起来,是不是意味着……   「爸,这枪给我吧。」陆洲不敢多想。   「不行!」陆鸣拒绝得很彻底。   陆洲干脆制造了一场盗窃案,弄走了很多把枪,包括这一把「克林特野狼516T」。枪可以拿走,可那段往事没法抹去。每次最甜蜜时,陆洲都会想起这把枪,不知道这颗子弹什么时候会炸。他想等感情足够深、深到足以忽略往事时,再跟恋人坦白。   在这之前,他只能默默祈祷恋人永远蒙在鼓里。   可是,鼓破了。   季容夕还是从楚家人那里知道了郁今歌。   而且千防万防。   防不住恋人和父亲单独夜猎了。   这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聊枪还能聊什么?季容夕又最擅长从细枝末节旁敲侧击,若是问起国特部,迟早要聊爆。   陆洲急忙忙地赶到ATE.猎场,没有会员卡。   被挡在外边。   在属下弄到会员卡之前,他只能注视着通讯器上移动的定位。   从山林,到溪流。   那两人在溪边停了很久——必是在聊枪,也许已经聊爆了。陆洲打不通电话,火烧得心痛,看着定位上的人移动到原野。   此时,他终于等来下属的一句「陆将,卡弄来了,可以进去了。」   陆洲迫不及待朝定位上奔去。   「快!再快一点!」陆洲催促。   「陆将,再快就车祸了!」属下尴尬地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看到那辆半旧的皮卡车,陆洲迫不及待跳下,朝定位奔过去,完全不顾属下的呼唤「陆将,很危险,你带上武器啊!」原野上灌木低矮,他翻过一个个矮坡,就看见:   月光下,季容夕笔直站着,手中的枪已放下。   陆鸣横躺在地。   他知道了?他下手了?父亲已经……陆洲的心口猛的一痛,不能呼吸,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季容夕听见动静,刚抬枪,看清是人又放下了。   “陆洲,别过来!”   陆洲停都没停,义无反顾地跑过去,他眼睛模糊,只能看到枪和地上的人。陆洲脚下一绊,跌倒在地,看着季容夕飞奔而来。   陆洲惶恐:“你把我爸怎么了!”   “他……”   陆洲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脑海里被想象了无数遍的血,如今成了真实:“你把他怎么了!季容夕,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不是说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爱我都不能让你有一丝怜悯吗?他是我爸!你想过我没有!我可以放弃一切喜欢你,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吗?我们之间,就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吗!”陆洲怆然喊道。   季容夕一把抱住了他。   “陆洲,我爱你。”   “为什么非要是仇人?我那么喜欢你啊!”陆洲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再多努力都没有用,还是敌不过宿命吗?   砰!   一声枪响。   子弹似乎从自己的胸膛穿过,陆洲想这样死了也好。   “你俩干什么呢!”一声怒吼震破天际。   “……”   陆洲愣了,从泪眼中看到父亲双手托枪,气喘吁吁,浑身颤抖,枪口冒烟。   身旁,一只远大于寻常野狼的狼王倒在血泊里。   “你俩走哪抱到哪,丢人不丢人!”陆鸣气不打一处来。   “……”   陆洲使劲擦掉了眼泪,只见陆鸣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腿上有血,但仅此而已。「……你爸只是腿受伤了,我说那么多句,你都没听见?」季容夕悄声说。   原来陆鸣只是左腿受伤了,季容夕让他平躺放松。   陆洲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都哑了,忽然想到自己的话一定会让季容夕起疑——好蠢,瞒了这么久,自己暴露了。   该怎么办?   该怎么隐瞒过去?   还是会暴露吗?陆洲又开始慌了。   陆鸣努力无视两个腻歪的年轻人,瘸着腿,把可怜的野狼王拖上车。忙活了半天,下来一看,这俩还抱着呢。   陆鸣:“要不是我,你们俩早在狼肚子里了!”   陆洲:“……”   陆鸣:“陆洲,你刚才喊什么呢?”   陆洲: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洲死死地握住恋人的手,手心全是汗。   季容夕忽然苦笑,代恋人开口:“陆叔叔,郁今歌是我的父亲。”   陆鸣疑惑:“郁今歌是谁?”   季容夕:“他在国特部的名字是郑欢。”   陆鸣大为惊讶:“你是郑欢的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更明白了儿子的崩溃。   陆鸣恍惚了半天,那张脸似一下子苍老,长叹一声:“郑欢,我们都成了罪人。”   季容夕却说:“没有谁是无罪的。”   ——没有谁是无罪的。   ——我们都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场争夺,却以国家前途的名义。   这是很久以前郑欢说过的话。   许久,陆鸣说:“容夕,你都知道的吧。”   “知道。”   “那把野狼516T……”   季容夕悲伤地笑:“您送给我父亲的枪,他一直很喜欢。”在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擦拭枪的样子,一直很清晰。   “他是爱枪的和平主义者。”   陆鸣的记忆回到了多年以前。   当时一团混沌,大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争斗。一开始只是会议上唇枪舌剑,最后失控了,发展到暗杀。   严格说起来,是激进的中心派先开的枪。   更准确地说是郑欢。   ——反正注定要一起下地狱,就让我先下吧!   ——他们有罪,我何必清白?   郑欢,以和平谈判为诱饵,设下陷阱,接二连三地出手暗杀,直指放权派的几个核心领导人物,枪枪致命——没错,17个人,干巴巴的数字是血淋淋的生命。   而那天傍晚,陆鸣恰好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保护父亲离开后,他被击穿了肺部。   那把枪已杀了17个人,陆鸣以为自己是第18个——死于父亲送给自己、而自己又送给朋友的枪,可悲可笑。   然而,致命的子弹迟迟没有动静。   陆鸣艰难抬头,看到郑欢的神色崩溃而动摇。   郑欢的脸被胡子罩了大半,面容模糊,声音仿佛在飘:「陆鸣,我什么时候成了刽子手?」   「……」   「我杀了你们,就能结束吗?」   「郑欢,死亡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陆鸣不想死,挣扎着呼唤好友的名字,「立场不同,但你也没有权力杀死我们。」   「我已经杀了17个。」   「你停手吧。」   「我们是正确的。」郑欢眸子满是愤慨和悲伤,「你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未来几十年都会四分五裂!你们是错的!」   陆鸣惨笑:「就算你是对的,杀了这么多人,你的良心会放过你吗?」   「我也是罪人。」   郑欢忽然转身,带着枪踉跄离开,陆鸣几疑是梦,捂着伤口不敢相信自己捡回一命。这一刻,陆鸣明白,郑欢并不是传闻那么冷血,郑欢坚持心中的信念,不愿屈服,不愿眼睁睁地失败,他困兽犹斗。 第122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7   【122】   事后国特部讯问陆鸣:「郑欢为什么唯独放过了你?」   陆鸣:「郑欢的目标是我爸。」   郑欢只杀掌权人,擒贼先擒王,陆鸣不巧撞到枪口上。   两人不算挚友,只是在狙击上特别投缘,郑欢教过陆鸣一些独特的技巧,陆鸣也大方地送出了最喜欢的枪。   一个在京城一个军区,两人没有机会进一步的交流。   郑欢面对朋友,放下了枪。   这是一个转折点。   郑欢再没有拿起枪。   郑欢将枪口对准自己人时的心情,已不可知。   郑欢知道黑暗将至,却不愿屈服,他以鲜血的决绝证明自己宁与黑暗共沉沦。他绝望地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暗杀放权派的首领和各大军区首要,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他也想改变这个结局。   郑欢注定会失败。   因为他无法抵挡一个得势的群体。   郑欢从被怀疑,到彻底暴露,引来放权派最凶狠的反扑。   前方无路,未来也永远不会再来。   郑欢还是走到了末日。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郑欢在钓鱼时,想了些什么:年少的纯真、青年的热血、初心不改的执着、大厦将倾的焦灼、败迹越显的博弈、铤而走险的绝望……   没有谁是无罪的。   如果世人一同承受这黑暗,郑欢也不需要光明。   多年以后,季容夕置身于SLK,太过投入,甚至以为自己是其中一员时,心理也产生裂痕。   “Levi,我所做的事,是对的吧?”季容夕曾这样问过。   “为什么这么问?”   “假如这一场战争最终是SLK赢了,你跟我算历史的耻辱吗?”   Levi没有指责他的摇摆,沉默良久才轻轻说:“我不知道,我们不是先知,无法预知未来,可能努力最终会白费。但是,我们也必须去做,因为,你比我更清楚以掠夺起家至今仍然没变的SLK是不是倒行逆施。”   季容夕想了很久。   是的。   ……   星辰在空,特别遥远。   陆洲走进小溪,仍然纠结。   “不管怎么说,那场车祸毁了你一生。”陆洲忐忑,毕竟放权派制造了那场车祸。   “不是的。”   “嗯?”   “其实我爸妈是自杀的。”季容夕平静地说。   郁今歌本性良善,是自杀的。   妻子慨然殉情。   他们俩很郑重地对季容夕说:「今天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坚强。」就这样将年幼的孩子扔出车子,扔给了未知的命运。   孩子无法理解的除了车祸、死亡,还有最后几天父亲反复说的「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结果,可我们必须去做。」「未来,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生命被牺牲,证明我是对的。」「没有谁是无罪的,我双手是血,罪不可赦。」   一个和平主义者,却选择了最违背内心的方式贯彻信念。   别人不杀他,他也会自杀。   只有那一个被扔下的孩子懵懵懂懂,把无法理解的这一切深埋于记忆,试图忘记,而梦魇时却重复回荡,不明所以。   经历过SLK,季容夕更懂父亲:那个绝望拿起枪的男人,初衷是为了避免成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个生命的牺牲——后人以惨痛代价证明,那一群失败的中心派才是正确。   郁今歌自杀。   以此殉于理想殉于所坚持的正确。   历史被封尘禁阅,因为在世的人都没有资格评判。   陆洲有些伤感:“原来是自杀,不过也能理解,他肯定是理想主义者。”   季容夕:“你现在做的事是我爸当时想做的事。”   陆洲现在做的就是将地方的军权收归政府,结束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   历史是一次次轮回。   牺牲是恒星。   “你会遇上很多阻碍。”季容夕说。   “没有成功是轻易的,既然相信是正确,就要一往无前。”陆洲回看他,“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想,要是遇上你,我一定追你——不管你是谁、你身边有谁、甚至喜不喜欢我,我都一定要追到手!”   ……你是15岁的魔鬼吧?   季容夕调笑:“追到手以后呢?洗唰干净了晾一边吗?”   陆洲瞪他:“还用问,上1000遍再说!”   上1000遍?尽说这样诱惑人的话!季容夕忍俊不禁,溪水淙淙,流过赤着的脚,惬意,畅快,是痛痛快快的夏天。   “假设,我只是说假设……”陆洲忽然犹豫。   “怎么了?”   “你会爱我胜过复仇吗?”才问出口,陆洲就觉得自己很幼稚,很荒唐,很不会看气氛,这有什么好比的。   “别问。”   “……”   “再问就是爱你。”季容夕温柔地看着他,何必跟往事纠缠,不如跟眼前的人痴恋。   咔嚓一声,心里的枷锁被打开。   陆洲欣喜若狂地扑去,脚下的鹅卵石一滑,半跌入水。被季容夕拽起时,裤子都湿了。   “这么大一个人,站都站不稳。”   “谁说大人就不能摔跤了,我太高兴了嘛。”自由了,再不会在甜蜜时忧心忡忡了。   夏天的小溪流。   湍急,炽热,不顾一切地朝人扑过来,扑得满怀。   这溪水湍流,溅起细细碎碎的水花,像被曳开的白衣;这溪水很澄澈,像激动的泪水;溪水带着夏的温度,暖暖的,季容夕低语:“这水好舒服,真想泡进。”   陆洲用脚尖轻轻拍打水:“嗯,随你。”   “陆洲,你是不是很少在野外呆?”季容夕忽然神秘一笑。   “我从小都呆宇宙飞船的。”   “没有玩过野溪水?”   “很少。”   “石疗过吗?”   “石疗?我只鱼疗过呢。”陆洲纳闷地想,石疗,石头能用来疗养吗?   溪中有一石。   耸出水面。   季容夕捏住陆洲的脚,在石上磨了磨:“石疗,石头的疗法。”   “有点痒。”   陆洲只觉得脚心处的石头又硬又粗粝,磨得有点疼,浑身直往后缩。季容夕按住他的腿,不让他动,只管在石上又磨了一下。   陆洲啊的一声:“好痛。”   “还是最高指挥官呢,这点痛都受不了,一会儿就舒服了。”   “这跟军衔有什么关系!”   切肤之痛,身不由己。   季容夕无奈,只得把他放回溪水里,任溪流冲刷。好在,水极温柔,将每一寸肌肤亲吻。   陆洲才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水流忽然急促,水花四溅,像一支曲子忽然高扬,冲得肌肤充红。   季容夕提醒:“你应该闭上眼睛,感受夏夜野溪的空旷。”   陆洲乖乖地闭上眼。   星辰之下,俊美的脸泛着明月之光,半咬着唇,是害羞的月下美人——季容夕玩心大起,突然把他往下一拽。陆洲的脚本来放在石上,忽然就伸进了水草里。水草茂密,又痒,又扎人,陆洲一吃惊,想起来,却被钳制住了。   原来水草中也有石头。   陆洲痛呼一声:“我不做石疗了!”   季容夕:“不行!你自己说的不能半途而废!”   水流忽然湍急。   哗啦啦作响,山林忽然响起了鸟鸣,一开始是一只,后来是一群,起起伏伏像一场热闹的奏鸣曲。   挣脱不了。   陆洲被结结实实石疗了一场。   石疗,比温柔的鱼疗恐怖多了,坚硬、蛮横、不讲道理。每一个穴位都被黑石伺候,一开始是酸麻,后来是刺痛,速度又快。总之一套结束后,陆洲浑身跟被碾过一样。   他忍不住痛呼,这辈子再不石疗了。   季容夕温柔地亲了亲他。   星辰在上。   陆洲仰躺着,剧烈的呼吸变得平稳。 第123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8   【123】   不过,当急促的溪水从身体漫溢急涌时,确实感觉到这疼痛有别样的舒服。   这么一想,他有些害羞。   一侧头,只见季容夕走向草丛里。   “你干吗去?”陆洲纳闷。   “你没注意到吗,一条眼镜蛇偷窥咱们半小时了。”   季容夕说着,很随意地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蛇,花不溜丢的。他跟缠绳子一样把蛇缠了缠,随手一扔。蛇在草丛簌簌几声,逃远了——咦,还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大蛇啊。   “你早不说!”陆洲吓出一身冷汗。   “我舍不得离开。”   “所以你一直提防着蛇?你干这种事还三心二意!”   “怎么会,蛇越近,我就越深。”季容夕凑近恋人的耳朵,“你难道没有感觉,好几次都是忽然用力吗,就是我以为蛇要窜过来呢。”   “……你个变态!”   陆洲用力一捶他的肩,结果用力过猛,腰腿瞬间一抽,自己痛得龇牙咧嘴不知该顾哪里。   季容夕噗嗤一笑,拥入怀里:“其实昨晚围观咱俩的还有小鹿、小马、小松鼠小兔子什么的。”   “……”忽然觉得很羞耻。   “你爸也过来过。”   “我打死你!”   季容夕抓住绵|软的拳头,嘻嘻一笑:“我逗你玩的,昨晚只有你、我、月亮和星辰。”   ……   晚上七点半。   天际还有些许亮色。   梁南喝了一大口冰啤,冷气呲溜溜地从毛细血孔里冒出,舒服!   “陆洲,这周有点儿忙,下周见吧。”挂了电话,季容夕长吁一口气。   “你俩又吵架啦?”梁南幸灾乐祸。   “没有啊。”   “没吵架你干吗不见陆将?”   说起这个,季容夕就郁闷了。   从ATE.猎场回来,他就像老房子着火一样,一天洗十次冷水澡都扑不灭——想见陆洲,想亲他,想把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脑袋全是陆洲又害羞又可爱的样子,身体泛月色,修长的双腿在溪流里扑腾溅出水花。   问题是,那晚太激动没控制住,弄伤了。   季容夕曾旁敲侧击地问,陆洲又羞又恼:“你以为药膏是胶水啊,没有十天半个月能好?”   养伤就按15天算吧,15天里绝对不能碰陆洲,见也不能——因为一见就会忍不住要扑倒他的,季容夕已经信不过自己的定力了。   因此,陆洲每次说要过来,季容夕都借口忙严辞拒绝。   「想上你想得不得了」——想法可以有,不能说。   掐指一算,还要7天。   季容夕咬着小冰块抱怨:“那种时候哪个男人控制得了,不怪我失控。算了,你是处男你也不清楚那个滋味。”   梁南鼻子都气歪了:“哎哟我去,你秀就秀,别暗搓搓的踩我行不!”   “诶,你别走啊。”   “不走干吗,塞一嘴柠檬啊。”   两个人有说有笑,准备找个网咖打一会儿好久没玩的游戏。军区大本营旁的小城镇,巷子多,娱乐地儿就那么几个。季容夕刚走两步,愣住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竟然是白景。   季容夕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洲从白景身后转出来了。   季容夕尴尬:“陆洲你怎么来了?”   陆洲答:“白景想逛逛。”   从来一回地球就「忙成鬼」的白景皮笑肉不笑,喝了一口凉茶不置可否:“哦,大热天的,我抽风来这破地方。”   陆洲反问季容夕:“你不是说你要忙吗?”   季容夕:“梁南来了。”   刚才还抱怨最近闲得发霉的梁南深吸一口气,沉痛地说:“陆将,我的新搭档很不给力,我来请教夕夕当初怎么教我的!”   陆洲笑了笑:“梁南,你过来。”   季容夕眼睁睁看陆洲带梁南去十几米外问话,心说完了完了,躺平等死吧。早就知道,就该直接说:想上你,所以不能见你。   何以解忧,唯有嚼冰块。   白景忽然凑前,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八卦劲:“听说你们完成了第一次生命的大和谐?感觉怎么样?”   这都什么人,季容夕警惕:“你想问什么?”   “是不是不太痛快?”   “嗯?”   哪里不痛快了,痛快得很!糟糕,一定是陆洲透露出「不痛快」的意思,白景才会这么问。   白景很熟练地安慰:“新手上路是这样,陆洲没有经验嘛。”   “我也不熟练。”   “对,菜鸡互啄都这样,熟练了就都不是事,需要给你介绍一点‘日’用品吗?”白景笑得诡异。   “不用!”   作为六顺团「红树林」的前老板,季容夕没实践经验,掌握的知识可一套一套的,什么趣味玩具没见过的——最新两年研发的除外。   季容夕警觉:“白景,你就别兜圈子了,有什么事直说!”   “陆洲说你对他不满意。”   早晨见时,陆洲恼火地说:「3天问了3次他都说忙,根本没想见面,还说什么喜欢我。」粉面含春,恼火得一点都不认真,白景的柠檬恰多了忍不住掐破一个:「那你要长点心,你们才那什么过呢!」「这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一般情况都是要了第一次天天想第二次的。」「……」「总不会他的体验不好吧,哈哈哈那可能就不想见啦。」「……」难得见好友吃瘪,白景更加信口开河:「第一次很重要的。听说有人因为对方太僵硬,不顺利,后来见到对方就压力大就痿了哈哈哈,哎呦,你乱砸的什么呀!」   自作虐不可活。   白景这就被陆洲生生拽过来了。   这时,梁南一个人返回来:“陆将说他要散散心……”话音刚落,凌乱的季容夕已朝着陆洲的方向飙过去。情人已远去,此地空余两只单身狗,梁南只得转向白景:“兄弟,要不要进里头喝一杯,大热天站这里不是事啊。”   白景欣然接受。   陆洲站在巷子里。   一身浅色衣,夜色里染上了夏的气息。   这个巷子是两栋老院子中间留出的空隙,仅一米多宽,平常也没人,白天照不到阳光很清凉。两侧是陈旧的砖墙,有调皮的草从墙缝中长出来。照不到光,又没路灯,进去就看不太清了。   季容夕抱住陆洲,软软地说:“我想你。”   陆洲薄怒:“我不来你就不想。”   “一直在想。”   “骗人!”   季容夕双手一带,将陆洲压在墙上亲,柔唇一触,老房子瞬间又失火了,陆洲很快被亲到快窒息了。   “容夕……”陆洲迷离。   “不见你是因为太想见你……”烧就烧个痛快吧,反正定力这东西遇上陆洲就没了。   不同于春与秋的温吞,夏的美好正在热烈干脆与烈焰熊熊的一腔炽情。夏天的鲜果,只需要用牙齿轻轻咬一口,就会爆出甘美的浆,满嘴鲜甜。   ……   深夜十点。   夜也凉了下来。   陆洲终于能分清风声、虫鸣、遥远的路人走过的声音、以及呼吸——他自己的呼吸——在焚尽热情之后,他终于找回了神志,只有腰下仍残留着一跳一跳的感觉。   季容夕满足地叹息:“我背你回营地吧。”   陆洲有气无力:“丢不起这个人。”   “抱着?”   “我要回家……”   季容夕开心地笑了,捏住陆洲的嘴巴使之成圆形,啵了一口:“谁让你过来了,过来不让你走了。”   陆洲:“……流氓!”   深夜三点,沉溺电竞不能自拔的梁南白景二人组饿得肚子咕咕叫,不约而同一.拍大腿,雾草,这么晚了啊。白景掏出手机,陆洲毫无信息,白景不禁又陷入「我是谁我在哪里我TM撂下一大家子又在干吗」的哲学思考中。   心里想的是,只放纵一下下。   结果都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年轻的烦恼。   跟嫌头发太密一个道理。   季容夕默默地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弹匣,回想起这些个子弹都是怎么没的:   废弃训练楼的后楼梯一发。   营地外的野草丛一发。   操练夜场一发。   旧帐篷一发。   不明一发。   季容夕心疼地换上新子弹:“陆洲,你要珍惜子弹呢,练习也不能随便浪费。我小时候捡到一支有子弹的枪,当成宝一样抱着睡,三年都没舍得用掉。”   陆洲无辜:“我想尽早熟练啊。”   孺子可教也,季容夕讲解:“射击,最重要的是熟练和手感,从小练最好,当然现在也不迟。”   陆洲深以为然:“跟我驾驶飞船一个道理。”   前方靶子圆又圆。   陆洲举枪。   季容夕略抬高陆洲的手臂,伸直,成平行姿势:“扣动扳机时,指肚受力,对枪身会产生一个偏左或偏右的力,最终影响你的落弹点。所以,想要平衡这个扣动扳机产生的力,在握枪时,你手指的用力就要向左偏一点,或向右偏一点——这是个人习惯,没法教,你要反复练习,自己体会,让肌肉产生记忆。”   耐心、温柔又体贴。   陆洲与其说在学,不如说是在享受恋人在教学中的爱意。   哒哒哒。   5颗子弹壳落地。   离靶心很远,好歹有一颗在靶子上了。   季容夕倒吸冷气,牙冷:“枪法不咋样,还敢学人家连发?”   陆洲小声反驳:“新星的都这样。”   “现在是地球。”   “真不方便,子弹只能一颗颗打,都不能同时发射。”   “只有一个出口,它想同时发不得卡住啊,同时开炸的那叫烟花。”   其实陆洲想说的是地球的比较落后,新星的自动定位自动狙击还能自动换弹匣,就剩下不能自动翻身维修——当然,新星的枪对付的是外星球生物,地球的枪对付的可都是人类,要是这么厉害就完了。   陆洲吐槽:“还有,枪太容易擦枪走火,一不小心扣动就完了,要是子弹能堵在里面就好了。”   “那叫哑火。”   “反正不安全。”   季容夕正色:“也有枪能做到,三四颗子弹打在枪管里都可以不发出来。”   陆洲惊讶:“哪一种?”   季容夕凑近他耳朵里,坏笑说:“你好好想想,昨天我是怎么做到没抽出来,就在里面强行来了三发的……哎哟,你打哪里呢!” 第124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9   【124】   后来某天,某论坛。   飘出一匿名帖子:「男朋友越来越色怎么办?他是不是只想上床?」   底下一连串的柠檬回复:「现在就想上床,以后不得上天?」「像这种情况我们都是直接打死的。」「这种男朋友留着过暑假吗,请务必介绍给我,替民除害。」「亲亲,这边建议直接分呢。」「谢邀。别以为匿名了我就认不出你来,你上个月才咨询我,不上床是不是意味着功能有障碍!缺什么炫什么,我大胆断定楼主缺……床!」   两人是在总指挥部的操练场。   陆洲办公的地方。   今天周末,两人春宵苦短,本想在床上腻一天。奈何下午,陆洲接到临时的会议安排,才不得不起了床。季容夕等着无聊,在操练场练枪,等陆洲开完会已是晚上9点,顺手也练了几枪。   季容夕凝视陆洲:暗红的制服端正,白色的衬衣精神,裁剪帅气,简洁严谨,袖口领口和纽扣都一丝不苟。   有一种禁|欲的优雅。   禁|欲——想想都刺激,季容夕立刻端正起态度。   不能这么下去!昨天没有节制,今天又浪了一天,下午起床时陆洲摸着一身的红痕埋怨:“才发现你这么黏人啊。”   不行,再这么黏人下去!   陆洲会烦的。   可只要碰见陆洲的肌肤,根本克制不了。   季容夕下狠心:“我今晚回军区。”   陆洲没料到他这么仓促:“今天才周六啊,明晚你再走吧。”   不行,没法节制,季容夕支支吾吾,不那么坚定回答:“啊,最好,今晚回去。”   他死守嘴巴,生怕一开口就是「其实不想走、想跟你在一起」。   陆洲沉默地一下,进独立洗手间。   门没关。   季容夕看见陆洲双手撑着鱼形的洗手台,低头看襟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呢?”这都看5分钟了,季容夕疑惑。   “我穿制服是不是很难看?”   “谁说的!”   “一直好好的,怎么你看着我的这衣服就要跑?”陆洲迁怒于衣服。   好可爱,季容夕从后背拥住陆洲,脸颊蹭了蹭恋人修长的颈弯:“谁说的,你根本不知道你穿制服有多招人。”   “那你干吗还要走?”陆洲质问。   不走了!   被嫌弃也要办了你!   明天!从明天再开始克制!   闪过这一念,季容夕的心理防线瞬间崩了,手自己有想法似的已解开第一颗扣子。   陆洲的耳廓瞬间红了,握住他的手,小声说:“胡闹,你不看看窗子!”   也不知道谁设计的大楼。   通体玻璃幕墙,卫浴间这种私密的地方都是落地大窗。   大晚上的,灯光明晃晃,外面看里面一清二楚。   季容夕伸手按掉灯。   啪,黑暗一片。   眨眨眼,灯火从大大的玻璃透进来,卫浴间里的莲蓬喷头、白浴缸、白马桶、几何图形的白色瓷砖,在夜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整个房间虽不明亮,也不暗淡,有夜的梦幻。   季容夕还要解衣服。   陆洲抓住他的手:“你松开,我自己来。”   为什么这么主动这么乖?   季容夕被惊吓到了。   陆洲脱了暗红制服,挂得整整齐齐,这才害羞地说:“好了。”   好可爱,季容夕扑过去:“你这样很不合常理。”   “我应该怎么样?”   “誓死不从。”   禁|欲的陆洲。   应该一边反抗一边被迫接受地哭泣。   季容夕是这么想的,很久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陆洲性子傲气,又是上级,虽然暗追自己,可态度是高高在上兼死鸭子嘴硬。所以,上床的话应该也傲气,坐高椅拿皮鞭的女王的那种。   没想到,真正那啥的时候陆洲又生涩又温顺。   季容夕吻着,从发丝到额头,到嘴唇,手也慢慢地往下滑,背部笔直,腰际柔韧,稍微摸一摸怀中的人就会敏感地颤抖。   怀中人一点也不傲气。   所以说这人呐,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季容夕一边享受温顺,一边遗憾。   他斜眼看了看挂在挂钩上的制服,突发奇想要挪到大窗子边去。   陆洲大骇:“别闹!”   季容夕哄他:“不要紧,又没灯,你们指挥部的特制玻璃,防弹防偷窥。”   “你骗鬼呢!”就算没灯,外边明晃晃的,贴玻璃上也是人影啊!陆洲抓着洗手台不肯离开,打死不肯。   季容夕强行拽过去,他的力气大,陆洲拼命挣脱也挣脱不了。   陆洲又羞又急:“季容夕!你放开我,我喊人了!”   季容夕笑了:“你喊啊,喊大声一点!”   “你这个混蛋!啊!”   季容夕终于圆满了!   虽然开始跟想象不一样,但过程和结局分别是一样的:过程的陆洲一直在挣扎,试图离开玻璃,迸发出滚烫急涌的美味;结局时,季容夕吻去恋人啜泣的眼泪,温柔地说:“陆洲,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在一起。”   想每一分每一秒,黏在一起。   再不分开。   随后上班的早晨,陆洲面无表情,让清洁阿姨把卫浴间所有的玻璃都擦拭一遍。   要一!尘!不!染!   阿姨打量干净到透明的玻璃,喃喃:“哪有灰尘?”   陆洲转身,汗颜。   你永远不知道它被怎么了,亏是玻璃,不然早就被|干|怀孕了。   这是后话。   就说这一晚,两人胡闹到深夜。   陆洲躺沙在发上缓劲。   季容夕神清气爽,顺手拿了文件看,这是一份处罚文件。之前,陆洲曾要求各大军区配合调查,有的敷衍,有一个军区很明确的不配合,因此,陆洲力压众议,以总指挥部的名义出了这一份警告。   陆洲开始杀鸡儆猴,动真格的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季容夕敬佩地看着沙发上的恋人。   更平坦的路,恋人都放弃了,选择了一条很艰难的路——相同的路,郁今歌曾经试图挽大厦于将倾。或许,郁今歌很清楚自己已穷途末路,但依然最后一搏,生而为人的坚执吧。   季容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国特部被撤销后,分权派们虽取得胜利,但后来国之大乱证明他们的错误,这一批人在指责中下台。   而先覆亡的中心派,后来呢?   这一群坚持正确的远见、最终却被打压的失败者们,后来怎么样了?   疑惑一起,季容夕立刻开始调查。   他有自己的民间和黑客资源,不同于官方,但各种意义上的精准。   旧国特部的名单,从下往上最上头的名字:何安海。   何安海,是中心派的首领。   当时的国特部副部长,郁今歌的上司。   ——照片上,何安海戴一副黑框眼镜,严肃威仪,老谋深算。   ——如今下落不明,是被秘密干掉了吗?   国特部有一个正部长两个副部长。   正部是虚职,做主的是两个政见对立、兵刃相见的副部长,也是后来内斗得轰轰烈烈的根源。   何安海没有背景,手段阴狠。   中心派失势后,他就后来不知所踪了。   季容夕查人的方式,通常是查上下三代。   何安海的父辈祖辈默默无闻,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现在某机关工作,仕途平庸;小儿子与何安海一同失踪了,失踪时年仅8岁。   ——小儿子跟季容夕年龄相仿。   ——影像资料里,跟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一样。   第一眼就莫名眼熟,也许年幼时见过。季容夕依稀记得,父亲的朋友偶尔来访,还给他带很多好吃的,说不定有这个小朋友呢。季容夕将这孩子的信息发出去,等待调查回应。   季容夕抱起陆洲晃了晃:“陆洲,为什么没有在小时候认识你,我也要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你在想谁!”   8岁以前是真没记忆了,季容夕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我没有!我不像你,又是白景又是岳柏轩。”   “我们新星是群居,从小长到大的也不止他们两个。”   “啊?还有别人?”   “没有没有,我就只有你。”陆洲撑起身亲了亲恋人,眸子里盛满爱意。   季容夕将陆洲拥入怀中:“我怎么那么幸运就遇上你?”   陆洲嗔怒:“那你还拈花惹草!”   “哪有?”   “怎么没有!江明煦、桐岑遥、黎未舒——这几年,我把你盯得一只蚂蚁爬过都知道,你还能给我时不时冒出一两个瓜葛来!”陆洲戳着季容夕的脸,愤愤不平,“你说,你这几年是去卧底呢,还是去谈情说爱了呢!”   季容夕抓住他的手指亲了一下:“去等你来找我了!”   腻歪了好一会儿,季容夕说起何安海和他小儿子的事情。   陆洲端详着小儿子的影像:“我也觉得眼熟。”   季容夕:“真的?”   陆洲眼睛一亮,愤愤地说:“我想起来了,像何璞!”   仔细一看,何璞跟何家小儿子是有几分像:荔枝眼,薄唇,天生笑意。   季容夕纳闷:“你们有仇?”   “你在SLK的医生,你经常半夜去找他看病!半夜!”   “我跟他可没什么!”季容夕好笑,“我都不记得还半夜找过。”   陆洲很肯定:“你找过!”   季容夕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   是半夜找过。   彼时,季容夕在六顺团打打杀杀,非常抑郁,一砍人就吐,被吴光押进医院。在吴光大闹医院时,何璞出面,说季容夕「可能儿时把人打出血过,记忆刺激太大,有心理上的晕血后遗症」。吴光信以为真,数次让季容夕去看医生,免得旧病复发。做戏做全套,季容夕就去了,前前后后见了五六次。 第125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10   【125】   何璞不是心理医生。   而是牙医。   何璞的性格很好,喜欢打趣人,预约时总说:“缪帅哥啊,你千万别白天来,我怕让你排队的话吴大少又要砸医院。”   为免排队再起乱子,季容夕可不就得晚上过去了。   总之,有线索就好找多了。   季容夕立刻查何璞。   陆洲好奇了:“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吗,让谁调查呢?”   季容夕:“让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野路子,跟陆洲这种权限走天下截然不同。   何璞,未婚,父亡。   SLK被摧毁后,何璞在西丹市开了一个牙医诊所。   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是农民,面部黧黑,久经风吹日晒,一看就不是何安海。   季容夕回忆起寥寥几次见面时,偶尔聊到彼此的家庭,何璞曾说过「我的原生家庭还不错,没法理解你们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他反对我当牙医」、「他希望我当个法官什么的」。显然,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农民不是何璞的父亲。   伪造的家庭信息,更有问题了。   接下来的一周。   季容夕忙于余桥军区跟邻国的战事。   余桥军区跟陆家军区的合作,实力毋庸置疑。现代战争快狠准,这次以震慑为主,打击为辅,结合外交交涉,不到半个月,就顺利地将敌人驱逐出国界,在此不细说了。季容夕通过这一次机会,迅速熟悉了军区的各种事务。   忙完后,季容夕稍得空隙。   跟陆洲去了一趟西丹市。   西丹市。   原SLK大本营所在,三线城市。   季容夕不想暴露陆洲,让他先四处溜达溜达。到达何璞的房子,敲门,没人应。季容夕着,十几分钟后,何璞抱着一个快递出现了。   季容夕摘下墨镜:“何医生。”   何璞讶然:“阿夕?”   何璞的家不大,米色系,很居家很舒服,沙发软软的,窝进去就不想动了。   “果然你还活着。”何璞很养生地榨汁给季容夕喝,榨汁机滋滋的响。   “听谁说的?”季容夕微笑。   “他们都这么传。”   “我不认为自己出名到这地步了。”季容夕这一次没有否认身份,他自有打算。   “很出名了,出名的帅。”   除了帅一无所有吗,季容夕撩了一眼屋子,不像一个人住:“你搞定那个小警察了?”   何璞牙痒痒:“一说就来气,他的白月光来了。”   这又该扯当年的事了。   有一次预约,季容夕迟到了。   何璞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不用道歉,帮我来个英雄救美行不行?”   原来,何璞喜欢上了一个小警察。   小警察叫谭岩。   谭岩不懂风情,一心工作,无心恋爱,对何璞的示好无动于衷。   何璞想到个能一来二去的办法。   这办法就是英雄救美嘛,救美,1接触;感谢,2接触;暗示自己仍很危险,3接触;对方心善还会提出「我保护你一阵子吧」,以后就是N接触。   剧本已写好,就缺恶霸一角了。   季容夕可以本色出演。   鉴于何璞心照不宣地帮过自己,季容夕根据何璞编的「剧本」,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带两个小弟找了点事,动静很大,顺利地把谭岩吸引过来了:“你们三个!你们干什么呢!”   彼时,SLK是帮派制,警务系统等基础系统都是正常运行的。   只不过警务对帮派人员宽容很多,一言难尽。   按理说,谭岩救走何璞就完事了,但谭岩的脾气直,上来就是一顿揍,把两人小弟揍得哭爹喊娘。季容夕不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被迫出手,跟谭岩过了几招,差点拔枪相向。   何璞急中生智,装死吸引谭岩的注意力。   季容夕趁机撂下几句狠话,带着小弟扬长而去。   次日,季容夕问何璞成功了没有。何璞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跟剧本差不多,救美当晚就直奔三垒,23接触都免了直奔N去。这速度,赶上火箭了,季容夕叹为观止。   季容夕好笑:“这都几年了啊,你还没搞定谭岩?”   何璞愤愤:“我也以为手到擒来!”   俗话说,相爱容易相处难。谭岩性格特别轴,何璞能让他气得升天。前两天吵架,何璞把谭岩赶了出去,两人冷着。就在刚才,谭岩破天荒地给何璞发了信息,何璞打开一看,不是道歉,而是一张俊美男子的照片。   谭岩特激动地告诉何璞:这就是那个谁!你不是一直想见吗!   何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气死我了!你说我该不该骂他!”   “该!”   “干脆你去帮我去强了他初恋,替我出一口恶气!”   “……”   “逗你玩的,像你这种姿色,强他简直就是便宜死他了!”何璞噗嗤一笑。   挺难过的话题被何璞聊得很搞笑。   两人相谈甚欢。   何璞端了一杯压榨好的桑葚汁过来,满满的一杯紫红,敬酒一样,颤颤巍巍的。季容夕连忙伸手去接,没等接上,何璞的手一抖,直接浇了季容夕半个衬衣,浅色衣服一大片痕迹。   何璞连声道歉:“你穿谭岩的衣服吧。”   季容夕总觉得不对劲,推辞:“不用不用,我回去换一下就行。”   何璞很热情,非要给季容夕穿,两人正拉拉扯扯时,忽听见门嘎渣嘎渣地响了两下,开了,进来一人:谭岩。谭岩一愣,神色立刻变了:“你是……你俩……你是那个……”   季容夕脸皮一抽,瞬间明白哪里出问题。   TM又进何璞的剧本了!   果然,何璞一抬下巴:“哼,你回来干什么!”   “他俩贴这么近干什么!”谭岩气炸了。   “就你有初恋!我就没有初恋吗!我告诉你他就是我的初恋!”何璞越说越理直气壮。   “什么?还初恋?他不是那个恶霸吗?当年没打死你,你都敢上门了!”谭岩气急败坏,冲季容夕一脚踹过去。   季容夕一闪,躲过攻击:“你误会了……”   话没说话,茶几被踹翻了,桑葚汁被打了一地,地板一地红。   空间小,稍微一动,东西全砸了。   季容夕打又不能下狠手,挡又应接不暇,狼狈地应付着,此刻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干吗要来人家家里——算了在哪里不重要,反正他一定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走进「何璞的剧本」。   季容夕一边挡一边说:“都说了我来问事的,你再不停手我不客气了!”   谭岩更怒:“你骗谁呢!”   就在鸡飞狗跳一片狼藉时,门豁然开了,是在楼下等待时间过长疑心季容夕又跟故人纠纠缠缠的陆洲。   陆洲莫名其妙:“都干什么呢!住手!”   谭岩回头,愣住了。   季容夕逮住空隙,三跳两跳跳到陆洲身边,委屈至极。   谭岩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陆洲,这个人是坏人,你别让他骗了。”   “他干什么了?”陆洲反问。   “他以前就对何璞心怀不轨,现在还堵我家里了。”   “他是我男朋友!”   “……”   陆洲拽着季容夕要走,这时,一直「观战」的何璞悠悠地开口:“谭岩的初恋,你别走啊,一起吃个饭。”   谭岩脸一红,尴尬地说:“都不说了不是初恋!”   让何璞如鲠在喉的「初恋」竟是陆洲。   原来谭岩以前见过陆洲一次,惊鸿一瞥:「那次去你们医院看牙齿,见到一男的,特有气质,在你们科室对面的等候区坐了十几分钟才走。我当时犹豫了几秒,追出去人就不见了。」为此何璞醋意大发,从此把「这男的」标为谭岩的初恋。   去年,天鹅勋章一事,老化工厂爆炸。   西丹警局出警,谭岩又邂逅了配合调查的陆洲。   谭岩没长心眼儿,回家一说,何璞气得又揍了他一顿,吵了小半个月,以谭小警察写下了万字检讨保证书而结束。但「初恋」这个梗是过不去了,何璞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醋一醋。   刚才,谭岩回家,路上不巧又遇上了街头溜达的陆洲,兴高采烈地聊了几句。   谭岩给何璞发信息的本意:故人过的好,他很高兴。   何璞一看就炸:你还惦记着这个肉包子啊!   巧不巧。   当事人都在场了。   谭岩赶紧解释:“别误会!不是初恋!我对陆洲没别的意思!我初恋在幼儿园呢,人小姑娘都出嫁了!”   何璞= =||:“幼儿园又是怎么回事?”   谭岩:“你先说他是怎么回事!”   谭岩指着季容夕,理直气壮地问。谭岩也确实轴,就用看坏人的眼神看季容夕,一副不说清楚别想走的架势。   季容夕没办法,耐心解释:“谭岩,你记得咱们第一次吗?”   谭岩:“我跟你才没有第一次!”   “……”   “你说!”   季容夕一五一十地抖出了「英雄救美」的旧事,没想到,谭岩听完,一脸的天崩地裂,默默扭头地跑到阳台抽烟。   季容夕问何璞:“他怎么了?”   何璞:“别管他!陆洲,喝果汁不?”   知道陆洲不是初恋,何璞开心了,完全不管自家男朋友的崩溃了。季容夕不放心,去阳台确认一下。谭岩那叫一个郁闷,吐出一圈圈白烟,把整个人都笼住了。   谭岩往旁边挪了一个空位,幽幽地说:“真的是骗我的?”   季容夕诚实:“我可以对天发誓。”   “MD,你们缺大德了。”   “……”   “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我就喝了一杯酒,就醉了,就光了!”谭岩悲愤不已,“何璞还威胁我要报警,亏我求了他大半天!这几年我一直理亏,吵架都不敢大声,原来都是骗我的!”   季容夕:= =||   这时,何璞开口:“谭岩,过来!”   谭岩嘀咕:“就不!”   嘴巴说不,双脚却又不听话地走过去,闹别扭地不看何璞。   何璞大大方方叭的亲了他一口。   谭岩脸皮一臊,嘴角却不自禁地翘起来了,兴高采烈地说:“我也要喝果汁。”   何璞:“没了,你再去买点桑葚。” 第126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11   【126】   何璞很轻易地支开了谭岩,终于安静。   可以说正事了。   季容夕递出何安海的照片:“这位是令尊吗?”   何璞略一失神,苦笑:“不错。”   何璞没隐瞒,说中心派倒塌后,何安海知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索性带着最爱的幼子逃离京城。当时政局极乱,侥幸逃脱了。   “他现在在哪里?”季容夕问。   “去世了。”   “什么时候?…”   “SLK倒的那一年。”何璞平静地说。   没想到已经死了啊,季容夕冷静地问:“令尊跟SLK有关系吗?”   何璞摇头:“当然没有了。”   “这么肯定吗?”   “我们住在六顺团时,他很少出门,家里从没有客人。”何璞有些伤感,“在我记事起,他很虔诚地信佛。那次,他说要去给京城的一个老朋友扫墓,没想到就遇上了枞安港大爆|炸。”   枞安港大爆|炸?   正是季容夕亲自策划的、金蝉脱壳的爆|炸!   季容夕很意外,没想到竟有关联。   不由得回忆起那时候。   「SLK摧毁计划」的号角已吹响,收网进行中,他也琢磨金蝉脱壳。这天晚上十点,他接到SLK大BOSS的紧急命令,召集部分核心主成员集合。   越到关键时刻,却容易出错。   季容夕警惕每一个动静。   「阿夕,你还要多久?」大BOSS催促地问。   「27分钟后到。」   「不急,安排变了,你现在去枞安港。」大BOSS游刃有余。   枞安港是个内陆小港口,季容夕长了心眼,发现只有他一个是被派往枞安港的。   被暴露了吗?   瓮中捉鳖吗?   季容夕警觉着,调转方向飞车抵达枞安港。   天色阴沉。   港口停着一排大船,气氛凝重。   这些船队直属于SLK军团管辖,也是刚刚才到的,上百号人等着,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阿夕,到了吧,你上船去!」BOSS隔着手机指挥。   「是!」季容夕手心出汗。   船员们看见季容夕,自觉地让出道来。   近五十岁的洪船长挥汗如雨过来了:“夕哥,原来是你啊,我们就等你了!”   季容夕不动声色:“洪船长,怎么回事?”   “BOSS钦点的你啊!”   原来,枞安市有一个军工制造厂,秘密制造了许多武器。原先,大BOSS倚仗外部的雇佣兵团,对军工厂不屑一顾。没想到,战役一开,政府军摧枯拉朽,把几十个独立的雇佣兵团打得七零八落。大BOSS赶紧把「因为装甲战失利了而被关押」的厉深放出来指挥战事。   打仗第一要务得有武器,运送到开战的地方。   问题来了:   主管武器装备的军官失踪了(当然,这是SLK摧毁计划里的重要一环,该军官已被政府军控制了)。   群龙无首,没人负责。   鉴于运送武器,事关重大,大BOSS派相邻地界的缪夕过来负责盯一下   没有暴露,是被信任了。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   他一进军工厂,又惊了,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军工厂竟然有这么多先进的武器,送到厉深手里,就全打在自己人身上了。   季容夕连忙暗中联系Levi,却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Levi。   就没法汇报好几条大船的货。   黑夜里,船员们将武器源源不断运上船。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必须铤而走险。   季容夕看着海岸线翻滚起黑色的海浪,起了一个主意,突然而凶猛——炸了这一切,包括他自己,所以一切都毁灭,干脆彻底!   每条船都有不同的物资。   季容夕将放置炸药的船指挥着放在两头和中间。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时,他忽然听到大动静和熟悉的喊声:“夕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季容夕一惊,是何辰。   彼时,何辰是七帮的金牌打手,带着一票人。   何辰高高大大,带着夸张闪光的饰物,在黑夜里也非常的醒目。何辰大步跳上船,在小弟们面前努力维持冷漠:“夕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季容夕:“有事。”   “我帮你。”   “你帮不上,早点回吧。”   “我们七帮的地盘,还有我何辰帮不上的地方?”何辰擅自就帮忙指挥起船员来。   就这么,快到凌晨了,小弟们都累垮了,何辰还不累,热忱地挨条船检查:“夕哥,这事你要是办利落了,肯定受大BOSS的重用。”   季容夕看着何辰,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彼时他以为自己害死了何辰的父母,一直想弥补何辰。   ——最好的时机,都是老天爷给的。   季容夕拿出衣袋中的卡,那是Levi交给他的新身份卡,激活就是一个崭新的人。   “何辰,上面动真格的了。”季容夕开口。   “我知道啊。”   “跟我去一个新地方吧,不用再打打杀杀了。”   何辰明白他的意思,这时SLK已保不住了,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小小声说:“夕哥,临阵脱逃合适吗?”   “这是给你的新身份。”   “啊,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季容夕知道以何辰的个性不会立刻回答,正好借此机会让他离开:“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给我一个答复,卡你先拿着。”   灼灼的凝视下,何辰接下卡:“夕哥,我明天来找你。”   明天,是哪一天。   最后一批武器终于都搬上了船,五十多岁的洪船长跑过来:“夕哥,可以出发了吧?”   季容夕冷静回答:“再等一下。”   “得快点。”   “这么大的事,快出了事你负责吗?”   “这,我哪负得起责啊。”洪船长陪着笑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停这里越久,就越危险。”   “磨刀不误砍柴工。”   其时,已是凌晨5点多。   港口灯火通明。   季容夕在等待着6点的到来。   清晨5点30分,海与天际线处泛出亮光。   季容夕细心地检查了一遍,不经意地说:“洪船长,船员们不用休息一下吗?”   洪船长笑着说:“普通船员哪里受得了,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带枪的。”   这些船员都是士兵。   早猜到了。   这时,一阵喧哗,远远地驶来一艘白色的小型船。这时候捣什么乱,季容夕让人立刻驱赶出这片区域。手下过去,很快又回来了,说这艘小船有特别通行证,就是要跟着这一队武器船的。   季容夕要上去看看。   这艘船的负责经理发话了,说是BOSS特许的,不能看。   季容夕立刻联系大BOSS,大BOSS语气平缓:“没错,是我批准的,你让那艘船跟着吧。”   “这不安全吧?”   “不要紧,你走你的,绝对不会出事!”   “可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大BOSS拗不过他:“行,你上去看看就放行。”   季容夕立刻上了那艘船:船上有十几个人,衣着打扮,个个精神地攀谈,几个在甲板上看日出的像游客,其他人就不像了。   一个花苞裙小女孩跑过:“妈妈,太阳怎么还没出来呀。”   妈妈笑着说:“宝贝,别乱跑。”   小女孩跑到季容夕身边时,脚一崴,眼看要摔倒,被一把捞起来。   小女孩扬起头,笑容灿烂:“谢谢叔叔。”   季容夕凝望小女孩天真的背影,皱起眉头。   小型船的负责经理姓孙。   孙经理知道,虽然有大BOSS这个金令牌,地方老大也不能得罪,主动说:“夕哥,我偷偷跟你说,我们这艘船绝对没有危险。”   季容夕:“为什么?”   孙经理挤眉弄眼:“这艘船一半是游客,另一半是,听说是BOSS的家当。”   大BOSS转运家当吗?   这些人中确实有一两个眼熟的,是大BOSS的保镖。   季容夕:“让我看看你们的货。”   孙经理:“这个……”   这时大BOSS的保镖队长陈队长,很客气地说:“缪老大,我们都是照BOSS的吩咐做事。你想看的话,跟我来!”   船舱下很暗,里面放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   陈队掀起一个小箱子,闪QT整理闪耀目。   果然是珠宝。   季容夕却走进最里面,手指挨个儿数过去,1、3、5、7,他扣住幸运数7的箱子,钉着木条,包装严实:“陈队,我看看这个。”   陈队犹豫了一下:“行吧!”   季容夕随手一撬,木条散落,剥离厚厚的泡沫,露出一个红酒瓶子——贴着不认识的藤蔓一般的洋文标签。   大BOSS喜欢收藏酒。   这种时候,都不忘带走这些家当。   时间已是5点50分了,耽搁不起,季容夕没有细看,放回原处:“陈队,大BOSS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先走,你们最后走。”   陈队如释重负:“可以!”   季容夕地离开了这一艘船。   还剩5分钟,就要启航了。   季容夕剩下最后的事:怎么安排手下呢,都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兄弟。   立场不同,那是因为没有机会选择。   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入戏太深,但已经太深。   这些兄弟,不久后就会被送进监狱,判或长或短的刑。而自己将与他们陌路,从此再不相认。   这是最好的结局,不要跟着自己送命。   季容夕环视一圈:“你们回去等我电话!”   手下想不通了:“夕哥,船这么大,我们蹲哪不行?干吗不让我们跟着!”   “大BOSS让我送货,你们以为是轻省的事吗?”   “我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让你们回就回!”   “夕哥,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手下们一个个争着要跟去。   季容夕脑壳隐隐作痛,他按着太阳穴,强硬地说:“你们在岸边等着!我让你们出发你们就跟上来!记住,别给我惹事!”   啤酒盖说:“夕哥,总得有个人跟着你吧。”   其他人见拗不过纷纷说:“至少挑一个人跟过去吧。” 第127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12   【127】   说下去就没完了,季容夕指着一个人说:“你们都回去,全六跟着我就是那个。”   大家愣住了。   全六尖嘴猴腮的,人虽然机灵,但太油滑,贪生怕死,真有事了他会脚底抹油。平时,季容夕都不太亲近这个人。   啤酒盖还想说什么,季容夕脸色一肃:“就这么决定了!还要我拿枪逼你们走吗?”   手下们只得指着全六说:“夕哥交给你了,少一两肉找你算账!”   全六受宠若惊:“我一定让夕哥吃好喝好睡好,看他都瘦成什么样了,夕哥,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揉揉肩?”   季容夕摆摆手。   他想,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不善于演戏,入戏很难,在SLK的剧本里艰难地活到了现在。他终结了多个人的生命,这些人要么揭穿想他的秘密,要么阻挡了他的路,要么阻挡了摧毁计划。他从不问心,因为未必无愧。踉踉跄跄中走到现在,今天是最后一出戏,他就可以谢幕了。   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他将再次成为孤单的人。   6点一到。   咚——晨钟震破长空。   洪船长迫不及待地鸣响汽笛,一艘又一艘的船离开港口。   手下们目送老大离开,「我想跟夕哥走啊。」「夕哥说这是玩命的差事,哪里玩命了。」「全六那小子靠不住啊,指着他保护夕哥,只怕还得夕哥保护他呢。」「要不,咱们找一条别的船跟上吧?」   十几个人忽然预感到什么,不约而同地回望驶进初升的太阳的船队。   轰的一声巨响。   红色火焰直冲云霄。   这十几个手下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   那一天,枞安港如陷火红地狱,海平面一片红色的火焰。   再后来,劫后余生的洪船长哆嗦着嘴皮说,爆炸太快,救不可能救,大家都忙着逃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缪夕在船出发时,召集闲着的人训话,大部分人都在甲板上,逃起来快一点。   只有缪夕不肯走。   他说,他辜负了大BOSS的重托,他无颜相见。   几乎所有人见证下,缪夕被大火吞噬了。   后来,六顺团的人质问全六怎么不拽他下来,全六又急又悔又痛恨:“我也后悔!我怎么能想到夕哥死的心都有了!当时夕哥让我先跑,我就赶紧跑去抢了两个救生圈,等一回头,他就已经……”   缪夕「死」了。   季容夕「重生」了。   计划不如变化,他曾苦恼怎么金蝉脱壳,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他终于摆脱了卧底的身份,但却没有自由的轻松,反而无所适从,过去的5年多,已深植内心链成枷锁。   季容夕休息了两天,打开新闻:“……目前,尚有7名失踪人员,官方初步判断均为失事轮船上的人员。”   7名,已经是尽可能少的数字,第一波小爆炸后他留了2分钟的逃离时间。   心口还是有点闷。   主持人继续凝重的播报:“更为惨痛的是小型旅游游轮上,23人,无一幸存。其中10名为游客,另13名身份不明……”10名游客的画面,笑颜灿烂,尤其是那个花苞裙小女孩,比着V字,仿佛对季容夕笑。   季容夕难以相信耳朵,他担心伤及无辜,在那艘游客船上特地放的是小炸|弹,怎么可能炸死这么多人?   莫非是船舱里的酒助燃了爆炸?   季容夕的心口瞬间巨疼。   一直走在地狱里。   他知道自己终将化身恶魔。   他一直提防着,等待着,却在以为自己即将逃离地狱时成了恶魔。   季容夕对着镜子,心生恶心,他拼命洗手,拼命安慰自己「毁了这么多武器,挽救了无数条生命」、「这是必要的牺牲」、「误伤」、「别无选择」,无济于事。   他抬起头,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花苞裙女孩。   他知道这是幻觉。   他也知道,他爬出了地狱,却将无辜的人送进地狱。   ……   何璞的父亲何安海也在那艘船上吗?是那些烧焦的不明尸体中的一员吗?季容夕的脸色变得苍白。   陆洲握住恋人的手,温暖渡过去,轻声说:“容夕。”   季容夕恍惚:“嗯?”   “没事的。”陆洲给恋人以坚定的安慰,他知道恋人所有过往,包括枞安港。   枞安港应该尘埃落定。   而不是一直成为恋人心中的针。   陆洲转向何璞:“京城在北,枞安港在南,令尊去京城看望故人的话,为什么要去枞安港呢?”   何璞苦恼:“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   何安海为什么走向南边?   为什么会在运载着BOSS的珍宝的船上?   这绝对不是巧合。   问题根本,是何安海跟SLK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过再老练的狐狸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就差一根引线。   几个人都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谭岩小警察插话:“枞安港啊,之前我有一个好朋友调去那里,酒后吐真言,说枞安港一直被封锁不止因为那次连环|爆|炸船案,而是海域被污染了。”   海域污染?   一语点醒梦中人。   陆洲迅速调出了枞安港的档案。   枞安港偏内陆,不算发达,人口也少,自从那次事件之后,相关区域被封锁了。官方的口径是,港口整体南移,这一带进行改造。这一改造就是好几年。   然而,并不是如此。   而是污染了。   爆|炸案后,专家们发现,爆炸残骸中存在大量的有毒化学试剂,这一片海域全部被污染。为免引起民众骚乱,官方对外宣布改造,实则是大规模净化,几年过去了才稍微好了一点。   陆洲又点开了「枞安港案」现场的一些绝密照片:失色的珠宝、死去人的惨状、颜色诡异的扭曲的玻璃碎片,藤蔓草纹的看不懂的洋文标签——季容夕一阵眩晕。   这些藤蔓洋文,他见过!   那天凌晨,旅游船上,他检查大BOSS的私人藏品船舱时,随手打开一个包装箱,看到的是洋酒酒瓶。他当时掠过一丝异样,身为藏品的酒的包装太过草率吧?因为光线很暗,他又赶着6点按计划出发离开港口,所以没有在意。   难道说这些东西另有玄机吗?   陆洲紧接着连线了相关案件的调查人员和研究员,对方说起枞安港案,头头是道:   「没错,据检测,这些箱子里装的化学武器。」   「是爆炸引发了泄露。」   「爆炸并不是游客们死亡的主要原因,吸入过量的毒气才是。」   「数量惊人,如果没有爆炸,而是被运到战场的话,可能会对战事产生逆转性的效果。」   电话那头研究员说得平静。   全然不知,听的人都快窒息了。   那船运的是化学武器!   那么,何安海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被提醒何安海在事发前有什么异常举止时,何璞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跳了起来,挨个地敲墙,发出「硿硿」的声音。   何璞:“谭岩,拿大家伙过来!”   谭岩纳闷:“你干什么?”   何璞:“把墙拆了!”   这是何安海留下的老房子。   装修过,隔墙很多。   何安海有好几处房产,这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事发前,何安海曾说这房子风水不好,让何璞千万别住这里。可这里离诊所近,何安海过世后何璞就搬来住了。   季容夕开口:“别乱砸,我来!”   他拆墙有一套,找准关键的几个点,一一敲破,而后连成一大片,又快又轻巧,很快就把墙给敲开了。   墙里,赫然嵌着一个大铁皮箱子。 第128章 第13发子弹 | 郁今歌13   【128】   谭岩目瞪口呆:“卧槽何璞,这是什么?”   何璞喃喃:“别问我!”   季容夕挡住其他人:“都让开一点,让我来吧。”   陆洲不满:“你也不许冒险。”   季容夕笑了,爱溢出来,极温柔地亲了一下陆洲。陆洲脸一烧,反应过来,铁皮箱子已被季容夕小心地拆开了:整整齐齐的四瓶「西洋酒」,跟在船舱看到的一模一样。酒的旁边,摆着许多文件和记事本,还有硬盘这种一看就藏着干货的东西。   何安海不愧为国特部的副部长,情报出身,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录和追踪。   季容夕默默拨出手机号:“黎未舒,大买卖来了!”   所有的过去,终于可以过去了。   ……   多日以后。   季容夕和陆洲拜访黎家。   黎未舒的父亲戴着一副眼镜,两鬓微白,凝视季容夕好半天才说:“你就是郑欢的孩子吧,不太像呢。”   郁今歌一脸大胡子,遮掩了本来容颜。   谁能想到还有机会了解当年的事,季容夕问:“当年您跟我爸是同一立场的吧?”   作为中心派的一员,黎父点头:“不错。”   “您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黎姓,是一张免死金牌吧。”人,生而不同,命亦不同,黎父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们的主张没有任何错,但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以为何安海跟我们一样。”   “何安海是……”   “何安海是分裂主义者。”黎父说出这个名字,依然含恨。   何安海是中心派的领袖,实质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地方分权主义者,他最终目的就是促成分裂。   他把自己伪装成中心派,甚至成了这一群人的首领。   激化矛盾的,是何安海。   下令让手下动手的,是何安海。   最让郁今歌绝望的不是背弃了自己的良心,而是,当他沾满一身鲜血,却发现追随的人才是罪魁祸首。自尽的那一天他打电话给黎父,绝望地说:“我应该杀谁!我最应该杀的人,是我自己!”   当身边充满敌人,而你分不清哪些好人还是坏人。   你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什么人。   季容夕问:“何安海这么做为了什么?”   黎父:“他是被培养的棋子。”   “谁的棋子?”   “谁从中受益就是谁的棋子。”能从那场斗争中受益的只有地方势力和军区了,黎父苦笑,“何安海逃亡前,曾跟我坦白,他别无选择。他能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就因为地方军区暗暗支持他——这是借口,很多人没背景,也没有像他一样抛弃良心。”   何安海这颗棋子,被用完也就扔了。   黎父轻笑:“我猜何安海临终前想来看的人大概是我,他想灭的人是我。因为,我这一辈子做的事就是穷尽我所有的力量驱逐他!”   国特部成员合照,黎父站在郁今歌的旁边,彼时一派天真。   “你们接触过?”   “好几次,我差点抓到他。我对他说:只要我活着,他就永无翻身之日。”黎父好半天说,“国特部的灾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以当时的形势,我们一定敌不过分裂势力,但是,我无法原谅叛徒是我们的首领。”   何安海逃离京城后,无处可去。   最终他到了SLK。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枞安港军工厂」,成为了重要一员,并旷日持久地蛰伏着。当大BOSS终于注意到这个军工厂时,何安海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遂亲自押送这些致命的化学武器。   他带着这些可怕的化学武器上了船,像带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欣喜太快,终结得更快。   何安海大概临死前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黎未舒给大家端上咖啡:“何安海真是一个宝藏大坏蛋,你知道他留在墙里的笔记本里都记了什么吗?”也许是情报出身的习惯,他在笔记本里记载着大BOSS的许多行踪、喜好、作为以及关键性的人际关系,还有何安海个人的大量推测。   BOSS狡兔三窟,可如果遇上了何安海这只狡兔呢?   安全部根据何安海的笔记本,盯上了跟大BOSS有关的人,通通监控起来,再顺藤摸瓜,甚至捣毁了两个SLK余孽的藏匿窝点。   这大概是何安海干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钉子一颗颗被拔除。   大BOSS能躲的地方越来越小,总有一天会落入法网的。   像SLK这种已被摧毁的组织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一再打压,自然而然就难以形成气候了。至于大BOSS,失去势力就是流亡穷寇而已,就算再有号召力,他已没有了信徒和生存的土壤。   相较于大BOSS在哪里,季容夕更在意的是整个社会的和平,那些过去犯过的错不能再出现了。   「没有人是无罪的,当我们死后,罪恶是不是就消失了?」郁今歌曾这样问。   罪恶不会消失。   犯下的罪一定会引发蝴蝶效应。   像那个小孩站在寂寞的世界,茫然地看着大火;像无数的人,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分裂战争中;像无数次黑暗和绝望之后,季容夕走进风雪里,被陆洲抱住了……   “容夕,你真的不考虑我们安全部?”黎未舒端着咖啡,一派悠然。   “我在军区呆得很好。”季容夕明确拒绝。   “我迟了一步,就再也追不上了,人生际遇怎么就……”   陆洲原本跟黎父交流,却耳朵尖地听到这一句,蓦然回头:“什么?追什么呢?”   黎未舒一笑:“追大BOSS!”   从黎家出来,陆洲不满了:“刚才你跟未舒在说什么?”   季容夕:“没有啊。”   陆洲指责:“骗人!我明明听见什么迟一步追不上!”   不是,你耳朵忽然这么灵吗,季容夕当机立断抱住陆洲,双腿一软,一拖,鼻音浓重:“累死我了!”   陆洲的心一软,抱住恋人轻轻一吻。   季容夕笑了,眼眸明亮。   过去,终于过去了。   陆洲想:季容夕心中的那些子弹,旷日持久,终于都被取出来了。   记忆回溯到SLK被摧毁那年。   12月,天气清寒。   陆洲翻阅着关于缪夕的报告,身份都换了,但依然是自由状态:「SLK都摧毁几个月了,怎么还没给他安排工作?」   「他精神不好。」负责人一言难尽。   「没有安排心理治疗吗?」   「治疗了,效果不好,甚至白天也出现幻觉,会看见穿花苞裙的小姑娘,梦里都是爆|炸。」   「我去看看。」   所有的卧底回来,都会先送去心理治疗,这是正常的。   陆洲认为缪夕调整一下就好。   在陆洲心里,缪夕是一个看似温和,但冷静到没有感情的人了。   出色的卧底都是剥离感情的。   虽然没有感情——陆洲还是很喜欢很喜欢。 第129章 大结局   【129】   陆洲以前偷偷去见过很多次,这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认识了,有点欣喜,有点忐忑,他带着恋爱般的心情挑选了格子大衣,笔挺而温暖,最后戴上了口罩,皮靴在厚厚的雪上踩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静池火车站。   一个小站,这一趟旅游火车直通静池山。   根据心理医生的治疗建议,季容夕每周三要爬静池山,会在这里上车。   绝佳的「相逢」机会。   陆洲到来时,露天站台上只有一个人:背影单薄,12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外套。虽然微整容过,侧脸一如以前,比上次见瘦了很多很多,像叶子一样单薄。雪飘落,季容夕在雪中既孤单又落寞。   陆洲轻咳一声。   站在旁边。   雪无声地落,世界安静极了。   唯有广播里飘出的音乐低而缠绵,反复述说久别的情衷。   怎么开口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安静?你快扭头看我一眼啊!陆洲的手心冒出一点汗,由期待变成抱怨,靴子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坑。   许久,季容夕终于动了动。   却是转身离开。   陆洲一愣,脱口而出:“火车还没来呢,你去哪里?”   季容夕仿若没听见。   沿着铁轨走。   因为是旅游线火车,设施非常简陋,围挡也没有。陆洲一跺脚,追了上去:“喂!你去哪里?”   季容夕没有回答。   陆洲才发现,他的两眼涣散,整个人恍恍惚惚。   此时,从铁轨上传来火车行驶的咣当声。   而季容夕走上了铁轨。   ——他连这个都听不见吗?   陆洲一急,忙扯住他,往旁边一拽,顺势拽入怀中。没半分钟,旅游火车哐当哐的驶过,带走一阵雪尘。陆洲怀中的人,仿佛没有呼吸的魂,很虚无,连瞳孔的神采都是涣散的。   陆洲握住他的手。   冰冷像铁一样,将陆洲手心的温度都带走了。   这一瞬。   陆洲忽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吗?以前那个冷静、沉着、眉梢无时无刻不扬着精神气的缪夕——是怀中人吗?为什么SLK被摧毁,他也被摧毁了呢?   因为枞安港一事吗?   还是积郁已深,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这时,怀中的季容夕一动,慢慢离开陆洲的怀抱,终于回了一点魂。他看了陆洲一眼,似乎讶然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但季容夕没有问,也没道谢,只是默然转身离开了,萧索的背影融于雪中。   陆洲被遗弃在原地,忽然惶恐:也许,这个才是缪夕,会因为天寒而变得冰冷,会因为孤单而变得脆弱,会因为许多积郁的往事而变得消沉甚至毫无生念。   他是缪夕时,自己无法参与。   现在他是季容夕,若再不抓住,他就会像这雪一样转瞬即逝。   陆洲看着风雪中的背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要这个人,他要将他抓在手里,绝对不会松开!   ……   陆家军区的事情又多又杂。   陆鸣重点培养季容夕,什么大事都交给他处理,周末都不放人。   陆洲今早给陆鸣飚了个电话:「爸,大周末您不让他回,是想累死他还是离间我们感情?」   「臭小子!跟谁说话呢!」   「您故意的!」   「诶?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我顶着压力扶持他,你还给我耍脾气了?」   「您赶紧准了,改天咱仨一起去猎场!」陆洲不情不愿地扔了个诱饵,「这次我找了个靠谱的地儿,又安全又有意思!」   陆鸣笑了:「安全就没意思了!」   照这么下去,双休变单休,单休变无休,以后还能不能见上了?   陆洲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恋人,非常不满:“我爸用我的人越来越顺手了啊?”   季容夕啄啄他的嘴巴:“我先去洗个澡。”   陆鸣白一眼:“嗯?”   “要不要先?”   “哼!”语气冷傲,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笑,陆洲拥住恋人,心中风雪扬起,这是他喜欢的人。   ……   叮咚——   以为是快递来了,季容夕毫无准备地开门。   却是梁南。   季容夕一惊。   梁南被他的惊讶给惊了惊:“你干吗这么看我,都说来看你了啊,你打扫卫生呢?”   “……啊。”季容夕一身白袍,手拿抹布,脸色绯红。   客厅雪白。   沙发刚刚擦拭过,九分干。   梁南很不客气地坐下,忽然感觉不太对劲——感觉是一种微妙的无形的粒子,不可捉摸,不可言说——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气氛不对劲。季容夕头都没抬,飞快地抹着桌子。   “这是……”   “牛奶!撒了!”季容夕说。   梁南捡起地上的牛奶盒,果然流了一半:“陆将呢?”   “病了,床上躺着。”   梁南注意到地上的星星点点,调皮地说:“是不是陆将生病了,你就着牛奶给他喂药?”   “就你会得多!”   季容夕飞快地擦着,从桌上到桌下,表情严肃,动作认真,像擦枪一样神圣细致。   这气氛,更加微妙的怪异。   梁南的手搭在沙发背上,有点黏,一摩挲收回手:“这沙发背上……”   季容夕抄起干净的抹布飞快地擦掉:“牛奶!”   “……”   “陆洲不好好吃药撒的!”   “……”   “坐着别动!”   命令的口吻。   异常严肃。   客厅变得安静。   只有季容夕肃穆而迅捷的擦拭动作。   梁南屏住呼吸,数秒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说:“前面那个,大屏上……”   离沙发有点远也溅到了,季容夕飞快抹掉。   “我摔了一跤!”季容夕面无表情,坚定地解释。   “噢。”   特别安静,客厅里只有抹布的声音。季容夕擦得又快又仔细,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搭档的默契依然很强,在梁南开口前,季容夕已经抢先把他看到的污渍擦干净。   几分钟后,沙发茶几墙壁都擦过了,到处雪白。   季容夕却没停下,眯起眼睛检查,异常严谨。   梁南也四下看。   仿佛执行任务一般。   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能留下哪怕一丝丝遗漏。   没错,虽然干净。   却总觉得还有!   忽然。   地面光影。   梁南抬头一看,从挑空二楼的天花板垂下来的鱼形大吊灯,依稀不透明的星点:“……”   季容夕飞快搬来高椅子,站上去,垫脚擦拭:“……”   梁南诚恳地开口:“我信了,是牛奶!”   “……”   “我真的信了!我宁愿相信你原地360°后空翻接转体三周半摔了一大跤,也不信你们TM能射个4米高!”梁南忽然爆笑。   “……滚!”   ……   七月静池山,静谧森然。   站在最高处。   草木格外茂盛,从悬崖上的大松树斜看下去,恰是草木葱茏的静池老火车站。   季容夕极目凝望远方。   眸中天高云阔,在秋色俊朗得过分。   陆洲没有看风景,他在偷看恋人,漫山秋色都不如自己的恋人好看。   “陆洲。”季容夕抿住笑,斜挑一眼。   “嗯?”   “你又偷看我。”   陆洲收起手机逞强地说:“你要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季容夕一笑:“我就是在看你啊。”   陆洲的心口被重重一击,听见心在跳。原以为,怦然心动只是初见的那一瞬间,现在才知,是相见的每一个瞬间。「我完了」,陆洲听见心防节节溃败的声音,像潮水呼啦冲上来,呼啦冲下去,带走了流沙,天地干净。   叮叮叮。   好几条评论冒出来。   「陆将,这是谁啊,太模糊啦!」   「秀,继续秀!」   「静池山?」   「离悬崖远一点,注意安全!」   陆洲挑的照片,山很清晰,两个人却被模糊处理了。   季容夕不满地说:“陆洲,你不想让人认出我?”   “我身边的人谁能不知道你?”   陆洲为了季容夕跟陆家闹翻过、在孟家正式声明过,替恋人洗清罪名时更是安排得无人不知。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陆洲对季容夕到了何种地步,不言自明。   “几十张好看的图,你干吗选了这么模糊的一张?”季容夕又不满了。   “就不想让人看清你的脸!”   “……”   “免得又搞出什么竞价的事,哼!”陆洲一想花朝城的旧事就火大,仅是几张照片,就闹得满城风雨。当年,要不是他恰好回来、恰好碰上,第一次还不知道被谁买走了呢——生气!更生气的是,他明明砸赢了的!   季容夕忍俊不禁。   也挑照片。   他当卧底习惯了,谨慎低调,绝不透露蛛丝马迹,朋友圈就跟不存在似的。今天,他破天荒发了一张合照,跟陆洲挑的模糊不同,他挑了两人最清晰最阳光的一张,配了一张挑衅胜利的心心图。   他刚一发出去不久,叮叮叮叮叮叮几十条信息接二连三地爆来。   陆洲怒了,抢过来一看。   合照下的评论都正常的,无非「帅炸了!」「男朋友?」「酸了!」羡慕嫉妒恨。   私信却不正常。   「季副官,那就是你男朋友吗?」   「你们是官宣了?」   「季副官,你真的有男朋友啊,我们还以为是托词呢!」   「我失恋了!」   「照片上的帅哥是谁啊!」   说话间,各种私信都飞了。   各种柠檬酸的。   陆洲目无表情地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冷哼两声:“你才去军区两个月就认识了这么多人,可以啊!”   季容夕无辜:“我这么努力,你不奖励我?”   “我不揍你都是好的!”   “……”   两人对视,噗嗤同时笑出声,而后一同遥望火车站,铁轨延伸进浓树中。   季容夕心生感慨:“幸好你当时抱住了我!”   陆洲:“什么?”   意识到季容夕说的是那一年风雪铁轨的事,原来,他早就认出了自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洲大窘。   “第一眼啊。”   “不可能,我戴着口罩呢!”   季容夕哑然失笑:“认出一个人就只靠脸吗?气息!你偷窥我无数次,接近我不下10次,未经允许抱过我2次!”   陆洲恼羞成怒:“谁抱你了?”   季容夕:“……狗狗。”   呃,感觉更吃亏了呢,陆洲逞强控诉:“明明是你抱我!一次你喝醉了,一次你想不开,还有一次你要害我!”   多了一次?季容夕抱住他:“抱歉,在雪山时我……”   “我都不介意了。”   “真的?”   介意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了,陆洲轻笑:“我很高兴当时是我,就有理由让你赔我一辈子了!”   过去岂是一句说清?   很高兴两个人从此纠纠葛葛再不扯不清了。   陆洲忽然发现盲点:“所以,你一进玉梭鱼就认出我了吗?”   “是啊!”   “你知道我对你的……”   眼看恋人又要恼羞成怒,太可爱了,季容夕抵住他的额头:“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我只是好奇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为什么大半夜把我叫过去却又装模作样不潜规则。”   “我不是!我没有!我才不会那么龌蹉!”陆洲绷不住笑了,“怎么,你还挺遗憾的?”   “遗憾!你要早点潜了我,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季容夕揽紧陆洲的腰。   涌上甜蜜。   早在SLK时,他经常感觉一种视线和气息时常萦绕在周围。隔一段时间会来一次,有时远有时近。捕捉的话,会立刻消失;装作没发觉的话,这视线和气息会持续上半天。   意识到这股气息是同一个人时,季容夕想,这个人是谁,敌人?朋友?爱慕者?   他想做什么?跟踪?观察?尾行?   但对方从未做出什么实质行动,季容夕索性听之任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时间长了,这气息若没来,他还会怀念——这个人还在观察自己吗?失去了兴趣吗?假如离开SLK,这个人上哪里找自己呢?   再后来,他回到正常的生活,意志却低沉,恍恍惚惚走进风雪里。   又被温柔地拥抱了。   沮丧的心被这温柔抚平,季容夕忽然心生安慰:还好,自己没有被完全抛弃,至少被这个人发现了。于是,生的念头生长、蔓延、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那一天,操练场上。   指导梁南狙击时,他感觉到久违的气息。   当陆洲走到他跟前时,晴冷、疏离、高傲,仿佛一次不经意的初见。季容夕倏然震撼了,这张旧相识的脸与熟悉的气息,第一次重叠。他想,应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这久违的邂逅,唯有微笑。   季容夕收紧双手,轻轻摇晃怀中人:“陆洲。”   “嗯?”   “喜欢我吗?”   陆洲扣住腰间的手,耳廓以目之可见的速度红了:“嗯,很久以前。”   在绝望中生长出来的欢喜甜蜜,恰逢其时,两相情悦,从很久以前,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一发入魂》BY火棘子/正文完】 第130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1   番外《黑猫的情人》   「他跟我分手后,没多久就惨死街头了。」第一任上线、教导员华亦说。   ……   华亦在卸职后的第二个月,打来电话:“我在红窗,方便过来吗?”   红窗是一个废工厂,大楼裸露出粗粗的管子,长满野草的路中间扔了几十个废轮胎,常有不良少年聚集斗殴,很适合接头。七月暑天,大傍晚,热气还直往上蒸。   季容夕到时,华亦正坐在轮胎上沉思。   他的状态有点奇怪:   如同游离一般,双手交叉抱胸,右手慢慢地抚摸左臂。   季容夕立刻想到他左臂的一长道旧伤:从手腕一直烧到肩膀,十分可怕。据说,是他为救同队的男友扑进火里被烧的,伤势太严重,没法继续当狙击先锋,才转职为教导员。可是他男友引咎离开大队后,就把他甩了。   难道,华亦在想他那忘恩负义的前男友?   季容夕悄无声息地冒出来。   华亦吓一跳:“啊?化妆了呀,亏我担心你直接跑过来呢。”   季容夕摸了摸胡渣刀疤脸,他才不会这么冒失。   “长大了。”华亦打量着,以前他纠正季容夕的枪法时经常说「你还是个小孩,做什么都来得及,多练习就好。」   “你就别笑话我了。”   “跟Levi磨合得还好吧?他是上边特别指派的,各方面都比我强很多,你以后会更得心应手的。”华亦一如既往的谦逊。   “谁也不如你。”季容夕实心地说。   季容夕一直视华亦为哥哥。他刚入大队时,被华亦传授了很多狙击技巧。第一次执行任务,季容夕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心灵受了很大冲击,夜不能寐,他跑草场上躺着。   华亦低头看着他:「你睡这里干什么?」   「看星星。」   「是不是难受?来,睡在我的腿上,别不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可真的很想倾诉。季容夕犹犹豫豫地枕着华亦的腿,感受到人体的柔韧与温度跳动,仰望星空,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一些。   「教导员第一次也难受吗?」   「嗯,都要过这个坎。」   「怎么熬过来的?」   「就像你现在这样啊。」华亦抚摸他的额头。   像这样枕着别人的腿、被温暖的手心一下一下地安抚直至睡着吗?对方是谁?   「小夕,我们解决的那些人注定要死的,你只是执行者,你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离世时少受一点痛苦和惊恐。」   「今天那个人一下子就死了。」   「做得很好,离世前只有一瞬间的痛苦也是一种幸福,就像流星。」   恰好,一颗流星划过。   流星的速度那么快,就算燃烧尽也不会痛苦,是残忍中的温柔。   彼时,自己还是少年一枚呢。季容夕收回悠长的记忆,问华亦:“教导员,你来是什么事?”   “来找人。”   “谁啊?”   华亦抚了一下手臂:“该从哪里说起呢?”   事情从三个月前说起。   华亦为了更好地引导季容夕,经常研究卧底的案例,引以为鉴。「SLK摧毁计划」数据库里有许多现成的失败教训,很自然地,他翻到了卧底D的事迹。   D,卧底于SLK的双龙帮,攫获了大量情报,准备里应外合摧垮2帮时,忽然被暗杀了。   原因不明。   下手的人也不明。   D至死没有暴露,还被2帮兄弟厚葬了。   华亦注意到档案的细节:「……D死于背后暗杀,无明显反抗痕迹,推测为熟人作案,至今未找到凶手。D生前与某少年关系紧密,少年相貌不详,胯骨处有猫状刺青,同不知所踪。」   华亦微低下头,再度抚了一下手臂,眉宇间流露出心碎。   季容夕轻声问:“怎么回事?你想到了什么?”   “我有一个男朋友。”   果然,跟他前男友有关。   华亦似乎胸口疼一样轻呼一口气:“大概是你入队的那一年,他跟我提出分手。”   那会儿华亦接到了男友的分手电话。   「好好的为什么分手!」隔着电话,华亦愤怒地质问男友。   「我变心了。」   「什么?」   「就是我上次提过的那个男孩。」男友的性格吊儿郎当,处处桃花,说分手也很轻挑,「他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会撒娇,身上的香水也好闻……」   字字穿心,华亦打断他:「行!」   次日,华亦收到一个寄件人不明的快递,是一张画有猫的简笔画和一小瓶香水。想到男友说的「他身上的香水也好闻」,可真是诛人诛心,华亦的心死了。   优秀的前任都应该死得彻底。   没多久男友真的死了。   从两人共同的朋友得知了这个消息,华亦也没去祭奠。   如今,档案上的「D生前与某少年关系紧密,少年相貌不详,胯骨处有猫状刺青……」   华亦忽然一激灵。   男友是D吗?   华亦立刻查阅男友的死亡时间,与D完全吻合。而面对华亦颤抖的疑问,上级意味深长地回答:「系统很少释放没暴露的卧底的资料,你能看到应该是有原因吧。」   从而证实了男友就是卧底D。   季容夕明白了:“你来是为寻找他死亡的真相?”   “没错,正好现在闲了。”   华亦自从知道后就一直很难受,恰好上头通知换新上线,华亦申请了退伍,想查个彻底。华亦从衣袋中拿出两样东西:一张画纸和一小瓶香水。   华亦解释说:“这是那次收到的快递。”   “你都留着吗?”   “我以为是分手礼,就很好地收藏了。”   一般人在「被分手」的情况下,收到也许是情敌用过的香水,会立刻扔掉吧?   “毕竟是他送的,扔过,又捡回来了。”华亦打开画纸,若无其事地说,“他的性格招人,好多人追,我性子闷又没什么出挑的。跟他在一起,我早知道是白捡的高兴,迟早还要回去的,心一直吊着。”   原来华亦那么爱啊。   如今得知分手或是迫不得已,那种心情,难怪会如此心碎。   季容夕打开画纸:画上是一只猫,横卧于虞美人花上,图案不算出挑,但也没有见过。他又将香水放到鼻尖下嗅了嗅,是木质香杂糅着佛手柑和橙花,香味激烈独特,以后遇见会识别出来的。   “我会细心查的,交给我了……”季容夕要接画纸,却被华亦收走了。   “不用,我想自己查。”   “你怎么查?”季容夕涌上不详的预感。   华亦将香水交给季容夕,将画纸放回自己的衣袋:“你有你的事,不能被我耽搁,我决定进双龙帮查当年的事。”   “不行!2帮是卧底的地狱,你进去一逮一个准。”季容夕急忙阻止,2帮抓出的卧底极为多,上头都不敢再派卧底进2帮。   “我没法再若无其事地生活了。”   “你来六顺团。”   “不,这是我的私事,你本来处境就危险,不能再分心了!”华亦苦笑,“小夕,当初不是二选一,抱歉利用了你对江明煦的感情。”   上头老早就定下了人选是季容夕。   华亦不愿放人,一直拦着。   没想狙击大队一出事,季容夕幸存,正好是换身份的大好时机,上头下了最后通牒。   华亦硬着头皮来劝说季容夕。   季容夕却笑了:“我就早猜到了,你当时特别为难吧,拿着蛋糕在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虽然猜到,又怕万一是真的,还是不希望江明煦来。   “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为什么优秀的人总要被牺牲?”华亦很伤感。   “总要有人牺牲。”   “只是……”   “以前是D,现在是我,我们做的事总会有意义。”   华亦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煞白,弯下腰连咳了好几下,好半天说:“当年,他突然离开大队,该不会也跟你一样吧……”只一句,季容夕就懂了:华亦也出过大事故,正是一个好时机:宣布死亡、赋予新身份、卧底——男友第一时间引咎辞职,难道说,男友是主动代华亦去卧底的吗?   斯人已逝,没法求证。   华亦手拿啤酒罐挡住了眼睛,许久,恢复了平静:“小夕,我有点饿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   季容夕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华亦又说了一句什么。他回头,看到华亦坐在废轮胎上,嘴角温和地上翘,遥望夕阳。   “我很喜欢他。”华亦微笑。   “啊?”   “那天也是傍晚,他突然表白,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以为他是一时玩玩,所以从没跟他说过喜欢。我真的,很喜欢他啊。”华亦低头笑了,习惯地抚摸手臂,夕阳落在双颊,绯红如霞。   是喜欢,是被喜欢。   也是永生无法再说出的表白。   出了红窗,拐几条街才有食铺和冰饮店。季容夕买了几个面包,感觉干得不行,又要了两份红豆冰山,满满的红豆水果堆在雪白的冰山,十分可口,望之解渴。   他刚掏出钱包,忽听砰砰砰的两声枪响。   他手一抖,零钱撒了一地。   ……   啊!   季容夕一惊醒了。   “夕哥,到了。”啤酒盖声音欢快,看看戚宅前的保镖说,“2帮就是牌面啊,三里地都是保镖。夕哥你吃好喝好,我回去看爸妈啦。说好了,晚上10点电话联系。”   “嗯。”季容夕解开安全带。   一个保安为他打开门车,撑开阳伞,彬彬有礼:“缪先生这边请!”   戚家的宅前,新上任的头目戚天炜冲宾客们招手。   这是季容夕第一次踏进2帮的地盘。   D死在2帮。   华亦死在红窗-4帮地盘。   这两个帮派离六顺团都太远,当初华亦出事,Levi严禁季容夕私自调查,动作太多会暴露,说他会帮忙查。   后来,不了了之。   不知不觉,华亦已死去一年了。   季容夕穿过喧闹的宾客们,走向今天的主角:戚天炜。戚天炜一身白西装,发胶泛光,鹰钩鼻配深目。戚天炜今年35岁,有股蛮劲,性格彪悍,看人就像审犯人似的有股天生震慑力。他能力也很强,一直是他爸的左臂右膀,几年前就是2帮的隐形头目了。 第131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2   【131】   两人寒暄了几句,季容夕被领到座位上。彼时他的身份不高,但是代照顾吴六爷没法来的吴光而来,所以被安排跟头目们坐同一桌。「吴大少情人」这一谬传正盛,头目们看他也不那么正眼。季容夕谨言慎行,缩小存在感,一顿饭下来手心全是汗。   2帮号称卧底的地狱。   他有些忌惮,吃完后立刻告辞。   戚天炜与他不熟,没有强留,正说客套话时,一个老大喝醉了举,着酒杯就倒过来,季容夕伸手扶了一下,倒被撒了一杯酒,还偏偏湿了腹部下方,不换都不行了,戚天炜连忙叫小助理领季容夕去换衣服。   戚家是传统中正的建筑。   三进三出的格局。   从大厅往里走,又进了院子,迎面见几个保镖满头大汗,好像在找什么。小助理找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将季容夕领进客房的卫浴间。七月底的天气热炸了,季容夕冲了个澡,走出浴室吓一跳:客房里多了一个人,长发及腰。   两人一对视。   “缪夕?”这人脸色苍白,有些摇摇晃晃的。   “……戚秘书?”季容夕就跟吃了苍蝇,小心翼翼半天还是撞上了。   每个卧底在训练时,都会被教导远离几个危险人物。   戚文楠,就是其中之一。   戚文楠是戚二爷的幼子、戚天炜的弟弟,大BOSS的得力秘书。戚文楠的本职就是“相人”,判断SLK重要成员的能力和忠诚度。戚文楠有一双“鹰眼”:明辨奸忠,曾扳倒过好几个有反心的同僚,每年都挖出好几个卧底。   故而SLK的最高指挥阵营没有卧底,就渗透不进去。   季容夕自认演技一般。   所以,从不轻易靠近那些“危险人物”,没想到会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遇见。   不过此刻,戚文楠跟嗑|药了似的,精神涣散,瞳孔都不聚焦。   季容夕定了定神:“戚秘书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叫人……”   “别……”   戚文楠的脚下虚浮,一边说一边要倒下去。季容夕眼明手快,将他一把捞起来,扶到床上。戚文楠长得标致,长发滑下,半遮住脸,看上去非常脆弱。   “你这样子不要紧吗?”季容夕努力平静地问。   “……”   季容夕将手贴了贴戚文楠的额头,温度正常,不知为什么这模样:“戚秘书,我送你回房?”   “……”戚文楠忽的抓住他的手。   季容夕不动声色地抽开:“我叫一下保镖吧。”   “不要……”戚文楠缓缓地倒在床上,急切又涣散,“我,要清净,别告诉他们。”   那些保镖找的是他?这个诡异的房间和这个人,季容夕一刻也不想多呆,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床上失了魂的戚文楠:肌肤皙白透澈,跟琉璃一样脆弱。   季容夕走到车前,才发现车钥匙不见了。   换衣服时,特地拿出来了的。   小助理倒是挺勤快,让季容夕在这里等,他沿路跑回去找。季容夕找个阴凉地儿等,七月的天气燥热,热浪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十多分钟小助理还没回来,倒有一只白狗狗悠闲闲地跑来,嘴里叼着一把车钥匙。   季容夕:“……”   狗:“……”   恰好小助理沮丧地回来了,惊喜万分:“原来被它捡到了。”   “这狗狗是谁的?”季容夕好奇。   “戚二少的。”小助理惊喜万分地拿下钥匙,摸了摸狗头说,“好乖好乖!”   季容夕揣着满心的疑惑,驶离了戚家。才下午5点,他想着啤酒盖难得回家团圆一次,准备捱到晚上10点。   他心神不宁,脑海全是戚家的事:戚二爷生了戚天炜、戚文楠两儿子,然而传闻都说还有一个年少的私生子。戚文楠从小插手帮派事务,深得戚二爷的宠爱,俨然继承人。只是,戚文楠后来被BOSS看上了招为秘书,戚天炜才在2帮崭露头角。   SLK很大人员也多,此时的季容夕只熟悉各帮派。   对高层的人还不太了解。   不知道戚文楠今天为什么是那个模样,季容夕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往城市边缘开,目之所及尽是繁华。   开到一个繁华路口,前车猛的一停。   季容夕正心不在焉呢,猝不及防,急忙刹车来不及了。   ——咚。   ——还是撞到前车了。   ——又咚。   ——自己被后车撞了。   成了夹心饼干的季容夕无语地下了车,心想2帮这地方真不适合自己呆啊。他前后看了看,等待司机们下来。从后车走出一个白衣女人,从前车下来一个红衣女子。季容夕还没开口,这两人忽然怒目以对,不约而同地骂出口:   “你这个贱人!”   “你这个贱人!”   季容夕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女子竟然认识。这时候,从前车又下来一个男人。   白衣女忽然指着男人愤怒地喊:“我就知道你俩又厮混在一起了!”   红衣女也愤怒:“你们不是离了吗!”   男人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   季容夕明白了:不是车祸现场,而是捉奸现场。   原来,白衣原配,红衣小三,男人是劈腿渣男。两个女子顿时吵开了,一句比一句高,男人夹在中间也不说话,就让两个女人吵。这两个女子吵着吵着就开始砸东西,路不大,季容夕顾不上车了,赶紧闪躲开空间,让这三个撕扯去。   围观者越来越多,都伸长脖子看。   吵了十来分钟。   场面激烈,而男人隐隐地偏向小三。小三被偏袒,得意了,抽起高跟鞋砸向白衣女子。   忽然,有什么一动。   季容夕飞快回头,感觉自己车似乎动了一动。   来不及多想,他的身后冲上来一个大男孩,手拿一个滑板,一下子砸过去。   小三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   大男孩指着红衣小三的鼻子骂:“别人的狗就这么好吗?天底下那么多人你就非要跟别人抢狗屎吃啊,你是贱还是贱啊!”大男孩穿着校服,脸上涂五彩,头上缠一条红宝石色发圈,一身彩粉,声音又清亮又正气,简直是众路人中的奇葩。   原配被撑腰,张牙舞爪就撕小三的脸。   大男孩回手又是一滑板,把原配也砸得后退好几步。   大男孩嘴皮子没停地骂:“你也是瞎,打小三有什么用,明明是你家男人偷腥偷成这样,你要打也是打你家贱男人!”   这时,男人反应过来:“喂!我说你谁啊!”   大男孩怒气爆炸:“我是你爷爷!”   “你个孙子……”   “你TM就是个人渣,你TM懂不懂什么叫负责!一个不够还玩两个!”大男孩竟然比两个女人都愤怒,抽起滑板就使劲打男人,抽得跟密雨一样又急又快,一边打一边痛骂,“你TM是不是很骄傲,一个两个围着你转,你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你妈给你个玩意,就是让你嚯嚯别人的吗!”   大男孩年轻灵活,手又有狠劲,带气一样发泄。   把渣男抽得抱头鼠窜。   两女人本想去救,又同时停住了,冷眼看渣男被抽得鼻青脸肿飙血,两人都升腾起一股痛快。就这样,渣男在青天白日下被抽得要断气了。   季容夕上前,把大男孩扯上车。   ——这种不由分说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派,真是正义感十足啊。   ——虽然凶,有点可爱。   季容夕驶离了修罗场,瞟着旁边:大男孩背靠座位好半天才喘匀气息,一抹汗,一脸五颜六色,太有意思了。没想到,大男孩忽然嘴巴一扁,痛骂:“TM都是人渣!人渣!一个个欠抽的玩意!又骗人,又劈腿,还有什么脸放我鸽子!”   咦?有故事?   季容夕支棱起耳朵听。   果然大男孩破罐子破摔痛斥开来:“说好当面分手!我等了2天,那个王八蛋没来,打电话又找不到人!他凭什么!明明有男朋友,还天天跟我说喜欢啊可爱啊,我还成了小三!”哽咽着,迸出几颗亮晶晶的眼泪。   被甩了吗?   季容夕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大男孩没接,忽然打开门跳下车。季容夕吓一跳,忙靠边一停车。大男孩气不择路要撞到一辆货车,季容夕眼疾手快拽回来了。   货车司机魂都吓没了,刹车后大喊:“你个短命鬼朝哪里撞呢!”   大男孩破音回骂:“你瞎眼啦!”   季容夕连扯带拽把大男孩拖到路边。大男孩挣不脱,急了,又踢又踹,嘴里直骂「渣男王八蛋劈腿劈叉也不怕扯到蛋!」一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季容夕的眼神都不对了。   季容夕没办法,拽着顺势就抱住了大男孩。   大男孩忽然回抱住他痛哭。   肩头瞬间湿了。   大男孩用拳头砸季容夕的背,把他当渣男骂:“是你先惹的我,我又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一直在那里等着,3天3夜,眼睛都不敢合,你还不来给我一个干脆!”骂着骂着就哭了。   “别哭了。”季容夕的背好疼。   “我不该逼你选择,我都说我退出,为什么不敢来见我,当朋友都不行吗?是不是我太黏人了,你烦了。我从小没爸没妈没人教养,你就不能让着我吗?”大男孩哽咽了。   “好了好了。”季容夕脑壳开始疼。   男孩虽然口里痛骂渣男,却很诚实地从「讨厌→痛斥→原谅→自我谴责→央求留下」。明知对方渣,还是会紧紧牵住对方的衣角。看上去凶巴巴,就是一个容易被人拿住的小孩。好一会儿,大男孩才冷静下来,抽噎着,一张涂满油彩的脸看上去非常不搭。   “你叫什么名字?”季容夕问。   “英韶。”   “多大了?”   “18。”痛哭发泄后的英韶不再凶,问什么答什么,但整个人都是放空的悲伤状态。   季容夕看他衣服上有血渗出,应该是滑板砸人时自伤八百了。   季容夕取来备用的止血药物:“撩起来,我给你擦一下。”   英韶木然撩起。   季容夕一抬眼,瞬间眩晕了:猫!虞美人!大男孩腰上的刺青跟华亦的画纸图案很像:一只黑猫横卧虞美人花中!   也不全一样。   刺青还多了一只蝴蝶,衔着一片虞美人花瓣。   英韶竟是D遇到的神秘少年?   不对! 第132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3   【132】   年轻对不上,D是6年前遇上的少年,听那意思是上过床的,6年前英韶才12岁呢,D再道德沦丧也不可能对那么小的小孩下手——能让华亦念念不忘的人,品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季容夕慢慢地擦拭伤处,观察着:刺青是不同时间依次添加上去的,猫是很久以前刺的,虞美人花新一点,蝴蝶又新一点——或许跟D遇上的少年是同一个刺青师的手笔而已。   “纹身真漂亮,在哪儿纹的?”季容夕慢慢地问。   “不知道。”   “你的身体你不知道?”   “小作坊,谁记得,擦好了没有啊,皮都撸秃了!”英韶嘟囔。   季容夕找个借口,带英韶去夜市里吃饭。英韶哭也哭过了,抽人也发泄过了,吃烧烤时,目光依然很悲伤,总似噙着眼泪一样闪光。他的悲伤很真切,吃了一半,忽然又滚落下眼泪。   “别哭了。”季容夕不知从何安慰。   “我没有哭,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英韶狠狠擦了一下眼泪,“我才不为他伤心呢!”   一顿饭下来,季容夕把英韶的情况摸得差不多:父母早亡,他出国留学,这次回来是给父亲扫墓的。短租了一个房子,遇上了渣男,没想到一个月就被甩了。   季容夕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身为归国人士,英韶的身上没有任何回国的气息。   但英韶很率真,不像撒谎。   不止如此,英韶的身上还有很多自相矛盾说不通的地方,但他本人却毫无说谎的迹象。   吃完饭,英韶抱着滑板问:“你现在回吗?”   季容夕很想调查清楚这个黑猫刺青,一慰亡魂,一安愧心,他踯躅一下:“我……”   “六顺团那么远,你现在回吗?”英韶低落地说。   什么?   季容夕不由得一惊,他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六顺团的人啊。   “我猜的啊。”英韶没精打采地说。   “怎么猜出来的?”   在季容夕的逼问之下,英韶终于打起点精神:“很明显啦。你车上撒了戚家的彩花,肯定是道上混的,来贺生嘛,今天戚家搞的阵势那么大,谁不知道。”   “这么多帮派,怎么就猜到是六顺团的?”   “你的车早上加的油,从消耗的量能倒推出离2帮比较远。”英韶又踩了踩脚下的垫子说,语气很平常,“这上面全是泥,早晨下过雨是在西南方向;还有,车上的熏香是你们那边经常用的……筛选下来就是六顺团了。”   季容夕不由得发毛。   英韶在失魂落魄的精神状态下,洞察力还这么强,而且见识也出奇广。   差点被外表欺骗了。   季容夕彻底打定了继续了解黑猫刺青的心情,他要搞清英韶跟D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时,啤酒盖打来电话,询问人在哪,他过来接。季容夕果断地说,自己要在2帮玩两天,让他也呆家跟父母团聚。啤酒盖喜从天降,开心得不得了,立刻说随叫随到。   “你不回去啦?”英韶抽了抽鼻子。   “怕你再想不开跳河。你年纪小,以后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你喜欢的人和很多喜欢你的人。”   “但我只喜欢他。”   “呵。”   “在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之前,我就只喜欢他。”英韶垂着脑袋。   逻辑满分。   无懈可击。   两人来到市中心的一栋超豪华高楼双子楼前,英韶说在住在这里。   季容夕看了看:“这小区挺高档的。”   “嗯,你现在去哪儿?”   “我找个酒店。”   “住我家吧,万一我半夜跳楼你也可以拦着我。”英韶自嘲。   季容夕就等他这一句话呢。   “你一个人住吗?”   英韶抱着滑板闷闷不乐:“之前跟前男友啊,现在就我一个了。唉,就算分手,至少把他的东西带走啊!”说来说去,还是想见前男友一面吧。   两人刚到电梯口,一个中年男人出来,忽的面露惊讶。   英韶闷闷地先打招呼:“孙哥,你出去啊。”   孙哥没回过神:“诶?你、回来啦?”   “嗯!”   孙哥移向季容夕,更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又舌头打卷,欲言又止。在两人进电梯后,孙哥还回头看,似乎确认什么一般。季容夕想,有空得“问一问”这位孙哥。   指纹密码锁应声开了。   房子倒是整齐,很清爽的运动风,墙上贴着早几年昙花一现的某个明星的海报。   只是空气里有一股味道。   季容夕蹭了蹭鼻翼。   沙发旁摆了一排滑板,都很新,英韶顺口说全是限量版的:“我以前每天都在想,这么珍贵的滑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太亏了,要有人陪我玩就好了,随便什么人都好。”英韶把砸人的滑板插在其中,“我一个人呆太久,才会黏着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早点看清人渣是好事。”   英韶打开中央空调,随着呼呼的凉风,燥热的空气终于凉了下来。   季容夕抹了一下茶几上的灰:“你跟男朋友住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   “他几天没回来了啊?”   “三天了。”英韶不耐烦地踢了踢茶几,“烦不烦,老问他的事干什么!”   明明你先说的,季容夕蹭蹭鼻翼:“有空气清新剂吗?”   “我想想。”   季容夕见他发呆,就自己找了起来,这房间里的东西非常整齐,整齐得不像英韶的性格。英韶没想出清新剂在哪儿,打开桌子上的香水在屋子中喷了喷。   英韶折腾累了,洗完澡就睡了。   季容夕躺在沙发上,闻着空气中那一股仿佛从冬积到夏的尘土味,理出一些违和感。   临天亮了,季容夕才睡着:梦中的华亦在夕阳下,淡淡地笑,说着听不清的话,季容夕有点急,伸手抓他。   忽然有什么动静在响。   季容夕豁然睁开眼。   黎明时分,窗帘十分厚实笼得房间非常暗,英韶拖着拖鞋从房间出来,忽然沙哑地说:“你回来了?”   季容夕:“……”   英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带着哭腔:“你原谅我啦?对不起,我再也不逼你了!”   季容夕:“……”   但英韶猛的又弹开了,声色俱厉:“你是谁!”   灯亮了,英韶才想起昨天的事,所有欣喜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失落地坐在沙发上,两眼红肿,满是油彩的脸有些模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他烦躁地说:“你为什么不是他!”   季容夕哭笑不得:“因为我不够渣?”   “嗤!”英韶破涕为笑,但迅速又失落了,“我知道他渣,我还是决定原谅他,他为什么不见我呢?怕我继续纠缠他吗?”   “别想这么多,今天去玩吧!”   “去哪儿?”   “爬一爬舟浮山吧,站得高看得远,就不会再惦记渣男了。”季容夕揉了揉英韶的头发。   舟浮山是旅游景点,更是戚天炜及家人住的地方,季容夕只对那里熟悉。英韶就像经历过雨水的蘑菇,比昨天精神能好一点点,但还是一掐就出水,他走哪都抱着一个滑板,仿佛滑板才是他的本体。   季容夕偷个时间,联系上Levi。   问昨天让查的事怎样了。   Levi的声音难得不慵懒:「那会儿你拜托我调查,我出于全局考虑没告诉你太多线索。你的主要任务是渗进六顺团,这些事只会让你分神,陷入泥沼不能脱身。」   「我只是路过顺带了解一下。」   「你要有分寸。」   「我要是没有分寸,一年前就进双龙帮了!」季容夕自觉语气太冲,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我只是……只是不能……」只是不能忘记华亦的微笑,和洞穿胸口的流星。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华亦曾安抚他少年时代惊惶彷徨的心。   Levi终于让步了。   将他之前调查的信息和盘托出。   卧底D就是华亦的男友,化名段暄。   段暄的性格开朗,眼带桃花,最善于利用暧昧攫取情报,从没引发过争风吃醋,手段很高。段暄的重要情报集中最后一个月,全是2帮的核心机密,要不是他死了,2帮可能早被端了。   段暄死后,所有的埋线同时都被掐灭了,所以极可能暴露了;但是他却又被2帮厚葬了,又不像暴露的样子。   段暄像一颗流星划出最亮的光芒,而后陨落。   也带走了华亦的光亮。   季容夕看着一张张段暄的照片,所有事像迷雾一样渐渐地明朗,只是他还要确定一下。   舟浮山的景色怡人。   满目翠绿,丝丝凉风从竹荫间拂过。   季容夕和英韶两个人顺着野路走,不多时就看见了几栋徽派的别墅,坡屋顶,粉墙灰瓦翘檐,其中一栋正是戚宅,昨天还很热闹,今天只有鸟雀飞飞。   “你和你前男友爬过这座山吗?”季容夕试探问。   英韶黯然:“嗯,他可狡猾了,故意选雨天,留我在山顶过夜,说什么喜欢我!”   趁虚而入,是渣男了。   季容夕踢开脚边的盛夏的落叶:“英韶,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干吗这么关心?”   “我替你揍他一顿啊,不能让人白欺负!”   “不用,你打他我也难受。”   “那我把他抓过来当面问清楚,你们好好地分个手,要不然你得一辈子惦记他!”季容夕观察着英韶的反应,“很多人就像坐动车一样,同路只是一站,下车后,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遇到了。” 第133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4   【133】   “再遇不见了吗?”英韶喃喃。   “对,你想想以前那些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很多人还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但再没出现过,这辈子都再遇不上了。”   这就是道别的意义。   回想起来,至少有一个背影。   英韶如被触动:“分手了,我可能再遇不见他了吗?”   “大部分人是。”   “夕哥,我不想这样,分手还可以是朋友啊。”英韶忽然落下眼泪,“好喜欢他啊,一想到他心口就很痛,昨天晚上,我还梦见、梦见他死掉了,夕哥,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眼泪一颗一颗的。   英韶越哭越厉害,抽噎着说:“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我不想跟他分手,我也不想他死掉,夕哥,我好想见他啊!其实,我经常梦见他死掉了,死前还看着我,对我做亲吻的姿势,他是不是真的死掉了啊!”更多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擦也擦不过来。   季容夕想起某天夕阳下,华亦对着晚霞说:我喜欢他。   季容夕安抚说:“那就先约出来谈一谈。”   “可是他手机停机了,联系不上。”   “他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是双龙帮里的人。”   “我帮你找。”季容夕对视英韶,目光坚定,“他叫什么名字?”   许久,英韶说:“段暄……”   一个死去6年的人,却成了英韶现在的男朋友,听上去有些魔幻,然而英韶的哭泣那么真实。   季容夕声色不动:“我会让人去查的。”   “不要伤了他。”   英韶好半天止住了哭,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盛夏的落叶也多,悄无声息地落。   铃声响了。   英韶接起电话:“喂?你是哪位?”   “是……英韶吗?”手机的隔音不太好,对面的声音清清楚楚。   英韶的脸色一变,飞快挂了电话,紧张地说:“糟了!我又被盯上了!夕哥快走!”   “出什么事了?”   英韶没回答,拔腿就跑。   季容夕连忙跟上去。   英韶跑得特别快,三五下跑进了林子里,只见树叶动,不见人影。季容夕不熟悉林子,跑两下就不知道在哪里了,他满头雾水,正要喊呢。   忽然听见英韶很大的一声:“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夕哥救命!”抓住英韶的是戚家的保镖,英韶连踢带踹,倒是元气十足。   季容夕反而松了一口。   没几分钟,戚天炜就赶到了。   戚天炜看到英韶还好,看到季容夕就愣住了:“哟呵,阿夕,你在这里干什么?”   “戚老板,这孩子是我的朋友。”   “回头解释,带走!”戚天炜急着把英韶带走。   但是英韶又踢又打又大喊救命。   季容夕连忙拦住:“不是,他一个小孩你们抓他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戚天炜躁了。   “他跟我一起来的,不能说走就走,戚老板,你得给我一个理由是不是!”季容夕声音也大起来了。   “让开!”   季容夕不让。   戚天炜更加焦躁了:“阿夕,我看吴光的面子上才跟你废话的,信不信我一枪弄死你!”   砰!   一声枪响!   两人震惊地回头。   只见一个保镖倒在地上,胸口飙血。   英韶双手举枪正对戚天炜,浑身颤抖,手却不抖:“让夕哥过来!”平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戚天炜的脸都白了,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英韶。其他保镖更是如临大敌,又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动。   英韶扯着嗓子喊:“夕哥你过来!”   季容夕想过去,戚天炜急忙拽住他。英韶的脸色一变,手指一叩,砰的一声。   戚天炜的胳膊中枪,鲜血直迸。   英韶大喊:“都别动!”   保镖们都不敢动,季容夕扔下受伤的戚天炜走过去,英韶迫不及待拽起他就跑。   保镖们要追。   戚天炜大喊:“让他们走!”   季容夕和英韶两个人莽莽撞撞地跑出舟浮山,慌不择路,又不熟悉地形,越跑越险。英韶的腿一瘸一瘸的,可能刚才跑的时候崴了。   季容夕停下来,故意气喘吁吁地说:“英韶等一下。”   “快点跑,一会儿他们就追上来了!”   “你为什么跑啊。”   英韶咬了咬嘴唇:“那个戚天炜,我不能遇见他,他会把绑架我!”   怎么可能?   戚天炜刚才是很紧张但没有杀气。   “他真的会的!我落到他手里好几次了!”英韶异常肯定。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路。”   景区区域以外的舟浮山都是深山老林,哪有现成的路。季容夕正在前头找着,忽然听见喧闹的声音「喂!这里!我看到脚印了!」艹,戚家的保镖又来了。那边,英韶也慌张地朝他跑过来。   悬崖!   石头!   季容夕还没来得及提醒。   英韶一脚踩空,从悬石上滑下来,顺着坡滚下来,一头撞在树上。   季容夕连忙跑过去。   还好没有大碍。   「英韶!英韶!英韶你没事吧?」   英韶睁开眼,抬起手,抹了一下额头,一手的血。他没怕,而是很迷惑地抬起眼睛,看着季容夕,什么也没说。   而那边戚家的保镖又来了。   ……   英韶被带走了。   季容夕则被扔进了戚家的地下室。   手机早没电了。   季容夕想起戚二爷有一个私生子的传言,再根据戚天炜刚才的表现看,英韶不会有危险。   他没有瞎折腾。   安安静静地呆了一天。   约凌晨四五点,手上的镣铐终于被悄悄地弄下来,以“有事”为借口,季容夕把看守招过来。看守熬了一夜,神经疏忽,又被他顺从的表现迷惑,压根儿没提防就过来了,砰的一声,直接被撂到了。   季容夕掐住看守的命脉:“那个小孩子关在哪里?”   “不知道……啊……”   “要命就说!”   “别,我说,三楼,东边的房间。”   “没有骗我吧?”   “不敢不敢,我也就混口饭吃,不想没命。他就在那个房间,他只要回来就在那个房间!”   他只要回来?   对于英韶来说是回来?   季容夕绑住看守,布条塞住嘴巴,换了看守的衣服,摸出兜里的钥匙。   他飞快地摸进了戚家大宅。   妙就妙在二龙帮太有秩序,保镖都穿制服,警卫也松懈,戚家人这个时间点都在睡觉,季容夕很轻松找到了看守说的东边卧室。掌握了一百种撬锁功能的季容夕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门,咔嚓,开了,果然是卧室。   有月光轻轻散落,床上的男子迷迷糊糊的,伸手摸床头灯。   灯亮的一瞬,被季容夕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季容夕压下声。   “嗯?”   床上的男子是戚文楠,一头长发,又黑又直,垂到腰际,双眸含惊薄怒。   “是你?英韶在哪儿?”季容夕愣了愣。   “嗯,不知道!”   “那就不好意思了,跟我走。”   戚文楠从容地将肩上滑落的睡衣扶起来:“让我换件衣服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戚文楠倒是乖顺配合,没喊,没叫,没耍花招,偶尔瞟一眼季容夕,眼神清楚楚,跟昨天的混沌完全两样。   季容夕将他带出来后,很客气地说:“戚秘书,我不是为难你,但我家小孩落在戚老板手里了。”   “你家小孩?”   “没错!”   “哦,你还挺讲义气的嘛。”戚文楠似笑非笑。   季容夕将戚文楠带出了戚家,手机刚充上电,戚天炜的电话就追过来。   “阿夕,你跑了?”戚天炜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到不行了。   “不跑等死吗?”季容夕很冷静。   “你带走文楠是几个意思?”   “拿英韶来换。”   “就凭你?也敢跟我提交易?我治不了你是吧,你等着!”戚天炜暴躁地挂了电话。   没过一分钟,手机铃声响起来。   吴光的声音直飚:“阿夕,你把文楠劫啦?你搞什么呢!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2帮地盘。”   “在那干嘛,等着被戚天炜扒皮啊!”   “我……”   “赶紧滚回来!他的手再长也管不上六顺团,我来跟他们交涉!”吴光停了一下,“文楠在你手里对吧,一起带回来。他是瓷娃娃,你要小心点!”   咦?难得吴光关心人呢。   天空泛出第一缕亮光,老婆婆摆出早点摊,吃饱才有力气折腾,季容夕要了两碗豆浆和几个包子。摊子老太太端上来早餐,看着戚文楠:“姑娘,我这里的红糖包子啊,女孩子都爱吃。”   “我是男的。”戚文楠没有生气。   “啊呀长得真秀气。”   戚文楠一笑,倒没有生气,捧着豆浆碗,猫一样怕烫,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   “我对很多东西过敏,乱吃会死。”戚文楠解释。   “看出来了。”   “我把我劫走也太不明智了吧,得罪我哥,也得罪我呀。”戚文楠舔了一口豆浆。   “但我得救英韶。”   “不用担心,我哥不会对英韶怎么样的。”戚文楠很有把握。   “为什么?”   “因为英韶是我哥的私生子。”戚文楠笑了笑。   什么?英韶是戚天炜的私生子?这么重要的事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啦?季容夕掐指一算这年龄,没毛病:一个35一个18,相差17岁生个孩子也说得过去。   “意外吧?外人都传我爸有个私生子,其实是我哥的啦。”戚文楠很轻松地解释。   “真让人没法相信。”   “英韶,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脑子有点问题。”戚文楠惋惜。   “什么问题?”季容夕关切地问。   “有的时候神经错乱,记不太清楚事,又爱耍小孩子脾气。我哥管得严,英韶不想回戚家,昨天让你看笑话啦。”戚文楠三言两语,就把很多事都解释清楚了。   季容夕夹一个红糖包送入嘴巴,含糊地说:“是吗?看着挺正常的。”   “那是你接触的时间短。”   戚文楠也吃了一个红糖包,不紧不慢地发信息。   季容夕:“给你哥发的?”   戚文楠微微地笑:“没错,我让他解释一下这个事,你也就不会担心了。” 第134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5   【134】   两人吃完饭,戚天炜就要求视频对话。   这次心平气和了。   戚天炜扯出一个笑容说:“阿夕,我误会了,没想到你对我儿子这么关心。”   “……”   “我让他跟你说几句话。”   镜头一开,英韶冲着镜头一挥手,依旧满脸花油彩,一根宝石蓝发圈,元气满满里多了一些难为情,扭扭捏捏的:「夕哥,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就是嫌我爸总让我回家,烦死了,改天我去找你!」光线明亮,画满油彩的肌肤十分饱满,看来心情不错。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在家好好呆着……”   镜头晃了晃,切回了戚天炜,臂膀缠着绷带:“英韶就是小孩子,闹成这样是意外。看在你是担心他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抱歉,是我不该介入你们戚家的私事。”季容夕放下心来。   “说开了就好。”   戚天炜比季容夕还舒心。   这时,戚文楠碰了碰手机,也想说几句,季容夕给了他。   “哥。”   手机那边的戚天炜警觉:“又怎么了?”   “我在家呆烦了,去找阿光玩一玩,你就别管我了!”戚文楠拢了拢长发,轻笑。   “你确定?”   “当然!”   “玩多久?”   “好久没见阿光了,就玩个七八天吧。”戚文楠一顺头发顺至胸前,淡淡地说,“等凉一些时候,我就直接回灯子院,不然BOSS生气了。”   “可是你身体……”戚天炜欲言又止。   “现在不是好了嘛。”戚文楠一派轻松的样子,“你就放心吧。”   一场稀里糊涂的邂逅,到此为止。   一触即发的两帮斗争,也被轻松解决了。   季容夕的脑海中还有很多疑团:   ——段暄是怎么死的?   ——华亦又是被谁杀死的?   ——英韶怎么回事?   ——戚文楠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虽然纠成一团麻,季容夕却渐渐地理出了头绪。他又吃了一个红糖包子,软软的,甜甜的,让他想起了那一天华亦抚摸他的额头,那种安然的心情,已无法再来。   在七月燥热到爆炸的空气里,在吴光的催命夺魂连环CALL中,季容夕带着戚文楠回到六顺团。   坐在沙发的吴光斜着眼:“文楠,好久不见你怎么更女气了?”   戚文楠:“能不能改掉你这斜眼的毛病?”   “我就乐意!”   “挺好一张脸,愣是让你祸害了。”   “你呢?多少年了,还用一头长头发骗人呢?”吴光奚落起来也一点不客气。   他俩都是帮派头目的孩子,打小认识,,吴光一去戚家就满地里找「长头发小姐姐」玩,后来知道是「长头发小哥哥」,整个人都炸裂了。   吴光话题一转:“你哥没有为难阿夕吧?”   “我被他劫了,为难的是我吧?”   “为难你?我能不了解阿夕?他从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吴光没好气地戳破。   戚文楠翻了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对付起五帮七帮,哪次不是故意挑起事端来的呢?真当你们多清白无辜呐!”   季容夕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戚文楠在六顺团住下了,「大家闺秀」足不出户,一天到晚就看书喝茶。他不喜欢空调,坐阴凉处乘凉,一把风扇呼啦啦地转。他偶一出门,六顺团的小弟都震惊得流口水,让吴光砸得头破血流:「MD都睁大狗眼看看,男的,带把的!」   吴光对别人耐心不够,对戚文楠很可以了。   后来四五天,季容夕忙得脚不沾地。   六顺团跟五湖帮打得有来有回,他坐镇在两个帮派的边界,又是交涉又是解决。几天后形势好一点,他才抽空回六顺团大本营。   一向空荡荡的大堂里。   吴光在,戚文楠在,久未露面的吴六爷也在。   吴六爷唏嘘地话起当年,一伙小孩玩,戚文楠当公主,其他人打破脑袋当王子,吴光门牙都磕掉了半个,亏得是乳牙,要不这辈子都得说话漏风,吴光翻白眼说又不止他一个人被骗了。见季容夕进来,吴六爷起身说他得回医院休养了。   季容夕知道吴六爷是有事要说,主动开车送他回,果然车一启动吴六爷就问戚文楠怎么来了?季容夕将在来龙去脉一说。   吴六爷拧起眉头。   “我不关心什么英韶,我就纳闷戚文楠怎么想到来六顺团避暑呢?”   “他闲得慌吧。”   吴六爷摇头:“没那么简单。”   “哪里不对吗?”季容夕疑惑地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孩子跟阿光不熟,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我怕阿光着了他的道。”吴六爷虽是不育,想得开,待吴光如亲儿子。   “吴少喜欢女人。”   “我不是怕阿光喜欢他,我总觉得文楠动了什么心思。”   “怎么回事?”季容夕试探问道。   原来,戚文楠的心机深。   他爸戚二爷刚当上头目的那会儿,被一个劲敌绑架了,其他人都坐山观虎斗,看谁斗得过谁。结果第二天,戚天炜勇闯敌营,把戚二爷顺利弄回来不说,还把绑架的人都弄死了,现场那叫一个尸横遍野,见者心惊。   所有人都认为是戚天炜的功劳。   一次醉酒后,戚二爷说出戚天炜只是执行者,全是戚文楠的主意,那会儿戚文楠还是孩子呢。   后来就更不得了,戚文楠主意多,戚天炜又心狠手辣,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先后吞了5帮4帮的一些地块,甚至将4帮的老头目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旧病复发死了,周边的帮派人人自危。   这势如破竹的势头,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戚二爷的妻子去世了。   吴六爷去吊唁,戚二爷喝闷酒憋不住了:「文楠孩子……他控制不了……」   「聪明的孩子都不会太听话。」   「唉,不是,他有病,有点像他妈……」戚二爷吞吞吐吐地,「他妈去世了,他就控制不了……」   戚二爷的妻子平常挺知书达理,唯独善妒、易怒、猜疑心强、一旦崩溃起来就歇斯底里丧失理智。吴六爷见识过她把无辜的戚二爷挠得一脸的爪子印。   但吴六爷认为戚文楠就算跟他妈性子一样,也不用担心。   日后娶妻管住,不戴绿帽就行了。   然而戚二爷还是摇头,满脸愁容再没说什么。而那天之后,被重点培养的戚文楠忽然就被“雪藏”了,周围的帮派也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当时传言纷纷,最靠谱的说法是,戚文楠有恋母情节,母亲去世后他得了抑郁症。   吴六爷总结:“要不是他妈死了,2帮那势头挡都挡不住,文楠那孩子目的性强,有企图才会过来。”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吴六爷说的这些,季容夕也都了解过了。   季容夕一方面安排了冰桐山之旅,让畏热的戚文楠跟吴光去山里度假;一方面,他跟一个人见了一面,这人就是双子楼遇见的中年人孙哥。孙哥被忽悠来后,吓得不行,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六顺团的大爷们。   季容夕淡淡地说:“怕什么,你老实回答,什么事都没有!”   “好。”孙哥擦了擦汗。   “你什么时候认识英韶的?”   “好几年了吧,呃,我想想,十来年了。”孙哥生恐惹来杀生之祸,努力往细致里说,“不过很少见他,隔一两年见一面,这个样子。”   “你见过他男朋友对吧,长什么样?”   “挺帅的。”孙哥努力回想,“隔了这几年,我还真想不起具体的样子。”   “几年?”   “啊,有三四年了。”   季容夕拨出一张段暄的日常照片给他看。孙哥看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了,是他!长得很招眼,英韶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很喜欢吗?”   “对啊,大半夜敲我家的门发糖,就为跟我说他俩在一起了。”   季容夕想起那张泫然的脸:“这样啊。”   ——英韶的脑子有点问题。   ——有时候神经错乱。   季容夕想着戚文楠的评价,又联系了Levi,询问戚家的事调查得怎么样。   Levi不愧是情报出身的,又掌握着高权限,十分详尽。   戚文楠的妈妈。   漂亮。   模样儿是女版的戚文楠。   忌讳很多,吃饭不吃葱不吃蒜不吃辣椒不吃芝麻不吃火锅不吃心肝脏肺不吃带刺的……等Levi把那一堆不吃说完后,季容夕都瞌睡了。   最忌讳的是不能受到刺激。   一刺激就会歇斯底里。   一言以概之:戚妈妈的性格比较神经质,跟吴六爷说的差不多。   之前上头想渗进SLK的高层,对核心成员都进行过重点调查,因为关于戚文楠的情报也很详尽。   挖掘出少为人知的事。   比如:戚文楠怕热,又十分讨厌空调,所以每年的七月底八月初都会请年假回2帮避暑——时间约一个月。他回家后,几乎完全闭门不出,戚家会进入很紧张的状态。   如果怕热是借口,可以推断:戚文楠或许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迫使他在天热时必须远离人群。   最大的可能是有某种疾病。   ——只在七月八月回2帮,深居简出。   ——父兄都清楚。   ——每年都必须熬过一个坎儿? 第135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6   【135】   Levi继续说:“戚文楠的忌讳就跟他妈一样,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比如呢?”   “很多,怕惊吓之类的。”   “刺激了会怎么样?”   “不清楚。”   “对了,他还对香水过敏,所以家里不许喷香水。”   对香水过敏?   季容夕想起画纸上的猫和那一瓶香水。   “说来你可能不信,戚家所有的情报大多还是段暄探来的,他之后我们没再派一个人进2帮。”Levi一顿,“2帮是卧底的地狱,我们很难渗透进去。”   “戚文楠有过恋人吗?”季容夕问。   “哦,差点忘了,戚文楠有个特别大的忌讳:不能看别人在他跟前秀恩爱!他要看见了一定会拆散!” Levi轻笑,“这个情报是最近半年获取的,很有趣吧。”   七月天气极热。   冰桐山是一个清凉地儿,山底炎夏,越往上越凉,山顶常年积雪,是六顺团团建避暑的去处。季容夕与吴光、戚文楠来到山腰处、常住的农家小院里。   山花浪漫,凉风习习吹过竹林,十分惬意。   傍晚,吴光和戚文楠各睡一张竹床,舒舒服服地午睡着。风拂过长发,仙气十足。   忽然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戚文楠先惊醒。   着火了!   火光熊熊!   戚文楠连忙推醒吴光。   吴光醒过来:“嗯?着火了?”   “啊……”戚文楠非常的惊慌,说不话来。   虽然是一大堆火,但这火焰明显没什么要紧,吴光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戚文楠死死拽着他的衣服。   “你怎么了?”吴光纳闷。   “火……”   吴光看着那一窜一窜的火苗,再看看诺大的空旷院子,心说这点火要能烧得起来他现在就改姓戚:“嗤,就这点小火苗,你慌什么……”   这时保镖们抬着烧烤架过来了:“吴少,晚上烤肉啊。”   “看,烤肉呢。”吴光解释。   戚文楠顿时放下心来,手扶额头,青丝滑落脸颊,口里能整句地说话了:“嚓,我还以为着火了呢。”   “你什么开始怕火了?”   夜色将至,忙忙碌碌,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烧烤架上的烤肉滋滋地响,流出油,浓郁的肉焦香飘散开来。季容夕指挥着手下把食材搬过来,肉一边,蔬菜一边,饮料什么的一边。   吴光亲自上手,指挥着割下最嫩的地方,甚至自己翻着肉烤,季容夕在旁边刷调料,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吴光问:“味道怎么样?”   季容夕给烤肉刷上酱料,尝了一口,肉质很嫩,麻麻辣辣的油亮鲜香:“不错。”   “给我尝一口!”   季容夕将铁签伸过去。   吴光侧脸,龇着牙咬下一口:“味道太轻。”   季容夕多刷了点酱,烤熟之后,再拿了一根到吴光的嘴边,吴光尝了尝,笑说:“刚刚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真好。”   “……”   吴光一边嚼一边说:“文楠,你也尝尝。”   戚文楠坐在一边,时而注视他们,时而凝视着火焰,不是怕,眼神有点空洞。   季容夕将肉、酱料一并端到戚文楠跟前:“戚秘书,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戚文楠:“嗯。”   吴光大咧咧地坐下来:“文楠,刚才被吓到了吗?”   戚文楠:“没有。”   小弟端来几杯冰饮,透明的玻璃杯插着淡黄的吸管,杯里的柠檬片、薄荷叶,绿得可爱,小冰块跟玻璃相撞叮里哐当地响,看着听着都清凉,一天的燥热就这样清凉了下来。   戚文楠很秀气地吃着烤肉,心不在焉。   今天的季容夕格外热情,不停帮吴光挑喜欢的东西。开啤酒时,不小心溅到衣服上。吴光说没关系,季容夕“强迫”他换了。就在攒动的火焰旁,吴光伸着手,让季容夕穿衣服。   说不出的亲近。   戚文楠的眼睛不停地移动:“吴光你要不要去测验一下,我怀疑你不是90°直角了。”   吴光懒懒的:“可惜阿夕不是女人。”   “性别就卡得这么死吗?”   “那当然!”   戚文楠皱眉:“好嫉妒!”   吴光笑了:“嫉妒?那你也找一个去啊。文楠,你该不会还是雏儿吧,哈,要不要让阿夕给你找个人,破个处?”   “滚!”   “那滋味不错,你不试一下都白活了。”   戚文楠咬了一口烤肉,语气不太好:“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吴光也八卦,追着问那人是谁,戚文楠没好气地说:“一个混蛋,你就别问了。”   “哟,怎么混蛋?始乱终弃?”   “问什么问!”戚文楠闭口不说话,想来那是一段被辜负的情感。   不一会儿,戚文楠微醉,急急地回房睡觉。   吴光和季容夕继续吃着喝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弟飞快地过来,有点紧张:“戚秘书好像在自残。”原来戚文楠一回屋,让人拿了绳子鞭子匕首这一类的东西,小弟不放心,悄默默地贴房门上听,好像听到了鞭打的声音。   吴光和季容夕连忙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吴光敲了三下门:“文楠,睡着了吗?我给你捎了醒酒的。”   好一会儿,戚文楠说:“进来吧。”   屋子里昏暗暗,凄惨惨的,连个亮灯都没有。   吴光轻车熟路地开灯。   戚文楠坐在竹床的中间,披着衣服,从衣服下伸出的两条长腿光着,皙白诱人,头发又是黑直长。   季容夕挪开眼睛。   吴光反而坦荡,嗤笑:“哟呵你这模样诱惑谁呢?”   “我的背上受伤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吴光很自然地走过去。   季容夕默默退离,留那两人在里面上药。   不过,吴光很快就回来吃烤肉了。   “……”   “……”   四目相对,吴光笑了:“不用心疼,伤是他自己弄的。”   “他何苦。”   “他说心里难受,这么舒服一点,可能跟我虐人就舒服是一个道理吧。”吴光不解,“他要什么人不是手到擒来,谁不长眼跟他对着干?”   “嗯。”   “你不要靠近文楠那个妖精!”   “……”咦?谁?靠近他的不是你吗?   吴光若有所思地说:“小时候多可爱,人一长大,全都变了样。”   话里有话,季容夕问怎么了。   “这几天文楠不断打听六顺团的事,我没怎么隐瞒。”吴光喝了一口啤酒,心情复杂,“我不知道他是为了2帮而来的,还是为BOSS而来的。”   该不会是来查自己的吧。   没想到那么降低存在感还是引起了戚文楠的注意。   季容夕不动声色:“咱们没问题,BOSS亲自来查也不怕。他应该是替他哥来的,戚天炜刚上台,远交近攻,咱们六顺团离得远,是他结交的最合适帮派。”   “希望吧。”吴光精神一振。   火焰仿佛是不详的征兆。后来的冰桐山之旅不太平,出了好几次小波折,比如野猪忽然闯入;比如忽然停电;比如一个很高的电线杆忽然砸下来,把个好好的避暑度假弄得惊心动魄。   戚文楠被吓了好几次,看吴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所以你每年就在这鬼地方度假?   吴光无从辩解。   总之,戚文楠睡都睡不安省,眼圈成大熊猫了。   吴光纳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成这鬼样子。”   “失眠闹的吧?”季容夕说。   “不能总喂安眠药吧。”   “可以弄点助于睡眠的熏香。”   吴光一听有道理,立刻安排人点上熏香之类的。季容夕眯起眼,看向戚文楠的房间。   次日戚文楠睡到特别晚,打着哈欠起床。   吴光大受鼓励:“熏香效果真的不错啊!”   “熏香?”戚文楠大惊。   “看你不失眠了吧。”   “别给我的房间弄任何跟香味有关的东西!”戚文楠反应很激烈,“我对香过敏!尤其对香水过敏!”   吴光立刻反驳:“你以前不过敏啊,你妈最喜欢喷香水了。”   “现在过敏了!”   “我记得你有鼻炎,鼻子不灵的。”   “也不能闻!”戚文楠气急反笑,“阿光你是不是非得让我过敏啊?”   戚文楠的鼻子特别不灵敏,对于这半夜而来的香味,毫无察觉。不止如此,他的嗅觉也很钝感,只能辨别出特别明显的玫瑰、桂花、薰衣草这一类的,像不同香水的品种他根本识别不出差别——从小跟他结识的吴光,说起戚文楠的缺点了如指掌。   季容夕从两人的拌嘴中找到破绽,很快找到了一个戚文楠的妈妈定制香水的那一家人。果然,华亦的那瓶香水正出自他们家。因为调香只是那家女主人的兴趣,不是量产,季容夕才没闻过同样的味道。   度假在坎坷中结束了。   回来后,吴光顺口问王麻子最近有什么大消息没。   王麻子精神了,说五帮揪出了一个卧底,被打得惨不忍睹,折磨手法极残忍。见吴光感兴趣,他立刻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怎么折磨、怎么个惨状,还展示了现场图片。   吴光没感觉。   戚文楠就很不舒服了,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拿开拿开!”   “啊?”王麻子呆了。   吴光笑了:“文楠,你心理素质不行啊,这要是进了我的刑堂,你不得立马吐了啊!”   “我才不进去。”   戚文楠精神恍惚,脚步发虚,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季容夕敲门进去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戚文楠有气无力地说是——他这精神涣散的模样有几分像那时候在戚宅客房那样。季容夕让人买了精神镇定的药,又弄了有助于睡眠的食物,把他伺候得睡下了。   后来两天,戚文楠的精神越来越差。 第136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7   【136】   季容夕没空看着戚文楠,他得处理帮派之间的事。帮派干仗,难免动刀动枪,季容夕很长时间没有亲自上阵了,好不容易上一次,却带着血淋淋地伤口回来了。   吴光被浑身是血的季容夕吓了一大跳:“怎么闹成这样?”   季容夕虚弱地说:“不要紧。”   “赶紧去医院。”   “没事,小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赶紧让医生过来!你是疯了!小弟冲锋就行了,你还自己上啊!”吴光使劲骂他,扔了一条白毛巾止血,这边催促医生赶紧滚过来。   季容夕捂住伤口,看一旁的戚文楠。   只见他脸色煞白神情惊慌。   “不要紧的,这又不会死人!”季容夕轻描淡写地说。   “……”戚文楠一言不发。   “你要害怕,就别看了。”   戚文楠却怔怔地盯着季容夕的胸口,喃喃:“为什么同样的伤口,有人会死,有人长个疤就好了?”   “得看致命不致命吧。”   戚文楠眼神空洞。   吴光再迟钝也瞧出不对劲:“文楠,你怎么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子,这两天没干什么。”   “哥哥……”   “啊?说什么呢?”   戚文楠一个激灵,眼睛里有了一点神,揉着眉心虚弱地说:“阿光,你安排一下,跟我哥说我回双龙帮。”   “行,不过你这能回去?”   “我再去睡一会儿。”   季容夕包扎好伤口后,联系了戚天炜,说了戚文楠的情况,戚天炜一听急了:「你们别动,我让人去接他!」   当晚,季容夕将助眠熏香换成了那香水,一滴滴滴进了熏香炉。   香味悠悠地散开。   第二天清晨,戚文楠的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响,季容夕立刻起来,正要敲门,砰的一声门自己开来,跑出来一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夕哥?”   夕哥?   季容夕克制住所有的心情:“文楠,你说什么?”   “夕哥,你病了吗?”戚文楠用极为天真的表情看他,头发是乱乱的齐耳碎发,有着蓬蓬勃勃的少年般的气息。   “你的长头发……”   “是假发啦,夕哥,你干吗也叫我文楠?”戚文楠露出从未有过的天真,“我是英韶啊!”   果然是这样。   双重人格。   季容夕立刻把英韶拉到自己的屋子里,反锁住门。英韶倒是适应能力,很快就把这种环境自行理解为「上次被敲晕之后,被夕哥救到了六顺团。」   英韶倒是无所谓:“夕哥,我刚才问道一股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妈妈经常用的香水。”英韶露出留恋的神情,“我男朋友也很喜欢这味道,要了我存的一瓶。”   戚文楠嗅觉不好而英韶却正常。   所以嗅觉,不止是生理,也有心理作用吗?   英韶想起之前的事,迫不及待地问:“夕哥,你帮我查了段暄的消息吗?”   “没有查到。”季容夕迟疑地说。   “真的吗?”   “我这些天比较忙。”   英韶沉默了,眼里满满的都是质疑。   季容夕岔开话题:“你跟段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   “我发现他有男朋友,逼他当着我的面说分手。可他还爱着那个人,我很生气,大吵了一架,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呢?”   “什么后来,后来我就一直等他。”   “你呆在房子里,别乱动,我给你拿点早餐。”季容夕离开了。   季容夕耽搁了一下,等端着早餐进房子,已是半小时后。只见英韶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手中抓着一大把资料:那是季容夕收集的关于段暄、戚文楠和英韶的资料。   “你……”季容夕问。   “段暄死了?”英韶按住胸口摇摇欲坠。   “是的。”   “怎么可能!他死了,还死了五六年,这怎么可能?一周前他还跟我在一起啊!”英韶浑身颤抖,几乎吐出血来。   季容夕怜悯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在陌生地方?”   “……”   “你是双重人格,你的另一个人格叫戚文楠,是戚天炜的弟弟。”   “不可能!”英韶恍惚。   “你迟早会切换成戚文楠的,我就跟你说清楚吧。”季容夕很平静地说,“没错,我一回来就查了段暄,发现他早就死了,这些是我能搜集到的所有的资料和照片,时间太久远,不知道谁杀了他。”   “不……”英韶呜咽着,慢慢地跌倒在地,手中是段暄胸口洞开的照片,再无生还的可能。   一颗颗的眼泪涌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流泪。   像个大人一样地流泪。   梦中重复的画面已说明一切,他所一直担心的事其实是过去已发生的事。   ……   戚家的保镖到了,戚文楠(英韶)疲惫地上车就睡了。吴光送别时,若有所思,忽然跟季容夕说了一句「文楠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都不理我?」季容夕目送车子离开,心想很快就会再见的。   过了多半天。   季容夕终于接到戚天炜的电话:「阿夕,文楠怎么还没到?」   「你们保镖送的。」   「都联系不上,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艹,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戚天炜声音急促。   六顺团和双龙帮(2帮)中间夹着一个四海会(4帮),监控显示戚文楠的车进了4帮的地盘。季容夕赶过去,把4帮的老大魏可进从情人怀里拖出来了。   魏可进一听戚文楠进了自家地盘,当时就炸了:“搞什么啊!他来干什么!当年就划清了界限,姓戚的别进我们4帮,我也不走他们的地儿,井水不犯河水!”   俗话说远香近臭,但凡相邻就会有矛盾。   和2帮接壤的帮派都没落着好,损失最为惨重的是4帮。4帮原是SLK第一大帮派,魏四爷壮年时把2帮挤兑得没地儿去——相传,戚二爷被绑架的那一次就是魏四爷背后撑腰的。奈何山水轮流转,戚文楠长到十来岁,开始给他爸出主意,风向就变了。   魏四爷被压制得七零八落,一口气没上来,挂了。   魏四爷的儿子叫魏可进,就是现在4帮的头目,性格也暴躁,那天戴着孝、背着武器直接杀进了戚家。当时戚文楠的妈妈正好在家,本就神经就璀错,被这一吓,没几天也去世了。   得,一家去世一个。   后来在BOSS的强压之下两帮才消停了,4帮和2帮老死不相往来。   估计戚家的保镖们想抄近路,所以走了4帮。魏可进一听戚文楠进了自家地盘,还丢了,当然不配合。季容夕又找吴光和戚天炜去沟通,如此反反复复的,光把这事沟通顺就是下午六点了。   天气那个热,一摸一手的汗。   终于把戚天炜、吴光、魏可进聚在一起。戚天炜特着急,让魏可进赶紧查监控。   魏可进听到这口气,更加暴躁:“戚天炜你吼什么吼,是他跑我的地盘来!我没找事,你还声音大了!”   戚天炜怒了:“在你的地盘丢的,我不找你找谁!”   “有本事当初别进啊!”   “你!这路是写了你名字怎么的,你赶紧查监控行不行!”戚天炜没好气。   “滚我不查了!”   吴光夹在正中间拦住了两人:“你们俩消停点,先看看文楠在哪里?”季容夕也耐心地劝,把魏可进劝的气消了一点点,让手下查监控。终于,大家都冷静了一些。   吴光耐不住了,问戚天炜:“文楠是不是有什么病?”   戚天炜含糊:“没有。”   “切!没病!”魏可进冷笑一声,“没病,当年怎么忽然就不打了?”   “魏可进你是不是找事!”戚天炜又要发作。   “谁找事!是你们没事上我们4帮找事来了!”魏可进暴怒。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吴光心力憔悴地拦住了,让这俩暴躁老哥都一边歇着去。这边,监控也查得差不多了,戚文楠的车进入泉嘉市的地盘就失踪了。   泉嘉市是4帮的大本营所在地。   魏可进让手下去找。   掐指算来,魏可进跟戚天炜有十来年没直接接触过,毕竟一个是父亲被害死,一个是母亲被害死了,都互相提防着。两边保镖都严阵以待的样子,搞得吴光跟季容夕也很紧张。   吴光悄悄说:“咱们带的人少了。”   季容夕:“又不是来打架的。”   “劝架也看实力。”   “……”   没毛病,有实力叫劝架,没实力的话就成了炮灰。这时,忙碌大半天的4帮小弟跑来,说找到点动静,可能进入了核心区域。   戚天炜要去找。   魏可进却一把拦住了:“戚天炜,戚文楠真的进了我们四海会吗?”   “监控明明白白的!”   “呵,十几年前,你们戚家把我们魏家坑成那样,我还会信吗?”魏可进阴沉沉,如今的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无知少年,“是戚文楠又耍什么花样,还祸害我们四海会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   魏可进打死不让戚天炜在自己地盘乱跑,戚天炜又急着找他弟。吴光一看两人又要打起来,心累得不行:“得,你们都别动了,缪夕去找,这总行了吧!”   季容夕人生地不熟,走哪里都得问。   但他很快就有了线索。   季容夕给戚天炜打了一个电话,小声地询问:“戚老板,我好像找到点线索,你要不要过来?”   戚天炜碍于魏可进在前:“嗯我知道了。”   不知道戚天炜怎么跟魏可进说的,总之,魏可进让了步,让他只能在有限的地方里行动。季容夕指着某个模糊的监控,说戚文楠进入了这个区域,但到处都是工厂,不太确定。   戚天炜看这周边的地图,脸色一变:“红窗?他进了红窗吗?”   季容夕明知故问:“这里叫红窗吗?”   “你到附近看一看。”   “行。”   季容夕应下,当戚天炜进入红窗后,他飞快地跟进去。废弃的工厂既开阔又荒凉,依旧是裸露出粗管子的大楼,依旧是扔着废轮胎的荒路。等他找到戚天炜时,已是对峙的场景:可惜站在轮胎上的不是华亦,而是戚文楠。   戚文楠双手举枪对着前方。   前方的戚天炜胆战心惊地举着双手:“文楠,你醒醒,是我!”   “我不是戚文楠!”   戚天炜明白了:“你是英韶吗?”   “段暄在哪里?”   “说什么呢?”   英韶的双眼泛血红,没有油彩的肌肤毫无血色:“段暄!段暄在哪里!是不是你杀了他!”最后那几个字几乎从胸口撕裂一般的痛。   “不是……”   “就是你!”英韶撕心裂肺地喊出来,“我想起了,那天你把他叫走了!” 第137章 【番外】黑猫的情人8   【137】   英韶忽然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枪法精准,戚天炜捂住了胸口,血汩汩流出。   这一刻,没有兄弟没有亲情,只有对过往的聚网。   英韶红着眼怒吼:“段暄是不是死了!”   戚天炜知道英韶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索性大声喊:“你冷静一下,段暄是卧底!”   “他不是!”   “他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戚天炜也焦躁了,“英韶,你多重人格,你亲口跟我说他是卧底,他利用你!他要毁了我们双龙帮!”   “你胡说!我没说过!”英韶眼泪迸出来。   投鼠忌器,旁边的保镖也不敢靠近。   这时魏可进和吴光也赶过来了。   魏可进一看兄弟对峙,懵了:“我艹!这是怎么回事!”   吴光瞧出点问题:“我就说戚文楠换了个人似的。”   但大家都不敢靠近,因为此时的英韶(戚文楠)虽然满脸眼泪,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戚天炜压住止不住的血说:“英韶,是你自己!”   “我自己什么?”   “你说他是卧底,他有男朋友,你还找到了他们的照片给我看!你当时咬破手指要让他们死!”戚天炜拼命想唤醒戚文楠,“你好好想一想,是自己啊!”   英韶悲凉地流下眼泪:“不是我!”   “想一想你身上纹身,每识别一个人,你就纹一件东西上去!那一只蝴蝶,那就是段暄啊!”   英韶忽然大喊:“你骗人!我绝对不会杀段暄!”   “这就是事实……”   “不是!不是这样的!”英韶忽然按住了胸口,使劲摇头,眼泪一颗一颗滴落。   戚天炜趁机继续说:“这里是红窗,你记得吗?”   英韶满是眼泪:“……”   “你记得那个叫华亦的男人吗?没错,也是你杀的,你一眼就认出他是段暄的男朋友!”戚天炜拼命想唤醒戚文楠的记忆,“你好好想一想,就是在这个地方!”   “你骗人!跟我没有关系!”   “你……”   “你骗人!我没有杀任何人!我没有杀段暄!”英韶忽然痛哭起来,眼泪一颗一颗。   戚天炜趁机上前想要夺枪。   英韶忽然举起枪,所有的保镖冲上去。   然而下一秒,英韶忽然对着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鲜血直迸。戚天炜大惊,却因失血过多、无力地坐在地上,被保镖们飞快扶着远离了现场。季容夕上前,一把抱住了胸口汩汩流血的英韶。   “夕哥……”英韶的眼泪飞快涌出。   “嗯。”   “我已猜到是我自己……”   季容夕握紧了他的手心,无法再说什么。   英韶的精神涣散,而这涣散让他的记忆开始互相渗透:“是他,杀了一个又一个我喜欢的人……夕哥,我好疼……不过……好开心,我可以去找段暄了……”虚弱,声音很轻,却是释然一般。   季容夕抱住英韶轻声地说:“嗯。”   知道英韶很聪明。   知道英韶虽然记忆模糊,却可以从细枝末节中找到真相。   所以将有关段暄之死和戚文楠的资料都放在一起,让英韶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英韶果然洞察了真相。   只是,英韶还不敢信自己杀了恋人,所以必须找戚天炜确认一下。   一切都如季容夕预料的发展,只是心钝钝的疼。他想起那个不断落泪说着“我好喜欢他”的大男孩,一直留在18岁,等待那永不归来的恋人,而对方的接近只为欺骗。   “阿夕……”英韶忽然说。   季容夕一颤,他看见英韶虚弱却极冷静,眼神如同换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英韶,而是戚文楠。   “你是……”   季容夕将耳朵贴近戚文楠的嘴唇。   “他看上的人都不是好人……你果然也……”戚文楠气若游丝。   “抱歉,英韶……”   一颗致命的戚文楠慢慢地闭上眼睛,但嘴角却慢慢地扬起,凝固成了像他又不像他的样子,仿佛在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是看见了段暄?英韶反复回忆的日子,是纯粹闪光的日子,是陪伴、倾诉与幸福,驱逐了他内心的独孤。段暄死了,他就彻底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苦寻当初的幸福,另一半掩盖当初的真相。   季容夕抱着这个人,心空空的。   抱歉,必须有人要死。   虽然这一次没法像流星一样快。   他微仰脸。   最后一抹夕阳,有血的颜色。   ……   季容夕第二次去双龙帮,是参加葬礼。躺在鲜花中的戚文楠,面色干干净净,头发仅齐耳,看上去既不像过于女气的戚文楠,也不像率真正义的英韶,但又同时像两个人。这个内心挣扎的人,终于自己给自己做了了结。   戚天炜多日劳顿,有些疲乏:“阿夕,文楠临死前说了什么?”   “他说了对不起妈妈之类的。”   “果然。”   “怎么了?”   戚天炜瞒了若干年,终于能倾诉:“当年魏可进单枪匹马杀进来,文楠惊慌之下,跑进我妈的房子。我妈也害怕,却冲出房子挡住了魏可进。也是那一下子,我妈神经受了惊吓,没两天就过世了,文楠为这事一直很内疚。”   也就是那时候起戚文楠分裂出了英韶。   季容夕沉默半晌:“那个段暄……”   “英韶喜欢的人。”   “噢。”   “你说奇怪不奇怪,英韶看上的人总有问题。以前那些个就不说了,段暄,差点把我们2帮弄死。”戚天炜把烟头碾碎,狠狠地说,“文楠亲手把他杀了,结果那之后病就越来越严重,每年在段暄生日前后都会犯病。”   段暄生在七月。   生日前夕,戚文楠杀了段暄。   可段暄是英韶至爱的人,这种爱突破了生理的界限。英韶的记忆永远留在了18岁,每一到7月底都一定会出现,寻找恋人,埋怨恋人,梦中惊醒担忧着恋人。   所以,每年这时候戚文楠要回家休养,确保英韶人格出现时的安全保密。   然而英韶太聪明,总会想尽办法跑出戚家,满城市地找段暄。也许他的内心,对段暄失去联络、梦中不断出现的血腥场景这件事已产生了怀疑,只是英韶没法直面事实。   最后的屏障由他亲手打破了。   戚文楠下葬的当天,BOSS来吊唁了,离开前叫住季容夕:“阿夕,你想来灯子院吗?”   “灯子院?”   季容夕瞬间明白了。   戚文楠跟着自己来六顺团,不是怀疑,而是想调查他的背景清不清白,好为他进灯子院铺路。   是难得了解SLK管理高层的机会……   这时吴光忽然出现,果断拽住季容夕,抱怨地说:“干爹,我们六顺团就阿夕一个能用的人,你不许撬!阿夕,跟我走!”   ……   季容夕第三次踏入双龙帮的地盘,是又一年七月。   他跟陆洲一起去祭奠。   两人先去看戚文楠和段暄:段暄死后,戚文楠将他葬在某园;戚文楠死后,戚天炜就将弟弟与段暄合葬在一起。无论生前如何,墓碑上两人的照片都是神采飞扬,仿佛对视一般。   季容夕将一瓶香水放在墓前。   回首往事。   彼时戚文楠呆在六顺团,季容夕一直没有动手,就是想唤醒英韶。那个害怕寂寞的英韶、抓住一段感情当救命稻草的英韶、生机勃勃却流泪不止的英韶……段暄是一颗子弹,穿透英韶的心,发酵了N年后爆发,在那几年里英韶的折磨想必不比华亦少。   一切终归于平静。   可能是天意,华亦的墓园竟离得很近。   墓碑很新,碑前整齐,想必是他的双亲无法释怀常常来看他。   季容夕将白菊花放于墓前,想起那一天,在红窗,华亦忽然让自己去买面包,想必那时已预感到死亡。逝者已逝,惟愿他已得平静。这个墓园很大,旁边,有人在烧纸钱,还有纸扎的家具衣服什么的。   陆洲忽然说:“要不要给他烧点枪?”   “?”   “他们仨要是打起来,华亦抢不过戚文楠。”   “……”季容夕哑然失笑,“放你一百个心,我相信段暄爱的是华亦。”   “万一段暄也爱戚文楠呢?”陆洲较真地说。   烈男怕缠郎,再说,英韶挺招人喜欢的,而戚文楠又十分心机,真的要抢起来,以华亦的性格可能是争不过了。季容夕苦恼了一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烧点武器之类,可是,万一擦枪走火,伤了英韶也不行啊。   沉默片刻,两人忽然对视一笑。   为逝者操心是想太多了。   两人走出墓园,夏风呼呼地吹过,树叶翻飞,傍晚十分畅快。季容夕详细地说起那时的事,尤其戚文楠死在他怀里,不是不甘,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   “我猜戚文楠也很喜欢段暄,只是一直压抑着。”季容夕解释。   “你呢?”   “我什么?”   “你在英韶哭的时候,有没有心软?”陆洲酸溜溜地问。   五行属醋的。   管是有没有关系都要醋一醋。   “英韶,感觉就是个迷路的少年,我对他只有怜悯。不过,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让我改变了一些做事的作风。”季容夕喟叹。   陆洲讶然:“什么作风?”   季容夕犹豫了一下,坦白了:彼时,他卧底近2年,行事从容了一些,但攫取情报的心更迫切了。处处受阻时,他想过要不要跟吴光成为真的情人,下手会更方便。他认真想过这种可能,感觉再努力一下,应该能把吴光掰弯——遇上英韶就是在这个犹豫期。   那事之后,季容夕彻底断了这念头。   他刻意不再回六顺团大本营,减少跟吴光的接触,并有意地辟谣,将那层暧昧的关系彻底剥离清楚。   季容夕坦诚:“英韶的事让我想明白了,无论如何不能玩感情。”   “你怕你会爱上吴光吗?”   “跟爱没有关系。”   季容夕自认不是演技佳的人,想要骗人,必得先骗过自己。如果假戏真做,等梦醒时,他真的能完全抛离过去吗?所以,他断然舍弃了这一条或许更轻松的路。   陆洲忽然抱住了季容夕,眸中发亮:“容夕……”   “嗯?”   “你当时有没有……”   “没有!”   “……”   “我和他们没有发生过什么哦,无论吴光还是英韶。”季容夕好笑地截了陆洲的醋,“我只跟你有过牵扯不清。”   生活没有所向披靡,只有披荆斩棘。最黑暗的时候也曾动摇,也曾怀疑,也曾看着恸哭的人不知所措,也曾回望仿若永无止境的夕阳日暮……然而,带着夏光灼灼,终与对的人相逢,余生,都不再迷惘。幸福太出其不意,好不容易遇见,就绝不要再放手。   季容夕倾身亲了亲恋人的额头。   陆洲使劲抿嘴,没憋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清清朗朗。 第138章 【番外】浪漫   《生涩浪漫》   当季容夕收到一车红玫瑰时,吓了一跳。   花车是敞篷,停在陆家军区的指挥部,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军区沸腾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看。   小工还准备把玫瑰铺成花道,季容夕红着脸阻止了。   今天什么日子?   初见?初吻?初夜?情节人?都不是啊!   季容夕斟酌,发信息给千里之外的陆洲:「花我收到了。」   「嗯。」   这么平淡吗?季容夕试探:「喜欢,喜欢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也是。」   季容夕拿着「所有的好时光,从遇到你开始——陆洲」的漂亮卡片,拿不准陆洲忽然送一车玫瑰的意思。   恰好隔两天军区要举行集体婚礼,副官看见这一车玫瑰,眼睛都亮了。   征得陆洲同意后,副官把这一车玫瑰用作婚礼布置了。   人手一朵分完。   季容夕忐忑的心才甜起来。   季容夕有个职业病:干什么事都以「动静最小、直达目标、绝不暴露」为宗旨,狙击是,卧底也是。像这么张扬的表白,他真是被吓到了。   4月的第2周。   陆家军区某办公室忽然来了外卖。   季容夕以没在意,悠悠在阳台喝茶歇息。喝完回来,就看见办公室成了蛋糕宴会现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眼睛发光。季容夕一哆嗦,颤巍巍地从最高的蛋糕塔上拿下一张卡片:「等待的苦涩,酿成了所有的甜蜜,我的甜心——陆洲」   陆鸣托着保温杯走来:“指挥部重地!你们是办公呢还是开party呢!”   季容夕:“……”   陆鸣:“严肃一点!”   季容夕严肃地托着一块心型提拉米苏呈给老丈人:“……”   季容夕把蛋糕狂欢的照片发给陆洲:「大家都很开心,蛋糕,很好吃。」   陆洲:「是给你一个人的!」   季容夕:「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吃完得得糖尿病了。   陆洲:「Honey,是我的心意。」   季容夕盯着Honey半分钟:「我知道,我爱你。」   4月的第3周。   季容夕的眼皮狂跳下,一天无事。   晚上十点,忽然烟花绽放。   夏夜绚烂无比。   一颗烟花带着小降落伞落在季容夕脚边:「在银河看流星,在地球看烟花,在心里看你——陆洲。」   季容夕笑了,发信息:「你干吗不过来啊?」   陆洲:「最近忙,下个月才能过去。」   季容夕:「哦。」   所以,兴师动众放这么多烟花给谁看的啊?给陆军军区那些单身狗吗?不无可能,陆洲就喜欢玩无声宣告地盘的戏码。季容夕托着小降落伞,轻轻吻了一下。   4月的第4周。   不知道陆洲又会有什么花样。   季容夕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心悬着,带一点点羞耻的期待,心口碰碰直跳。然而,直到12点,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   信息也没有!   好失落!   季容夕直勾勾盯着手机。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卷着被子直打滚,一颗心被搅得不得安宁。   然而,4月熬到头了,陆洲再也没见什么动静,没有爱的表白了。季容夕的心里七上八下,趁着休息,在某个周三悄悄回京。   快到望江时,季容夕想突袭一下。   季容夕发信息:「陆洲,在干吗呢?」   陆洲:「跟朋友喝酒。」   朋友还喝酒?以前陆洲都回答和同事吃饭之类的。   季容夕:「发个自拍。」   陆洲:「……」   隔了一会儿,陆洲发来一张自拍,脸占了大半张照片,嘴角含笑,眼神有点游离地没看镜头。季容夕被美色迷乱了半分钟,移开目光,注意到陆洲靠着的是:红木椅背。   陆洲在什么地方?   季容夕逐一放大旁边为数不多的物件,终于发现椅背后头,有一片弧光很眼熟——酒瓶?古董!有一点点眼熟!   ——喝酒的地儿,古朴高雅,古董。   ——是永南府?   陆洲去永南府喝酒?   永南府坐落于原永南王府宫殿群的一角,被某一权贵单独辟出一栋,做成了私人会所。永南府外表平平,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顶级会所,一夜千金,被京城纨绔子弟尊为至高之地。   要说季容夕为什么知道永南府。   因为跟着陆鸣来过。   待客很有面子。   但里面可不止喝酒。   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这会所就指着这些京城大佬花天酒地了。   难怪陆洲会那么小心地拍了一张大头照,估计就是怕自己认出这是什么地儿吧?季容夕心口很闷,什么玫瑰、蛋糕、烟花,瞬间都成了煎熬心口的刺。   季容夕平复一下心情,叫住战友:“小林,你是不是要安排下周的小宴?”   小林是陆鸣的新晋助理,接替父亲的岗位不久,各个方面都很谨慎:“是啊,怎么了?”   “确定地方了吗?”   “没有呢,我对京城不太熟,准备问一下我爸。”小林不好意思地说。   “我知道一个地方,以前将军常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太好了!”   永南府。   章经理长袖善舞,亲自给小林和季容夕引路,逐一介绍。   章经理含笑:“将军每次回来,都会在这里宴请朋友,季帅哥跟着来过两次,是知道的。”   “将军喜欢安静,喜欢水。”季容夕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的莲花楼是很受欢迎的。”章经理略微遗憾地说,“可惜今天莲花楼里有客人,没法带你们看一下。”   “小林很负责,不亲眼看可不行。”季容夕很自然地说,“你去跟客人通融一声,我们看一眼就走。”   县官不如现管,小林现在负责陆鸣的衣食住行,不能得罪了。章经理很会看眼色,见状,跟莲花楼的宴宾主人沟通了几句,然后便引着他们两人来到莲花楼。   莲花楼藤萝蔓蔓,野趣天然。   莲花池里小荷才露尖尖角。   池边点着莲花灯。   莲花灯旁,是一张长桌,桌边坐了好几个人。   季容夕和小林都是一身军装,一出现,宴会就安静了一下。宴宾的主人贝栩发话了:“没事儿,他们就是看看地方,不影响咱们继续喝酒。”   花木繁盛,隔得有点远,季容夕走近时,没见陆洲。   但主人的旁边明显空了一人。   陆洲看见自己,躲了?   季容夕声色不动。   小林对打扰了宴会很抱歉,彬彬有礼地致歉:“抱歉,打扰你们了,我们看看就走。”   忽然,席上有一人开口:“你们是陆家军区的?”   发话的人剑眉深眸,咄咄逼人,自有一种凛然的气势,有点眼熟——是临漳军区将军的长子曹瀚宇。   小林疑惑:“您是……”   曹瀚宇看向季容夕:“我是曹瀚宇,临漳军区,上次开会见过一次的。”   季容夕做恍然大悟状,大步走过去:“是曹副将啊,幸会幸会,没想到在这里见了。”   这时宴会主人好奇:“你们认识?”   曹瀚宇介绍:“贝栩,这位是陆家军区陆鸣将军的得力手下季容夕。”   主人贝栩一僵:“季容夕?好名字!”   曹瀚宇不吝赞美:“不单名字好,人也帅,这模样搁明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贝栩笑:“就是这一身军装让人敬而远之啊。”   曹瀚宇不以为然:“军装怎么了,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就季容夕这气势这身材架子,比哪个明星差?!要不是私宴,我也穿军装来!兄弟军区,好不容易见一次,季容夕过来坐一会儿!”   曹瀚宇旁边一个美人很知趣地让出座位。   恭敬不如从命。   季容夕欣然落座,飞快扫过宴会的人。   东道主贝栩、客人曹瀚宇、三名长袖善舞的作陪美人——也就是说,陆洲也是作为客人被宴请的。贝栩是那种一看就很精明的人,季容夕认为,贝栩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不便于戳破而已。   下一秒,他收到一条陆洲的信息:「你在哪!」   慌了?季容夕回复:「你猜!」   「猜不着,快说!」   「我回来啦,忙完很快就能见你啦。」   过了半分钟陆洲的信息:「回来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惊喜啊。」   「赶紧回家!」   赶紧回家?哼,躲在楼里的人没资格说回家。   曹瀚宇不满地说:“季帅哥,光玩手机干什么,喝点什么!”   一个美人察言观色,立刻腻过来,语气俏皮:“为什么帅哥都贡献给了国家呀,好可惜,帅哥喜欢喝什么酒?”   曹瀚宇催促:“来点够劲的!”   贝栩:“……”   贝栩知道陆洲躲去了,得赶紧支开季容夕。   贝栩借着倒酒的机会在曹瀚宇耳边说:“曹少,这忽然来个外人,咱们玩不开啊!”   曹瀚宇性子直率又喝了酒:“跟他在一起,不比那些人好?”   贝栩:“……救不了你了!”   贝栩的手机响了,又要倒酒,又要回短信,又要顾及这一个场子人的动静,忙得不亦乐乎。   季容夕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觥筹交错。   一边恨恨地想,陆洲我看你在楼里躲到什么时候。   几杯下去,曹瀚宇性格直接,坐到季容夕旁边,二话没说满上:“这是第一杯,别说话,给我干了!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季容夕:“……”   曹瀚宇自己先一口闷了,而后满上第二杯:“这第二杯,为的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干了!”   季容夕:“……”   曹瀚宇满上第三杯:“季容夕,今晚有空去我那里坐一坐?”   季容夕:“……”   季容夕默数三、二、一。   一个峻刻的声音凭空而来:“他没空!他今晚要去我那里!”   在座的都愣了。   曹瀚宇惊得酒都泻了半杯,只有贝栩很从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陆洲牵起季容夕的手,直视曹瀚宇以及一桌子好奇的人,正气凛然地捍卫主权:“曹少,这位是我的人,你别搞错了对象!”   小林一愣,本能地敬礼:“陆将!”   曹瀚宇这才恍然大悟:“你、你是陆洲?!”   陆洲拽起季容夕就走,留下一桌子目瞪口呆的人。   曹瀚宇回过神来:“贝栩,他是陆洲,你怎么瞒着我啊!”   贝栩无奈:“他不想人知道身份。”   曹瀚宇:“你不是坑我吗?”   贝栩:“你喜欢季容夕那一款的?”   曹瀚宇理直气壮:“不行吗!”   贝栩噎了片刻,忽的笑了:“喲,还看呢,那两个人你拆不散的!”   曹瀚宇没好气地说:“我干嘛拆人家?我喜欢谁就要拆啊?我喜欢南宁府外头的庙,我能把庙拆了?我还喜欢你呢,也没把你怎么样啊!”   贝栩挖挖耳朵:“哟?你还喜欢我?说来听听!”   陆洲一直拽到飞到莲花池那边才停下,咬牙切齿:“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能轻易进来!”   季容夕故作疑惑:“这里怎么了?我跟你爸以前来过一次呢?”   陆洲:“妖精这么多,你够他们吃吗!”   季容夕反驳:“那你怎么来了?舍身饲虎喂妖精吗?”   陆洲哑口无言,抓起季容夕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季容夕被咬得又疼又发痒,揽肩抱进怀,不甘地嘟囔:“应该我来问,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陆洲,你在捉弄我吗?”   身体发热,一个月没见的炽热燃烧。   季容夕想着隐忍时,唇已被封上,烈火一刹那燃烧到了指间腹上,他炽热地回应着……   ……   “是不是那张自拍暴露了?我明明都裁剪完了啊!”陆洲百思不得其解。   “哼哼,亏心了吧,说干吗到那种地方去。”   “还不是白景那家伙说,两人久了,会腻,让我没事多玩点花样。霸总模式不管用,我送了三次,你就一两条信息打发我了。”陆洲十分幽怨。   “……”   季容夕无语,所以自己期待的第四次就是这么半途而废的。   “妖精模式我又不会,让贝栩带来见识了一下,还没怎么呢你就来了,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陆洲忽然理直气壮,“反而是你,跟曹瀚宇没事聊什么啊!”   “噫!你还敢反咬一口?”   “我……”   季容夕憋着憋着就笑出声:“妖精,过来,让哥哥看你都学点什么。”   他将陆洲抱入怀中,再度躺倒沙发上。 第139章 【番外】紫阳花   【紫阳花】   小弟毕竟是小弟,待遇不怎么样,租住在一起,好几个人挤一个房间睡。彼时,季容夕刚当上吴光的贴身保镖,能享单间待遇,他挑了一个东向的小房间。   王麻子笑他不识货:“南向的哪个房间不比这个好?”   季容夕说:“我喜欢看花。”   隔壁住着一个老太太,阳台上种着小葱小蒜,还有一大盆紫阳花。恰好4月,紫阳花长得好,缀满花骨朵儿,爆成花球。季容夕每天早晨都要看一看,想象花开时一定更加惊艳。   这天,季容夕受了点伤,回来睡得沉沉的。   知道有人进屋,挣扎了好久才睁眼。   窗台上有人。   季容夕定睛一看,吴光正斜斜地跨坐着窄窄的窗台上,一手贴着墙壁,另一手使劲地伸出窗外去——糟了!   季容夕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听见咔的一声,吴光跳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朵大紫阳花:花瓣乱颤,扑簌簌地落雨点。盼了多半个月的紫阳花啊,说没就没了。   季容夕气急了,脱口而出:“你摘它干什么?”   吴光高兴的脸一沉,啪的把花摔床上:“就摘怎么了!我不单要摘,我还要把花都砸了!”说完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坏了!   季容夕急忙跳下床,鞋都没穿,追了出去,才到客厅,就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直直地往前跌。说时迟,那时快,前边有人伸手把他捞住了。季容夕正虚弱,头晕目眩,只凭本能抱住了这个人,缓了半分多钟才站直,原来抱住的是吴光。   吴光噗的笑了:“行了不砸,看你急的!”   季容夕苦笑。   那个阳台就一盆紫阳花,摘了一朵,缺了一大块,热闹的阳台落寞了。这天,季容夕推开窗,习惯性地往隔壁一看,那一盆完整的紫阳花绽放了,灿灿烂烂,紫光流金。   花上笼下一道阴影,吴光手撑窗子朝他冷哼:“阿夕,你还真是喜欢花啊。”   “你把老太赶走了?”   “赶走了,谁给我养花啊!”   “……”   这时老太太拿着抹布出现了,小心翼翼地擦玻璃,好让季容夕看得更清楚。她身形瘦小,旁边又站一个“小阎王”吴光,颤巍巍的,擦玻璃手都抖。   后来,阳台多了一排紫阳花。   早晨偶尔对视,老太的眼神又畏惧又复杂。   那会儿,季容夕作为保镖兼打手,经常精疲力尽、糊半身血。有一次他回来,在楼道遇见。老太太赶紧贴墙站着,生怕挨到他哪怕一个衣角,大概是太害怕,手里的菜都地上了:全是蔫的半坏的菜,应该是从菜市场捡来的。   季容夕默看一眼。   他到家门口,发现没带钥匙。   老太太哆嗦嗦捡起菜,路过旁边时,迟缓的脚步顿时快了,哐的一声关上门。季容夕好笑,心想自己倒是干什么了,能把她吓成这样子。他仰头闭目,不一会儿听到隔壁咔嚓嚓的开门声。   隔壁老太出来了,拿着创可贴:“你止一下血。”   季容夕一愣,摇摇头。   他的伤口早处理过了,就是半身血的视觉太惊悚而已。再说真要止血,创可贴也不管用啊。隔壁老太见状又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碗鸡汤出来,放到他跟前,香味浓郁。   隔天,季容夕拎了好几只鸡过去。   老太惊讶:“让我炖吗?”   季容夕抽了几张钱递给她:“我不会弄,你隔几天给我炖一只补血。”   老太喜上眉梢:“你每天一个血窟窿,是得补,不然遭不住,人有多少血你可小心一点。”   老太炖的鸡汤好喝,在煤炉上用小火细熬慢炖,鸡肉细嫩,汤色清凉,味道又鲜又美,满屋子都是香的。瞬间就吸引了王麻子等人的鼻子,得知是隔壁老太炖的,有些嘴馋的也拎着食材过去了。   有一次吴光来了,见大家聚餐呢。   也弄了两鸽子到隔壁。   老太不那么怕了,喜滋滋地拿去炖了。   季容夕跟进去,房间很小,很简陋,但很干净,唯一艳丽的就是那个阳台。   紫阳花花大色美,从4月艳到7月,紫的白的,恣意绽放。无论刮风下雨,老太太都得先顾着它们,大约是害怕吴光哪天心血来潮过来了,没看见花,又得暴躁。   那一天,季容夕从日光盛宴回来。   穿得西装革履,打了发胶,在街道上遇见了老太太。   老太太眯眼一会儿才认出他:“你不当混混了?”   “……”   “这就对了,干那个没前途,你找个正经事好好干,比什么都强。”老太太喜不自禁地唠叨起来,“我儿子以前跟你一样,后来也好了,还当上了老板,你要往正道上走呢!”   说起来,季容夕只见过老太太,没见过她的儿子。   搞不懂为什么老太太会租住在隔壁。   季容夕拎过老太的菜,默默一同回楼上,老太才明白他还是“混混”,叹了一口气。刚上楼,季容夕看见老太门前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这一整栋楼的房东鲍老四。   鲍老四粗声粗气地说:“大妈,该缴房租了。”   老太太呆了:“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啊!”   “啊,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我儿子送我的啊!”   “切!你儿子谁啊!”鲍老四皮笑肉不笑,抽着横肉说,“你儿子骗你的吧?”   三月时,儿子把老太接到这里,说新买的房子,让老太以后就住这里。老太没文化,问儿子,儿子就吼她,她不敢多问,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住在一群混混中间。现在忽然冒出个人来收房租,老太又急又慌,拿出手机要联系。   没想到她儿子听了一声就挂了。   季容夕火大,很快找到老太的儿子,三两下搞清楚了:原来,老太诊断出癌症,医生说活不了一个月。儿子和儿媳嫌照顾麻烦,又把病会传染,就骗了老太,把她扔这里,想着死了拉倒。没想到老太不知道自己有病,一直活到现在。   季容夕二话没说,把他揪过来。   儿子哆哆嗦嗦地跪在老太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妈,我为了你好才让你住这里的啊!”   老太躺在床上两眼无神:“……”   儿子还叨叨:“我要是告诉你你也活不到今天……”   季容夕一巴掌扇过去,把这个模狗样的儿子扇得一头撞在床头柜上。   老太一个激灵醒了,抓住儿子的手:“别、别打我儿子。”   儿子本能地甩开:“……”   季容夕一脚狠狠踹过去,砰的一声响,竟然将儿子的腿骨生生踹断了。季容夕还想打,看到老太那凄苦的眼神,收了手,转身离开。   吴光在门外站着,呵呵笑了两声:“阿夕,替别人教训儿子呢?”   “生他养他,就这么个玩意,畜生!我真想打死他!”   “你干吗这么生气啊?”   季容夕没说话,进了屋子。   吴光跟进来追着问:“阿夕,你是不是想起了你妈?”   “我妈早死了。”   “我妈也早死了,不过死得好,她不配当妈!”吴光眼下一暗,冷笑说,“隔壁老太还给我炖过汤呢,我那个妈,除了打我掐我骂我就是……算了算了,反正死得好!”   有人不配当孩子,有人不配当家长。   季容夕启了一瓶冰啤酒,倒了满满两大杯,焦躁气随着啤酒慢慢地吐出。   两天后,老太病情发作去世。   季容夕搬离了那地方。   ……   紫阳花,绣球花。「台溪乡绣球花展」上,数万株紫阳花一团团,一簇簇,圆鼓鼓的花开成海,像成千上万团锦绣而成的绣球。可惜,天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游客空空,紫阳花沾了雨,片片坠落。   季容夕举着伞,蹲下。   这湿漉漉的花跟多年前的那盆一样。   过去的一切,都藏在季节里。同样的季节,同样的风物,让人回忆起了曾经的心情。那个五月,像雨中的紫阳花一样,曾明艳过,又凋零。时间的意味,就在于已死去的昨日种种。   陆洲也蹲下:“你想起了什么吗?”   季容夕眷恋地说:“我也知道,人生不会完美。”   生活的黑暗,与心中的光明。   成就了真实的人生。   他亲眼见妈妈死在火里,亲眼见老院长去世,再后来是隔壁老太绝望地死去。   回头看来,眷恋的亲人如萍聚的旅客,萍聚的旅客如短暂的亲人。列车一站一站地停下,同行的旅客挥别,永远地消失了。妈妈哭泣亲吻的脸已经模糊,院长温柔抚摸头顶的手已远去,老太太来自陌生人的关怀也已淡去……   离别时的伤怀,撕心裂肺,被时光抚慰之后成了温暖,长存心间。   很多时候,面对生活会想逃跑,却又被丝丝温暖羁绊。   过去的意义不止回忆,来自过去的温暖让他充满前行的勇气,不再畏惧未来。   正因温暖转瞬即逝。   才反复回味。   季容夕不是来寻回过去,而是在过去中汲取温柔的光。   他无法释怀的,只是那些不懂珍惜的人肆意践踏温情。   而渴望的人却只留有冰凉的雨丝。   在雨中,在万千湿漉漉的紫阳花中,季容夕说起那并不惊心动魄的往事和五月的紫阳花。   陆洲听完喟叹:“我们生而有翼,因为人间的温暖才没有飞的。”   “你呢?”   “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翅膀的。”   季容夕心头一暖,侧身亲了一下恋人,唇冰凉凉,舌尖温热。   他的恋人,他的爱,缺席了过去的五月,却充盈未来的每一个五月,只要一想到此,他的心情就明亮起来。 第140章 【番外】甜蜜的四季   【甜蜜四季】   六月的清晨明明媚媚。   陆洲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恋人,非常不满:“昨晚就该回来了!”   季容夕啄啄他的嘴巴:“我先去洗个澡。”   陆鸣白一眼:“嗯?”   “要不要先?”   “哼!”语气冷傲,陆洲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笑。   季容夕拥着恋人贪婪地嗅着:身体很干净,味道清爽,是六月的青荷的味道。   陆洲抱着他喃喃:“昨晚洗澡了,早晨又洗了。”   “是专门等我嗯嗯?”   “谁等你!”   口是心非的恋人,陆洲总爱洗得干干净净,洒淡淡的香水,季容夕轻笑:“其实你有汗我也喜欢的……”他才不会告诉陆洲,他私心最喜欢的是陆洲的事后香。   “我也喜欢你出汗的样子。”   季容夕捏了捏他腰上的痒痒肉:“骗人的吧?”   陆洲敏感地扭了一下腰,扬起了笑:“那一次我的下属来地球看我,我让你穿小白兔的白衣服过来,你不懂我的意思,穿着迷彩就过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陆洲想在旧日部下的面前展示上位的魅力,想让季容夕看上去软糯一点。   季容夕对此一无所知。   他刚刚演习完,穿着军靴、带一身干泥臭汗就过去了。   “你一进来,特别阳刚。”陆洲将脸埋在季容夕胸口。   “当时有没有起反应?”季容夕开玩笑。   “嗯。”   他竟然点头了,他承认了?季容夕恍惚得不敢信:“当时你的属下都在,你真的……”   “那又怎么样!”陆洲恼羞成怒。   “……”   季容夕记得两人还在卫生间清理一下衣服,当时陆洲也就很平常地站旁边,让他换成普通衣服,没有任何反常的迹象,好会装啊!季容夕亲了亲陆洲的耳垂,陆洲身体一缩,嘴角翘了起来。   季容夕被他这可爱的样子弄得心痒痒:“然后呢?”   “我看你脱了迷彩……”   “嗯?”   “就好想摸……”   为什么会用这么矜持的脸说出这么色眯眯的话,季容夕轻笑:“摸吧,想摸哪里摸哪里!”   “……”   手指修长,像被富有弹性的肌肤吸住一样留恋恋地往下。   “当时好想上了你。”   季容夕失声笑出来:“那你当时怎么不上啊!”   季容夕敢保证。   当时陆洲只要出手,他立马回应,不用等到猎场才第一次。   “因为很担心啊。”陆洲理所当然地说。   “担心什么?”   “你给人那种感觉:宁折不弯,如果我贸然出手,你一定会玉石俱焚,要不我怎么会拖一年多。”陆洲幽怨地说。   “我哪有!”哪有这么清高,季容夕很期待被潜的好吗。   旧日的担心、迟疑、犹豫和勇敢一起发酵。   酿成了今日的甜蜜。   陆洲喃喃:“好喜欢你的身体……”   季容夕戳了戳陆洲的脸颊:“嗯,还喜欢什么?”   “啊……”   “除了色相,还喜欢我什么?”   陆洲想了想,低语:“喜欢……喜欢你站在街头,让手下把那一条街砸了的样子。”   “……”   “喜欢你带着枪,被追杀时脸都不变的样子。”   “……”   “喜欢你把我……”陆洲下雪般的声音蛊惑着季容夕的耳膜,因为太矜持而没法说出口。   季容夕轰的失控。   双手一带,压在沙发上。   陆洲将脸埋进他胸口:“看,你就是这么被动……”   “哪里被动了?”   “我要是不逗你,你就不会行动。”陆洲难为情地抱怨,“一定要我先开发令枪,你才会有反应。”   季容夕贴到他耳边说:“你是玉梭鱼的尉将,至高无上的指挥官,是我一见了就必须敬礼的人。看上去又那么傲气,我想做什么,不得先掂量掂量呀。”   季容夕卧底数年,神级狙击手更多年,培养成了十成把握才会动手的性格。   他早知道陆洲喜欢自己。   但陆洲那么傲,喜欢到什么程度,季容夕拿不准。   当然不可能轻易地追了。   陆洲不甘心地抱怨:“所以,非要我追你,你就不会追我了?”   “有的喜欢是一瞬,有的喜欢是一生。”   “……”   “我很恋旧,东西喜欢的话,就会一直带在身边一直用。而且还是那种一旦脱离正轨,就很长时间都没法调整过来的性格……”   季容夕不免伤感。   “一见钟情固然美好,可是每年无数的人15岁,像白箭羽一样又纯洁又雪白。你要是再对别人一见钟情,转头去追,我怎么办?”季容夕嗡嗡地说出了小担忧。   平常也好,亲热也好,陆洲都会反复地说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身体。   季容夕一开始是很开心。   可越到后来,越不是滋味,自己就靠色相吸引的陆洲吗?以后色衰了,陆洲就找一个新的活泼泼的□□再喜欢?   “不会的!”陆洲坚定地说,“我只喜欢你!”   “哼!”   “你的15岁我是很喜欢。但我再见你的时候,是21岁啦,脸啊性格啊还有人生经历都大有不同,后来又暗中观察了你5年,只看了脸吗?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虽然听他说过,但每次听都有脊背酥酥麻麻的感觉,想多听几遍,季容夕抱着陆洲轻摇:“不能变心哦!”   陆洲甜蜜地笑了:“原来你也会担心,喜欢你担心的样子。”   这就是恋人。   明知深爱也要忐忑地反复确认对方的心情。   在一次次的肯定中。   柔情蜜意更浓。   房间弥散着强烈的事后香,季容夕抱起完全湿漉漉的恋人,留恋地嗅着。   一种心满意足的情愫从心底涌上来,他无法描述这愉悦的心情。   陆洲抬起虚弱的手抚摸季容夕的头发:“喜欢……”   是喜欢啊,季容夕呢喃:“喜欢你!”   【何璞的六月】   初遇是英雄救美。   小警察谭岩把牙医何璞从恶霸的手里救下来。   谭岩送何璞回家。   两人喝了一点酒压惊,随后乱了性,谭岩把何璞强了。   醒来后,谭岩吓得跪床求宽恕。   何璞玉体横陈,表示:「人固有一失身,或失于恶霸,或失于警|察,后者听上去至少荣光一些。」谭岩很愧疚,将功补过,连续2天积极护送被恶霸盯上的何璞去上班。   第3天,熟悉的两人戒备心下降,又喝了一点酒,又乱了性。谭岩懵懂醒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胸大度的小牙医表示:往事已矣,内疚的话就再续1个月的护送期吧。   谭岩恪守道德,滴酒不沾,有惊无险护了30天。   最后一天,他太过口渴,喝了一口何璞冰箱里的饮料,有点酸有点甜,后劲很大。谭岩挥汗如雨地问牙医饮料里是什么;牙医呼吸不畅地解释,好像把用于医疗研究的助兴液灌进去。   虽然不清楚,牙科医疗怎么需要助兴液。   但小警察在清醒的状态下,箭在弦上是事实,推倒了牙医也是事实。   前后3次。   这,起步得3年吧?   谭岩犯愁:这该怎么办。   牙医何璞机智地提议:「就当是男朋友吧,情侣不算犯罪,做什么都合情合理又合法。」   太机智了。   就这么定了。   谭岩试探地问:既然是天经地义的关系了,现在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看,要没确定关系,得算是第4次犯罪。   谭岩稀里糊涂又极其顺爽地开始了第4次强——不,和X,顺便开启了后面无数岁月的N次合法关系。   两个年轻人很快住一起,快乐地行天经地义之事。年轻的身体极其合拍,就像喝白葡萄酒一样滋润,互相爱死了对方的身体,每天都要抱着亲着腻着才睡得着。   何璞是貌似温润而处事从容悠余的性格。   谭岩是正直不设防的脾性。   何璞常常像看笨蛋一样看率真的谭岩,顺带不着痕迹地捉弄一下。   谭岩虽是攻方。   因为太过正直反而总被捉弄得找不着北。   这天,小警察执勤,不慎误入红灯区,短短几分钟看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当晚他给何璞送了一个礼物。   何璞打开一看,疑惑地问:“你买个钻头干什么?”   谭岩神秘兮兮地解释,这个一边是抛光橡木柄一边是带着光滑弧度的金属、长的像钻头的玩意,其实叫按|摩棒,红灯区的罪犯会使用。   何璞:知道是罪犯用的,还买?   谭岩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买了:要不就毁尸灭迹吧。   何璞:又感觉好浪费的样子。   谭岩:嗯嗯一月工资呢。   何璞大义凛然:存在即合理,东西生产出来就是用的嘛。   谭岩连连小鸡捣米,点头称是。   ……   又某天,小警察谭岩半夜醒来,惊魂未定:“何璞,我梦见你告我□□。”   何璞笑出声:“不会啦,我们是情侣。”   “你立字据!”   “笨蛋,立下字据不就证明我被你□□过吗?”   后知后觉的谭岩:“好像是哦。”   “睡觉吧,我不会告你的。”何璞将无端被吓醒的男朋友拥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那吓湿的头发,心生怜悯,“只要你知错就改,从此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谭岩使劲点头:“会会会!我可喜欢你了!对了,那个倒立什么时候再来……嗷!”   被狠狠盖了一下。   谭岩委屈地嗷呜一声缩回去。   “你想玩死我啊?”   “可是,你那样真的好可爱啊!”谭岩用毛绒绒的头发拱着何璞的手。   何璞被绒绒的手感和撒娇的鼻音弄得痒痒的,竟也蠢蠢欲动起来,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给健身房里装一个单双杠,嗯,那样玩起来会不会轻松一点? 第141章 【番外】仙人掌1   《仙人掌》上   十月,酸酸甜甜。   白景送来一棵硕大的仙人掌,几乎戳到天花板,浑身扎刺,顶上一大蓬明黄的花。   白景一脸神秘:“陆洲,猜猜是谁送你的?”   “柏轩?”   “不是!”   “咦?不是柏轩?”   除了大,还是大,就是普普通通的仙人掌,除了岳柏轩,还有谁能送这么二的礼物啊……陆洲猜了十几个名字,白景只管笑着摇头。   陆洲把熟悉的名字都念完了:“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   白景得意地回答:“就知道你猜不到,是花辞。”   “花辞?”   陆洲茫然了:“我都多少年没见他了,我跟他也不熟啊。“   白景耸肩同样表示不解:“他现在是Y国人,想弄进来得走一大波流程,所以托我转交给你。对了,他上个月刚当上Y国先锋战舰的舰长,坎坎坷坷,也算是夙愿得偿了。”   这时,陆洲的手机响了,听了两句,脸色微讶。季容夕端了好几个大石榴过来,石榴个个饱满,透着秋果香。   陆洲挂了电话:“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快会来。”   季容夕笑:“指挥部又有事?”   陆洲嗯了一声,离开前,踯躅一下,忽然又回来,飞快掠了一下季容夕的唇。季容夕猝不及防,来不及回吻,就见恋人害羞一样飞快地离开。他回味了一下,甜如石榴。   白景没眼看:“你俩天天这么腻歪,腻不腻呀?”   季容夕:“怎么会,吃甜食永远不腻。”   季容夕掰开一个大的甜石榴,石榴颗粒红艳,晶莹饱满,递一块给白景,打探起花辞是谁。白景遂神采奕奕地八卦起来,花辞,是他们军校的校草之一,年年情人节手收到的礼物都是全校第一。   “比陆洲还帅吗?”季容夕好奇。   “不好说,不是一种类型的帅。”白景透过表象看本质,“帅是其次,花辞是大家努力或许就能够得着的人!”   什么叫努力就能够得着?   “花辞的身世很惨。”白景补充了一句,“当然跟你比不算惨。”   “哦。”季容夕了然。   成年人的感情也是功利的。花辞家的条件不好,追他的人就有底气:有钱的仗着有钱,有势的仗着有势,什么都没有仗着跟他差不多处境有共同话题,收到的礼物反而最多。像陆洲这种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好的人,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反而追求者少了。   白景吃人嘴短,说起旧事。   花辞在新星算是惨了。   花辞本是跟着父亲过来的,却饱受父亲殴打,父亲入狱后他孤零无倚。幸好新星的条件好,他被学校和同学照顾,每学期有固定的捐款,基本生活还算有保障。   花辞在怜悯里度过了童年。   中学时,因起冲突,有一个孩子对他大叫:「你用的是我们的钱,还给我!」之后花辞就拒绝了民间私人资助,只接受奖学金,以打零工维持生活。他心性好强,学习优秀,常年名列前茅,以优越的成绩进入军校大学。   进大学的第二天,花辞痛殴了一个名为追求、实为骚扰的「校霸」学长。   一战成名,无人不知。   当白景指给陆洲看时,陆洲忽然说:“诶,我好像见过。”原来两人曾经在一个大型的校园公益救助大会上见过,都作为代表发言,陆洲代表救助方,花辞代表被救助方。   花辞听见,回头愣了。   不过花辞还是一言不发、淡漠地走过,孤高冷傲。   因为专业不同,他们跟花辞没有实际的交集,直到那一年十月。   周末,陆洲按惯例,去勘探学校附近的不明区域,结果不慎,误入一个未标注危险的区域,被「异形S虫」袭击受了伤。   幸好花辞路过,将陆洲带回家处理伤口。   后来,陆洲聊过那次经历:   陆洲第一次见这么简陋的家,只有基本的家具,家具上面有许多被破坏的刮痕、摔痕等。不过,房子打扫干净整齐,桌上摆着一个古旧的瓶子,插了一束明黄的叫不出名的花,是房中唯一的亮色。   陆洲努力夸道:「花瓶挺特别的,花也好看。」   花辞冷漠:「瓶子捡的,花是野的。」   陆洲噎住了,低头揉伤,拼命掩饰交流不畅的尴尬。花辞走进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出一盘水果沙拉,虽然是普通的苹果香蕉橘子火龙果,橘的黄的白的。花辞果然是在甜品店当过兼职工的,花样摆得很好看。   陆洲找话题:「这季节的火龙果很少见啊。」   花辞依旧冷淡:「水果店剩的。」   这么硬邦邦的尬聊,比豌豆公主还敏感,自卑又傲气的性格,让陆洲如坐针芒。他想叫白景来接自己,可通讯器没信号。花辞拿了消炎药让他喝下,给他处理伤口,极其沉默。   陆洲委婉地说:「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花辞:「天黑不安全,你就勉强在这里呆一晚吧。」勉强两字咬得重重的。   陆洲再没坚持,因为伤口感染,他发起烧来,有气无力地躺在花辞的床上,一阵阵地出汗,神志晕晕乎乎,耳边嗡嗡嗡嗡的响。不知躺了多久,陆洲忽然听见争吵,挣扎起来,扶出门一看:岳柏轩跟花辞在吵架。   岳柏轩反应很快,转头对花辞愤怒地喊:「你还说陆洲不在!」   「我就是骗你!」花辞冷漠。   「你!」   「谁知道你是谁,凭什么交给你!」   「凭什么?凭我跟他是青梅竹马,比你强一百倍!走,陆洲!」   岳柏轩想去拉陆洲,花辞一把推开他,两人直接干起仗来。等白景听见动静赶来时,那两人都快打死了,而陆洲则躺在地上,陷入昏迷,浑身红得跟西红柿一样。   后来,陆洲让管家以「中奖」的方式给花辞送过一大笔钱作为感谢。   花辞不知是假,买了一台渴望已久的模拟器。   虽然认识了,没有更深入的交往。   因为花辞的神经太敏感,即使陆洲也苦手。   军校是集体食宿,1个宿舍5个人,半年一换,专业混合。大二开学的第一天,岳柏轩叽叽喳喳地绕着陆洲叙「阔别的思念」,白景翻着白眼查寝室安排,他们仨又没在一个宿舍。   白景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洲,你跟花辞在一个宿舍呢。」   岳柏轩大惊:「不行,换宿舍!」   陆洲一巴掌盖到他头顶,警告说:「就你事多!分成哪个就是哪个,你给我消停点啊!」   岳柏轩撇嘴不闹了。   彼时,岳柏轩还没表白,天天找陆洲一同上课一同练习,少不了跟花辞横眉冷对,交锋几次后,这两人就成了仇人,一言不合就开打。次次都是陆洲拦着,暗里把岳柏轩训一顿了事。   岳柏轩跟白景倾诉委屈:「陆洲干吗向着一个外人啊,又不是次次都我挑的事。」   白景无语:「陆洲再向着他,不也是跟你走吗?」   陆洲也跟白景吐槽:「岳柏轩干吗老招惹花辞,他是不是喜欢花辞?」   白景一言难尽:「我认为不是。」   如此过了十来天。那一晚,白景正要睡觉,忽然听见噼里啪啦的打架声,他顿时头皮一麻,衣服没穿利索就跑过去看。果然岳柏轩又跟花辞打起来了:岳柏轩是不计后果的性子,抄起什么都砸;花辞打架来一点不逊色,又狠又不要命;旁边的同学吓得都不敢靠近。   白景硬着头皮冲过去把两人强行分开,连累得挨了好几下。   接下来,打架的两人关禁闭。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陆洲因为「异形S虫」后遗症发作,在床上晕着呢。   岳柏轩禁闭回来,白景问他为什么又打起来。岳柏轩什么都不说,怒气冲冲地找辅导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迫使辅导员调换名单,把陆洲安排跟白景住一起了。   为这事,大病初愈后的陆洲气得又训了岳柏轩一顿。   岳柏轩吊起嘴角,依旧嬉皮笑脸,让人没办法。   要不怎么说花辞太敏感。   换宿舍当天,花辞竟冲过来,质问陆洲是不是因为他才调换的。   陆洲生怕说出真相花辞又要跟岳柏轩干架,所以,低着头说自己想跟白景住一起。   一旁的工具人白景配合地使劲点头。   花辞看着他们俩,面无表情,生冷地说:“我最厌恶你这种伪善的人!”说完转头就离开了。   陆洲无辜地问白景:“我什么时候伪善了?”   之后,风平浪静。   再接触到花辞,是在最重要的“尖刀组”选拔测试。   这一次测试是优中选优,被选中的学生能直接晋升为副舰长候选,机会难得。没想到,一向实力前三的花辞却生病了,影响发挥,最终名落孙山。而被选中的成员如陆洲和白景占了先机,先后成为舰长总舰司令员等,差距由此迅速拉开。   军校的交集到此为止。   最后一次听到花辞的消息是几年前,让人唏嘘不已:花辞因与舰长发生激烈冲突,先被处分,后被撤职;他闲了两个月后,接受了Y国先锋战舰的橄榄枝,成为其中一员。   花辞虽然性格不好,但能力极强,又受到重用,迅速从驾驶员成为副舰长,几日前晋升为舰长。   历经坎坷,前程也算光明。   虽然身处不同阵营,白景也替花辞高兴。   前几天,花辞忽然联系上了白景,请他将这棵大仙人掌转交给陆洲。   …… 第142章 【番外】仙人掌2   《仙人掌》下   榨汁机滋滋地响。   季容夕夹入几枚冰块,叮当声脆,榨出一杯色泽鲜亮的石榴汁。   季容夕递给白景:“岳柏轩跟你说过什么吧?”   “什么?”   “他跟花辞打架的原因,他不可能没事找事吧。”以季容夕对岳柏轩的了解:这人很二,很欠扁,但性格洒脱,不可能那么小心眼,那么对花辞肯定有原因。   白景笑了:“你很了解柏轩嘛。”   在花辞家打架那次,白景听到岳柏轩怒吼「那地方怎么可能有异形S虫,花辞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送医院送学校,都比你家近!」「就算被S虫伤了,他也不会这样,你给他吃了什么!」而宿舍打架那次,岳柏轩没解释,只说他绝不让花辞再靠近陆洲一步。   季容夕又破开一个石榴,红汁绽开,溅了一手。   他看向窗外。   窗外,江边公园草多,树少,视野一览无遗。弯曲的公园石路上,有遛狗的老人,有放风筝的小孩,还有,秋阳下,陆洲跟一个陌生人并肩走着。   ……   十月阳光暖而不烈。   陆洲刚出小区,就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一如年少时锋芒毕露,面无笑意。秋光流转,花辞微抬下巴,不变的是那种与世界抗争已久却不肯屈服的倔强。花辞依旧冷漠,没有握手,没有拥抱,没有一丝一毫重逢的惊喜。   陆洲微笑地打招呼,恭喜他晋升。   花辞没有做声。   熟悉的尬聊,再度复生。   陆洲尴尬地开门见山:“怎么想到给我送这么大一个礼物?”   花辞终于开口:“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一了百了。”   开口就是这,陆洲愣了。   “被我爸打的时候、领资助金的时候、以及,尖刀组测试我却生病的时候……真正下定决心,是被撤职的那一天,药物全了,心情也准备好了,我只想最后看一眼星辰。”江风拂过花辞的脸庞,少年时的倔强易碎依然可见。   “那时候吗……”陆洲讶然,没想到花辞经历过这些。   ”恰好两个队友进来,没看到我在旁边,一边修零件一边聊起了八卦,说你在地球有了一个恋人,恋人是个没权没势、出生孤儿院的普通人。”花辞紧了紧腕上的舰长徽章,“我就断了自杀的念头。”   “为什么?”陆洲疑惑。   “我一直把你当成追逐的目标。”   每个人都有目标,有些是以终点,有些是以人。   花辞将陆洲列为自己的目标,不是得到,而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并肩——家世、事业、各种意义上的齐平。   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是尖刀组测试。   如果花辞没生病,结局将不同。   那之后,花辞每往前一步,陆洲都会向前好几步,原本的差距越来越大。   差距大到花辞都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在他想自尽的一刻,陆洲这个封尘起来的名字,再次清晰。   花辞重拾生念。   他回家后,在众多橄榄枝里,选择了Y国舰队,生命也终于重焕光彩。   ……   所有安慰都很苍白。   陆洲想了半天,慎重地说:“其实,我们都很佩服你。像我和白景,多少都有家族的特权,你是一无所有,完全凭自己实力,你比我们更出色。我们没有歧视过你,如果谁曾经说过什么过激的话,那也是无心或者嫉妒。”   花辞凝视陆洲:“你呢?你怎么看待我?”   “我很敬佩你。”   “当初为什么要搬离宿舍?我、我、我费了很大劲才让辅导员把我们安排在一起的。”花辞很不甘地说。   “啊,为什么?”   “我想离自己的目标近一点,不可以吗?你却躲着我!”   陆洲失声笑了。过去没有过去,花辞依然是当年那只受伤的小刺猬,以为全世界都要伤害自己而裹紧了刺,将他自己刺得遍体鳞伤。陆洲将当年的原委一说,是岳柏轩从中做的手脚。   花辞听了,面色复杂,估计岳柏轩在跟前,他一定上前干仗了。   陆洲笑了笑:“我没想过搬,我一直很感谢你救了我呢。”   花辞沉默了一下:“那次我是故意的。”   原来,花辞很想认识陆洲,知道陆洲周末会在学校周边勘探地势,就带着S虫埋伏附近,没想到意外伤了陆洲。岳柏轩曾提过「我把那地方翻个底朝天,没见S虫,一定是有谁故意放在那里」,让陆洲揍得满头包。所以岳柏轩提防花辞,不是无理取闹。   这时陆洲的手机响了。   季容夕幽怨的声音传来:“你还要跟他走多久啊?”   陆洲哑然失笑:“我马上回来。”   陆洲挂了电话,花辞瞥了他一眼:“是你男朋友吗?”   “对。”   “你为什么没跟岳柏轩在一起?”   “我跟柏轩只是朋友。”   花辞思绪复杂,看着陆洲:”我历经辛苦成了跟你并肩的人,你看上的却是跟当初的我差不多境遇的人。我那么多年的自卑,回想起来就是一个笑话。陆洲,我、我、我……”   这是要表白吗?陆洲觉得口干。   但花辞只是冷漠着脸。   秋风微拂。   从两人中间悠悠穿过,有些凉意。   花辞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很好奇,你男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洲微笑:“他也受过很多苦,很温暖,也很上进。”   “很上进?”   “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吗?”   花辞仿佛被安慰了一样,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他极少笑,笑起来腼腆且清澈。虽非少年,依然少年。   ……   陆洲回到家。   发现仙人掌不见了。   季容夕保持神秘,坚持不说挪哪儿去了。   陆洲知道他在吃醋:“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温暖、外表坚硬而内心柔软,花辞对我没有那种意思……唔……好甜。”唇上一抹嫣红,季容夕从背后拥上,亲了一下,霸道地说:“不管有没有,家里都不能有野男人送的东西!”   陆洲觉得季容夕知道什么,追问好几次,无果。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两人去野生公园,看见一大片仙人掌。   有人倚在旁边拍照,被扎了一下。   季容夕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仙人掌,每靠近一分都会被刺痛一次,最后也只能离开。”   陆洲恍然大悟:“是这样啊!”   季容夕自觉失口,气鼓鼓地警告:“不许觉得遗憾!”   陆洲笑了,抓住季容夕的手放在脸上,甜甜蜜蜜地说:“才没有遗憾呢,你不知道,我以前经常幻想你的样子:看到生活条件不好的同学,我就想,你是不是也打零工,吃零食店的过期水果,被很多人用金钱权势诱惑——真正见了你,我才知道,那些猜想太天真,你远比……”   “我很幸福,因为有你。”   季容夕灿烂一笑,吻住了恋人的唇。无边秋色于眸中,似清酒半盏,饮时未醉,而后每每回忆时,都已半醺。 第143章 【番外】甜恋1   《甜恋》(注:该番外背景,季容夕与陆洲是校友。)   【143】   二月初,雨夜迷蒙,哗啦啦的雨水顺着石板路流进下水道。季容夕举着伞,快步赶向最后一班地铁,通往地铁站的小巷有些黑,长长的路灯噙着铃兰造型的灯泡,照亮一小片地方。   小巷尽头,有一个人灯下站着,没有伞,一袭风衣湿透。   擦肩而过时,季容夕好奇地看了一眼。   脚步先于思维停下,他的心头猛跳,握紧了伞,喉咙发紧:“是陆、陆洲吗?”   雨从陆洲的睫毛滴落:“季容夕?”   车呢?形影不离的秘书呢?为什么像一只弃猫一样站着淋雨?就算弃猫,这种天气也会在哪个舒舒服服的角落睡大觉吧。季容夕连忙把伞挪到陆洲头上,心情混乱,如哗啦啦的雨声。   季容夕定了定神,单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我帮你打车吧。”一个不小心手机从手边滑下。   陆洲眼明手快,抓住手机:“不用了。”   递手机时,雨水顺着陆洲修长的手指节滴落在季容夕手心,冰凉冰凉。   “要我送你回家吗?”季容夕收回神思。   “不回。”陆洲一口回绝。   这么狼狈地站这里肯定有原因,季容夕温声说:“雨这么大,要不要跟我回家,三站地铁就到了。”   “……好。”   没想他同意了,季容夕漾起欣喜。   看来陆洲变坦诚了一些,搁在以前即使愿意也会冷傲的一声不吭。   季容夕租的房间很小,乱乱的,桌子上扔着快递盒,沙发上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毕竟早晨出门时也没料到要接待一只不肯回家的高贵猫咪呢。   季容夕先推开浴室的门:“先洗个澡暖和一下吧,稍等,我去找一件睡衣。”   陆洲走到莲蓬下:“嗯。”   季容夕翻箱倒柜找到新的内裤和睡袍。浴室门半掩,水哗哗的,他推开门,没有一丝丝防备,就看见了莲蓬下笼着春雾般的曼妙身体。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白,反应过来时他已把衣服扔进去并重重的关上了门。   哗啦啦啦啦啦。   洗澡声从薄薄的门穿透而来。   季容夕搓着发烧的脸,忽然生气。   明知自己会送睡衣,还不关门给自己看,陆洲是不是故意的?   季容夕把被单、被罩、被子、枕套连同枕芯通通换成一遍,干干净净,还觉得差什么。他一拍脑门,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生日礼物:一瓶香水,拆盒,对着卧室和床喷了一圈,一不小心又喷太多了,香味好浓。   他连忙推开窗,放进带雨的新鲜空气。   阿嚏!   披睡袍进来的陆洲先打了个喷嚏。   “香、花露水喷多了。”季容夕尴尬地解释,递过电吹风。   “……”陆洲找了个凳子,吹起头发。   陆洲洗过澡,俊美的脸热气氤氲,像春日破薄雾一般。   季容夕自上下而看过去,白睡袍松松的——陆洲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多了落寞,没变的是依然干净优美的锁骨。   季容夕挥去各种绮思:“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让人打劫了吗?”   陆洲不太想说:“家里出了点事。”   应该是很大的事吧,难道是破产什么的吗?季容夕小心地收起怜悯:“要不要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不要!”陆洲很坚决。   “好,你先休息吧,都12点了。”季容夕往外走。   “你不一起睡?”   “床太小了,我睡沙发去,沙发打开也是一张床。”季容夕关门前扫视一圈卧室,还好,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都藏好了。   季容夕平躺在沙发床。   伴随耳边传来雨打窗子的沙沙声。   三年了。   离那时已过去三年,他不再是那个见到陆洲就手足无措的少年了。   季容夕清晰地记得那是12月的第一个周六,天空将雪未雪,乌云将天空压得低了很多。19岁的他拎着单肩书包,到达陆家别墅,心情像天气一样阴郁。   敲门前,他的手机响了「容夕,你在哪儿?」「我过一会儿去医院。」「你呀,这种时候还胡逛,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我知道。」爸爸在重病室,可能是最后一面,自己却在这里,季容夕的鼻子一酸,拼命忍住。   别墅很大很漂亮,只住了陆洲和管家两个人。在管家包含深意的注视下,季容夕倍感耻辱,连脚趾都是耻辱。   许秘书把他迎进门:“陆先生在那个房间里等你。”   季容夕低头:“嗯。”   他才走到那房间门口,又听到一句许秘书笑眯眯地提醒:“你不会是背着书包进房间吧?”   季容夕将书包放在大沙发上,敲了两下,听见「进来」,推门进去,只见一名男子立在星光飘窗前,一身白睡袍,背影修长。灯光昏惨惨,暗示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季容夕更压抑了。   男子叫陆洲,是季容夕要睡的人。   或者是要睡季容夕的人。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开学典礼上,陆洲以荣誉嘉宾的名义坐在领导席上,西装革履,梳着老气的背头发型,全程无笑,跟日光下的冰棱一样。当许秘书问他愿不愿陪睡时,季容夕看着照片,犹豫了好几分钟才无声地点头。季容夕急需要钱,陆洲能给他钱。   季容夕脚步微乱,小心地走到跟前:“陆、陆先生……”   “怎么才到?”陆洲的声音冷冽。   “我一开始没找见地方。”季容夕小声地撒谎,其实路上一直在挣扎,不甘又绝望。   “下次不要迟到。”   “知道了。”季容夕心情很乱。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都沉默了。刚才耽搁的时间太多,必须快一点结束,赶去医院,说不定是最后一面。   季容夕下定决心问:“陆先生,什么时候开始?”   陆洲一顿:“现在吧。”   季容夕想着必须赶紧赶回去,生出一股勇气,伸手过去搭在陆洲的睡袍上。陆洲眉头一皱,却没斥责,而是默许着躺下,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季容夕硬着头皮,照着科普知识的去做。   陆洲一言不发,任他服侍。   整个过程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擦过肌肤的声音。   季容夕未经人事,本就不顺畅,心里又担心会错过最后一面,越来越急,脑海里不断回闪病危的父亲。   越急越不顺。   而陆洲使劲皱着眉,无声地斥责一样。   所有委屈和对命运的不甘涌上,季容夕忍耐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手拼命拭去。眼泪却越流越急,纷纷涌出,一颗颗溅落在陆洲的身上。   空气一瞬间凝重。   陆洲终于开口:“你出去吧。”   季容夕慌乱地穿上衣服,夺门而出。   ……   好逊的第一次。   季容夕一个鲤鱼打挺起床,摁掉闹铃。   他第一时间猫到卧室,门半开,陆洲蜷着被子睡得正香,露出蓬松松的头发。   不是梦,真的邂逅。   那时季容夕怨恨,但不怨恨陆洲,而是怨恨命运轻易就将普通人的平静生活打翻。幸好父亲平安活下来了,他从心里感激陆洲,即使只是交易。本以为再没有交集了,怎么会在雨里重逢呢,陆洲遭遇了什么?   季容夕将几百块钱和备用钥匙压在茶几显眼的地方,飞快冲去上班。   他赶在最后一秒冲进办公室。   前台在背后喊:“楚副总叫你过去一趟。”   季容夕气喘吁吁地放下包,敲开副总办公室的门。副总楚灵是个二十出头的活泼姑娘,在这个家族企业里挂个虚职,一天到晚闲的无聊。她正在涂手指甲,鼻翼轻皱,眼睛一亮:“容夕,你喷我送你的香水啦,感觉怎么样?”   有这么明显吗?   临走前他又把客厅喷了喷,没想沾染到了身上。   “谢谢,味道很清新。”季容夕心虚地说。   “雪山清泉,跟你的气质很配哦。第一次闻的时候,我就想起你一身干净的白衣服,拎着书包跑出校门的样子。说到香水……”楚灵说着,八卦之眸blingbling地闪光,“你知道大二时,为什么大家都说你被包养了吗?”   “为什么?”   “就因为香水!那时你偶尔会喷一款香水,那香水特昂贵还稀缺。你连运动鞋破了都舍不得换,绝对舍不得去买,所以大家都猜你被包养了。”   “……”   是有这回事。   那会儿陆洲送的衣服鞋子手表,季容夕一次都没穿过,转头就挂二手卖掉,每次穿校服和运动鞋去陆家。   有一天醒来。   胸口倏的一凉,香中带甜,季容夕睁眼,看见陆洲手拿香水对他喷雾。   季容夕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陆洲淡然:“标记。”   后来,每次从床上醒来,陆洲都会给他喷香水,那可能是一种打扮宠物的心情吧,季容夕想。   “事出反常必有妖,告诉姐姐怎么忽然喷香水了?”楚灵宛如福尔摩斯附体。   “去火锅味总行了吧?”   “切!谁信!对了,我表哥一表人才,也喜欢男人,今晚有空约一下?”楚灵一脸牙疼,“撮合我的初恋跟我的梦中情人在一起,我这是一种怎么的博大情怀啊!”   “抱歉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   “我家的猫不舒服。”   “你养猫啦?改天我去看看!”楚灵表示怀疑。   等你去看的时候,猫早都回家了,季容夕提前笼上一股失去的忧郁。   一天上班都心不在焉。   脑海里全是陆洲湿漉漉的样子。   “喂季容夕,怎么说个话都春心荡漾?”同事梁南敲了敲桌面。   “怎么了?”季容夕回神。   “楚副总是不是又约你了?你是不是又拒绝了?那么可爱的白富美你都不要,你要什么样啊?”梁南压低声音,遗憾得不得了。   “要你个头!”   “不行,我的头只有一个不能给你。”   季容夕嗤的笑了:“猪头谁要!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   “哟?终于想到要丰富你的夜生活啦?”梁南掰着指头,一一列举了周围最适合吃货的地方。 第144章 【番外】甜恋2   【144】   下班后,季容夕以冲刺的速度回到家。   没想到屋里空空如也。   茶几上的钱也没了。   陆洲走了吗?季容夕一阵失落。   然而下一秒大门就开了,陆洲提着一个精致小袋子回来了:“你下班了?”   季容夕失而复得,声音都飘起来:“你做什么去了?”   “买香水。”陆洲扬了扬小袋子,若无其事,“你现在这瓶味道太冲太劣质,扔了。”   不是,味道挺淡雅的呀。而且楚灵从不送便宜货,为什么就扔了啊,再说,给你的生活费你就全买香水了?   季容夕莞尔:“饿了吗,我带你吃饭。”   “不在家里吃吗?”   你喜欢家常的味道啊,季容夕说出陆洲喜欢吃的东西:“行,那晚上喝粥?”   果然陆洲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季容夕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摆在水槽里,他的家境一直不好,自小独立,做这些得心应手。洗菜时他不经意地回头,只见陆洲站在拉门外目不转睛看着他。   这情形,一如从前。   不同的是陆家厨房特别大,隔得很远;而这厨房小,两人相距不过一米。   季容夕一个激灵回过神:“怎么了?有事吗?”   陆洲的目光游移:“什么粥?”   “山药粥,容易消化。”   “好喝。”   “就知道你喜欢。”   陆洲踯躅一下,难得说的一句长话:“你那时候是不是很反感来陆家?每次来都让你做饭。”   季容夕哑然失笑:“怎么会,我很喜欢。”   并不是喜欢做饭,而是一来「让自己物有所值」,二来躲在厨房,可以避免和陆洲大眼瞪小眼地尴尬。所以,每次去陆家,他都会给陆洲做粥,晚上一顿早餐一顿。   “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地方太小。”季容夕没说完,陆洲已经挤进来了。   季容夕只得让出点位置,可厨房实在太小,两人挤一起手都伸不开。陆洲自顾自地洗菜,山药又细又长,横出小小的水槽,他左右很不得劲。   季容夕提醒:“折成断就好。”   “那就不完整了。”   “吃的时候还得切成丁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陆洲在季容夕的指点下,洗净,折成段,放在热水里浸泡后。刨刀去皮的时候就成难题了,他不熟练,把山药连皮带肉都刨掉了。季容夕用余光看着,抿唇笑。   好容易刨完,陆洲赶紧洗手冲掉山药的黏液。   嘴里嘟囔:“好黏!”   认真嫌弃的样子太可爱了,一点也不像那个冷冰冰的陆洲。季容夕忍住笑,一边切胡萝卜,一边用继续看陆洲洗手,水流清澈,手指修长匀亭。陆洲察觉目光,侧过脸,对视一下,季容夕不好意思低头继续切胡萝卜。   “胡萝卜要切得这么小啊?”陆洲好奇地问。   “……”   糟了,脑子里尽是陆洲,都剁成胡萝卜泥了,季容夕脸一烧。   晚上广场舞的嘈杂音乐从窗户透进来。   楼下狗狗乱叫。   小孩子拍着皮球跑过,还有电陀螺的嗡嗡声。   乱糟糟的,世界很真实。   但唯独这个人和自己挤在一起,是下一秒就会醒来的幻觉。   季容夕好不容易收回神,将所有食材放进砂锅,总觉得漏了什么重要的,开火后,才想起竟然没放水,真是太逊了,果然在陆洲面前没法冷静。   陆洲不知道他出错了,喃喃:“有点难,看过那么多遍还是不会做。”   “哪里看的?”   “以前你不是每次都会做嘛。”   “你每次都认真看了吗?”季容夕反问。   “当然。”   季容夕才意识到,以前是被偷窥了吗?陆洲意识到说漏,别开脸,耳廓微红。   啊,那时候啊!   季容夕站在灶台前,慢火细熬,一边回想起了那时候。   第一次伺睡的经历那么尴尬,没料到还有第二次。   那天,他下完课急着去打零工,拎着书包走到校门口时。   “季容夕。”有人叫住了他。   “嗯?”   季容夕回头,是笑眯眯的狐狸眼许秘书。   许秘书寒暄了几句,问了大学生活,又关切了季父的病情,唏嘘:“得了那种病也是辛苦,后面还好几个修复手术呢,钱筹够了没?”   怎么可能够:“差不多了。”   “谁都有难过的坎,你这是去打零工吗?”   “对。”   “那能挣几个钱?我们陆总今天有空,你去不去?”许秘书拉开华丽豪车的车门,从容有余。   被命运掐住喉咙的季容夕低下头。   再次上了车。   “这种事,不愿意可以拒绝,陆总不是强取豪夺的人。”许秘书的狐狸眼看后视镜,悠余地说。   “我、愿意。”季容夕低低地说。   “我懂,谁不是为了钱呢。我一个秘书正经事不干来这里堵你,没办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是什么活都得兜着,还得兜得叫人满意,觉得物有所值才行。”   什么物有所值?季容夕听得稀里糊涂。   “你可能不懂行情,陆总给的钱挺多的。”许秘书切入正题。   “嗯。”自己没说钱少啊。   “上次你走得快,我没来得及多说。”许秘书不紧不慢地启动了车,“好歹那位是付钱的主,不求质量,至少数量得够,是不是?”   不求质量?   季容夕脸轰的红了。   许秘书狡黠一笑:“你留一晚上轻轻松松十二三个小时,让他觉得物有所值,不就行了?”   “知、知道了。”季容夕尴尬。   “你又聪明又懂事,我就忍不住多教你一点。”许秘书打开置物盒,拿出一个手机扔给他,“这里有点货,你学一学。”   季容夕纳闷地划开手机。   点开「基础知识」,是很多个视频。   电影吗?   没两分钟电影里的人就开始扒衣服,他吓得赶紧关掉,手忙脚乱手机都颠掉了。   许秘书忍俊不禁。   雨后初霁,最后一缕夕阳从云层散出橘红色的光芒。   陆家花园里,陆洲斜卧在藤椅上看书,刚洗过的头发蓬蓬松松,五官弧线优美,清爽明亮,青葱四溢——跟之前两次见的大不一样,之前觉得陆洲二十五六岁,现在看来分明跟季容夕差不多年龄。之前是总裁标配后背头,难道是发型减龄的缘故?   陆洲看书认真,人走到跟前都没发觉。   “陆先生?”季容夕开口。   “啊?”陆洲猛的抬头,书从手边滑落。   季容夕弯腰想捡,正好跟同样弯腰的陆洲的头碰在一起,哎哟一声,两人分开。季容夕的手快,捡起书递过去,尴尬一笑。陆洲接过书来,腰坐得笔挺刻板,下意识地板起脸了,让季容夕也紧张起来。   “陆总,吃过了吗?”许秘书及时介入,自问自答,“哦,管家请假回老家了。”   “叫外卖吧。”陆洲眼神游移。   “你的病才好,医生说要多喝粥,容夕,咱俩去厨房弄点儿呗。”许秘书非常善解人意。   “好。”季容夕连忙跟过去。   厨房超级宽敞干净,明亮的金属风,用具一应俱全,冰箱里什么都有。   许秘书笑说:“管家今天没在,煮粥你会吧?”   “会,做菜也会。”   “那你搞定你俩的晚饭吧。”   “你呢?”   许秘书翻了个白眼:“我当然回家,我下班了啊!送佛都已经送到西了,自己领悟,总不能什么都让我教吧,我能把你俩拽一起,我还能替你俩上床啊?”   “哦。”季容夕脸颊发烧。   “拘束什么,放开点儿,陆总喜欢你。”许秘书拍拍他的肩膀,压下声音,“你就是太不会来事了,多做点什么他就高兴了。”   多做点什么才能要物有所值呢。   他一个陪睡的兼职厨子,算不算物有所值?   值!超值!   季容夕一边等待慢熬的粥,一边哼着流行曲,脚踩着节拍。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感觉不对,他侧头一看,陆洲正站在玻璃拉门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季容夕有点毛,心想自己没干什么吧。   好在陆洲立刻转身离开了。   后来,陆洲告诉许秘书粥很合自己胃口,于是许秘书又让季容夕再去做粥。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是去当陪睡的还是去当厨子,或是兼而有之,光是做粥的名义季容夕就去了五六次。   陆洲为人矜持,一切通过许秘书来联系。   每次约前,陆洲会让许秘书先打款,导致季容夕想推辞都会产生「钱都到账了,再推三阻四就太不懂事了」、「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万一老爸手术出问题,再问人家借就又难了,就当攒钱吧」之类的不安、自暴自弃、自我说服的想法。   这种关系,不知不觉就持续了一两个月。   季容夕习惯了被召唤,随之缓和的还有两人在床上的流畅度。他是个有悟性的学生,身体力行把小电影里的技巧都用上了。陆洲没说过满意,但从陆洲沉溺到神志不清以至稍微轻揉一下就止不住喘息的身体,季容夕觉得他是满意的。   说来也很意思。   陆洲看上去很冰冷,也许初尝情事,很是沉溺,必须肌肤相亲地睡。好几次季容夕先醒,迷迷糊糊看见怀中安静的睡颜,都会恍惚,觉得冰冷只是这个人的保护色。   一开始,许秘书会发信息,问生活、学习之类的话题。季容夕回复之余,纳闷许秘书问这些不痛不痒的事干什么。后来某一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许秘书给他推送了陆洲的电子名片,翻着白眼说:“我对你早晨吃了包子中午吃了饺子晚上吃了鱼实在是没兴趣了,我这个秘书也是很忙的,你俩直接聊吧。” 第145章 【番外】甜恋3   【145】   加上好友后,陆洲没说话。   季容夕在晚自习,斟酌地先试探一句:「陆先生,晚上8点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你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晚上8点高冷的陆洲给他回了一张烟花照片。来而不往非礼也,季容夕回复「很漂亮,可惜学校看不到。」   季容夕慢慢熟悉了陆洲。   比起一撩就会颤抖的直白身体,陆洲的性格就有点别扭了,面色冷,经常口是心非。   比如有一次,陆洲发了信息,季容夕恰好忙到凌晨了才看到:「我明天要出差。」「要一周才回来。」「你不用来了,我也有事。」这就是让自己过去的意思吧,季容夕哑然失笑:「抱歉,我才看到信息。」「陆总,睡了吗?」等了几分钟,陆洲都没回复。   这是陆洲第一次主动说想见自己(虽然很含蓄很含蓄)。   而不是通过许秘书之口。   如果假装不懂他的暗示而就这么打马虎过去,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是第一次主动……季容夕越想越后悔没有及时看到信息。   卡上没见打款,季容夕还是连夜赶到陆家。   陆家管家讶然地说陆洲早睡了,季容夕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开门,只见陆洲趴在床上睡着了,手还牢牢地抓着手机。   听见动静,陆洲醒了,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你不是不来吗?”季容夕哭笑不得:“我没有说不来啊,你今天很累吗?”“嗯,开了一天会,听那些人吵了一天,烦死了。”这个烦死了竟然有点儿撒娇的鼻音。窸窸窣窣地,两人平行睡下,没两分钟陆洲就靠过来,季容夕伸长手臂,让他枕在臂弯,就这样相依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季容夕的手臂发麻,心口满溢甜蜜。   现在回想起来,在他主动跑去陆家的这一晚,有什么悄悄地改变了。季容夕很清楚这种改变,他从那一天开始变得期待见到陆洲。   三年前的小鹿乱撞的心情。   如今依然清晰地记得。   季容夕一边喝粥,一边偷看陆洲:陆洲在氤氲的热粥中晕红了脸,几年不见,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清淡的山药粥在嘴里变得很甜,意外有一种依恋的感觉。   吃完粥后开始尬聊,季容夕小心翼翼地绕开为什么昨天在雨里之类的话题:“你想看电视还是想看电影?”   “打游戏吧。”   “什么游戏?”   “「北斗妖卷」。”   “不会吧,那款游戏还没倒闭啊?”季容夕惊讶地说。   “还没。”   还没有倒闭吗?   记得师兄说游戏没人玩都要停了。   父亲生病那段时间,季容夕急需要钱,向朋友们散播了「穷疯了」的信息,大家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有个师兄在一家游戏公司实习,新开发的游戏「北斗妖卷」前期需要烘人气,季容夕就当托儿,拉人打游戏、拉人入公会、挂机做任务,能赚点零花钱。因为要挂满一定的时长,他去了陆家也会打开任务挂机。   那天季容夕一转身,就见陆洲在操作自己的游戏角色帮忙做任务,专心致志。   季容夕老见他看财经新闻,第一次见他玩游戏:“好玩吧。”   “挺有意思的。”   “你注册一个号呗,我拉你入公会,算我业绩呢。”   “噢。”陆洲冷淡地说。   陆洲注册了一个男号,被拉入公会,给了一个副会长。结果第二天师兄就打来电话:“容夕,你们公会副会长是你拉来的吧,我艹,太豪了吧!一上来就砸了十几万啊!我们公司决定,给你分红,奖励你的!”   季容夕上游戏一看,呦呵,哪里来的「土豪」,你一个新手能受得了这么多豪华装备吗?不是,你充钱能买什么啊,就一个新游戏!   陆洲淡淡地解释:“昨天玩,被一个人嘲笑了。”   “人家笑的是技术。”   “我技术不好?”   “好,很好。”季容夕笑了笑,“我带你,游戏上我很厉害的。”   两个人很快就纵横游戏无敌手了,陆洲的号走哪里都吸引人,很快就招来很多小姐姐小妹妹追着认识。陆洲烦不胜烦,季容夕给他支招,找个人结婚,回头有人纠缠就可以说「我有人了」、「我的人很凶」。   “好吧,你跟我……你的号跟我的结婚吧。”陆洲从善如流。   “咱俩都是男号。”   “你变性。”   季容夕忍俊不禁:“这个游戏没有变性卡的。”毕竟新游戏,很多功能都没有开发出来。   “要有的话,你变性?”   玩游戏嘛谁在乎性别啊,况且也变不了,季容夕一边组织公会战,一边敷衍:”行啊,但是,首先得有变性卡是不!“   第二天,季容夕「变性了。」   师兄唏嘘地说:“向土豪低头!我们老总说,别说变性了,我们甚至可以变专属武器和副本!”   原来陆洲直接给游戏公司打电话,砸钱砸到公司高层当即拍板同意。程序员连夜加班,将季容夕的数据原样搬移,实现完美「变性」。季容夕哑然,挺好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向金钱低头。   陆洲不擅战斗,一身闪亮亮又很招仇恨,经常被揍得满头包。季容夕但凡有点时间,就拉着他找人单挑复仇。   架打多了,总会闹到全频骂仗。   季容夕是官方托儿,才不怕,敢骂就敢回骂,隔空对喷,激得对方花钱,他还能添业绩。他婊里婊气地回击对骂之余,还不忘秀恩爱气死对方:「谁让你们惹我老公的!」「老公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谁让你惹的!」「爱你哟,老公么么哒!」   掐到大家都累了。   季容夕正准备偃旗息鼓呢,全频置顶忽然冒出一句:「老婆么么哒!老婆威武!」   季容夕笑出声,扭头看过去,只见陆洲若无其事地拿起公司报表,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季容夕忽然很羞耻,他决定再不说「老公」两个字,可惜这个决定很快就打破了。   游戏新副本有个爱情圣地。大家打完黑月老,夫妻成双成对地跑树下抽幸运签,拿经验值升级。季容夕飞到树下,就见陆洲的游戏人物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你这是什么姿势?”季容夕的游戏人物围着陆洲转圈儿。   “求签。”   “鼠标点一下就好啦。”   “这样诚心求的签更好。”   季容夕笑出声:“放心吧,程序员不敢放不好的签。”   无非就是「爱你到地老天荒」之类的。   就算土豪,也改变不了签子呀。   季容夕拿着「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的签辞:“这是兄弟的签吧?”   陆洲果断说:“你心不诚!”   怎么能不诚?季容夕乖乖地站树下,默默祈祷数秒:   来吧,我的真命!   鼠标一点。   签子飞下来,依旧是:「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谁谓荼苦……如兄如弟」,这跟刚才有什么区别?   “看,宴尔新婚,这不是挺甜蜜的吗?”陆洲强行解释。   “刚才也是这个签啊。”   “心诚了,肯定不一样!”陆洲很强硬。   好吧,金主爸爸说得对。   季容夕继续转圈圈:“游戏就是游戏,再天长地久也就是到游戏关闭那一天而已,拢共能有几年?”   “游戏可以不倒。”   “我宁愿相信二哈不二都不相信游戏不倒。”   “总可以的。”   季容夕敷衍:“好好好你说了算。老公,快点抽签,回城!”   “……”   都怪游戏里喊顺了,嘴开瓢了,季容夕很尴尬地看一眼旁边的陆洲,只见陆洲拳头遮唇,肩膀都不停地颤抖,显然在笑,而且越笑越开心,根本收不住。   季容夕让他笑得都害臊了,一个鼠标砸过去。   当晚情动时陆洲忽然低声说:“叫我老公。”   季容夕:“……”   好羞耻!   但是好怀念!   季容夕唏嘘地打开「北斗妖卷」的游戏账号。   女号跳了出来。   这游戏不怎么好玩,玩家新鲜一阵子后就都走了,现在连几个活人都找不见。季容夕不懂陆洲为什么会一直玩这么无聊的游戏,难道是玩过的游戏太少么?   季容夕在各副本游走了一圈,来到爱情圣地。   陆洲站在树下,面向他。   NPC忽然跳出来:“小哥哥,抽签吗?天长地久的那种!”   季容夕喃喃:“有曾经拥有的那种吗?”   陆洲看了季容夕一眼,忽然发了一条全频道:「好久不见,老婆!」   不止一条。   后面是一连几十条一模一样的「好久不见,老婆!」。   季容夕:“……”   季容夕扭头看陆洲:“你故意的吧,占我便宜还没完了是不是?”   陆洲轻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为什么要再见?   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身边,说让人误会的话?   季容夕别开脸。   竟然想哭。   他们明明差一点就突破了,结果还是止步于金钱关系。   那时,经过两三个月的相处,季容夕对陆洲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观:原以为是冷酷无情耍手腕、惯于用钱糟蹋别人的衣冠禽兽,但其实容易害羞、会别扭、会曲里拐弯的口是心非。   而且腰又特别柔韧,抱起来刚刚好。   季容夕初尝人事。   冲动的渴求远大于理智的克制,反复索取,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季容夕只要看到陆洲的脸,都会想起在床上时艳丽到霪糜的模样——这大大冲淡了最开始陆洲冷酷的印象。   两个人缠绵的时间越来越长,舍不得分开,有一个周末两天都腻在一起没有分开。后来,季容夕天天盼着许秘书给自己打电话。   那种心情,就是渴望被翻牌子的心情吧。   12月,天刚下过雪。   许秘书发来信息,说陆洲出差回来了,问季容夕什么时候有时间。   随时都有,晚上白天都可以呀。看到电话时,季容夕刚上完家教课,离陆家很近。他按捺不住想见的心情,心想打不打款无所谓啦,吃饭还有买一赠一的,饮料还有第二杯半价呢。于是,他骑自行车直奔陆家。   转过弯,先看见了一辆的红色豪车。   陆洲从屋子出来。   季容夕没来得及打招呼,从车上下来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一下子扑到陆洲的身上,把陆洲扑得身子后倾,一旁的许秘书莞尔。而后陆洲和美女双双上了车,一骑绝尘。   这个女人是谁?干吗这么亲密?   是不是表妹之类的?   季容夕忽然想起,许秘书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话:「你就是太不会来事,跟来上班打卡似的。多撒撒娇啊,多亲亲啊摸摸啊。要不然,陆总就腻了,他身边又不缺人。」 第146章 【番外】甜恋4   【146】   果然身边不止自己一个人吗?   季容夕默默打开朋友圈,等待着。不一会儿,骚包许秘书发了一张大酒店的图片,配字:「忙碌的一天从晚上开始……」   酒店里正在举行某集团的20周年庆典宴会。   人很多。   觥筹交错中,季容夕看到了陆洲。   陆洲跟美女站在一起,两人如一对璧玉光彩照人。举止倒还好,没有过分亲昵,却是男女朋友,因为季容夕很清楚地听到一句:「小甜,你男朋友好帅啊!」   季容夕转身离开,不想去猜测两人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晚上忽然接到许秘书的电话:“容夕,睡了吗?没睡来陆家吧。”   “今天……”   “怎么了?”   “我不舒服,明天吧。”   许秘书停了数秒,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明天也一样。”   季容夕又别扭又后悔又不爽,刚才为什么不答应,答应了不就可以去问陆洲吗?可是,问了有什么用,他跟陆洲又没有签署一对一双洁协议!好生气!   季容夕伸腿使劲蹬床板。   烦死了!   季容夕拿起书本,一行也看不下去。整颗心地翻滚,上下没有着落,又像鱼在锅上煎一样难熬。   半小时后,有人敲响了门:“季容夕在吗,下边有人找你。”   季容夕:“谁啊?”   都快12点了,谁这么大冷天的来找,不会打电话的吗?季容夕披着睡衣下去了,在寝室楼的大树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陆洲。季容夕所有的阴霾瞬间散去,什么不爽都跑了,他飞奔过去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季容夕找回点神思。   “许秘书说你病了。”   “没有,只是不太舒服,你冷不冷啊?”季容夕摸了摸那单薄的西服。   陆洲带点薄薄醉意,偏着头:“嗯,冷。”   “要不要去我们宿舍?”   “好。”   陆洲走路有点晃,季容夕牵着他的手上楼去了,因为是周末,舍友都没在。   陆洲好奇地环看一圈,嘟囔:“好乱,好小,好旧。”   “别老跟陆家比啦。”   季容夕给陆洲削苹果解酒,陆洲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眼睛扫过每一张床,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局促,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季容夕心情莫名愉悦,开始思考是什么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异常轻松。   是地方的改变吧。   以前是在陆家,想着陆洲视自己为陪睡品,难免局促。而这里是宿舍,是自己的领地,自己是主人,而陆洲是被自己牵进来的人,立场颠倒了。   没错,自己的地盘。   为所欲为!   季容夕递过苹果,陆洲没用手接,而是低头啃了苹果两口:“好硬。”   什么虎狼之词,季容夕开玩笑:“你躺下我喂你。”   没想到陆洲很快地躺在床上。   季容夕好奇了:“怎么就肯定这张床是我的啊?”   “当然知道,你的什么我都知道,我看上你好久了。”陆洲的眼睛灼灼发亮,是看见珠宝的贼的那种亮,充满占有的欲望。   “什么时候的事啊?”   陆洲抓住被子捂住脸,嗡嗡地说:“不告诉你,你的味道好干净。”   在自己的地盘,还敢说这种调戏的话,季容夕毫不客气地扑过去,单薄的床摇了摇。单人床很狭窄,两个人要紧紧挤在一起才容得下。   陆洲抱怨:“床好小。”   以为谁都有你们陆家的奢侈大床啊,季容夕翻身在上,捏着陆洲的脸颊,故意板起脸:“这里是我的地盘,不可以说不好。”   “我喜欢。”   “喜欢什么?”   陆洲伸手摸季容夕的脸,从眉骨顺到脸庞,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容夕张口亲了亲抚摸自己的嘴唇的手,不爽地说:“只是看中了我的脸吗?我有很多优点的,比如,我很会照顾人啊。”   陆洲眉眼一弯又笑了:“想吃苹果。”   季容夕叼着苹果片喂陆洲。   一片一片。   陆洲细细地吃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季容夕。   “老看我做什么?”季容夕问。   “喜欢你。”   “……”   真是的,干吗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啊,季容夕果断压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   门声响动,有舍友回来了。   季容夕正抱着睡呢,赶紧一拉被子,把陆洲严严实实地盖上了。陆洲睡得迷迷糊糊,不舒服地扭动身体,蹭啊蹭,季容夕按住光滑的肩膀,不让他动。   梁南进来后,蹭了蹭鼻翼:“容夕,还睡着呢?”   季容夕很紧张:“你去买早餐吗?”   “12点了,还早餐?”   “……”   梁南不知道在柜子里翻找什么,好几分钟都没离开。而被子里的陆洲耐不住热,不停地动,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小床里本来就紧张,这一动,床都咯吱咯吱地响动了。季容夕叫苦不迭,拼命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口。   梁南回头狐疑地问:“容夕,咱宿舍是不是有老鼠啊?”   “……”   “你该不会是在……”   “滚!”   梁南噗嗤一笑,没再说什么,拿东西悠悠地出了宿舍。   陆洲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慌乱:“我怎么在这里?”   “昨晚过来的。”   “啊……”   “你先躺着,我给你找一件衣服。”季容夕想起昨夜就脸烧,醉了的陆洲实在太黏人了,一边抱怨太深一边又勒令不许出去,发出海浪一样绵延的诱人喘息。宿舍墙薄,季容夕生怕惊扰隔壁,捂住陆洲的嘴巴做了一次又一次。   陆洲穿着季容夕的校服。   又年轻了很多。   陆洲看镜子,蓬松的头发压得有点翘:“有发胶吗?”   季容夕瞅了一眼:“你不用发胶好看。”   “真的吗?”   “你以前的发型显老,老好几岁,蓬松松的就很好,很帅气啊。”季容夕老早就想说,不要再梳那个老气的后背头了。他就是被光亮的大背头骗过去的,总以为陆洲有二十五六岁。   “不是显老,是成熟。”陆洲纠正道,嘴角却上翘。   季容夕问出好久就想问的话:“陆洲,开学典礼上你为什么坐在嘉宾席上啊。”一排或富态或苍老的人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帅气的年轻人,是人都记得吧,犹记得周围的女生还窃窃私语讨论他呢。   “你记得我?”陆洲把头发拨弄得更蓬松一些,“陆家赞助了几栋楼,我代表陆家来的。”陆洲学生时很优秀,从小跳过好几次级,早早毕业,既是校友又是捐赠人,坐那个位置倒很合适。   “哦,是陆学长。”   陆洲抿唇笑了:“比陆先生好听,再叫一遍。”   两人下了楼。   正当饭点,学校食堂的人不少,两人面对面堂食,冬日暖阳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丝丝缕缕漏在陆洲的头发、脸上和身上,他穿校服的样子,少了冷漠,多了青涩,而面容越发俊美。   季容夕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陆洲?”   一个声音打断了宁静的美好。   陆洲讶然:“岳柏轩?”   岳柏轩,是学校风云人物,纨绔子弟那一类的,说话口无遮拦而且没心眼。岳柏轩毫不客气地坐在陆洲旁边,嗓门也大:“你来学校怎么也不告诉我啊,今天你来干什么,咦,季容夕?”   陆洲眼皮一跳:“嗯。”   岳柏轩立刻Yooooooo了一声,挤眉弄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洲忽然岔话题:“容夕,有没有饮料?”   当然有了,只是这当口明显是想支开自己。季容夕蹲在冰汽水旁,一个大铁皮桶装着许多冰块,冰块里摆着一支支汽水,橙黄的,车厘子红的,叮叮当当跟冰块碰撞发出脆响,往外冒白气儿。   季容夕余光看那两人。   只见陆洲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岳柏轩嬉皮笑脸,陆洲气得直接摁住他的脑袋强迫他点头。   动作也就是普通男生会打闹的动作。   但陆洲做出来,异常亲昵。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呢,季容夕买了三种饮料回去,只见岳柏轩烦烦地戳着食盘说:“这也不许问那也不许说,你用胶布粘住我的嘴巴算了!行吧,我现在走,婚礼上见了!你特么结婚也太早了!”   季容夕的脚步猛然的一顿。   陆洲回头。   岳柏轩一看这情形,嘴巴一抹溜了:“我吃饱,回见!”   季容夕恍惚了半天才意识到心口钝钝的疼。   陆洲捧着奶茶问:“我还以为你买汽水呢,在那里挑了好几分钟。”   “你的胃那么娇气,受不了冰。”   “才没那么娇。”   季容夕下定决心,郑重地问:“你要结婚了吗?”   陆洲早有心理准备:“是啊。”   “那……”   “不影响咱俩的关系。”   季容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不影响?你都要结婚了。”   陆洲很坦然:“我跟小甜是各玩各的。”   “什么?”   “我们联姻,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已。小甜有喜欢的人,我们约好结婚后一个不管一个的。”陆洲轻飘飘地解释,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你还是跟我在一起,不用有任何顾忌。”   听上去好像很完美。   不是这样的。   他是为了金钱才跟陆洲在一起的。   为什么听到他结婚会伤心。   季容夕想要的在一起,不仅仅是在一起,可又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   心口在崩裂,特别难受。   季容夕的性格,说好听点是隐忍,说不好听就是什么事都爱憋着,他没想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就努力地表现得平常。他喝了一口冰可乐,从舌尖冰到了心里。陆洲倒是松了一口气,平静地吃完了饭。   “我今天有点事,改天再约。”陆洲很自然。   “嗯。”季容夕低头。   出了食堂,尘霭重重。两人抄近道去车库,绕到校园的一个角落时,白雪覆盖着剑兰。陆洲忽然抱住季容夕,吻住了。唇凉凉的,舌很热,越吻越空虚。   季容夕没精打采过了一天,舍友们进进出出,喧闹的声音犹如另一个时空。   他躺在还有陆洲体温的被窝里发愣。   最初,许秘书说交易时,季容夕的心里是有划期限:「一旦够手术钱,就中止这种关系」,他没指望靠这个暴富,不知不觉,钱不仅够了还源源不断溢出来。   为什么任由这种关系发展?   因为渐渐喜欢了在一起的感觉,那种腻一天的甜蜜心情,夹杂冲动与爱恋,是的,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陆洲,这不可耻,喜欢一个人从来不可耻——只是,能变成恋爱关系吗?   陆洲喜欢自己吗?   就算他喜欢自己,能发展成恋人吗?   两人隔阂是金钱和身份,陆洲始终是陆家继承人。   在为父亲拼命筹钱的日子,季容夕就被迫成长了,懂得金钱与权力的可怕。他不奢望陆洲会为了他而改变既定的人生轨迹,就算陆洲同意,他也不能让陆洲放弃美好的前程,放弃那个会让陆家更强大的联姻。   陆洲要结婚了。   无论陆洲和小甜约定了什么,他季容夕都会是一个可耻的第三者。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天,直到梁南的一句:「容夕,你跟个虾米一样不停拱来拱去做什么,你要是难受,就下楼跑一圈啊。」   季容夕从床上跳起来,在雨雪交加中坐公交,转地铁,他要陆洲当面中止这种关系,而不是通过虚拟的信息。转辗到陆家已经晚上8点多,刚到门口就停住了。   平常很冷清的别墅庭院里装扮得热闹,彩灯闪烁,在雪中亦灿然。隔着铁栅栏,能看到里边十来个年轻人在雪里大吃特吃,还有K歌的,这么闹哄哄的竟然没被举报扰民。   其中就有岳柏轩。   岳柏轩一边k歌一边要搂陆洲的脖子,陆洲推开。   岳柏轩唱完一曲,话筒还在手边:“采访一下马上走进婚姻坟墓的人,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没?”   陆洲嫌弃地推开话筒:“没有,人生圆满,圆满得很!”   岳柏轩:“切,娇妻在手情人在怀当然圆满。”   好几个人起哄:“Yooooooo,我们都知道情人的事,就是不知道你当初挑的是哪一个啊?”   陆洲冰脸绷不住了:“吃你们的!”   季容夕一愣,什么叫当初挑的是哪一个?昨晚不是说,好早就喜欢自己了吗?   陆洲不肯说,岳柏轩大嘴巴一向不吝啬宣传别人的八卦,大声说:“行了行了,我来说吧,是我们学校的……唔……好冰好冰……”话音未落,被陆洲用冰淇淋堵住了嘴巴。   这时,一个人酸酸开口了:“还是陆洲会玩,结婚前玩个痛快。对了,岳柏轩,把上次的花男册拿出来,我也挑一个!”   岳柏轩哈哈大笑,带着醉意掏出手机:“有陆洲的满分作业,咱们照着抄就行了。”   陆洲举起纸盒拍了一下岳柏轩:“闭嘴!”   岳柏轩委屈地抱住头。 第147章 【番外】甜恋5   【147】   季容夕浑身无力,慢慢地靠坐在栅栏边,悲伤像雪水一样沁进心里。   他想多了,所谓的喜欢,只是图个新鲜而已,自己只是那群纨绔子弟花名册上的一个人,被陆洲无意中点到了而已。   谈什么喜欢。   从头至尾只有自己陷进去了。   等宴会散去很久,季容夕恢复了冷静,敲开了陆家的门。老管家惊讶地说:「快进来,你怎么了?」   陆洲正在喝醒酒的饮料:“容夕,你怎么来了?”   “想跟你说几句话。”   “怎么了?”   “陆洲,前一阵子我爸生病急需要钱,谢谢你慷慨相助。他的病情已经好转,有医疗保险就够了,你以后不用再给我钱,我也也不会再来了。”   陆洲难以置信,紧紧捏住饮料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季容夕异常冷静地重复:“手术的钱够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过来陪|睡了。”「陪|睡」两个字说出来,有一种割裂内心的痛与快。   “你是说分手?”   分手?如果牵过手的话这种词比较合适。   季容夕微微牵动嘴角:“这么说也可以,预祝陆先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季容夕!”陆洲愤怒地一掷。   饮料罐端端地砸过来,季容夕一动不动,正中胸口,砰的一声,撒了一身。剧痛之后却很意外的轻松,是啊,他所耻辱的「陪|睡」日子,就到此为止了。   季容夕毅然转身离开。   三天后,陆洲的电话终于来了,声音憔悴:“季容夕,是因为我要结婚,才跟我分手吗?”   “不是。”   “为什么突然就要分手?”   季容夕恍惚了一下,僵硬地回答:“陆先生,我们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我是为了钱才去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谢谢你当时,救我们的急。”   “跟结婚没关?”   “没有,我不想再维持这种关系了。”   “你对我、难道就没有……”陆洲停了数秒,“好吧,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开始得很突然。   结束得更突然。   许秘书和陆洲再没有联系过,季容夕就像结束了一段从未有过的感情一样。之后,他再没有谈过恋爱,曾拥抱过那么美好的人,过尽千山,无法再动心。   那时候伤心了好久。   现在想起栅栏前听到的那些话,心口依然钝钝的疼。   可即使时间重来,他还是会跟陆洲说同样的话。   季容夕看着游戏上的「老婆,好久不见好」:“你有小孩了吧?”   “没有。”   “小甜还好吗?”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为什么?”那时候,不是已经定下了婚期吗。   陆洲盯着屏幕,很平淡地说:“你是不是从来不关注财经,也不关注我们陆家的事,但凡你稍微关心一下,都会知道吧。”   有那么一段时间,季容夕看到陆和洲字都会刺疼,有意识地屏蔽一切关于陆家的事,甚至见到岳柏轩都会绕道走。   “分手后,你从没去过陆家吧。”陆洲冷淡的语气之外似乎多了一点点幽怨。   “怎么好打扰你的生活。”   “我那时出车祸了。”   “车祸?受伤了吗?严重吗?现在还好吗?”季容夕有些慌张,不知道车祸有多严重。   “已经好了。”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心里蓦然一阵轻松,甚至有些欣喜。不知道是为车祸不严重,还是为陆洲没有结婚。又很疑惑既然车祸好了为什么不结婚,难道是撞到不能结婚的地方了——糟糕,开车开快了。   陆洲忽然撇开手机,说累了,就去睡觉。   留下满腹疑问的季容夕。   季容夕站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安慰。如果进去的话,他或许会克制不住那些想说的话。   季容夕躺在沙发上搜索新闻。陆家也算出名的集团,各种正式新闻或小道消息跌宕起伏,十分精彩详尽,他很快就找到了最关心的:先是家族衰落,急需要寻找新血液支撑,强强联姻;紧接着陆洲车祸,并传出陆家内部分裂的传言;一个月后陆洲的总裁职位解除,被陆爷爷支到国外学习,传言说陆洲失宠了,陆家新的继承人上位,至此有关陆洲的新闻戛然而止。   为什么失宠?   能影响到职位的,大概只有脑子受伤了——不可能,现在的陆洲脑子很清楚啊。   次日清晨。   季容夕被一阵刺耳的噪音吵醒。   他揉着眼睛起来,是陆洲在厨房里捣鼓豆浆,黑豆与杯壁剧烈碰撞,咣当当的响。   季容夕提醒:“豆子要先泡一晚上的。”   “啊?我第一次弄。”   “我来吧……”   “不用,你等我的早餐!”陆洲坚持。   刷完牙洗完脸,季容夕看着桌子上的两杯小米粥、几根油条,心情好极了。正要喝粥,咦,怎么有股糊糊的味道,煮的时间太长吗?   陆洲嘀咕:“都没有定时工具。”   季容夕喝了一口,笑了:“味道也还可以啊。”   普通的言笑,仿佛昨天的试探没发生过。两人头碰头地吃完早点,季容夕悄然将钱压在桌子底下去公司,他有借钱和寄人篱下的经历,很会照顾敏感的神经。   陆洲把早饭和晚饭都包了,害得季容夕想带他出去尝尝小吃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到了周六。   季容夕却要加班。   虽不情愿,但一想到陆洲是个会把所有零花钱都用来买香水的不懂世事艰辛的家伙,不努力恐怕养活不起了,季容夕就充满干劲。   他倒是很早就完成了工作,催促着梁南赶紧检查,他要早回。   梁南压着额头说:“你这周不对劲啊,一下班就跑了,心情好得不得了,是不是谈恋爱了?”   “是又怎么样!”季容夕脱口而出。   他实在抑不住炫耀的心情。   虽然不是恋爱,可每天在一起吃早餐,朝夕相处,偶尔还会有意无意地肌肤相触,心情好得不能更好了。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现状,不去想幻梦什么时候会醒。   “哎呦我去,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啊!什么时候认识的啊,相亲吗,我记得楚总老假公济私骗你去相亲!”梁南八卦起来,两眼发亮。   季容夕迫不及待又半遮半掩地说:“不是相亲,是以前喜欢的一个人。”   梁南是一个开朗且洞察力强的人,立刻展开丰富联想,两眼放狼光:“啊,该不会是3年前那个藏你被窝里的人吧?”   咦!怎么就被猜到了啊!   梁南噗嗤一笑:“被子拱起那么多,我又不瞎。”   季容夕:“……”   “我就说这几天你的状态好眼熟,跟那时候一样,整个人跟发光似的。是那天后,你们分了吧,那之后好几个月你的心情都很差,但凡你上高楼,我都怀疑你要跳楼。”   是啊,虽然分手的态度决绝,可悲伤的心没法决绝。季容夕是一个慢热的人,分手后,爱恋的心反而慢慢发酵,不断回味陆洲冰冷下的温柔,虽然被刺痛,还是喜欢。陆洲怪他再没去过陆家,怎么可能去,连想到陆洲都吃不下饭,更别说靠近有陆洲的空气了。   季容夕想起让自己纠结的事:“假如,你喜欢的人接近你是带着某种侮辱的性质,你怎么想?”   梁南理所当然:“尽情侮辱我吧!我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小窃喜!”   季容夕:“……”   梁南语重心长:“总得有个开始的契机吧,不管是浪漫,还是搞笑,还是侮辱的方式,开始了就好——既然是喜欢的人,宽容度是不一样的。”   是啊,那时候心灰意冷的不止是花名册,不止结婚,还有那时陆洲略带轻浮的态度,让追求纯粹的季容夕无法接受。   时隔三年,久违的重逢。   才知道面对这个人时依然心动,依然一下子就沉溺进去了。   两个人兜了一大圈,都是自由身,是否可以开始一段纯粹的恋情了呢?   季容夕禁不住期待起来。   回家路过一家露天咖啡馆时,季容夕想去点一杯咖啡,记得陆洲喜欢喝。   还没进去,先看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豪车。   这是许秘书吗?   带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在附近找了找,看见陆洲跟许秘书坐在一起,两人坐的位置很微妙,旁边就是一个高高的隔挡,隔开了咖啡馆和隔壁的露天酒吧。季容夕没有打招呼,而是犹豫了一下,走进隔壁露天酒吧,坐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果然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许秘书前头说了什么,只听见陆洲沉默片刻:“我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   许秘书:“你比以前成熟多了。”   陆洲:“总要有人改变。”   许秘书轻笑出声:“你的牺牲别老藏在暗里,要摆在明面上。不说这个了,婚宴什么的都排练过了吧,结婚这么大的事,又有直播,出了纰漏可不太好。”   “当然。”   “小甜真是细心,给我那么一个大红包,我都不好意思了。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真不多见,兜兜转转还是进了你们陆家。”   “也是缘分吧。”   此时,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起:“许秘书,陆洲,我迟到了……”   季容夕仓皇离开。   心不再是哐当掉地碎掉,而是像碎而不裂的钢化玻璃一样,慢慢地破成了细碎的颗粒裂纹,却依然强撑着完整的模样。   还是一场结婚前的放肆吗?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权利指责陆洲。   陆洲没骗自己,甚至没说话,只是站在雨里让自己邂逅,然后赠了一场空欢喜而已。   记忆里的暖是真的。   温柔是真的。   偎依在一起想要朝朝暮暮的心是真的。   点滴透出的喜欢也是真的,然而,也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吧。   季容夕不知怎么回到家,早早地睡下,闭着眼,等到晚上11点陆洲回来。「睡了吗?」陆洲轻声问,顺手关了灯,在沙发前停了几分钟,去卧室了。季容夕终于能顺畅呼吸了,有一瞬他觉得陆洲会吻下来,然而没有,陆洲洗漱完之后就进卧室睡下了。   门虚掩着,小夜灯的光亮透出来。   季容夕木然地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扶着门把手停了数秒,淡雅的香水味飘出,像诱惑,又像是暗示着夜晚渴望做的事情。   空气很安静。   季容夕轻步地走进去,坐到床沿,软床陷下去。   静寂的夜里能听到窗外不远处的车声,小区里大人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陆洲不规律的呼吸声。是他在期待,还是自己在期待。季容夕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几分钟,慢慢伸出手,小指摸到陆洲的脸颊,轻轻抚摩,温润而富有弹性,从腮骨滑到嘴唇。   手指被轻轻含住。   就像是发令枪一样,是默许,季容夕的手渐渐往下滑。   ……   闹钟很早就响了,陆洲要起床。   季容夕按住他的腰,无数的情绪只说出一句:“……不要走。”   陆洲腰一软:“……今天有重要的事。”   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无法阻拦,也无权阻拦。这种喜欢的心情,每一次都会在喷薄而出时戛然而止。即使如此,挽留的话也只能说一次,季容夕就静静地看着看陆洲匆忙起来。   他等待着,陆洲说点什么。   “你继续睡吧,我有点事,今天不回了。”陆洲仓促地洗完澡走了。   是回不来了,今天是新婚大喜,季容夕很想问出「榨得你一滴都不剩了,今晚在洞房花烛夜还能有力气吗」这样恶劣的话,可又有什么意义,陆洲的人生不会因自己而停下。   季容夕木木地刷牙洗脸,对着镜子的脸发了半天呆。   那个伸手从眉骨顺到腮边意乱情迷地说「喜欢你」的人,主宰着他的心情,让他无法从过去挣脱。   他打开衣柜。   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套干净的西装。   那是陆洲留在宿舍中的衣服,从学校到租住的地方,季容夕一直珍藏着,是时候还给他了。该好好道别,道别后就信守当时的承诺:「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季容夕魂不守舍地来到那栋熟悉的别墅,冷冷清清。他恍惚想起,这是陆洲的私宅,陆家办大事应该在家族大庄园里。等转辗找到了陆家庄园已是十一点:盛大的庭园婚礼,洁白的地毯通往一道漂亮的花型拱门,两侧的白色桌椅井井有条。在和煦的日光之下,青草之上,那将是一场盛世空前的婚礼。   好些宾客已经到来。   陆洲穿着洁白的西装,胸口一朵红佩花,身姿修长,既清爽又俊美,被好几个人围着,如群星拱月一样。   “先生,请问您的请柬?”保安拦住了他。   “我找陆洲。”季容夕勉强微笑。   保安看他一表人才不像搞破坏的,顺利地打开了门禁。   季容夕一步步走着,脚下像踩在海浪上,发出泡沫碎的声音。   陆洲恰好回头,怔住了:“你怎么来了?”   “你落下一件东西,给你送回来。”   “这是……” 第148章 【番外】甜恋6   【148】   趁陆洲愣神的时间季容夕转身快步离开,他是想好好道别的,只是那种场合下他总不能砸了陆洲的婚礼。   “容夕!”陆洲追上来拽住他。   “……”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洲死死抓住季容夕的手臂,声音急切,“难道又是莫名其妙的分手吗?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你想我说什么?”   有宾客看过来,窃窃私语着什么,陆洲却没有管,想到什么解释什么,慌乱地说:“抱歉,我不是无家可归,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来一场很自然的相遇,我又不是成心要骗你。”   “我没有怪你。”   “你把这个衣服给我是什么意思?”   “你不该找我……”   陆洲浑身颤抖:“季容夕,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知道我喜欢你,却总故意吊着我,每次都在最亲近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为什么!说吧,这次为什么又要分手,昨晚、昨晚不是……”陆洲说不下去了,眸子闪光。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要结婚啊!”季容夕几乎要哭出来。   陆洲愣了半晌,忽然抱住了他。瞬间庭院上的宾客都看过来,窃窃私语变得更喧哗。季容夕羞耻地涨红了脸,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拥抱越来越紧。如果这是道别的话,那就这样吧,季容夕放弃挣扎,遵从内心的渴望回抱住了陆洲。   陆洲的指间连同声音一同颤抖:“我……我可以跟你走。”   “不行……”他不是来搞砸婚礼的。   “你喜欢我吗?”即使最情动时也没有问出的话。   “我……”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喜欢过我吗?”陆洲的声音也颤抖,像秋风中的蝉鸣一样带着悲伤。   喜欢吗?   一直都没有变过。   季容夕泫然,很久前就想说出的话在这个不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带着自虐,带着一次绝望到底的哽咽:“……喜欢。”   即使知道自己是花名册上的幸运儿,也还是喜欢的。   即使知道这只猫是偶尔的放肆。   终究要回去的。   三年前因为被侮辱的羞耻而无法说出的喜欢,他仍想让陆洲知道。   “喂!我的婚礼抢我的风头,不合适吧?”一个嘹亮的声音凭空出现,西装革履,胸口佩胸花。   季容夕一愣,环看四周:好几个年轻人跟陆洲穿得一样,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陆洲是来当伴郎的?好羞耻,好想钻到地下,好像从世界消失——但心情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天空云淡了呢。   陆洲松开怀抱:“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兄,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季容夕。”   声音清亮,恰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好像时间停止一般,万籁俱寂,所有的声响都停止了。   季容夕恍惚,刚才陆洲说了什么。   新郎堂兄苦笑一声:“能不能不要在我的婚礼上搞事啊,这种大新闻,你找个别的时间宣布不行吗!”   季容夕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说了声抱歉,想离开,却被陆洲一手拖住,威胁说「你敢走我就敢追,少一个伴郎看新郎怎么办?」无辜的新郎大喊:「喂陆洲你个王八蛋不要给我搞事啊!」   许秘书及时赶到,笑了:“陆洲,赶紧去当你的伴郎。”   “你帮我……”陆洲欲言又止。   “知道知道。”许秘书善解人意,“放心,我会寸步不离。”   许秘书将季容夕领到庭院角落的临时吧台,离开了人群的目光,季容夕稍微自在一点。许秘书依旧是狐狸眼,说着「没想到你会来」,慢悠悠去吧台要了两杯鸡尾酒。   就这空当,一个六七十多岁的老人走过来。   那是新闻上常见的陆爷爷?   季容夕正疑惑。   这时许秘书忽然走过来,异常敏捷挡在前面:“陆董,您想来点什么,我给您拿。”   陆爷爷严肃着脸:“拦着我干什么?”   许秘书含笑:“不敢不敢,陆董您还是喜欢内格罗尼吗?”   陆爷爷生气:“你知道我要什么!”   许秘书叹了一口气,泛起狐狸的笑容:“没错,陆董的目的一直很明确,陆洲也一样。陆洲跟您打招呼呢,是不是要跟您沟通待会儿婚礼发言的事?”   伴郎群中的陆洲没有打招呼。   他目不转睛盯着这边。   陆爷爷一皱眉,看了一眼季容夕,竟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许秘书如释重负地坐下,将一杯龙舌兰日出放在桌上,鲜艳明丽如同日出。婚礼变得热闹起来,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宾客们纷纷起身,礼花绽放,季容夕已经看不到主持台上的陆洲了。   热闹是那边的,这边很清净。   许秘书喝了一口酒,惬意地抄起话题:“我本来是陆董的秘书,干得太好,派给陆洲当助理,辅助工作的同时向陆董汇报陆洲的举止。”   “噢。”   “那会儿陆洲刚毕业,被半强迫当了总裁,心里不痛快,纸醉金迷了一段时间。”许秘书优雅地抿了一口酒,“他们圈子里纨绔子弟多,就是那一晚你看到的那些人——我看了监控,你在栅栏边坐了3小时。”   季容夕握紧酒杯。   “你听到了什么,才说分手的吧。你离开后,陆洲马上就后悔了,酒驾去追你,出了车祸。”许秘书看了一眼季容夕震惊的脸,继续说,“车祸醒后他就说不结婚了,陆家差点翻天。”   “他为什么?”   “自己想,别问我。”许秘书笑了笑,“陆董特别生气,说他舍不得动陆洲,还能舍不得动一个穷大学生吗?”   季容夕一想自己的大学生涯平平稳稳,没出过什么事。   工作也挺顺利的。   许秘书轻晃酒杯笑着说:“我拦住了陆董,说你对陆洲没感情;管家也帮腔说你不想再被包养了,陆洲才是被抛弃的那个。陆董这才冷静下来,我赶紧建议:让他借这事刺激一下陆洲,陆洲说不定会断了你的心思,他性格比较傲气嘛。”   杀人诛心,陆爷爷果然去刺激陆洲「你为人家要死要活,人家巴不得赶紧离开,你图什么?」陆洲也是年轻,不知道爷爷想动季容夕,顶嘴说「他就是一时生气,我们俩好得很。」   ——行,好得很,为什么车祸都不来看一眼?   ——因为他不知道车祸了!   陆董做事很绝,把通话记录周围监控通通调出来,5天时间,没有一个通话、一条信息、甚至没有接近过陆家三公里以内的地方。陆洲看完,难以置信,在陆爷爷的注视下拨通了季容夕的电话。   没想到季容夕的回答很明确:「跟结婚没有关系,陆先生,我们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我是为了钱才去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谢谢你当时,救我们的急。」原来,季容夕纯粹想分手而已。   “陆洲挂掉电话就哭了,就是忽然崩溃,隔壁病人都以为有人突然去世了。我被吓到了,扯了一盒纸巾都没挡住。”许秘书从眼镜框上注视季容夕。   季容夕低下了头。   “你给他的重创远远超过车祸,他出院后,坚决地辞去总裁位置,解了婚约,谁劝都没有用。”许秘书轻笑,“过程挺坎坷的,总之就是去外国留学了三年,当然也没闲着……细节你自己跟他了解吧,不能老让我在中间传话是不是。”   婚礼传来一阵阵欢呼,新郎新娘述说着旧事。那边的热闹,衬得越发安静。季容夕想起那天重逢,雨水从陆洲的睫毛跌下来,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三年时光就像雨一样无声地流进了石板下。   后来许秘书闲闲地聊了一些别的,终于等到婚礼结束。   陆洲迫不及待地走过来,发梢还飘着花瓣。   “刚才爷爷没说什么吧?”陆洲开口很紧张。   “没有。”许秘书轻松地说。   “那就好,他已经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了,反正我自动放弃了继承权。”陆洲看似寻常地说。   “啊?”季容夕有点懵。   陆洲看着季容夕,弯起一弧很淡的微笑:“就是从此以后,我的生活我的选择都跟陆家无关,陆家也不会再给我任何支持,我可能无家可归了……”   已经识趣离开的许秘书轻呛了一下。   肩膀轻微地颤。   季容夕愣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酒,嘴唇抿了又抿,抬起头明朗地笑了:“你就住我那里吧,虽然地方不大,什么都有。”   两人并肩走在秋日暖阳下。   不知道该起什么话头,季容夕还是从婚礼问起:“小甜这一次婚姻,也是契约结婚吗?”   “不是,是真爱。”   陆洲闲闲地说着小甜与新郎堂兄的故事,说起来正是陆洲的退场,导致陆家乱成一团,而堂兄结识了小甜才有之后的种种。   季容夕听完释怀了:“你退出继承权,没人阻拦吗?”   “蛋糕只这么大,退出一个人,大家暗地里开心都来不及呢,你看我堂兄,对我比亲兄弟都好。”陆洲笑了笑,“我爸妈倒是反对,又拿我没办法啊。”   陆洲说得很轻松。   虽然季容夕觉得事情未必这么轻松。   季容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你的决定,是不是有我的原因?”   问完后喉咙发干,生怕陆洲会否认。   陆洲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轻轻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那时候我在陆家集团是一个傀儡,每天在各种利益之间备受折磨。我不喜欢那个腐朽压抑的环境,不想干,但爸妈不让我放手,毕竟那么大的利益。我不知道目标在哪里,自暴自弃了好一阵子。”   人人羡慕的位置,当事人却不想要。   “然后跟岳柏轩他们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玩过一阵,想着干脆认命,成为利益中的一员算了。爷爷就提出联姻,我是无所谓,但总有点不甘心。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无聊做了一个学校的花名册,就是看谁能追得上里边的人。”陆洲吞吞吐吐、含含糊糊。   “你说吧。”都猜到了。   “是他们怂恿的,我本来也没有那个心思,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你。”陆洲心虚的声音变小了,“我之前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你,一眼扫过去就你最惹眼,就跟许秘书说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听来,竟然觉得有点甜蜜。   “我很高兴,那时候你选了我。”季容夕忍不住微笑,是的,总要有一个邂逅的契机,无论如何,感谢这种机缘巧合。   “你不生气啦?”   “我在意的不是怎么开始,而是你只和我在一起——没有家族利益,没有联姻之类,就我们俩纯粹的在一起。”他想的在一起,是只想属于两个人的纯粹感情。   陆洲渐渐弯起笑:“那时我特别伤心,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决绝。许秘书跟我说:在我爷爷对付你之前,分手是最好的选择,别让你成为我们陆家利益争夺的牺牲品,他还说你考虑的事远比我考虑得多。后来我就想通了,我连一个职位、连自己想要的人生都没法做主,我又哪可能保证你在身边不被伤害呢。”   “我也不是易碎品。”   “挺易碎的。”陆洲想起了什么,抿住笑,“第一次的时候,明明是我痛得咬着牙随你折腾,结果你反而哭了,像被我怎么了一样,我当时……真是日了狗了!”迷惑、茫然、哭笑不得杂糅在一起,不由就想了解他为什么流泪。后来知道了不同人的不同艰难,还轮不到谈及自由,只是生存就用尽所有的力气了。   隐忍的样子可爱至极。   每一次认真抱自己的样子也可爱至极。   陆洲微笑:“留学时,很想跟你联系,都克制了,只有这样爷爷他们才认为跟你无关——也确实跟你无关,我只是想通了要做什么而已。过去的每一天都没有浪费,才能让我像这样,可以坦荡荡地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你是我的人。”   微风拂过。   树影沙沙地响。   季容夕不知道陆洲在三年里做了什么,可以让陆爷爷在自己面前止步。只知道,这种安定的心情如此让人依恋。成年人的感情里,总不那么纯粹,夹杂着利益和得失。此刻,季容夕觉得,他已拥有最渴望的纯粹。   陆洲挺直腰,用力按了按胯骨。   季容夕问他哪里不舒服。   陆洲的耳廓一下子红了,嘴角却开心翘了起来,轻声抱怨:“还不是你,那么多次,又故意使坏,我浑身痛得要死,今天又当伴郎跑了一天……”   暧昧而甜蜜的抱怨,昨晚悲伤又沉溺的情境再度复苏,季容夕心跳的厉害。恋人,就是这样吧,冰雪消融,伴随而来的总是酸酸甜甜的酥麻。这时陆洲勾住了他的小指,季容夕反手扣住,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交叉握住,再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