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是什么》作者:滚生生   29.69万字2,199人阅读20.92万人气2,081海星   病娇绿茶心机攻x精致冷淡洁癖受   木棉从小品学兼优,长相出众,是所有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可他近乎完美的人生却有一个魔咒般的规律——他的恋爱永远不顺。   前任们分手的理由大都相似:说他冷淡、无聊、没有激情。   最过分的甚至痛骂他:你这辈子不配得到真爱!   后来他在学校墙角捡到一只学弟,学弟可爱善良,帅气粘人,秒杀了所有前任。   热情有趣的学弟给他无聊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只不过身旁渐渐有一些怪事发生,学弟有时候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他看着学弟如小狗般温良无害的脸,他就知道,学弟一定很单纯。   1、病娇是精神病的病,不是病弱的病。受有前任,但与爱无关。大学背景。   2、本文又名《绿茶的千层套路》。   3、小说全虚构,为了剧情肯定会有不符合现实的设定,请勿用现实对标。小说本在娱乐大众,请学术爱好者去该去的场合发光发亮,谢谢。   标签:年下、病娇、情投意合、狗血 第1章 不能打破的魔咒   “我们分手吧。”   这是木棉和周格阳交往的第五十九天,期间两人相处友好,连微小的争执都没有产生过,木棉自诩双方感情稳定,却不想约会的这一天,周格阳突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翻书的手指稍顿,微微掀起眼皮,凝视屋中的人。   “你说什么?”语气算得上惊讶,可那双玻璃一般的眼珠冰冷而死寂,丝毫不见波澜。   周格阳的脸上漫起一层恼怒,咬着牙狠狠克制着,不得已重复一遍:“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木棉又问他。   “为什么?!”周格阳忽的爆出一声尖亢的反问,愤怒达到顶峰,五官乱了位置,“从我进门开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直到我说出分手的那刻你才舍得看我一眼,我俩交往这段时间里你是碰也不给随便碰,亲也不给随便亲,见个面还得我求半天才肯点头,这是谈恋爱吗?我他妈连一条狗都不如!木棉,我受够了!你如果那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早分了算了!从今天开始我俩恢复单身,以后也别见面了!”   发泄地输出一番之后,周格阳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摔得一声重响。   木棉坐在沙发里,看着紧闭的门扇,俄尔,将书合在腿上,解锁手机点进备忘录,一边沉吟一边看着里面的一串数字:“还剩最后一天。”   他身上围绕着一个很奇怪的定律——恋爱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月。   周格阳算是时间最长的一个,前面那些,大多数坚持不到一周就要和他分手。回想分手时前任们的嘴脸,无一不凶狠暴躁,和追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对于恋爱,木棉态度随意,可有可无。他从小品学兼优,长相出众,是容易吸引目光的那类人,身边自然围绕着不少爱慕者。少年时学业繁重,他便拒人千里,从不着眼于玩乐,高考结束后,才开始渐渐将目光分散到追求者的身上。   暑假开始他有了第一个男朋友,是个从高一起就在追他的体育生,个高体壮,帅气阳光,一周后,木棉被甩。   后来在培训班开始的第二次恋爱,是个年长一岁的大一学长,成熟且充满魅力,这次交往得久些,有大半个暑假之长,只是分得惨烈,分手那日学长一改稳健气质,在一家咖啡厅痛哭流涕地细数着木棉的过错长达两个小时,最后浮肿着脸离开。   之后木棉又断断续续交往了几个,全部在两个月之内被甩,像是一个魔咒,永远无法出现例外。   至于周格阳,两人在大学入学典礼上遇见,后面周格阳就开始坚持不懈地追他,即便中途他谈恋爱也没有放弃,所以在大一结束的那个假期,木棉同意了他的追求。   总体来讲,周格阳比那些前任都令木棉满意,外形自不必多说,他对木棉简直唯命是从,说一不二,基本不会出现违背他意愿的时候。   所以木棉有打算将这段关系继续经营下去,眼看两个月魔咒就要打破,结果周格阳还是和他提分手了。   木棉熄灭手机,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缓缓陷入沉思。当最后一缕阳光埋进地平线的时候,他终于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汉京大学周边有不少住宅,离得最近的是努邦公寓,但价格太贵,大多数外住的学生都集中在更远一点的乐福小区。   木棉站在公寓大门口,叫了辆网约车,上车后司机说的第一句话是:“乐福......挺近的,走路也就十分钟。”   正值开学季,新旧生入校高潮,网约车生意火爆,便很不愿意接上这种只有起步价的单子。遇到是学生,司机多少会趁机拐弯抹角地阴阳几句,表达心中不满,大多数学生有礼貌脾气好,恭恭敬敬地赔笑道歉,司机就觉得能赚回点损失。   可今天这位不同,没有笑着抱歉的意思,凉津津的黑眼珠从后视镜瞧过来,清清冷冷地丢出句反问:“所以呢?”   司机慌了,反倒自己赔了笑:“我就是随口聊聊天。”   后面再没反应。   司机趁着空隙往后视镜打量一眼,刚才接人的时候没注意看,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学生,这会儿打眼瞧了,才发现这孩子精致冷淡,根本不是个好欺负的对象。司机打起精神,飞速开往目的地,将这位特别的顾客送下车。   乐福小区安保宽松,大门随意敞开,任人进出。木棉嫌弃里面脏乱,只跟着周格阳来过一次,勉强还记得单元楼号,就是这方向......有点模糊了。   来来去去兜着圈子,一楼的小卖部老板连续三次看他从门前经过,想上去帮忙吧,又发现他表情平静且自信,完全不像迷路的样子。   直到木棉第四次经过他店门口的时候,小卖部老板终于决定喊住他:“学生!找不到路吗?!”   木棉闻言偏头,点了点脑袋。   “你这学生也是的,迷路了问问啊,这大热天的兜头走多难受!”老板招呼他过来阴凉地,给他瓶冰水,“你是新搬进来的吗?以前没见过,咱这小区又大又挤,刚来确实不好找路。你上哪栋楼?”   木棉说:“2单元1号楼。”   “那不远了,前面直走左拐,挨着池塘有个岔路,你从那进去,千万别走旁边那条大路,不然又绕回来了。”   “谢谢。”木棉拿出手机,想把水钱扫给他。   老板摆摆手:“不用了送你喝,你住下后常过来照顾我生意就行了!”   “我不住这。”木棉简短告知,把钱扫了过去。   老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挺乐:“这小孩儿,蛮有意思的。”   老式小高层房子,电梯也没有,木棉爬上顶层,气喘吁吁。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周格阳看到他,杵在门边愣了愣。   “你......”   木棉热到极致,自己把门推开些:“让我进去。”   周格阳机械地让开,好久,才想起来说话:“你怎么来了?”   木棉转身将他看住。周格阳盯着他的脸,有些恍惚。木棉有轻微洁癖,生活中是一个相当挑剔的人,他不喜欢乐福的环境,从来没主动踏足过,也不喜欢流汗,夏天基本不爱出门。   此刻,他终日白皙无暇的脸上因为热气爬上一层淡红,运动后呼吸未平,嘴唇轻启微喘,像是从冰冷的肉体中崭新跳出的灵魂。   “我还不想和你分手。”   周格阳从来没看过他这般殷红的唇色。   心脏翻扑几下,他好险回过神来,心里有了一丝得意——那个冷淡精致的木棉,为了挽回他,竟然可以做到这样。   他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嘴角,想要保持住他在木棉面前罕见的主导地位,故意摆出一副高姿态。   “想和我继续吗?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再说。”   恋人间都有独特的默契和暗语,木棉听懂他的暗示,敛下眼皮,似在考量。   却是周格阳先暴露出急切:“我想和你分开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子木棉,我俩都处对象了到底有什么不能碰的?要么做要么就分手,你自己选吧。”   木棉赫然抬起眼皮看着他。   周格阳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他和木棉在一起时姿态总是摆得很低,今天得了便宜有点儿飘飘然,差点忘了木棉是个多么令人害怕的冷美人。他是随时都有可能甩脸子不干的。   周格阳刚想软些态度,对面突然妥协了。   只见木棉朝他走近一步,手指勾下/领/口,主动地请:“可以。”   雪肤入眼的刹那周格阳就起了反应,如恶狗扑食一般抱住了木棉。兴奋的嘴唇将要吻下之时,他在木棉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动作陡然一滞,一盆凉水兜头泼灭他的热情。   “木棉。”他的声音也冷下来,夹着隐忍的怒气,“你找我求和到底是因为你喜欢我,还是别的?”   木棉的诚实是如此残酷:“还剩最后一天就满两个月,我想打破这个规律。”   周格阳追木棉很久,自然知道围绕在他身上的一些传闻。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木棉面目可憎,恨意燎原而起。   他一把推开木棉。   木棉没能理解他突来的情绪,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做什么?”   他越是这样,周格阳的恨意越汹涌,顿觉自尊被人践踏:“我不可能和你复合,你走吧。”   木棉彻底疑惑,问他:“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周格阳忍到极致,恶意无处隐藏,豁然朝他刺了最尖锐的一刀,“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木棉脸色一冷,提起巴掌想要扇过去,被周格阳拿住手腕。   不带怜惜地用力着,享受着木棉因痛而苍白的脸色,贴在耳边,对他恶语相向:“别指望我会碰你,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你信不信,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想碰你,永远不会有人想爱你。”   捏住木棉的手腕将他甩出门的那一刻,周格阳感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那扇门“砰”的一声几乎摔到木棉脸上,那句话也像巴掌一样抽了他一下。短暂愕然后,他整理好衣领。屋内的冷气已经完全带走他被烈日折磨出的狼狈,他的白没有血色,也没有人情味,稍长的眼尾略略一剔,就觉得是在鄙视着什么。   他最后看了眼房门,无事发生般地走下楼梯,像是从来没有和屋内的人交往过。   在小区门口叫了辆去学校的网约车。   明日新生报道,他作为新一届的助教,还有工作需要和辅导员交接。学校门口停满了车,司机只好在一段距离之外将他放下,需要步行一小段路程。起风了,没什么凉意,日光晒了整日,空气里全是焦干的味道。学校最热闹的就是这几天,离大门越近,气氛就越火热。   这火热却丁点影响不了木棉,他携一身冷气,劈杀着周边的热闹,靠近他的空气无一幸免。   边走边回复了一条辅导员的消息,锁屏时眼睛随意扫了眼周围,猛然间觉得被谁盯了一下。往墙角那边一看,果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直愣愣看着他,像暗夜里永远积极的狗。   木棉无动于衷,刚要瞥开视线,那狗动了。   影子哗啦一下冲进灯光里,看清了,不是狗,是个大个子,溜直朝他扑过来,仿佛一声狗吠——   “学长!”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第2章 捡到一条卷毛大狗   “学长!”   那大高个一个猛子蹿到木棉面前,兴奋地“汪”了一声。   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很高,木棉需要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头发略长,微卷,堆伏在眼上,衔接至鬓角。那双在黑暗中犹显明亮的眼睛此刻简直灿灿生辉,里面翻着笑花,溅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白皙的肤色上,就是说......满脸都有光的那种。   木棉再次确认过那张俊俏的脸,肯定没见过此人,便疏离地往后稍退半步,冷冷瞥着道:“谁是你学长。”   “你是!”这人简直太像狗了,兴奋的样子和那种扑人的大狗没区别。   木棉伸手维持住两人间的距离,犹豫地说:“你是大一新生?”   “恩!”大个子疯狂点头,扑出一阵发香。   “叫什么?”   “我叫涂抑。”   挺怪一名儿。木棉看他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长?”   涂抑说:“大一入校的学生这会儿都忙着在宿舍整理床铺,不会一个人到校门外来的。”   “那你一个人蹲墙角干什么?”木棉不客气地问。   涂抑脸上的笑陡然垮了,光也散了,失落垂首,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咽喉漏出一声狗狗的呜咽。   “我钱包丢了。”   木棉欲言又止。   他又说:“找了一天没找着,我太伤心,蹲墙角缓缓。”   木棉刚要张口,他又说:“银行卡在里面,生活费在里面,身份证也在里面——”   这回木棉抢话道:“录取通知书还在吗?”   “哦,那个在。”   闻言,木棉迈步就走。   “哎学长——!”涂抑追上去,“你别走啊——!”   木棉没留步,边走边说:“通知书没丢,又不影响你入学,别的东西补了就行,有什么可伤心的?”   涂抑哀嚎:“可我生活费也没了啊。”   “再问你爸妈要。”木棉一脸铁石心肠。   旁边突然没声儿了。   木棉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停下往后一瞧。涂抑站在路边,失落地垂着双肩,眼中泪光闪闪。   “你——!”木棉吃惊,没成想这小学弟竟是要哭。   就见他抹了把眼睛,神色黯然,语气哽咽:“我家穷,生活费是爸妈省吃俭用才给攒出来的,不能再问他们要。”   说着,一滴泪陡然落下,木棉惊为天人般瞪着他,觉得过于夸张,可偏偏那泪还流得特诚恳。   一丝怜悯推着木棉,从喉咙里推出句话:“你生活费多少?”   涂抑抽抽搭搭的:“一、一千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   还挺吉利。木棉拿出钱包,他有留现金的习惯,从里面抽出两千块递过去:“拿着吧。”   涂抑没反应过来,双手愣愣地接过,提到胸前时陡然惊醒,一叠钞票像狗爪那样颠动了两下,眼睛倏忽就亮了起来:“学长——!!”   感激得仿佛下一秒能扑木棉身上。木棉忌惮他人触碰,拔腿就走。涂抑继续在后面追,也不知道把钞票收起来,就跟着步子在胸前跳动。   “谢谢你学长,算我借你的学长!”   “不必还。”   “要还的学长!”   这家伙叽叽呱呱,竟然跟了木棉一路,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转身想把人赶走。那家伙也跟着止步,双手还像狗爪那样把现金提在胸前,卷发蓬松,眼睛明亮闪烁,里面跳动着狗一般的忠诚。   赶人的打算陡然一滞,木棉仔细把他端详一遍,忽然惊觉,自己这好像是......捡狗了......   -   忙碌的新生报道日结束,助教的工作却刚刚开始。同专业下的新生们已经陆续到班,激动等待着未来的大学生涯,木棉拿着资料,跨入班级。   交谈声瞬间止息,全班齐刷刷看着走向讲台的人,女生兴奋起来,交换着眼神,藏不住喜悦。   木棉把资料放上讲桌,抬头,目光霎时被吸引至教室最后。涂抑坐在最后一排,大高个戳得鹤立鸡群,明媚的笑容正穿越一整个教室抵达木棉眼中,牙齿白晃晃的。   事儿竟然这么巧。   木棉整顿心绪开始自我介绍,顺利走完流程。   “以后班上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让班长找我,你们已经选好了是吧,叫......金叶叶,请起立。”   教室里站起一名高个子微胖女生,看起来大方开朗,木棉记住她的脸,再请对方坐下。   “从明天起你们将开始军训,晚上会发放军训服,教官也会到班,大家到时候准时集合。”   金叶叶突然在下面喊道:“学长!我们军训的时候你会来看吗!”   有人带头,下面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起哄:“是啊是啊,你来看吗?!”   “来吧来吧!多跟我们培养感情!”   “我们都想见学长!”   木棉不像大多数人那样被起哄时露出羞涩的笑容,面容保持没有表情的样子,静等大家说完,才冷淡地“恩”一声,“我有空就来。”   等到工作做完,他一刻也不留念,把教室交给班长后就走。   新生们这才断断续续地谈论起他。   “学长好好看啊!”   “有他当助教好幸福!”   “你不觉得他有点儿冷吗?进教室这么久都不带笑的。”   “无所谓吧,有脸看就行了。”   教室再度沸腾起来之时,木棉已经走远。忽然有人叫他,回头,涂抑开着一张笑脸跑过来。   “学长,好巧啊!”   木棉抱着资料:“是挺巧的。”   “你明天来看我们军训吗?”   “有课,不行。”   “后天呢?”   “有社团活动,不行。”   “学长......”涂抑幽怨,“你好忙啊......”   木棉冷漠:“你有事吗?”   这话不客气,也没留面子,加之木棉冰冷的表情,十个有九个都会知趣离开。这涂抑好像听不懂语气里的刺,不尴尬不讪笑,就只顾乐呵呵的,说:“有事啊,我想和你待会儿。”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木棉的刺反弹回来扎自己身上,麻麻的。   “学长你去哪儿啊?”   木棉不再赶他,说:“辅导员办公室。”   “这资料很沉吧,我帮你拿。”涂抑说完立刻伸手过来,木棉抵触他人触碰,来不及制止,只好瞬间撒开手,资料掉了一地。   弯腰去捡的同时对方也躬身,两人脑袋不偏不倚撞在一起,有点儿力道,纷纷都是一嗡。   木棉被撞得后退,涂抑担心地叫了一声,伸手想帮他揉,被他打开:“不用你。”   涂抑的手僵在空中,收回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木棉想着这回他总要走开了,谁知涂抑完全没有在意,继续把地上的资料捡起来,冲木棉憨笑着:“走吗学长?”   “......”木棉只得,“恩。”   次日,大一军训开始,二年级开课。   第一堂是全班一起上的专业课,早到的同学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忽然有人在后排爆出一声惊呼——   “什么?你跟木棉分了?!你甩的他?!!”   周格阳被同学簇拥在中间,单手搁在桌上,朝后放肆地翘着椅子,脸上难掩得意:“难不成还是他甩我吗?”   “得了吧你。”有人不信,“去年你追他追得全年级都出名了,现在还能甩了他?”   “怎么不能?”周格阳眉毛一扬,声调也高了,“不喜欢就甩了呗。”   “为什么不喜欢啊?”有人不解,“木棉成绩好长得好,那么多人喜欢,都说追到他是福气。”   “这福气给你呗。”周格阳一脸厌恶,“都处对象了,碰一下生气,亲一下也生气,他妈的在外面恨不得离我八丈远,我还不如抱根木头!”   一伙人哄堂大笑,笑完了,有人说:“看来有洁癖的人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哥们儿别气了,换个粘人的不香吗?哈哈哈哈哈哈!”   “但他啊,挺舍不得跟我分。”周格阳忽然坐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大伙儿耳朵都竖起来:“啥情况啊,别卖关子了!”   周格阳笑歪嘴,声音比刚才还洪亮些,成功引起小圈子外的同学的注意:“追到我家来求复合,都自己脱衣服了,求我上他!”   “卧槽,这么骚!”   小圈子炸了起来,恨不得掀翻整个教室。   木棉踏进门就刚巧听见众人对他低俗的调侃,和其中笑得最欢的人陡然对上视线。那人刹时噤声,淫荡的笑容尴尬冻在脸上,一连扯着提醒身边的伙伴。   众人顿作鸟兽散,露出包围圈里的周格阳。那人歪嘴挑眉,冲他挑衅一笑。   木棉冷冷扫过,面无表情坐进椅子,看起来不为所动,却在无人察觉之时,拿书的手攥紧了些。   有人小声和伙伴交流:“咱们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有什么?”伙伴反驳,“你看他像是有事的样子吗?他那种人对什么都不关心,开几句玩笑他可不会难受。”   课后,木棉收拾书本离开,被周格阳叫停在走廊上。   那人双手插兜,得意的神色从昨天起就仿佛长在了脸上,和追他时低三下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在躲我吗?”   “什么?”木棉皱眉。   周格阳觉得两人的关系天翻地覆,木棉昨天的示好行为带给他无比的自信,他自认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于是便摆出一副施舍者的嘴脸,高高在上地怜悯起木棉来:“都是一个班的,说再不见面不太现实,你也没必要非照着我说的做。失恋嘛,刚开始是比较难过,但过段时间也就好了......要是以后你太想我,我也可以陪你吃顿饭啥的,我——”   “学长!”   忽然有人大喊着打断周格阳的话,接着,就见一条卷毛大狗欢欢喜喜地扑过来,咣叽一下,把周格阳撞开了。 第3章 一根头发丝也不留给他   在认识木棉之前,周格阳不是没追过人。他外形不错,成绩也算优异,追人手段诚恳,往往用不了太多时间就能俘获芳心。   木棉是唯一的例外,一年的战线磨损掉他不少自信,每想放弃时,一见木棉漂亮的面容、姣好的身材,一口气就提了起来,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在他眼中,木棉像块精致的手工糕点,饥肠辘辘的食客坚守着漫长的制作过程,忍耐着饥饿的啃啮,到享用的那刻才会痛快淋漓。   结果糕点真的上桌时,周格阳发现自己怎么也解不开包装,那精致的糕点完好无损,漂亮且嘲讽地蔑视他。   过往的种种喜爱都化作不甘的怨恨,却在他怒而要扔掉糕点的时候,那糕点自己卸了包装。如此便被自信捧到高处,奴才一旦翻身做了主子,得意就会盖过一切。   于是享用糕点已经不是他最迫切的事情,将姿态做高做大,耍够威风,骑着虚荣心上天,才是他最畅快的渴望。   现在,高高在上的他已经完全压倒了木棉,那个目空一切的人中龙凤,也有了忌惮着不与他碰面的时刻。   是旧情未灭还是恋恋不舍?   平日从不低头的人,不还是为了他在心痛?   心碎黯然的可怜人,他周格阳不介意施舍一点温情。   “都是一个班的,说再不见面不太现实,你没必要非听我的。”   “失恋嘛,刚开始肯定难过。”   要是以后实在想我,我当然可以屈尊陪陪你。要是你真的特别舍不得我,我可以允许你追我......   最痛快的话还没等说出口,竟被一个陌生的小子打断了。   那力道生猛不留情,撞得周格阳好不狼狈,咬牙才稳住没摔,丢脸的火气瞬间蹿升:“你他妈谁啊!”   小子个头比自己高,穿着军训服,是个大一生,面朝木棉背对自己,像是完全没听见自己的质问一般,只能看见他因为高兴而不断翻飞的头发。   跟他妈条大型犬一样。   周格阳气急,伸手想把人掀过来,扳住肩膀一用力,对方竟纹丝不动,像堵铁墙挡在面前,连木棉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了,只听得那后辈不迭和木棉问好。   “学长学长,你下课了啊!”   “我刚刚进这栋教学楼,就想说会不会碰见你,没想到真遇见了,好巧啊,这是缘分啊学长!”   明显身心都扑在木棉身上,正无视着外界的一切。   周格阳不得已出声呐喊:“喂——!”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后辈兴奋的寒暄中。   正享受着主角待遇的他忽然被贬成路人甲,周格阳气急败坏,索性冲到两人面前强行刷存在感。   “没看见这有人吗?!”   后辈忽的安静了,伙同本就安静的木棉齐齐瞥来目光,将周格阳衬托成一个吱哇乱叫的小丑。   周格阳一阵尴尬,不想塌了气势,只能装腔作势地瞪着对方。   涂抑仿佛这才刚发现他,惊奇地问了一声:“你哪位?”   “我!”周格阳险些岔气,好不容易匀顺了声音说话,“我是——”   涂抑却已经丧失聆听的兴趣,转而又和木棉搭起话,眼中只有那一个人。   “学长,你上的哪节课啊?”   木棉把课本标题露给他看。   “《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不知道我们大一有没有这个课。”   “有。”   周格阳在一旁看着两人,他自然察觉得到涂抑对木棉特殊的态度,其实并不意外,木棉这种人一定是从小就万众瞩目的,喜欢他的人总是很多。   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自得被现实摧毁殆尽,主人翁降级成路人甲,再降级成不值一提的某个谁。周格阳看着和涂抑交谈的木棉,低垂的眼睛那么冷淡,好像永远不会为谁抬起来,才发觉先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甩掉木棉没有挣得理想中的虚荣,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涂抑在走廊上跟木棉东拉西扯,直至上课铃响,才想起往教学楼外走。那套被大多数人穿得松垮的军训服,因其高挑的身材和绝佳比例,被他表现得英姿勃勃。帽子拿在手中,朝气的微卷发在阳光下泛动好看的光泽。   木棉注意到,他的头发带点棕色,不像是染的,像是天生缺少一些黑色素。   察觉到他的目光,涂抑挪来视线,冲他笑了一下。鬓角,微染薄汗,令人晃神的俊朗。 他今天来得及时,在木棉最难堪的时刻如有神降,带他摆脱缠上来的恶意。   木棉心神一动,忽然问他。   “你们班在哪个地方军训?”   涂抑没往深处想,单纯地答了:“西操场,靠近看台的那边。”   “恩。”   “对了学长。”涂抑这才想起周格阳的存在,“刚才教室外面那个和我们说话的人是谁?”   木棉说:“我的前男友。”   “什么?!”涂抑瞪着眼,恶狠狠地往后一瞧,哪里还瞧得见人。   那样子像极了一条护主人的大狗,木棉看得乐,轻浅地勾了下唇,肉眼几乎看不见。涂抑转回脑袋,凶巴巴地吠叫着:“他刚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木棉淡薄地说,“分手了就和我再没关系,他欺负不到我头上来。”   下午,烈日当空,军训依旧。   分到操场的班级得不到任何阴凉庇护,一个个都对着烈日坦诚相见,被晒得焦干委顿,每张脸都翻着褶皱,愣生生把十几岁的面孔拱出老态,精神气儿一点也不剩。   后排的男生奄奄一息不停抱怨,突然腰杆一直,盯着某处振奋地说:“哎,那不是木棉学长吗?”   涂抑就站他身边,视线跟过去,果然看到木棉出现在操场边上,借着阴凉靠在一棵大树下,面无表情盯着他们班的方阵。   “他不是说今天有课没空过来吗,怎么突然出现了?”男生掩不住的惊喜。   涂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木棉刚才问他军训地点就是打算过来,他原本没想过来看军训的,是因为刚才的插曲令他改变了想法吗?   是因为自己吗?   涂抑的眼睛陡然亮了,看木棉的神色像在发光。   不一会儿,木棉招呼教官过去说了几句话,教官回来转告好消息:“你们学长来慰问你们了,接下来站十分钟军姿,如果站得好的话,就放你们休息,学长给你们买冰饮喝!”   大家高亢欢呼。   涂抑看向木棉的眼神再没挪开过,对方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抱臂站在树下,望向方阵的眼睛里是一视同仁的冷淡。   爆热不能让他狼狈,他光洁而干净,仿佛能闻到他身上精致的香味。   “学长真是......好好看啊......”   涂抑旁边的男生趁着教官不注意,偷摸又开了口。   涂抑粘在木棉身上的目光一抖,往旁边瞥了半寸。那男生察觉到,狡黠地冲他笑说:“你说学长这样的难追不?他能看上我不?”   涂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笑非笑:“你喜欢男的?”   “这个无所谓吧,我感觉我都行,我比较看脸。”   涂抑没回话,良久,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十分钟军姿站完,教官准时放人,那男生催促着活动身体的涂抑道:“走啊,咱们和学长说说话去!”   涂抑站起身,脸上是一副笑表情,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那男生霎时愣了,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涂抑般,“你——”   “卫天!”   教官突然气震山河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他只好先小跑过去,“到!教官,什么事啊?”   “你小子训练的时候一直在说话是吧?罚你再站十分钟!”   卫天求饶:“别啊教官!”   教官铁面无私:“再喊多加十分钟!”   卫天只好不舍地看一眼木棉的方向,此刻,涂抑已经过去了,大高个把学长严严实实挡在身前,一根头发丝也没留给他。 第4章 重点是离我远点   木棉在学校超市买了两箱冰水,涂抑争着要搬。   “学长,我来我来!”   木棉看了看四周,不解地说:“刚才不是好几个人说一起搬水吗?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涂抑提着水,一脸傻乐:“他们还有别的事,我来一样的。”   就要去拿另一箱,木棉阻止到:“一个人不行吧。”   涂抑把两箱水分别夹在腋下,笑得特别单纯:“我可以的学长。”   木棉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分担,两人较劲很久,最终涂抑分出一箱让两人一起提。木棉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手臂从短袖里伸出来,阳光下,白得反光。瘦得有些柔弱,没有几片肉包裹的手腕仿佛只支着一截骨头,被一箱水的重量往下扯着,好像就能这么断掉一般。   涂抑一路上用余光兜着,眼中神色不明,像是真没留意到前方出现的一级台阶,踢乱了平衡,那箱水在摇晃中从他手里脱落,使得整箱水的重量猝不及防全部丢到木棉手上,整个人沉得往下一坠。   “学长!”涂抑惊呼着补救,却没有去接那箱水,而是不偏不倚抓住了木棉的手腕。   木棉如被电抽了下,应激地将手腕缩回来。   涂抑浑然不觉般,捡起地上的箱子,仍然露出一张笑貌:“要不还是我来吧学长,反正都快到了。”   木棉沉默地看他一眼,迈出极快的脚步。夹着两箱水的涂抑跟在他身后,手腕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眼尾,积着一点深沉又复杂的颜色。   -   汉京大学的军训在中秋前一日结束,当夜所有新生全部集中在操场庆祝节日,同学们挨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各种才艺秀了个遍,气氛达到顶峰。   游戏环节玩了几把丢手绢,男生在追逐中开始较劲,后面直接升级成摔跤,被同学起哄后,大家索性真玩起了摔跤比赛。   教官领头教了几个基础招式,开始比赛前,有人喊话:“比赛都得有个奖励吧!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   大伙儿集思广益,最后还是蠢动的青春心事占据上风,颁发给第一名的奖励是——请在场一名女生跳一支舞。   最后一排,一个大高个儿忽然举手。   教官认得这位辨识度很高的同学:“涂抑,你有什么事吗?”   涂抑把手搁回盘起的腿上,晃了晃,像条无害的大狗狗,出口的话却是平地一声雷:“教官,我想问一下,第一名可以请男生跳舞吗?”   气氛猛然炸裂,起哄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对面喊道:“涂抑!我们班女生都要伤心了!你想请谁啊?!”   涂抑还在晃身体,轻松地说:“等我赢了后你们就知道了。”   起哄的声音又往上推了一波,简直要把操场掀到天上去。在远处回复辅导员消息的木棉因此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涂抑从人群中站出,和另一个男同学走到圆圈中心,教官一声哨响,两人对抗起来。   那男同学只比涂抑矮两公分,肉眼几乎同高,是班上出了名的健身狂魔,一身健硕的肌肉硬邦邦地嵌在身上,双肩宽而厚实地夹着中间的脑袋,虎虎生风。   有私心的女同学都为涂抑捏了把汗。比赛开始,本应该一招致胜的健身男一连两个进攻都扑空,大家这才发现,原本身处弱势的涂抑状态相当自如。   他甚至都没急着采取进攻,轻巧地躲避健身男的攻击,把对方溜来溜去,玩够了,才抱住一掀,仿若千钧之躯的壮汉就这么轻巧地被他扳倒。   场面瞬间沸腾,大家惊叫着欢呼,涂抑站在震荡中心,挠挠头,天真无害。远处的木棉也看得惊讶,正要继续观战,手机提示有新消息,只好埋头继续和辅导员交流。   期间,他隐约能听见有人不断获胜的动静,班级的欢呼一次高过一次,突然间戛然而止,一道声音如众星捧月般送了过来。   “学长——!”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木棉困惑着抬头,圆圈中心只剩下涂抑一个人,正对着他举手高呼:“学长——!”   木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原位无动于衷地看着。   涂抑继续喊:“我选你——!”   一阵超越之前所有的尖叫从班级里爆开,同学们纷纷看着他,叫着喊着,示意他过去。木棉彻底懵了。   涂抑很有耐心地亲自走过来,朝他伸出一只手:“学长,这是赢家的奖励,可以请你跳一支舞。”   “......”木棉一愣,“我被当成奖品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学长~”涂抑的语气撒娇着拐了个弯,“同学们都在等。”   木棉非常想要不留情面直接拒绝,可被那双干净单纯的眼睛凝望着,铁石也会动容,半晌,他将自己的手送入对方掌中。   压抑着本能产生的抵触,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温热而有力,牵着他步入圆圈,站在无数双眼睛汇成的焦点之中。涂抑在这一刻出现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嘴角保持一抹微笑,转身和木棉对视,引导着他,搭手,扶腰,完全没有被人观赏的尴尬。   腰上的手保持着礼貌的触碰,却隐隐透出一种不愿被人抢走的力道,让庇佑之人感到一种露骨的偏爱。   木棉因此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病症,心脏随着舞步起伏。   曲终,舞步止,观众这才从屏息的状态惊醒,顿觉由两个男生纠葛的舞蹈原来也能这么迷人。奇妙的气氛传染到每个人身上,大家不约而同陷入一种悸动的失神之中。   木棉被温柔地捏了捏手,涂抑在他耳边说:“学长,谢谢你陪我跳舞。”   “恩。”他抽回手,和涂抑拉远了些距离。   “学长——”   涂抑还想说什么,木棉仓皇地看他一眼,快步走开了。几个男同学围上来打趣涂抑,让他没能第一时间追上。   木棉飞步冲到洗手间内,双手慌张地挤压洗手液,用力搓洗,冲水,再洗,再冲,反复数次,直到手上的皮肤不堪磋磨地泛出刺痛,他的呼吸才稍显得平静。   学校的洗手间没有纸巾,他将双手悬在身侧,任由水珠滴落。接着,门外又闪进一个人,目标明确地往他身边走,靠近后,刹然止步。   “学长......”涂抑略显错愕的声音响在耳畔。   木棉侧头看来的时候惊了涂抑一跳。   木棉的冷淡在外人眼中已是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捍卫着他永远精致的人生。没曾想这铠甲也有裂缝的时刻。此时他头发微乱,眼眶发红,落寞地站在洗手池前,看着竟有些可怜。   悬在指尖的水珠往地面坠出一声轻响,涂抑挪下视线,看到木棉通红的手。   ”学长!你的手怎么了?!”   想碰,被木棉敏捷地躲开。他抬了抬眼睛,语气还是记忆中的冰冷:“洗了洗。”   “为什么洗成这样?”说着,涂抑有所感悟,试探着问,“是因为我刚刚碰了你吗?”   木棉以往也遇见过类似的场景,彼时一句简单的肯定就可以解决,他不需要照顾任何人的情绪,与其大篇幅解释病因,还不如直接告诉对方自己讨厌,反正目的都是为了不让人随便碰自己。   在鼻腔即将哼出一声“恩”的时候,突然听见涂抑吸了下鼻子。   抬眼一瞧,这人眼眶含泪,竟是委屈得要哭。   “学长,你就这么讨厌我碰你吗?”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大狗,趴下耳朵,每一层可怜都写在脸上。   木棉顿觉自己十恶不赦,咽下心里那冰冷的回复,用了婉转的方法:“跟你没关系。”   一对狗耳立刻弹了起来,涂抑飞快变脸:“太好了,学长不讨厌我!”   这就伸手要牵木棉,吓得对方哗啦啦连退三步,伸直手臂量出段距离:“但也别随便碰我。”   涂抑歪头:“为什么呀学长?”   木棉长叹一声,无奈,只好从头道来:“我洁癖。”   涂抑瞪大了眼睛。   “别这样。”木棉不想被人当成珍稀动物打量,“很轻微。”   结果涂抑猛不丁来了一句:“我该怎么做?”   木棉失笑,“这是我的问题,你有什么可做的?”   涂抑特诚挚地说:“我可以把你要碰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纤尘不染。”   木棉忽然有些晃神。   他洁癖多年,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忘了。   这是个折磨自己也难为他人的病,虽然不致命,却仿佛比癌症还要令人厌恶。得了癌症的人只会自己死,可洁癖免不了牵连他人。多年来他没少被人取笑过矫情,没少被人嫌过麻烦,就连亲人,无外乎也都是一句“难伺候”丢在脸上。   感同身受太难实现,谁会用心顾及这种不痛不痒的小病?   此刻,却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例外的人。   木棉看着涂抑,那双不含杂质的眼睛永远纯粹,在诚恳面前,即便再跌人眼镜的话好像也变得不再可笑。   木棉忽然丧失所有嘲弄的感受,被这份诚恳打败。   “你什么也不用做。”   涂抑好开心,摇晃着尾巴就要扑过来,吓得木棉再伸出另一只手臂,两条手臂警惕地戳在胸前,像他和外界永远无法越过的距离。   “有一点你还是可以做,离我远点!” 第5章 倒是能哭   中秋节当天校园里冷清不少。军训结束,操场变得空阔,走了一部分本地学生回家过节,平时最热闹的小卖部寂寞得无人询问。   木棉进入开在学校里的一家饮品店,点了杯热奶茶当早餐,不一会儿,母亲给他打来电话。   他接起来,语气有些开心:“妈,节日——”   “你又分手了?”冷淡的女声打断他。   握电话的手指一紧,他早该想到的,他母亲才不会为了节日祝福给他打电话。   “恩......分了。”   “怎么回事?”完全没有要了解细节的意思,他母亲只一味看重结果,“这都第几个了?为什么每一个都交往不了多久?如果没有一段长时间稳定的关系,你一直换男友,“一个前任很多的大学生”,听起来会好听吗?”   口腔里奶茶的甜味突然变得苦涩,木棉艰难开口:“可我也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   母亲的质问直抵他胸膛:“全都是对方不想谈了对吧?”   “是......但——”   “那么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吗?木棉。”印象中,他的母亲总是这样严厉而无情地叫他的名字,“多反思一下你自己,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别让我失望。”   苦味凝成一团,在木棉的喉咙塞住,呼吸变得有些滞重:“其实.....也不是非得恋爱吧。”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息,惊悚的死寂之后,母亲的声音再次冷下几度:“我们家不需要一个孤独终老的失败者,如果爱情和事业不能双丰收,那有什么优秀可言?在单项领域做得很好的人比比皆是,跟平庸有什么差别?木家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能做到?弦绷紧了就别松,如果你变成木家最次的小孩,我会嫌丢脸。”   连串的反问,一声比一声锋利,他的母亲擅长用最平静的口吻刺出最尖锐的利刃。木棉觉得身体里的每个内脏突然变得很沉,胸口不堪重负般抽搐了两下,他努力压抑着,将声音控制得和他母亲一样平稳,成为坚不可摧的木家的孩子:“您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恩。”母亲仍旧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中秋节就放假一天,没必要回家了,吃饭过节不重要,大二学业加重,你自己强化功课,恋爱不行,别的地方总不能掉出前列吧,每一秒时间都别浪费。”   “好的。”   电话结束,剩下大半的奶茶已经冰凉。木棉没有再喝的胃口,挺直的脊背垮下一些,眼皮敛下,盖住了积攒多年的情绪。   他和父母、不,应该是整个木家的亲属关系都十分疏远,亲子之间只有一种严苛的上下级关系,父母对他从来只有要求,没有正常的爱护和亲近。   分手的细节如何,他怎样无辜,怎样被前任羞辱,父母一概不会关心。锋利的指责已经成为他们家永垂不朽的家训,随时准备在他的伤口上鄙夷地补上一刀。   店里,中秋节的海报张贴得到处都是,木棉看在眼里,心中有一抹吃痛的冷笑。他收了东西准备离开,忽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带着外面的阳光喷了过来。   “学长!”涂抑欢天喜地,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好巧啊,你在吃早餐?”   “吃完了。”木棉起身,没有要寒暄的意思。   涂抑看了眼他那桌,跟上去:“怎么只喝了一杯奶茶?还没喝完,吃太少了学长。”   木棉结账:“跟你没关系。”   “好的。”涂抑这么说,跟着他一路出了店。   木棉忍不住瞥他一眼,问:“你干嘛呢?”   涂抑答非所问:“我在这里兼职。”   木棉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你不回去工作跟着我干什么?”   “我工作完啦。”涂抑说,“我昨天晚班,今早就交接。”   “那自己玩去,别跟着我。”木棉直接驱赶他。   涂抑全当没听见:“学长去哪里?”   “图书馆。”   “不回家吗?你之前介绍的时候说过自己是本地人。”   “不关你的事。”木棉立刻快步往前走,涂抑突然拦他面前,两人差点撞到。   “你——”他恼怒地看过去,猛地,对方的脸靠近过来。   心脏吓了一跳,埋怨般在他胸腔拍打,那张脸离得太近,不留神就会碰到鼻尖。木棉定在原地完全不敢动,提防着他,警惕他的动作。   涂抑只是靠近着看了他一会儿,又站直身体恢复正常社交:“学长,你脸色不太好,早餐吃少了。”   脸色不是因为早餐,木棉冷冷撩了下眼皮:“少就少吧。”   “你等我一会儿!”涂抑说完,原路跑了回去。   木棉当然不会等他,继续朝着图书馆迈步,快到门口时,涂抑追上他,跑得气喘吁吁。他想说什么,可一看进了图书馆就咽了回去,安静地跟着木棉。   走到座位前他拦了木棉一把,从兜里掏出纸巾把桌子板凳都擦过一遍,使得木棉自己的手帕没来得及拿出来,在他灿烂的笑脸中落座。   涂抑坐在他身边,没一会儿,手肘捣了他几下,一张纸条推到木棉眼前。   “学长,吃点吗?”   木棉偏头一看,这小子从桌下拿出一个面包。   他哗啦啦几笔在下面回复:“不吃。”   涂抑没继续递纸条,只听得几声细碎的响动,撕掉包装的面包送到他的嘴边。   木棉刚想拍开他,就看到戳在面包后的一双黑色眼睛,期待在里面闹作一团。刚才因那通电话丢失的食欲还真被勾了起来,面包的香味萦绕鼻尖,木棉鬼使神差地,就着涂抑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亲密的举止让两人都是一愣,涂抑反应更快,眼中马上有了噼里啪啦的笑意,如果他有尾巴,一定会疯狂摇摆。   木棉则有些尴尬,伸手欲将面包接过,被涂抑躲开了。   他埋头迅速地又在纸条上写了一串字:“学长,就这么吃吧,你的手还要做笔记不方便的。”   木棉觉得只是因为饥饿难忍,他才会同意涂抑这个夸张的建议,还真就着涂抑的手一口一口把面包吃完了。   学习到中午,到点餐区拿了外卖,也给涂抑点了一份。安静了一早上的涂抑这才开始说话。   “学长,今天过节放假,你打算一直呆在图书馆吗?”   “恩。”木棉吃东西很斯文,“你觉得无聊就去玩吧,我也不需要人陪。”   涂抑没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   木棉心想他应该是默认了,毕竟放假谁都想出去玩耍放松。视线装作无意地频频往对面扫,看到涂抑很快把一份餐吃完,将餐盒装回袋子把餐桌打理得干干净净,却没急着走,就坐在对面等他。   稍后,木棉也吃完,心想涂抑这回该走了,丢掉垃圾回了座位,熟悉的大高个还是在他身边。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涂抑,涂抑依旧只是笑。   木棉基本不求人陪他做什么,喜欢独来独往,不怎么惧怕孤独。此刻,这种一偏头就有人填满的感觉却很奇妙地在他心中堆起一团说不上来的暖意,很陌生,却不令人讨厌。   余光渐渐不受控制地注意着身边。起初,涂抑挑了本书在看,后来,他趴在桌上,吐着绵长的呼吸。   木棉知道他睡着了,空隙间侧头看过去,涂抑脸朝向他趴着,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睛一闭,五官倒露出点锐利来。这才发现,他原本长得并非人畜无害,这般俊朗是有棱角的,不笑的时候,反倒是冷峭居多。   如果头发不是微卷的有些蓬松,恐怕在笑的时候,也会失去一些阳光的味道。   木棉的目光在他脸上轻轻蹭动,从下巴沿着鼻梁往上,停在他偏棕色的发丝里。好像比之前的蓬乱些,会像动物的毛发那么舒服吗?一种想摸上去的欲望在木棉心中蠢蠢欲动。   在这时,熟睡的人仿佛梦到什么,嘴巴翕动着磨出几声呓语,木棉赶紧慌张地跳开视线,埋头重置学业当中。   遵照母亲的要求学到傍晚,身旁的人还在睡。木棉想起来这人昨天通宵兼职,没急着走,在原地多坐了十几分钟,这才用笔戳了戳涂抑的手臂。   他睡眼惺忪地醒来,撑展身体,声音有些拖沓:“要走了啊学长?”   “恩,你把书还了吧。”   涂抑还了书,和木棉一起走出图书馆,阳光已经变成了橘色。一路上,木棉察觉涂抑一直盯着他看,问他:“怎么?”   涂抑神秘地笑着:“我睡着的时候学长看我了吧?”   木棉反问他:“你装睡?”   涂抑矢口否认:“只是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瞬间。”   木棉只走路不吭声。   “学长......?”涂抑不依不挠。   无法,木棉只好说:“我只是看你的头发好像比之前蓬些。”   “啊,这个。”涂抑摸摸脑袋,“头发有些天然卷,洗完如果不打理的话会很蓬,昨天兼职没时间弄它。”   木棉:“其实也还好,卷度很小的,区别不算太大。”   涂抑:“学长喜欢吗?”   木棉装作没听见把话题转开:“你还要跟我多久?”   涂抑像是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忽然之间换了张深沉的面容:“今天中秋节......我还挺想我爸妈的......”   木棉只是看着前方走路。   他自顾自地说:“我爸是个出租车司机,丘新那种小地方开车生意不好,他为了多赚点钱,从来不休息,没日没夜地开车。”说得动情,一片可怜的孝心,神色落寞。   木棉突然开口:“你妈呢?”   “啊?”情绪被打断,他仿佛一时没想起来,“啊,我妈......哦,她是个服务员,他们餐厅过节最忙,今天肯定也没有休息一下......”   “节日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奢侈,每年中秋节,我都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家里,我也好想热热闹闹地过节,好想我的爸妈......”   啪嗒。   脸上滴下一滴泪,木棉瞪大眼睛。   “你......这也能哭?”   涂抑动情得厉害,抽搭一下,又是一滴泪。   他澎湃的情绪总是能让木棉惊为天人,默默看着,却觉得神奇之余还真有点可怜。丘新离陆京市很远,他刚念大学,大概也是第一次独自离家这么远,赶巧遇见团圆的节日,难免思乡情重。   又想着,今天自己得益于他的出现,消弭了因母亲产生的郁气,总体还算度过了舒服的一天,就这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确实有点太不地道了。   木棉思索片刻,冷冰冰地请道:“跟我走,和我一起过节。” 第6章 偏爱不请自来   木棉话音刚落,涂抑就欢天喜地要扑过来抱他。他一个拧身躲开,迅速敏捷,自己都被自己的身手吓了一跳。   涂抑张开两臂顿在半空,这才想起来:“对不起啊学长,一激动给忘了。”   他剔了涂抑一眼,冷声道:“跟我来。”   走出校门,一个街区之外,就到了努邦公寓。涂抑左右瞧瞧,发出感叹:“这小区好漂亮啊,学长,你家住这里吗?”   “不算。”木棉带他穿梭在绿化之中,“只是为了上学临时在这里住。”   涂抑赫然看向他:“所以学长没有住学校?”   木棉:“恩。”   涂抑敛下眼皮,似在沉思,看着有些冷肃。   木棉察觉到他的反常,瞥眼问他:“怎么了?”   声音也稍显低沉:“没什么。”   引得木棉多看了他几眼,可他很快又开始一脸兴奋地打量小区,这才令木棉默默收回目光。   “鞋柜里有新的拖鞋,自己拿。”两人进了家门,木棉说,“想吃什么?”   埋头换鞋的涂抑哗啦抬起脑袋:“学长要自己做吗?!”   木棉冷笑:“做梦吧,点外卖。”   “哦......”涂抑走进客厅,“我都可以,没有讨厌的。”   “挺好养活。”木棉看着他,不知为何脱口一句,“那就狗粮吧。”   “啊?”涂抑并不知道木棉一直把他当狗看,怀疑自己听错了,将脸杵到木棉面前。   放大的俊脸惊了木棉一跳,他撇开目光,坐进沙发开始选外卖。间隙抬头,发现涂抑还站在客厅中央,像等待主人发话的忠犬,不敢擅自行动。   木棉告诉他:“你放松点,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也可以随便参观。”   说完,他继续看回手机,屋里开始出现一些响动,随后,他听见涂抑问:“学长,这间关上的是你的房间吗?”   木棉抬头一看:“对。你要是想看都可以,就是别碰我的东西。”   闻言,涂抑的手搭上门把,却良久没有下一步行动。木棉好奇地盯着他看,稍许,他终于拧动把手,屋内的景象被房门一点一点吐出,他的眼皮也随之缓缓撑大。没有迈步踏入,他始终站在门口,像在观赏什么珍贵的展览,又像是实现了某些渴求的愿望,脸上竟是露出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这一刻,他很陌生,浑身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色彩。   木棉的心脏狂跳不止,一丝古怪的情绪从胸口探了出来,瞬息间,一种类似人体自保的本能让他催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离涂抑远一点。   喉咙突然变紧,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张口欲说,涂抑在这时帮他合上房门,转过身来,脸上全是明亮的笑:“学长,你点好了吗?我们吃什么?”   气氛里古怪的细节顷刻间被那张笑脸抹去,木棉看着他那双干净澄澈的黑色眼瞳,暗道自己多想,将选好的东西一键付款。   “点好了。”   吃了晚饭,又有东西送到家里。涂抑跟到门边,帮木棉把东西拿进屋,乖乖坐在沙发上等木棉拆包装。   “学长买的什么?”   “过节用的东西。”   “哦?”涂抑好奇地探出脑袋。   礼盒里面自然是不能少的月饼,剩下的分别拆出一瓶桂花酒和几个白白红红的东西。木棉将月饼和酒搁在桌上,开始摆弄看不出样貌的红白玩意儿,只见他熟练地一抽一按,扁状物瞬间鼓起来,成了一只可爱的兔子。   “兔子灯!”涂抑认出来,蹲过来戳了戳,又去翻那红的东西,便有了经验,“这是花灯吗?”   “恩。”木棉把装好的兔子放一边,接着去弄花灯,忽然心生一念,把花灯递给涂抑,“你想试试吗?”   涂抑点头,看着木棉:“学长教我。”   这灯其实已是半成品,运用机关成形,再扣上搭扣,就可以复原灯的样貌。涂抑按照木棉的指导照做,很快完成一盏花灯,他将灯放在刚才的兔子灯旁边,一红一白,一大一小,像是不可分割的一对。   涂抑爱不释手地摸摸两盏节日灯:“学长,没想到你过节这么讲究啊。”   “是吗?”木棉收掉废弃的包装,“这不都是中秋节常见的传统吗?”   涂抑思索着:“吃月饼是蛮常见的,但很少见人挂灯喝桂花酒。”   木棉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些,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他拿起两盏灯往阳台走,边走边说:“其实挂灯大都在灯会节上,陆京的中秋灯会很多,以后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好啊!”   木棉拿出阳台上的小梯子,打算把灯挂在推拉门上,涂抑怕他摔倒,伸手想去扶,木棉扫来一个眼神。   “等我一下!”涂抑扑通扑通跑向客厅,回来时手中多了张纸,用它隔着两人的皮肤,“这样可以吗?”   木棉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纸张可以隔开触感,却不能阻止皮肤的热度,那温热像是生成出一股力道,稳健地托住木棉的身体,坚定地保护着他。   先挂好了小兔灯,木棉准备换到左边门框挂花灯,想下梯子时被涂抑用反力阻挡了一下。   “就挂一边可以吗学长?”   木棉很奇怪:“为什么?”   涂抑仰着头,头发往后倒,仿佛能从头顶伸出对耳朵:“中秋节是团圆节,小兔子自己挂那多孤单,两个灯挂在一起多好。”   不是什么大事,木棉同意了,遂把花灯也挂在同一边。   下了楼梯一瞧,两个灯笼紧紧挨在一起,便说:“多挤啊。”   “但是你看小兔子多开心啊。”涂抑说。   木棉失笑,收了梯子,进屋拿桂花酒和月饼。涂抑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两人回到阳台。   阳台上有一套木质桌椅,木棉把东西放在上面。   涂抑问他:“在外面吃吗?”   “拜月。”木棉又说出一件涂抑没听过的中秋活动,“坐下吧。”   他拿出两个月饼拆开,手里提着配套的餐刀,问:“你家几口人?”   涂抑愣了下,说:“三个。”   木棉便把一份月饼切成同等大小的三份,另一个月饼也如此切好。   涂抑了解:“学长家里也三个人?”   “恩。”他把属于涂抑的月饼给他,“吃吧。”将桂花酒倒进一对玉制的酒杯。   涂抑咬了口月饼,看向木棉,发现他正抬眸看着天外,也跟着瞧过去,远空,还真有月亮,只是被高楼掩了大半,也不知是圆是缺。   木棉好像会读他的心,开口说到:“是圆的。”   “啊?”涂抑手里还剩半截月饼,看过来时有点呆,“真的吗?”   木棉想笑:“中秋啊。”   “我这边有楼挡着看不见。”   “可以过来一点。”说完,木棉立刻后悔了,可是已来不及改口,涂抑迅速朝他这边倚过来。   怕被碰到,木棉小心地侧着身子,涂抑的蓬发在余光里扫动,飘来一阵轻浅的发香。   “真的哎,好圆的月亮!”   侧头去和木棉对视,离得太近,嘴巴仿佛能擦到皮肤。   木棉又侧远一些,杯中的桂花酒泛起一波涟漪。   涂抑很快把自己的那个月饼吃完,看到木棉身前的还原封未动,问他:“学长你怎么不吃?”   “太腻了。”木棉说,“你喜欢的话就一起吃了吧。”   涂抑果真不客气,几口吃了,“吃完了。”   木棉看到包装里的场景,问他:“为什么只吃一块?”   涂抑神秘莫测地说:“我想吃的只有它。”   那声音比平时稍低一些,总觉得别有所指。   木棉沉沉打量着他,想要追问,身后突然一声轻响。两人同时看过去,涂抑先一步捡起东西:“好像是从灯里面掉出来的。”   木棉认出来:“是河灯,应该是商家的赠品,和花灯放在一起的,刚才没发现。”   涂抑摆弄着:“还挺好看,可惜我们不在河边,放不了。”   木棉思索道:“要放的话也行。”   他把涂抑带到浴室,给浴缸里放水。涂抑看懂他的意图,赞可道:“还是学长聪明。”   两人守在浴缸边等水线,涂抑忽然问他:“学长的洁癖是天生的吗?”   木棉说:“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生的这个病?”   木棉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恍惚的记忆,非常模糊:“记不清了。”   涂抑蹲着,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木棉说:“学长长得好看,也很优秀,生活也很精致。”   木棉想反驳,又听涂抑说到:“可是学长的名字好像和性格不太搭,木棉,听起来软软的。”   木棉忽然有些失神,然后问:“你知道木棉树吗?”   涂抑摇头:“听说过,但是不太了解。”   木棉低声告诉他:“这种树名字听起来温和,但它的别称叫“英雄树”,它非常耐旱抗污染,树的外观雄壮有气概,顶天立地,像英雄一样。我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应该是想让我像木棉树一样健壮强大,跟软软的东西没关系。”   “是吗......?”涂抑好像不赞同一般,盯着木棉看了很久。   木棉有些不自在,撇了撇脸,没一会儿,浴缸里的水满了。   “可以了。”他拿出提前带进来的打火机点燃河灯,托着小小的烛光说,“河灯可以许愿,虽然这里不是河水,但勉强凑合。”然后把灯递给涂抑。   涂抑没接:“我一个人放吗?”   木棉说:“河灯只有一盏。”   “可是我想让学长也一起许愿。”   木棉失笑,心说这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真的可以美梦成真,却看到涂抑被烛光照得闪烁的眼神,话就这么转了口:“可以。”   但是河灯太小,两人一起放的话难免碰到手,涂抑想接又不敢接那盏灯,犹犹豫豫的, 趁着节日良辰,大胆地提出要求:“我可以暂时碰一下学长的手吗?”   木棉愣了一下,多年来,他接触过很多人,但涂抑是唯一一个认真尊重他的病情,慎重征求他的许可的人。   他人眼中的矫情之物,是涂抑小心呵护的底线。   真诚换来破例,木棉的偏爱不请自来:“可以。”   两只手叠在一起,将那盏烛光送入愿望的长河。 第7章 我有恶犬   一整天的课上完已至黄昏,木棉没什么胃口,叫了一份青团外卖,经过商街的奶茶店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点完单选了靠窗的单人座,给他送餐的竟然是涂抑。   “学长!”他欢天喜地冲他一笑,快步走上前,“你又来喝奶茶啦!”   木棉示意他把奶茶放在桌子中间,“你晚上有自习课,为什么还在兼职?”   “我的工时差不多完了,服务完这单就可以下班,完全来得及上自习课。”   木棉第一次见他穿工作服,统一的白衬衫和黑色围裙,穿得平整又挺拔,鹤立鸡群的高个子,宽肩窄腰,逆天比例,相当醒目。木棉沉静地打量着,涂抑似乎有点难为情,挠了挠头发,说:“我去把衣服换了。”   木棉像他上司似的首肯,过了一会儿,换回自己衣服的涂抑也端了杯奶茶过来了。   “我们的员工福利,正好当晚饭吃。”   木棉问:“你只喝一杯奶茶能饱吗?”   涂抑眨眨眼,像是在克制一些溢出来的水光:“我要勤俭节约还学长的钱。”   木棉:“我说了不用还。”   “要还!”   木棉额角抽跳,不懂这种穷人的执着,“不吃饭怎么行,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买。”看到了涂抑的表情后加了句,“算我借你的。”   涂抑吸了口奶茶说:“不对啊,那我欠学长的钱就越来越多,以后更难还了。”   “......”木棉忍无可忍,“那你饿着吧。”   涂抑好像默认了,咬着吸管看窗外。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木棉总觉得他浑身散发出一种饥饿小狗般的可怜,更别提两人此刻的状态,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更像只跟随主人的小狗。   目光一垂,看到桌子上的青团。青团一份四个,他已经吃了三个,还剩一个。里面的豆沙馅好歹算糖分,可以补充一些能量。   “你把这个青团吃了吧。”   涂抑的眼睛刷地刮下来,仿佛一直在期待这句话似的,脸上点亮惊喜:“这个叫青团?好精致好可爱。”   木棉震惊:“你到底是不是国人?”   “我是啊。”涂抑说。   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木棉怀疑起来,涂抑的长相其实缺乏很多东方特征,他的五官凌厉深邃,头发带着自然卷,颜色又比较浅,要不是那双黑色瞳孔偏大偏圆,给他的长相增添了许多钝感,还真有点西方人的味道。   木棉刚想再确认一次,就听见涂抑说:“青团这种精致的小吃,比起别的要少见,我们那种小县城还真没看谁卖过。”   忽然想起他的身世——一个偏远地区的司机儿子。木棉暗道自己多想,把青团推向他:“吃吧。”   涂抑伸手欲拿,青团忽然被抽走。木棉睨着他:“站着吃东西像什么样子?”下巴往旁边一抬,意思不言自明。   涂抑立刻:“我这就去搬!”   单人位虽然只有一把椅子,但小桌子还是能刚好坐下两人。涂抑把空桌的椅子搬到木棉对面,还用纸巾擦了擦手,这才去碰那颗青团。   “学长,你不吃吗?”   “我吃饱了。”   涂抑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把青团递到木棉嘴边,“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吧。”   木棉吃惊道:“什么?”   涂抑:“学长先咬就不会嫌脏了。”   木棉觉得很不对劲:“可——”   “学长~”涂抑的声音和表情总是有软化人心的魔力,“咬一口。”   木棉浑浑噩噩,真被他哄着咬了一半,剩下的被涂抑立刻送进自己嘴中,满足地嚼碎:“真香。”   一瞬间,木棉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猎人般的享受,可是一眨眼就消失,他明明只是在单纯地笑。   两人面对面喝完奶茶,木棉算着时间:“可以走了。”   汉京大学为了防止新生浮躁,给大一安排了半个月的晚自习课,每晚固定到班点名,助教就是临时的看护。   所以木棉也要往班上走,涂抑提议道:“我们一起吧学长。”   木棉没有拒绝:“可以。”   今日阴天,秋季终于挤走了夏的尾巴,开始用灰色涂抹城市,天色也比之前要暗得早一些。两人走在绿荫道上的时候路灯已经点亮,四周逐渐迷濛。   校园商街离教学楼颇有段距离,除了主路外,还有一条分支的小道,僻静安宁,却是去商学院的捷径,两人很默契地一起折了进去。   这条路基本上只有商学院的学生在走,高年级晚上课少,只会零星出现几个上晚自习的新生,安静得能听到虫鸣。   “学长。”路上,涂抑总是在说话,好像对木棉有用不完的好奇,“你都是一个人上课吗?”   木棉:“有的时候不是。”   涂抑想到之前在走廊上碰见的人,问他:“交往的时候?”   木棉:“恩。”   “也就是说,只有学长的男朋友才可以陪学长一起上学。”   木棉刚要再“恩”,忽然敏感到话里的暗示,看向涂抑。   涂抑毫不忌惮他复杂的目光,将其稳稳接在眼中,正打算诉说某种严肃的心事,对面忽然一声大喊——   “终于等到你小子了!”   两人齐刷刷看过去。   对面气势汹汹八、九个大块头,领头那个微胖,五官平庸,衣品辣眼,剃个平头,大脸就袒露无疑。   木棉不认识这人,偏头看涂抑,涂抑也一脸懵,偏头看旁边,发现是空气。   “你......找我?”   对方恶声道:“不然我找鬼啊!”   涂抑偏头,好像也不认识他:“你是?”   平头好像只会吼着说话,颠得脸上肉一抖:“记住你老子的名字,彭冠!”   涂抑:“彭冠是谁?”   “你他妈——”平头气得瞪眼,“真不记得老子了?!”   涂抑认认真真扫他一遍,脸色忽然沉下:“是你。”   木棉问:“你真的认识他?”   “来找麻烦的。”涂抑低声靠近他的耳边说,“学长,一会儿我可能会碰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木棉:“准备打起来?”   涂抑少见地沉下脸色,胜券在握地看着对面说:“学长放心,我会处理。”   木棉看他稳重不惧,高个子挺拔,衣服下不乏漂亮的肌肉,坚实又可靠,油然对他生出一股自信来。   “不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前几天他在我们奶茶店问一个女同学要联系方式,对方不想给,他就死缠烂打。”   涂抑突然憨憨一笑,放开了声音道:“我就有些强硬地请他离开了。”   彭冠不知道怒从何来,突然在对面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屁,你他妈明明——”   “嘴巴别太脏。”木棉不客气地打断他,脸色极冷,“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上位者般的质问叫对方一愣,彭冠盯着他,同样是亚洲人的黑色眼珠,因为颜色太深,不像欧洲人可以看到虹膜中放射状的神经纤维,往往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是亚洲人独有的如玉一般的温良。   可是木棉的眼睛却很冷,那黑色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淡漠的冰质,不像玉,像是没有温度的金属。   他的质问拥有一股俯瞰的强势,彭冠心头陡凉,立刻汇报到:“我......我是这里的学生啊,工程学院大三。”   这时,身后一个人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彭冠竖眉瞪着木棉:“你读商学院二年级,只不过是个学弟,你拽什么拽?!”   木棉的声音又冷下几分:“你们辅导员知道你在这堵低年级吗?”   彭冠又被震慑到,下意识要答,最后一刻清醒过来:“这他妈关你什么事儿?你有什么资格质问老子?”   “你照镜子吗?”木棉的声音冷水一般扑灭他的气焰。   “啊?”   木棉继续说:“你这样的被女生拒绝很意外吗?死皮赖脸缠着对方显得你可爱吗?人家是害羞还是讨厌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一连串质问深得他母亲真传,一箭一箭稳稳扎心。   彭冠胸中喷火:“你他妈想死!”   面无表情的木棉继续发动魔法攻击:“啊。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彭冠歇斯底里:“啊——!”   终于招呼着身后人扑上来,准备把他们俩撕碎。   木棉冷笑,默默侧身让出身后的涂抑,表情像是放出了什么核武器一般胸有成竹。他等着松绳的恶犬一人咬八,脑袋开花。   “学长......”正在这时,恶犬虚弱地喊他一声。   木棉一瞧,想象中的地狱恶犬分明只是只憨笨的哈士奇,只听得涂抑扼腕长叹,“你说你惹他们干什么!”   接着手腕被人拽住,逃命般飞奔。   彭冠等人气势一起,在后面猛追:“有种站住——!”   木棉被拉着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悲愤交加:“涂抑!你——”   “别说了学长!逃命要紧!”   还好木棉对周边很熟,很快发现个藏身的地方,指挥涂抑进去:“前面有个坡,跳下去!”   涂抑松开木棉的手纵身一跳,敏捷地转回来扶住木棉的腰将他接下,两人贴着坡角听见彭冠一伙从上面跑过去,终于得以脱身。   木棉这时候开始和他算账:“你打不过为什么不早说?”   “八个人哎学长!我凭什么打得过?!”   木棉一时语塞。涂抑确实没说要靠打架解决,一切只是他的猜想,不知道为什么,涂抑总是给他一种深藏不露的错觉。   “算了,是我没搞清楚就激怒了他们。”   涂抑完全不记仇,很兴奋地说:“学长你骂人真狠,好爽!”   回想彭冠的脸色,两人噗嗤一下,都乐了。乐完,从坡里爬上路,涂抑关心地问:“刚才碰你了没不舒服吧?”   “没有。”木棉说,“我的洁癖不算重度,提前跟我说的话,碰了就没事。”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了几步,发现涂抑没跟上来,转身一看,那人在垂眸深思。   “怎么了?”   涂抑抬眼,不知道为什么,木棉恍惚在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西方那种近乎冷血动物般的放射状纤维。   他眨眨眼,聚焦目光想要仔细确认,忽然听见涂抑低沉的声音。   “学长,你的前男友都碰过你哪里?” 第8章 线头它摇啊摇   这话问得莫名奇妙,完全超越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木棉闻言一愣,心脏那不知因何而起的跳动又开始了。   “学长?”见他久不作声,涂抑催促般提醒了一遍。   这种问题明明可以不用回答,可涂抑的那双眼睛如此浓郁,仿佛吃住了木棉的灵魂,让他言听计从:“就是情侣之间一些......正常的触碰......”   涂抑双眼微眯,朝着木棉跨进一步:“手?”   又进一步:“脸?”   此刻,两人仅隔着一线距离,木棉微仰着头盯住他的眼睛,灵魂似乎依然在出走。等他恍惚回神时,发现涂抑的手指已经悬在他的嘴边,指腹像是要碾上来:“嘴?”   他慌张退开距离,便听涂抑哈哈大笑,赫然一只灿烂的大狗,“学长别怕,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不会胡乱碰你的。”   “下次别再这样。”木棉心有余悸地警告他。   涂抑诺诺点头,“因为学长总是很严肃我才这样的,学长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再开玩笑了,学长不喜欢笑,学长好像从来没笑过。”   木棉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兀自伸长耳朵聆听片刻,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   涂抑张大耳朵,不确定道:“好像是......铃声?”   木棉浑身一震,连忙查看时间,“糟了,晚自习要开始了!”   涂抑倒是悠闲:“预备铃提前五分钟响,咱们五分钟肯定赶不到,就这么慢慢——哎?学长!”   木棉已然飞奔而出。   “啊——学长——!”涂抑赶紧在后面追,一路上咆哮不止,仿佛追的不是学长,而是他离家出走的老婆。   木棉平时精致冷淡,没想到跑步速度这么快,甩开了涂抑好一阵子,才终于在教室门口被追平。   “学长......哈......哈......”涂抑大喘粗气,见木棉也喘息不止,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又不急着进了。   上前一看,木棉竟不知为何在使劲憋气,硬把喘息憋在胸口,折磨得自己脸色惨白,涂抑在瞬间仿佛切身体会到那种窒息的感受。   刚要前去制止,木棉已经强制扮好伪装跨入了教室内。   胸口积的那团混乱的呼吸撞得他肺部烧痛,却都抵不过心中蔓延的恐慌。他不知道这扇教室门后迎接他的都是什么,只觉得眼中塞满了母亲那张严厉苛刻的脸庞。   第一次迟到的画面重现,多年来,他始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刚上小学那年,报的课外班被迫全挤在周末,周六的安排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深夜十点,小孩的身体经不住这么消耗,到了周日清晨他忽然觉得特别困,没能在闹钟响起时起床,惊醒后一看,已经比计划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为了准时赶到特长班,他放弃吃早饭,洗漱后立刻钻进车子。偏偏那天路还堵,司机匆忙把他送到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   他便看到母亲拎包站在门口,俯视着年仅六岁的他,像一座充满压迫性的巨峰。   “木棉,你知不知道今天上课的时间?”   木棉攥着书包背带,双手发汗:“知道。”   “那为什么还会迟到?”   那时他已经被父母的严苛教育捶打了六年,对他们的权威深刻入骨,惧意油然而生,完全解释不到重点上:“早上的时候......闹钟响......我没有起来,就是感觉有点......”   “赖床了。”母亲冰冷地给他下了定义,“这是最废物的迟到原因。”   木棉如被人当头一棒,脑袋嗡鸣。   母亲踩着漂亮的高跟鞋走近他,鼻端一阵冷冽芳香。木棉呆呆仰头望着母亲,觉得母亲好高大,母亲的脸庞好遥远,只有那双冰冷的黑眸抵得他那么近。   “我姚清生下的小孩不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犯下错误,我和你爸一直告诉你,要做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连准时都无法保证,你还怎么保证别的事情?”   “既然迟到了,今天这课也没必要上了,现在就回家。”   木棉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母亲,却被她关在车外。   “犯错就有惩罚,你今天自己走回家吧。”   车窗掩没母亲的脸,汽车扬长而去。   木棉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循着记忆的路返程。那条路很长,他又累又饿,幼小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倒地,摔得浑身是伤。   好心的阿姨抱起他,帮他擦拭伤口,买了食物。   “宝贝你低血糖了,早上没吃饭吗?快,把这个面包和牛奶吃掉。”   他刚要伸手去拿食物,就听见阿姨又说:“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啊?阿姨联系他们,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忽然间惊恐极了,害怕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害怕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样子加重父母的鄙视,慌张地没碰一口面包牛奶,沿着道路继续往家的方向飞奔。   等他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终于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只是从报纸里抬眸,薄情地对他说:“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迟到过,也没有在任何小事上出过纰漏,全面维持着自己的优秀,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完美样貌。   当年短短三分钟带给他如此惨痛的教训,此刻将近十多分钟的迟到,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讲台上,替他代班的金叶叶偏来的目光几近让他心脏痉挛。   是责备还是鄙视,或者是痛斥?   ——“哎呀班长,你都替学长先守上了呀,辛苦辛苦!”忽然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来到他的身侧,用无比轻松自在的口吻开了场。   木棉顿觉惊慌,深感涂抑这种态度不妥,胸口胆战心惊地跳了几下,就听见金叶叶同样轻松的语气,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是不是走小路结果把自己给绕晕了?哈哈哈哈哈!你和学长还挺巧的一起到了,学长,你来坐吧,我下去了!”   没有任何指斥,金叶叶甚至挺高兴的,再看教室里,同学们个个面容带笑,不见一张冷脸。   木棉愣着,直到涂抑喊了他一声才惊醒。   小狗的脸笑得很治愈,轻松改变了他深以为戒的错误。   “学长我下去了,我坐最后一排。”   他走上讲台,坐下,摊开书本,心里这才漫开一股劫后余生的颤抖。   新生刚结束军训还没上几节专业课,功课不重,晚自习只是个形式,教室里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看漫画的看漫画,就是没人在学习。   就在这娱乐的氛围里,最后一排的涂抑忽然举手。   木棉问:“你有什么事吗?”   涂抑朗声道:“学长,我想问题!”   一石惊起千层浪,整个教室齐齐回头,像石洞里不会眨眼的蝙蝠。   木棉也惊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在学习?”   涂抑瞪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疯狂点头。   木棉便走到后排,当真为他指导起功课。结果问题越问越多,木棉站酸了腿,撑了一把课桌。   涂抑抬起纯真的脸:“学长,坐着讲吧。”   木棉挑眉反问:“怎么坐?”   涂抑便刷拉一下冲出去,把教室里多出的一把椅子搬到自己身边,乖乖请:“这里。”   木棉犹豫片刻,还是坐下了。他们挨得好近,手和手之间只隔着一条缝,动作时,仿佛真的擦着对方的皮肤。   教室里的同学已经重回自己的娱乐当中,只是有几个女生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窃窃私语,一脸激动。   涂抑缠着木棉问了很久的题,木棉的余光里一直有他认真的脸。汉京大学不好考,县城教育水平较低,名额从来都少之又少,那里的学生想要得到通知书,注定会吃更多的苦。   所以这才使得涂抑更珍惜学习的机会吗?   木棉心中酸酸胀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晚自习下课后涂抑还是跟着木棉一起走,汉京大学每个学院一楼都有一面仪容镜,木棉经过那里时目光随意一扫,猛地顿住。   “学长?”涂抑跟着停下,就见木棉急退几步,退进镜子中,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衣服后面的一处污渍。   涂抑也发现了,跟过去察看:“应该是跳坡的时候蹭上的,在后腰上不明显,我之前也没发现。”   木棉喘息着,想说话,半晌没说出来。   涂抑担忧地看着他:“一点点没事吧学长?回家就可以换了,我们走快点。”   “不......”终于,木棉挤出声音,“不要。”   涂抑意识到事情没那么轻松,一下绷紧了神经:“怎么了?学长你很难受吗?”   木棉仿佛听不见他的话,脸色寸寸白了下去,呼吸已经乱了,眼尾,渗出骇人的红色。   “不要......不要变脏......不要......”   涂抑不知道污渍对洁癖者意味着什么,只是木棉的反应及其令人心痛,他像是入魔一般恐惧着那点污渍,似乎那是能一口吞掉他的魔鬼。   木棉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糟,涂抑看着他喘不过气似的胸口,只想要立刻帮他解决掉麻烦。   他盯着后腰的污渍,也开始憎恨它,紧接着把心一横,揪上去哗啦一撕,出现了裂帛断裂的声音。   污渍消除,他刚要开心,木棉此刻的模样却立马让他笑不出来了。   那人后腰空空,一大片衣料被他撕掉,风来,线头摇,看起来比小小的污渍严重多了。 第9章 就在这换吧学长   木棉犯病正难受呢,后背突然一凉。   透过镜子一看,自己好好一件短袖变成了露背装,身后,涂抑手里捏着他那片丢失的布料,满脸懵逼。   “涂、抑。”他咬牙切齿,瞪着罪魁祸首。   涂抑很冤:“我不是故意的学长!我只是看你难受,脑子一热就——”   “你力气不是挺大吗,那刚才被堵的时候怎么要跑?”木棉忍不住语带机锋。   涂抑傻笑:“打架......还是不行。”   看他这样,木棉的火就生不起来,而且对方也是为了他才这样做。长叹一声,他扯了扯线头,问:“现在怎么办?”   总不可能就这样衣不蔽体地走回家。   涂抑反手就要扒自己的衣服:“没事,穿我的。”   木棉隔空一拦:“打住!你就只穿了一件,难道等下要光/着身/子走路吗?还有,我不可能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涂抑只好把衣服扯回原位,想了想,便提议道:“要不去我宿舍换件衣服再回去吧,反正离得近,总比你这么回家要好。”   木棉瞧了瞧镜子里的模样,还是面露困扰。   涂抑很可靠地说:“没关系学长,我走你背后帮你遮着,几段路的距离不会被人发现的。”   木棉欲言又止,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去宿舍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木棉虽然看不见涂抑,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那种像大狗一样总是火热的体温,撞在他光/.裸的背部,似乎总有一个无形的拥抱。   “学长,前面左转。”木棉不住宿舍不清楚路,涂抑就在后面给他指引方向,“然后一直直走就能看见宿舍楼,在主路右侧第三栋。”   到了地方木棉停下,身后的人像是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在他的背上。猛地,温热的空气变为实质接触他的身体,无形的拥抱变得有形。   木棉应激般转身瞪着他,然后连退三步。   涂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长!我没留意!”   心脏砰砰狂跳,和第一次被他碰到的感觉不同,那不是病理性的难受,是一种木棉不太明白的反应。   “你——!”木棉气急,“你小心一点!”   涂抑认真保证,把他带进楼里走向自己的宿舍。爬楼的时候他拿起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信息,紧接着就到了。   汉京大学的宿舍条件不错,单独卫浴,四人寝室,上床下桌的结构。木棉听到浴室里有水声,猜想是他的室友在洗澡,见涂抑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自己也没多问。   涂抑把他桌前的椅子拉出来,要帮木棉擦,对方已经取出手帕先行一步:“我自己来,你去找衣服。”   “好。”涂抑钻进衣柜翻找,找出件印花白T,“这件可以吗?我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不脏的学长。”   木棉的洁癖没那么严重,完全可以接受这点,接过T恤打算往浴室走,忽然想起里面有人,“你室友......要洗多久啊?”   “我帮你问问。”涂抑走过去敲门,“潘逢臣,是你吗?你多久能洗完啊?”   里面很不耐烦地喷了句:“早着呢!”   涂抑挠挠头,有点尴尬地回到屋内,“他好像还有一会儿。”   木棉其实听到了室友的那句话,紧皱眉头看着涂抑问:“你们关系不好吗?”   涂抑眨眨眼,一脸单纯地说:“我觉得还行吧。”   木棉心中升起一些猜测,多问了一句:“你室友他们是本地人吗?”   涂抑说:“有两个是本地的,另一个是上浦人。”   陆京和上浦是国内最繁荣的两个大都市,难免滋长一些优越感奇高的人,涂抑出生的丘新是个数不上名号的小县城,他又一身小地方来的淳朴表现,如果运气不好遇到趾高气昂的那类人,还真有可能会被欺负。   木棉认真端详他,无论如何都觉得涂抑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看着看着,猛然惊醒。这家伙,外形这么优越,性格也好,肯定深受异性欢迎。要是他个性强势点还好,偏又是狗狗般的憨傻,得,这简直叠buff来了。   木棉有点担心:“你室友都有谁?是一个班的吗?”   “隔壁班的。”涂抑浑然不觉,“学长没见过的。”   如果是同班,木棉可以在助教期间特别留意一下,但别的班他插不了手,再有,现在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他想要再多问问细节,涂抑却催着说:“学长,衣服还没换。”   木棉这才想起正事,“哦”了一声,拿了拿衣服,然后顿住:“可我现在......怎么换?”   涂抑好像很抱歉:“没办法,只能在这里换了。”   “......”木棉沉默半晌,大家都是男生,而且涂抑已经算是帮他大忙了,再要求别的未免矫情,只好背过身稍作遮挡。   就在脱衣的瞬间,他莫名感到一把炽热的眼神烧在他的骨头上,浑身烫得一颤,扭脸查看时,涂抑分明正低头摆弄手机。   涂抑的衣服他穿并不合身,大了许多,特别是衣领松松垮垮的,稍不注意就会春光乍泄。木棉很不自在,想要快点回家换掉,收了东西就要走。   “等我洗完还你。”   涂抑不知为何有些焦灼:“不用辛苦了学长,我拿回来洗是一样的。”   “不辛苦。”木棉说,“我送洗衣店。”   “......”涂抑整个人好像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洗衣店......花钱吧......?”   木棉失笑:“不贵。”   “那不行!”涂抑仿佛终于找到坚实的理由,反驳得斩钉截铁,“我本来就欠学长钱,不能再让学长因为我花钱了!不行!学长不要洗!直接给我就成!”   木棉觉得奇怪,开口欲言,涂抑又接着说:“宿舍楼里有洗衣机,我丢进去几下就好了,真的特别方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木棉只好答应。   离开时,涂抑坚持送他下楼,要不是他强行留了人,对方还想一路把他送回家。   “一来一回太远了,你回去,我自己走。”   涂抑不情不愿地同意,刚走几步,衣摆忽然被他扯住了。   木棉以为他要反悔,正准备摆出教训的姿态,那人在他耳朵稍后的地方低声道:“学长,上课迟到不是什么大事,一点也没关系。”   木棉一愣。   拉住他衣摆的手稍微用力地扯了扯,好像是因为不能触碰他的身体,对方只能用这种方式退而求其次地把鼓励传递给他。   “你怎么......”木棉听见自己讷讷的声音。   涂抑说:“虽然学长总是面无表情,但其实难受的时候身上的气息会很不一样,我可以看出学长的难过。”他的声音好像有了重量,往木棉心里塞入沉甸甸的内容,“迟到没关系,赶路后的狼狈被人看到也没关系,大家不会因为一次偶尔的犯错去苛斥一个人,学长的优秀也不会因为这次失误就消失。”   这些话在木棉心中胀满、下坠,扯住了他无法落地的安全感。   一整夜因为固有观念而担惊受怕的心在此刻终于放松地翻了个身。   稍一转身,便见涂抑近在咫尺的脸庞,似乎对木棉突然看来的动作感到吃惊,瞳孔在瞬间抖动了一下。   “你......”   他很紧张,咽了口唾沫,紧盯着木棉开启的嘴唇,不知道会从那里出来什么样的话。   “你真的是狗变的吗?还能从气息判断一个人的情绪。”   涂抑:“啊?”   木棉突然飞快的笑了一下,几乎转瞬即逝,涂抑不敢眨眼,直到眼睛酸了,才发现那笑容早已经结束。   “好了,我要走了。”   涂抑“哦”了一声,失落地松开衣摆。   木棉朝前走几步,忽然折身,路灯在他眼中铺出一层柔软的色泽。   “涂抑,今天谢谢你。”   -   彭冠今天没回宿舍。   他报仇未果,人情也给兄弟们欠下了,只得白白花了一顿饭钱,那家伙几个可能吃,一顿吃掉他半个月生活费,心里发堵,想去网吧通宵发泄。   一路上不顺心地踢翻了几个垃圾桶,嘴里不住啐骂:“你妈的臭小子,跑得倒挺快,不要让老子再看见你!”   又一脚踹上路边的大树:“他妈的前几天不是很叼吗?!有本事出来!下回看老子不把你揍出屎!”   身后突然传来幽然一声:“你找我?”   彭冠猛地回头,正撞上涂抑带笑的脸。先前嚣张的嘴脸瞬间就不见了,他张嘴豁牙,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宛如撞见恶鬼般惊悚。   “你——!”陡然往后急退几步,他浑身警戒,“你想干什么?!”   “怎么是我想干什么?不是你叫着喊着要让我出来吗?”涂抑单手插兜朝他走近,歪头,却完全不是面对木棉时的憨傻,是一种可以媲美影视剧里的变态杀手对猎物的那种冰冷审视。   和彭冠初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那天在奶茶店,他对心仪女生纠缠不休,对方越是害怕他越是兴奋,正准备强行拿到联络方式的时候忽然被人制止。   见是打工的店员,他根本瞧不进眼里,骂了几句又想去拦那个女生,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手臂。   他永远记得那瞬间被掼上墙时的疼痛多么剧烈,那卡住他脖子的手臂多么强大,那一双刀锋冷瞳充斥着多么令他胆寒的杀意。   威胁如铡刀斩下:“你想流血?”   彭冠在那一刻认识到,比起他这种看似不好惹的校园恶霸,面前这个才是会动真格的狠人。   他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奶茶店。   此刻,涂抑靠近的动作给他带来莫大的威胁,他不断后退着,因为恐惧而大喊大叫:“你要真那么厉害刚才为什么要跑?!你有本事单挑我们啊!你他妈晚上只堵我一个算什么本事!等我下次——等我下次我找人我——”   “你可以带着你的人来找我。”涂抑音量不大,却立刻盖住了他的吼叫,“记住,只来找我。”   他再次欺近,周身散发的冷意好像成为困缚彭冠的网,让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直至两人的距离缩小到一线之隔。   彭冠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瞳,愕然发现,里面并非自己前两次看到的黑色。这双瞳孔和亚洲没有一点关系,那是来自西方的,无比冰冷的形状。   此刻彭冠恍然,这人的气质之所以和之前判若两人,主要就是因为这双眼瞳。充满钝感的黑色大眼珠一旦被这样的瞳孔取代,他五官里凌冽的部分便赫然裸现,无论用怎样蓬松发卷的头发掩盖,都中和不了他长相里绝对的攻击力。   彭冠不知为何,认定现在的眼睛才是他真实的眼睛,因为这和他原本的气质是那么契合。   那双冷血动物般的眼睛咬住彭冠,继续他未讲完的话:“如果你下次找事再敢把木棉牵连进来,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说完,他伸过手掌。彭冠惊恐地瞪着那只手,脖子曾被卡过的地方骤然发紧,窒息感淹没而来。那只手却在这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的脖子,偏移到他的肩膀上,轻飘飘地拍了拍,离开时,带走了他全部的胆量。   直到涂抑的背影于夜色中消融,彭冠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己早已倒在地面,趴得像条软虫。 第10章 不加好友就抢呗   “是过敏。”医生看了眼木棉的手,“你知道自己的过敏源吗?查过没有?”   “查过。”木棉把手搁回腿上,“对柳絮轻微过敏,但最近这样的天气没有柳絮。”   医生停下记录病史的手,透过眼镜上方打眼看他,看到他干净清爽的头发、一尘不染的衣服、白皙光洁的脸,联想他刚才坐下前用手帕擦拭的动作,了然于胸:“你洁癖吧?”   木棉:“恩......有一点。”   医生:“爱用洗手液洗手是不是?平均一天几次?”   木棉想了想:“没算过,但很频繁。”   “那就是这个导致的。”医生继续回到键盘上敲打,“过于频繁使用洗手液会降低双手的免疫力,会使它变得敏感,时间长了,可能空气里一点灰尘或者微生物都会让它过敏。我现在给你开消敏药,使用方法会贴在药瓶上,服用之后过几天就会好的。”   “谢谢医生。”   在药房领完药,木棉有些失神地回想着医生的话——   “你这个根源是心理问题,要不要去找心理医生看看?”   当时的他果断回绝了。   不是他讳疾忌医,心理治疗将是一笔较大的支出,他父母肯定会察觉,母亲对他已经有诸多不满,他不想再加剧对方的失望,不想让父母觉得他软弱。   回家匆匆服了药,他收了东西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去大一的晚自习课堂。   一进教室,最后一排就猛地立起一颗头,笑容晃眼,手上的灼痛好像瞬间就消散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了作用。课间,讲台周围总是会围着一群人,借着请教学习的名义和木棉套近乎。   人多的时候木棉的高冷就没那么大的杀伤力,大家可以互相接茬,就不至于冷场。   班长金叶叶在这时拿着手机挤进人群道,“学长,上次说加微信。”   似乎是两人之前约定过,木棉“哦”了一声,立刻用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一旁的人眼睛都看绿了,心里蠢蠢欲动也想趁机加一个,又没人敢先开口,大家都还是忌惮木棉的冰冷性情。   “学长,我也要。”一个声音这时从头顶捅下来,捅得那么直白。大家齐刷刷用一种看英雄的眼神看着说话的人。   涂抑在说话的时候手机已经伸了过来,那手机顿时牵连起众人的心,决定着大家的命运。   木棉轻飘飘扫了手机一眼,拒绝得相当干脆:“不加。”   换别人已经尴尬收场,但涂抑不是普通选手,一点也没在意木棉的态度,眼睛扇得纯纯的:“为什么啊学长?你是我们助教,加一个多方便。”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要把全班都加一遍吗?”木棉心如铁石,“有事让班长传达。”   虽没有剑来,但众人都觉得被刺了一下,算是彻底打消了剩下的念头。唯独那个被剑锋直指的对象浑若无事,自然地把手机收回去,接着不知看到什么,眼睛赫然瞪大。   “学长!你手怎么了?”   木棉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的时候,眉心已经皱起。   这是他不耐烦时常有的神态,表明此刻在他心里,涂抑的行为已然逾矩,大家默默为对方捏了把汗。   “这么红......”涂抑大高个,原本礼貌地站在最外面,这时紧张地挤进去,那声音里的担心不似作假,“是受伤了吗?”   木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想要收手,并忌惮地警告:“别碰我。”   涂抑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片干净的纸巾当做阻隔,一把将木棉的手拽到眼前,“是起了小红疹,过敏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退了几步,预防被木棉误伤。   结果,想象中的冷箭没有再次刺出,木棉起先愣了愣,然后安静地被他抓着,紧盯他眼中的担忧,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才开口说话:“是过敏,已经吃过药了。”   涂抑有些亲昵地责备他:“不舒服为什么还来晚自习?”   木棉:“没那么夸张......”   涂抑的手用力些,隔着纸也能被热度烫到:“温度这么高,很难受的学长。”   大家看着若无旁人聊天的二人,气氛简直自成一体,这种排他的感觉真的像——   上课铃响了起来,大家哄然散开,木棉也趁机抽回自己的手,那张纸悄然掉在他的脚边,等到涂抑坐回座位的时候,他捡起来捏作一团,像是他揉皱的心脏。   教室里,金叶叶被前后左右包围:“班长,你太爽了,就你可以加学长的微信。”   “哎呀,只是公事啦,很多活动和班级通知都需要跟学长对接。”金叶叶说,“就一个微信嘛,没什么。”   “大家羡慕你呀。”   金叶叶狡黠道:“怎么,喜欢啊?”   “也不是喜欢。”有人说,“学长公开的喜欢男生,我们也没必要呀,只是想和他亲近点嘛。说起喜欢,还是涂抑更讨人喜欢哦。”   几个女生撞作一团偷笑。   金叶叶忽然道:“你们确定涂抑也喜欢女孩儿啊?”   大家如遭雷击:“班长,你别吓我们。”   金叶叶:“你们真没发现涂抑和学长之间那种特殊的氛围吗?还有涂抑也是,他除了在学长面前热情主动,平时跟班上的谁亲近过你们说说。”   女生们全傻了,面面相觑,可在对视的过程中,那些失落开始变质,大家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后桌,一个男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暂停游戏画面,抬头盯了木棉好一阵子。   木棉的过敏症状在用药几天后明显好转,趁着周末天气不错,他又去图书馆学习。今天需要借用一本绝版的专业书,可在书架上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只好去前台问管理员。   “是那本书啊,唉可惜了,上次一个学生偷偷拿出馆给弄丢了,学校还准备给他处分呢。”   绝版书珍贵,按照规定是不允许外借的,一旦丢失可能就不会再有下一本。木棉很担心:“那学校还有渠道买新的吗?”   “不好说。”管理员也是万分可惜,“之前那本是人家作者的后代主动捐赠的,现在谁也不敢保证可以拿到第二本。”   事已至此,木棉只得失落离开。   走了几步竟遇到了涂抑,他看着对方抱的一摞书:“你......学习来了?”   “学长,好巧哇。”   木棉也想说,怎么他们总是这么巧。   “刚刚看到你在和管理员说话,怎么了?”   木棉就把借书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讲完,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涂抑便顺其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   “不是金融书啊?”涂抑把自己那摞书放桌上。   “不是。”木棉说,“是一本古文化书,平时历史系的学生借阅较多,我很少能借到。可惜现在丢了,那本书的作者已经去世,因为百年前战乱原稿丢失,现在书店的版本东拼西凑的不完整,只有学校里的还算勉强还原。”   “这样子......”涂抑点头,把自己的书一本本排开。   木棉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开口说:“你带的书是不是太多了?”   “是吗?”涂抑说,“学习嘛,我怕缺东西。”   “真的缺图书馆也都有......”木棉探究地说,“你没上过图书馆吗?以前都怎么学习的。”   涂抑扭过头盯他,眼皮啪嗒啪嗒地眨,仿佛下一秒就能掉出眼泪,“我的家乡连书店都很少,根本没有这么壮观的图书馆让我们学习。”   木棉怕了:“别......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涂抑忽然大发宏愿道:“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建设家乡!”   “是是是。”木棉,“学吧。”   学习的时候涂抑总算不说话了,坐得笔直,很认真地在书上写,到了最后也没犯困。木棉胸中感慨,心道这就是奋发努力的小镇青年,内心油然赞可。   “走吧,吃饭去。”木棉起身,想要顺势看一眼他笔记做得如何,就见那书上花花绿绿,晃眼一看不像是字,像是乱七八糟的画。他以为自己看岔了,正要仔细确认,对方哗啦把书一盖。   “好的。”然后一本一本,把书摞回去,要抱。   木棉连忙拦他:“吃饭可以不用带着,放桌上就好。”   涂抑摇头:“我吃完饭就不回来了,下午还有兼职。”   “哦......”木棉想起来,“奶茶店是吧。”   “恩!”涂抑眼睛黑亮亮的,“学长,你记得要多去那里坐坐。”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这句话影响,木棉在之后真的经常去那家奶茶店,一天,他刚点完单,就见旁边桌来了个女孩,怀里的书往桌上一放,竟是他苦苦追寻的那本古书。   木棉倍感诧异,犹豫片刻,还是主动搭话道:“你好同学,请问你这本书是在哪里买的?”   女生回答:“这个不是买的,是我伯伯送我的生日礼物,他是历史学的一个老教授了。”   “我可以看看吗?”   女生很大方地把书拿给他:“可以啊。”   木棉接过翻阅,确定是完整绝版,内心激动不已,“等你不用的时候可以借我看看吗?这个书很珍贵,我可以给你押金,保证不会损坏它。”   女生笑道:“我早就看完了这本书,现在就可以借给你,押金就不用了,我相信你会爱护它的。”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木棉心情复杂地抚摸着书皮,对女生再三感谢,“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看完后我好还给你。”   “好的。”女生拿出手机,“微信吧,方便。”   木棉点头,见女生在调二维码,便点开扫一扫,摄像刚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陌生的二维码突然横空出世,挡在女生之上,只听“叮”一声,添加好友成功。   抬头一看,涂抑正笑容满面地盯着他。 第11章 小狗绝不气馁   木棉盯着涂抑:“你干什么?”   他这举动把两人都惊了一跳。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动作迅速敏捷,直接截胡掉木棉一个好友名额。   “嘿嘿。”涂抑站起身挠挠头,脸上有点得意,“加上了。”   木棉手指翻飞:“我可以删。”   “别啊学长!”涂抑当即要扑过来,吓得木棉差点从椅子上蹦开。   这时,那一直懵圈的女生试试探探地递着自己的手机:“同学,要不我们先加上再说?”   木棉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和女生互添好友,并说:“我会尽快看完的,到时候联系你。”   “好的。”女生同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她离开,木棉忽然想到什么,作势要喊她,被涂抑凑过来的脸打断,“学长,不要删我,这个好友加上是有用的。”   木棉:“有什么用?”   涂抑整张脸包括眼珠子都在使劲,显然想不出来,正当木棉打算戳穿他的千钧一发之刻,他灵光一闪:“还钱!”   “对!还钱!”涂抑疯狂点头,“那个钱我很难一次性还你,这家奶茶店周结工资,等我拿到钱就先还你一点,转账多方便啊。要是每次都扫收款码,还要麻烦学长跑一趟。”   他这理由算是说动了木棉,那人思忖着,缓缓放下手机,但还是警告:“如果没事乱给我发消息,我肯定会把你拉黑。”   涂抑立刻保证:“放心吧学长!”   工作期间他不敢多留,蹿进备餐室还没有一秒,木棉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条消息。他点开一看,涂抑给他发了个小狗卖萌的表情包。   合着刚才的保证是一点效力都无,木棉气恼,手指啪啪几下进入拉黑页面,那小狗表情包忽然就一下子撞他脑子里,撞得他手指一偏,拉黑点成了置顶。   可再想改时,却犹豫起来。   木棉的手指悬空停在屏幕上方,最终什么都没做。   深夜,奶茶店临近关门,店员陆陆续续离开。涂抑留在最后和同事一一道别,随后,他捡了张单人桌坐下,是木棉平时经常坐的那桌。   他敛下眼皮,将手掌抚在桌面,似乎是要从那木头里探出木棉残留其上的体温,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不柔,在空无一人的店里,寂冷得有些阴森。   一个女生探头探脑出现在门外,发现他后走进店内,在他旁边站住,两手抓着自己的包。   “我做得还行吧?”   涂抑抬头,扩大脸上的笑容:“很好。”   那女生正是白天借书给木棉的那个,抓包带的手用力摩擦着,她提起一口气:“那我的报酬——”   “给你。”涂抑将一沓现金放在桌上,含笑看着她。   女生微愣,没敢立马去拿。   这个大一新生在昨天找到她,给了她一本古书,让她没课的时候等在这家奶茶店外,一经收到他的消息就进店,一定要坐在这个单人桌旁。如果有人问她借这本书,她要马上答应,并且主动提出添加联系方式。   事成后,她可以得到五千块现金。   虽然这学弟按照约定在奶茶店等着她,但开口要报酬的时候她还是十分忐忑,毕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直堪比做梦。或许她根本拿不到钱,五千块办这种小事,听起来像极了恶作剧。   但对方一点也不拖沓,直截了当地拿了钱出来,倒使她不知所措。   “怎么?”对方催促着,“不要?”   “要!”女生惊醒过来,飞速拿了钱塞进包中,又突然想到什么,小心地问:“你只是想借书给那个学长?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借给他呢?”   对方不说话,只是笑着将她看住,那眼神盯得她发慌。   “没、没事,当我没问吧。”她立刻收起好奇,拔腿就走。   没由来的,她心中总是对这个学弟充满忌惮,明明对方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老有一种恐惧缠着她。   跑了一段路才想起来检查现金,数了一遍五千块一分不少,而后又想起什么,一张张检查真假。等她全部辨认过后,忐忑的心脏总算落地,这五千块钞票真材实料,一张不假。   她站在路灯下,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   木棉没养过小狗,首先,狗毛粘灰,他的洁癖不允许。其次,小狗粘人,不像人那样说不靠近就不靠近,可能还会仗着自己受宠变本加厉。   涂抑就是那条变本加厉的狗。   木棉头痛地看着自己的微信红点,点进去,果然是他。这人自从加上他的微信之后,每天从早到晚不间断给他发消息,正事没一个,全部都是鸡毛蒜皮之流。   譬如,他早八上课,拍一张自己的课本:“学长,我现在在学这个。”   再譬如,下课了,走路上拍一张:“学长,这地砖贴得好平整。”   再再譬如,到奶茶店兼职,拍一张工作服:“学长,我要换它了。”   再再再譬如,做了杯奶茶,拍一张:“学长,今天上了新口味,你想喝吗?”   木棉一条未回。   但小狗从不气馁,还是孜孜不倦地给他发消息。如此,连续三天,到了第四天清晨,木棉几乎是下意识点开微信看他的早安消息,却发现没有。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了一遍,的确除了昨晚他下班时踩着月色给自己发了张回寝室的照片,再没收到新的消息。   木棉冷冷丢开手机,起床洗漱。   维持着自己高贵冷艳的形象,他照常上课参加社团活动,主打的就是一个漠不关心。却不知自己一整天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可怕气场,大家都私下议论,木棉今天像是在跟谁生气了。   而一天下来,涂抑竟然坚持没有发送一条消息,直到晚自习开始,木棉坐在讲台上高冷地想:要是他等下过来和自己说话,肯定不会搭理他。   可直到最后一声铃响结束,教室里都没出现那个显眼的大型犬。   木棉按捺着心绪,直到下课,装作无意地问班长:“班上今天好像少了个人。”   “啊是的学长。”金叶叶说,“涂抑今天请假了。”   木棉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金叶叶摇头:“不知道,说是有事。”   一个学生能有什么事比上课还重要?   木棉思绪纷乱,最后一节自习没读进一个字,期间又看了几回手机,直到自习结束,在路上走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仔细一看,这路是往男生宿舍去的,其实折回去只需要几步,但木棉却没及时改正。他走在路上自我安慰,是因为今夜凉爽,适合散步,他才没有特意去找涂抑的意思。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宿舍楼下,他朝上望去涂抑那层楼,他们的宿舍正好临街,里面灯光明亮,仿佛还有人影走动。那是涂抑吗?他今天为什么不来上晚自习?生病了?   木棉沉思着,踌躇着,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一会儿觉得这关自己什么事?一会儿又想,要不上楼看看?   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好几遍,也犹豫着要不直接发消息问问,一百个念头在心里东拉西扯,最后烦了,索性全部打消,得出总结——关我屁事。   拂袖离去之时,宿舍楼旁边阴暗的角落里,窸窸窣窣几声异响。木棉不经意扫了一眼,顿住。刚才所思所想之人就这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状态怪异,打眼认真端详,才发现他抱着一床棉被,走得吭哧吭哧。   合着不是挺生龙活虎嘛,枉费自己担心。   “涂抑。”木棉喊了一声,抱臂做出审视的姿态。   “学长......?”涂抑看见他,却没有以往那般兴奋得像个看见主人的小狗,反而后退两步,回到了阴影里。   木棉一愣,换做别人,他可能拔腿就走。但见涂抑莫名可怜巴巴的影子,他快步冲了过去,冷声质问:“躲什么?”   走近一看,涂抑面色落寞,狗眼粼粼泛光,分明有泪。   木棉看得一惊,浑身失去全部尖刺,双手垂在身侧,“怎么了?”   涂抑把卷发摇得蓬乱:“没有。”   “没有你大晚上抱着被子——”木棉忽然意识到什么,迫使涂抑和他对视,沉声道,“你告诉我,你的被子为什么在这里?”   涂抑嗫喏着,像是还要隐瞒。   木棉不得已威胁道:“你如果不跟我讲实话,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学长不要不理我!”涂抑果然慌张起来,只得如实说到:“我的室友把我的被子扔下来了。”   果然,木棉的猜测不错,涂抑真的被那几个室友欺凌了。他紧皱眉头问:“除了扔你被子他们还干什么了?”   “就是......”涂抑结结巴巴,“就是手机......我手机被他们摔了......”   木棉怒从心起,拔腿就要上楼对峙,被涂抑拦住:“学长,别去!”   “为什么?”木棉也有些迁怒于他,“你说你这么大个子,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吗?”   涂抑抱着棉被,酷似流浪小狗:“打架不好......”   “你——”木棉气急,可转念一想,这家伙淳朴善良,有这种想法也不意外。   涂抑还是劝:“学长,暴力解决不了事情的。这次出了口气,下次呢,他们找人堵我们,再把我们打一顿吗?上次那个彭冠也是,好吓人......”   木棉深思片刻,觉得涂抑说得不无道理。能欺凌同学的人嚣张跋扈惯了,之后很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涂抑大老远来异地上学,无亲无故,要真被纠缠上,那这四年绝对没好日子过。   从理智出发,出气这种事并不是特别重要。   木棉不再执意上楼,“我现在带你去找辅导员,让他给你换间寝室。”   涂抑点头说好,亦步亦趋跟在木棉身后。他双手抱着被子,受了欺负整个人垂头耷脑,让木棉产生了一种小狗呜咽的错觉。   他好不容易从小县城考出来,木棉不想他因此对外面的城市产生偏见,继而安慰道:“陆京和上浦也不是人人都这样,他们只是极少数的一些人。”   熟料涂抑看待事物的角度却相当通透:“我知道的,他们不能代表整个城市,比如学长,你也是陆京人,可你就很好,那只是他们个人的行为。”   听了这话,木棉心里好像被塞进一团揉乱的棉花,回身看了看涂抑,顿觉小狗又孤单又可怜,心中难受,棉花揪作一团,不知不觉为他主动破了一次例:“我允许你抓着我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小狗:“这次是衣服,下次就是手,嘿嘿嘿嘿嘿。”   大家在现实生活中如遇类似事件,一定要告诉老师和家长,千万不能忍气吞声哦。小说只是为了剧情需要,一切都是茶狗的千层套路。 第12章 你可穿件衣服吧   两人走在路上,姿势很奇特。   木棉抱着书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涂抑。这时,他已经换单手抱了被子,另一只手抓着木棉的一截衣摆。木棉对涂抑的狗塑深入人心,这么走着,就觉得那截衣摆成了狗绳,涂抑是只乖乖被牵着走的大狗。   偶尔回头看一眼,大狗虽还垂着头,但模样没有先前沮丧了,那么大的个子像孩子一样牵着前面人的衣服,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乖顺。   到了教师办公楼,木棉直接找到辅导员说明换寝的要求,辅导员问及原因,在涂抑眼神的请求下,木棉半真半假地说:“他和室友的生活习惯不太合得来。”   辅导员点点头,看在助教的面子上,愿意帮他们协调。可等他联系完宿舍管理员,表情却不太明朗:“管理员说现在男生寝室没有空位,如果要换寝的话,除非有别的寝室也想换,这样还可以对调。”   “怪了。”他困惑地嘀咕了一句,“我明明记得咱们系多了间寝室出来啊,怎么就没了?”   木棉只好说:“如果有学生愿意对调,老师一定要联系我们。”   辅导员:“放心吧。”   从办公楼无功而返,涂抑在身后小心地说:“那我今晚是不是还得回寝室睡啊?”   木棉看到他担惊受怕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向他保证:“不回去。”   涂抑眼睛骤然一亮:“那我们去哪里?”   木棉心里却想到另一件事,问他:“你手机呢?让我看看。”   “哦......”涂抑又蔫了回去,把手机拿出来。   木棉一看,果然如他所说,手机被摔过,屏幕已然粉身碎骨。尝试开机未果后,他直接做出决定:“买一个吧,现在商场还没关门。”   涂抑拦住他:“没钱啊学长!”   木棉剔着眼尾:“我有钱。”   “不不不。”涂抑把脑袋摇得飞快,“再这么下去我真还不上了!”   木棉很不理解:“那就不还啊,有什么?”   涂抑忽然变得沉默,眼睛盯着他,里面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木棉愣了愣,读懂那眼神里想要传达的东西。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涂抑并非如此。如果一种帮助让对方感到压力,那帮助就变成了恩赐,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无法平等,木棉没有权利让涂抑的人生凭空多出一个恩人。   他主动让了步:“那......先去看看能不能修?”   “好啊。”涂抑终于展眉,“维修的钱我能付得起。”   两人到校外就近找了家手机维修店,那店主检查过后确认尚可修理,正好手头没活儿,就立刻着手帮他们修起来。主板得换,店家将涂抑手机里的资料暂时导到电脑上备份,期间不慎点进支付页面,暴露了一些涂抑的支付订单。   木棉无意间全看到了,那账单的金额少得可怜,单笔几毛的几块的,数字就没超过十。木棉心里一片苦涩,看了眼涂抑,是那么质朴善良,令人心痛。   本打算在校外帮他定一间房住下,可学校周边能有什么好酒店?全是环境一般的旅馆,不然就距离太远,上下学非常麻烦。如果在校外找住房......就这家伙的消费水平,根本负担不起房租。   思来想去,竟然只剩下一个办法。   等到手机修好两人从店里出来,木棉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家还有一间空房,你愿意去住吗?”   涂抑本在摆弄自己失而复得的手机,闻言豁然抬头,像是被天降喜事砸了一下:“学长......真的吗......?”   木棉:“换寝室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跟我住最方便,反正只是借你一间房,就和学校住宿收取一样的费用如何?”   涂抑张开的嘴巴忘了闭拢,很快,眼中有光在跃动,涉嫌流泪。   木棉最受不了他这样,怕了般往一边撇开一步,有些严厉地说:“不许哭。”   涂抑抽吸下鼻子,才想起来答应:“我愿意——!”   一嗓子吼得振聋发聩,街上的人还以为谁求婚了,纷纷转过刺探的眼睛。木棉羞愤地瞪了涂抑一眼,然后说:“跟我来。”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你打算这样抱着被子去吗?”   涂抑往上颠了颠被子,一颗脑袋戳在上面:“可也没地方放了呀。”   说得也是,但抱着被子走来走去也太奇怪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今晚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比起即将和人同居这件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木棉惊叹自己为他一再破例,有些迁怒般用眼神杀了他一眼,还是拨通电话,请阿姨到公寓把客房收拾出来。   阿姨动作很快,他们回到公寓时,客房已经打理好了,新的被套展平地铺在床上,空气净化器正在房间里工作,完全闻不到新房间的冰冷家具味,只有一丝浅淡而温暖的熏香,还是古制的那种。   涂抑抱着被子站在房间里,显得有些局促。木棉好心地带他适应新环境:“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私自进入。衣柜里备了很多新的衣物,你可以先用着,之后再慢慢把宿舍的东西搬进来。你上次来过这里,别的地方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涂抑:“嗯嗯嗯!”   “那你歇着,有事找我。”   涂抑抱着被子,傻乎乎地转了一圈。   木棉失笑:“你这床被子先不用吧?衣柜最上面可以放。”   “哦!好。”   木棉给他留下私人空间,到客厅里看书。不一会儿,涂抑出来了,那床几乎长在他身上的被子终于不见,身上少了些傻气,重返之前的俊朗。   “学长......”到了新环境,他一直有些怯生生的,“我去洗澡......”   “去吧。”木棉想到,“浴室的洗浴用品你都可以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和毛巾。”   “我知道了。”涂抑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进了浴室。   不久,浴室里突然传出一声他的尖叫。   “怎么了?”木棉走过去,隔着门询问。   涂抑在里面哀嚎:“学长,救命!”   木棉吓了一跳,立即拧动把手,竟然没锁。他冲进去,就见涂抑被水压巨大的花洒淋成了落汤鸡,手足无措地在淋浴间内乱窜。   “你开错喷头了,快关掉!”木棉在玻璃门外指挥。   可水压太猛,涂抑在里面睁不开眼,盲摸了好久都没有摸到开关。那喷头是为清理卫生间加装的一个高压喷头,平时阿姨打扫卫生会用,强力水压可以轻松铲除死角的污垢,冲着人相当危险。   木棉担心涂抑真的受伤,无奈,只好打开玻璃门冲进去,自己帮他关上喷头。一瞬间,吓人的水压声消失,涂抑得到解救,抹了把脸,终于睁开眼睛。   木棉看着可怜的落汤小狗,水滴挂在他的睫毛上,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好像也有一些卷度。   “吓死我了......”他嘿嘿一笑,看着有点傻。   木棉被那笑容撞了撞,挪开视线,教他熟悉开关:“这个地方以后不要开了,洗澡是下面那个,每次开这个就可以。”   涂抑忽的靠近,手臂从木棉身后绕过来,虽没碰他,却宛如拥抱上了。   “是这个吗?”   木棉心慌意乱,“恩”了一声,眼睛不安地飘摇。视线朝下时猛地触到个……木棉大吃一惊,立刻弹回目光,手忙脚乱地远离。心慌作了一团,脚就缠了结,打湿的鞋底在地砖上忽的出溜一下,人咣叽摔了下去。   “学长!”涂抑大叫一声,立刻就要冲过来。   木棉忍着身体剧痛,不忘记提醒:“别碰我!”   涂抑折转过身,取下一张浴巾把木棉严严实实包起来,这才伸手抱住。   木棉只觉得一瞬天旋地转后,整个人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起来,抬头间,就看到涂抑还在滴水的下巴。从这个角度看去,涂抑便不见任何傻狗气质,那高挺的鼻梁坚毅而可靠。   心想,这傻狗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涂抑将木棉抱上沙发,碰木棉的时候始终以浴巾隔着,半跪在沙发边认真地从膝盖捏到脚踝,“痛不痛?”   木棉摇头。   涂抑松了口气:“看来没伤到骨头。”   掀开浴巾一看,却见膝盖上一片淤青,提着心道:“这还能不痛?”   木棉无所谓地说:“不是没伤到骨头嘛,淤青不怎么痛,我感觉还好。”   涂抑紧皱眉头:“这么大的淤青不可能没感觉,你忍痛力很强吗?”   木棉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说:“应该是吧。”   涂抑觉得这话没什么可信度,很执着地确认:“以前你受伤是什么感觉?”   木棉说:“我很少受伤。”   涂抑:“那小时候呢?小时候多多少少会伤到。”   木棉沉思出结果:“啊......小时候很痛。”   “那就不是天生的。”涂抑说,“就跟你的洁癖一样,是之后才变的。”   木棉反倒呢喃:“是吗......?”   “学长。”涂抑忽然认真地看着他,“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这样的吗?为什么?”   木棉恍惚片刻,低声道:“不记得......至于为什么......”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是啊......为什么呢......”   他思绪游走,便没看到涂抑眼神的改变。那双浑身上下最像狗的圆黑眼珠,骤然闪过一丝冰蓝色的冷光。   “不知道了。”木棉回神,不想纠结此事,难受地动了动身体,“衣服都湿了,不舒服。”   刚才他摔在地上,本来就已觉得脏,此时忍耐到极致,想要站起来:“我要洗澡。”   “啊。”涂抑连忙起身为他让路,“那你先去洗吧学长。”   木棉起身的动作骤地一顿,脸上红红白白闪了一遍,最后铁青着脸,瞪着涂抑光溜溜的身体说:“你好歹穿件衣服!” 第13章 小狗这么真诚   被木棉高声一吼,涂抑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未着片缕,坦诚示人,顿时也慌了,啪嗒嗒踩着步子跑进浴室,很快,裹了半截浴巾出来。   虽还是没有衣服,但总算不像个暴/露狂了。木棉这才发现,他身材有锻炼过的痕迹,肌肉适中不夸张,形状好看,散发出一种蓬勃且健康的气息。木棉下意识想问他平时在哪个健身房锻炼,还好反应过来,细细琢磨,觉得这人肯定是在家帮父母干了太多活。那这身材是得多少活儿才能练出来啊?木棉越琢磨越心酸,看涂抑的眼神渐渐怜爱。   涂抑被那慈爱的目光看得莫名,正浑身不自在时,木棉终于取消对他的折磨。   “我去洗了。”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浴室。   膝盖处可怕的淤青每走一步就刺涂抑一下,“学长,真的不痛?”   “还好吧。”木棉仍旧淡然处之。   涂抑揪心,生怕他吃痛摔倒,亦步亦趋地紧跟他身后,手臂呈环状护着,以备随时可以接住他。没想到木棉真的浑若没事人一般,顺利地走进浴室,踏进淋浴间转身一把将玻璃门合拢,手指着门外:“出去,再跟着我报警了。”   涂抑啪嗒啪嗒,怎么来怎么回去。   木棉从浴室出来后,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对涂抑说:“好了,你现在去洗吧。”   涂抑不急着进去,而是站到木棉面前,“学长,你这个膝盖需要涂药的。”   木棉低头看了看,“噢。”   “我帮你涂吧。”   擦头发的手猛地顿住,木棉掀起眼皮看他。   涂抑说:“我洗完澡后很干净,这样的话,可以允许我直接碰你吗?”   木棉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见涂抑表情真挚,狗眼祈怜,话到嘴边折了个弯:“随便吧。”   涂抑便欢天喜地地走了,他很快洗完出来,穿着家里给客人备的新浴袍,浑身散发着沐浴清香。   “学长,药箱在哪里?”   木棉想要起身去拿,被他制止:“你坐着,我去拿。”   木棉耸肩坐回去,给他指明方位,看他提着药箱过来单腿跪地开始翻找。   “学长,你箱子里怎么都是些抗生素啊?你平时用很多吗?”   木棉惊叹他的医学常识还不错,“恩,就用用。”   “这个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涂抑一脸担心。   木棉好像不太喜欢听到这些话,表情变得严肃了些,提醒他:“摔伤药在下面。”   涂抑将摔伤药取出来,用棉签沾取,“有些凉。”说着,一只手握住木棉的脚踝。   跟先前跳舞时不同,此刻没有洁癖作怪,木棉更加平常心地接受他的手掌,那掌心和记忆中一样有力温厚,向木棉的心脏鼓动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跳跃。   沾满药水的棉签碰到伤处,涂抑动作轻柔,一边涂药时一边帮木棉吹,像是呵护着脆弱的小婴儿。   木棉的脚趾轻颤,一股不自在的感觉正在从他脸上弥漫开,他撇了撇头,动动脚踝提醒涂抑:“没有破皮涂药又不会痛,你吹它干什么?”   涂抑恍然,接着抬头笑了笑:“忘记了嘿嘿。”   棉签继续在伤处涂抹,从木棉的角度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还是能感到那几近冲出肉身的珍视和温柔,这令木棉有些失神,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跪地的涂抑在突然间好像就不那么像小狗了,可木棉又说不明白他到底像什么。   药涂完,他把木棉的腿平放在沙发上等药水变干,期间,还是多加担忧:“学长,你这个伤真的摔得蛮厉害的,明天可能会变得更痛。”   “没事。”木棉依旧不太在意。   涂抑顺势盘腿坐在地板上,仰望着木棉,一脸真诚,“学长好勇敢。”   木棉刚想说什么,他紧接着又道一句:“可是我不想让学长这么勇敢。”   这话细究起来可表达的意思太多太多,木棉擅长提问,而涂抑又相当坦率,求个结果似乎不难。但木棉下意识规避了这个话题,转而说:“有沙发不坐坐什么地上。”   涂抑双手勾着膝盖,像个不倒翁那样摇晃了身体,头发哗啦哗啦的,本就蓬的头发被他晃得更蓬,“这样也舒服。”   就又开始变回大狗,凑到主人跟前求摸狗头的那种。   木棉甚至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摸上他头发,转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因为洁癖,他从来不曾主动想触碰过什么,就连恋爱的时候对待男朋友也是能疏远就疏远。   为此,他特意凝神端详了涂抑片刻,想知道这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可怎么看也只是条傻狗啊。   “也是条帅狗。”涂抑猝不及防来了一句。   木棉以为他有读心术:“你怎么——”   “学长,你之前说过我像狗,你现在看我的眼神也真的很像在看一条狗。”涂抑眨眨眼,扑闪扑闪。   木棉瞥开目光,涂抑还在不依不挠:“我可以当学长的狗,但我一定要是帅狗。”   “什么疯话。”木棉见药水干了,收起腿,“休息了。”   次日,那膝盖的伤果然如涂抑所说变得更痛了些,但木棉还是能够忍受,唯有走路不太方便。刚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就和涂抑迎面撞上,应该是才洗漱完,额前的碎发有点湿。   “学长!”一见木棉扶墙的姿势,涂抑瞬间慌了,冲过来,没有任何预兆地用手提起木棉的裤腿查看,“淤青比昨天还深!”   “正常现象。”木棉退步躲远他的手,“很快就会好的。”   家里的阿姨工作日都是准时上班,把早饭做好再离开,基本不会和雇主碰面。木棉洗漱后坐上餐桌,见涂抑还站着,招呼他过来:“吃饭。”   涂抑挠挠头:“我也有吗......?”   木棉:“都包含在房租里了。”   “这样啊!”涂抑开心入座,见桌上真的有两份早餐。   木棉还不忘提醒他:“以后如果你先起床就可以先吃,这些早餐刚出锅吃味道最好。”   早餐全是中式口味,做得精致多样,下面垫着保温板,热气卷着香味升腾。   之后两人一道出门上课,木棉的膝盖伤得厉害,却没有呼一声痛,只是步子迈得比平时稍慢。   走着走着,涂抑忽然来一句:“学长,我背你吧。”   木棉下意识斥了一声:“像什么样子。”   “正常的样子啊。”涂抑把书包背到身前,“上来吧学长,有衣服隔着应该没事。”   木棉不愿意,就见涂抑扭过脸,请求地笑着:“学长......”   得,知道自己狗塑他,就真利用小狗的模样要挟主人了。小狗这么真诚,怎么能让小狗失望。木棉挣扎片刻,还是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可一上那背他就开始后悔,觉得路人的目光全在打量他,全在鄙视他的软弱。   反观涂抑乐陶陶的:“学长,上面的风景怎么样?”   木棉没心情和他打趣,声音闷闷的:“这才高几公分?有什么不一样的?”   涂抑忽然指着一处惊呼:“哎?飞船!”   木棉抬头一看,哪有什么飞船,只是一只飘在树下的气球,“又乱说话。”   “这下抬头了吧学长?”原来一切只是他的计谋,“你看前面学校门口,好多卖早餐的小摊,好热闹啊。”   木棉几乎每天早上都经过校门,热闹每天都在,只是他从没仔细地观察过。和食堂里排开的长队不同,在小摊面前,大家更喜欢层层叠叠地围拢,从远处看,像一团团咬在一起的蚂蚁。摊主的记性总是很好,总记得谁先谁后,谁要加蛋谁不吃葱,新做出来的煎饼精准地递给顾客:“来了,你的双蛋加火腿!”   学生们取了煎饼,和朋友边走边说笑,咬一口,香得迷迷糊糊。   京大的早上忙碌而充满朝气,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事,不曾探出任何尖锐的目光。木棉渐渐放松了,他观看校门的烟火气息,观赏街边的景致,留神树下发懒伸腰的野猫。   忽然轻笑了一声。   涂抑立刻回头问他:“学长在笑什么?”   他很有兴致地伸手指向前方:“你看那条小狗,它主人在和人聊天,它望着煎饼摊流口水。”   涂抑开怀大笑,之后有点得意地说:“学长,我比它可爱吧?至少我不会流口水。”   “还是它可爱。”   “为什么?就因为它有毛吗?我也有啊,我有头发。”   木棉看着涂抑因摇晃而飞起来的卷发,这一次实在没有忍住,快而迅速地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第14章 学长不能不要小狗   “你决定去哪个社团了吗?”   京大社团招新期开始,各大社团的招新摊位排满了整条街,木棉和涂抑走在其中,看着琳琅满目的招新海报。   “学长在哪个社团?”   “我在金融社。”木棉说。   涂抑立刻拍板决定:“那我也去金融社。”   木棉想让他理智点:“自己的兴趣爱好要放在第一位。”   “肯定第一啊。”涂抑略带神秘地说,“我的爱好就是这个。”   下午,木棉到金融摊位进行招新工作,这家伙就挤着人群来了。身处最外一圈,因为手长脚长倒也不影响他活动,将报名表从人家的脑袋上运来运去。   “我填好了学长!”   没法办,木棉还得垫些脚从高空中接住那张纸。   木棉是金融社的招牌,有他在,新人比上午多很多,咨询的填表的络绎不绝,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等歇下来时顿觉得口干舌燥,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时间喝水。   刚要起身去接,一瓶矿泉水忽然从天而降到他手边。抬头看,涂抑的脸笼着一层洁白的光晕。   “你......”木棉一时竟有些怔忪,“你怎么来了?”   “我就没走啊。”涂抑随手搬来旁边的椅子坐下,“学长好忙,累坏了吧,介不介意我帮你开瓶盖?”   “介意。”却不是嫌他脏,只是觉得这点小事都要人帮忙像什么话呢。木棉自己拧开水瓶喝下几口,喉咙的灼烧得到缓解,便稍稍靠上椅背换上了一个放松的姿势。   比起一旁东倒西歪的社员,他简直自制矜持得可怕。   涂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开口:“学长,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木棉奇怪:“为什么要现在看?”   涂抑:“因为刚才见你站了好一会儿,我要检查一下才放心。”   一点小伤竟让他这么担心呵护,木棉觉得很不自在,眼神稍微往旁边偏了偏,躲避着:“不用。”   忽觉眼前罩下一片阴影,等他再看回来时,涂抑已经起身抓住他坐的那把椅子,抬着一转,就变成面对他的方向。紧接着脚踝就被抓住了,裤腿往上卷起。   “学长,我已经洗过手了,很干净。”抓脚踝的那只手有很沉的力道,似乎决心不让他有挣开的机会,裤子卷到膝盖,露出一大片乌青的颜色。   手指小心地碰了碰,涂抑专注地检查着:“还好,没有变得更肿。”   “恩。”木棉的手紧紧抓着身下坐板。   晚上,报名社团的新生可以不用参加晚自习,各自到社团集合面试。金融社里,社长和副社长一起面完新生,筛选出一部分名额。   “副社长,名单都在这里了,我明天给他们发送短信通知。”   “恩。”木棉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问,“社长呢?”   “社长在活动室安排明天的新生培训。”   木棉找到对方时,那边正好结束工作,范如司冲他颔首道:“木棉,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木棉走过去,对方让他坐下:“你今天走路不太对,脚怎么了?”   “摔了下。”木棉坐在他对面,“不严重,社长你找我要说什么?”   范如司推了下眼镜,说:“新生开始进入后,你可以多和他们打交道,到时候换届对你有利。我现在呆在学校的时候不多,以后社团就要你多费心了,遇到难事了要记得联系我,别什么事情都自己硬抗。”   范如司比他大两届,今年大四,外出实践变多,恐怕一年都回来不了几趟。木棉新人期是他一手带着的,两人之间堪比师生情谊。木棉能力优秀,但性格冷漠,总感觉游离在人群之外,不怎么和社员亲近。当年这个副社长还是范如司一力担保才为他争取的,以后没有他,担心这学弟会因为社交问题错失社长的职位。   “目前没有人比得上你的综合能力,我还是觉得社长的位置你最适合,不要总是等着机会找上你,你要学着抓住机会。”   “知道了。”木棉浅浅垂眸,听教的样子那么乖,好像真的把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似的。   但范如司了解他的固执,沟通时他看似乖顺,实则自己的想法不易被他人改变,他心中的权威似乎只有他的家人。范如司在胸中叹了口气,转而道:“对了,你明天记得把今年订报的人数确定下来,今年没有多余的份额,指导老师说定多少就是多少,所以一定要检查好数量。”   “恩。”   两人结束谈话,一起从活动室出来,分开时,木棉叫住他。   “社长。”   范如司回头,微微笑着,“怎么了?”他很儒雅,在木棉的记忆中,他从没发过火,总是温文礼貌地与他人来往。   “你明天就走吗?”   范如司道:“明天一早。”   “恩。”木棉说,“希望学长一切顺利。”   范如司谢谢他的祝福,冲他颔首,离开金融社的大门。木棉要走相反的方向,刚一折身,就被一道冰冷阴森的目光刺了一下。瞬间的寒意让他心脏悚然一颤,在阴影处,他看到一轮熟悉的线条。   “涂抑......?”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在他心中,涂抑不会给人那种冰凉的感觉。   阴影里的人形缓缓动了一下,半步踏入灯光。那双眼睛里果然没有冷意,却也不见平时的热度,像一口灰寂的井,里面躺着半轮残月。   因为这样,木棉体内的寒冷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身体的本能暗示他远离此处,他想走,涂抑便又迈了几步,两人的距离这下变得非常近。   “学长,你很在乎刚才那个人吗?”   “我有吗?”离近了,木棉看清涂抑眼睛里的月亮,眸光使它悠动。   “就算学长没有表情,但我还是能看得出学长的心情。”   这话耳熟,木棉想起来,不久前涂抑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这家伙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而意外的,竟每次都能被他说中。   “我看得出来,刚才学长对那个男人道别的时候很不舍。”涂抑的目光死死咬着木棉,离得又近了一步。他的身高太具压迫感,迫使木棉不得不抬头,显得脆弱。   “你......”他明明可以不答,但涂抑的眼神好像能控制人心一样,让人本能地对他敞开心扉,“那是我的前辈,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尊敬他。还有,你见过他的,他是金融社的社长,也是你的学长,不要老是叫他‘那个男人’。”   明明是涂抑非要追问,可话讲出来,他的气压明显更低了,眸光在一瞬间抖得厉害,泛起的波澜撕碎了月亮,仿佛有什么怪物将要从里面咆哮而出。   逃跑的念头越发强势,终于将木棉从对方眼神的压制中拖拽出,他转身,拔腿欲走,一股力刹那扯住他。   涂抑攥住他的衣摆,那么用力,寸寸收紧。木棉被迫靠了回去,下一秒,几乎接触到他的胸脯。   “涂抑!”震怒之下他斥责一声,涂抑的眼眸微闪,里面无尽波澜杳然消失。   “学长......”那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有放开,眼睛眨动间,已经恢复成那条熟悉的小狗。   木棉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你刚才怎么回事,很吓人。”   “没有。”他有些迫切地解释,“我只是......不想别人抢走学长......”   “谁要抢我?”木棉很不解,“再说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涂抑抬了下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我是学长的小狗,学长不能不要我。”   “当狗很上瘾吗?”木棉斥他一句,迈步行走。身后有一股拉扯的力量,那是涂抑始终没有放开的手,木棉随他去了,反正都要回家。   两人保持这样走了一段路程,忽然,涂抑在身后开口:“所以学长只是尊敬前辈?”   “不然呢?”范如司是一个很好的前辈,总是倾尽所有教导木棉,从进入金融社开始,木棉对他充满了感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感。   他听到涂抑在后面笑起来:“那就很好。”   木棉不知为何多问了一句:“如果我对他不只是尊敬的话,你想怎么做?”   身后没有回音。   他转身去看的时候,涂抑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容有点复杂,里面的真相不是开心。木棉怔了怔,又要说话,涂抑忽然抬头望向前面:“学长,我们到家了。”   话题被他打岔过去,这问题就没得到答案。   回家后,两人先后洗漱,涂抑忘记带睡衣,见木棉人不在客厅里,便裹着浴巾去房间里换。不一会儿门被敲了两下,有人开门进来,涂抑慌里慌张地套好T恤转身。   这反应叫木棉愣了一下,“我、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涂抑理好衣摆走过来,“学长找我有事吗?”   木棉正拿着手机,说:“我想问你平时都爱吃些什么,我发给阿姨,以后她做饭的时候就有方向了。”   涂抑想了想:“好像都可以。不过我最近特别喜欢学长吃的那些菜品,都是中华菜系吧,特别香。”   木棉的口味是比较偏中式,家里几乎不曾出现西方菜,只是现在年轻人口味多变,他担心涂抑跟着他吃不习惯才问他,没想到对方很喜欢。   “那你就继续跟我吃,如果早饭想换面包牛奶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嗯嗯,谢谢学长!”   确认完这些,木棉到沙发上擦药,棉签刚拿到手中,涂抑坐了过来。   “学长,我帮你擦吧?”   木棉说:“我自己也很方便。”   涂抑却径直从他手中抽走棉签,现在的他,洗完后可以无所顾忌地碰木棉了。他再一次抓住木棉的脚踝,用棉签蘸取药水擦拭。冰凉的液体接触肌肤不太好受,木棉的全部意识,都本能地往脚踝处更舒服温暖的地方聚集。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落在那温热的触感上面,好像能具体到指腹上的细纹,凹凸的线条按进木棉的肉里,他的纹路吃着他的肌理。 第15章 我觉得行   社团的新人培训期间,木棉真的听从了范如司的教诲前去探望。活动室有一张大型办公桌,新人围坐成一圈,正在听组织部前辈讲解社团的部门和活动内容。   “大家按照自己的兴趣申请部门,一会儿把单子交给我。”   涂抑举手:“前辈,我想问一下,木棉学长在哪个部门啊?”   那前辈调侃他:“怎么,你也是冲着木棉来的?”   席间哄堂大笑。   闹完,那前辈还是认真地回答他:“木棉是我们社团的副社长,他不单独属于哪个部门,会游走在每个部门之间,所以——”他曲指叩击桌面,“就算是冲副社长来的同学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填报部门,咱们社活动多且忙,专业性和外面集团接轨,几年下来能学到很多东西,对大家以后工作都有不少好处。”   说完,他把大家留在活动室填单子,自己出去透气,正好碰见木棉。   “你来看新人吗?”他有些惊讶,木棉不曾主动和人打过交道,“要不要进去说几句话?”   木棉摇头,视线穿窗而入,恰在这时,本在埋头填单子的涂抑像是有感应一般,将他的目光承接住了。那人露出笑,用口型喊了他一声。   社团新成员结束半天短暂的培训后互相已经混熟,大家喝着要一起去小卖部填肚子,一伙人冲出活动室时木棉还没离开,涂抑早期待着要见他,欢天喜地跑了过去。   “学长,跟我们一起去小卖部吗?”   木棉断然回绝:“不去。”   涂抑:“学长一会儿有事呀?”   木棉:“没事。”   “那就去吧!”小狗开始眨眼睛。   旁人见状也纷纷围过来,用后辈的渴望将木棉淹没。木棉受不了,板着张冷脸,最后不情不愿地点头。精力旺盛的一年生简直是世界上最吵闹的动物,像是有一千只麻雀钻到耳朵里聚会,扑得他头痛。   “学长,原来你是金融社的副社长啊,好厉害。”之前在活动室,涂抑和那群新生玩得不错,可现在他却没有融入人群里,而是始终紧紧挨在木棉的身边。   他的声音算不上清澈,是低沉而厚重的,可在这时却让木棉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脑袋里的钝痛被那声音轻轻抚平。   “京大的金融社办得很不错,与多家大型集团都有往来,是一个锻炼镀金的好地方,你能选择来这里,对自己的专业有好处。”木棉夸奖般赞许了涂抑的选择。   比起大学里其他社团,金融社的娱乐性不强,忙碌还考验一个人的能力,被学生们戏称为“受难团”,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想要提升自己,不会有人愿意跑这来吃苦。   涂抑各方各面都那么努力,在同龄人中是如此让人钦佩。   木棉想着这些,竟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吵闹,等回过神来时,大家已经到了小卖部。这里的空气是泡面味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贴满可乐广告的桌椅上面,拌着辣条,拌着笑闹声,吃得又香又饱。   他们一行人很快占了张桌,木棉看着油光满面的桌子,皱眉要去拿手帕,涂抑却抢先一步替他擦了。   “学长,你坐这里。”   等他坐好,涂抑便蹲在他身侧,双手扒着桌面说:“现在小卖部里面的人特别多,进去恐怕会被人撞到,你要不舒服的,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买,你坐在这里等我就好。”   木棉抿了下嘴,一时无言。   从小到大,他被很多人追过,可直到涂抑出现,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巨细无靡的关怀和呵护。   涂抑的双手像爪子,头发比狗狗还要柔软,眼睛星光浩荡,里面闪烁着的最亮眼的那抹情绪,是否就是忠诚?   木棉想要喂给他最贵的肉,给他最柔软的窝,然后用最牢固的狗绳拴住他,让自己成为他唯一的主人。   “学长?”因木棉久未回复,涂抑又喊了他一遍。   “我......”木棉话到嘴边卡了一下,其实他从来没在小卖部里买过吃的,父母小时候没有给他吃零食的习惯,从没接触过,便没渴望过,长大后对零食也就没太多想法。现在涂抑问他想要什么,他一个也说不出来,顿了顿,便说:“和你一样吧。”   “好的。”涂抑撑着桌子起身,和大家一起走进去。   回来的时候抱了一怀,每样都买了两份,他先把东西挑给木棉。原本两人面对面坐着,后来涂抑发现挨着木棉的那学生太闹腾,一讲话就手舞足蹈伤及无辜,木棉挨了几下,脸色已经开始变差。   “卧槽你们都不知道我那室友,简直绝了!换下的袜子竟然塞枕头底下,好几天了没看他拿出来洗,那家伙,只要从他床前经过都能闻到股馊味儿!”说得尽兴,这人半边身子都从座位上耸了起来,手里的饮料只喝了一口,一直被他往半空中送。   “咦——太可怕了。”涂抑顺势接住他胳膊,把人往对面拉。   拉了一半,对方反应过来:“涂抑,你拉我干什么?”   “想和你换个位置。”   “那不行。”这人忽然嘻嘻一笑,“你和学长这么熟了,也给我个亲近前辈的机会呗,我好不容易坐他旁边的。不行不行!”   他嬉笑着要挣开涂抑的手,却发现那力道忽然加重,紧攥着怎么也挣不开,手臂出现痛感。   “我觉得行。”涂抑也在笑着,那笑却和先前判然不同,这笑是带着狠的、要刺痛人的,正如他攥痛自己手臂的力道。   讲话的男生意识到不对,这还是那个笑容灿烂,俊朗阳光的涂抑吗?在学长面前乖巧温顺的人去哪了?   他下意识看向木棉,却发现涂抑将他挡了去,对方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又要去征求同学们的共鸣,却发现大家吃着聊着好不快活,没有人注意到他和涂抑这小小的空间。   心脏在胸腔内抽搐了两下,他的笑早已经冻死在脸上,只能任人宰割般让涂抑将他拉到对面坐下。   木棉正在研究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忽然觉得身旁有影子动来动去,接着涂抑的笑脸就出现在他身侧。他前后瞧了瞧,“你换座位了?”   “恩。”涂抑没详细说原因,见木棉研究零食,便帮他选了袋爆浆水果糖,“这个好吃。”   木棉接受他的建议,撕开包装,从里面捏了颗紫色的糖果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他吃陌生食物时,习惯先用门牙去探索,就见粉唇中伸出两颗洁白的牙齿,轻轻一咬,就把果肉叼了进去。   这时,涂抑教他:“这个用咬的。”   他便用舌尖把果肉顶到门牙上一咬,果汁瞬间爆出占满口腔,他惊喜地抬了下眉,酸甜的口感滑入喉咙。   这味道意外的不错,木棉有点喜欢,将包装纸翻过来认真端详着,“蓝莓味爆浆水果糖。”念完,又捏了颗糖出来,继续咬进嘴里。   他专心吃糖,涂抑专心看他,见他喜欢,便把自己那包也递过去。   木棉拒绝了:“不用给我,太多也吃不完。”   涂抑只是搁在桌上,也没说要拿回来,木棉把自己那包吃掉大半后方才过瘾,又对其中一包辣条有了兴趣。   “这个油乎乎的,好吃吗?”   “这个相当好吃。”涂抑说,“它可是零食里的霸王。”   “是吗?”木棉不太相信,觉得这个包装比起糖果不够精致,由此怀疑起它的味道。   涂抑向他证明:“你没发现大家都买了它吗?”   木棉四下观察,发现每个人手中还真都有一包辣条,于是对它有了信心。他不愿意手上沾油,涂抑教他捏着外包装啃,兔子一样的门牙再次从嘴里探头,像叼一根草一样把辣条丝叼了进去。   涂抑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却和刚才吃糖的时候不一样,他嚼了几口开始皱眉,把辣条放远了些。   “不喜欢啊?”涂抑问。   木棉摇摇头,还是吃他的爆浆糖去了,看来他真的深爱甜甜的味道。是只甜口小兔。   一行人在小卖部休息完后各自分散,只有涂抑跟着木棉回了社团。   “你今天没课,也没有兼职吗?”   “因为社团活动,所以和老板请假了。”   木棉了解,便任由他像个小狗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去了趟办公的教室,那里有他白天整理好的订报名单,准备提交给导员。   教室里还有人,听见响动后抬头和两人碰了下目光,双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出来时,涂抑问他:“刚刚那是谁?”   木棉说:“那是企划部的一个大三的学长,叫曾耀。对了,你报的哪个部门?”   涂抑:“企划部。”   木棉看了他一眼:“那很巧。曾学长很热衷社团活动,能力也强,你跟着他好好——”   “学长平时在企划部工作多吗?”涂抑忽然打断他。   “很多。”木棉说,“企划活动是社团里比较重要的内容之一,平时我做这方面工作也比较多。”   涂抑低声笑道:“那我没选错。”   “什么?”声音太小木棉没听清楚。   “没什么。”涂抑看着他怀中的资料,“学长,这个订报单重要吗,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离导师办公室还有几步路,木棉觉得没必要:“我之前已经再三确认过了,没问题的。这次订报人数33人,其中老社员20名,新人13名,我记得很清楚。”   涂抑点头:“学长做事不会错的。”   两人交完资料出来正好是饭点,涂抑提议去食堂吃,说是要用饭卡请木棉。木棉没那么想去,涂抑请求道:“学长之前请我吃过好几次饭,让我也请学长一回。”   小狗只是想报答主人,怎么可以说不呢?   木棉点头准可,全程还是由涂抑帮他打饭,那家伙一手一个盘子,看着很辛苦,期间木棉想接过自己的那份,被他拒绝了。   “学长什么都不用做。”   他真的稳稳当当地打完两份餐,可惜饭点的食堂人太多,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座位。涂抑看了一圈,竟然带着木棉往食堂外面走。木棉在不熟悉的地方只能跟着他,“我们去哪?”   “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吃。”   他引着木棉出门、上楼,竟是来到了食堂的天台。 第16章 坐我腿上吃   涂抑对此地很熟,上来后直奔围栏附近:“那边有一把长椅,刚够两人坐,我们就去那里吃饭。”   木棉只管跟着他走,走着走着,前面的背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   “椅子......怎么这样了......”他听见涂抑低声呢喃,探出身体一看,面前的双人长椅只剩下半截。他登时也惊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椅子看,“这......确定能坐人?”   椅子从中间断开,只剩下残缺的一小半,脆弱地立在那,好像一撮风都能把它带走。涂抑上前端详,小狗眼瞪得老大:“学长,这是割痕吧!”   木棉跟过去一瞧还真是,比较均匀的断面,一看就是人为割痕。涂抑在一旁愤愤不平:“谁啊这么无聊,没事把椅子割了干什么?!”   “看来不能在这里吃了。”木棉端着餐盘要走,“一会儿去行政办公室说一声,这椅子得换掉。”   “学长你看,还挺结实。”结果涂抑转眼间就坐了上去,左右摇晃,还真纹丝不动,“要不我们还是在这吃吧。”   木棉皱眉:“不——”   “学长你来坐!”涂抑异常兴奋地发出请,打断木棉的拒绝,“现在食堂高峰期,下面可难找位置了。”   听他如此强调,木棉也有点担心食堂的座位,犹豫间,已经被涂抑连哄带骗地送到椅子上。   “怎么样?很稳吧?”   木棉尝试着:“倒是......还行。”   “那快点吃,再过会儿就冷了。”涂抑提醒完,就站在旁边开始扒饭,木棉见状心里一噎,“你这......就这么站着吃啊?”   “没关系。”涂抑说,“那椅子也再挤不下一个人了,我站着吃挺好的,没事。”   他执意如此,木棉也不好说什么,把餐盘放在腿上,一口一口吃着饭。   涂抑还不忘听取他的意见:“味道怎么样?”   木棉如实说:“很不错。”   京大的食堂菜品丰富且实惠,味道一点不比餐厅差,所以深受学生的喜爱,几个食堂一到饭点就特别忙碌,很多热卖菜式去晚了根本吃不到。   木棉不喜欢与人拥挤,不曾在饭点去过食堂,所以也并不知道,京大食堂很大,只要肯多走几步,空位多得是。   涂抑跟小狗扒饭一样站着猛吃了一会儿,随后,他蹲下身。木棉见状问他:“怎么了?”   “脚酸了,我蹲着继续。”小狗捧着饭碗,眼睛就巴巴眨在他的脸侧,木棉于心不忍,终于开口,“我换你坐会儿。”   “不用的学长!”涂抑拒绝,“你看我都快吃完了!就这么一会儿的事,能多难受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木棉反而更加愧疚,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命令道:“换你坐!”   涂抑连忙闭嘴,不敢真的把木棉惹生气,乖乖抱着餐盘坐上椅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他伸出一条腿:“学长,要不你坐我腿上吧。”   木棉肃声低斥:“像什么样子。”   “又没人看。”涂抑嘀嘀咕咕,“这样我们俩都能坐,不然学长你会站着吃吗?”   木棉心说你小瞧我,便学着涂抑刚才那样单手端着餐盘吃,结果这盘子根本不好端,一旦换成单手就开始摇摇欲坠,作势要往地上摔。   涂抑及时帮他稳住,“还是坐吧学长。”   木棉下移目光,那腿看着很坚实,裤子也很干净,它的主人又请得那么诚恳......木棉轻咳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试探着坐下,那腿稳稳将他接住,餐盘也随即递了过来,“学长,给。”   起初,木棉觉得这姿势奇怪,接触涂抑大/腿的布(注)位隐秘而微妙,他心脏奔突几下,又感到脸上麻酥酥地痒。直到听见涂抑跟个小狗吃食一般吃饭的声音,他才稍微感到放松,继续他一波三折的午餐。   椅子安放在围栏里面,视线稍一挑高,就能见到校园的景致。木棉边吃边观望前方,暖风一吹,竟也惬意。他安心享受着这一切,没注意身后小狗吃饭的声音已经消失,涂抑的目光早已经不在餐盘上,正看着木棉半边侧脸,那深黑的瞳色幽深且暗,里面耸动出一些复杂的线条,瞳孔的轮廓正在收缩。   对此一无所知的木棉吃完饭后起身,看到涂抑的盘里还剩一些,“怎么没吃完?”   涂抑说:“饱了。”   这不符合他往常的饭量,木棉多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两人把餐盘还给食堂,木棉没忘记到行政报损的事,“得让他们顺便查一查究竟是谁这么可恶损坏校园的设施。”   “就是!”涂抑义愤填膺,“不过学长你一会儿是不是有课啊,去行政处还来得及吗?”   木棉看过时间:“有点赶,那我上完课再去。”   “我去也行。”涂抑说,“反正我去社团的时候会经过那里,顺路。”   木棉想了想:“也好。”   然而京大行政办公室空闲了一下午,也没出现任何前来报损的学生。   直到深夜,食堂天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轻动。他慢条斯理地行走在天台上,走向那半截残破的长椅,一只骨节匀长的手搁在上面,静止、深抚,似乎在感受里面某种久远的体温。   寂静的十分钟过去,来人终于拿开手,继而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躬身从里面取出把长形巨物——月光照出它的形状,那是把电锯。   锯齿冷光闪动,猛地在那人脸上晃了一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珠瞬息间把冷光吸入,微风浮动,深刻眉目凛冽。他把电锯抗在肩上,盯着长椅满足地笑了一下,迈着一双长腿,悠然晃离天台。   随后不久,行政办公室的门缝里塞入一个信封,露出一沓红色钞票的一角。   等到次日木棉在家中问起,涂抑灿烂而无害地笑着:“行政老师说很快就换椅子,也会查监控看到底是谁弄坏的。”   “恩。”木棉吃了一筷烫干丝,“你们今天是不是就要正式开始社团活动了?”   涂抑点点头,也跟着夹干丝吃,“今天我们组要开始一次案例分析。”   木棉点点头:“那个很简单,其实大一的课程也有讲,很快就能写出来。对了,社团每年会给社员定购财报和金融资料,资料只有内部有,那个相当有价值,建议你认真看看。财报每早一份,资料每周一份,都在活动室领取,你别忘了。”   涂抑刚要说好,木棉手机响了起来,他对涂抑打了个手势,接通电话。   “喂,李老师。”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木棉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好的我马上过来。”   涂抑一听这话,立刻跟着起身,“怎么了学长?”   木棉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指导老师说今天订购的资料到货,对比了一下社员人数发现少了一份。”   “怎么会?”涂抑不相信,“学长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木棉匆忙背上包出门,“我先过去看看。”   一桌早餐只吃了一点,涂抑在餐厅垂眸站了一会儿,没有坐下继续吃,也直接冲出家门。   “你看名单表,今年社团新老成员加起来总共33名,但你昨天交上来的名单只有32名,少了一位成员的名字。”办公室里,指导老师对比着两份名单表。   木棉脸色惨白,沉默地抿着嘴,良久,他艰难开口:“是我的错。”   这虽然是个不必犯的低级错误,但实在也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可怕,指导老师清楚他的个性,反倒安慰起他:“木棉,人人都会犯错,你其实不用——”   “我会努力补救的。”他有些焦急地看着老师,平日里清冷的目光里含着祈求的神情。   老师霎时一愣,他认识木棉一年,知道这孩子对自己要求严苛,一点点错误都会如临大敌。犹记上次,他露出这种神情是自己带的小队有人没有按时提交实践报告,作为组长的他也曾这样沉痛反省,那祈求的神色仿佛即将面临什么残酷的惩罚。   可这点错误,又有谁会小题大做地折磨他呢?   “木棉。”老师想要缓解他的焦虑,“早报问题不大,去外面订一份就是了,资料的话......老师这边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   “不用麻烦老师。”木棉还有一点,就是犯错的时候会拒绝别人的帮助,并非傲慢,而是一种不配接受他人帮助的自责,“我现在就去处理。”   提供金融资料的是几个和京大有合作的金融集团,里面包含许多专业分析与数据,领取条件相当苛刻,木棉打算跑一趟集团看能不能让对方通融再追加一份。   结果不如人意,对方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他失落地回到学校,正在努力思考别的补救方法,思绪一阵阵飘走,又时不时被恐惧震得全身发麻。   忽然,有个软绵绵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的脸,思绪回落,便见到涂抑的笑容,那笑容只要一出现,万般忧郁好像都能远离。他伸过来一个面包和一包牛奶,刚才碰他脸的就是那个面包。   “学长,你早饭都没吃,用这个填一下肚皮。”   木棉长叹一声呼出胸中郁结,脸色勉强好一点,正要接那面包,手机又响起来。他只得先把电话接了,不同于刚才指导老师的电话,这一次他瞧见屏幕上面的备注,脸色就瞬间白了回去,好像已经预见这个电话一定有不好的结果。   涂抑留意到那个备注,写的是——妈妈。   木棉接电话的时候背过了身,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涂抑看到他急促地呼吸几下,单薄的背像是负担了某种沉重的力量。等他挂断电话折身,那脸色已是白如苍雪。   “学长......”涂抑上前一步,他忘记了一切禁忌,伸手想要直接去拉木棉。   木棉躲开他,眉目间一片惨淡:“我......我想回家一趟。”   说完,他有些仓皇地离开,涂抑愣了半秒,随后紧追而去。   作者有话说   注:部位。为了以防万一,懂的喔 第17章 他心中想的只有涂抑   木棉一路匆忙回到家中直奔自己房间,涂抑没能跟进来,木棉听见他叩门的声音以及呼唤:“学长!学长?你没事吧?!”   他失魂落魄地坐进椅子,耳中充塞的全是母亲的斥责声,以致涂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运气不好,去集团的时候正好被母亲的好友看见,母亲稍一打听,就知道他在社团里犯了错。他明明已经那么严苛地要求自己,谨小慎微地做每一件事,可错误还是时不时地出现,越是不想让母亲失望,就越是无法令她满意。   姚清冰冷的目光像绳索一样紧缚了他十九年,不得呼吸的十九年。   浑身发麻的战栗感在一个深长的呼吸之后渐渐消失,等到视野从一片虚无恢复清朗之时,才发现四周寂静晦暗,他竟然在椅子上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涂抑什么时候放弃的敲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应该早就离开了。木棉从座椅上起身,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感觉十分疲惫,动作迟缓。此刻,门外安静,外面似乎空无一物,可当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啪叽一下摔到他腿上。   定睛一看,竟是涂抑滚在他的脚上。   木棉吓得不行,往后跳开半步。   涂抑咕噜噜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人看着有些懵。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此刻的状况时,眼神才复现光亮:“学长!你出来了!”   “你这是......”木棉打量他,心中有个荒谬的猜测。   涂抑却将他的猜测证实:“我敲门的时候学长不应,就只好守在门外等学长,累了就蹲着,后面变坐着,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嘿嘿。”   他挠头,木棉失神。   从午后到傍晚少说也有六个小时,他自己浑浑噩噩不觉时间难熬,涂抑在他门外守着的这段时间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你一直在门外?”   “对啊。”涂抑点头。   “为什么?没想过离开吗?很无聊。”   “因为担心学长。”涂抑说,“无聊也没关系,我必须要确认学长是安好的。”   在阴影里,木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守护过,慕强排弱的家人自然没有,至于追求者......无外乎都是一些示好和索取,现在想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珍重的感觉。   原来真心关心一个人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原来人与人之间不止是苛责和要求。   “学长,你出来一步。”涂抑忽然对他说。   木棉没反应过来,愣着目光看他。随后,他伸手扯住木棉的衣摆,将他从漆黑的房间拉入有光的客厅。忽的俯身,离近了端详他的脸:“还好,学长的脸色不像中午那么吓人了。”   木棉不习惯和别人离这么近,头往后缩了点:“是吗?”   “恩。”涂抑放开他的衣服,“像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吓坏我了。”   这种描述让木棉听得心里一涩,随后苦笑一下。每次被母亲凝视时,他的确不比任何绝症患者好受。他往客厅里走了几步,今天学校有事,他没有回家吃饭的计划,阿姨没有到家里做晚餐。   他便对涂抑说:“换件衣服,出去吃饭。”   “啊?”涂抑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T恤,“我早上才换的啊。”   木棉不勉强他,自己换了件长袖针织衫,带涂抑出门觅食。中餐厅的包厢内,涂抑将菜单研究了很久,才激动地点了一道笼仔蒸河虾,木棉加了两道菜和一个小吃,等菜的间隙,涂抑在说话,木棉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审视。   这人面对中餐总是新奇又亢奋,是因为从小县城来的?可这些常见的菜式小县城会没有吗?饱含韵味的中式装潢小县城没有吗?他看着涂抑打量包厢的神情,那种新鲜的劲头根本就像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涂抑在木棉眼中的形象开始逐步变样,他自然微卷的发质,缺乏黑色素的发色,以及深刻立体的五官,,,,,,的确拥有某种西方的特质,要不是他的眼珠黑得那么纯粹,恐怕会让人一眼认定他并非来自东方。   “涂抑。”木棉喊他,“你是少数民族吗?”   “啊?”涂抑正望着刚上桌的荷塘鱼饼两眼放光,被猛地这么一问,愣了愣,“不是啊。”   木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学长?”   “没怎么,吃饭。”   次日一早,涂抑不见踪迹,到校后连换几个教室都没有遇见,甚至社团活动也没见他出现。   “大一有个新生叫涂抑的,今天没来吗?”木棉向秘书长打听到。   秘书长说:“来了吧,今天点名的时候没有缺席的成员,你找他有事吗?要不我去找找?”   “不用。”木棉拒绝,仿佛他只是随口提了一件不重要的事。   最近学校将举办秋季运动会,活动交由金融社策划,金融社这段时间便和各个体育社团走得比较密切。木棉今天约了网球社的社长,到活动室取完资料后就出发,他在网球社呆了一个多小时,和社长交流完部门的核心优势,整理好信息离开。   路上,偶遇了一个学生。   对方主动打招呼他才知道这是商学院今年的新生,和涂抑一个班,也就是他担任助教的班级,叫做卫天。   “学长你真不记得我啊?你守了我们半个月的晚自习,我们不是经常说话吗?”   “是吗?”木棉抱着资料,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金融社返程。   卫天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保持和他平行,“学长刚才是去了网球社吗?”   木棉:“恩。”   卫天兴奋地说:“我也加入了网球社,学长喜欢网球吗?”   “不喜欢。”木棉话说得直接,“我讨厌所有运动。”   卫天尴尬一笑,复又提起情绪:“学长又白又瘦,干干净净的,的确不适合那种流汗的臭味。那学长喜欢什么?”   木棉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不过神色里只有严厉的打量,好像在暗示对方——你算什么,也敢和我套近乎。那眼神盯得卫天一愣,他有些吃惊,因为在木棉当助教和涂抑来往的那段时间里,他分明没有生人勿近到这种地步。他以为只要自己像涂抑那样热情些主动些,也可以得到木棉更多的关注。   然而事与愿违,他看见木棉亲启嘴唇,眼尾向上剔出的弧度饱含傲慢和讥讽:“我喜欢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说完,他跨步朝前,前面就是金融社的活动室。卫天耸身上前一拦:“学长——”   活动室里突然冲出几个人,迎面撞上他们:“副社!”   木棉看着丢失稳重的秘书长,不悦地蹙眉:“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秘书长扶了扶眼镜,“出事了副社,有个新生和曾耀打起来了。”   木棉闻言更加不悦:“哪个新生这么嚣张?刚来一天就敢和学长打架?你去看看,直接开了。”   “好的,我们这就去处理。”秘书长接下指令,“那人你之前还问过,就是涂抑。”   “什么?”木棉往活动室迈的步伐陡然折了个弯,直视秘书长的眼睛,一改刚才严厉冷酷的模样,“他现在在哪?”   秘书长稍愣,而后迅速道:“就在企划部教室里。”   木棉:“带我去。”   与此同时惊讶的不止秘书长一个,在一旁全程看到木棉转变态度的卫天也倍感震惊,这一刻他陡然意识到,木棉不是会对热情的学弟另眼相待,而是只会对涂抑另眼相待。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怒火,他冲上前拦住木棉:“学长,我还有事要找你。”   木棉仿佛才想起他的存在,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学长!”卫天还在阻拦,“你不是已经让人去看了吗?你没必要也跟着去,金融社现在需要各个运动社的资料,我这里有很多,都可以提供给你,可以提高你们的工作效率!”   这人人高马大,像堵墙一样阻拦着木棉的脚步,木棉无论如何越不过他,心中渐生烦躁。这人喋喋不休说的话他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从得知打架的人是涂抑之后,他内心就烧起了一把焦灼的火焰,极端迫切地想要立刻见到涂抑。   曾耀在金融社呆了三年,风评一直很好,有能力且脾气软,连一些小摩擦都没和别人产生过。涂抑则更是个阳光热情的大男孩,当初被室友霸凌也没想过动手的单纯而善良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和曾耀这样的人发生如此大的冲突?   那事情得严重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   这家伙一整日不见踪影是因为这个吗?   木棉心神不宁,焦灼的火焰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面前却有一堵怎么也不肯让开的墙拖延他去见涂抑的速度,烦躁抵达巅峰,他怒而一掌凶狠推开面前的人,冷声斥责:“滚开!”   一时,旁人全都讶然。   不仅因为他不留情面的叱骂,而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丢开洁癖,动手触碰了他人。 第18章 你不一样   木棉一把挥开阻挡他去路的人,快步奔往隔壁教室。一行人推开教室门,就见涂抑正一拳摔在曾耀脸上,所有人大惊失色地冲过去,将曾耀团团护住。   “你没事吧!”   “天哪,怎么伤成这样?!”关怀的声音围绕在曾耀身边,没人搭理涂抑,顶多刺去一抹责备的神色。   只有木棉还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他,待他也转过头发现木棉的时候,刚才挥拳时凶狠的表情立刻变为委屈模样,让木棉看到了他嘴角的伤势。   木棉见状,冰冷的表情果真开始动容,他走到涂抑面前,抬头端详他的伤。嘴角青紫交错,正微微发肿,比起曾耀的惨状虽是不值一提,可木棉心里还是不断漫起某种绵密的刺痛。   “你们把曾学长送医务室去,费用记在我头上。”木棉吩咐完,转而对涂抑说,“你,跟我过来。”   涂抑这时已完全丢失了打架时那强势的气焰,耸眉搭眼的像只犯错的大狗,亦步亦趋跟在木棉身后走路,蓬松的卷发轻轻颠动,看起来相当温良无害。   木棉将他带往没人在的办公室,关门落锁,这才直视他:“为什么打人?”   涂抑垂落头颅,半晌没动静。   木棉面色便又冷下几度:“你一个刚入社的新生,能和前辈闹什么不得了的矛盾需要动手?曾耀学长性格那么好,被你揍成那样,你这是在欺负人。”   “因为他欺负你。”忽然,涂抑开口,因为垂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什么?”木棉不解地盯着他。   涂抑猛地抬头,眼中有一丝恨意:“那个名单是他换的。”   木棉倍感吃惊:“你看到了?”   谁料涂抑摇头:“没有。”   “那是他主动告诉你的?”   涂抑:“也没有。”   木棉:“那你怎么知道名单是他换的?”   涂抑:“因为那天就只有他在活动室里,名单放在桌子上,他随时都可以动手。”   “涂抑。”木棉叫住他,“你的推测听起来很合理,但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前提——那份名单确定人为掉包过。可是你怎么确定是那样,而不是我自己出了纰漏呢?”   涂抑坚定地说:“学长没有把名单弄错。”   “你怎么能确定?”木棉嘴角绷紧了,“那天我没有听你的建议,没有进行最后的检查。”   涂抑那双漆黑的眼珠牢牢圈住了木棉:“因为学长那天已经提前检查过,我相信学长,学长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名单一定被别人动了手脚才会这样。”   “你......”木棉被他眼睛里坚定不移的信任撞得惊心,明明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一番话,但木棉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或者说他内心不想反驳,不想失去这一份只因为他才诞生的信任。   片刻的失语之后,他重新开口:“如果真像你说的,曾耀学长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涂抑瞬息间暗了暗面色:“我会盯着他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棉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算了,你嘴角那伤也需要处理,走吧。”   这次涂抑没乖乖跟着他,立在原地说:“现在去医务室岂不是要碰见曾耀?”   “碰见就碰见,之后都是一个社团的,你没必要对他那么大敌意。”   “我不。”涂抑罕见地固执起来。   木棉更是罕见的耐心十足,没有立刻丢下他不管:“那你想怎样?”   涂抑抿了抿嘴,又搓了搓脚板,试试探探地开口:“我想学长帮我涂药。”   木棉很惊叹自己竟然没有让他滚,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涂抑为他做过的事,甚至连此刻受伤也是为了他,心里软了,态度也就柔和些。   办公室倒是备有医药箱,木棉将其取出,找到外伤药膏和棉签。转身时,涂抑已经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候,这是属于副社长的个人办公室,椅子只有一把,木棉在棉签上挤好药准备躬身擦拭,涂抑却想让出座位:“学长你坐吧。”   “别动。”木棉制止他,“哪有让伤员站着的道理?”   “可是——”   木棉用眼神逼退他的反抗,用棉签上的药在他的伤处轻轻涂抹一层,待换了新的棉签准备再涂一次时,就听见涂抑说:“学长,我伸手了。”   顿觉腰间一紧,那人竟抱着腰把他端上桌子。   “你!”木棉大惊失色。   “隔着衣服,没有碰到学长的皮肤。”涂抑已经掌握了接触木棉的良方,接着将椅子滑过来,分开木棉的双蹆,双手搁在桌上,虚环着木棉的腰。   他的脸恰好停在木棉手边:“这个高度刚刚好。”   这是十分越界的距离,太过亲密,姿势更是说不出的微妙。木棉的取向使他对大褪非常敏感,涂抑自然地分开它们,就留在它们之间。   心脏扑腾了几下,他竭力保持冷静,专注涂抹药膏。涂抑一脸正直单纯,似乎这举动没有深意,自己也没有做任何暧昧的遐想。   等涂完药他先行起身,那手指好似无意间从木棉的大褪上勾过,木棉浑身一颤,抬头时,涂抑明明浑不知情的在检查自己嘴角的伤势:“好像没那么痛了。”   木棉从桌上下来,收拾药箱:“你之前不是说打架不好吗?怎么这次就不忍了?”   “因为是为了学长,学长是不一样的。”   木棉拧药瓶的手差点失了准度,等他收拾好一切,脸上恢复了坚不可摧的冷淡。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曾耀一行人也从医务室回来了,他脸上大大小小包了不少纱布,看起来十分惨烈。   秘书长对木棉使了个眼神,木棉借口让涂抑离开,两人进了办公室。   “副社,我问了刚才在活动室的成员,是涂抑无缘无故对曾耀动手的,把大家都吓得不轻,你看是今天开还是明天?”   木棉半抬眼皮:“开什么?”   秘书长被这眼神冻得浑身一滞,结巴地说:“不是你刚才说、说要直接开了吗?”   “是吗?”木棉凝视他的双眼,语气里有一丝威胁,“我刚才有这么说过?”   秘书长的天赋就是察言观色,瞬间福至心灵,连忙改口:“好像是没有,我大概听错了。”   “嗯。”木棉满意,“你让涂抑写个检讨,在成员面前认下错就行了。”   秘书长点头。   “对了。”木棉提起资料的事,“这次订购的资料少了一份,就先不用给我,成员那边刚好够。”   “知道了副社。”   结果第二天资料刚发完,涂抑就拿着自己那份找到木棉,说是要和他一起看。   木棉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资料的内容包括了一周各个集团的数据和案例分析,厚度堪比一本书,不像早报那样可以一次性看完,之所以给成员每人都订一份就是为了方便大家随时阅读,两人一起看根本不现实。”   涂抑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方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可以约时间啊学长!你不是经常去图书馆吗,我们就在图书馆约一个固定的时间一起看资料,完全可以的!”   木棉心道麻烦,但又确实舍不得资料内容,思索片刻,勉强同意了涂抑的建议,于是两人约定每周二、四、六的课后在图书馆碰面。   到了周二这天,涂抑带上资料去图书馆占好座位,快到时间时木棉却没出现,不过他发来一条讯息,说是有事今天无法赴约。   涂抑连忙追问细节,那边回到:“学校西边有个动植物园你知道吧,我参加了动植物园维护的日常工作,今天正好安排到我,我现在得过去。”   京大的动植物园可对外开放,算是一个景区,在全国非常出名,涂抑自然清楚。之前班上也有过志愿者征集活动,他没留意,没想到木棉参加了。动植物园平时有专业的工人照料,学生志愿者就是帮个忙偶尔浇水喂食,参加的志愿者轮班制工作,不含学分,不过可以让志愿者认养自己的动植物。   “学长也有认养的动植物吗?”   木棉回:“有,动物,不过不是认养,是我自己的,算是寄养在里面。”   涂抑对木棉的一切都充满兴致,打字说“那我也过来”,就收拾东西往动植物园去了。   京大的动植物园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玻璃温室里豢养的珍贵花草,另外两个则在室外占据好几亩地,养着无数野生植物和动物。   志愿者只允许去往玻璃温室,室外则有一定的危险性,没有专业人员的陪同不得轻易前往。   涂抑一路走走问问,终于到了木棉所说的玻璃花房,远远的,他看到木棉被花团簇拥的背影,心中一阵激荡。   木棉正在为一些珍贵的品种修剪枝丫,忽而躬身,伸手向前触碰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和什么活物互动。   那是他寄养在这里的宠物吗?是什么?   木棉养的宠物会是什么样的呢?   涂抑心痒难耐地加快步伐,一阵风似的冲进花房,雀跃地喊道:“学长——!”   木棉闻言转身,涂抑却忽然顿住脚步,惊骇地看着木棉的手臂——那里竟然缠着一条蛇! 第19章 那你克服一下   一条冰蓝色的蛇缠绕在木棉的手臂上,竖瞳盯着涂抑微微颤动,蛇信吐出,发出令人骨头麻软的“嘶嘶”声。   “学长!”涂抑大惊失色,扑过去想要解救木棉。   木棉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睨着他:“瞎叫什么?”   “蛇啊!学长,有蛇!”涂抑引颈长嚎。   只见木棉神色自若地抬起手臂,那蛇便亲昵地靠近他的脖子,手指在那质感冰冷的鳞片上轻轻划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蛇。”   涂抑如遭雷击,随后虚弱地说:“学长养的宠物,就是这个?”   木棉不悦:“怎么了?”   “没怎么。”涂抑格格一笑,有些僵硬地退开一步,“学长怎么会想养蛇啊?”   木棉让手臂与枝干平行,放那蛇回到茂密的绿丛间:“养它自然是因为喜欢。”   “不是。”涂抑倍感不解,“学长喜欢的不是狗吗?”   木棉将偏长的眼尾剔过来,冰冷的质感和那蛇几乎如出一辙,“我有说过自己喜欢狗吗?”   涂抑想想,还真没有,立马急了:“那学长还狗塑我?”   木棉又看他一眼,那眼神疑是带着讽刺:“狗塑你是因为你像狗,不是因为我喜欢狗,我讨厌所有带毛的动物。”   涂抑被真相之锤劈得焦干,生无可恋道:“为什么?带毛的惹你了?”   木棉继续拿起剪子修剪植物:“毛吸灰,脏。”   涂抑无法反驳。   他木在原地消化良久,艰难地做完心理建设,努力配合木棉那相当小众的爱好:“养蛇就养蛇吧,其实仔细看的话,学长这蛇还是蛮可爱的。”   木棉咔嚓一下无情地剪掉一根枝干:“这条蛇现在还处于幼年期,等它成年了,大概会长到两米长,身形也会比现在大很多倍。”   涂抑差点跳起来:“这还是条蟒蛇?!”   “恩。”木棉直起身体看向他,认真为他讲解,“蓝血绿树蟒,是绿树蟒的一种蓝化变异个体,比较少见,这条是在一座私人岛屿上发现的,被我爸妈买下来当做我的生日礼物。”   涂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那它一直养在玻璃温室里吗?”   “玻璃房里养殖的品种很珍贵,本来是不允许动物进入的,但是这条蓝蟒不好养,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在野外发现这么一条蛇并不容易,学校就破例让它住进来了。”   见这蛇如此罕见,涂抑渐渐对它产生了一丝尊重,“它叫什么名字?”   木棉:“蛇。”   “我知道它是蛇,我是说它的名字,学长,你给它取的什么名字?”   “就是蛇。”木棉一脸认真,“它的名字就叫“蛇”。”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冲着植物丛里轻唤道:“蛇,过来。”   不一会儿,就见那冰蓝色的冷质鳞片从绿植中间穿梭而过,亲昵地爬到木棉的肩膀上。   涂抑嘴角抽搐:“你这是根本就没给它取名吧......”   木棉承认:“也可以这么说。”   蛇吐着信子。   涂抑又往后退,木棉终于察觉到他的不适,歪头打量他:“你怕蛇吗?”   涂抑本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弱点,但脑子瞬间转了转,立马露出一副可怜样,夸大自己的恐惧道:“我怕的,学长,我觉得我有点心慌。”   之前木棉总会因为他的示弱而多加关照,然而此刻,他只是对他说:“那你克服一下。”   “啊?”   木棉爱惜地抚摸蛇头:“它喜欢黏着我,你要在玻璃房呆的话就得适应,我不会让它走开的,而且论资历,你还得尊称它一声大哥。”   涂抑狗眼一瞪:“为什么?”   木棉:“因为我先养的它再养的你。”   涂抑惊为天人。不过也因为木棉一句“养你”而满足,他跳动发丝往前耸了几步:“那学长别光顾着摸你的蛇了,也摸摸你的小狗吧。”   然而木棉“科科”两声,带着身上的蛇转身就走。   “学长——”涂抑呜咽着追上去,“我不是你最爱的小狗了吗?!”   木棉置若罔闻。   涂抑嘿嘿一笑:“学长,要不你蛇塑我吧。”   木棉偏头盯他。   涂抑啪叽啪叽眨着眼睛。   沉默片刻,木棉说:“行啊,你把你毛全剃了。”   涂抑最后当然没有剃毛,只能眼睁睁看着蓝蛇霸占了木棉好几个小时,离开时,揪了一片蓝蛇最喜欢的叶子泄愤。   涂抑嘴角的伤还需要继续擦药,木棉准备去医务室多备几支,没想遇到个熟人。经过上次的小插曲,木棉这回记住了卫天的名字,只是和记忆中强势纠缠的样子不同,这人不知为何瘸了条腿,分明看见了木棉却移开视线,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低迷。   等他领完药离开,校医有感而发了几句道:“最近怎么回事,意外摔伤的学生有点多啊。”   一旁的护士也点头:“还基本上都是商学院的。”   给木棉递药时看到他的校园卡信息:“同学,你也是商学院的啊,你最近要小心点哦,最近商学院的学生好像特别背。”   “恩。”木棉没怎么放在心上,回社团工作的时候无意听到老社员的谈话。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副社身边的追求者好像变少了?”   “是哎,我记得去年一整年,只要副社往外露个面就有不少人出来打听他,胆子大的就直接动手追了,今年怎么还没那方面的动静。”   巧合太多就不是意外,木棉联想到卫天惨淡的模样,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正要抓住那抹头绪深思,被突然出现的涂抑打断。   “学长,这个药是为我买的吗?”   木棉看到他嘴角的伤势,看到他单纯的笑容,把手里的药捏得很紧:“恩。”   涂抑便立刻坐在椅子上,乖乖等待。活动室里的人都分散去了各自的部门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木棉坐在他旁边,椅子相对,膝盖几乎触着膝盖。   “靠过来点。”   涂抑听话地朝前一些,膝盖间仅有的一线空隙被挤没,两只膝盖还是顶在了一起。或许是因为隔着衣料,木棉没有太多抵触的感觉,不心慌也不恶心,只是感受到涂抑那坚实而充满安全感的力道。   擦完药,涂抑提醒他:“学长,今天是周四。”   “哦。”木棉想起来,“下午我只有两节课,你呢?”   “我是一节。”涂抑说,“那我先去图书馆占位置,学长,你今天一定要来。”   下午课后,木棉准时现身图书馆,按照涂抑拍摄的画面找到位置。这地方不错,靠窗、角落,卡座,特别安静。   “学长,资料全部都在这里了。”   木棉已经自费订购了财报,缺少的只有这份珍贵的专业资料,他翻阅后发现里面有一部分内容正好契合他最近研究的课题,这一专注起来就是全身心投入。   涂抑很乖地没有打扰他,直到傍晚到来,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他才提醒木棉:“学长......?我们去吃个饭再回来吧?”   “我很快就结束了。”木棉目不斜视地边看资料边做笔记,“你先去吃。”   涂抑欲言又止,但没有强求,起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原是去买了一盒小饼干。以前他成功在图书馆喂食过木棉,颇有经验,便撕开包装递了片饼干到木棉的嘴边。   木棉的注意力终于分给他一些,先是拒绝:“不要。”   “吃点。”涂抑坚持,“这都好几个小时了,一定要补充点能量。”   木棉还是嫌麻烦:“没手。”   “我喂你。”涂抑说,“上次学长也这样吃过我喂的面包,不是挺好的吗?”   木棉看他渴求的黑色眼睛,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小声警告了一句:“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涂抑乐呵呵地点头,他才咬下一口饼干。   饼干一口接着一口喂了过来,木棉的注意力全在资料上,只是机械地张嘴接着,忽然间触感变得不一样,他定神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留神咬到了涂抑的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他吃惊地看着涂抑,心脏在奔突。   涂抑无所谓地笑着:“没事学长,又不痛,还剩最后一片。”   木棉这下说什么也不肯接:“你自己吃了吧。”   “哦......”涂抑答应下来,将最后一块饼干捻在指尖端详片刻,随即一口咬下去,咽完了,却盯着自己的手指没动。   余光不动声色地兜住木棉,确认他一心扑在课业上没有分神,便将手指送到嘴边,对着刚才木棉咬过的那片痕迹,轻浅而慎重地吻了一下。   一旁,看似心无旁骛在学习的木棉,翻页的手忽然乱了力道,哗啦一下,在寂静的图书馆留下一段纸张的撕裂声。   作者有话说   这种蛇在国内好像是不允许私养的,查了一下也没查明白,但是这是架空小说,所以和现实不一样,现实大家都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哦 第20章 学长心里有我   汉京大学今年报名动植物园志愿者的人数比往年要少,轮班速度很快,几乎每周二都能轮到木棉当值,导致两人图书馆的约定直接损失掉一天。   涂抑最开始要把资料直接让给木棉,可木棉以“副社要照顾成员”的借口拒绝了,每周二就在家里熬夜补。他有一套固定的生活作息,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六点起,雷打不动,一旦强撑熬夜,次日整天都会很没有精神。   这天社团活动结束,他从座位上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要不是涂抑及时扶住他肯定会摔。   “学长?”涂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木棉恢复完,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边说,“就是昨晚睡太晚了。”   涂抑一听很着急:“学长,平时熬夜不能太狠的,那些新闻你看到没有?一个年轻人每天三、四点才睡,结果最后猝死了!你可千万不能像他一样,你昨晚几点睡的?”   木棉将资料摞成一沓在桌面跺齐,张口吐出一个惊人的数字:“十二点半。”   涂抑的脸像是被那数字抽了一下,木了:“十二点半?!”   木棉犹不知道自己的惊人之举,浅“恩”了一声。   涂抑人还麻着:“现在这个年代......十二点半算熬夜吗......”   木棉眼风一动:“你什么意思?”   “没有。”涂抑立正站好,“学长说熬夜那就是熬夜了。”   木棉冷哼一声,抱着资料就走。涂抑跟着他,在室外被阳光一照,就觉得木棉的脸色白得有些透明,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竟然气息不稳。   熬夜的说法有待商榷,但不舒服是真的。   木棉冷淡而精致,做事一丝不苟,样样全能,看起来坚不可摧仿佛没有弱点,但此刻涂抑发现了他的短板,他深知对方非常介意自己缺点的存在,却不知为何当这隐蔽的秘密暴露在他面前时,又无端生出一股雀跃和兴奋。   那种情绪促使他故意地、残忍地刺痛对方,“原来学长不是看起来这么全能,学长的体质很差。”   果然,木棉反应很激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唇褪掉粉润,急促呼吸两下,随后倔强地否决事实:“我体质不差。”   将他的一切表现看在眼里的涂抑产生出两种极端的感受,一边心疼着,一边又痛快着。就像对人们来说,完美的艺术品只能裱在博物馆里远远欣赏,而一个有缺陷的艺术品则可以拿在手中任意把玩。   缺陷似乎天然让人们产生一种亲近感,比起白璧无瑕,它的损伤可以离人更近。   这样的发现对涂抑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兴奋在疯长。   如果说涂抑最开始只是想接近他、观赏他,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占有他。   涂抑在那天问出木棉熬夜的原因之后又消失了一整天,直到下个周二,木棉被告知志愿时间有所更改,以后他换到周三值日,这才知道志愿者多了一个人。   一问,果然是涂抑,这家伙向园丁恶补了许多知识,已经能够独自承担玻璃温室的日常维护工作了。   这样木棉白天就拥有足够的时间学习资料,身体状况恢复稳定。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涂抑那边又出现意外。   那天他在课后照常去玻璃房值日,还给木棉发来几张长势不错的兰花,木棉回了他一个手机自带的微笑emoji他就没了动静。直到例行社团活动时间也没见人来,木棉看着出勤名单上他名字后面跟着的“缺席”两个字,便发了条讯息给他——   “怎么没来社团?”   结果消息石沉大海,木棉结束社团工作想起来查看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回复,打去电话又没接。   两人住在一起,都熟悉彼此的课程表和日程安排,木棉确定他现在没课也没兼职,人好像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木棉想了想,给植物园的园丁老师打去电话。   “涂抑啊?他今天来了我看见过。”园丁那边闹哄哄的,“我现在在野生区这边指导工人栽树呢,今儿刚来的品种,不太好弄,一直没抽开身去玻璃房那,不知道他走没走了!”   “那老师你忙。”木棉挂断电话,想要直接回家去。毕竟这么大一个人在学校能出什么事,木棉走了两步,脑子里忽然窜出涂抑被蓝蛇吓到的脸。   他止住步伐,嘴角绷得很僵。   不会吧。   那条蓝蟒认人,玻璃房足够大,平时别的学生在里面工作的时候它从来不会出现,会在自己的地盘安生呆着,这也是学校同意木棉将它养在玻璃房的一个重要原因。   涂抑去了玻璃房之后就失去了消息,难不成是蛇那边出了异常?蛇虽年幼不伤人,但涂抑怕蛇,难不成真被困在玻璃房了?   困就困吧。   木棉怒其不争地想,这么大个人竟然怕蛇?为什么怕蛇?蛇那么可爱。   他继续朝前走,却在几秒之后陡然折身,去了植物园的方向。   表面很无情,心里全是担心。   玻璃房的门果然没锁,里面很大,又有各种植物遮挡视线,一时没发现涂抑在哪。他喊了喊,植物们寂静地垂着头,没有声音回答他。   玻璃房仿照野外环境布置,穿梭在植物间就宛如置身雨林,花叶摩擦出沙沙声。木棉边走边找,随后又开口。   “蛇,过来。”   连续喊了几声蛇也不见踪影,木棉基本已经确定涂抑的消失跟蛇有关。他朝蛇爱盘踞的更深处走去,果然,隐隐听到了呜咽声,是熟悉的小狗。   “涂抑?”   木棉循声前往,穿过一大片茂植之后,终于见到了人。涂抑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植物下面,在他的头上,蛇嚣张地伸出身体拦住他,蛇信恐吓般不断吐出。这种距离对怕蛇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涂抑寸步不敢挪动,吓得抱着头哼哼。   “涂抑。”   木棉走过来喊他,他才终于抬头,小狗眼吓得红通通的,嘴巴委屈地撇着,“学长——”   这一声喊得木棉心碎,他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你过来吧,蛇不会伤人。”   涂抑还是不敢,抱着头疯狂摆脑袋。   木棉便命令道:“蛇,走远点。”   蓝蟒起初不服地吐着信子,被木棉瞪了一眼后,不甘不愿地将身体缠回树上。   涂抑这才哆哆嗦嗦地起身,还没来得及离蓝蟒更远,对方突然使坏般猛地伸过头,吓得涂抑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把木棉抱住了。   这回换木棉难受,黑着脸低喝:“放开我。”   涂抑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嘴巴里呜呜咽咽,手里越抱越紧。   木棉用力想要挣开,却在对方的强力下不得动弹。   “涂抑!”他气得大吼,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被人这样紧紧抱着洁癖竟然没有发作得令他不适。   是因为被碰太多习惯了涂抑吗?   他没有心慌、没有呼吸困难,没有迫切地想让自己躲起来。   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他垂下双手,任涂抑将他抱得那么紧。   时间就这么过去,等涂抑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惊人的举止,连忙松开木棉,确认对方的状况。   “没事。”木棉轻描淡写地略过,并将蛇支得更远些。   “学长。”涂抑吧唧眨着眼睛,“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吗?”   木棉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算是吧。你一直没消息,我猜你被蛇困住了。”   涂抑双眼撑大,感动得泪眼汪汪:“寝室那次也是,打架那次也是,今天也是,学长好像每次都能找到我。”说着,他眼睛一亮:“学长心里有我!”   木棉眼皮一扇,翻了点儿白:“你逻辑可以的。”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涂抑忽然靠近,深情款款地喊了他一声,“木棉学长。”   木棉心脏抖了抖,脑中乍然回现那日在图书馆,这人偷偷吻他咬过的手指,作为一个追求者众多的人,他无比熟悉这种呼唤的语气代表什么。   果然,就见涂抑郑重地向他伸出一只手,那是每一场告白所必须的标准姿势。   “学长,我想——”   “不行。”木棉断然拒绝。   涂抑哀鸣:“我话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木棉冷笑一声,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告诉你,我现在没有和人交往的打算,你死心吧。”   “不是,学长——”   “劝你赶紧打消这种不可能的念头,我看你在学校里还是挺受欢迎的,大可以喜欢别人。不过你要是觉得非我不可,我也允许你继续追我。”   “学、学长。”涂抑不得已强行打断他,“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告白。”   “但丑话说在前头,追我的人很多——什么?”木棉扭头将他看住。   涂抑嘿嘿挠头:“学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跟你告白,我只是想说,我现在还是腿软害怕,想拉着你的手走行不行。”   “......”五秒死寂过后,木棉无情:“做梦。”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滚过来,只准牵衣摆。”   “哎!”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揪住他的衣服。 第21章 传下去,木棉和学弟穿情侣装了   木棉用衣服牵着涂抑走出玻璃房,关门的时候那人忽然没头没尾地在他耳边来了一句,“学长,我喜欢你。”   因为刚才的乌龙,木棉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毫无反应地关好门,就听见涂抑又复述一遍:“学长,我喜欢你。”   手指滞住,木棉抬眼落入涂抑的注视中,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在那双纯黑的眼睛里他滋生出了某种奇特的情绪,和以前每次被告白时的那种感受不同,心脏涌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搏动。   “喜欢我的人很多。”他面朝涂抑,眼眸很深,静候他的反应。他曾用这样的姿态吓退过很多人,筛选掉很多不必要的选项。   “我知道啊。”涂抑还是一腔热忱地凑上来,“我还是喜欢学长。”   木棉嘴角一绷,视线跟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跳开,良久,给予涂抑回答:“哦。”   便抽身走开,涂抑紧随几步追上,“学长,“哦”是什么意思啊?你就没别的想说的吗?”   木棉不解:““哦”意味着你的告白我知道了,这还不够吗?还需要我说什么?”   涂抑更不解:“当然是同意和我交往啊!”   木棉猛地止步。抬眼,看涂抑的眼中充满了惊奇:“你没事吧?”   “难道不是吗?”涂抑悲痛狂吠,“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木棉:“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刚刚!”涂抑大叫,“你找到了我,你心里有我!”   木棉没想到他又开始进入那套奇葩逻辑里:“我找你是不想你被蛇吓死,刚刚不是已经否认过了吗?”   涂抑坚持不懈:“那刚才我抱你的时候呢?你都没有推开我,你心里真的有我。”   木棉惊为天人,给这个逻辑奇才点了个赞,默默走开。   涂抑在后面一口一个“学长”地追,念了木棉一路。   京大的秋季运动会在一个艳阳天开幕,大伙儿刚穿起的秋装又脱下,清一色换上了短袖运动服。木棉不喜欢凑这种人多的热闹,奈何活动由金融社策划,他有工作在身,不得不跟着出席。   金融社在操场边搭了个白色遮阳棚,木棉还是觉得晒,戴了顶白色的遮阳帽。已经有比赛在田径场开始,欢呼的浪潮时不时从那边传来,几个同在遮阳棚下的社员忍不住伸长视线观望,唯有木棉专心面对笔电,根据现场的情况不断调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学长!”木棉从屏幕前抬眼,就见身着一套白色运动服的涂抑现身在此,阳光下,俊美的笑容似在发光。   “涂抑,你一会儿有项目吗?”这段时间涂抑已经和社员们混熟,去哪都有人气。   “有。”涂抑说,“我报了800米。”   对方还想和他继续聊天,就见他呼哧呼哧搬了个凳子坐木棉旁边去了,一副全身心都扑在木棉身上的样子,大家也就识趣闭嘴。   但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丝重点。   “涂抑......你身上这套运动服,怎么看着和副社身上的那么像啊。”   木棉一听这话心想完蛋,涂抑的运动服确实和他一个款式。起因是运动会开始前涂抑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自己报名了800米跑步,木棉顺嘴问了句他的装备是什么样。   “装备?”当时涂抑一脸懵,“要什么装备?”   木棉:“就是运动套装,衣服裤子鞋子。”   “啊?”涂抑看向自己房间的衣柜,“就穿我平时那些啊。”   涂抑平时的风格简约阳光,衣服是叫不上名字的杂牌,但被他穿得青春且帅气,一点不输杂志模特。可他想要把那些衣服穿到赛场上,木棉则不太同意。   “比赛还得穿运动服才行,护腕护踝都得有,跑步需要爆发力,不要小看这些身体防护,鞋子也很重要。”   涂抑委屈:“我不懂这些,我也没有。”   木棉当即拍板:“这个简单,我帮你准备。”   他穿过的运动品牌就很不错,为了省事,就直接照着自己的款式给涂抑买了两套他的码数,今早眼见着涂抑塞包里的。   他的取向在学校里人尽皆知,同款服装难免引人遐想,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刚要用话搪塞过去,就听到涂抑特别骄傲地大声道:“因为我和学长穿的是同款!”   还特意补充:“学长给我买的!”   这一嗓子嚎出去,方圆几里全听见了,不仅社员愣住,半个操场的人都瞪着眼睛看了过来。   另外半个操场的人也想听八卦:“怎么了?”   众人:“传下去,木棉和一个大一新生穿情侣装了。”   木棉嘴角抽搐,漠然看向涂抑。   涂抑竟还认可起来:“说得挺对。”   木棉:“对什么?情侣装?”   涂抑:“没问题啊,同款的不就是情侣装吗?”   “......”木棉岔气,“容我提醒你,情侣装的前提是,两人得先是情侣。”   “难道我们不是吗?”涂抑瞪大眼睛,“上次在植物园我都已经告白了!”   木棉不知道这逻辑怎么又开始绕起来:“我有同意吗?”   “那你也没拒绝啊!”涂抑嗓音又是一高。   木棉生怕他又翻起一浪谣言,揪着后领把人按下去:“别嚷嚷,我很清楚地再跟你讲一遍,你的告白我了解了,但并没有同意和你交往,我们现在依然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清楚?”   涂抑显然不清楚,瞪着眼睛消化了很久,才从自己的逻辑漩涡里走出来,随后沮丧地搭下眼皮:“原来如此。”   木棉没理他,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涂抑很快复原,小狗探头:“学长还要工作多久?”   木棉:“怎么了?”   “我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学长一起过去看看吧?”   “跑步有什么好看的?”   小狗撒娇:“学长~”   木棉嘴巴紧抿,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松口:“等我发完群消息。”   田径项目属于校运会的大热比赛之一,木棉在群里调配好秩序组的工作,确认后勤组的水已经到位,便递给涂抑一个眼神。   涂抑喜笑颜开地为他带路:“学长,这边!”   木棉落后半步走着,目光渐渐放到了涂抑的身上。运动服很衬他的阳光气质,寻常的护腕护踝绑在他的身上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整个人相当亮眼。   田径观赛场已经围满了人,木棉跟着他拥挤在人群中竟没有发火也没有不适,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座,涂抑连忙圈住让木棉坐进来。   “学长,我一会儿在第三赛道,你要一直看着我。”   阳光晃着木棉的眼睛,面前的脸庞模糊而灿烂。   “知道了。”   涂抑看他片刻,忽然伸手过来,帮他把挤得有些歪的遮阳帽挪正。一身白衣的他肤色近乎反光,帽子遮住他大半张脸,那么小,那么漂亮。   手指在鬓边停留,他对木棉说:“学长,等我拿第一名回来。   他轻巧地跳下观赛席时,身后如缀了一弧日光,木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紧跟而去,看他在裁判那签到后站上第三跑道。木棉听见四周有不少人开始谈论他、打听他,随后就见他在众目睽睽下朝着木棉的方向挥手并大喊:“学长——!”   木棉崩溃,更让他崩溃的是,人群里传来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就是他,木棉的那个小男友!”   传言这么快已经变得离谱,木棉的周围汇集起各怀心思的目光,他把帽檐往下拉,尽可能避开这些视线,操场上这时一声哨音,比赛开始,他便忘了所有,眼睛紧紧牵着场上那抹明亮的身影。   涂抑在赛场上不仅发挥了自己身高的优势,还展现出惊人的技巧和爆发力,像头雨林的豹子,矫健而灵活地飞跃,旁人被他衬托得笨重无比,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场比赛。   席间尖叫声喧嚣,唯有木棉安静。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涂抑冲过终点线,看着他因发丝飞扬而裸露的英挺的五官,看着他意气风发地笑着庆祝,心脏不知因何而颤动。   从赛场下来的涂抑直奔观赛席,在备受关注的视线中激起浪潮,笔直走到木棉面前。   “学长。”为了和木棉平行视线,他选择半跪,便像极了深情的骑士,双手为公主送上功勋。   当然,他没有什么功勋,有的只是一个学校定制的奖杯,面对的也不是什么公主,是一个翘着腿高傲而冷漠的学长。   “奖杯送给你。”   “不要。”   涂抑完全没有因木棉的拒绝而放弃,兀自把奖杯塞给他。那些忽视当事人在现场的八卦之音熊熊高燃,连声蹿进两人的耳朵。   “我的天哪,他们好配啊!”   “年下好香,年下好猛,这可是木棉哎!”   “哥哥也很宠好吧,这不都买了情侣装了!”   “这是不是木棉第一次公开秀恩爱?之前的恋爱都是谈着玩的吧!”   “我看这弟弟可以!”   木棉嘴角抽搐,赫然起身就走。涂抑赶紧跟上,好死不死还牵他的衣摆!简直狗胆包天!木棉怒而打开他的手,冷眼警告。   换作以往涂抑会忌惮收敛,可现在有一群人为他撑腰起哄,不明真相的八卦群众欢呼着怂恿:“学弟别怕,冲啊!”   “快去快去,你哥哥爱你!”   “年下不能怂!”   好家伙这一通助威让涂抑迷失自我,心里很激动,胆向两边生,咣叽一下冲上去,又把木棉的衣摆扯住了。   人群随即爆发欢呼,涂抑比刚才夺冠还要意气风发地向大家挥手示意,一瞬间,热闹而欢快的操场上,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点还有一章 第22章 忤逆他   人群聚集的田径场上,众目睽睽之下,木棉就这样被涂抑揪着衣摆离开了观赛席。如此一来,两人交往的传言在校园里更加疯长。   木棉回到遮阳棚下,往后略一偏头:“现在放开。”   涂抑这回听话,乖乖放手。他还是挨着木棉坐,一会儿打扇子,一会儿拧水瓶盖,成功劝退了别的想要献殷勤的人。   在一段完美的“二人世界”之后,一群穿着网球服的人走了过来,里面还有涂抑的同班同学。   原来在下午即将展开的网球社和外校的比赛中,他们失去了一位主力选手。   “他腿上有伤,强撑完上午的双打比赛后连走路都困难了,下午的比赛肯定上不了。可是这场比赛对我们社很重要,对手来自华大,我们不想输。”   木棉对他们的荣誉感没有兴趣:“跟我说有什么用?”   一个人大胆地开口:“因为我们想请学长替那位选手出席。”   木棉抬起眼睛:“我?”   “恩!”那人双眼放光,“我们社长说了,学长打网球很厉害,初中的时候他在省级网球赛场上亲眼看到你夺冠,如果学长肯出面的话,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华大的!”   涂抑惊讶地看过来:“学长会打网球?”印象中木棉根本不喜欢运动,外表更是离运动项目很遥远的那类,况且又有洁癖,肯定不会和汗水汗味沾边。   “只是初中的时候打过。”木棉先解答完涂抑的疑惑,再看着那群网球社员,“京大的网球社有很多厉害的前辈,你们大可以找他们帮忙,为什么非要找我?”   对方解释:“学长们在同一时间都有比赛抽不开身,我们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学长的。咱们几个全是新成员,技术不够达不到比赛的水准,卫天是唯一一个新生代表,谁知道他前几天意外受伤,那场比赛就这么空了下来。”   “对啊对啊。”那个和涂抑同班的学生这时候开始套近乎,“学长你看,我们都是你一手带过来的商学系新生,学长忍心看我们输了比赛吗?要是我们赢了,你身为助教也脸上有光啊。”   木棉认真地看着说话的人,对方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脸上很是雀跃,却听见他说:“你是?”   那人表情一跌,嘴角尴尬地动了动:“我、我是金融系的新生,学长忘了吗?”   木棉:“恩。”   那人尴尬得下不来台,乍然看到涂抑,连忙指着他说:“我之前坐涂抑前桌!”   木棉终于有了点印象,看着他微微颔首。   站在最后面几个网球社新生开始交头接耳,视线在涂抑和木棉之间游走,表情莫名都很兴奋。   木棉对此浑然不觉,面对数双祈求的眼睛他也可以毫不动容。最后又拒绝了一遍:“我讨厌运动。”   大家见他如此冷酷,心知没有劝动他的可能,纵然百般不甘,也只得失落而归。正在这时,木棉觉得自己的衣摆动了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怎么?”   涂抑狗眼发光:“学长,要不去打一场吧?”   “为什么?”   “还没见过学长运动时是什么样子,我好想看!”   木棉:“呵。”   然而他随后便叫住了那几个沮丧的背影:“站住。”   众人回头,听他说到:“下午几点?”   大家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说:“两点!”   木棉表示明白,提醒他们可以接着离开了,等他们走远他便起身。涂抑也跟着起来:“学长去哪?”   木棉:“球拍球衣都在家,我回去拿。”   涂抑:“我陪你一起去!”   木棉到家找出要用的东西,果然是打过比赛的人,装备都很专业,涂抑把球拍拿起来端详了很久:“这拍子看着好厉害。”   木棉边整理运动包边说:“以前教练介绍的。”   “学长还有教练?”   “恩,上过一段时间的私教课。”   “这么专业啊。”涂抑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木棉。   “拍子给我。”木棉头也不抬地向他伸手,接过拍子装进运动包,最后斜挎上身,“走吧。”   两人中午在小区外面吃完饭,不紧不慢地往学校走。路上,涂抑表示自己想要帮木棉背包。   “又不重。”木棉拒绝。   “给我吧学长。”涂抑呼哧一下直接上手,扒下木棉身上的斜挎包,把对方的头发挠得稀乱。   木棉用眼神杀他。   涂抑知错认罪,笑嘿嘿地帮木棉顺头发,顺着顺着,就开始借机偷摸。   木棉:“再不把手拿开我会剁了它。”   涂抑终于老实了。网球社的新生早在球场边等候,看到木棉就热情地把他引到更衣室里,“这个空柜子没人用过很干净,学长把东西放这里吧,我在外面等学长。”   那人走后,涂抑走到柜子面前,一脸严肃地用手检查,确定没有灰尘之后才肯让木棉使用。   木棉从包里取出网球服,看着他。   涂抑上下左右盯了一遍,戳着自己,歪头。   木棉:“看的就是你,你也出去。”   涂抑挣扎:“更衣室这么大我没必要出去吧,而且这本来就是公共更衣室,平时大家都在这里换衣服啊——”   “出去。”   “哦。”   涂抑关门,和外面的网球社新生面面相觑。两座门神一左一右守了片刻,门开了,一个全新的木棉从门里走出来。   比起上午的那套常见的运动款式,专业的网球服将运动风提升至极致,加上护腕和运动头带,青春的热烈隐藏掉精致冷淡的木棉,踏身最美好的惨绿年华。   手中的球拍架到肩上,一粒阳光与他同行。   “走吧。”   俩门神皆在恍惚,迟钝地迈腿跟上。   比赛在两点准时举行,木棉拿着球拍步入赛场,涂抑坐在观众席,半天时间,两人调换了身份,体会着对方不同的角度。   哨声拉开比赛,木棉的对手是华大网球社风头极盛的一位天才运动员,这人读的也是运动系,腿部肌肉健美而有力量。   相比之下木棉便显得瘦弱,网球服下是完全看不出运动痕迹的修长身材,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木棉充满了来自东方的绝对的萧条感。   对手的观赛阵营中,已经有人提前庆祝,认定自己的天才选手可以轻易战胜这个临阵补救的薄弱学长。   然而一球之后,所有小看木棉的人都被现实打了脸。   那瘦削的身体里所爆发出的是惊人的力道以及可以和专业选手媲美的技巧,一球完美绝杀,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而这样的程度,是他在多年没有打过球之后,手十分生疏的状态下击出的。接下来,随着比赛深入,他逐渐找回手感,手握着赛事的权柄,分数往一边倾倒。   赛场上的他恣意奔跑,灵巧挥拍,网球打中的不仅仅是拍子,还有在场无数颗心脏。全能而自信的漂亮青年,魅力不可谓不绝顶。   看台上,涂抑的心脏随着击打声颤动,而后,他的眸中猝然闪过一丝蓝光,于眼尾抖落,凛冽而冰冷。   木棉轻而易举拿下这场比赛,把对面的天才打得怀疑人生,网球社的成员激动地往赛场上涌,却眼睁睁看着木棉消失。   “学长呢?”   “不知道啊,刚才不还在这?”   涂抑站在看台高处发现了木棉的行踪,他借着工作人员遮挡自己,正提着包快速下场,眨眼消失在场外。   确认方位后涂抑扒开人群冲下去,终于在更衣室里找到了木棉。   “学长。”涂抑笑着,“你打得太精彩了,比赛超级好看!”   木棉没有出声,他坐在更衣的长椅上,头颅微微垂着。   “学长?”涂抑走上前,木棉还是没反应,他不得已蹲身查看,便见木棉脸色苍白,呼吸有些不稳。   这状态比洁癖犯时还要严重,涂抑吓了一跳,笑容顷刻消失:“学长,你怎么了?!”   木棉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偏开头,说话有些艰难:“别吵。”   涂抑手足无措,忽然想起不久前发现的木棉身体的秘密,“学长......”他试探着,“是因为运动后难受吗?”   木棉把头偏得更厉害,语气骤然冷下:“走开。”   如此反应,证明涂抑猜对了方向,这人少睡几个小时都能委顿一天,自然更难承受打比赛这种高强度的消耗。   涂抑坐过去,往木棉那边缓缓挨拢:“哪里难受?”   木棉最忌讳暴露自身的弱点,果然不悦地躲开,“我很好。”随即想要证明自己的说法似的,拎起运动包起身,“我换衣服,你出去。”   这次,涂抑没有听他的。   木棉没有力气继续要求他,只得任由他在椅子上坐着,转身要去开衣柜。身后,涂抑不错眼神地盯着他看,看他的手指按住锁扣,线条修长,白得惨淡。   还没等他打开柜门,那勉力的身体撑到尽头,整个人倏忽软下,涂抑迅速上前接住。   “学长!”一时片刻顾不上任何洁癖不洁癖,涂抑把木棉整个身体搂住。   “放开。”木棉难受地呵斥着,然而他现在气血虚弱,声音毫无震慑力。   涂抑不肯松手,他不得不换了个方式:“你把我放椅子上,别碰我。”   “好的。”涂抑下意识就要照做,却见木棉的视线逐渐涣散,眼看着意识正在消失。他改变了想法。   木棉恍惚察觉到涂抑没动,不悦地又催促了一声:“你不听我的话吗?”   涂抑反而将他搂得更紧,直面他责备的目光,大胆地忤逆他:“不听。”   木棉吃惊极了,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涂抑无视他的意愿,不仅没有放他到椅子上,反而把他抱了起来。   身体已到末路,意识告罄昏厥。涂抑看着他闭上双眼,之后,盯住了一间休息室的门。   建立在更衣室内的职工休息间,每个房间里会有一张用来午睡的小床。涂抑最后看了眼怀中人事不省的木棉,抱着他,走进了那个小房间里。 第23章 兴奋   房间很窄,只开了一扇窗,一旦关上就仿佛可以关住所有秘密。时间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地游动,屋子再小,却也能上演无数种可能,可以包容所有的无节制。   木棉已经被涂抑放到床上,侧卧着,涂抑站在床前紧盯他片刻,而后盘腿坐在地面,高度刚好可以和木棉平行,刚好能让木棉的脸正对着他。   手掌起初摁在床沿,逐渐蹭到脸颊边,换作清醒状态的木棉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毫无遮挡地触摸他的皮肤,可现在他昏迷不醒,只能任人摆布。   涂抑眼眸低垂,那被黑色假象隐藏在深处的属于他眼球本身的放射状线条,正因为某种兴奋而大肆收缩,像一段蝎尾在里面游走。   当手掌走完一段踌躇的曲线终于抵达白净的皮肤上时,气氛激动地颤抖起来,涂抑像个终得夙愿的人般屏住呼吸,碰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那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平滑,因为很凉,所以像玉又像雪,既有温润也有脆弱。清冷逼人的视线消失于紧闭的眼皮下,那里只剩着黑长无害的睫毛,以及落在眼下的一截阴影。   毫无攻击的状态暗示着来人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涂抑的手已然从他脸颊滑落,抵达暧昧的领口。那里有两粒极小的纽扣,木棉是少见的在运动时也会一丝不苟的人,它们紧紧咬着扣眼,提醒此处是禁欲的场所。   涂抑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一粒,却不着急处理剩下的那颗,正如面对佳肴的鉴赏家,不紧不慢才是他们品尝的态度。   因为开了一粒纽扣,他的索骨露出来,太瘦,里面窝着一碗湖。涂抑曲指在那湖里划过,搅弄无形的水,接着,才继续下移,抵住最后一粒扣子。   如果这颗也打开,果露的东西将会更多,只要涂抑想,他可以用手握住一切。手指稍一用力,纽扣便滑出半个扣眼,只需轻轻一挑——   “你在干什么?”   木棉却在这时醒了,冰冷的目光静静盯着他。   涂抑霎时丢开扣子,眼中本色消退,露出小狗的伪装,只有指头上还留有兴奋的余韵。   “我担心学长呼吸不顺畅,所以想帮你把扣子解开。”   这话破绽百出,如果真是担心,那么他就不该把木棉关在这个小小的休息间,而是应该第一时间送他到医务室。   木棉尚未复原的精力想不到这一茬,眨过眼睛之后初醒时那瞬间的尖锐也已消失,半晦半明的神色里全是虚弱。   “恩......”他难受地缩了下身体,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涂抑担心地问:“学长还是很难受吗?”   “还好。”他这样说着,脸从枕头里露出,稍一抬眼皮,就和涂抑对视得很近。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望了一会儿,涂抑又问他:“学长每次运动完都会这样?”   木棉很不喜欢暴露这样的自己,可事已至此,他只能不悦地抿了下嘴唇,然后说:“差不多。”   “那学长以前是怎么打比赛的?”   “小时候没这么严重,只是会不舒服,还不至于晕倒。”   “那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不知道。”木棉气力不济,眼皮已有沉重下滑的趋势。   涂抑双手趴在床边,放上自己的下巴,让自己的视线放低了些:“既然不舒服,小时候为什么还打网球?”   木棉的眼皮倏忽一顿,而后,嘲讽地笑了一下:“因为省级网球冠军的奖杯含金量很高,可以给自己的经历镀金。”   涂抑只是很天真地问:“那些奖杯比身体重要吗?”   木棉又顿了片刻,才道:“在木家,那个最重要。”   他的面色随之冷却,欲翻身背对涂抑,却被对方一掌按住手腕。   “有护腕挡着,你不能让我松手。”涂抑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欺身靠近,“学长就这样躺着,不要背对我。”   这一幕让木棉想起昏迷前他也是这样忤逆自己的,眼中烧着怒火,却没有力气和他折腾,只能目睹涂抑从乖顺的小狗变成欺主的恶犬。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涂抑只是不断地重复:“我不过是担心学长而已。”   木棉充满疲惫感地叹息一声,不得已放下反抗的力道,手腕变得松弛:“好吧,你现在可以放开手了。”   “恩。”涂抑答应着,却没有立即照做。   他摁着木棉的手腕,盯着木棉的侧脸,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中。木棉恍惚地和他对视片刻,睫毛再一次扑落。   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商学院对学生们进行了一场小考测试,主要是为了新生可以更好地进入学习状态。   “总共考了两门,你两门都不及格?”   成绩下来的第二天早上,涂抑在饭桌上说他下周五来不了社团,因为要准备补考。   “恩。”木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委顿,几乎要趴到桌上,“补考不过的话这两门课就拿不到学分,就算期末补救也没用。”   木棉和他一个专业,当然知道这点规矩,而且商学院是京大的王牌,不仅录取线高,对学生的要求也极为严苛,如果连续两年修不够学分,学校可是会无情将人劝退的。   不过规矩从建校起就有,真正被劝退的学生只有一个,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新生小考不及格的现象不止发生在涂抑身上,有时候进入新的学习环境水土不服、或是上手新课程较慢,每年多多少少也会有那么几个学生在小考中成绩不理想,所以学校才会给他们补考的机会,一般这种情况问题都不算大,分数很快就能提上来。   “试卷给我。”木棉朝他伸手。   涂抑冲进房间把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木棉接的时候还在安慰他:“去年我也见过你这样的,不是什么大事儿,能考进京大商学院的人不至于——”   他瞪着卷面的分数:“二十八?!”   以为只是偏科,翻到另一张:“二十一?!!”   他一辈子都没这么惊讶过。   涂抑哐哧哐哧点头,确认他没眼花:“是这个分数。”   “你......”木棉一脸复杂地将卷子搁在桌上,“你是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吗?”   涂抑猛摇头:“我答得可认真了。”   “那......被人下毒了?”   涂抑把头发摇得哗哗作响:“也没有。”   木棉沉默了,随后接受现实:“这就是你的真实水平。”   涂抑:“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   木棉费解:“那你是怎么考上京大的?”   涂抑:“不知道,可能高考的时候运气好?”   这话多么扯蛋,但涂抑多么诚恳,讲得多么真实。木棉不由心想,万一真是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呢......   “那你这分数靠自己不太能过补考啊......”木棉沉思。   涂抑很沮丧:“那可怎么办,学长,我不想被退学,我不想和你分开!”   木棉神色一动,起身到房间一趟,出来后将一沓钱扔上桌子。   涂抑茫然:“啥意思啊?”   “不知道。”木棉坐回对面,“但不是都说钱能解决一切吗?”   涂抑震惊:“那我总不能把钱扔老师脸上让他给我改分数吧。”   木棉沉吟:“好像是不行。”   想了想,说:“但是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买资料,或者上课外班。”   这方法听着靠谱,涂抑却面露难色,“课外班还得选,一周的时间可能不太够用,也不一定能和兼职错开。”   木棉:“那就买资料吧。”   涂抑:“我这水平......资料买了也作用不大。”   也是,二十分的水平啥资料都救不了,一定得有人指导才行。   木棉:“那怎么办?”   涂抑小狗眨眼,暗示得很明白。   木棉警觉地直起身子:“难不成你想......”   “学长,救救我吧!”涂抑就差抱他大腿了,“你一定可以帮我把成绩补起来的!而且时间又很方便,在家里,在社团都可以!学长——”   “行了。”木棉受不住他的哀嚎,“那我有空给你讲。”   “太好了!”   金融社活动室正好有一面黑板可以讲题,两人就把补课的地点定在那里,每天结束社团活动之后就留下来补习一小时。   木棉拿着粉笔在上面奋笔疾书:“利用Black—scholes期权定价公式计算该期权的价格为——Ct S tΦ(d1) Ker(Tt)Φ(d2) 122Φ(1.1) 122e0.2Φ(0.9) 23.94830458【注】。会了吗?”   涂抑摇头。   木棉生气:“为什么不会?”   涂抑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从Black—scholes期权定价公式那里就不太懂了。”   木棉:“公式会背不?”   涂抑还是摇头。   木棉啪叽一下,掰断一截粉笔砸他头上:“你公式都记不住你还想做题?!”   “我错了学长!”涂抑哗啦啦把书翻到公式页,咕噜噜一阵狂背,十分钟后抬头,眼神坚定,“我背下了。”   “很好。”木棉双手抱胸,“来吧,代入这道题的数据算一下。”   涂抑提笔欲写但没写出来:“怎、怎么带入?”   木棉啪叽一下又是粉笔砸头:“你没念过小学吗?!”   “啊!”涂抑捂头,“好痛!”   木棉手里已经又掰好一截粉笔:“再捂我还砸!”   “不捂了不捂了!”涂抑大叫,“我再也不捂了!”   木棉飞速给他示范一遍公式的代入法,涂抑看完又懂了,“这下我真的会了!”   埋头一阵狂写,不久,一粒粉笔再次从天而降,伴随着木棉的怒吼:“七十八乘二你都能算错!”   涂抑的叫声在活动室此起彼伏。   一个小时过去,他总算能交出几道满意的题目,木棉打完分抬头,就见他满脑袋粉笔灰,脸上也白一片脏一片,噗嗤一声笑出来。   涂抑呆钝钝地:“学长笑什么?”   木棉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低头。”   涂抑乖乖把头垂过来,他便用手帕轻轻为涂抑擦脸。忽然手腕被握住,没有任何东西阻挡,肌肤贴着肌肤,他下意识要甩开,被涂抑抓得更牢。   “干什么!”脸色迅速冷下,变为一贯发号施令的模样。   “学长。”涂抑不惧怕他,强势地握着他不松手,“上次在植物园我抱你的时候就想问了——”   拇指甚至还嚣张地在他血管处摩挲:“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讨厌我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网络上胡乱查的,有错别骂我,我不懂金融 第24章 现眼包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讨厌我碰你了?”涂抑握住木棉的手腕,两人的呼吸在安静的活动室里交缠出很大的声响。   木棉看似镇定,但摁着他脉搏的涂抑可以感受到指头下激烈的搏动,可以轻易入侵他脆弱的防线。   期望触手可及。   然而木棉没有崩塌到最后一刻,他的防御重新收束,眼皮抬起时眸中的冷光已然重现,凛冽而讥讽地说:“如果真打算不要这只手了,你可以继续这样握着。”   涂抑现在还不能变成完全的恶犬,他见好就收,如木棉所愿松开他,并附上招牌的憨笑。   这回木棉没有立即原谅他,握着自己发痛的手腕将他盯住,眼中冷意强烈,“你最近胆肥了?再三违抗我。还是说......”他露出耐人寻味的审视,“你本身就有这样的一面?”   涂抑的脸上还保留着那种单纯的笑容,便显得木棉的质问莫名其妙,毕竟这样一张脸怎么可能有太多心机?   “学长。”他只是委屈地揉揉满是粉笔灰的脑袋,“你这粉笔丢的也太准了。”   木棉冷笑:“我学过飞镖。”   涂抑满眼崇拜:“学长太全能了吧!”   木棉对此不为所动,垂眼将习题册收好,“你可以转移话题,但下次要还敢这样我会让你后悔。”   涂抑把自己的课本往怀里一搂斜过身来:“我只不过是学长最乖的小狗。”   连续一周的补习让涂抑险险擦过及格线,也算是勉强通过了补考,并在木棉的严厉监督下开始认真学习,成绩不再像最开始那么吓人。   秋天熟透了,性格就越来越阴晴不定,昨日还是艳阳天忽然就阴云滚滚,涂抑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云团连声叹道:“一会儿不会下雨吧。”   “涂抑同学。”木棉不悦地曲指敲击桌面道,“天气不需要你来操心,请认真听自己部长讲话。”   京大百年校庆在即,因为运动会的成功,校领导乐意把这次校庆活动也交给金融社主办,此刻全社团成员都聚集在活动室开会,对项目各抒己见。   涂抑把椅子从窗边撬回来,对着木棉卖乖。   企划部长清了清嗓子,试图将两人的注意力拉拢回来,“既然已经确定了这几个点子,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派人去抱泉县确认采购的物品,副社,人选还是老规矩吗?”   木棉:“恩。”   企划部长便道:“后勤部出两人,企划部出一人,再加上一位社长陪同。现在社长不在学校,那就直接副社陪同吧?”   木棉同意。   “好的。”事情很快拍板,“剩下的人数就各个部长自行决定吧。”   涂抑哗啦一下举手:“我!”   “涂抑同学请讲。”   “我报名去采购!”   看他这么积极,企划部长很爽快确定下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部就你去吧。”   后勤部也很快有了人选,一男一女,一个大二一个新生,唐酿丰和柳池。木棉记下外出人员,定的明天一早出发。   晚上,两人在家收拾行李。   抱泉县隶属陆京管辖,只需要搭乘一个小时的高铁就能到,他们计划在那里呆两天一夜,每人一个小的行李包足以。   木棉刚拉好拉链,门缝里就长出颗脑袋。   “有事?”   涂抑点头,得到木棉许可的眼神之后走进来,“学长东西都收好了吗?我能看看不?”   木棉费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涂抑:“这天气忽冷忽热,我怕学长带的东西不够用。”   “当我小孩子吗?”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把包让了出去,“你要看就看吧。”   涂抑撕开拉链检查得很认真,竟还真被他挑出了毛病,“抱泉这两天要大降温,学长的衣服带薄了,就这一套留着,剩下的换成厚的吧?”   听他这么说,木棉便用手机看了眼抱泉的天气预报,果然会急速降温,没想到涂抑还挺细心,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缺失生活经验,硬倔倔地说:“我本来也是要看天气预报的。”   他打开衣柜要去拿毛衣,涂抑在后面提醒道:“拿两件吧,把那件羊绒外套也带上。”   木棉习惯了以上位者的姿态待人,从认识涂抑开始,更是一直以学长的身份相处,小狗服从他,他也会指使小狗。   现在这种关系忽然对调,感觉很古怪,但是却不讨厌。   木棉听了涂抑的建议换好行李,往包里装时遇到了困难:“这包好像小了,我换个大的吧。”   “装我包里。”涂抑道。   “你包?”木棉怀疑道,“你的包和这个包大小差不多吧?既然我装不了你又怎么可以?”   “相信我吧学长,真的可以。”涂抑伸手接过他剩下的衣物。   木棉还是怀疑,一路跟到涂抑的房间,看他的包里还真剩下很多空地方,“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怕冷,东西也少。”   “好吧。”   四人定的早上八点的高铁,木棉和涂抑在七点钟准时出门,本来时间绰绰有余,却在叫车的时候出了岔子。   木棉一打开叫车软件眉毛就皱起来:“怎么回事?”   涂抑看过后大惊:“排队100人?!”   两人对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今天是国庆节!”   “竟然把这个忘了。”涂抑挠头,“假期是出行高峰,叫车软件肯定都挤爆了。”   木棉:“打车呢?”   两人环顾大街,每辆出租车都有人,路边,还有不少人也在等车。   涂抑:“看来是不行。”   木棉又想到家里司机,可是光从宅子到市区就得一个多小时,根本不可能赶上动车。   涂抑这时开口:“地铁吧,地铁肯定能行!”   木棉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已经准备改签,被涂抑劝住:“学长别想不开,车票肯定也是爆满,退了就再也买不到了!”   木棉冷冷放下手机:“也是。”   涂抑背着包要走,“所以我们还是坐地铁吧!”   “不去。”木棉冷酷拒绝。   涂抑:“为什么?”   木棉抿着嘴,冷眼看着他。   涂抑恍然:“学长没坐过地铁?”   木棉:“没坐过,也不想坐,现在更不想去新世界冒险。”   “有我呢不是!”涂抑自信满满地说,“我有经验!”   木棉还是不同意:“我可以让司机开长途送我们过去。”   “高速也堵啊。”涂抑坚持带他走了。   两人走过一条街就是地铁站,直到买票的时候木棉还是不情愿,抱臂站在一边:“浪费时间。”   “学长别这么说。”涂抑取了票,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地铁很靠谱的,又方便又准时,学长平时呢可以多尝试这些便民设施,其实很有意思的。”   “滴——”刚说完就被打脸,检票机发出拒绝的声音。   “恩?”涂抑捣鼓着手机。   木棉:“呵。”   “学长你别这样。”涂抑委屈巴巴地说。   “容我提醒你。”木棉道,“离发车只剩下30分钟了。”   涂抑盯着手机深思片刻,而后“啊”了一声,边挠头边傻笑:“原来是调成公交卡了,哈哈。”   “......”木棉怀疑地看着他,“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熟练。”   涂抑置若罔闻,又给木棉把地铁卡调好,一番折腾后两人终于是成功进站,地铁站里人很多,木棉已经越来越没有好印象。列车一到站,原本还悠闲着站得很开的乘客就像被门吸住般一股脑疯狂往里面涌,木棉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知所措地站着,被人群推来搡去。   “学长!”忽然一道稳重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手腕就被握紧。   “事急从权,你不会骂我的吧?”   木棉没有甩开他就已经是答案。   涂抑便抓着他手腕走向人潮,明明那么多人,可被涂抑牵着、有他在前面挡着,就一点也不嫌拥挤。在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后,木棉享有一块充分而清静的空间。   “还要走吗?”已经上车了,可涂抑还是没松开他,一直拉着他在人流中走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涂抑在前面不断劈开人潮,车内,他们在人海里穿梭,车外,地铁在隧道里穿梭。他们像是追着车轮的两只自由的蝶,所有人都困在拥挤里面,只有他们在飞舞。   广告牌在窗外光影闪烁,他们走过形形色色的目光,一截又一截车厢之后,人数骤然减少,地铁将最真实的面貌展现在他的眼前。   车厢原来很大,也十分安静,两排座椅面对面陈列,因为节日挂着庆祝的红灯笼,车壁也贴着红色的墙纸,车厢被装点得很漂亮。   里面也有人,不过三五个,有的坐着,有的挨着门站立。对比上车时的惨状,这里简直有种世外桃源的韵味。   木棉很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涂抑骄傲地说:“坐得多了就发现了,列车很长很大,只要不是上班那种超高峰期,往里面走一走一定有人少的几节车厢。”   这种状态算是木棉能够接受的,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心底的偏见慢慢消失。眼前,涂抑没跟着坐,一会儿瞧瞧窗外,一会儿摸摸上面的扶手,一会儿拍一下灯笼,一会儿比一下高度,一会儿......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坐过很多次啊。”木棉忍无可忍。   “是吗?”涂抑还有脸反问,继续对车厢进行研究。   车厢里仅剩的几个人全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木棉不得已要求他:“你给我坐下。”   “我一会儿就坐。”涂抑兴致高昂,正在仔细观察门边的紧急按钮,“这个按了地铁就会立刻停吗?”   木棉看着他的手指蠢蠢欲动,漠然道:“按了要坐牢。”   涂抑吓得差点蹦起来:“真的?!”   “真的。”木棉冷酷地说,“你可以试试。”   涂抑把头摇得哗哗作响,这么一吓,人倒是终于老实了,没再在地铁里上蹿下跳,坐到了木棉身边。   没有堵车、没有红绿灯,地铁很快就把两人送到高铁站,两人得以顺利赶上动车。木棉心里更是感慨万千,对地铁的负面印象全部抵消,开始认可这种便捷的公共交通。   涂抑看起来比他还要兴奋:“还不错吧学长!”   木棉傲娇地冷哼着,车上,唐酿丰和柳池在位置上冲二人挥手,走过去一看,先到的俩竟然面对面坐着。   唐酿丰侧身让开过道,对着木棉说:“学长,你坐靠窗的位置吧。”   木棉无所谓,迈腿便进。涂抑自然就被分配到柳池旁边的位置,大家等着他落座,就见他咣叽一下把包砸唐酿丰身上:“放一下谢谢。”   唐酿丰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拿着包起身,放好后一转头,自己的座位竟被涂抑占了。   “哎?你——”   “怎么了?”涂抑眨着无辜的狗眼,“你坐啊。”   唐酿丰欲言又止好几次,只好坐到柳池旁边。 第25章 不要反对他   抱泉县拥有一家全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生意人往来穿梭,选品定品一蹴而就,载货车的轱辘声远近皆有。   他们几个学生模样的在里面少见,走哪都吸引一串目光,不时有好客的老板招徕他们:“学生,看点什么呀?”   社员在出发前做了功课,购物清单在柳池手中,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挑选样品,然后再和学校的采购办对接。清单上总共有几十个类目,每样一个都挺够呛的,还好社团里有经验的前辈很多,后勤组那边专门提了个行李箱过来装。   四人还是两两一组分工行动,选品干脆利落,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当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才刚过完一上午。   木棉已经提前定好一家高档中餐厅,涂抑跟着木棉习惯了这种排场,就是后勤组那俩进店后左瞧右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唐酿丰进了包厢后就说:“学校这次这么大方啊,经费给得这么足?”   木棉平静地说:“经费我捐社团了,这钱我自己出。”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唐酿丰小声和柳池道:“上次我出外勤的时候每顿都吃路边摊,住的旅馆里面还有老鼠。”   柳池打一激灵,用一种看救命恩人的目光看了眼木棉:“我第一次外勤能和副社一起简直太好了......”   唐酿丰泪眼婆娑:“谁不是呢......”   两人就差在桌底下握手,对过眼神之后,柳池小心翼翼地刺探道:“副社,我们晚上住哪啊?”   “我订好了。”木棉说,“雅梦。”   后勤组两人激动地对视——果然,学长不会让人失望!   出外勤本是个苦差事,但木棉这番操作下苦也变成了甜,俩外勤组喜滋滋地给社员发消息炫耀,正兴奋着,冷不丁一个声音插入。   “学长,你知不知道最近抱泉有个古风旅游景区挺火的?”   “是吗?”木棉却没多大兴致,“那可以推荐给市场营销的同学。”   “学长就不想去看看吗?”   木棉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办校庆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借鉴啊!”涂抑咬了咬筷子,“活动策划又不是我们专业的强项,不像文传的同学学习过那么多案例,学校这么重视这次百年校庆,要办不好多难受。”   此话精准踩雷,木棉的字典里没有不行。   见他态度有所松动,涂抑乘胜追击道:“网上的资料特别漂亮,里面有古街和客栈,咱们还可以在景区里歇。”   唐酿丰和柳池异口同声道:“那我们的高档酒店怎么办?!”   “退了就是,对吧学长?”涂抑吧唧吧唧眨着眼睛。   “也行。”木棉竟然同意了。   后勤组就这样痛失高级酒店,一前一后瞪着罪魁祸首。   涂抑在两道斥责的目光下委屈地说:“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木棉应声看向后勤二人,“怎么?”   “没怎么!”二人瑟瑟发抖,在木棉这种冰冷的目光之下,哪还敢说什么。   四人的行程被涂抑插手后发生了改变,木棉退掉预定的酒店客房,转而查看古街上的客栈。他瞧中一家,可惜没有网上预约。   涂抑立刻道:“我知道这家客栈,上次在网上看到了他们的预定电话,我打电话吧!”   几人等着他和老板通话,只见他“嗯嗯啊啊”了一会儿,遮住话筒对三人道:“对面说还有空房,不过只剩三间可以吗?”   后勤二人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纷纷点头道:“我们几个住应该够了吧。”   唐酿丰说:“柳池女孩子一个人住一间,剩下两间我们三个男生住怎么也够了。”   “那我就定下了。”涂抑继续和客栈通话,最终定下这三间客房。   几人吃完饭往客栈出发,涂抑主动承担了大部分行李,身前身后各背一包,行李箱也提在手中。   那片古街景区被经营商保护得很好,拒绝一切现代交通进入,车子只能把他们送到景区门口。   往客栈走的那段路程不算近,涂抑喊了一声累,转头就看到他坐行李箱上了。   “你这样能走吗?”木棉问。   “可以。”涂抑双腿戳地驱动轮子,带着行李箱一起咕噜噜往前滚,走是走了,可速度稍显笨重。   木棉:“你这么走多慢。”   涂抑趴在拉杆上撒娇,“那怎么办啊,我累了学长。”   “忍着。”   “学长拉着我走吧。”   木棉冷笑:“你做梦。”   涂抑泪眼婆娑:“学长......”   木棉咬牙片刻,还是伸手抓住拉杆,拖着行李箱和行李箱上的大狗往前走。   涂抑撒欢地笑,又关心他:“学长这样累不累?”   “有轮子还行。”不仅如此,涂抑的腿也在助力,其实很轻松。   后面的后勤二人组挨在一起边看边咬耳朵。   唐酿丰说:“这个画面怎么看起来这么微妙?”   “不是吧学长,你没听学校的传闻吗?”柳池双手拉着肩上的包带,乖得一点也不像是会八卦的样子。   唐酿丰露出一个请君畅言的眼神。   柳池压着声音道:“运动会之后咱们院都传疯了,木棉学长和涂抑在交往。”   “什么?”唐酿丰瞪着眼睛,“真假啊?!”   柳池沉吟道:“之前我也半信半疑,但你看这阵仗像是假的吗?”   唐酿丰闻言看向二人,涂抑坐在行李箱上赖着让木棉拉,木棉虽然神色冷淡,但行为却很真实,真屈尊降贵地拉着他。唐酿丰可是在社团里和木棉相处了一年,知道他如何难以亲近,之前想都不敢想他还有对人这样迁就的时候。   这趟外勤吃进嘴里的可不光光是高档菜啊。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何涂抑在动车上要抢他的位置,涂抑这人看着开朗,但不知为什么,比起木棉那种外露的冷漠,他的身上反而更有一种难以捉摸的距离感,就像被迫换座时那种无形的压迫一样,让人觉得如果一旦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愿,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采取恐怖行为。   唐酿丰心有余悸地看着涂抑的后背,小声警告柳池道:“下次他想做什么咱们都不要反对了。”   载着一人两包的行李箱咕噜咕噜奋力抵达客栈,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向他们介绍了客栈的热门项目。   “古风体验?”柳池听后眼睛亮闪闪的,“会给我做造型啊?”   前台姐姐笑着说:“有的哦,我们有专业的造型师为客人服务,发型服装都可以由客人自己挑选,节假日还有活动,比平时优惠不少呢。”   柳池很心动,开始征求另外三人的意见:“听起来很有意思哎,你们想玩吗?”她自己是很想玩的,又觉得人多了更热闹,为了能让大家都同意,她主动说,“我来付款。”   “我也觉得有意思,可以玩。”涂抑第一个开口,“钱不用你付,我来。”   木棉默默看向他。   涂抑道:“学长放心,我发工资了,钱够的。”   他那份兼职确实不错,前段时间还一次性还完了木棉的借款,木棉便道:“既然都觉得有意思,那就玩吧。”   唐酿丰在后面默默举手:“我还没说话呢......”   木棉和涂抑同时看向他:“你有别的意见?”   唐酿丰:“那当然没有!”   如此,四人购买了古风体验项目,造型师将在下午三点上门。一行往客房走的途中开始分配房间,柳池自然不必说,涂抑先给了她一把钥匙。   剩下的人注定要两个一起睡,唐酿丰一会儿想,既然两人是情侣那还是让他们一起住,随后又觉得不妥,就算是情侣,但木棉出了名的挑剔有洁癖,而且还是副社长,这身份怎么也不能被他抢走单人间吧?   短短一路把这辈子的心眼都用尽了,终于决定:“还是学长住单间吧?”   话刚说完,便觉得身上一凉,涂抑正盯着他,嘴角带着笑,反而更阴森。   唐酿丰心脏狂跳,正要挽回,涂抑已经将他从视野中丢开,对木棉说:“学长的东西还在我包里,还是跟我一间比较方便。”   木棉闻言蹙眉,他立刻道:“我睡沙发!”   他便看向唐酿丰,询问他的意见。   “其实......”唐酿丰深知此时不怂更待何时,果断对涂抑选择服从,“其实我有睡眠障碍,和别人一间的话会失眠,学长如果愿意,请把单人间让给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木棉自然不会冷酷到拒绝,于是点头:“那就这样住。”   涂抑给唐酿丰递钥匙的时候,脸上又挂了笑,和刚才威胁的笑容不同,那是一种上级对下级般赞可的笑,是在提醒他做得很好。   唐酿丰惊魂未定地进了房间落锁,越想越觉得心惊,用手机给秘书部长发了消息:“部长,涂抑的个人资料上,真是从丘新那种小地方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6章 谁有你俩配啊   当唐酿丰在与秘书部长怀疑人生的时候,隔壁屋的涂抑也正在怀疑人生。   他看着木棉将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终于忍不住道:“学长,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天。”   木棉瞥了道眼风过来:“所以呢?”   “所以......”涂抑结结巴巴道,“所以我觉得,还是没必要把衣服都挂出来......”   木棉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复又返回挂衣服的工作中。涂抑看出那眼神里的鄙视,似乎在嘲讽他生活的粗糙,没有当面挖苦算是他礼数讲究。   学长精致,何况他现在是个“平民”,和“贵族”当然要有一段尺度。看着木棉忙碌的背影,他也笑了笑。   等木棉把衣服归置好后,帮他们造型的化妆师正好带着东西上门,没想到阵仗铺得还挺大,哗啦啦四、五排衣服被推了进来,活像秀场前fitting的环节。   木棉像个领导般走过来审查,蹙眉盯着假发道:“还要戴这个?”   化妆师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这个按客人的喜好来的,如果您不喜欢我们就可以不戴。”   木棉这才满意地抚平眉毛。   化妆师又问涂抑:“您也不戴吗?这个虽然麻烦点但是效果很好的,你看这些发带多漂亮。”这些客人购买的是最贵的套餐,如果造型出得太简单,好像显得他们故意偷懒似的,那位冷冰冰的客人看起来不好说话,可这个卷毛帅哥笑嘻嘻的好像很友善的样子,化妆师准备主要进攻他这一边。   谁料卷发帅哥对着冷冰冰的客人说:“学长,你戴一个吧。”   木棉随即一个眼风刺来,冻得化妆师缩头,涂抑似有金钟罩般霜雪不入,“就弄个全套的造型吧,我想看。”   化妆师人都麻了,很想揪着卷发帅哥的衣领大吼: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人家会听你的吗?你觉得“你想看”这是什么正当理由吗?!你觉得——   “也不是不行。”冷冰冰张口答应。   化妆师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帅哥......你是说你愿意戴假发啊?”   木棉点头:“适合吗?”   “你肯定适合啊!”说实话冷冰冰的长相是很东方的漂亮,古风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化妆师能给美男造型当然开心,快乐打败了恐惧,开始热情地为木棉推销,“我觉得这顶假发最适合你,长度齐腰,全是真人发丝,柔顺丝滑,可以做很多发型,发带配的这种,你喜欢吗?可以吗?”   木棉却没动静,好像在等着什么,就听涂抑在一旁道:“我觉得可以。”   化妆师一愣,在这局面里懵逼了,猛地迎上木棉指示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我明白了,那就这套!”   然后又问涂抑:“帅哥,那你呢?”   “我就不戴了。”涂抑说,“我这头卷发不好弄得服帖吧。”   化妆师自信道:“这是小问题,我们肯定能弄好的。”   “那也不戴。”没想到事实天差地别,好说话的帅哥竟然这么难以攻破,化妆师只好尊重他的想法。   转身立刻给隔壁的同事发消息:“那两个顾客怎么样?”   同事前后脚回复:“都挺好的,选了全套的造型,小狗微笑.gif。”   化妆师放心了,这好歹显得他们有在认真工作。   化妆师和同事分别开始给二人造型,他们长得好看,只需要打底刷个轮廓,重活儿都放在发型上。   这种假发要想戴得自然不违和,需要十分精细地整理,考验化妆师的手法和耐心以及审美。   涂抑因为不用假发结束得很快,完妆后的他连镜子都不去照,搬个凳子坐木棉旁边来了,双手捧脸看着木棉,眼睛里都是光。   化妆师晃眼瞥到他,忽然觉得这人是故意找借口不戴假发的,他分明就是想早点结束来看冷冰冰客人的妆容。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脸纯良的帅哥心机竟然这么深,世风日下咯......也不知道冷冰冰作何感想。   他垂眸去看冷冰冰,结果对方竟是完全没有发现卷发的心机一般,十分正常地在和他聊天。   “你头发就这么绑吗?”   “恩。”涂抑朝他晃了晃脑袋,因为他不用假发,所以造型师就取了他上半部分的真发用一根发带绑住,也算有古代侠客的感觉,因其五官衬托,便觉潇洒风流。   “怎么样学长,还行吧?”   木棉不夸他,反而一声冷笑。   化妆师却看穿了那冷笑的背后,根本没有一丝冷意的嘲讽,那是一种亲切的攻击,恐怕每个心口不一的东方人面对喜爱的事物之时,都会选择用这种傲娇的方法替代肉麻的夸奖。   化妆师忽然感慨万千,真是搞的造型多了,什么味儿的狗粮都吃得到。   完妆后的四人在走廊上汇合,柳池和唐酿丰在看到木棉的时候纷纷走不动道了,就见一个长发及腰的美男款款走来,长眉入鬓,明眸皓齿,衣影浮香,骨像应图。   柳池:“学长,你和副社的假发是一个款吧,怎么戴上的差别那么大呢......”   唐酿丰:“学妹,有些心不是非得扎。”   “啊对不起,其实学长你也......挺是个古代人的就。”   “学妹,如果没话说可以不说。”   “......”   学妹闭嘴,继续看美人,然而哗啦一下,美人被挡住了。   “谁啊......”柳池不满地嘟哝,见是涂抑,只好忍着。   “走吧,上街去?”涂抑笑着冲二人道。   “好啊。”柳池说,“刚刚化妆师给我们推荐了几家不错的店,好吃的馆子和好玩的铺子都有,我们去看看吗?”   “可以,正好把晚饭吃了。”涂抑转头问,“学长想吃什么?”   木棉示意大家往外走:“看了再说。”   古街上的游客大多数都一副古人打扮,看来很多客栈都推出了这种体验活动,现代元素少之又少,不留神的话便真觉得穿越到了古代。   镇上,两边楼阁夹着古道,不时斜出一角引入另一方天地,竹林小桥流水皆有,韵致悠然。这景区打造时用了心,有别于其它古街,跳出了格式化的套路,独具一番风味。看来,能让大众满意的,必定有它精彩之处。   柳池和唐酿丰也觉得这里很好,逛得十分开心,完全忘记高级酒店为何物。   “副社,你身上的香味好像和平时不一样哎。”柳池虽然对古街感到惊喜,但始终心系着木棉,不管逛得再开心都不忘回来看木棉一会儿。   “恩。”木棉也在打量街景,看着心情愉悦,“化妆师说他们的衣服都用过熏香,所以会携带一种古香的味道,和我平时用的香型不同。”   “副社平时用的什么香水?”   “我不用香水。”木棉说,“其实也是香薰,和这家客栈里的一样。”   “副社的香也很好闻,是什么味的?”   “沉香。”   “是吗?”说话的是涂抑,接着毫无预兆地,他凑到木棉脖颈处深吸一口,“其实学长的皮肤上还是留有沉香的味道。”   木棉吓得往后一缩,略带责备地盯着他。   涂抑卖乖地笑着:“学长平时也用古香啊?我怎么没见过?”   木棉说:“都是阿姨帮着弄的,她每天洗完衣服后会熏衣。”   “那岂不是今晚没人帮学长熏衣服了?”   “就一晚没事,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公主非穿香衣服不可。”   涂抑笑着,而后说:“那晚上我帮学长熏。”   木棉想要拒绝,柳池又凑过来说话:“副社,那客栈这衣服上熏的什么味啊?”   木棉道:“闻不太出来,好像是某种花香。”   “我身上是不是也有?”柳池抬臂左右嗅着自己,“我怎么闻不出来啊?副社你帮我闻闻?”   回答他的是涂抑阴森的笑容:“柳池,不如这样,你让唐酿丰帮你闻。”   柳池发懵:“啊?”   “唐酿丰!”涂抑一喊前面的人,哗啦一下像扔保龄球一样把柳池扔了过去,“你学妹让你闻闻她身上香不香。”   柳池晕头转向地被唐酿丰接住,脸上仍是费解:“为什么不能让副社闻啊?”   唐酿丰死死抓住她:“他说不让闻就不让闻,你怎么就不知道惜命呢!”   “啊?”   唐酿丰怒其不争:“亏你还听说过副社和涂抑的八卦。”   柳池这才倒过味儿来,噗嗤一乐:“涂抑是醋泡大的吧。”   “否管他被什么泡大的,你要是不想被福尔马林泡,就离副社远点,没事儿别总往他跟前凑。”   柳池不服:“爱看美女犯法吗?”   唐酿丰脖子一伸:“啥?美女在哪?”   柳池一翻白眼,提着裙边走了。   “那两人说话就说话,老看我们俩干什么?”后面,木棉盯着二人的背影一脸困惑,“还有,你为什么不让我帮柳池闻香?”   涂抑抱臂:“那多不合适。”   木棉:“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凑着脖子闻?这种香稍微靠近就能闻到。”   涂抑:“那学长想和人靠近吗?”   木棉:“不想。”   涂抑:“那不就得了。”   木棉觉得不对想反驳,就听涂抑“呀”的一声冲路边的商铺去了:“学长你看这个真有意思。”   木棉走过去,认出那个作品:“堆绣。”   涂抑偏头:“是什么?”   “唐卡的一种,是热贡艺术。”木棉道,“起源于寺庙文化,现在有的地方会出现小幅的作品售卖,你喜欢就买。”   “帅哥,懂行啊。”老板支着耳朵听了听,走过来和木棉攀谈,“学过还是......?”   “以前见过。”木棉和陌生人透露得不多,对着涂抑挑选的图案首肯道,“那副不错,工艺比别的都要复杂。”   “有眼光。”老板又夸了木棉一番,转而对涂抑道,“就这副吗帅哥?”   涂抑点头结账,老板给他包装的时候搭了俩同心结进去。   “这个送你们。”   木棉问:“为什么送这个?”   “适合你们啊。”老板神秘笑着,“祝福你们“永结同心”呗。“   “什么?”木棉闻言大惊,看看老板又看看涂抑。涂抑倒是笑容满面地和老板道了谢,接了商品,木棉还杵着。   无奈,只得拉着衣袖把人牵走,到了街上,木棉才回神,古怪地看着涂抑道:“你跟老板瞎说什么了?”   “没有啊。”涂抑一脸无辜,“你不是都在旁边看着吗?”   “那他怎么会——”   “可能是我俩特配?”   “不对。”木棉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很不对劲,凝神观看四周,顿觉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偷看他和涂抑,那种眼神他不陌生,跟运动会上的大型八卦事件简直一模一样!   心思陡转间他命令涂抑道:“把化妆师的电话给我。”   涂抑摊手:“我没有啊。”   “化妆的时候我看见你俩交换号码了,立刻。”   涂抑只好报出号码,木棉拨通电话后直接问:“我和那卷毛穿的衣服有什么说法吗?”   “啊?”那边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哦,客人是你呀。恩......你们那两套衣服还真有来头。”   “什么?”   “就是段惊风和楚偃啊。”   “谁?”   “段惊风和楚偃,就是最近爆火的一本古风原耽小说里的主cp呀,好多人来古街都想cos他俩,哎呀没人有你俩像,简直了,那就是小说里本人——”   咔。   木棉掐了电话,冷冷看向涂抑。 第27章 不讨厌   “段惊风和楚偃是吧?”木棉的质问声如冰锥直直戳来。   涂抑大声喊冤:“巧合啊学长。”   “呵。”木棉已经看穿所有,“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和两个化妆师串联的。”   涂抑咕噜一下把脑袋垂下来,卷毛在空中跳出一道弧线,像小狗犯错时瑟缩的耳朵:“开始化妆前学长不是去洗手了嘛,就那个时候我说想和学长穿情侣装。”   “情侣......”木棉气急,把他的全名叫出来,“涂抑,你能不能别在这种地方耍心眼?”   “是吗......?”涂抑沮丧地把脑袋又往下垂了一点,委屈得就差没有用手指绞衣服了,“学长觉得我心眼很重吗?”   这使得占理的人反倒于心有愧,木棉整个人错愕一瞬,紧接着拂袖偏头,严厉地说:“以后不许这样。”   “学长不喜欢我就不做了。”他很乖,好像对木棉言听计从。   这时,柳池在前面喊道:“副社,涂抑,你们快来,看看这家店怎么样!”   木棉便像个训完人就给颗甜枣的长辈那样,对着涂抑冷声道:“走吧。”   两人走上前一看,原来是家饭店,建造成为古色古香的酒楼,名曰竹玉轩。   “有竹子?”木棉瞧了那牌匾,似乎颇有兴趣。   涂抑便道:“学长喜欢吗?”   “看看吧。”他这样说也就是喜欢,几人便往店里走。   酒楼果真有竹,于后院开辟了一方竹林,密密麻麻的竹节高指天空,青翠蔽目,中间被一条小溪断然切割,两旁设有竹屋,便是这家店的特色包间,提供给顾客流觞曲水般的雅致。   木棉观看竹林时眼里涌动着光,涂抑便知他喜欢,果然,他向服务员提出想在竹林用餐的要求。   可惜服务员一脸抱歉地告诉他们,竹林的席位只能酒楼的VIP顾客才有资格预定,众人遗憾时,木棉便道:“我现在可以办VIP吗?”   服务员更歉意了:“真的很抱歉,竹玉轩的VIP只提供给熟客,并非充卡制。”   既然如此,木棉只好遗憾接受。可是当服务员将他们带入室内的包厢时,耳麦那边忽然有人对他说了什么,他几声应允之后,笑着对众人道:“刚才我们老板说他今天心情好,可以破例为客人提供竹林的席位,几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回到竹林。”   “当然愿意!”柳池疯狂点头。   倒是木棉在原地沉默,敛目一副思索的神情。   “怎么了学长?”涂抑关心道。   他道:“能制定这种VIP制度的老板一般都有自己的脾气,做事往往规则至上,怎么可能因为心情好就破例?”   “可他确实同意让我们坐竹林了啊。”涂抑劝到,“别想那么多了学长。”   木棉没有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不管怎么说,能去竹林也是一件好事。   到了竹林,发现他们的位置也很好,和溪水离得很近,既能聆听水声,也能畅然观赏景致。   竹叶铺叠在众人的头顶,近处叶叶分明,远处似斜雨茫茫,下得一片烟烘烘的。烟里,人也朦胧。   木棉白玉般的肤色像是添了抹纱,脸上、身上披拂一层柔光,东方美人的冷和神秘在竹林里烘托到极致,让人觉得他的手里一定握着谁的心。   一碟一碟菜品上桌,素来很有话聊的后勤组在饭桌上罕见的安静,大抵是浓厚的氛围之下,人也难免变得文雅。   广袖碍事,两人吃得忙乱,把杯盘撞得嗷嗷叫,反之木棉恬淡自然。   这人平时的吃相已经很好看,如今身穿繁服也难不住他,用筷时手挽着广袖,无论是夹菜盛汤,那袖子自然不会干扰他。   后勤组也渐渐学着他的动作,吃相终于好看多了。   吃过晚饭天已昏沉,竹林里点上灯笼,月亮把脑袋搁在竹林上面,在溪水里悠动着光。   木棉看中了这里的茶点,柳池和唐酿丰对茶不感兴趣,饭后就往竹林里去了,只留下涂抑陪着他,便点了两客。   茶果子上了四道——鲜花团子,梨条桃圈,间道糖荔枝,水晶皂儿。皆装在红匣子里,与茶一起端来。   涂抑看着那些精巧的茶果子,伸手就要拿,被木棉一掌拍开。   “配上茶再吃。”   他便放好茶杯,提壶斟茶,腰身笔直,腕白如雪。茶满七分收壶,这才示意涂抑:“尝尝。”   涂抑吹了吹,咕咚一口喝完,木棉才将浅抿一口,敛目回味茶香:“味道不错。”   抬眼看到涂抑一愣:“你喝完了?”   “啊。”涂抑眨眨眼,“啊?”   “算了。”吃茶虽有礼仪,但不讲究其实也没什么,无外乎就是一个开心,“喝完就喝完吧。”   又给涂抑添了一杯:“可以和果子一起。”   涂抑配着果子吃茶,视线一直牵着木棉。看他品茶的模样赏心悦目,自己一杯茶很快又见底。   木棉再给他添,提壶过来时,涂抑忽然盯着他的手腕道:“学长现在是真的不介意我碰了吧。”   未等木棉回复,他已握住对方手腕,不似之前凶蛮的控制,是一种温柔至极的抚摸。木棉浑身一僵,却没有立刻甩开他,也没有命令他松开自己,人似乎已落入那双漆黑眼眸,心脏发出某种不知名的轻颤。   此时响起风扶竹叶之声,窸窸窣窣的碎响从两人头顶兜下来,那种叶与叶之间的交缠好像会传染,涂抑的手渐渐紧了。   木棉手指低垂,睫毛沉沉坠着。   涂抑又问了一遍:“学长,你不讨厌是吗?”   他启开嘴唇,空了片刻,才道:“不讨厌。”   涂抑眼中一亮,毫无预兆地就把人往怀里一拉,木棉跌了过去,手掌慌乱地撑住他胸膛,才避免真的落入他怀中。   “你——”他又惊又怒,不悦地从涂抑身上爬起来,“你想干什么?”   涂抑追着他:“我只是喜欢学长,学长喜欢我吗?”   木棉将广袖重重一甩:“不喜欢。”   他一路向前,往竹林更深处走,渐渐听到有人嬉戏的声音,原来是柳池和唐酿丰两个正在溪边玩耍。那里架着一座拱桥,木棉走到拱桥之上,也不搭理涂抑,擦了扶手之后便靠在上面,静看着竹景。   这里已经不光只有竹子,还出现了很多不同品种的花,簇拥着小桥流水,还有一层叠着一层的山石,变成了一个古朴园林。   涂抑惊叹道:“这家酒楼后面的地势也太宽了,能做这么多景观出来。”   木棉没有搭腔,他只好挨过去,讨饶般扯了扯他的衣袖:“学长......我错了......”   木棉还是没有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对方在微风下起伏的发丝,它们偶尔凌乱地刮过他的脸,偶尔调皮地滑过他的鼻尖。他的眼尾也很长,似乎一路勾到了鬓角里去,大抵也只有这样的弧度能剔出那种动人心弦的眼风。   风起大了,发带缠进长发里翩转,衣玦飞起,花瓣零落,有一两片借着风来到他的身边。涂抑靠近,用手小心地为他捻起肩上的花瓣,木棉倏忽偏头,柳叶眼与他相迎。   “学长......”语滞片刻,涂抑开口道,“你不要再生气了。”   那眼里似乎只有冷光,似乎只有无情的斥责。   猝然,在那偏薄的嘴角展开一丝浅笑,那么微弱,那么转瞬即逝。一笑之后他绕过涂抑便走,留人在原地失神了半秒。   涂抑幡然醒悟,笑着追上去,“学长不气了就好。”   他们走到溪边,玩得晕头转向的两人终于发现他们,柳池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也来啦!”   她奔过来,脸色很红润:“副社,真的多亏有你,这次外勤简直太快乐了!我们竟然可以来这么漂亮的地方吃饭!”   唐酿丰也赶过来,追加了几句感谢之词。木棉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又提醒他们:“说来古街的是涂抑,你们也可以感谢他。”   于是涂抑也得到了后勤组的真诚感谢。   两人继续疯玩,柳池沿着小溪走,一路上停停嗅嗅,对花十分感兴趣。唐酿丰嘴里叼着根竹叶,躬身捡了块石子打水漂玩儿。   打了一会儿,忽然看着柳池的背影窃笑,接着鬼鬼祟祟地靠过去,对着人家的背轻轻一推,柳池就摇摇晃晃地踩入水中,提着裙摆叫着跳回岸上,对着唐酿丰拳打脚踢。唐酿丰却乐,见牙不见眼,那拳头想必也不怎么重,两人瞧着亲密无间的模样。   涂抑见状,心神一动,悄无声息也靠近了木棉。   “学长,你瞧这溪水干不干净?”   木棉看着清澈见底的水流,道:“挺干净的。”   “那如果让你碰那水你会难受吗?”   “应该不会。”木棉费解,“为什么问这个?”   回答他的不是涂抑的声音,而是一只用力的手掌。涂抑学着唐酿丰的动作哐哧把木棉往水里推了一把,本也想得到一顿亲密的小拳头享受享受。   谁知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道,也高估了木棉的体重,只听得哗啦啦的水落之声,他竟是推翻了木棉的身体,使得对方整个人跌坐进溪水中,浑身湿透,错愕地看着岸上的人。 第28章 施虐的演练   木棉坐在水中,眼神湿漉漉的并有一段委屈。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无妄之灾,等反应过来时,掀着眼盖死盯住魔爪的主人。   “你想死吗?”   “我......”涂抑语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自己不是故意的。   木棉气咻咻地从水里爬起来,被水坠得往下掉的衣摆上岸时绊了他一下,让他再次下跌,这回跌在岸边。   他伏在地面,湿透了的白衣像一团雾盖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肌肤若隐若现,长发本盖着腰,此刻随着呼吸滑落下去,那一把腰肢便被湿衣裹出,盈盈一握。   众人怔了怔,随后才想起来扶他。   柳池和唐酿丰一前一后地冲上去,“学长!你没事吧!”   木棉应激般低斥:“别碰我!”   两人这才想起他洁癖的毛病,顿在原地没敢上前。   他提着衣摆费力从地上爬起,古装繁琐,湿水后更是黏腻沉重,身体总觉得被那湿衣扯着往下掉,无论怎么努力往上爬都显得摇摇欲坠。   忽然一只手扶了过来,救回他再次歪倒的身体。   “我碰就没事了。”   木棉瞪了涂抑一眼:“还没找你算账。”可被水溅过的眼睛仍然雾沌沌的,没有平时三分凛冽。正好秋风一刮人就瑟瑟发抖,更加脆弱可怜。   涂抑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学长,穿我的。”   “呵。”木棉冷若冰霜,“你在搞笑。”   他的脸已冻得苍白,浑身不住发抖,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涂抑没再惯着他,强硬地用外袍把他裹住。   木棉愤而瞪眼。   他只道:“没流汗没落灰,干干净净一点不脏。”   并且上面留有涂抑的体温,立刻驱散了木棉全身的寒意,他不得不承认还挺舒服的,渐渐将衣襟抓拢。   这样一来大家立刻离开竹玉轩往客栈返程,木棉不知道是不是人不舒服,总是慢大家一截,涂抑便有意地放慢步伐等他。   “你这腰上......是什么?”木棉忽然在他身后开口。   涂抑身体微微一僵,而后立马展开他标准的笑容:“有什么吗?”   他把外袍给了木棉后就只剩一件单衣,或许是没意识到丝绸的透度很大,腰部那明显的纹路根本不是他装糊涂能瞒过去的。   木棉直接道:“像是文身。”   “哦......”涂抑漫不经心地摸了把后腰,“那个啊,高考之后跟风文的。”   在木棉心中,涂抑是个单纯又善良的小狗,文身似乎并不与他的性格相称,他难免多端详了一会儿。那图案文在后腰偏低的位置,平时很容易被裤腰遮挡,上次在家里洗澡时,这人围了浴巾就完全没有将其显露出来,使得木棉此时才发现。   “文的什么图案?”   涂抑顿了一会儿,才道:“老鹰。”   “老鹰?”这个答案令木棉惊讶。现在的年轻人就算喜欢文身,也大都选择简约而有格调的图案,老鹰这种凶猛的野禽略显陈旧和严肃,不太会成为大家的首选,“怎么文这个?”   “就是......”涂抑对此的态度总显得不太率直,“当初随便选的。”   有一部分孩子因为跟风,在青春年少时会做出许多潮流而疯狂的事情,年岁渐长后便觉得幼稚后悔,涂抑可能就是这种。   木棉见状不再追问,几人回到客栈,于走廊上道别各自回房。   “学长,快进屋吧。”涂抑开门后让开身体,就见到木棉裹着他的外袍缀在后面,鬓边的长发湿而凌乱地贴在脸颊,白茫茫的脸色就如瓷器般脆弱。   此种模样的木棉撞进涂抑眼睛的刹那,他的瞳孔便像抽搐般发生一阵收缩,搭在门把上的手倏而紧了紧,好像有谁在他的心脏捏了一把。   木棉急切想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没有发现涂抑变得古怪的状态,冲到衣柜前翻找衣服。那外袍失去手掌的扶持,无力地摔落地面,细腰白肤再次裸呈。   涂抑曾看到过木棉的背,就在他把木棉带到寝室换衣服的那天,他的确用一双目光在他的身后偷窥过,得到过一片毫无遮挡的肌肤。   坦然和赤.裸反而不比朦胧更让他兴奋,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产生出一种比之前更沸腾的搏动,好像是木棉的脆弱昭示了他并非无坚不摧的高岭之花,只要从正确的地方捣入,他便可以零落成泥。   这种预示唤醒了他血液里最古老的本能,那是他们家族赖以生存的兽性,一种对脆弱之物凌虐的本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的文身,那头鹰自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随便文下的。   木棉找好衣服匆匆走进浴室,经过涂抑身边时留下一股奇异的香。客栈用来熏衣的花香被水泡过后,那香味就宛如滴着露水的花瓣,瞬间有了灵魂。   涂抑的目光一路跟了过去,直到浴室的门被闭上,他才敛下复杂的目色。   此时有人敲门,他前去打开,门外的化妆师陡然一滞。   印象中阳光开朗的卷毛帅哥仿佛彻底换了一副面孔,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却觉得阴森恐怖,垂下来的眼睛里闪着某种古怪的光影。   化妆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那个......我是来给你们卸妆的......”   “进来。”涂抑让出路,也不招呼她,更没有一丝笑容。   化妆师只好自己找座位坐着,将身体缩小到极致,胆战心惊地等待浴室里的人出现。余光里,她能模糊看到涂抑始终对着浴室的位置站立,她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光是从他身上涌动出的气氛就足以令她胆寒。   兀自煎熬一阵之后,浴室终于咔哒一声响,那位冷冰冰客人总算是出来了。   比起现在的涂抑冷冰冰反而显得温馨太多,化妆师宛如看到救命恩人一样,眼含泪光地起身道:“你出来啦。”   木棉将湿衣服换掉,头部还保留着妆发。这种假发外行不会拆,必须交给化妆师。他冲对方点头,“还是像之前那样坐着吗?”   “是的是的。”化妆师连忙请他过来。   卸妆的时候木棉眼睛低垂,人看着不太有精神,也就一直没有余力去看一眼涂抑。涂抑从进屋开始状态一直不算正常,木棉浑然不觉,屋子里,只有化妆师手脚颤抖。   她哆哆嗦嗦地给木棉卸完妆,鼓起勇气对涂抑说:“那我帮你......”   “不用。”涂抑拒绝了,“我这个自己拆。”   说着,一把扯掉发带,将自己上半部分头发散落回去。化妆师便想去接那带子:“给我就好。”   涂抑却不动,沉静地将她盯着。   化妆师的手连忙缩回来,苦笑着:“其实这个发带不是非得还,客人喜欢的话我们就送作纪念品了。看、看你喜欢,那就也送你。”   又从包里忙乱地取出一堆东西:“这个是卸妆水,你们脸上的底妆用这些抹掉就好,那、那衣服和假发我都收走了,你们、你们玩得开心。”   化妆师落荒而逃,咣叽一下关上门。   木棉又去浴室洗澡卸妆,回来的时候直接上床睡了。直至呼吸平稳,涂抑才把双脚从地面拔出来,彼时他手里还握着发带,没有去自己该睡的沙发,而是走到木棉床边。   床上的人已睡熟了,果真是身体冻得不舒服,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有点浅淡。涂抑将他看了片刻,手指碰到一边的被角。   随后那手开始用力,攥得手背青筋凸出,终于按照主人的意愿一把将那被子掀开。木棉的双脚裸露出来时被凉风扇到,无意识地缩了缩。涂抑确认他尚在熟睡,继而将发带甩了上来。   起初,发带无力地搭在木棉的脚踝上,一端还捏在涂抑手中。他如此看了片刻,开始牵着发带从木棉的脚踝下穿行,一圈一圈,终于成为困缚住他的绳索。   纤细的脚踝一定无力挣扎,如果他可以失去自由,那么是否也可以失去高傲与矜贵,是否可以顺从地俯伏。   那种古老的凌虐因子因即将到来的真实而鼎沸,涂抑的手掌便握了上去,成为困缚木棉的最后一道枷锁。   如果用力,他所渴求的鲜血一定流淌,他所期望的破碎一定无力挽回,他所贪图的身体一定只是他一个人的身体。   心念狂涌间,他的手真的收拢,像要碾出一滩血肉,再融入自己体内。   沉睡的人因吃痛呻吟了一下,似要翻动身体,涂抑如梦方醒般松开那双脚踝,捏着发带的一头快速抽离,让木棉成功翻了过来。   一时间一切归于原位,寂静的房间里好像无事发生。木棉发冷般用脚蹭了蹭床,最后终于勾到被子,重新把双脚钻了进去,继续他的梦。   在这个夜晚,只有空气目睹了涂抑的举止,目睹了一场施虐的演练,而空气的选择是——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第29章 玫瑰   涂抑在木棉窸窣出动静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木棉的生物钟很准时,此刻六点刚到。他没有往沙发上看,所以并不知道涂抑也醒了,趿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去了趟浴室,回来后,往包里拿了盒药出来,抠出几粒混着矿泉水咽了。   “学长在吃什么?”涂抑从沙发上盘腿坐起来。   木棉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感冒药。”   “我看看。”涂抑朝他伸手。   木棉哪会搭理他:“自己来拿。”   涂抑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过去,将那药盒拿在手中一看:“这是抗生素?”   “恩。”木棉从他手中抽走药盒塞回包里。   涂抑担忧道:“学长,上次我还提醒过你,不要动不动就吃抗生素,对身体不好。”   “这个见效快。”木棉不以为然,开始把衣柜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回收。   涂抑忽然想到什么,喊了一句“学长等我一会儿”就跑出房间,木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几分钟后,他抱着个东西回来了。   木棉认出那东西:“熏炉?”   “恩!”涂抑气喘了片刻,“我问客栈借的,昨天说好的给学长熏衣服啊。”   木棉没想到随口的话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只道:“也不用那么麻烦的......”   “没事,反正还早。”涂抑将熏炉搁在椅子上,把木棉今天打算穿的衣服拿过来,点燃香等着烟雾出现。   其实阿姨每回洗完衣服后都会定时帮他熏,古法制香用料极好,那香味缠在衣服上可保证多日不散,上面自然还留有本来的味道。   不过涂抑如此热衷此事,他也不想拂了对方好意,见他对着那套熏炉挠头,便主动开口教:“炉子上面那个叫熏笼,你把它倒扣过来,然后衣服盖上面就行。”   涂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一切照做,香味渐渐溢出。   木棉闻出点名堂:“这是客栈的香?”   “对。”涂抑道,“我觉得这个香味和学长很衬,刚刚还问了下客栈,原来这是玫瑰香型。”   “玫瑰?”木棉有些吃惊地掀了掀眼盖。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评价他——不好接近、不近人情,冷漠的,傲慢的......还有前任说的——像木头一样无聊的......   他好像就是一种无色无味又冰冷的事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东西和他衬的话,大抵是雪。   可涂抑说是玫瑰。   玫瑰。   从颜色到香味都轰轰烈烈的花,一种欲望的象征,情与色的巅峰,与他可有半点沾边?   他冷笑一声,只当是小朋友的胡言乱语。   没想到涂抑很坚定他的看法:“学长平时携带的那种香味虽然也很好闻,但真的不比这种香适合,学长要不要考虑换成这种香?”   木棉撇了道眼风就是答案,涂抑缩了缩脖子:“不换就不换吧......”   吃早饭的时候木棉手机叮地一响,他点开一看,是秘书长发的一份成绩单。在他们出外勤前,金融社内部进行了一次模拟投资,结果于昨夜公布出来,秘书长制成文件在早上定时发送给社团的几个管理层。   新成员的选择虽然大多稚嫩,但逻辑都还不错,最终的结果都可以达到及格线,表格翻到最后时他的手指顿住,一脸复杂地看向身边的人。   涂抑感受到他的视线,从饭碗里抬头:“学长,怎么了?”   “你......”木棉一言难尽,“你当初加入金融社的理由是什么?”   涂抑:“那肯定是因为爱好啊。”   “那你换个爱好吧。”木棉把手机一扣,像是扣上了一口棺材。   涂抑愣住:“啥意思啊学长?”   木棉喝了口馄饨汤算是压惊,“上次模拟投资的结果出来了,参与投资的全部成员、包括新生,最差的至少还回了个本,而你,亏损三千万。”   “噗。”发出笑声的是柳池,她咬着筷子乐了一会儿,然后说,“副社,我可以看看我的成绩吗?”   “恩。”木棉示意她把手机拿过去。   唐酿丰也把脑袋支过来,两人一起研究自己的成绩,留着涂抑一人凌乱。   “不、不会吧......”他这么惊讶,看来当初使用虚拟币的时候也认真考虑过。   木棉问他:“你当初投了哪几个项目?”   “项目A和项目C。”   木棉参与过出题,还记得那些选项,闻言手里一抖,“涂抑。”   全名一出,就说明那肯定是犯大事儿了。果然听得木棉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一共二十个选项,总共就两个血亏的项目你还都选了,我问你,公共厕所里投放自动贩卖机和菜市场里投放唱片机哪一个让你觉得像个正经生意?”   这两个选项是他们在出题时故意留的排除项,至今还没有傻蛋会选。   涂抑还认真分析上了:“上完厕所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喝饮料啊,卖菜的时候有音乐岂不是陶冶情操?”   “......”木棉怜爱地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就你这经济头脑,毕业估计也就是去卖菜了。   “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先学着,再加上专业课,应该能很快培养投资思维。”   熟料涂抑拒绝了:“也不用其实。”   “不想学?”木棉搁下勺子,一脸严肃,“你还说你是因为爱好?没看出你的爱好是从哪体现出来的。”   涂抑发出惊天言论:“我爱好的是学长你。”   对面俩研究成绩的人咣啷抬起脑袋,直勾勾地把涂抑盯住了。   早饭在涂抑毫无征兆的告白中结束,几人中午退房,带着样品满载而归。离国庆假期结束还有五天,木棉从金融社出来后就往家走,看起来没有别的安排。   涂抑跟着他,路上,他能感觉到木棉比较低沉的状态,料想是昨天落水后尚未复原。如此看来他的体质真的很差,如果不是早上紧急吞了几粒抗生素,恐怕他现在会直接病倒。   为了让他可以轻松一点,涂抑把包都揽在自己身上,到家的时候也抢着开门。   他半只脚踏入门内,手掌抵着门板:“学长,快进来。”   等木棉进门后他把另一条腿迈进来,脚下却诡异地踩到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提起脚背一看,一条黄白相间的蛇正在他脚下扭动!   “卧槽!”涂抑尖叫一声,吧唧一下粘木棉身上了。   木棉差点被他抱倒,挣扎了一下,无果。这家伙像是整个人都长在他身上一样,手脚抱得死紧。好在他现在似乎不怎么抵触涂抑的触碰,身体毫无灵魂地跟着晃了晃,随后看到了地面的蛇。   “你刚才踩到它了?”   涂抑近在咫尺欲哭无泪,对着他疯狂点头。   木棉忽然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把他掀开,蹲身将蛇抓起来,担忧地为它检查身体:“你没事吧蛇?”   涂抑嚎得张牙舞爪,这回木棉是不敢抱了,改抱沙发。他缩在沙发的角落,看着那蛇攀在木棉的手臂上冲他吐信子,嘴皮狂打哆嗦:“学长,家里怎么会有蛇啊!”   “我新养的。”   “那怎么这么大啊!”   “嫌幼崽麻烦买的成年蛇。”   “我死了!”   “不至于死。”木棉道,“这条蛇不是蟒蛇,成年体很小巧可爱,它的牙齿都没你手指粗,你怕什么?”   “这不是牙不牙的问题——!”   “那你搬走吧。”   涂抑立刻从沙发上蹦下来,活动四肢:“哎你说神不神奇,我突然一下不害怕了。”   木棉冷笑,将蛇放上木制爬架,那也是家里新出现的物件。涂抑浑身僵硬地走过去,看到木棉在用手指逗那蛇,“它不会也叫蛇吧?”   “恩。”   “你养的都叫蛇,以后它们要是见面了怎么分清彼此?”   “植物园的蓝蟒叫蛇1。”又指着面前这条,“它是蛇2。”   “我知道了。”涂抑说,“老三就叫蛇3。”   木棉:“我还没打算养老三。”   “这个是重点吗学长?!”涂抑崩溃了,“你都养它们了能不能用心取个名字啊!”   “不能。”木棉看蛇2不似受伤的样子,这才放心去了浴室洗手。   涂抑跟进来,一边看他把洗手液搓出泡沫一边说:“以后蛇2就和我们一起住了?”   “恩。”木棉道,“阿姨会喂。”   “它会不会没事儿喜欢往人被窝里钻啊?”   “分性格。”木棉冲冲洗洗做了三回,“它刚到家我还不太清楚。”   涂抑给他举个大拇哥:“去抱泉这两天一直忙忙碌碌的,你竟然还有空定这个,连爬架都做好了,6。”   木棉没太听懂最后那个冲浪热词,奇怪地看了涂抑一眼,擦干手走出浴室:“蛇2确实是昨天才选中的,但爬架一个月前就已经预定。”   涂抑只敢远远地欣赏那个爬架:“别说,这木头还挺逼真。”   “因为就是从树身上扣下来的。”   “!”他看着蛇2一脸感慨,“命好啊你......”   木棉往卧室走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在客厅停下来,偏头看着涂抑说:“你如果实在怕它我可以让人打个玻璃房,它爬不出来。”   涂抑感激涕零地扶住木棉双肩:“真的吗学长?你为了我愿意这样吗?!”   木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现在碰我碰得毫无负担了是吧?”   “错了。”涂抑立刻松开木棉双手投降。   木棉读出了他隐藏的话——下次还敢。   但现在没空训狗,他拖着疲惫交加的身体走入卧房关门落锁,在沙发上坐着积攒了一些力气之后,便拿出手机处理了几个社团工作,最后,他翻出平时订香的那家客服号。   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他缓慢地敲出一行字——我用的那款有花香型吗?   对面秒回:“在的木少爷,花香吗?有的哦,请问您想要什么香型呢?”   手指又在键盘上停顿了很长一会儿,随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慢吞吞地敲出来——   玫瑰。 第30章 学长抓不稳吗   外勤组挑选的样品得到了社团全体人员的一致认可,后勤部当即拟出货单上交到学校采购办,一周之后,物品陆陆续续到齐。   联系好的执行公司准时到校,除了用来校演的舞台以外,还有一些摊位建景,其中不乏从抱泉古街汲取到的灵感。负责活动的金融社不仅要监督施工进度,还要和艺术部那边对接节目。   这日,木棉正在和造景团队交流一些改动细节,就接到了艺术部的电话,说是表演小提琴独奏的演员需要更换琴弦,但他那琴是国外手工定制的,国内不好配弦,要是等国外的话恐怕会赶不上校庆,思来想去,只好求助木棉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行,我一会儿去看看。”木棉和那边结束通话,向造景团队交代完剩下的事情后便往校外去了,走到商业街时,涂抑正好从兼职的奶茶店里出来。   “学长去哪?”   木棉和他讲完事情,就见他哼哧哼哧跟了过来。木棉撇头:“有事?”   “一起去呗学长。”涂抑笑呵呵的,“反正我接下来没事做。”   木棉默许,到了校门要叫车,点开软件时忽然犹豫起来,对涂抑道:“不如......我们今天也去坐地铁?”   “啊?”涂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一下才道,“哦,地铁啊......”   “怎么不行吗?”木棉偏着头,“现在国庆还没收假,学校这边的车子很难等,我看地铁还算快,勉强坐坐。”   这当然不是勉强,从木棉讲话时略显期待的目光来看,他是真的觉得坐地铁还不错。涂抑本应该瞬间就同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安。   “不走吗?”木棉的催促打断他的思绪,这人平时车来车走,不知道学校附近的地铁站在哪,还得靠涂抑带路。   “这就走。”涂抑想了一会儿,带着木棉朝左边的街口走去,路上,他飞速给某个人发了条信息。   叮。   电影院里不知谁的手机亮了一下,旁边的人拍拍他的手臂:“快关了。”   “恩。”那人明明同意了,却在看到消息的瞬间猛地绷紧全身,接着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对着身旁的女伴小声道,“我、我出去回个消息。”   这场电影两人期待了很久,此刻正演到高潮他却要为了条消息放弃掉,女伴十分不解:“不是吧你,谁啊必须现在回吗?”   那人点点头,不好再站着和女伴讲话,赶紧一路说着抱歉一路从过道小跑出去。到观影厅外被灯光一照,才显出发白的脸色,   他慌忙打字回复,好像生怕对方多等一秒似的,直到消息成功送达,他才劫后余生般长输一口气。   而后他想到什么,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喂?华双!”   “潘逢臣?怎么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涂抑的室友之一潘逢臣,而他拨通的电话主人叫华双,是涂抑另一个室友。   “刚涂抑给我发消息了!他有没有给你发?!”   “卧槽!我看看!”电话那边一阵窸窣响,接着听到华双长松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没有。”   潘逢臣放心道:“那就好,哥们儿,你算是捡了条命。”   华双问:“他说什么了?”   “还是地铁那事儿。”潘逢臣道,“他让我重复一遍坐地铁的流程。”   “不懂了......”华双在对面沉默一会儿,“他最开始让我们假装欺负他,现在又一直问地铁的事,他到底要干嘛啊?”   “你管他干嘛?”潘逢臣想起开学前几天的噩梦就牙齿发寒,“疯子想干嘛是我们能看明白的吗?咱就照做就行了,不然你还想他再拿着刀威胁你一次啊?”   “不想!”华双大喊。   两人同病相怜地默哀了一会儿,华双又道:“你说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咱们找了老师他也没受处罚,给校长写的匿名信也石沉大海,连最基本的坐地铁的生活能力都不会?”   “不知道......”潘逢臣压低声音道,“我只知道他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唉。”华双难过地说,“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大学竟然遇到这种事。”   “别想了。”潘逢臣安慰他,“好在他现在都搬出去住了,除了偶尔问我们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倒也没再做什么。”   “但愿他以后都别搬回来......”   与此同时,涂抑看着手机屏幕一脸复杂。   潘逢臣发来了一通乘坐地铁的注意事项,排在第一的是:切记不要在上下班的时间点儿挤地铁。   难怪他刚才心里总觉得不对,现在可不就是下班高峰期嘛,然而他抬头一望——知道得太晚,此刻已进站。   “学长......要不咱还是改打车去吧。”   “为什么?”走在前面的木棉回过头,“都过了安检了。”   “因为......现在是下班的点儿,地铁可能会很挤。”   “上次不也是高峰期吗?但你带我找到了空位,今天应该也可以吧?”   涂抑不确定道:“是吗......?”   “你怎么了?”木棉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古怪地打量着,“是有哪里不行吗?”   “行啊!肯定行!”事到如今,涂抑只能硬着头皮上,到时候见机行事。   直到列车进站,他看着车厢内乌泱泱恐怖的人群,实在是没找到“机”在何处。一旁,木棉双手抱胸,分明在等着他像上次那样“伟岸的壮举”。   涂抑无路可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列车响起即将关门的提示音时,他拉着木棉一把冲进车厢。   刚进车内,人群就像流动的液体往他们身上拍来,涂抑搂着木棉的腰转身,勉强帮他挡住外面的人流。   木棉终于感受到此刻的挤和上回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双手抵在涂抑的胸口,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我们......不往空旷的车厢走吗?”   “走不了。”涂抑觉得他此刻显得有点可爱,颇有兴致地端详他的反应,“现在这种程度根本动不开身,而且也没有空旷的车厢了。”   木棉果真吃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抬起眼睛问:“也就是说,这么长的列车全都塞满了?”   涂抑忍俊不禁地“恩”了一声。   木棉又问:“上次也是国庆,怎么人少了些?”   “因为那天没有遇到上下班的时间。”涂抑道,“坐地铁最多的就是上班通勤的那群人,只要错开他们的时间,就算是假期也不至于挤成这样。”   木棉点头,忽而想到什么,皱眉道:“现在是法定节假日,为什么大家都还在上班?”   涂抑哑然片刻,“这就要怪万恶的资本主义了吧......好像是咱们学校周围有很多创业基地,那里的公司小长假大多都放不满七天,最后两三天内都开始陆陆续续返工了。”   木棉表情严肃,似乎对这种现象很不理解。这时地铁到站,不仅没下几个人,反而又涌入一波人群。地铁像条吞了大象的蛇,鼓着个浑圆的大肚皮费力地往前蹭。   人与人拥挤时的冲力成为波浪翻过,站着的人纷纷遭殃,木棉虽是被涂抑护着,但那浪仍撞得他颠簸。   他们站在靠近门的墙边,伸手根本无法够到拉环,涂抑手掌抵着墙勉强能维持重心,可木棉是背后靠墙,只能用手反着撑,根本使不上力。   涂抑扶了他几次后主动开口道:“学长,要不你拉着我吧。”   木棉看着他:“拉你哪里?”   “都行。”涂抑说,“不过我建议最好是拉手臂,你有没有觉得它现在的高度和方向很适合当一个临时拉环?”   木棉侧头,就见他的手臂正好撑在自己脸旁,的确非常方便。   “可是你能稳得住两人吗?”他不太确定地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涂抑只是笑。   木棉抿了下嘴巴,还是犹豫着。   涂抑又道:“马上又要进站了,人一上车就特别挤,快抓着我吧学长,你已经不会讨厌碰我了。”   他肯定的话语像一剂强心剂注入木棉体内,垂在身侧的手微蜷几下,试探地朝涂抑伸过去。   起初发现他的洁癖有所好转都是被涂抑强行触碰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挑战病情,即便理智知道碰了涂抑不会难受,可多年来拒绝他人的习惯已成为一种信条,此刻,他有种打破权威的紧张感。   他再次抿了下嘴巴,手指离涂抑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稍许犹豫,最终还是抓住了。   涂抑不怕冷,在大家都需要毛衣外套驱寒的时候他还穿着夏装,木棉此刻抓住的,正是短袖之外的皮肤。   乍碰上去的那刻,木棉近乎被上面的体温烫到,反射性想缩手指,涂抑恰好在他耳边提醒:“学长抓稳,进站了。”   他只得重新抓紧,地铁靠站了,车厢内果然又开始拥挤起来,刚稳住没多久的木棉又被人浪牵连到,虽然涂抑这个人体拉环很稳,但他力道不够,经验也不够,已被挤得东倒西歪。   正难受着,后腰忽然一紧,整个人竟然被涂抑揽入怀中。   “你——!”他惊了一跳,想逃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无路可退,两人已抵在车壁边缘。   “学长抓不稳,还是我抱着你吧。”涂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可以穿过他的发丝。   他偏开头,才能避免与那呼吸相撞,却没发现这种姿势正好把耳朵送了过去。   涂抑轻笑一声,垂眸看着对此浑然不知的一张侧脸,随后,对方不自在地挣动了一下身体,小声道:“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太挤了没人发现的。”涂抑环顾四周,又无所谓道,“就算发现了又怎样?”   木棉小声地埋怨了一句:“像什么样子......”   涂抑又是一笑,这回,他略微低头,靠近木棉的耳朵:“可是学长自己抓不稳的啊,那能怎么办呢?”   木棉把头又往旁边偏得更厉害些,只露出半截耳朵尖给涂抑,那上面,有刚刚爬上来的绯红。 第31章 像在喊痛   半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木棉和涂抑终于走下地铁,路上,木棉总觉得腰后古怪,仿佛是涂抑的手掌从此印了上去。可通过镜面砖看,那里又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木棉回过身,走到前方带路。   他们走到一家琴行,意外的,那里的员工竟然认得木棉,见他进来后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没过多久,老板也闻讯而来。   “你今天竟然上我这儿来了!”琴行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有一串剃得很短的络腮胡,面孔宽阔大气,即便扎着小辫儿也能显得很威风。   木棉朝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直明来意:“我来拿那段琴弦。”   老板双眼一亮:“怎么,你准备重新练琴了?”   “不是。”木棉否决道,“最近学校有演员需要它。”   老板一顿,随即收了笑容,神色复杂地打量木棉:“你准备把琴弦给别人用?”   “救急。”   “救急?所以你要把那套琴弦送出去吗?木棉,你当初把它寄存在这的时候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   “忘了。”相比老板的严肃,木棉显得过于不在意,回答得相当干脆。   老板因而讶异地撑大眼睛,无言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怒而转身道:“我去拿给你!”   员工笑着上来解围:“哎呀我们老板就那样,你别在意。”   “恩。”   员工把两人带到沙发上歇着,又给他们倒了茶,发现四处打量的涂抑便道:“帅哥,喜欢琴啊?”   涂抑说:“怎么没看见钢琴?”   “因为我们店只卖弦乐。”   木棉在一旁抬了下眉毛,放下茶杯问他:“你喜欢钢琴?”   “不是。”涂抑靠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只是我以前看过的琴房都摆满了钢琴,所以好奇问一问,我还是喜欢学长的小提琴。”   木棉忽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茶杯在桌面磕出偏大的响声。今天这趟行程木棉只给他讲了个大概,只说过自己要去帮艺术部拿点东西,并没有说明是小提琴需要换琴弦,何况在琴行里他也只字未提“小提琴”三个字,涂抑怎么会这么说?   刚要问,老板就拿着琴弦出来,不满地把盒子丢在桌上。   “轻点。”木棉也不生气,平静地打开盒子检查了一遍,随后关好起身,“那我拿走了,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保存。”   老板没有说话,等两人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喊住木棉:“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永远不碰琴了?”   木棉还是不曾犹豫:“是的。”   “木棉。”老板又叫了一遍他,语气里已经没有恼怒,只剩下某种粗粝的沧桑,“你还是变得和每个木家人一样了。”   木棉的脚步好像顿了顿,好像又没有,总之,那步伐最终会走向老板口中的每一个木家人。   离琴行稍远些,涂抑在旁边问:“学长,刚才老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哦。”涂抑好像真的信了,过一会儿又道:“学长也会琴吗?像打网球那样厉害?”   “不太会。”木棉似乎没有谈论这个的兴趣,简短地回了三个字就说起别的,“地铁现在挤吗?”   能这样问,就说明他没有被地铁今天的阵仗吓到,看来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对其认可。   涂抑看了看时间,说:“这个点应该没有刚才挤了,如果学长想坐的话我们可以坐。”   “恩。”木棉点头,示意涂抑带路。   虽然他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涂抑能感觉到从琴行出来后他就变得十分低沉,路上,努力想要他重新高兴起来。   “学长现在开始喜欢地铁了吗?”   木棉:“有什么好喜欢的,那么挤。”   这人嘴巴硬,让他主动承认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涂抑明白他心里真实的想法,“那想尝试些别的吗?比如公交?共享单车?”   木棉:“呵。”   涂抑失笑,想了想,又说:“其实不光是交通,吃喝玩乐样样都有,学长不要总是去那种精致漂亮的地方,也多多感受一下普通人的乐趣。”   “是吗?”木棉斜了他一眼,“我不想感受。”   看来地铁只能是唯一的特例了,涂抑略显可惜地在心中划掉一些选项,开始东拉西扯聊闲篇。   木棉最开始还“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到后来完全不搭腔,只剩下行走的脚步声。再之后,脚步声都消失了。   涂抑闭嘴一看,木棉不知道从何时停了脚步,此刻正在他身后一段距离之外站着。他退回去,见木棉正望着一家自助餐厅沉思。   这种盯着店铺招牌一直看的动作一般不常见,因为大家会刻意避免自己这样,防止在别人眼中成为没见过世面的“刘姥姥”。而木棉也的确没有吃过自助餐,他的端详里自然带着好奇和打探,可这人双手抱胸,看得一脸镇定,脸上没有那种初见事物的局促,反倒像是来视察的领导。   “学长,自助餐其实就是——”   “没吃过我还没见过吗?”木棉瞥他一眼,“我知道自助餐是什么。”   “哦,那......”涂抑挠头,不明白木棉想做什么。   这时,木棉的目光从招牌上挪下来,平静地看向他,缓缓开启尊口:“带我去。”   “啊?”涂抑整个人还是懵的。   木棉似是觉得他不够机灵,不耐烦地“啧”了下嘴,随后又复述一遍:“带、我、去。”   “哦~哦!”涂抑的两个“哦”九转十八弯,终于理解他的意思,立刻拍脑门道:“那我们吃了再回学校吧。”   木棉如愿以偿进了这家自助餐厅,找好座位后,他抽出湿巾纸擦手,擦完右手准备换左手的时候,见涂抑还在对面不动,便费解地提醒道:“点菜啊。”   涂抑的表情忽然古怪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撇着两道眉毛问:“学长,你说说你都了解自助餐哪些?”   木棉相当讨厌被人反复质疑,不悦地说:“不就是一个价格随便吃吗?还有什么?”   不出所料,这人对大众化的常识一知半解,之前对地铁的了解仅限于会跑的地下铁壳,现在对于自助餐也只有一个相当笼统的概念。   涂抑叹了口气,开始教他:“学长,这里没有菜单,我们想吃什么得自己去拿。”   “什么?”木棉将手里的湿巾放下,显然对这项规则很不满,“餐厅都不向客人提供服务的?”   “收盘子洗盘子拖地就是服务了。”涂抑站起身,“毕竟便宜又好吃嘛,就自己动一动呗。”   木棉冷着脸,但还是跟着起身,照着涂抑的样子拿了餐盘折进食物区。   “学长想吃什么直接拿就是了,那边还有水果和甜品区。”   “恩。”   木棉慢吞吞地看着,终于看上一份意面,便用备在旁边的餐夹去拿,不知道是不是没怎么用过夹子不熟练,眼看着面条是夹一半掉一半。   然后,就听见他不满意地点评:“这个餐夹的开合度也太大了,压力也很大,不合理。”   涂抑只能说是,一定是餐夹的错,我们学长肯定没错。   之后木棉一直用不好餐夹,半天夹不满一盘菜,于是涂抑就把他带回座位。   “学长有不爱吃的东西吗?”   “我不挑食。”木棉有点骄傲地说,“吃什么都可以。”   涂抑信了,拣了几道人气高的菜品,回来时看到木棉面前的盘子是一口没动。   “学长怎么不吃?”   木棉抬头看他:“等你。”   他的双手搁在腿上,坐得很直,认真遵守饭桌礼仪的样子显得很乖。涂抑心里某个角落噗嗤滚了个软泡,笑着入座。   “现在可以吃了。”   木棉这才开始动筷。   公共盘里的食物他各自都尝了一口,后面就不见他动,只有最开始自己选的那盘吃得还算干净。   涂抑有点在意地说:“学长为什么不吃我选的这些?”   木棉正在净手,闻言把用过的湿纸巾在桌面叠成方块,挨个点评道:“那个太咸,那个太甜,那个汁水没收好,那个火候不够。”   涂抑嘴角一抽,“不是说好的不挑食吗?”   木棉掀了掀眼:“我有吗?”   涂抑:“那必然没有!”   准确来说木棉确实不挑食,他挑剔的是口味。这人被高级餐厅的手艺喂刁了嘴,吃得出香味里的微末差异,普通美食还真不容易征服他。   结束完自助餐的初体验后涂抑再问他的感受,果然,他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兴致。   “自己拿菜还是太麻烦了,口味一般。”   总而言之他的评价就是:没有地铁有意思。   晚饭后的时间已经完全错开地铁的高峰期,每个车厢都变得空荡,木棉看着进站的列车抬了抬眼皮,一副很满意这种状态的样子,涂抑担心他以后会深夜出来坐地铁玩儿,连忙道:“这只是偶发事件,而且得分路段。”   木棉读懂他内心的想法,不满地看他一眼:“我有那么无聊吗?”   两人挨着坐下,木棉的腿上搁着从琴行老板那取来的琴弦盒。地铁外的广告牌呼啸着闪烁,对面窗户,影印着两个人忽明忽暗的面孔。   木棉上车后就安静地待着,从窗户的投影上能看到他平视前方的眼睛。他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盯着车外的广告牌,就如每个不玩手机的乘客那样随便盯着某处自在地消磨时间。   良久,涂抑把目光往他那边移动,从他平静的侧脸擦下,落定于那精巧的琴盒上面。此时,上面不仅有涂抑的目光,还有木棉的一双手,那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盒子上,可仔细端详后会发现,那十个修长的指尖因主人极其用力的姿势,正鼓出青红的颜色,像在喊痛。 第32章 揉烂   校庆布置走到尾声,搭建工人逐渐退场,剩下的装扮工作交到了学生的手中,木棉还是一有空就往现场跑。   今天礼堂里开始挂横幅,木棉正在里面盯着,确保架高工作的安全性。他指挥着一片横幅挂完,大家开始将梯子搬到另一边,准备挂第二片。涂抑这时候进来了,手里还拿着课本,看样子刚从教学楼过来。   “学长,我也来帮忙!”   木棉冲他点头,“你过去帮着扶梯子吧。”   “好啊!”涂抑答应了,随即就将手中的书递过去。   木棉看着他递来的书,双手抱胸,沉默。   “学长......”涂抑开始小狗可怜,“帮我拿一下呗。”   木棉嫌麻烦地撇了下嘴,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他抱着书给梯子上的人指挥方向:“再偏左下一点,恩,右边扶好不要动。”   几个学生齐心协力挂好横幅,礼堂的布置也算完成,木棉赶紧放大家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了,明天还剩下一些摊位布置工作,请大家准时过去。”   大伙儿陆陆续续说了“好”,接连离开。   木棉本来也要走,可涂抑始终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他也就勉为其难地等了等。那家伙绕着礼堂行走,将每个角落都看了看。   “感觉和平时的礼堂都不一样了,好漂亮。”又冲到新搭建的舞台上去,“学长,到时候节目都在这里表演吗?”   木棉远远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恩”了一声,也不管他是否能听见。   涂抑又蹲到舞台一侧研究起几台没见过的机器:“这是干啥的学长?”   木棉:“解析干冰用的。”   他又看了看舞美灯光,观察了一会儿舞台前面的喷射装置,跑到舞台中央对台下站得很远的木棉大喊:“学长,你也上来感受一下吧!”   木棉对此毫无兴致,自然在原地纹丝不动。   涂抑不勉强他,但自己也不下台,就这么隔空开始和木棉喊话:“学长,到时候你会来看表演吗?”   木棉还是浅浅地“恩”,涂抑好像听到了似的,又开始说:“那等我忙完了我也过来看表演,我分到了吉祥物组!”   木棉不关心他是吉祥物还是招财猫,有点不耐烦地说:“你非要这么喊着说话吗?”   涂抑果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在舞台上支长了耳朵:“啊?”   木棉烦了,拔腿就走。   涂抑忽然在舞台上大叫一声:“学长——!”   “又怎么了?”木棉回身一问,就见涂抑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头上,便觉得头上有风,抬头一看,刚挂好的横幅摇摇欲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像一朵萎缩的花那样朝他砸了下来。   涂抑看到木棉一瞬间被横幅吃掉,心惊胆战地冲刺过去,刚要伸手去捞,就见横幅底下蠕动了一会儿,木棉的脑袋从里面艰难地冒出来。   看到他没事,涂抑便大松一口气,正要上前去扶,走了半步突然反悔。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横幅缠绕在木棉身上,不知为何越挣扎反而越紧,纷乱的红色在他身上炸了开,像是揉烂的玫瑰。   不管外人怎么评价木棉,在涂抑心中,他一定是玫瑰。玫瑰的花像燃烧的火焰,永远在焚烧人的狱望。   涂抑的眼尾处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某种东西,他始终站着,好像对木棉的困境无动于衷。   木棉被那些横幅几次纠缠得跌倒,里面似乎有一双手不断地将他拉扯,他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终于摆烂地跌落地面,抬头,寻求涂抑的帮助。   “你拉我起来。”   他的眼睛里有冷冰冰的恼怒,也有因祈求他人而不得不示弱的可怜。涂抑的心中炸开一股兴奋的战栗,在木棉真的生气之前,他终于弯腰将人从横幅里解救出来。   单手抱着他,鼻端处是从他颈窝传过来的香味,涂抑将环住的那截腰肢往自己怀里紧了紧,露出开心的笑:“学长真的换了玫瑰味的熏香。”   木棉如临大敌般挣开他,耳朵上有一丝可疑的红痕,之后,他垂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涂抑安慰道:“放心吧学长,没有弄脏,横幅是新的,地板也刚擦过,连灰尘都没有。”   待检查完自己身上果然没有落下污渍后,木棉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发现地板上还掉落着被他牵连到的涂抑的课本。   他扫了一眼,冷声命令:“自己捡。”兀自出了礼堂。   涂抑捡了书追上他,正好穿越在校庆的摊位里面,摊位今天的布置工作也到尾声,各路学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这时,有人抱着一箱零碎经过他们身边,忽然远处有人在喊谁的名字,那学生连忙回头应了一声。   “快过来扶一下这个,要倒了!”   “哎呀行行行!我马上!”那学生随即要跑,却发现手中还有个箱子,情急之下就近找了个人,“哎同学麻烦帮我拿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找的人正是木棉。   木棉连忙躲开,侧身想叫一旁的涂抑接,结果那学生直接一把将箱子送到他身上。木棉双手抱着箱子宛如石化,不到一会儿,学生果然回来,一边道谢一边将箱子接了回去。   木棉的双手还保持着抱箱子的姿势,他灵魂走失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迈腿飞快地朝前走。   “学长!”涂抑在后面追着,“去哪儿!”   木棉充耳不闻,只知道加快脚步。   涂抑追上去一把拽住他手腕,“去哪儿?”   木棉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声音也是乱的:“去、去洗手,放开。”   涂抑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不用洗。”   木棉几近崩溃,霎时红着眼眶低吼:“放开!”   “没关系的学长。”涂抑只是很沉着地安慰他,“我帮你。”   他单手拽出衣兜里携带的湿巾,开始帮木棉擦手。木棉起初挣扎得厉害,擦着擦着,他开始变得平静,手指像低落的麦穗那样垂着,任由涂抑一根一根地擦拭。   “上次你因为洗手液使用过度都过敏了,那箱子外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不算太脏,湿巾也可以擦得很干净。”涂抑边擦边说,“我们以后能不用洗手液就不用吧。”   木棉不吭声,头微微垂着。   等涂抑擦完说了一声好了,他才缓缓将头抬起来。   涂抑握着他的手掌,正笑着看他:“你检查一下是不是很干净?”   那雪白的皮肤上面简直纤尘不染。木棉缩了缩手指,闷声闷气地道:“还行。”   那种难受的滋味已经消失,他手上攒了些力气想要离开涂抑的触碰,却被涂抑再次拉回来。   “学长,你有没有发现——”涂抑的眼睛跳动着雀跃的光,“你的洁癖好像开始好转了。”   木棉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点头。   涂抑开心地欢呼一声,“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痊愈!”   他好像是因为兴奋过度而忘记松开木棉的手,自然地转握为牵,拉着木棉行走在各种各样的摊位之中。   而木棉完全没有上他的套,立马看穿了他借机揩油的心思,冷酷地说:“松开。”   涂抑:“好的。”   校庆所有的摊位全部集中在这一个片区里面,风格迥异地连成一条长龙,因为今年是兔年,到处可见兔子元素。涂抑看到一个摊位上摆满了小兔子布偶,旁边的纸板上书写“免费领取”几个大字,他随手拿走一个,举到木棉面前。   “学长你看。”   木棉转身之时,头顶忽然亮起一串彩灯,绚烂的颜色和小兔子一齐撞入他的眼中,又滚落他的心间。   涂抑惊喜地抬头:“是工人在测试这里的挂灯。”然后将手里的小兔子晃了晃,“学长,可爱吗?”   木棉冷哼:“幼稚。”   涂抑又把兔子朝向自己晃了晃:“我觉得挺可爱呀。”   几天后,校庆活动正式开始,木棉在礼堂盯了会儿节目彩排,和艺术部确认完最终的表演流程之后,就到室外的摊位点去了。   这时候的摊位区已经相当热闹,除了学生还有很多慕名前来的游客,他确认了一遍秩序和安全,又一路走至校门口。   负责气氛的吉祥物组穿着各种可爱的人偶服装,在门口摇摇摆摆,做着夸张而滑稽的动作,把路过的人们逗得喜笑颜开。   木棉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其中一个吉祥物发现了他,虎头虎脑地走了过来,将头套一摘,果然是涂抑。   一个湿淋淋的笑容看得木棉一愣,人偶服笨重闷热,又要不停地动来动去,汗流浃背是常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汗水就从涂抑的下巴滴落,木棉的心跟着坠了一下,“你......歇会儿吧。”   涂抑点脑袋,和木棉并排站着,用手掌扇了会儿风脸上的汗水依旧很多,他便直接抬起手臂胡乱擦着脸。   木棉在一旁看得蹙眉。   却并非觉得他脏,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不知在犹豫什么,而后,他拿出自己常用的手帕,对涂抑道:“过来点。” 第33章 为什么不能碰   涂抑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靠过去,期待地看着木棉。   木棉又命令他:“低头。”   涂抑乖乖低头,手帕便轻轻挨上他的皮肤,鼻端闻到了好闻的玫瑰熏香的味道。这味道和客栈的香有所差异,花的味道好像收敛了一些,少了些轻浮,多了丝沉稳。   此刻,木棉很专注地盯着涂抑汗淋淋的额头,能看到他睫毛往上掀时翻出的一点粉红的游离缘,擦拭时,他的睫毛就会跟着手上的力道轻轻地颤。   擦完了,木棉收手帕的时候涂抑拦了一下:“学长可以再借我用会儿吗?”   “怎么了?”   涂抑乖巧地表示:“我一会儿流汗了可以继续用这个擦。”   木棉不悦道:“你不会用纸?”   涂抑讨好地凑过来一张帅脸:“纸没有学长的手帕舒服,我想用学长的手帕,可以吗?”   小狗眨眼。   木棉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抵不过狗子的魔法攻击,不客气地扔去手帕:“随便你。”   涂抑拿着手帕欢快地回到校门口,戴上头套重新对着路人手舞足蹈,木棉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又走向下一个活动地点。   表演于晚上开始,观众们陆陆续续坐进礼堂,木棉就站在舞台旁边观看。忽的,身旁多了一道身影,是涂抑来了。   “学长,累不累?”他自己的头发还没干透,“要不要坐会儿?”   木棉摇头,目光在他湿润的头发上落了几秒,而后重新瞥向舞台,好像是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去坐。”   涂抑也摇头:“我陪着学长。”   舞台上纷繁的灯光在他们身上变幻着,时间就随着光影走过,节目演至尾声。主持人在台上讲完结束语后从礼堂上方喷洒出漂亮的彩带,观众席的氛围被点燃,大家欢呼着站起来。   涂抑朝空中抓了一下手里便多了一根彩带,随即递给木棉:“学长,送给你。”   木棉将那彩带接过来拿在手中,观众退场后做完全部善后工作,他最后一个离开礼堂。涂抑陪着他回家,路上,对涂抑的讲话反应冷淡,他忙了一天,此刻体力已快告罄,不过那根由涂抑送出的彩带一直被他好好地拿在手上。   “哎,学长,你看那个。”   涂抑忽然在旁边惊喜地喊了一声,木棉看到一排藏在小公园里的秋千,偏头,一脸“你不是吧”的冷漠。   可惜涂抑没有看懂他的暗示,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原来咱们学校还有这么个地方啊,看看去?”   “呵。”木棉扭头就走。   “哎学长——”涂抑把他扯回来,“别走啊,来都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   “我——”涂抑不等他把话说完,三两步就将他扯进公园。   正好这时候秋千上没人,涂抑欢快地对木棉说:“学长,坐上来。”   木棉双手抱胸面容冰冷:“这么无聊的东西我不可能坐。”   “你都没坐过怎么知道无聊呢?”涂抑说,“试试吧学长,真的很好玩。”   木棉把脸往旁边撇了一些:“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脏死了。”   涂抑二话不说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垫上去,站在旁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木棉半点没将头撇过来,削尖的下巴十分冷俏。   “学长再不坐的话我要抱你上去了。”   “你敢——喂!”   涂抑敢得很,上手直接将木棉抱了起来。木棉失去重心的一瞬间心脏慌乱地跳动着,随后锁链响起,他被涂抑放到了秋千上。   “学长,抓稳,不要怕。”涂抑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来,温热的手掌扶着他,带他摸索到身边的绳索。   涂抑的双手也放在绳索上,身体微弓,将木棉整个人圈在怀里。   无法反抗的木棉只能警告他:“不准推得太高。”   “不会的。”涂抑起身,站去他的身后。   木棉手中还拿着涂抑送他的那根彩带,因为手要抓着绳索,他便将彩带放在自己的腿上,秋千开始摇晃时,彩带随着风浮动。   不过随着秋千的幅度变大,彩带就在腿上稳不住了,风轻轻一卷,它就翻飞着掉落。木棉刚要弯腰去捡,涂抑就在后面道:“我来吧学长。”   他走上前,蹲身捡回彩带,要还给木棉时忽然提出一个建议:“放在腿上太容易掉了,要不然绑在手上吧学长?”   “......”木棉想了想,“行。”   他便将蹲姿改为单膝跪地的姿势,轻轻托过木棉的手腕,将彩带绑了上去。白天因汗水潮湿的头发早已经重新变得干爽,微风启开他的额发,露出深刻的眉骨,阴影下面,漆黑的瞳孔专注而郑重地凝视着木棉的手腕,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一切。   彩带于那细白的腕子上绕过一圈,挽结收缚,木棉忽然吃痛地哼了一声,“有点紧。”   “对不起,那我松一点。”涂抑松开,又重新给木棉绑了一次,最后拇指在新绑的结上轻轻一按,将木棉的手还给他,“好了。”   他再次站到身后去推秋千,幅度刚刚好,木棉很快放松,感到了十分的惬意。彩带随风飘动起来,从涂抑眼前飞远又离近,牵出一段若即若离的曲线。   -   天气从早上开始变得阴沉,一团又一团脏兮兮的云朵粗苯地静止在天空,雨一副要下不下的样子,看得人着急。高档餐厅门口,一个漂亮的青年第三次捋着手中的资料,从头到尾确认一遍后才推门进去。   姚清听到动静后从电脑前抬头,示意门边的木棉进来,一句亲昵的问候都没有对自己的儿子说,曲指敲了敲桌面指示。   木棉会意,连忙把手中的资料放上桌子,这时,姚清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已到,她抬手示意门边的服务生可以开始上菜。这是他们家严苛到近乎发指的作息时间,午饭一定要在十二点吃,必须分毫不差。只是木棉上大学单独住公寓之后自己倒没有完全遵照这个规则,后来意外和涂抑一起住,更是被那家伙带得越来越随便了......   木棉不知不觉开始走神,直到姚清把资料翻出响动,他的视线才重新聚焦。   交给姚清的那叠资料是他开校以来的所有小考成绩和社团任务书,姚清面无表情地审阅着,对待那些全A成绩单没有半字赞可,其中一个微末瑕疵倒让她开口说话了。   “这几张社团印象表里,有超过五成的社员对你的评价是“高冷、有压迫感、洁癖、不敢亲近”。”   “......恩。”木棉有点紧张地抓了下衣摆。   姚清将资料搁到一边,严苛的目光在木棉脸上静静地审视着,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令木棉的呼吸有些急促。   良久,她用一贯指责的语气开口道:“你知道这些评价的背后代表着社员对你的不喜欢吗?如果这样,你竞选社长的时候能有几张选票?”   “我......”   姚清没有要听他讲话的意思,继续说:“怎么,你很讨厌和人接触吗?”   木棉的手已经完全握了起来:“没有......”   姚清拿起资料重新确认了一遍那一页的内容,微蹙细眉打量木棉:“洁癖?你还没治好?那个很难治吗?”   “我......我会努力克服......妈妈,其实我最近已经——”   姚清将资料全部往桌上轻轻一丢,拿着自己的电脑站起身。她再一次打断了木棉的话,或者说,在她心中,儿子的话毫无重量,也不值得她耐心倾听。   将表带和衣服都整理好,她乜斜着眼睛看着木棉,那冰冷的眼尾弧线显得相当无情:“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得洁癖,那种矫情的病......”   木棉的脸顷刻煞白。   服务员已经把菜上齐了,可姚清看着却是要走。木棉有些慌张地起身:“妈,你不和我吃饭了吗?”   “你自己吃吧。”姚清没有多说,可原因不言而明。   桌上点的明明是两个人的分量,姚清原本是打算要和他一起吃饭的,中途离场不过是因为他的表现不如人意,姚清失望得连饭都不想和他吃。   他母亲的决定说一不二,眨眼间就消失在包厢。   木棉怔了怔,偏头看着一桌精致的菜品,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他默默收拾好资料直接离开。   走出餐厅的时候乌云变得更厚了,离地面也更近,木棉觉得那些云简直像厚重的棉被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无意间一个垂眸,惊觉手上脏污不堪,吓得他差点连资料都拿不住。   “怎么会?”他慌乱地揉搓,试图把那些污垢擦掉,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擦越多。木棉心慌意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为什么会这么脏?”   他异常的举止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大家都不明白这个漂亮的青年为何一直擦拭他的双手,明明那双手是如此洁白干净。   木棉难受得不行,慌忙拦下一辆出租回家,直冲进浴室洗手。   涂抑做完早上的兼职,给木棉打包了一份奶茶回家,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喊着学长。屋内无人应答,他敲了敲房间的门。   “学长?”门虚掩着,涂抑轻轻推开,房间里也不见他的身影。   “学长?!”涂抑有点着急,在家里到处翻看着。   忽然,他听到浴室有水声,便立刻冲了进去。   “学长!”   木棉正在水龙头下疯狂搓洗双手,对涂抑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发直,状如魔怔。   “学长!”涂抑冲上去将他的手从水流下抓出来,那上面的皮肤已经被他搓得发红破皮,丝丝缕缕的血线蜿蜒地扭动着。   他有点责备地大喊道:“你做什么!”   木棉在下一瞬十分激烈地挣开他的钳制,“别碰我!”   涂抑眸色一深,往前逼近一步,“为什么又不能碰了?”   木棉想要逃开,被他的手臂圈在洗手池,而后,又去摸索他的手。在刚触及那冰凉的皮肤时,木棉的反应再次激烈起来,喊叫比刚才更大声,已经到了破音边缘:“别碰我!!”   涂抑的嘴角难看地扭动了一下,而后无视掉木棉的反抗,强行抓住他的手。木棉疯狂挣扎,几乎手脚并用地捶打起来。   “啪”的一声,涂抑将他的手用力按在洗手台面,整个人迫得更近,没有一丝缝隙的距离让木棉不得不微微后仰。   “我问你,为什么突然不能碰了?”   “就是不行。”木棉呼吸混乱,脸色苍白。   涂抑看出这是他发病时的样子,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恼怒。就像是千辛万苦做成一件事后突然在某天回到原点的那种枉费心机的烦躁。   他的手用一种带着愤怒的力道插入木棉的指缝中,对方反抗时便用加倍的力道反击着,用绝对霸道的态度粉碎掉木棉的不配合。   “学长。”他第一次这样恶狠狠地咬出这个称呼,语气近乎威胁,“既然我能治好你一次,那就能治好你第二次。”   两只手掌紧密贴合,与其说是五指相交,不如说是带着各自的恨撕咬在了一起。 第34章 可怜的学长   木棉的腰抵在洗手台边,手掌被涂抑按在洗手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呼吸仓促地抬头,那双逼在面前的眼睛赤红一片,他从没见过涂抑这副模样,像头发狂的野兽,充满了危险性。   木棉眼尾处的红痕似乎因为害怕瑟缩了一下,里面的泪不知是气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丝丝缕缕地挂在瞳孔上。涂抑见状,骇人的脸色出现动容,随后,他眼眶周围的红色消退了些,凶意识相地钻回眼底深处。   手上的力因而也放松,称得上温柔地握着木棉,变成真正五指相交的状态,接着伏低身体,在木棉的耳边轻声道:“没事了学长。”   木棉的确开始冷静,不再像刚开始那么难受,呼吸重归悠长。   两人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期间,谁也没有抽开相握的手掌,接着涂抑手上发力把木棉从浴室往外牵。   房间里,他把木棉放在床上,俯身查看他的手。   破皮的地方不再渗血,只是两只手红得厉害,仔细看时能发现片状的小红疹。   “又过敏了。”涂抑把他的手放下去,“上次的药用完了吗?”   “没有。”木棉说,“在药箱里面。”   涂抑起身拿了药箱进来,给木棉涂了层过敏药,又涂了层外伤药,然后又翻出纱布。   木棉低垂的眼睫动了动,问他:“干什么?”   涂抑说:“缠一下伤口。”   木棉掀起眼盖看他:“有必要吗?”   “有。”涂抑笃定道,牵过他的手,将剪成小条的纱布分别绑在他受伤的指头上。   “好了。”他看着木棉干爽白净的手,“明天应该就会好的。”   木棉反应冷淡,一声不吭地把手收回去,翻身想要往床里躺。涂抑抓住手臂把他扯回来。   “学长。”他的瞳色比平时更深,这么定定地将人看住时,就觉得他奉献出了全部的专注,“你能告诉我今天为什么突然这样吗?”   木棉只是没有精神地说:“我好累,我想睡觉。”   说完,他再一次往床里软进去,涂抑这回放开他,不过还是坚持道:“那你躺着跟我讲好吗?”   木棉没答应,裹着被子翻身背对他,涂抑一点也不嫌麻烦地从床的这边换到那一边,蹲身与木棉平视着。   “学长?”   他的执着令人动容,木棉眨了几下眼睛,里面似乎出现了一丝丝可疑的水痕。随后,有些可怜地开了口:“我今天见了妈妈......”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之前那通母子间的电话已经让涂抑察觉到他们严峻的亲子关系。   “没关系的。”他轻轻帮木棉掖紧被子,又将他有些遮挡脸庞的头发挽到耳后。   木棉没有抵抗他这种过线的举止,甚至无意识地擦蹭了一下涂抑的手掌,显露出十分自然的亲昵。   他抬着眼皮将涂抑看住,眼睛很缓慢地眨动,“我好像......总是做不好......”   “不是的。”涂抑说,“是阿姨对你太严苛了。”   木棉没有顺着他的观点讲话,他似乎真的累极了,眼皮缓缓掉落。创伤粉碎了他平日的冷淡和高傲,柔软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脸颊往枕头里蹭了蹭,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哼之后他便逐渐沉入睡眠。   宁静的房间里,涂抑的呼吸声粗了又细,接着,他把手伸进被子,摸索到木棉的手掌。一半是纱布的粗糙感,一半是无暇而滑软的皮肤。   他沉默地握着,静静地看着他那可怜的学长。   -   木棉睡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晚上阿姨做好饭涂抑才把他叫起来,他慢吞吞地吃了一顿,完事后要去洗漱。   涂抑拦住他:“先不洗吧学长,手上还绑着纱布呢。”   木棉径直把手上的纱布扯下来,动作快到涂抑根本来不及制止,转眼关上了浴室的门。等他带着一身湿气出来的时候,涂抑正拿着吹风等在门口,完全没有介意他刚才撕扯纱布的举动是在践踏自己的关怀。   木棉看着他,有些发怔。   涂抑的笑容还是那么热情好看:“学长,我帮你吹头发。”   木棉下意识要说不,可看见涂抑的笑容时又说不出口,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恩。”   其实涂抑的手法不算好,应该是没有给人吹头发的经验,掌握不好方向和距离,把木棉的头发吹得在脸上胡乱飞。   可是木棉没有丝毫不耐烦,他闭着眼睛,听着吹风机的呜呜声,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宁静。几分钟后头发吹干了,涂抑又跟着木棉进了房间,手里还提着药箱。   木棉坐在床上,看着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打开药箱,没忍住问:“还包吗?”   涂抑说:“包啊。”   “可是......”木棉思虑着,“我刚才直接把包扎的地方扯掉了,下次要洗漱的时候估计还会扯。”   “那就再包。”涂抑说得没有一点犹豫。   木棉愣了愣:“不觉得我麻烦?不觉得我多事?”   涂抑已经将纱布剪好小块,牵过木棉的手,涂过药后,一边缠纱布一边说:“东西坏了就修,东西没了就补,错误犯了就改,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能够弥补的事都不叫大事,也没有多麻烦。”   木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好像是在他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第一次了解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活法。他的嘴唇发出不知所措的颤抖,而后抿紧了,眼眸低垂,陷入漫长的沉思。   “好了。”手已经重新包扎好,涂抑将它们放回木棉的身侧,“不过学长,这几天最好还是克服一下,因为刚才我看到破皮的地方好像有点发炎,手还是尽量不要沾水了,洗澡的时候戴上防水手套,平时觉得手脏可以用湿巾先擦着。”   他害怕木棉拒绝,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熟料这次木棉竟然很果断地同意了。   “好。”   这夜木棉很早地睡下,次日涂抑特意按照他日常的作息起床,谁知木棉早就出了门。   “5点40就走了?那他吃饭了吗?”   “吃了。”阿姨说,“就是吃得蛮少,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急事需要那么早就出门,我看他那样子像是生病了。”   “生病了?”涂抑放下筷子,“吃药了吗?”   阿姨摇头:“没看到他吃。”   涂抑再没吃饭的心思,擦了嘴就起身。阿姨踩着拖鞋啪嗒嗒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在翻药箱,就说:“那箱子里全是抗生素吃多了不好,小涂你看你有没有空,要不带他去瞧瞧医生,让医生给他开点温和的药吧。”   涂抑立马同意,把药箱放回原位,提了书包就走。   “哎小涂!”阿姨在后面紧跟,“你怎么也不把早饭吃完啊!”   涂抑一口气跑到学校,木棉的课表他早就背得滚熟,今天早上没有课程。他先是往图书馆去了一趟,没看到木棉,思索片刻,就往社团里去了。   果然,在办公室里他看到了木棉。   “学长。”   木棉闻言抬头,正如阿姨所说,他看着的确一脸病容。   “你......”他对涂抑的出现感到吃惊,“怎么还有汗,跑过来的?”   “阿姨说你生病了。”涂抑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水,“我们去趟医院吧学长。”   木棉蹙眉:“有必要吗?而且,我没觉得自己生病了。”   话虽如此,但他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涂抑执意要带他走,已经上前准备拉他的胳膊:“要看过医生才知道有没有生病。”   木棉是想挣扎的,可惜没多少力气,正被他拉起一半,手机忽然响了。   “恩,你到了吗?我在办公室,好,那我等你。”   涂抑双眼危险地眯了眯:“谁?”   “社长。”木棉示意他松手,“我和他约了有事要谈,所以真的不能去医院。”   涂抑不肯松手,“社长不是在实习吗?怎么回学校了?”   木棉:“我请他回来的。”   “你请他回来他就回来吗?”涂抑脸色变冷,手里的力道逐渐加重。   木棉吃痛拧眉,费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吗?轻点,很痛。”   涂抑对木棉的要求视而不见,变本加厉地拽着他,把他直接从椅子上拽到自己身边,木棉正要发恼时范如司走了进来。   他见状一愣:“木棉,这是......?”   “社长,这是、是——”木棉有些忙乱地稳住身形,“这是社团的新成员涂抑。”又转而对涂抑道,“这是社长。”   涂抑像是嘴巴被缝住了一般,始终闭着不吭声。   木棉严肃地提醒一遍:“涂抑,叫人。”   他仍沉默着,好在范如司并不在乎这些,说着没事,然后对木棉道:“走吧,咱们去哪儿聊?”   木棉本计划就在办公室聊,可涂抑这模样说不定根本不会让出去,想了想,说:“去活动室吧。”   “可以。”   范如司先行一步,站在门边等他。   木棉动了下手臂,对涂抑说:“放开吧。”   涂抑还是不放,只是这时他的状态变了,不再冷着脸,眉毛往下一耷拉,就换上祈求的狗狗眼。   “学长,能不去吗?先和我去医院吧。”   木棉强硬地拒绝了:“不行,放开我。”   涂抑一愣,在木棉冰冷的眼神中松开手掌。等到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涂抑还在办公室一动不动地站着。   手掌上的触感仿佛还有残留,这是第一次,他的招数在木棉面前失了效。   他眨了下眼,对着木棉展露的服软状态早就不见踪影,一丝冰蓝的凶光正在里面不安地抖动。   空气战栗着避开他,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活动室突然传出一声响,他猛地惊醒,浑身冷意霎时收缩回体内。   冲出门时正好看到范如司也从活动室出来,他上前拦住询问:“怎么了?”   范如司扶稳眼镜,有点慌乱地说:“木棉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木棉和社长没有任何暧昧,就是纯纯的前后辈关系,木棉只是把他当老师一样比较信任,因为姚清给他带来换届的压力,所以想要请教社长。   小狗对木棉的感情一直是非常复杂的,其实目前来说,小狗对待木棉还算不上正常的恋爱感觉,他靠近木棉的计划不是因为爱情,原因之后会揭晓。   小狗对木棉的感情进程大概是——最开始对待猎物的占有,后来施虐血脉爆发,再到现在因为木棉的脆弱而产生了怜惜,心路历程是一直都在变。   小狗是个非常复杂的人,也不知道我差劲的笔力有没有表达出来,而且因为视角偏木棉这边,所以描述小狗心境时也有点困难,反正已经尽全力描写了呜呜呜呜呜。 第35章 特别的爱抚   涂抑冲进活动室看到木棉趟在地上的那刻心脏有了一瞬间的痉挛。他抱起人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范如司也跟着进来:“你要抱他走吗?我本来想叫医生过来。”   “不用你。”涂抑冷漠地拒绝他,抱着木棉直接去了医务室。   医生一瞧人都晕了,连忙丢下一个外伤的学生先过来给木棉诊断,一边检查一边严厉地批评:“烧成这样怎么不早点过来看?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身体硬能抗,告诉你,高烧不是小事情,一不留神就要出大事!”   涂抑沉默地听着,看着医生忙前忙后一通检查,很快开始给木棉吊水。   两袋水输了一上午才完,午后过了一会儿,木棉才开始转醒。   “学长?感觉怎么样?”   木棉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半晌,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哪。偏头去看涂抑:“这是医务室?”   涂抑说:“学长真的生病了,还晕倒了,刚刚打完吊瓶,就在床上休息会儿吧。”   木棉又反应了几秒,随后伸手,那样子是想去掀被子。   涂抑连忙掖住被角:“干什么?”   木棉:“我要起来。”   涂抑把另一边被子也掖住了:“别起,躺着。”   木棉还是执意要起来,见左右两边的被子都被紧紧裹住了完全掀不开,他就试图直接从床上坐起。   涂抑见状一把将他按下:“你还病着起来干什么?难不成生病了还要上课吗?生病了就得休息,我知道了,你妈妈肯定又没有这样教过你,那现在我教你,生病就得休息!”   木棉还是要动,涂抑再按了一把,并且两只手掌将他的肩膀死死摁在床上:“学长!”   木棉仅存的那点力气就这样被折腾没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打算去上课。”   涂抑:“啊?”   木棉:“医务室的床太多人睡过了,我只是想回家躺......”   “哦。”涂抑挺尴尬的,把他松开,过了会儿,又把他身侧掖得死紧的被子也松了松,“那现在走吗?”   “恩。”   涂抑扶着木棉起床,恰好又被医生看见,那医生呼啦啦冲过来大喊:“干什么!干什么!他现在还不能走!高烧刚退就要去上课啊?!”   木棉人已经麻了,涂抑赶紧对医生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回家休息。”   “哦......”那医生这才敛下火气,打量着木棉的脸色,“想回家也行,安静些,本地人啊?远吗?”   涂抑:“不远。”   “行。”医生道,“那我把药开出来,等着。”   两人拿了药离开,没走几步木棉的腿就开始发软,这人体质差,生了病也比普通人恢复得更慢。   涂抑:“我抱你。”   木棉斥责:“像什么样子?”   涂抑:“那我背你。”   “哎——”这次没等木棉反对,涂抑直接把他背到背上。   自从木棉的洁癖好转之后,涂抑对待他是越来越大胆,想碰那就随便碰。起初,木棉的手臂虚环着他的脖子,后面似乎没有力气,渐渐往下垂落。   涂抑稍一垂眸就能看到挂在身前的手臂,是输液的那只手,两瓶液体打进去,针眼就不堪重负地发青红肿。   真是脆弱的皮肤。   “学长,到了。”涂抑停下脚步,面前,是熟悉的密码锁,“我背着你腾不出手,用你的指纹开锁吧。”   木棉迷迷糊糊的,觉得他说得对,正要抬手时,对方的手先牵了过来。那只扎过针的手被他牵着,举起指头摁开门锁。当涂抑把他放到沙发上时木棉才反应过来不对,既然这人都能空出一只手牵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开门?   他一脸探究地看着屋内走来走去的人,涂抑似乎单纯得能一眼看穿,又似乎复杂得深不可测。   当他再度靠近时,手里端着果盘,里面是努力照着阿姨的手法切出形状的水果,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意都显得那么无害。   “学长,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这一刻,木棉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涂抑明明只有浅显易懂的一个面。   他坐在沙发边,用牙签插上水果喂给木棉吃,木棉偏头避了避,觉得很不自在。在图书馆他愿意让涂抑喂食是因为手头的课业更重要,喂几口也没什么,可生病时他已觉得自己无用,要是连自理都做不到,岂不是太过软弱。   “我有手有脚,让人喂吃的像什么样子?”   涂抑似乎能听见他内心真实的想法,直言:“生病的人本来就很脆弱,依赖下别人也没什么。还有——”   木棉侧头看过来,“还有什么?”   他先把水果送到木棉嘴边,然后露出一个很有耐心的笑容:“还有就是我想照顾你。”   木棉的心脏剧烈地鼓动了几下,犹豫片刻,张嘴咬住那片水果。气氛开始变得温馨,喂着喂着,忽然一声“咕叽”打破了这种宁致的感觉。   木棉要去接水果的嘴巴重新闭上,眼睛缓缓挪到涂抑身下。   “是你的肚子在叫?”   涂抑尴尬地说:“好像是。”   “饿了?”木棉凝视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涂抑放下果盘老实承认,早上听阿姨说木棉病了,饭只吃了一口就跑去了学校,接着木棉晕倒送医,吊瓶从早上挂到下午,他一直守着根本没有吃饭的时间。   木棉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就算是在医务室,也可以先点个外卖垫一下啊。”   涂抑挠挠头,“没想起来。”   这模样让人心软,木棉放软神色,拿过手机道:“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涂抑:“学长点的我都可以。”   木棉失笑,在外卖软件上操作了一会儿:“点好了。”   “谢谢学长!”涂抑像小狗那样开心,正要晃着尾巴好好感谢木棉一顿,对方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转移回了手机上面。   有谁给他发了信息过来,木棉正在回复。   涂抑稍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名字——范如司。   忽而,小狗脸上的狂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持平的嘴角和略带阴冷的眼神。木棉越是专注地和手机那边的人聊天,他的眼神就越是凛冽。   “谁啊学长?”他故意地问。   木棉打完手头的字才回他:“社长。”   他正要再说,对面的新消息又出现,想说的话便和嘴唇一起闭了回去。   范如司正在关心木棉的身体,木棉回复完又埋头继续打字。今天他为了木棉抽空来学校,耐心地传授了一些争取票数的经验,结果木棉这一病倒,连一顿饭都没能吃上,木棉很愧疚,打了一长段抱歉的话。   正要发送时,手机忽然被人抽走了。   “哎——”抬头,看见涂抑沉着张脸。   “干什么,把手机还我。”   涂抑不吭声,只是在木棉伸手过来时又把手机拿远了些。   木棉有些生气了:“涂抑!”   这声低斥成为涂抑爆发的关键,他瞬间逼身过来,捏住木棉的手臂把他抵在沙发背上:“学长,你要因为别人吼我吗?”   “你把我手机拿走了很对是吧?”木棉觉得不可理喻,“快把手机还我。”   涂抑突然愤怒地攥紧手机,那力道仿佛要把屏幕捏碎:“带你去医院的人是我,守着你的人是我,你现在为什么要和别人聊天?”   “只是正好回个消息而已。”木棉还是不理解涂抑的怒从何来,“而且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聊天吗?也给你点外卖了。”   “不够!”   “什么?”木棉一脸费解,眼睛还是看着手机。   涂抑将手机猛地砸进沙发,紧紧扣住木棉的下巴,迫使他的目光只能与自己对视。   “我要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木棉被他的模样吓到了,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半晌,才迟钝地感受到痛:“嘶——”   涂抑神色变了变,随后松开他的下巴,皮肤上果然留下了两道鲜红的指印。   “学长......”他的疯狂消失了,眼睛里的凶狠也消失了,只是愧疚地看着自己给木棉造成的伤痕,显得非常沮丧,“对不起......”   木棉本要斥责他的,见他这模样又觉得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撑起身把手机捡回来,要继续和范如司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熄灭手机,看着涂抑犹豫地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小狗何其委屈,就差呜呜地叫了:“我喜欢学长,难道不可以吃醋吗?”   “你......”木棉一时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还是采纳了最柔和的方式,“吃醋也得有个逻辑吧,我和社长什么也没有,普通的来往而已,这有什么值得醋的?”   涂抑愤愤道:“以前学长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拒绝我。”   木棉这才想起早上在办公室的那一幕,合着涂抑因此误会了他对范如司的感情,还一直记恨到现在......   导致他早上那么做的原因太多,一方面范如司为了他特意请假赶来学校,他不想要耽误对方的时间,另一方面他因为见了母亲情绪低落,整个人是变得锋利了些。   但他的确无意中伤小狗......   这时,木棉才切身体会到涂抑的委屈,也原谅了他刚才所有过激的行为。他可以陈诉出全部理由来解释这一切,然而他看着涂抑沮丧垂落的脑袋,放弃了那种可以对着任何人做的解释。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涂抑蓬松的卷发,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哄的语气开口:“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他对自己的小狗有特别的爱抚。 第36章 不开车的原因   期中考试之后木棉通过学校介绍报了一堂校外经济课,课程安排在每周日的晚上。   “学长,我也去。”涂抑见木棉收书自己也跃跃欲试。   木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涂抑继续说:“在哪里报名啊?我先去把名报了。”   木棉拉好背包的拉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你恐怕去不了。”说着,提包就走。   涂抑追上来,孜孜不倦地戳着脑袋问:“为什么?为什么呀学长?”   木棉走到电梯口时终于被他问烦了,“听这个课要学校介绍才能去,要求是平时成绩达到全A,你行吗?”   那道斜过来的眼风像根针一样扎进涂抑心脏,别说全A了,他现在连B都费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棉走进电梯,直到门开始关闭时才想起来大喊:“学长!那你下课了我去接你吧!”   “不用。”木棉果断拒绝,在门缝合闭的最后一秒补充道,“还有,别喊。”   然而涂抑根本没听到最后两个字的叮嘱,见电梯门关了便扑上去冲着门缝朝下大喊:“我真的来接你——!”   木棉一脸麻木,下行的电梯里回荡着涂抑的吼声。   晚九点下课,木棉到九点半才慢吞吞下楼,现在离他睡觉的时间还剩一个半小时,收拾东西已经很慢了,路上不想浪费一滴时间,连包都没顾得上背,提在手中风驰电掣地朝前走。   忽的手里一轻,有人接走了他的背包。抬头一看,涂抑顶着一张笑融融的俊脸。   “你还......真来了?”木棉有些发怔,他没想到涂抑还是来了。   涂抑点点头,将木棉的包背在身前,反客为主地把他往路边带:“我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   木棉毫不感动地拒绝:“我有办法,真用不上你。”   涂抑急了:“怎么不用?这个点儿算晚了,离家也挺远,你一个人打车多——”   “我开车。”   “滴滴”轻响,一辆停在路边十分低调的豪车闪烁着车灯解了锁。涂抑瞠目结舌地盯着木棉手里的车钥匙,舌头打了结:“你、你你你你!你——”   木棉没等他“你”完,径自上车关门,那紧闭的车门像极了他冷酷无情的心门。涂抑于原地石化,对着车灯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木棉良心发现般放下车窗,“上么?”   那冷酷的侧脸可太像无情无义的渣男霸总了,而涂抑自然就是那朵小白花,只是长得高大了点。   涂抑灰搭搭地上了车,身前还挂着木棉的包,可怜巴巴地望了望他。木棉视若无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盯着前方的路冷冷道:“安全带。”   “哦。”涂抑吭哧吭哧扣上安全带。   车子驶上主路,木棉的操作很熟练而且开得也稳,涂抑看着看着就双眼发光,耷拉的狗耳朵很快就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对“主人”产生强烈的好奇。   “我没想到学长竟然已经会开车了,学长什么时候学的?”   木棉:“成年后就学了。”   “学长开得真好。”涂抑夸赞,“好帅气。”   木棉冷哼。   他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学长平时怎么都没开过啊?”   沉默,良久的沉默。   “学长?”   “你再啰嗦就把你踹下去。”   涂抑不知道木棉为什么发火,但也没有傻到非去揪老虎的毛,安心当着一只哑巴小狗。   倒车入库的时候离十一点还剩下半小时,木棉飞速上楼一通洗漱,十一点一到,那深刻到令人发指的作息习惯就开始支配他的肢体,整个人迟钝发软,不管涂抑说什么都没精力回应,在超时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进了房间。   咔哒一声,房门落锁,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涂抑看着房门失笑,觉得学长这点非常可爱,然后帮他把背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替换上明天要用的课本,将其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方便他明天使用。   到了第二周,涂抑依然去往课外班楼下接人,今天比上次下课得早一些,他抵达时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等了一会儿却没看到木棉人影,涂抑举目四望,竟然在一条街外看到了他。那人在街边站着,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模样像在等人。   涂抑走过去开心地说:“学长在等我吗?可是为什么站这么远?”   木棉拿眼角刮他:“谁要等你了?”   涂抑:“那你在等谁?”   “课上认识的同学。”   “新朋友?”涂抑浑身警惕起来,“你交新朋友了?”   木棉不理解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看他的神色有些困惑:“不可以吗?”   涂抑没有正面回答,又问:“你等他干什么?”   木棉示意自己怀中,那里抱着卷子和厚厚的复印资料:“他今天请假没来上课,让我在慈云路等他,要把今天的资料都拿走。”   “学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民了?”   木棉瞪他一眼:“怎么,我很刻薄吗?”   涂抑:“那也不是。”   木棉偏过头生了会儿气,然后说:“社团马上要换届了,可我在大家心里的印象好像不太好,我需要拿到选票,需要学会怎么待人友善。”   看着涂抑听得懵懵的,他又补充一句:“上次和社长见面就是为了这事,社长一直很有人缘,所以我向他请教了一些人际关系方面的经验。”   “原来是这样啊......”涂抑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提了起来。   木棉不知为何也跟着愉悦,神色变得柔和。   两人一起等着,忽然,涂抑开口:“学长,你刚才说那个同学让你在哪等来着?”   木棉:“慈云路啊。”   “......”涂抑哑然,“学长,慈云路在东边,这是西边的祥云路,你走反了。”   “......”木棉一言不发地站着。   涂抑歪着头再次小心地提醒他:“学长......?”   木棉哗啦一下转身,抱着东西扭头就走。   涂抑连忙跟上去,忽而,爆发一阵大笑。   木棉蹙眉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涂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学长是个路痴。”   木棉嘴角抽搐,恨不得一拳揍晕他。   涂抑又恍然道:“所以学长才不开车的啊!”   木棉:“你能不能闭嘴?”   涂抑不笑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不是有导航吗?学长怕什么?”   “导航有时候会出错。”木棉的表情闪过一瞬的痛苦,明显想起了曾经被导航支配过的恐惧。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慈云路,拜托木棉的人已经在路边等上了,他连声道谢从木棉手中接过东西。   “对了。”木棉提醒他,“今天老师列了一些专业书和案例分析,你记得买。”   “你拍照了吗?发给我就是。”   涂抑在一旁插话:“你们连微信都加了?”   “拍了。”木棉当场就把照片传给对方。   同学搜到后惊叹了一句:“这么多!”   木棉安慰他:“慢慢找吧。”   涂抑又插话:“学长,你对他好温柔。”   对方埋头在手机上敲起来,几秒之后,“好了。”   木棉吃惊地抬了下眉毛:“找完了?”   “恩。”   “这么快?”木棉凑过去瞧。   因为自己几次说话都没人搭理的涂抑正在一旁生闷气呢,闻言也支了个脑袋:“什么?我也要看。”   同学将屏幕转向他们,对木棉道:“是这些没错吧。”   “没错。”木棉确认完,“你打字好快。”   “不用打字啊。”同学道,“我用软件扫一下图片就都出来了。”   木棉困惑地把他看着。那同学也惊讶起来:“不会吧,你不知道吗?”说着,用软件给他演示一遍。   一旁的涂抑见了也凑着热闹说:“啊对对对就是这样。”   随后,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木棉。   木棉一贯冷淡的表情因为极其吃惊而抬起了双眉,甚至还撑了撑眼皮:“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功能?”   “一直都有啊。”同学不可思议道,“我以为全国人民都知道。”   这下,木棉知道是自己落后了。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连这种常识都不清楚,不肯将心思表现在脸上,十分倔强地维持着冷酷,只是嘴角有些不开心地往下撇了撇。   他的这些微小表情落进涂抑眼中,被视作一种可爱。   这时,那同学问他:“那你平时找东西怎么找的?”   木棉的嘴角依旧微微往下撇着,声音硬邦邦的:“就......打字。”   同学哈哈笑起来:“专业书名都超级长的,你一个一个打字也太麻烦了,有的时候一连买好几本,人都要看晕!”   木棉不服气地说:“我现在会了。”   那同学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一迭鼓励他道:“那以后找东西就方便了!”他还有事,不便与两人多聊,拿上东西就离开了。   涂抑很努力在忍笑却还是被木棉发现,对方警告他:“闭嘴!”   不说还好,一说他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学长,你可太有意思了。”   木棉冻着一张脸迈步就走。   涂抑在后面大喊:“学长——你又走反了!” 第37章 千层套路   “喂?”   “学长你不会先走了吧?”   “你又过来了?”木棉停下笔,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我还在教室,想把黑板上的题做完再走。”   涂抑放心了:“那我在楼下等你。”   “你......”木棉犹豫片刻,“要不你上来等我吧,现在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坐着等。”   涂抑在那边欢天喜地地喊道:“我这就上来!”   不一会儿,木棉就听到走廊上响起啪嗒嗒的脚步声,门边飞出一张涂抑的笑脸,哗啦一下卷了进来。   “喔——”他围着教室走了一圈,“感觉还不错。”   木棉停笔望着他,脸上有隐隐约约的笑意:“课外班不都这样吗?”   涂抑扭过脸,很单纯地说:“我没上过课外班哎,第一次见。”   这让木棉瞬间联想到他窘困的家境,心里被什么刺痛,语气陡然变得柔和:“你过来坐。”   涂抑跨腿坐在木棉前座,外套拉链与桌椅碰撞出一阵响,那是与他极其相称的一种青春的声音。他将双臂交叉搭上椅背,下巴则落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   “学长,你写吧,我等你。”   这模样简直比天底下所有懂事的小狗都要乖,木棉强忍住摸他头发的冲动,提笔开始做题。   涂抑平时闹腾,但每次陪木棉做功课的时候就会特别安静,半小时过去了一句话都不说,一直保持着这个坐姿,一会儿看看木棉一会儿看看他的笔记本,没有表现出半点无聊。后面的时间里,他的手臂好像放得麻了,撑起身挺了个懒腰,再度趴回椅背的时候手臂已不在原位,而是绕在了木棉的课桌边沿,像是一个环抱。   原本专注在功课上的木棉发现这样的变化后笔速逐渐慢了下来,他在走神。目光悄无声息移到桌边,停在涂抑的手掌上,那只手近在咫尺,一半扶着桌沿,另一半则与他的手臂似连似断。   忽的,那手指动了起来,木棉慌张地收回目光,之后却没有别的动静,原来涂抑只是在用手指敲打桌面而已。   木棉抿紧嘴,耳廓浮现模糊的粉色。   一个哈欠之后木棉终于做完题,此时十一点早就过了,他整个人处于低电能状态,举止说话都懒钝。他一边收书一边对涂抑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每次都来接我,今天就很晚。”   涂抑并未表态,只是帮着他收书,又抢先背起他的包。教室的灯一闭,整栋楼也就黑了,虽然走廊留有照明灯,但涂抑以灯不够亮为借口要牵木棉。   木棉的洁癖早就对他失效,人又极度犯困,几乎是毫无反抗地被他牵着下楼。要开车门时,涂抑的手拦在前面:“学长,你现在这状态还是别开车了吧?”   木棉懒洋洋地问他:“那你会吗?”   这个问题脱口就能答,涂抑却不知为何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会。”   “那打车吧。”   “好。”   涂抑这次抢在木棉之前叫了辆网约车,两人坐在后座,木棉很快就摇摇晃晃,脑袋逐渐开始往窗户那边倒。在他即将撞上窗时,涂抑的手将他整个人一搂,那颗脑袋就自然躺到了涂抑的肩上。   一束目光自上而下,经过他的睫毛、鼻梁、嘴唇,搂住肩膀的手下滑,从腰后伸出,抓住了他搁在腿上的手,分为五指相扣的姿势。   阴影渐渐落下,涂抑的脸正在靠近,他似乎打算亲吻木棉的头顶,临了忽的撇开,只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木棉的课外班到了最后一堂。这天他较早下楼,却没有看到涂抑的身影,遂等在路边,然而等到整个课外楼都人去楼空,涂抑也还是没有出现。   他打开手机,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乎,终是没有对着涂抑的头像问出口,自己开车走了。一路上车速始终很慢,因为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走,去猜想涂抑为什么没来。   是因为之前说让他不用来吗?   还是临时有事?可有事为什么不说一声?   ......   在他思索期间无数辆车从他身边超过,接着就遇到了一个死心眼,在他后面愣是不超,疯狂按喇叭暴躁地催促他提速。   而木棉对此浑然不觉,车子始终保持龟速前行。后车终于爆发了,变道与他平行,放下车窗露出一张怒气冲天的肥脸,指着他大骂:“你丫有病啊开这么慢!他妈的到底会不会开车!”   木棉缓缓放下车窗,因为涂抑而变差的心情使他本就冰冷的气质雪上加霜,藏刀的眼神凛冽地刺向肥脸男。   那男的陡然一吓,心里开始打鼓,可又觉得就这么认怂太没面子,提了一口气再次叫骂:“你看什么看?老子说得不对?你他妈车开得跟个王八一样恶心谁啊!不会开车少出来丢人!”   “怎么?”木棉的声音冷淡却带着杀气,“时速在规定范围内,怎么了?你要不爽可以超车,或者——”   他的眼尾一旦没有温度的开始瞥人,就会飞出一种逼煞旁人的弧度,“你来撞我试试。”   肥脸男傻眼愣住,未及反应,副驾的妻子已经扑过去拦住他:“别!你看看车标,咱可撞不起!”   肥脸男只得脸红耳赤地咒骂一声,踩下油门灰溜溜地走了。木棉冷冷瞥过,把车窗关了回去。   车子继续开着,木棉总是有那么一两束思绪在外面飞散,余光忽而扫过什么,一把将车紧急刹停在路边。   他再三确认了一遍那个熟悉的背影,真的是涂抑。而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旁,一位靓丽的女性正与他同行。   木棉紧握住方向盘,看着两人渐渐从人群中离开,当他们即将于路边彻底消失时,木棉猛地拉开车门走下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木棉追进一座体育馆的广场,来往的人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影子。   他在原地站着,这才渐渐回了神,惊觉自己的举动有点越界,刚要转身,一粒豆大的水珠忽然从天而降。原来天空早就被乌云包围,酝酿许久的雨来势汹汹。很快,稀里哗啦的雨点开始往下泼。   木棉脸色陡然一白,有洁癖的人不会喜欢淋雨,他讨厌天空的脏水打湿他的衣服,也讨厌雨把灰尘泡成泥,再因来来往往的脚步而飞溅。   慌乱中他只能跑起来,偏偏广场上连一个遮挡物也没有,骤雨凶猛,顷刻间已有倾泻的气势,不管不顾地把木棉整个人浇了一遭。   那种可怕的黏腻感很快缠上了他,恶心的湿气钻进他的鼻孔,他觉得有一张污浊的大嘴正在将他分食。   眼中的景致变得混沌而颠倒,他也快化了,成为和雨水混在一起的泥,烂成下水道里的一部分。   煎熬之时,有人一把拽住他手臂,雨水滴在身上的感觉也瞬间消失。   “学长,你不带伞乱跑什么?”   涂抑将他拉入伞中,替他挡掉一切难以忍受的污秽。木棉在看清他后彻底摆脱洁癖的控制,眼里的世界重回正轨。   雨滴正汹涌,黑伞下面,涂抑的眉眼显得异常深沉,用一种超出他年龄的稳重目光看着木棉:“都湿透了。”   木棉恍惚着,没有说出话。   涂抑的手已经下滑至他的腕间,语气带了点责备:“怎么这么凉?你淋了多久?”   木棉的身体机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生反应,他冻得缩了一下,脸色白惨惨的:“忘了。”   涂抑依旧沉着脸:“现在都快入冬了,你明明怕冷,为什么只穿一件大衣?很多人都开始穿羽绒服了。”   木棉刚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掀起眼皮:“你这是在批评我?”   涂抑哗啦一乐,又成了那只熟悉的狗子:“那哪能啊!”   木棉冷哼一声,看了看四周:“这附近没有躲雨的地方,我要回车上。”   “学长的车在附近啊?”涂抑伸着脖子往路边看,“离那边没几步路了,咱们过去吧。”   两个大高个挤在一把伞下有些勉强,为了防止木棉再被雨淋到,涂抑紧紧地搂着他。木棉很不乐意,但比起淋雨的恶心感他还是勉为其难地配合了。   回到车上暖气一开,身体立马暖和了些,只是木棉的脸色仍然难看,甚至还有更白的趋势。涂抑瞧了瞧,毫无征兆地靠过来掀他衣服,木棉吓得一颤,立刻转头呵他:“干什么!”   “学长的大衣都湿透了,赶紧脱下来。”   木棉依旧躲着他的手:“脱了更冷。”   涂抑强势地扯住他衣领往下扒:“穿我的。”   木棉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整个人被扒得乱糟糟的,大衣已经褪下。一件温暖的衣服随即便送了过来,涂抑用自己的体温将他裹住。   “虽然我这衣服也不厚,但是好在干爽,怎么也比湿衣服舒服。”   木棉只得将衣服穿上,暖意驱散了寒冷,他的脸色终于开始好转。   这时,涂抑在旁边问起来:“对了,学长怎么会在这儿?”   木棉刚放松的表情忽然一紧,嘴角绷着,略显僵硬地把脸撇开。   “恩?学长?”涂抑仿佛看不懂木棉的尴尬,纯真地凑过去瞧他,“你撇脸干什么?”   木棉自知躲不过,抽搐着嘴角咬牙道:“你今天没来接我。”   “噢......”涂抑恍然,笑容浮了出来,“所以学长偷偷跟着我?”   “我会跟着你吗?”木棉冷声反问,“我只是在路上偶然看到了你,就来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呀。”涂抑的笑容里疑是有别的味道,满足地靠回椅背。   木棉的眼睛动了动,分明是在等待什么,可涂抑迟迟没有动静,他只能扭过头,又不愿明说,就直勾勾地把人盯着。   涂抑在他的审视下重新坐直身体,一脸茫然:“学长,怎么了?”   木棉的眼神立刻化为刀锋削了他一下,而后咬咬牙,凶狠地质问:“我都提示到这个程度了你为什么不说?”   涂抑歪头:“说什么?”   木棉生气,脸色冰冷,逼近了副驾的座椅:“说你今天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涂抑忽然笑了,似乎故意吊他胃口般迟迟没有回答,在一阵充满深意的凝视之后,他才开口说到:“学长不要多想,和我一起的人是我们奶茶店的老板,明天学校的篮球队要在体育馆打一场比赛,在店里定了外送奶茶,可是店里的外送员明天有事请假了,老板就问我愿不愿意临时当一下外送员。我同意了,今天她带我过来找场地,里面场馆很多,要提前知道路线免得明天跑错地方。”   木棉闻言一怔,又理直气壮地说:“我有多想吗?你和谁一起出门关我什么事?只是你每次都来接我,突然一天不来也没个音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出意外了?”   “是我不好,我该给学长打声招呼的,忘记了。”他看着在很诚恳的认错,但眼里的笑意却很可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了打招呼。   木棉没有多想,他总是不会对涂抑的心理多加揣测,转而问到:“那明天篮球队定了多少杯奶茶?”   涂抑想了想:“好像有五十多杯吧。”   “这么多?篮球队的人都是饭桶吗?”   涂抑失笑:“没有,这次比赛队里允许带上家属,这是队员和家属一起的分量。”   “好吧。”木棉说,“你怎么送?”   配备外送的店铺随时有可能接到这种大单,经验丰富的老板自然会在外卖车上下功夫,五十杯其实不算什么,涂抑也早知道这点。但木棉对此认知为零,他立刻换上了一张苦恼的脸。   “只能明天再看了......我骑个小电驴,把奶茶挂车上应该可以吧......”   木棉果然蹙眉:“这样很危险。”   涂抑委屈着嘀咕:“又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之后,木棉偏头盯住他:“明天几点?” 第38章 我经常来   当木棉说出那句话时,涂抑脸上闪过一瞬得逞的笑意,“学长要陪我吗?”   木棉不正面回答他,只重复了一遍:“几点?”   “下午三点。”涂抑见好就收,“从学校过来的话大概有40分钟的路程,我在奶茶店等学长,我们两点出发差不多。”   木棉偏头冷哼一声,但涂抑知道,他这样就算是同意了。   次日木棉准点将车开到奶茶店门口,五十二杯奶茶全部准备好,他打开后备箱下车,涂抑不让他搭手,叫上一个店员一起将奶茶搬进车内。   “学长,今天这个导航应该不会出错吧?”汽车刚驶出校门,涂抑就在副驾上说话,“要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忙指路,我记得那条路。”   木棉烦得不行:“你闭嘴。”   涂抑无辜:“学长的路痴症毕竟——”   木棉打断他:“这条路和课外班是同一条,我至于错吗?”   然而话音刚落,导航里的女音机械道:“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涂抑:“学长......?”   木棉:“......”   沉默是他最后的倔强。   一路上磕磕绊绊,不过也算是准时到了体育中心,涂抑在停车场卸完货,左手二十杯,右手正要去提剩下的,木棉拦了一把:“我帮你。”   涂抑拒绝:“挺重的学长,你还是别提了。”   木棉看着他单手二十杯还比较轻松的样子,不服道:“好像也不是很重。”   涂抑再阻拦已经晚了一步,只见他将那剩下的三十多杯一提,整个人瞬间岔力往下栽,还好涂抑及时搂了他一把才避免摔倒。   随后,涂抑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将他看住,他的嘴比命硬:“我只是力道没放对,判断失误罢了,其实说重也就那样。”   “是,学长说得很对。”涂抑顺着他,“既然一点也不重,帮不帮我提都没差别,还是让我来吧。”   木棉勉强蹭到边上去。   涂抑一个人将五十多杯奶茶送到篮球馆,交货后给老板娘拍了个认证图,他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木棉和他一起返程时,手里忽然被塞进杯奶茶,他拿着一愣:“怎么这杯没给客人?”   “客人只定了五十一杯,这杯是我给学长买的。”他强调道,“只有学长这杯是热的,现在喝的话应该刚好。”   木棉眨了下眼睛,将手里的奶茶握紧了:“谢、谢谢......”   他不习惯边走边吃东西,涂抑带他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公园,坐在一张长椅上。   木棉拆吸管的时候偏头问他:“你自己怎么没有?”   涂抑摆头道:“我不爱喝,我看学长喝就好了。”   昨日雨后天空变得明净,地面干爽,只是晚秋寒冷,到室外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木棉的指尖已经变红。等他放好吸管喝下这口热饮之后,他的脸色才稍微有了红润。   其实他的嘴唇不是特别锋利的那种薄度,严格来说介于饱满和薄唇之间,处于一个合适的中间值,这种嘴巴会有一种明显的钝感,一般会给主人的长相带来憨直和可爱。但是木棉的嘴角偏偏往下生长,又因为偏淡的唇色,比起可爱,冷感才更加突出。和他那双尾端斜长的柳叶眼同时出现,就成了不近人情的全部标志。   涂抑的目光从上方落下来,看他一口一口喝奶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冷,单手拿奶茶的姿势变为了双手,人就因此缩成小小的一团,便不可多得地可爱起来。他那么专心在喝奶茶,没有察觉到两人亲密无间的距离,涂抑的单手刚好撑在他的腰后,仿佛正拥着他。   空中突然在这瞬间刮来一阵烈风,把没有防备的木棉拍得一歪,枫叶急吼吼地响,一大片火红的叶子从树上掉落,而木棉正好坐在树下。   大风把一切搅得乱糟糟,木棉第一反应是护住他的奶茶,接着头上罩下一片阴影,他听到了树叶哗啦在掉落,可身上除了一片温暖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头,原来是涂抑挡过来护住了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好抵在涂抑的胸口,对方心脏的律动正在影响着他。   猝然间紧急后退,手里的奶茶成为他唯一的寄托,他把它捏紧又放开,等到心绪渐稳,才敢再次抬头。   噗嗤一笑。   涂抑费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学长?”   木棉不说话,笑容越来越深。   涂抑看不到枫叶在他头上安了家,被卷毛缠住,像是顶了个红色鸟窝。这头乱毛实在太过好笑,木棉愈发控制不住,笑得脑袋往胸口埋,笑得肩膀乱颤。   “学长......”涂抑很委屈地叫着,木棉还是笑得停不住,他接连又撒娇地叫了两三声。   忽然,涂抑的声音消失了,木棉刚要抬头查看,下巴忽然被人捏了起来。   他的笑容陡然消失,眼神略带戒备:“你非得不让我笑?”   “不是。”涂抑说,“我没有让你不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抬起头笑,学长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在我面前笑过,我想看。”   木棉怔住。   涂抑捏着他下巴左右看了看,那张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不见了,他很惋惜地叹道:“错过了,只有等下次。”   下巴被松开的时候木棉还是有些发愣,随后偏头猛喝了几口奶茶。与此同时,涂抑把身上的落叶拍干净,看到他奶茶见底后便过来道:“学长,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木棉抬头问他:“去哪里?”   “买衣服。”   “啊?”   涂抑把发愣的人牵起来,捏了捏他的手指:“果然很冷。学长不要总是穿大衣,怕冷的话就穿羽绒服,我今天带你去买。”   “什么......”木棉想要抽开手,反被抓得更紧,“我不穿羽绒服。”   涂抑:“为什么?”   木棉皱眉:“很臃肿,很......不干练。”   涂抑很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冬天本来就是臃肿的季节。”   在涂抑的坚持下木棉还是跟他上了车,涂抑刚在副驾驶绑好安全带就兴冲冲地说:“今天我帮学长买衣服,我来付钱。”   木棉正要输入商场的手指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涂抑:“啊?”   他正在计算商场的衣服值涂抑几个月的生活费,顺便考虑下这小子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还好涂抑紧接着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常去,买衣服很方便。”   木棉如释重负,把汽车导航让给他。看着他打字输了个陌生的地址,木棉跟着导航慢慢往前开。   地方挺远,在木棉从没去过的一个区,下车后“服装批发市场”几个大字立刻怼入眼中,木棉看着周边土里土气的矮楼,对这趟买卖深感忧虑。   涂抑也瞧了许久周边的街道,一瞬间木棉总觉得他眼里也有些嫌弃,明显不比刚才在路上的兴奋。   “行......先看看吧。”   连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微妙。   木棉看着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他常来这里嘛......   “噢,还不错嘛。”走进那些小店铺后涂抑忽然夸起来,木棉也跟着看了看衣服,竟然真的还行。   款式和商场里那种时兴流行的都差不多,只是货架简陋了些,倒也不妨碍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   涂抑很快看中了件短款羽绒服,黑白拼接的款式,要让老板取过来试穿。   那老板瞧了瞧二人,边取衣服边说:“你们还是学生吧?不像来拿货的。”   木棉问:“来这里逛的都是卖服装的商人吗?”   “现在差不多是这样吧,以前不同,以前网购不发达,咱们这种服装店生意可好,很多年轻人都来逛的,后面网店开起来后年轻人就渐渐不来了,越来越多的服装老板过来批发货,其实他们都是网店的老板,大家只是换了个购物方式,衣服呢也都是这些,所以可别嫌咱衣服差。”老板取下衣服,“是哪个帅哥穿啊?”   “给我吧老板。”涂抑积极地接过来,递给木棉,“学长,试试。”   木棉拿着衣服望了望:“更衣间在?”   老板笑呵呵的:“咱们这里没有更衣间,那边角落里的那个窗帘看见没,把它拉起来勾在墙上就是个更衣间。”   木棉犹豫了几秒,但还是点头过去了。涂抑帮他把帘子拉上,然后跟个守门神一样守在外面。   老板见了笑他:“小帅哥你不用守着,那帘子遮密性很好,外面的人绝对看不见。”   涂抑还是站着,等木棉换好衣服,他又及时把帘子放下,眼神一亮。老板眼睛也亮了,忙招呼木棉:“小帅哥这边有镜子,快过来照照。”   他不错眼神地看着木棉往镜子边走,不迭夸赞:“人长得帅就是好啊,穿羽绒服都这么好看。”   木棉从小到大的冬季全用大衣撑着,本就对羽绒服没有期待,镜子里的模样意外的给了他惊喜。不知道是不是涂抑款式挑得好,他穿着丝毫不臃肿迟钝,人依旧挺拔,羽绒服的松软让他显得非常柔和。   涂抑也是一连串说好,可是老板让他俩拿上时他却拒绝了,“等会儿吧,我们多逛几家再决定。”   他拉着木棉往外走,木棉说:“不是挺好的吗,就它吧。”   “万一有更好的呢?”涂抑说,“我想给学长买最好的。”   木棉随他去,之后涂抑给木棉挑衣服越来越认真和严格,几乎把店铺逛完才看中另一件符合他标准的。   “学长,试试那件?”   他指向一件中长款的羽绒服,白色,只有双肩有两道蓝杠竖下来。木棉一切都依他的,当然说好。   试了之后老板和涂抑也都夸好看,木棉照了照镜子,这款似乎更柔软,显得他年纪很小。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羽绒服确实暖和,并且非常舒服,虽然批发市场的衣服质感一般,但质量其实不错,涂抑也更满意这件,决定给他买下来,便问了老板价格。   老板:“566。”   木棉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起头。没想到涂抑比他反应更大:“什么?多少?!”   老板误以为是喊贵了,犹犹豫豫道:“小帅哥穿得这么好看就拿下吧,其实500块也可以的。”   木棉大惊。   就听得涂抑在一旁飞快道:“500就500!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有点懵:“哦哦哦,好!”   说是包衣服,其实就是老板随便抽了个袋子装起来,装的时候涂抑已经付了款并在旁边催:“老板快点。”   “好嘞好嘞。”   老板一将袋子递过来涂抑就牵着木棉往外走,木棉费解地说:“着什么急?”   涂抑拉着他飞走:“我们回去把刚才那件也买了!”   “啊?”木棉被他扯得摇摇晃晃,“为什么?”   涂抑猛地回头,眼睛瞪得老大:“好便宜啊学长!买两件啊!”   “哎——”木棉又被他扯走了,只来得及留下一段没有意义的叫声。   得亏涂抑记得住店铺,回到刚才那家店买下了那件短款羽绒服,开开心心地拉着木棉离开。   木棉被他风风火火的动作绕得头晕眼花,现在好不容易慢下来,头脑也恢复功能。   “哎——?”他忽然站着不走了,看着涂抑转过来的眼睛,“你不是说经常过来买衣服吗?怎么像是第一次知道物价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小狗不是抠,小狗只是因为现在的人设不敢给学长买很贵的东西,怕没办法圆谎,才来批发市场的。   不过他这次没让冤种室友帮忙,是自己用手机查的,不然也不至于来批发市场,他会知道一些百货商城的衣服其实也不算太贵,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旧教楼   两件新的羽绒服平展在床上,木棉在边上看了很久,然后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家政阿姨——   “麻烦您明天把这两件衣服带去干洗。”   阿姨很快回了“好”,过了一会儿,加了条消息过来:“这是你的衣服吗?你开始穿羽绒服了?”   木棉打字回:“恩......算是吧......”   阿姨又道:“太好了,阿姨就说你那么怕冷要穿厚点才行,形象有身体重要吗再说了你穿羽绒服也一样好看啊,阿姨明天立刻送去洗衣店,马上入冬了,要赶紧拿回来给你穿上。”   “谢谢阿姨。”   木棉放下手机,视线又留在了那两件衣服上面。有很多人都给他买过衣服,只是他们考虑的都是场合、得体、形象,只有涂抑考虑的是穿衣服的人......   他将手摁进衣服,柔软的羽绒开始下陷,宽容地接纳着他的手掌,不一会儿,掌心就变得温热起来。或许舒适,也是服装的另一种意义。   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涂抑结束兼职回家,木棉正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响动后抬头瞧了他一眼。   “学长还没睡啊?”涂抑脱下外套挂上衣架,走到沙发边。   家里已经开始供暖,木棉穿着一套真丝睡衣,在家里也坐得十分优雅,单手举着书,“还早。”   涂抑确认了一遍时间,十点半没错,按照木棉十一点准时入睡的习惯,这个点他早就在房间里准备了,绝不会出现在客厅。   涂抑有些担心地问他:“学长,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木棉的视线已经回到了书上:“没有。”   涂抑还是不放心:“今天学校没出什么考核成绩?你没有和你父母打电话?见面?”   木棉赫然抬头,不耐烦地蹙起眉毛:“你有事吗?”   涂抑连忙摆头,看他还有精神怼人,就知道他的内心肯定没有受挫,心里的石头尚且落地。去浴室火速洗漱出来,木棉竟然还在客厅里坐着,此时离十一点还剩不到十分钟。涂抑去往自己房间的脚步陡然折了个方向,开始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绕圈,眼睛当然一直没有从木棉身上离开。   木棉察觉之后默默抬起视线将他盯住,涂抑立刻停止绕圈的动作,在原地立正站好。   “绕圈很好玩吗?为什么不进房间去?”   “我这就进去......”涂抑迫于威压臣服,却是一步三回头,比乌龟还慢。   木棉忍无可忍,把书往旁边一丢:“你倒是进去啊。”   “进进进。”无奈,涂抑只得拧门进房,房间落入视野之时乍然顿住。他眨着眼睛确认现实,床上的确放着好几个包装盒。   他退出门扭头:“学长......”   木棉的脸色还是冷冷的:“让你进个房间这么费劲。”   这便能确定床上的盒子是木棉准备的,涂抑上前,还能闻到从盒子里散发的精油香味。他珍重地拆开礼物,分别是一件大衣、一件羽绒服、还有几件内搭。涂抑抱起一个盒子就冲出去。   “学长!”感动的泪水在他眼里泛滥,“这全部都是你给我买的?!”   木棉点头,这回,他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谢谢你给我买衣服。”   “我......你......”涂抑感动得语无伦次,“可是我没有给你买这么多。”   “也不算多。”木棉道,“其实也是两件。只是平时没见你穿过大衣,不知道你有没有衣服搭配,就加了一点内搭。”   他又补充:“你不怕冷,平时穿得也少,我怕都买羽绒服你嫌热,所以把另一件换成了大衣,你能接受吗?”   “当然能!”涂抑又欢天喜地地冲回去,几分钟后,把一身新衣服穿了出来。   木棉见之一愣。   涂抑自己的衣服很休闲学生气,又因为卷毛和灿烂的笑容,完全是一款阳光清爽的帅哥,没想到他把大衣也很好地消化了。大衣修长的版型和挺括的剪裁将他身高的优势完全显露,加之沉稳的深色,阳光感便与他剥离,出现了一种冷峭锋锐的气息,甚至蕴藏着某种幽深静谧的质地。   瞬息间,木棉心中竟无端出现一股恐慌,像是被什么阴凉之物攥了把心脏后而蔓延开的冰冷的战栗。   与涂抑对视的同时身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后退。   但那种感受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涂抑很快笑起来,在他面前转圈展示:“怎么样学长?好看吗?”   暖气太热,穿了全套的涂抑额头渐渐渗出一点晶亮。木棉的心倏而软了,轻声夸赞了他,“很适合你,你喜不喜欢?”   “超级喜欢!”   “换下来吧,太热了。”   “好!”   涂抑换上睡衣,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挂起来。木棉出现在他房门一段距离之外说:“先不用挂,装在盒子里吧,让阿姨送去干洗一遍再穿。”   涂抑停下动作,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衣服是学长亲自挑的吗?”   “恩。”木棉说,“去商场逛了。”   涂抑忽然笑开:“难怪能闻到学长身上的花香味。”   “你......”木棉眼神有点惊慌,“胡说,我就碰了一下怎么可能留味道?”   涂抑不管这些:“就是有。”   木棉说不过他只得离开,涂抑把盒子全部摞到一边放好,抱着衣服在床上打了个滚。   入冬之后很快就要到元旦,这天金融社的活动室很热闹,全部社员都聚在一起策划什么,只有木棉独自留在办公室。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掀开,涂抑大惊失色地冲进来叫喊:“学长!你快管管他们!”   木棉赫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涂抑揪着头发崩溃道:“他们要去逛鬼楼!”   京大每年的元旦节都有个传统,社团会挑出一天时间让社员们一起过节。大家在元旦前定好主题和地点,再交由指导老师批示,就会拥有一整天的使用权,只要大家能够完好无损地把活动点还给学校,学校不会限制他们玩的内容。   最抢手的地点当然是体育馆、礼堂、操场这些面积足够宽阔的地方,但今年金融社出手晚了些,火爆的地点早被其他社团抢走,大家这才聚在一起集思广益,最后票出一个项目——旧教舍探险。   而涂抑就是在大家欢呼结果的时候冲进了办公室鬼哭狼嚎,木棉听懂后立刻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坐回椅子:“不就是旧教舍吗?大家想去就去呗。”   涂抑继续揪头发:“可那是鬼楼!”   木棉眼皮一掀:“怎么,你怕鬼?”   涂抑:“我当然不怕!”   木棉:“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既然是大家票出来的结果,就尊重大家的喜好吧。”   涂抑头发都掉到下巴了:“呜。”   木棉去活动室收集好结果,很快从指导老师那批下了许可,元旦节当夜,金融社齐聚旧教舍楼下。   废弃的大楼陈旧而破败,藤蔓在楼身上胡搅蛮缠,偶尔一两处被月光扭曲,就像是抓住苍白楼体的厉鬼的爪子。   “嘶——白天还不觉得,晚上一看还真的怪吓人。”   还没进到楼里,旧教舍已经靠自己的外形给众人来了个下马威,不少人因为它阴森的模样感到害怕。   还有的新生不太了解它的传闻,便问:“学校为什么要把这座教舍废弃掉啊?”   人群诡异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开口:“因为它不详。”   “什么?”问话的学生搂住自己打了个寒颤,“曾耀学长,你别吓我!”   曾耀做事稳重,待人也友善,在社团里的口碑很好,大家对他的话都很信任。一些怪诞的传闻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极其真实。   “我没吓你。”曾耀认真地说,“当初事情闹得非常大,你们没看过新闻吗?”   有人在这时接话:“学长说的不会是五年前那几个头条事件吧?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在网上挂了一整天,词条都爆了!结果突然一下全部消失,我还以为是谣言官方出来整顿了!”   “不是谣言。”曾耀沉声道,“那时候的新闻是真的。”   立刻有人好奇地问:“什么新闻啊?我没看到哎!”   看过新闻的男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就是那个——“京大被诅咒的教学楼”,五年前的某一天有学生跳楼自杀,后面好像就出现了闹鬼的传闻,事发一个月内,很多学生都在楼里出了意外。”   “卧槽!这么可怕?!”   “真的,学长都说是真的了!你们当时都在干嘛,都不上网啊?”   “埋头学习啊!”   “然后呢?什么意外?那些学生还好吗?”   “倒是没出人命,就是有意外摔下楼梯的,有莫名其妙被关进杂物间的,还有的明明没有病史,却突然发了癫痫......”   “真的假的,这也太玄乎了。”   “不信你问学长!”   大家齐齐看向曾耀。曾耀果然点头:“这些都是真的,那时候我的表姐正在京大念书,这些事情是她的亲生经历,新闻当然也是真的,只是学校怕影响不好紧急公关掉了而已。”   旧教楼的照明设备早已成为摆设,本身已足够阴暗可怖,再有灵异传闻加持,恐怖气氛已经到了巅峰。   大家没有了刚出发时那种自信的神态,三三两两搂抱在一起。涂抑一直没离开木棉身边半寸,听了曾耀的话,他又向木棉求证了一遍。   “学长,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木棉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小狗般的呜咽,偏头一看,涂抑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还有——”木棉又对他说,“你怎么总是对曾耀不尊重,他是你前辈,叫一声学长不过分吧?怎么总是随便乱喊?”   涂抑表情硬邦邦的,一脸不服气。   木棉还想再劝,突然想到这家伙之前还跟人打了一架,深知有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   人群中,恐怖的情绪依旧在不断蔓延,离大楼越近大家就越害怕,稍有一点风动就能引起众人尖叫。   “别喊了吓死人,只是树叶在响而已!”   “我后悔了......当初我为什么会投这个一票......”   “是哪个勇士最先提议的啊,我要求他保护我!”   “好像是曾耀学长......”   “我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当然,一般这种探险队都不乏那么一两个人中龙凤,越恐怖越兴奋的那种。听了传闻后更加来劲,一直缠着曾耀问话。   “学长,那然后呢?那些学生都怎么样了?”   曾耀说:“还好都只是轻伤,没有危及生命,不过后面你们也知道了,学校将楼里的教室全部迁走,从此这栋楼就废弃在了这里。”   “所以这楼真的有问题啊?是当初那个自杀的学生化成恶鬼了?鬼怪传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并不是这样。”曾耀突然停下脚步,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将大家盯住了,“其实这栋楼的鬼怪传闻早在那之前就有了,从建楼开始。”   大伙后背忽然一凉,有人颤抖着问:“是什么啊......”   曾耀的面孔忽然变暗:“或许,你们知道打生桩吗?”   作者有话说   没有变灵异文哈,都是人祸 第40章 杂物间的女鬼   曾耀的面容几乎和背后阴森的大楼融为一体,众人跟着他停下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打、打生桩?”   “对。”曾耀用眼睛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处,“这是个恐怖又骇人的古代习俗,相传在古时,人们认为在一处地方动土时便会破坏当地的风水,会触怒该地的冤魂,以致在建造期间常常发生意外,因此便出现了“打生桩”,把小孩生葬在工地上镇邪,以减少意外的发生。”   有人惊悚道:“什么?生葬小孩?!”   曾耀点头,“古时候因为封建迷信,会出现很多可怕的习俗。”   “那这跟这栋旧楼有什么关系啊?”   曾耀的声音陡然低沉:“因为这栋楼在建造时发现了打生桩的痕迹。”   有人吓得尖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曾耀坚定地说:“是真的。陆京历史悠久,这么多年挖掘出不少文物,挖出些别的什么也不奇怪。京大在30多年前第一次扩建校区的时候买下了旧楼这片地,别的楼都建得很顺,就是在给旧教楼挖地基的时候出现了变故。”   大家又害怕又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是什么?”   “是一些零碎的人体骸骨。”   “卧槽?!”   曾耀沉稳地讲述:“当时就有人报警,经过法医鉴定,那些骸骨出自5到8岁的儿童,并且推测死亡日期在百年前。百年前的案子当然不可能立案侦查,不过却引起了一些历史学家的兴趣。有专家发现此地于百年前曾聚集着一片村落,在挖出骸骨的地方似乎曾修建过一座祠堂,后面不知是因为战乱或者自然灾害,村庄破落,建筑也慢慢夷为平地。专家便猜测那些骸骨是当年村庄在建造祠堂时,打生桩产生的受害者。”   “因为30年前信息传播并不发达,所以这件事没有太多人知道,不过你们要是去翻30年前的旧报的话,还是会发现当年连续三天的头版。”   “事发后学校停工了一段时间,经过官方审批后才再次动工,直至教学楼建成。但是因为这个诡异的插曲,从教学楼投入使用时起,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灵异传闻,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大家不太清楚罢了,直到几年前舆论发酵算是引爆了这栋鬼楼的传闻,学校才不得不将它废弃。”   “好可怕,这不就是真正的鬼楼嘛!”有人抱紧了同伴,“我们票了个大的!”   曾耀说:“最早一批在这栋楼里念书的前辈们说过,晚上的时候偶尔能听到小孩的哭声,还有人在楼道看到过小孩的影子。”   气氛渲染到极致,大家怕的怕,抖的抖,只有木棉十分费解地问曾耀:“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说话?”   曾耀立马撇开视线,表情有些局促。   故事讲完了,人群终于重新开始移动。涂抑小声在木棉耳边道:“都这样了学校还能给我们批许可啊?”   木棉瞥他一眼:“都是人们编的故事,世上又没有鬼,你以为学校也信这些传闻啊?”   一伙人接连走入旧楼,楼里漆黑,秘书长给大家分发了蜡烛,烛火摇晃着无数黑影,一切都是那么鬼森森。   “好了,咱们的元旦活动马上开始。”秘书长站在前面讲话,“先给大家说一下游戏规则。在这栋旧楼里,藏有200张卡片,其中普通卡片一百张,A级卡片80张,S级卡片20张。大家两两一组寻找卡片,不同的卡片可兑换不同的积分,普通卡片一张10分,A级一张30分,S级一张50分,最终积分最多的小组获胜,可以得到元旦礼包大奖。当然,不同级别的卡片寻找难度也不一样,S级最难,都在一些很可怕的地方,胆子大的朋友可以尝试。”   “秘书长!我可以贿赂你吗!”   “贿赂我也没用。”秘书长哈哈大笑,“卡片不是我放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咱们开始分组吧!互选的自动成为一组,剩下的同学过来抽签。”   话音刚落,涂抑就攥紧了木棉不撒手。   小组很快分好,大家选择不同的方向出发。木棉迟迟站在原地未动,一副垂眸深思的样子。   涂抑问他:“怎么了吗学长?”   木棉道:“普通卡片等级最低,难度也最低,多半会分散在每层楼目所能及的教室里面,A级卡片属于中等,且卡片数量还行,不会太简单又不会特别难,但大家肯定都想去找A级,大竞争环境下反而不容易找到太多,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直接去找S级。”   涂抑嘴角抽搐:“学长,我们难道要拿第一名吗?”   木棉无情地说:“比赛不拿第一那它的意义是?”   涂抑说不过名次至上的卷王,只好呜咽着同意了木棉的计划。他们没有贸然出发就已经规避掉很多浪费时间的地点,经由木棉推测,两人第一站直奔地下室。   “地下室不用多说,很适合恐怖的氛围,里面应该会有S卡片。”   木棉专挑一些阴暗的角落走,果然收获颇丰,找到了三张S卡。他用蜡烛照明一张张确认着:“没错,就是这个。”   涂抑在旁边牙齿打架,不时望一望无法被烛光笼罩的大片的黑暗:“学长......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应该差不多了。”死寂的地下室里每一句话都有回声,“就算还藏有卡片,如果连我都找不到,那其他人应该都找不到。”   涂抑:“......学长说得是。”   回一楼的路上涂抑的反应更明显,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走,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抖一下,把四面八方都要打量个遍。   木棉将他的表现看了一会儿,随后静静开口:“涂抑,其实你怕鬼吧?”   涂抑立即:“不怕!”   木棉:“......你喊什么?”   涂抑:“我、我中气足。”   木棉摇摇头,举着蜡烛继续带路。涂抑看他目标明确的样子便问:“学长,我们现在去哪儿?”   “杂物间。”   涂抑想了想:“咋这么耳熟?”   木棉:“刚才曾耀说过的灵异事件里的一种——有人被关进过杂物间,还记得吗?”   涂抑浑身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木棉:“那个传闻其实我也听说过,曾耀当时没说完。当时那个学生下了晚自习后进去找东西,门突然关上了,他去开门的时候发现怎么也打不开,窗户也都从外面锁死,手机还没信号,平时杂物间本来就很少人去,那学生声嘶力竭地叫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才发现。”   涂抑倒吸一口凉气。   “更恐怖的是——”木棉忽然在寂静中开口,回音诡异而冰冷,“那学生出来后一直声称自己当晚在杂物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鬼,从那之后一个学期都没来学校。”   “什么?!”涂抑大惊失色。   这时,木棉哗啦一声推开一扇门:“到了。”   微弱的烛光闪烁片刻,杂物间里横七竖八放着很多东西,倒下的影子像匍匐在地的鬼怪。涂抑瑟缩着往里瞧了一眼,角落里赫然出现一道人影竖立在墙上!   “啊!女鬼出来了!!”   木棉一把拽住他:“看清楚,那只是树干。”   外面起了阵风,那投在墙上的“人影”翻出零落的叶片,涂抑这才松了一口气。   木棉丢开他,举着蜡烛要进门。   涂抑跟了半步就打起了退堂鼓:“学长,我们真要进去吗?”   木棉偏过头,脸上映着烛光。明明光是暖的,在他脸上偏就变成了一种冰冷的质感,“这里肯定有卡片,而且数量不会少。”   涂抑受够了这个无情的闯关机器,身体一软倒在门框上。   木棉心慈手软地放了他一马:“你不想进去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   涂抑疯狂点头。   “不过......”木棉道,“每一组只有一根蜡烛,我拿走了你这边就会变黑。”   涂抑想了想利弊,还是坚决道:“没事,黑就黑吧!”   “恩。”   木棉举着蜡烛进屋,涂抑看着那一小团烛光艰难地照着前路,木棉的背影削薄一片,时不时被那些可怕的杂影吞噬。   涂抑浑身都绷紧了,“学长......”   “别吵。”下一刻,木棉从黑影嘴中摸出一张卡片。   涂抑忍着不去打扰他,看着他伸手不停地在杂物间摸索,不断有卡片被他找出来。涂抑下意识为他感到高兴,那个沉着冷静的背影,虽然瘦弱,却仿佛无所不能。   终于,木棉找完了每一个角落,他举着蜡烛转身,面容冰冷而美丽。   “五张。”   “太好了!”涂抑振奋握拳,“学长,你快出——”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突然朝他的脸扇了过来,啪地一声巨响,将木棉关在了门里。   “学长——!”涂抑惊叫着拍门,瞬息间,他想到了关于杂物间的恐怖传说,关于那个女鬼——“学长!!”   他疯狂拧着门把,疯狂拉门,可这门纹丝不动。传闻成为了现实,这扇门成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被人打开的鬼门。   他不知道门内的木棉是何状态,狂跳的心脏紧张得发痛,他担心那个浑身是血的女鬼会找上木棉,担心木棉也会被吓得精神失常。   他无法想象木棉会在精神科躺几个月,无法想象骄傲自信的学长日益崩溃到不能上学,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门像是被鬼怪的力量紧紧粘合,把手都已经被他扯出散架的声音门还是纹丝不动,涂抑几近失控,赫然转身时看到了倒在走廊上的椅子,他冲过去一把扛起椅子,眼中喷出凶戾的红光,对着门用力砸下—— 第41章 只要小狗在他身边   涂抑对着门举起椅子,面容称得上凶煞,简直比恶鬼还要恐怖。   “啊——!!”   椅子砸过去的瞬间门忽然自己打开了,门后,站着木棉不动如山的冷脸。涂抑好险才刹住动作,椅子静止在空中。   “学长?!”   木棉不耐烦地蹙着眉毛:“鬼叫什么?”   “刚才门它自己关上了啊!我怎么打都打不开!和传闻一样!是鬼!真的有鬼!!”   木棉抬眼看他:“打不开?”   “嗯嗯嗯!”涂抑举着椅子一起点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木棉伸出食指对着门朝内轻轻一戳,门动了,“这扇门是朝里开的。”   “啊?”涂抑懵逼。   木棉静静地看着他:“这门就是我自己打开的,没有灵异,没有鬼。”   涂抑不敢相信:“可是、可是学长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出来?”   “因为。”木棉咬牙切齿的,“你在外面疯狂把门往反方向拉,我根本拽不动你。”   “......”涂抑很尴尬,而后,他又想到什么,“那刚刚这门明明——”   “风吹的。”   “......”   木棉举着蜡烛走出来:“别胡思乱想了,把椅子放下。”   “哦......”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之后涂抑变乖了很多,跟着木棉连上两层楼:“学长,我们现在有八张S卡了哎。”   “恩。”木棉稳如泰山,“剩下的卡片我知道他们放哪。”   “还去啊?!”   木棉冷静地分析:“我们至少要拿到超过一半的S卡在手中才有可能获胜。”   “那他们把剩下的卡片都放哪了啊?”   木棉忽然停下脚步:“这里。”   涂抑定睛一看,还是一间教室,门上的标志牌破落得看不清字迹,光从外面看和杂物间没什么区别。毕竟也是闯过杂物间的人了,涂抑难免自信起来。   “学长你说得对,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间屋我进去找。”   木棉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确定?”   涂抑自信道:“没问题!”   “行,那你去吧。”木棉把门打开。   涂抑从木棉那接过蜡烛,昂首迈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悚然一惊。迎面出现的是一具骷髅人体,人体旁边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缸,偶尔一两个缸子里竟然还有人体碎片。涂抑赫然与一对眼珠子对视,吓得连退数步。   “有尸体!”   木棉揪住他:“看清楚,那些是假的。”   涂抑举着蜡烛往前一照,勉强看明白了,但腿依旧是软的:“学校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啊......”   “忘了告诉你。”木棉说,“旧教楼属于医学系,咱们现在来的这个教室——”他指了指头顶残破的标志牌,“是解剖室。”   涂抑:“!”   木棉:“不过你放心吧,一些真正的人体组织早在搬教学楼的时候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假的模型,但玻璃缸里的福尔马林好像是真的。”   涂抑面如死灰。   木棉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说:“要不还是我去?”   “不用!”涂抑活了过来,“说好的我去。”   木棉不明白他到底在争个什么:“可你真能好好找牌吗?要不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不行!”涂抑心有余悸地大喊,“要是学长进去了,又被关在里面怎么办?”   木棉:“......那我就自己把门打开啊......”   涂抑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仍旧握紧了蜡烛:“没事,这次真的我去!”   木棉浅浅开口:“我好像看见......卡片在玻璃缸里哎......就那个有眼球的缸子......”   涂抑浑身汗毛从脚到头竖了一遍:“真、真的吗?”   “恩。”木棉借着微弱的光线环视一圈,“卡片被一个塑料膜套着,看起来很厚,我猜应该有好几张在里面,如果拿到它,应该可以不用在解剖室的其他地方找了。”   “好!”这话给了涂抑力量,只见他一手握拳,一手举蜡烛,气沉丹田,一鼓作气地跑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风成刀杀进玻璃缸,劈头把里面的塑料膜捞了出来,转身就往门外跑:“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卡片举到头顶:“学长——我拿到了——!”   木棉深沉地盯着他,随后,淡声开口:“其实你真的怕吧。”   涂抑:“不怕!”   木棉:“可是你在流泪。”   “......”涂抑的沉默震耳欲聋。   烛光下,他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木棉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嘴角,从他手里接过卡片后还是夸了他一句:“做得不错。”   涂抑哽咽:“太好了......”   得知涂抑是真的怕鬼后木棉开始对他多加照顾,也不怎么逗他了,且连蜡烛都举得更偏向他那一方。   “塑料膜里有五张卡,现在我们手里的S卡加起来有13张,过半了,接下来去教室里随便找点普卡就行。”   他们比众人晚一步去教室,所以低楼层的不用多想,卡片肯定都被找得差不多了,木棉直接带着涂抑爬上顶层,从上面一路找下来。   普通卡片难度系数很低,进了教室翻找几下就会出现,木棉渐渐累积了一部分普卡,算了一下分数,心中越来越有把握:“我们再找出十张普卡就稳赢了。”   “嗯嗯。”涂抑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他身侧。   难度高低对怕鬼的人来说没有太大差别,涂抑只是想离开这座楼罢了,被拆穿后再也不用逞强,他缩手缩脚地依靠着木棉,四周一切微末响动都能让他抖三抖。   “别怕,找完我们就出去。”木棉意外地对他很有耐心。   涂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巨响,涂抑顿时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啊——!”   不叫还好,叫了雪上加霜,他这一嗓子直接把蜡烛给喷灭了。   木棉:“......肺活量不错。”   “不要——”涂抑大声挽留着烛火,但眼瞅着火光化为一缕青烟,最后一口气说没就没。   木棉瞧了眼发出响动的地方:“好像是楼下的人踢到了什么。”忽然觉得腰上一紧,他回头一看,涂抑泪眼婆娑地挂在他的身上。   “学长......”失去照明的涂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   “你......”木棉迟疑着,“再坚持一会儿?只剩下十张卡了,再去一个教室可能就——”   小狗猛摇头:“学长......”   木棉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一副如果再让他呆在这栋楼里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将手里的卡再数一遍:“可能......这样也能赢,算了,那我们还是出去吧。”   小狗感激涕零。出去的路上因为害怕,抱着木棉的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撒开过。木棉挂着个大挂件是真不好走路,一路上踉踉跄跄,步履艰难。但他也完全没有要把人推开的意思。   两人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慢吞吞出了楼,一到室外,涂抑死而复生,终于把自己从木棉身上撕下来。   没过多久游戏时间结束,大家也都陆陆续续下楼到室外集合。   秘书长开始清点每组的卡片数量,过了一大半,积分都不如他们这组高,涂抑窃喜:“学长,我们好像还是可以赢哎。”   结果最后一组数出来比他们多了十分,他们屈居第二。   冠军得到了丰厚的元旦大礼包,别的小组分别得到一份参与奖。领奖的时候涂抑后知后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木棉对第一名的追求并非来自自身的愿望,而是他那个有点奇怪的家庭强加于身的压力,一种扭曲的执着。   这恐怕和他的洁癖如出一撤,已不单单是一种个性,而是扎根在心底的病症。   涂抑拿礼包的手陡然一凉,心随即沉下。   他有些忐忑地转身,害怕看到木棉哀伤的神色。可是身后,木棉却只是一脸平静地等着他,表情甚至算得上柔和。   “学长......”   “怎么了?”木棉看到涂抑垂着头走过来,“礼包不喜欢?”   “不是......”涂抑小心地递出礼包,“对不起,没有拿到第一名。”   “啊?”木棉似乎是经他提醒才想起这茬,自己顿时也有些恍惚。游戏开始时他的确费尽心思地要去争第一,因为涂抑被迫提前下楼的时候也有过焦灼。可当结果公布的那一刻,他竟然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心里意外的相当平静。   他曾经万般恐惧成为输家,现在真当了一回第二,才发现名次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   “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木棉拿过礼包拆开,噗嗤一乐,“这是为你定做的吧。”   里面竟然是两个小狗发箍。   涂抑也扒拉着袋子看:“真的哎,学长,这是你安排的吗?”   “我没那么无聊。”木棉拿出一个头箍,“过来,头再低点。”   涂抑乖乖凑过去。   小狗发箍一戴,这下就真成了狗子。涂抑双手搭在前面变作爪子,冲着木棉叫了两声:“汪!汪!”   “德行。”木棉轻斥一声,扭开脸。   涂抑用爪子扒拉他。   “干什么?”   “都这样了学长还不摸摸我吗?”   木棉一愣,转头看向涂抑纯真的笑容。随后,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涂抑兴高采烈地扑过来蹭他脖子,木棉被发丝弄得很痒,一边推他一边说:“别闹。”   欢腾的笑容闹得木棉心中柔软,他看着涂抑忽然觉得,名次是真的不重要,只要小狗在他的身边。 第42章 争宠   涂抑下班后打包了一份热乎乎的奶茶,到家的时候温度刚刚好。木棉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去洗了把手然后用湿巾擦了遍杯盖,插好吸管递到木棉身边:“学长,给你。”   “恩。”木棉接过来,一手拿奶茶一手拿书。   涂抑凑过去问:“学长在看什么?”   “爱情小说。”   “爱情小说?”涂抑歪头看了看封面,扭过头刺探道,“你还看爱情小说啊?”   木棉眼尾一剔:“不可以吗?”   “可以!”涂抑蹭过去,挤得木棉肩膀一歪,“也给我看看好看吗?”   木棉这会儿喝着奶茶,便把书挪过去一点让他看,涂抑读了几行耳朵渐渐红了,“这怎么......”   这书是西方情色艺术的旷世之作,内容的确露骨,木棉以一种拜读大作的心态在看,心思本来单纯,结果涂抑这般反应他倒有点不自在起来。   “小、小说而已。”他的拇指在书页上摁出一块褶皱,不自然地躲了躲。   “学长看了很多这种小说吗?”涂抑单只手掌恰在这时撑在木棉身后,类似半搂的姿势阻止了木棉后退的动作。   “恩......也不算。”木棉不知道气氛里的古怪从何而起,明明涂抑刚刚还小狗一样奉上杯奶茶,此刻那宽肩靠来,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气场罩住他,令人无法直视。   “学长。”两人间的距离又被涂抑缩短了些,“我突然有些伤心。”   木棉的睫毛快速闪动了一下:“怎么了?”   “传闻你有过很多恋爱经历——”涂抑一把抽走那本书,两人之间再无别的隔挡,“又看了这些书,经验肯定非常丰富,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学长,以后学长会嫌弃我技术不好吗?”   “什——”木棉大惊,耳廓迅速变得赤红,“你都在说些什么!”   他气得要走,被涂抑一把攥住手腕,“我说得不对吗?”   那漆黑的瞳孔里闪动着一些异色,木棉瞬间失神之后怒斥他道:“我管你技术好不好,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同意你什么了吗?还有——”   还有......他根本没有什么那方面的经验......   虽然有过多段感情,但连牵手都很勉强的木棉还彻彻底底地保留着自己的第一次。涂抑在一个新手面前这般大肆地谈论那些,木棉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心慌意乱。   “还有什么?”涂抑的呼吸近在咫尺,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他的眼皮委屈地抬了抬,眼眶里流动着可怜的神色,“学长不关心我的技术吗?可是我觉得学长还是有点喜欢我的,难道不是吗?”   距离被他逼至极点,木棉不得不后仰身体,他变弱的气场令一番辩解毫无力量:“你、你的感觉是错的。”   “真的吗?”涂抑显然不信,他大胆地低头,到底还是很收敛,逼近木棉嘴唇的瞬间撇开,对着他的耳廓似擦非擦,“那学长为什么不推开我?”   渐渐地开始放肆,他紧盯木棉发红的耳廓,只需轻轻低头就能碰到。   忽的,头顶窜来一阵凉风,他起初以为是木棉终于用眼风对他发难,仔细一瞧发现对方垂眸低头,根本无心冷艳的样子。   那阴风从何而来?   就在涂抑思索的这半秒间,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从天而降。这声音涂抑太过熟悉,愕然抬头,便和一条蛇信亲密接触,差点用脸蹭上去!   “啊!”   他一把弹开,颤抖地指着出现在木棉头顶上的蛇。   “它怎么会在这里!”   木棉用手指亲昵地与蛇头蹭了蹭,声线冷淡:“因为这是它的家。”   涂抑一噎,发现这个家里只有自己是借住的身份,气势立马弱下去:“是哦......好长时间没见,哈哈。”涂抑怕蛇,平时在家从不会靠近蛇架,后有木棉关照他而打造的玻璃房,除了接回家那天和蛇2见了一面,之后就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在他的世界基本处于一个隐身状态。   “......原来它还活着。”   木棉危险地抬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涂抑知错就改:“没什么,我嘴瓢了。”   木棉勉强放过他。这时,蛇2已经备受宠爱地缠到了他的手臂上,正支棱起上半身冲着涂抑嚣张地吐信子。   “这两天蛇2食欲不太好,所以送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刚刚才接回来,还没来得及放架子上。”木棉说,“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   涂抑这会儿必须装一回懂事,争宠嘛,谁弱谁有理:“没关系的学长,我忍一忍就好了,虽然我真的很害怕,但是就这么把蛇2关进去也太可怜了。”   不料木棉说的却是:“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害怕就先自己待房间里去,蛇2好不容易跟我玩一下,它生病了你暂且让它这一回。”   “......”涂抑惨烈翻车,愤然离席。   在房间里关了一阵之后木棉来敲门了:“出来吧。”   涂抑想拿乔,结果木棉根本没有再敲第二下,只好自己灰溜溜地开门。客厅里,木棉刚关上玻璃屋,闻声朝他点了点头。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回家的票买好没?”   “啊?”涂抑因这突来的话题愣了愣,“就买......”   “早点买。”木棉担心他远门出得少没有经验,“春节的票很难抢。”   “知道了。”涂抑根本没有放假的兴奋,“学长你也要回家吗?”   木棉奇怪地看他一眼:“过年当然要回去。”   “哦。”涂抑问,“什么时候走?”   木棉想了想:“大概是考完的第二天吧。”   涂抑:“那我把票买在后一天。”   “随你。”   叫苦连天的考试周结束后学校里陆陆续续送走休假的学生,木棉也在一天早上被家里的车接了回去。   走时,涂抑下楼送他。   “学长......”   半只脚已经踏入车内的木棉又退了回来,眉头微微皱着:“只是一个月不见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你搞这么悲伤干什么?”   涂抑耸拉着眉眼:“我一天见不到学长都浑身难受。”   木棉沉默着,他双手抱胸,表情冷若冰霜,随后,快速且凌厉地说了两个字:“过来。”   涂抑立马会意,乖巧地送上脑袋。   木棉快速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好点了吗?”   涂抑展颜点头。   木棉道:“你明天不是也要回家吗?早点把行李收拾好,走之前检查好证件。”   涂抑:“知道了学长。”   “恩。”木棉进车关门,却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出发,稍后,他又放下车窗,对着外面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道,“回家好好过年......下学期再见。”   涂抑感动地应下,对着车子疯狂挥手,原地相送直至消失。   中式园林树中见花,水中生山,鸟鸣啁啾,宛自天开。在城市的喧嚣中独僻一片清幽,揽人间之本色。   忽的,大门开启,惊飞几只小鸟。   汽车缓缓驶入,低调的黑色因其昂贵的材质泛出生人勿近的冷光,鸟声似乎低垂,林中众景皆被压出沉毅。   车停时,木棉正襟危坐地理了理衣领,司机为他开门,落地的皮鞋被车身上的冷光一扫而过,车内车外,只有黑白两色。   一条曲径从停车场连至园内,走过中庭景观才能看到落在深处的主宅。木棉一身黑,大衣剪裁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宽肩薄背窄腰,那是堪比模特的完美骨架。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提着行李走在他身后,宅门面前,他忽然顿住脚步。司机习惯如此,始终保持落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跟着他停下,目光微垂,不去直视主人。   木棉凝望着大门,脸颊紧绷,表情严肃。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这厚重大门内深深渡了过来,这是他的家,可他全无自在轻松。   片刻之后,他推开大门,垂眼迈入,封闭在这凛然严厉的古宅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旧文都有新评论,这篇却没有,我爆哭哇哇哇哇哇,真的有人在看这篇文吗呜哇哇哇哇! 第43章 我都接纳   努邦公寓的房门到年后才再一次被打开,苍白的手掌从把手上落下,木棉埋头换鞋。他本是径直去的书房,却在经过茶几时陡然停住脚步,目光在上面滞留稍许,接着,他脚下转变方向,来到了涂抑的房门。   曲指敲了两下,实则象征性礼貌,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开房门。寻找一圈无果,又依次找过厨房浴室,最后折返到客厅中间,垂眸深思。   俄尔,他的视线敏锐地逮住阳台上一闪而过的光,几步冲杀过去,角落里果然蹲着一坨庞然大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木棉清冷的声线像古井里的凉水。   那坨东西只是把自己又往里折了折。   木棉音调更冷:“涂抑,你就算把自己折成八瓣,也没办法从我眼中消失。”   尖耸耸的发丝抖了抖,终于,涂抑放弃挣扎,露出人脸:“学长......”   “起来。”木棉一声命令,扭脸入屋。   涂抑噗哒噗哒跟进来,木棉已经在沙发上坐着,审视的视线如一道冰棱:“说吧,为什么会在公寓?”   涂抑双手搓衣服,支支吾吾。   木棉打量他片刻,顿有所悟:“你没回家?”   涂抑闷声闷气地“恩”了一下。   “为什么?”木棉拧起眉毛,“这么长的假期,还有春节,怎么可以不回家过?你跟你爸妈闹矛盾了?”   涂抑哗啦啦摆头,缓缓抬起,神色可怜:“机票太贵了......”   “什么?”他声音太小,木棉没有听清。   涂抑又重复一遍:“机票太贵了,我舍不得买......”   木棉表情一顿。   假日的票价的确会比平时贵,遇到春节更甚。但这些价格起伏对木棉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他才知道原来会有人因为这几倍的差距失去回家的机会。   他沉默片刻,又问:“那你不回家,爸妈不失望吗?”   “他们觉得能省下那些钱挺好的,想我了还可以视频通话,不是非得见面。”涂抑说,“这次也怪我没经验,买票太晚,要不然还可以抢一下火车票,那样就便宜多了。”   木棉看着他:“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住公寓里?”   涂抑点头。   木棉:“那前几天春节跨年......”   “我在公寓里看春晚来着,哈哈哈哈哈,学长,有几个小品好逗。”   他虽笑着,木棉却觉得那笑容里藏着许多苦涩,觉得这人懂事到了极点,顿时心中柔软。   “为什么不开暖气?”   涂抑挠挠头:“本来偷住学长的房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不敢开。”   “你给了租金的,这也算是你半个家,不叫偷住,家里的公共物品你都可以用。”木棉上前把暖气打开。   涂抑笑呵呵地谢过学长,又说:“我刚才躲得挺好的,学长怎么一进门就发现我在家啊?”   木棉冷哼一声:“茶几上有一些薯片渣,我很清楚在离家前阿姨把家里打扫得一层不染。”   涂抑脸上抱赫,扑过去几下把茶几上的碎渣擦干净:“刚刚吃的没来得及,我平时都收拾的很干净。”   木棉抬起目光检查了一遍家里,“恩。”   见他满意,涂抑总算放心,这时屋里温度起来了些,他便把外套脱下。   木棉在下一刻折进书房,涂抑跟进去:“对了,那学长今天为什么突然回来?”   “有几本书忘拿。”木棉从书架上一排一排看过去,最后锁定了上面的格子,伸手去拿。这高度对他的身高有些勉强,拿的时候稍显费劲。涂抑帮他去取,无意间碰到他的手。   “学长,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木棉不客气地把书抢过来说:“因为你不开暖气。”   “不是。”涂抑追着他,“因为你又穿大衣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羽绒服?之前你在学校都穿的,那时候手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凉。”   木棉充耳不闻,拿完书就要走,涂抑只好强行将他攥住。   “干什么?”他不悦地扭过脸。   涂抑顺势下移抓住了木棉的手,很执拗地问:“学长为什么不穿?”   木棉挣脱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道:“因为回家了。”   话未言尽,涂抑却了然于胸,他的嘴巴仓皇地张动了一下,而后,将木棉拉近了些:“仔细看的话,学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生病了吗?”   他作势要去探木棉的体温,被对方躲开:“没有生病,只是外面温度太低了。”   涂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握他的手加了些力道:“学长的爸妈不知道学长怕冷吗?”   木棉的睫毛动了动,视线垂下:“这个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涂抑哑然片刻,看着木棉可怜低垂的睫毛,看着他与健康毫不沾边的肤色,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戾气。而后,他把木棉往回拉:“现在气温升起来了,学长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在家里休息会儿再走?”   木棉本该拒绝,但他犹豫着,没有反抗地被涂抑拉到沙发上。“其实......不着急。”   涂抑笑了:“那就正好,在家里歇会。”   木棉渐渐放松,这几天在家里超负荷的紧绷状态得到缓解,他略抬眼皮命令涂抑:“松开。”   涂抑不松手,牵着他挨着坐下,因为太没分寸,把木棉挤得一歪。木棉想发作却忍下,身旁有这么一个没有规矩的人,他也渐渐松弛挺直的脊背,试探着往后靠。   柔软的沙发接纳他的背脊,让他轻松地深呼吸了一口,眼皮微微垂着。   涂抑看到他眼下憔悴的青色,问:“学长是不是很辛苦?”   木棉眼皮颤了颤,随即一眨,道:“有点累。”   “那要不要睡会儿?”   木棉拧起眉毛。他的洁癖虽有好转,但仅限于涂抑,平时依然保留着挑剔的生活习惯,比如不换上睡衣坚决不会上床。   果然,听得他说:“不用。”   涂抑便道:“我们不去床上,就在沙发上躺会儿?”   木棉:“那像什么样子?”   涂抑不言语,径直用手掌按住他胸口,轻轻一推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反应过来的木棉要挣扎,被他摁住肩膀无法动弹。   “学长。”当他有所要求之时,他的嗓音会变得无比低沉,“现在就只有我在你身边,不管学长是什么样子,我都接纳。”   木棉瞳孔微缩,整个人瞬间失神。   涂抑摁他肩膀的手转而为安慰的轻抚:“放松的睡一会儿?恩?有我守着,谁也发现不了。”   他的话似有魔力,木棉失去了坚持的意志。   涂抑忽然松开他起身。木棉偏头问:“你干嘛?”   “给学长拿被子。”   木棉慌道:“不要,我没换睡衣,会把被子弄脏。”   涂抑只是笑道:“学长放心啦。”   原来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抱出自己的被子。走回来时,他站在沙发边小心地问:“学长会嫌弃我的被子吗?”   木棉在这方面待他总是很包容:“倒也不至于。”   “好。”涂抑放心地撑开被子,将木棉裹了进去。   家里的房品由阿姨统一清洗,该是同样的香味,但涂抑的被子里偏要多一点温暖的味道,像被阳光笼罩着。   木棉看他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被子。   涂抑在沙发边坐下,帮他脑后垫了个矮靠枕当枕头,不一会儿,木棉开始犯困,眼皮眨速变缓。   趁着这时,涂抑大胆地去碰他的头发,亲昵地抚弄他的鬓边,那手掌几近捧住他的脸颊。   犯困的人果然没心思纠结,任由他触碰。   “学长在家里都干什么了?不是放假吗?为什么这么累?”   木棉拖沓着语调,声音很轻:“放假又不是休息,好多事......宴会......社交......”   涂抑低头,凑近了些:“很多宴会吗?”   “恩......”木棉低喃,“过几天还有。”   “在哪?”   “云筑山庄。”   涂抑的目光忽然变深,将木棉脸旁的发丝挽至耳后,指背停留在他的侧颊:“学长以后也不要回家算了,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在公寓里过节。”   木棉几不可查地嗤笑了一声,埋怨般低低地斥他:“说什么胡话......”   之后,他的眼皮彻底合上,在沙发上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44章 无知   元宵佳节当日,云筑山庄名流聚集,年度最盛大的慈善晚会在此开展。中式木门高耸,其上缠绕着雪白的冰山月季,幽香下,豪车不断驶来,泊车员应接不暇。   古朴的内部装潢低调而奢侈,宾客们碰杯攀谈,各色价值不菲的珠宝将主人衬托得光鲜亮丽,礼服华贵,多数女宾穿着旗袍。   圈子是这个世界的生态,每个领域都有自己不同的圈子。普通人因喜好互相结交,而有钱人便因利益互相抱团。老钱豪门和新派企业家从国内打到国外,连日常聚会的场所都在隔空较量。   以前,云筑山庄还不至有现在的规模,初名云筑会馆,是当年的社交名流以私转公的一处房产,精致典雅的会馆总共四层楼,前后两座花园,也就一个独栋的大小。只是社交季有资格来这里的家族就那么几个,完全足够少爷小姐们活动,便从上个世纪一直延续下来。制度变革后打拼一代崛起,新资涌入,新区另一座私人会所随即拔地而起,占地1200亩的欧式庄园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稳占陆京市最大的会所头衔。   老钱们对此不屑,扔钱开始扩张自己的地盘,云筑会馆自此从小巧精致的私人会馆变成了大气磅礴的豪华山庄,占地1500亩,又因陆京本土传统人文气息浓厚,对中式风格本就偏爱,所以在风评上就这么轻轻的艳压了。   而两个圈子的对抗也就越来越大,自古old money和new money之间就存在着不可平息的硝烟,前者鄙视后者崇洋媚外粗鲁没文化,后者唾弃前者自持清高古板排外,两边互相嫌弃互相较劲,小到攀比审美,大到争夺项目。   而这场慈善晚会除了有钱人标榜爱心的救助之外还有——   “新派在年前的那场晚会捐赠金额有这个数。”一个盘发古典的太太比起三根手指,红唇微微翘起,缓缓加了两根细指,“我们今晚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有人捂嘴笑着同意,也有人说:“年前的,那他们算去年,咱们去年是多少?比他们多吧?”   开启话头的那个太太嗔了说话的人一眼:“你糊涂了?咱们算阴历,我说的年前是上个月,早过了元旦。”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得算到今年。”   过了这个小乌龙,几个太太又凑在一起碰杯说话,一个个数字从她们口中出来,但已不再和慈善的捐款有关。   不管是什么主题的聚会,这群太太的话题总是不变。起初三两句提一下新派的动态,转而就变到自己身上新戴的珠宝,前几天新入的包,最后再品评一遍每一家的传闻。   “哎,看那边,那是木家的公子吧?”   “是哦。”   “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上回见他是两年前吧?那时候高中刚毕业,还是个孩子,现在瞧着有点大人的气质了。”   “他读的哪所学校?”   “你不知道吗?京大。”   “嚯!”少妇捂嘴,“京大的分数可是要得很扎实的。”   一个年长点的太太取笑她:“那可不叫扎实,京大可不像别的学校,补点儿钱都能弄进去。”   少妇叹息:“你就非得提一下我家那逆子吗?”   太太轻搂她的腰安抚道:“你家那个还小,不着急。”   有人插话:“听说木家那个在校成绩也好得不行,数一数二的吧。”   “哎,也不知道木家怎么教的孩子,我小时候就被木砺碾压。”   圈子里轰然大笑:“你一个艺术生,跟木砺比什么成绩啊。”   “他家教孩子是有什么秘方吗?还是说真就看基因啊?”   “谁知道,你们谁和姚清关系好,去取个经呗?”   “我可不去,人家姚小姐眼高于顶,哪里能和我们玩到一块儿啊?”   “你就别酸了,姚老先生地位在那,她傲一点也正常。”   姚清的父亲姚风茂,也就是木棉的外公,在老钱圈里地位颇高,当年那个将云筑公馆大方送出去的名流其实就是姚风茂的母亲,也就是木棉的太奶。   彼时,木棉收回漫不经心的余光,和上前与他父母攀谈的人碰了一杯,顺手将空杯子放在侍者的托盘上。   “我出去走走。”他贴近姚清的耳旁道。   姚清瞥来视线,长眉清冷:“不要太久。”   “知道了。”   慈善晚会是有钱人特殊的消遣方式,对他们这种级别的家庭来说社交意义不大,姚清对木棉的要求就也松泛些,不用非得留着他待见谁。   木棉穿上外套往室外走,在庭院里看了会儿画卷般的造景,脚步一转,绕到更安静的回廊内。白玉铺地,花簇缦回,幽香寂寂。木棉摆脱浮华的世界,得以在这一处获得悠闲。   一声打火机响毫无征兆地破坏了这种气氛,木棉止步,目光不算友好地盯着声音来源。   前面一排木柱后面闪烁起火光,一个人影踩着坐凳跳到地上,双手插进裤兜,斜着身子站立,嘴里叼着烟,西服被他穿出不正经的味道。   “木家少爷。”那人踩着步子朝木棉走了几步,嘴里的烟从左换到右边,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在这儿碰上了,巧啊。”   木棉打量他,个子高,身材练过,五官和后翻的头发一样张扬。很陌生。木棉是出来透气的,不想和人打交道,更别提是一个陌生人,便是迈腿要走。   那人却几步跨过来拦他面前:“聊会儿呗,这么急着走吗?”   木棉冷冷抬起眼皮:“我认识你吗?”   “我介绍介绍你就认识了呗。”那人不三不四地笑着,吸了口烟,烟圈与他的话混合着从嘴里吐出来,“薛杭。”   薛这个姓木棉倒是不陌生,在他们比较常来往的人中的确有一家姓薛的,做医药生意。   “薛奚松先生和你有关系吗?”   薛杭大声一乐:“有啊,大关系,他我老爹啊。”   木棉的记忆里回溯出一些零散的对话——   “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小子,怎么能和木棉比啊,成绩差得没眼看,考了两回都还差得远,给送出国去了,没学好不可能让他回来!”   现在回来了,可看着也不像学好了的样子。木棉不想花精力在没兴趣的人身上,绕开他又要走。   “哎,听说你喜欢男人啊?”   薛杭开口毫无距离感,与木棉的处事方法天差地别,他回以一个凌冽的侧目。   叼在嘴角的火光抖了抖,薛杭随手按灭,上前道:“别那个眼神看我,这圈子里八卦,谁不知道你的那些传闻?”   木棉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薛杭狗皮膏药般跟着他:“我还听说你现在单身,那你看我怎么样?”   木棉没有情绪地说:“不想看。”   “这么高冷啊。”薛杭二皮脸一样一直往上凑,“其实说实话,我人虽渣了点儿,但长得还不错。我老爸一直想让我找个人正经谈谈,可国内的妞没意思,国外的妞儿更没意思,我就想要不然和男的试试呗,我看你就不错,咱俩能在这碰上不就是个缘分?”   木棉终于止步,薛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脸上正要露出喜色,就见对方以一种审视蝼蚁的眼神看向他:“这事儿轮得到你挑吗?”   薛杭霎时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五官不自在地拧动了一下,随后又快速换上那张二皮脸:“行行行,你优秀你先挑,但你不和我接触怎么就知道我不行了?说不定你会喜欢我这种呢?”   木棉哂笑,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薛杭终于有了点脾气的样子,伸手在他手臂上拽了一把。   木棉应激地甩开,白着脸道:“你别碰我。”   “怎么了?”薛杭不解,“不能碰啊?”   接着,他发现了木棉有些异常的气息,探究的目光随即一沉:“哦......有洁癖?”   木棉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薛杭得意地笑了两声:“那你这碰都不让碰,谈恋爱的时候咋办?”   木棉:“跟你没关系。”   薛杭突然上前又想去抓他:“你现在不乐意跟我谈,那就给我点时间,我追你呗。等你知道我的好了说不定就会改变想法。”   木棉侧身避开他:“我也拒绝你追我。”   “你这人。”薛杭耐心逐渐告罄,那点儿哄骗女孩子的脸皮在木棉接二连三的冷待下彻底褪下,露出了本性里的暴躁,“追人是我的事儿还得让你同意不成?”   木棉的感情经历虽然都不算愉快,但基本的尊重都还能维持,哪里遇见过这样死缠烂打的人?他瞬间也恼了,不客气地呵斥对方:“滚!”   薛杭喷了句脏话,上前强硬地拽住木棉手腕:“我说木少爷,你就这态度对要追你的人恐怕不太好吧?我可是诚心的。”   这就是这人的可笑之处,觉得自己的追求好像是某种施舍,非要让对方充满感激才行。木棉恶心得一阵反胃,恰好手腕又被他抓住,呼吸顿感不畅。   “放开!让你不要碰我!”   “有什么?”薛杭不满地拧着眉,手上自然没有卸力,“洁癖嘛,又不会死人,你克服一下得了。”   克服一下。   这是心理病患最厌恶的词汇。   某些人眼中心理病都不算病,只是矫情,是软弱,是只要坚强一点就能克服掉的东西。这类人自大冷漠,未经他人之难却尤其喜欢高谈阔论,用自己的无知伤害着无数心理患者。   木棉对薛杭的印象一跌再跌,偏偏那手像钳子一样无法挣开,气急之下他一脚冲对方踹了过去。   “卧槽!”   薛杭吃痛捂着下面,两手再顾不上抓人。   “你他妈还踹人啊!”   “踹的就是你。”木棉丢下这句话,趁机离开。   他回到室内,一路冲上二楼为自己准备的休息间里,命令外面的侍应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大门訇然关上,他冲进卫生间搓洗了五遍手才作罢,撑着洗手台喘息。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卫生间出来。   屋内暖气温暖,可他总觉得滞闷,待了不到片刻就推开阳台门走出去,双手扶住栏杆,吸入空气里刺骨的寒冷,反倒觉得清醒。   楼下灯光熠熠,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人影翩然走动,这里浮华热闹却与他无关,他无法共享此处繁荣,璀璨珠光倒不如小小公寓里的快乐。   涂抑就这样不合时宜地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学长......”那家伙的声音好像总是能让自己感到愉悦。   “学长!”   木棉愕然一惊,那声音似乎并非来自记忆中,而是于现实里响了起来。   怎么可能?   木棉四处望了一圈,房间和阳台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正暗忖自己幻听,突然又是一声响亮的呼唤——   “学长!!”   木棉吓得一抖,发现声音来自下方,他半信半疑地抓着栏杆往下一瞧,好家伙,涂抑跟个爬山虎一样抱在墙柱上面! 第45章 拐人   “你干什么!”   木棉心惊胆战地呵斥,伸手要去拉他。   “别别别!”涂抑紧紧抱着柱子不撒手,“你拉不住我的。”   “......”木棉渐渐冷静下来后,双手抱臂质问他,“你什么时候接了个爬墙的活儿?”   “哎呀我这是——”涂抑刚解释了几个字就放弃,“说来话长,我抱不了太久啦!”   木棉:“那你还偷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拐你走啊!”   “什——”   涂抑空出一只手飞快地撸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眉眼清晰地抬头笑道:“学长,快来,我带你走!”   那疏朗的眉眼看得木棉一愣:“为什么你会——?”   “学长不开心。”涂抑说,“上次回家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你一点也不想参加这个什么破宴会,春节已经让你委屈了一次,元宵节不能再难过了,快点学长,我真坚持不住了,你来啊!”   木棉胸口激动地起伏了几下,心脏狂跳着,随即他抓住栏杆,把心一横就要跨过去:“那我来了。”   “哎等等等——”涂抑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制止了他,“你现在别下来啊,我抱着柱子呢怎么接你!”   木棉那条搭在栏杆上的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沉默地挂着:“......”   涂抑抱着柱子呜噜噜往下一滑落了地,便抬头朝木棉展开双手:“学长,现在可以了!你下来吧!”   木棉嫌弃地说:“我要像你刚刚那么滑下来啊?”   涂抑没理解他话里的重点,认真道:“那你踩着墙壁蹭下来也行。”   木棉反悔了:“我觉得我也不是非得从这里逃走。”   涂抑探头往宴厅那边一瞥:“哎呀,主持人上台了,宴会好像要开始了,有个侍应生在往楼上走,好像是来叫你的。”   木棉思索了一下留在宴厅里即将面对的一切,只好咬牙道:“好吧,我还是下来。”   虽然设想中浪漫热血的逃跑环节变成了笨拙可笑的爬山虎,但木棉在迈出去的那一刻,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庆幸。   他没有参考涂抑的姿势去抱柱子,洁癖也根本不允许他那样做。他只能抓着墙外突出的雕刻装饰,用皮鞋小心地踩着瓷钻往下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因为昏暗的灯光没能看准下一个落脚点,木棉脚下一滑,脱手摔了下去,却被一个稳健的臂膀搂住。涂抑变沉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道:“接住你了。”   木棉稍显慌乱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紧接着,手上被一片凉凉的东西盖住。   “你——”他惊讶地发现涂抑竟然在用湿巾帮他擦手。   对方脸颊带笑,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擦干净就不难受了,学长。”   木棉恍惚着,几近低喃地开口:“你竟然还想着这个......”   “怎么会忘?”涂抑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学长生病难受,就算是学长忘了我也不能忘啊。”   瞬间,木棉又想起薛杭对待他洁癖的嘴脸,以及无数人对待他洁癖的态度——   “克服一下呗。”   “就你矫情。”   “你就是太挑剔。”   “你怎么这么事多?”   只有涂抑,唯独只有涂抑从来没有用语言中伤过,没有轻视过他的需求。   等他回神时,双手已经被涂抑擦拭干净,那人还将用过的湿巾展开看了看:“还好,外墙上的灰尘不多,也不算很脏。”   “恩。”木棉两手垂在身侧,无意识碾了碾指节。   随后,手就被人牵住。涂抑拉着他绕开前庭内漂亮的造景,走上一条隐蔽幽深的小道。   木棉问他:“说起来,你怎么进来里面的?”   涂抑道:“我来干活儿的。”   木棉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侍应生的服装,有时候宴会人手不够,山庄确实会招一些外型合适的临时工。   涂抑接着说:“我们昨天就到场地里来参加了一些布置工作,我趁空闲的时候把这地方琢磨透了,我带你走的这条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木棉:“既然你是符合规矩到这来的,为什么不直接上楼来找我?”   涂抑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无奈:“学长,我原计划确实是直接去房间里把你拐跑,都准备上楼了,有个同事拦了我一把,说你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不准我进去......我没办法才爬的柱子......”   “......”木棉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两人窸窸窣窣地穿过景观,到了一个木制门边。   “这是工作人员专用的侧门。”涂抑打开它,“没人会猜到你是从这里走的。”   木棉点点头,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到了外面还没来得及拥抱自由,木棉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有些抽搐:“山庄离城区挺远的,你怎么过来的?”   涂抑:“山庄的大巴负责接送。”   “恩。”木棉幽幽道,“你有大巴接送,我坐车过来的,这地儿在半山腰,没有公共交通也打不到车,我们怎么走?”   涂抑意外的有所准备:“放心吧学长。”   就见他在一旁的蔷薇丛里埋头捣鼓一会儿,一辆自行车被他推了出来。   “跟同事借的。”涂抑把自行车放在木棉前面停好。   木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辆车子,随即鼻腔里哧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手指夹出胸前手帕,十分嫌弃地把车后座擦拭一遍,屁股一抬正要屈尊降贵地坐上去,猛地被涂抑一拦。   “等会儿。”   涂抑伸手往车前兜子里扒拉一会儿,扒出两样东西。   那条围巾笼来之时木棉退步躲了一下:“不要。”   “为什么?”涂抑的双眼在围巾后面发出疑问。   木棉嫌弃地打量着:“你这个围巾的款式也太卡通了,和大衣不匹配。”   涂抑倏忽一笑:“可以戴,很多人都这样。”   木棉不相信地说:“不可能。”   “真的呀学长,我骗你干什么。”涂抑边哄边给他围上,“现在的人穿衣服讲究一个随心,想怎么搭就怎么搭。”   “我一般不太关心别人。”木棉别扭地扯了扯围巾。   涂抑帮他整理了一下:“放心吧,学长穿什么都好看。”   没有镜子无法确认涂抑话中真假,木棉还是怀疑地摸了摸。紧接着眼前阴影一晃,涂抑又拿了个什么东西往他头上罩来。   木棉偏头一瞧:“这又是什么?”   涂抑:“护耳罩。”   “等等等。”这次木棉拒绝得有点强烈,他看着那个毛绒绒的白色耳罩,夸张就算了,上面竟然还做了兔子图案,简直幼稚到不行,“这个是不是太过分了?”   涂抑歪出半边头:“保暖的东西而已,哪里过分?”   木棉:“这是给小孩子做的吧,我不戴。”   “错了,就是给大孩子做的,而且戴的人还特别多。”涂抑不顾木棉的闪躲强行给他扣上,“尤其是大学生。”   木棉要取的动作顿住,很吃惊:“什么?”   涂抑笑着扒开他的手,连带着耳罩一起捧了捧他的脸:“学长真的很不关心周围的人都在干什么呢。”   木棉惊讶得声音不太连贯:“现在的......大学生都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涂抑:“现在的大学生是好看的都可以。”   木棉摸摸耳罩,又摸摸围巾,虽然表情不多,但涂抑能看出他很不自在。   “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他果然还是介意。   涂抑说:“学长今天穿的这么少,一会儿骑车的时候很冷,如果不保暖的话会感冒的,学长生病会很难受不是吗?”   此话戳到木棉的痛处,果然,他逐渐妥协:“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到。”   涂抑认可地笑了笑,又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双手套,果不其然,花花绿绿的也很幼稚。   但木棉连兔子耳罩都戴了对比这个也没什么,就是表情不乐意,脸颊冷冷的。   “好了。”涂抑欣赏片刻自己的“杰作”,又从车篮子里取出双手套,这回给自己戴。   木棉看清后不服道:“为什么你的这双款式就很简洁?”   涂抑那双手套是纯黑色的皮质手套,对比毛绒绒的卡通图案,当然成熟稳重得多。   “学长想戴我这个啊?”涂抑转头很真挚地说,“可我这双手套白天戴着工作过,上面还有污渍,学长,你换吗?”   木棉沉默地看了片刻,嘴角明显不开心地抿紧,然后他偏开头去。   涂抑偷笑,握着龙头把脚撑踢上去,然后对木棉道:“可以了,学长上来吧。”   木棉的屁股终于抬了上去。   这后座硬邦邦的,很硌人,但是木棉心里一点也不抵触,在车子行驶过程中,寒风果然厉害起来,他埋头借着围巾御寒,身上至少还有几处是暖的。   “怎么样学长?会很冷吗?”风从前方带来涂抑的声音。   “还行。”热乎乎的气息瞬间化成白雾,在空中翻滚又消失。   “学长,你手抓哪了?”   “哪都没抓。”木棉冷静地诉说。   “啊?”涂抑飞速往后看了一眼,好家伙,他的学长还真的哪里都不抓,两手正冷酷地交叠在胸前。   恐怕仍是介意这身毛绒绒的打扮,成熟的气质不肯认输,便硬倔倔地维持着形象。   涂抑勾了下嘴角,心中颇生喜爱。   “自行车的抗震能力可不好,你不抓着我的话小心会摔。”   木棉警告:“你不知道骑慢点吗?”   “骑再慢也——”一语成谶,车轮子在下一秒不慎碾到个小石块,车身剧烈抖动,连带着木棉身子一歪。   还好涂抑敏捷地拉住了他,车子刹住,他扭头,耐心地劝说:“学长你还是抓着点什么吧,最好是抱着我,不然真的很危险。”   “知道了。”木棉总算同意,挪动身体重新整理了一下坐姿。因为上半身被毛绒绒的东西包裹着,动作就稍显笨拙,看着圆乎乎的。   涂抑良久才舍得把视线转过去,踩上踏板道:“学长好了告诉我。”   不久,后背的衣服紧了紧,木棉的声音传来:“好了。”   涂抑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那人坐在后座上目视前方,一只手生疏且傲慢地,揪着自己一片衣角。   他垂眸失笑,发力一踩踏板:“出发了!”   这次车子速度快了一些,木棉起初还在跟手里那撮衣服较劲,后来眼中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他曾多次走过这条山路,在汽车的后座,即便眼望着窗外,心里却是想的当天的宴会是什么主题,都要来哪些人,有哪些人是自己必须记住面孔的,有哪些人是要主动去攀谈的......心事堆了满怀,未曾有一刻轻松地欣赏过什么。   原来山路宁致,造景风雅,桥水罗松,花香幽幽。云筑山庄裸呈的心意造就出世间罕见的美景。   木棉渐渐看得入神。   忽然铃声炸响,屏幕上跳动的字眼打得他一怔。是母亲的电话。拇指抵住接听键,只要轻轻一滑——   “学长。”忽然,涂抑在前面说话,“你抓稳,我们要开始下坡了——!”   车速随即加快,花香携带草木的气味扑了他一怀。大风扯下他的围巾,揉开他额头的黑发,眼前骤然一亮。   手指刹那从屏幕上移开,他反扣手机,铃声和他母亲的名字都从他眼前消失。   抬头看向天空,月影下的一切都在风里张扬,他仰脖深吸入一口气,寒冷,但自由。 第46章 晚到的新年   自行车离开山庄之后,叮叮当当进了条热闹的巷子。这片区离市中心遥远,几年前才刚开始改造,如今只是勉强有一点城市的雏形。   今日元宵正当头,巷子里人气火爆,好几家商铺都挤满了客人。自行车从人群里穿过,最后停在一家店外。   木棉松开拽涂抑的那只手,问他:“我要下来吗?”   涂抑伸着脖子往店里瞧了一眼:“坐着吧学长,里面人挺多的好像没空座了,我们就在外面吃。”   “吃?”因为背对着店铺木棉没发现,此时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家卖元宵的。   涂抑小心地把支架踢下来靠好,等着木棉看完:“这卫生还算合格吧学长?”   店铺虽小,但里面明净亮堂,服务员身上的工作服干净没有污渍。木棉点头:“可以。”   涂抑:“学长要什么馅儿?有芝麻、豆沙、水果、巧克力——”   “不要馅。”   “啊?”   木棉坚定地说:“我要一份不包馅的实心元宵。”   涂抑没见过这种口味的,“为什么?”   木棉嫌弃地撇了下嘴角:“那些馅料颜色很深,咬一口就会染上一整碗,看着很脏。”   涂抑失笑:“学长,你不是说自己不挑食吗?”   木棉再次强调:“确实不挑食,我又没有讨厌那些食物的味道,只是拒绝它的颜色。”   涂抑不再逗他,进去跟老板要了碗实心的和豆沙的。   几分钟后热滚滚的元宵出锅,涂抑端着碗出来,把那碗实心的递给木棉:“小心,烫。”   木棉捧着碗底接过,舀起一颗正要吹,被涂抑叫住。   “现在我还没用勺子,咱俩碰一个?”   “什么?”木棉一颗元宵提在空中,呆呆地看着对方。   涂抑一笑,从自己的碗里舀出一颗豆沙元宵,在木棉有些呆愣的表情下轻轻和他的勺子一碰。“铛”地一响。   “元宵节快乐。”   木棉怔忪了有好几秒时间,而后埋头飞快地咬了一口自己的元宵,小声又别扭地也说了一句:“元宵快乐。”   他端着碗坐在自行车后座,双腿曲起踩在车轮突出的轮轴上,宽大的围巾笼着他的脖子和下巴,毛绒绒的兔子耳罩盖着他的侧脸,整个人看起来小了好几岁,说是高中也有人信。碗里的热气化作白雾在他脸旁翻卷,显得眉眼柔和,肤如白瓷。   他斯文地吃着元宵,一个分作两次咬,难怪他吃带馅儿的都会流出来。   软糯热乎的食物下肚后浑身就变得暖融融的,木棉惬意地舒了口气,抬头时,发现涂抑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了?”   涂抑被发现后更加露骨地打量:“学长现在的脸色好看多了,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脸颊,“粉的。”   木棉不自在地瞥开目光:“你的形容很奇怪。”   “是吗?”涂抑低笑,那笑声里有一种隐晦的深意,使得木棉的心脏奔突了几下。   两人分别用湿巾擦完嘴,涂抑将空碗还给老板,踢起支架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木棉在后面问他:“怎么不骑了?”   涂抑说:“吃饱了散散步。”   木棉也想下来跟着走一走,伸出一只脚朝地下一探,发现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潮湿污浊,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脚,伸出去的那条腿只得重新放回轮轴上。   涂抑推着自行车走出小巷,迎面到了一条社区的主路,路上竟然比巷子里还要热闹些,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锣鼓声由远及近,涂抑伸脖一瞧:“是舞狮队。”   “恩?”木棉似乎有些兴致,撑着坐垫想要起身。   “我带你去看!”涂抑加速推着自行车向前,在逐渐朝路边围拢的人群里占据了第一排的位置,舞狮队已经走来,领头的一黄一橙两头狮子摇头晃脑地跳跃前行。   锣鼓声声气氛高涨,路人兴奋地欢呼。狮子一路上和大家愉快地互动,来到木棉身边时动作弧度最大,狮头在他身边绕了三个来回,等木棉实在受不了这热情吓得缩脖子的时候,狮子嘴巴大张,里面滚出一张红贴,上面书写四个字——元宵快乐!   木棉接过那张红贴,狮子开心地晃了晃脑袋,他便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狮群继续往前,随着锣鼓声渐渐消失,街上一下子安静许多。   “开心吗学长?”涂抑乐呵呵地看着他。   “恩。”木棉将帖子卷起来,放进大衣口袋里。   走出大街后涂抑开始骑车,这片区离家太远不可能直接骑回去,半小时后他把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外面。   “我那同事就住这里面,他让我把车停在这里。”   “恩。”   叫的专车很快开来把他俩接走,一晚上起起伏伏,最终也算是有个安稳的落点。小区外面的超市在两人下车时正在往外面搬运东西,经过涂抑身边时他顺手帮着扶了一把,看到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对联。   “老板,这是送哪去啊?”   “年前没卖完的,要送去回收站。”   “等一下。”涂抑让老板把箱子放地上,伸手翻了翻,里面的春节对联崭新,样式也不错,“我买一套吧。”   “嘿小伙子。”老板觉得新奇,“哪有人年后了还买对联的。”   涂抑说:“这个年过得晚了些,但也可以过,对吧?”   老板看他态度沉稳,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便随他挑选,“你选吧,我就不收你钱了,就当是谢谢你刚才帮我扶箱子。”   “那谢谢老板。”涂抑选了套漂亮的,和老板道了别。   “学长你看,我选得还行吧。”   木棉虽然认可了他的审美却还是说:“可是现在贴对联是不是没必要?”   涂抑转头深深地将他看住:“我见过学长的中秋节是怎么过的,我知道学长很重视节日。”   木棉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自己才做的这些,瞳孔惊喜地缩了一下。随后,手掌被牵住。   “走啊学长,回家过年了!”   -   “正了吗?”   “再往右边移点。”   “现在呢?”   “恩,可以。”   涂抑走远几步欣赏对联:“还不错。”   木棉把手里的龙图福字递过去:“还有这个。”   “这个学长贴吧。”   木棉犹豫了一下,低头开始撕双面贴,然后放在门的中间比划:“是这里吗?”   涂抑帮他确认:“刚刚好,学长,贴上去吧。”   福字贴好了,他转身,看到涂抑站在一旁欣慰地观赏着,那眼神像在欣赏什么佳作。木棉也站过去跟着瞧,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对联。可随后某种温热的东西缓缓在心里流动起来,他的表情变得严肃,那副对联似乎正在向他传达更深的意义。   在家庭的熏陶下,木棉对待节日的确比较重视,春节更是一年一度盛大的日子。但在家里的时候,年三十一早帮佣就开始忙活,等他起床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他只需要等着零点到来时,象征性地和家人碰杯。   今天涂抑带他亲手粘贴对联,日子不对,春联一般,可两人一起互相帮忙确认方向的时候,却比华丽的宴会有意思太多。   他活了十九年,此时才突然发现,原来春节就该这样简单而温馨地过。   “走了学长,进屋。”   “恩。”   到室内他脱下厚外套,涂抑后脚提着剩下的小装饰进门,分别是一些小巧的龙年贴纸、窗花,还有几个小灯笼。   涂抑在木棉的指挥下把这些小东西全部装点在屋里,最后看着电视墙上方道:“总觉得那里还可以放点什么。”   木棉问他:“还剩哪个?”   涂抑道:“都用完了,要不......我下去再买一个?”   “等一下。”木棉想到什么,到脏衣篓里翻出自己刚刚换下的大衣,往兜里一掏,一张半臂长的红色帖子出现。   涂抑认出了这个:“学长想贴这个啊?”   木棉拿着红帖子转身,“你觉得如何?”   涂抑道:“学长觉得好就好。”然后从他手里把帖子拿过来,固定在了电视墙上方正中间的位置。   待他的手一离开,帖子卷下,露出里面四个漂亮的字——元宵快乐。   木棉看了一圈客厅,面目舒展,显然心情愉悦。忽然腰被人搂住,涂抑笑颜俊朗:“学长是不是很满意?”   木棉别开脸,表情冷冷地说:“有点满意吧。”   “跟我过节是不是还不错?”涂抑道,“要不明年春节直接跟我过吧?”   木棉看到他戏谑的表情,低斥一声:“胡闹。”   “明年的对联——”涂抑的声音忽然变低,“我还是等着学长和我一起贴。”   这时木棉再瞧他,脸上已没有了玩笑的神情,他的目光内敛而深长,嘴角平直,表明了他的认真。   木棉不习惯给未来许下承诺,但在这样的凝望之下,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以。” 第47章 交锋   清晨,木棉比闹钟早一秒醒来,六点整掀被下床。洗漱完溜达一圈后见涂抑的房间里还没动静,就曲指敲了敲。   “我点早餐,你想吃什么?”   门竟没有关,被他敲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半晌不见回复。   “涂抑?”木棉站在门边又喊了一声,“你不出声的话我进来了?”   他走进屋里一看,床上竟然没有人,紧接着手机吱吱哇哇地叫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喂。”那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请问是涂抑的朋友吗?”   “对,你是——”   “我们这里是中心医院,你朋友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里,听他说家属都不在本地,所以联系了你,你方便的话能来医院一趟吗?”   “好。”   木棉看似冷静地挂了电话,却在穿外套时差点扣错扣子,一路上心脏跳动得极其不安。下车后直奔急诊部,护士听了他的来意便朝后面指了个方向:“在那边,帘子后面就是他。”   “谢谢。”   木棉一把冲过去掀开帘子,看清病床上的人,果然是涂抑。   这人额角和嘴角都受了伤,一只眼睛青肿,一只手挂上了绷带,被盖住的下半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伤势。   木棉站在床边,手上抓着帘子忘了松开,一时僵着没有行动。一向健康阳光的人突然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这样的冲击十分巨大,木棉的心不受控制地发出强烈的疼痛。   好长一会儿,他才挪动脚步上前,用手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涂抑的脸颊。涂抑似乎睡得不沉,睫毛眨动之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学长......”   他的嗓音嘶哑,气息十分虚弱。   木棉刹那软了心肠,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涂抑委屈地眨了下眼睛,“手好痛。”   木棉的心脏又开始跟着痛,他安抚地摸了摸涂抑的脑袋,然后去查看他受伤的那只手:“你的手是骨折了吗?”   他小心地翻开纱布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打石膏,涂抑忽然痛呼一声,立刻吸引走他的注意力:“怎么了?”   涂抑哭唧唧的:“嘴巴也好痛。”   木棉俯身至他脸边,额角和嘴角都包着纱布,但刺目的淤青还是能从边缘透露出来。   “外伤看着很严重,医生有给你用止痛药吗?”   “不清楚......来医院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涂抑嘀咕着翻身。   木棉连忙扶着他:“要起来吗?”   涂抑点头,借着木棉的力气坐了起来。   木棉很担心他:“能坐啊?”   “可以。”涂抑虚弱地靠着床头,“背都躺麻了。”   木棉揪着一颗心:“昨晚不是一起在家休息吗?你怎么突然来了医院,你的腿有没有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伤成这样?难道是出了车祸?”   涂抑沉默片刻,仿佛有些难堪地咬了下嘴唇,“倒也没有出车祸......”   “那是怎么回事?”   “恩......”涂抑支支吾吾,最后挠头道,“打架了。”   木棉来医院后猜测过几种可能——车祸、摔跤......不管是哪种,他一想到涂抑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出了意外,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酸。感情这家伙竟是打架把自己打进来的!   表情霎时冷了下来:“你怎么又打架?”   “学长......”涂抑捂着受伤的嘴角,虚弱而可怜地央求他,“你别生气......”   打架的确不对,但伤痕累累的涂抑也确实令人心疼,木棉的怒气很快便没了,并开始出现护短的架势:“什么矛盾打得这么厉害?打你的人是谁?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他人呢?”   涂抑往旁边床位一瞥。恰在这时,护士推着药过来,将临床的帘子使劲一拉,唰的一声,露出一具木乃伊。   木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从头到脚包着纱布的人,脑袋已经肿得完全看不出人形:“这是......”   护士闻言顺口道:“哦,这是和你朋友打架一起被送进来的那个。”   木棉愕然回头瞪着涂抑:“你打的?!”   “恩......”涂抑咬了咬嘴巴,无辜得好像是谁逼他打的一样。   木棉看一眼隔壁惨不忍睹的人,再看一眼涂抑身上称得上不值一提的伤。这哪里是打架,这分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脸上的温柔霎时被冰冷取代,他抱着双臂,严肃地质问:“涂抑,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   涂抑坐直身体迫切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把人打成这样?”隔壁实在太惨了,木棉不敢再看第三遍,“你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打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打学长的事我也没跟你追究。”   涂抑垂头低声道:“不是莫名其妙打人,是因为学长——”   木棉严厉地打断他:“上次你怀疑曾耀就算了,这次呢?这个陌生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薛杭!”偏在这时,护士在隔壁呼唤病人,“是叫薛杭对吧?我要开始给你挂消炎药了哦。”   只见床上的木乃伊艰难地睁开一双肿眼,对着护士点了点头。   木棉震愕,半晌才想起来说话:“他是薛杭?!”   涂抑“嗯嗯嗯”点头。   木棉:“昨晚宴会上那个薛杭?!”   涂抑“啊啊啊”说对。   一时,木棉的心情非常复杂,良久后才再次开口:“你昨晚都看到了?”   涂抑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恩......”   木棉愣了会儿又道:“可你也......没必要打人......”   涂抑的表情忽然冷下来:“他对学长的那些行为挨这些算轻的。”   “涂抑!”木棉吓了一跳,赶紧叫住他,“你怎么回事?你从哪学的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次是打人,下次你想干什么?杀人吗?为了一个人渣你要搭上自己的人生吗?”   “学长......”涂抑用受伤的那只手揪住对方衣摆,“你不要生气......”   木棉对他的示弱无动于衷,眼神越发凌冽:“涂抑,你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不应该做这些事。”   “学长......”他照例用上了最无辜的那一面,那张只需要一眼就足够打动人心的脸庞。可是木棉这次没有轻易心软,他不想要涂抑走上歧路,一定要让对方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放开。”   “学长......”涂抑抓得更紧,声音也越来越可怜。   “放开!”木棉不知道他用的受伤的那只手,狠心一把甩开他。   涂抑痛哼一声,捂着伤手脸色煞白,   木棉顿时慌了,上前查看他的手:“怎么......你怎么还敢用这只手?很痛吗?严不严重?要不找医生来看看?”   涂抑白着脸扶着自己的伤手,虚弱地摆头拒绝。   木棉简直愧疚难当:“还是看一下吧,你这只手都挂吊脖了,是不是骨折?医生有说什么时候手术吗?”   正在这时,又是刚才那个护士,给薛杭挂完水推着药走到涂抑床边,见着他的伤手“哎呀”了一声。   木棉找着救命稻草般连忙问:“护士,他这个手——”   “你怎么还吊着挂脖呐?”那护士说着,吧唧一下将涂抑的挂脖抽走,那动作简直爽快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你这个脱臼不严重,接好了就差不多了,不用再继续吊着挂脖。”   瞬间,气氛冰冷凝滞,木棉缓缓抬眼看向涂抑。   对方嘴角抽了一下,那伤手悬在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涂抑。”木棉切齿道,“你的本事真的越发大了。”   涂抑告饶:“学长......”   随后木棉锐利的眼神又落上他脸颊的纱布:“这里的伤是不是也是假的?”   那护士在一旁接话:“这个是真的需要包扎,虽然只是一些皮肉伤,但要包着防水防感染。”   “护士。”木棉尽量心平气和地不伤及无辜,“这人的伤势具体是——”   “嗯呐,我想想。”护士拆注射器的动作一顿,“他的脸颊有三处轻微挫伤,右手手腕轻微脱臼,已经做完了全部的治疗,大概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木棉眼尾朝着涂抑冰冷一剔:“还真是全须全尾的呢。”   那小护士仿佛缺了某根神经,完全读不懂气氛里的危险,大大咧咧地说:“反正对比隔壁床,他确实伤得很轻,体格不错啊,练过吧?”   木棉冷笑一声:“问你呢,是不是练过?”   涂抑识相地没敢接话。   小护士拆完注射器手脚麻利地吸了管药水,举着反光的针头插入两人之中:“涂抑是吧,打个消炎药。”   涂抑瞪眼指向薛杭:“不是,他可以吊水,为什么我要打针?”   小护士古怪地看着他:“严重的才吊水,你都快出院了还吊什么水?一针就解决的事。”   涂抑脸色一僵,随之认命道:“好吧......打哪只手?”   护士脸色更怪了:“又不是疫苗打什么手臂?打屁股。”   涂抑:“啊?”   一旁的木棉赫然起身,“我去那边走走。”   “学长——”   小护士拦住他,“你追什么,快脱了。”   涂抑忍辱负重地扎完针,心中怨恨,扭头将隔壁床的薛杭冷冷看住。   那眼神让薛杭想起了昨晚的恐怖经历,浑身立马哆嗦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举起了自己的手。   小护士看见了,推着药车啪嗒啪嗒走过来:“怎么啦?”   “帮我......”薛杭颤抖着挣扎出一句话,“帮我把帘子拉上!”   帘子哗啦一响,隔绝了涂抑的视线,他似嫌无趣地冷笑一声,眼皮淡漠地扇了一下,俊脸上暴露出一丝残忍。   忽的,一段手机铃声响起来,他从病床上扒拉出一只手机,是木棉遗落在这里的。   屏幕上跳动着备注“妈妈”,涂抑手中一顿,目光陡然阴暗。   铃音即将告罄之时他才不紧不慢地接了电话,“喂。”   那边听到陌生的声音愣了半秒,随即冰冷问道:“你哪位?木棉呢?”   “我?”涂抑全无笑意地勾了下嘴角,“我是他学弟。”   姚清听罢语气瞬间严厉了几分:“他自己的手机不好好保管,为什么会让你接电话?”   “因为学长现在很忙。”涂抑轻松地往后靠上床头,单臂曲撑,是个相当狂放的姿势,“学长信任我,就把手机交给我保管了。”   姚清似乎轻蔑地冷哼了一下,居高临下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又不重要。”涂抑在这边放大了笑容,“阿姨,你找学长什么事呀?”   “与你无关,让他快点接电话。”   涂抑实际上能猜出姚清这通电话的来意,大多是来质问昨晚木棉从宴席上离开的事情。他的语气软了点,那是他相当擅长的无害的模样:“阿姨,可能不太行哎,学长现在真的特别忙,是社团的事,跟我们小组有关,昨晚临时让学长过来帮忙的。”   “昨晚......?”果然,说中了姚清想听的,她在那头思索着什么。   “对呀。”涂抑装作很抱歉的语气,“真的是麻烦学长了,元宵节还把他叫出来,主要是因为情况紧急,我们小组不能没有他帮忙。还好学长一点都不推脱直接过来帮我们了,小组里的成员都因此特别感谢他,刚才还听到他们谈论,说学长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高冷了,等到换届的那天,他们都想把票投给学长。”   姚清沉默着,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但她的呼吸明显平静了许多,收敛了一些尖锐的姿态。   “让他有空了给我回电话。”   “好的阿姨,我会帮您传话的。”   电话挂断,涂抑的拇指停留在那个备注上,力气逐渐变大。忽然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他快速将手机藏进被子,抬头时脸上已然变成无害的笑容:“学长,你回来啦。” 第48章 学长帮我涂   涂抑打架受的那点伤一周后就已经全部好了,麻烦的是后续的事情。经过木棉的审问,他承认当天是自己先动的手,如果薛杭真要计较,他免不了要去一趟警局。之后木棉想方设法在不惊动父母的前提下联系上了一位警局的前辈,经对方确认,警方并未接到任何来自薛家的报案。   难道薛杭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还是说那人被揍了一顿揍开窍了,决定从此痛改前非做个好人?   这个疑问在木棉肚子里整整揣了一个月,直到新学期课业逐渐重起来,而涂抑确实没有任何要被警方传唤的迹象,他才渐渐将这事儿忘掉。   天气转热之后金融社迎来一件喜事,因为去年举办校庆十分成功,所以学校给他们社拨了一笔旅游奖,趁着天气变好准备全社出去玩一圈。   地点还是投票决定,在两个多小时的争论之中,大家一致认可了故宁岛的三天两夜行程,具体交由秘书长安排。   出发那天是个大晴天,学校安排的大巴车将把他们直接送上岛,大家嬉笑热闹地走上车子。   座位没有固定,都是大家伙儿随便选位置,不过前面两排几乎都默认是留给前辈的。木棉坐上了第一排后,其他的管理层也就绕开剩下的那个位置,只有勉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秘书长敢坐他旁边。这两年内,只要有外出活动,大家都默认如此,连秘书长也养成了习惯。   秘书长最后一个上了大巴,和司机交代几句后下意识寻找木棉,一眼瞧见了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人,而他旁边的座位赫然已经有人占去了。   秘书长有些吃惊地走过去,涂抑察觉后抬头,笑得人畜无害:“前辈,我坐这里可以吧?”   “啊......当然可以。”这一出打得秘书长措手不及,他只好重新找位置,“那我坐后面。”   涂抑:“好的。”   这时用湿巾擦完窗户的木棉才回过头问:“刚秘书长过来说什么了?”   涂抑扭脸绽开一个笑容:“没什么,他祝我们旅途愉快。”   大巴车朝目的地缓缓行驶,后排的欢笑声一直没断过,前排已经有好几个组长坐不住跑后面凑热闹去了。   木棉倒是一直稳坐如山,明显十分享受安静的一隅。只是他偶尔也会瞄旁边一眼,发现涂抑也始终没有被后排吸引的样子。   行驶一段时间之后,涂抑在旁边动起来,埋头往背包里扒拉了一会儿,窸窸窣窣地挖出包薯片,拆了先递给木棉。   “学长,吃吗?新拆的。”   木棉睨着那包薯片半晌没动。这玩意儿不在乎新不新,里面那层反着油光的锡箔纸在木棉眼中简直罪大恶极,他平时不太吃零食也是因为这个,会把手弄脏。   正要推开,涂抑满含期待的脸便凑近了些,他的笑容是如此惹人喜爱:“学长,听说这个新出的口味特别好吃,我昨天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的。”   木棉犹豫着,最终没有把拒绝说出口,只见他将手伸进去,像是怕被什么怪物抓住一般飞快地夹了一片薯片出来,丢嘴里后立刻抽出一张湿巾前前后后把那只手擦了一遍。   涂抑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学长,我不该让你吃的。”   木棉却在这时道:“味道还行。”   涂抑重新展颜,眼睛亮如星光,随后他拿出一片喂给木棉:“再吃点,学长。”   木棉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喂食了,便很自然地接过来,就这样被他喂了半包,用湿巾擦了嘴:“我吃好了。”   涂抑就自行解决完剩下的半包。   到酒店时午后刚过,为了省事,秘书长直接拍板按照座位分房间,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   酒店挨着海,有几个房间可以直接看到沙滩,此刻已经有人在那里打起了排球,房间里的成员放完行李后找到秘书长激动地表示他们也想打球,于是下午的活动就这么爽快地定了下来。   五月的海边不会太热,打球刚刚好,男生基本都上场了,一部分女孩子躲在太阳伞下打牌,另一部分则去礁石群拍照。   至于木棉,也歇在遮阳伞下,脸上架着副墨镜,一边看球一边喝着冰镇的果汁。人群里,有一只小狗特别耀眼,跳跃时翻飞的头发总是能夺去他的目光。   中场休息后小狗走到他的伞下,看到他快要见底的果汁,便说:“学长,我再去帮你买一杯吧?还要这个口味吗?”   木棉懒懒地“恩”了一声。   涂抑跑开,几分钟后买回两杯果汁,一杯给了木棉。木棉躺在沙滩椅上喝了一口,眼神在涂抑身上走了一圈,墨镜下面的眉毛蹙起来:“怎么皮肤这么红?”   涂抑往后撸了把头发,试图让汗珠晾干:“在太阳底下呆久了还是蛮晒。”   “没涂防晒乳?”   “黑一点没事吧?”   “皮肤会晒伤。”木棉放下果汁,拿出管防晒乳递给他,“涂上。”   涂抑领命照做,手脸都涂了一遍,随后侧头对木棉道:“背上没法涂,学长,你帮帮我?”   木棉目视着前方没动:“你又不晒日光浴,身上穿着衣服涂什么后背?”   哗啦一下,涂抑转眼就把上衣脱了,这下木棉总算扭过头来,看过后大惊失色道:“你干什么!”   涂抑表情无辜:“流汗后衣服就变得太黏腻,下半场我准备脱了上衣打,所以学长,你就帮我涂一下吧。”   说着,他翻身一躺,整个人平铺在椅子上面。   木棉冷哼:“我有洁癖你还想让我碰你?”   涂抑不吃他这招:“学长,你的洁癖早就把我排除在外了呀。”   木棉一时之间有很多脏话想说,涂抑恰在此刻扭脸露出一个相当单纯的笑容:“学长,可以涂厚一点。”   他切齿一哂,大力拧开防晒乳报复性地朝涂抑后背一挤,乳霜喷出半管,胡乱地抹在皮肤上。   涂抑似乎没有介意他敷衍的手法,下巴搁在叠起的手臂上,趴得很乖。他如此没有怨言的忍受倒让木棉心里惭愧,手上逐渐温柔了些,态度也变得端正很多。   那具身体的形状便在木棉的手心绽开,他触摸到涂抑优越的身材,一把漂亮的骨架,宽肩窄腰,健康但不夸张的肌肉。   如此裸呈的展示之后,木棉才发现涂抑有着近乎完美的体脂率,普通人需要精心锻炼多年才能得到的体型,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天生的优越是一部分,那另一部分......   木棉忽然想到这人困顿的家境,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的兼职......难道就是因为从小到大干了太多活儿吗......?   心里忽然有点酸涩,不知不觉,手法已经算得上用心。   认真地为他每一寸皮肤涂上保护之后,木棉拧回防晒乳的盖子:“好了。”   涂抑撑着起身,舒服地展了下身体,球场上有人在叫他。   “下半场开始了。”涂抑对木棉说,“学长,看我赢球。”   他跑开之后木棉抽出湿巾想要擦掉手上残余的防晒乳,却在下半场第一个球击出去的瞬间犹豫了,湿巾被他丢在一旁,他将自己伸开的手掌看了片刻,随后握紧成拳,防晒乳连带着涂抑的体温被他藏在掌心之中。   墨镜下,谁也看不穿他真正的心事。   作者有话说   这惨不忍睹的数据啊……自闭了 第49章 在意   晚上安排了烤肉,大家吃到兴起,让老板抬了一箱啤酒过来,能喝的都动起了杯子。   涂抑也要了一杯,转脸想给木棉也倒点,木棉用手挡了一下:“我不要。”   “不喜欢?”   木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杯子递到果汁那边:“我喝这个。”   涂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啤酒瓶转交给下一个人。   饭罢,一行返回酒店。这个点许多客人都刚吃完饭,大门处陆陆续续都是人群,里面少不了因为开心而喝过头的,在木棉通过大门的时候就有一个醉汉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哎哟,没事儿吧小伙子?”   男人摇摇晃晃的想去扶木棉,被涂抑及时拦开了。   “没事儿叔,你先进吧。”   男人打了个酒嗝嘿嘿笑着先走一步,涂抑转而对木棉道:“还好吗学长?”   木棉点点头,状态还算正常。涂抑宽了心,只是接下来的路始终没离他太远。   他俩住一间屋,木棉进房后收了东西打算去洗漱的时候忽然在房间里“咦”了一声,涂抑看了过去:“怎么了学长?”   木棉将两个裤兜都摸了一遍,不太高兴地抬起头:“我的湿巾不见了。”   “湿巾?”涂抑走过来,“啊,是不是刚刚在门口被撞之后掉出来了?”   木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可能。”   涂抑:“行李箱里面还有吗?”   “没有。”木棉问他,“你呢?你不是也带了?”   涂抑挠挠头:“我这次带的少,白天已经用完了。”   “......”木棉沉默半晌,忽的转身就往外走。   “学长——!”涂抑连忙跟上去,“去哪儿啊!”   两人来到大堂。   “啊?”前台小姐确认道,“湿巾啊,目前遗物处没有收到湿巾哦客人。”   闻言,木棉不悦地“啧”了一声。   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那包湿巾对客人很重要吗?要不我向经理申请查一下监控?”   “倒也没那个必要。”木棉断然拒绝。   前台小姐左右为难,忽的灵机一动,“对了,我们有同事也带湿巾,我去问她借一包?”   木棉没有回应。前台小姐阅客无数,自然看得出他身份不一般,是那种典型的从小有人伺候的类型,身边多得是察言观色的机灵人,每一次不用他把需求说得多明白,人们就会抢着去读懂他的意思。   此时,他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许。   前台小姐二话不说就去拿湿巾,过了一会儿,微笑着将一包新的湿巾纸放在台面上:“客人,这个可以吗?”   白皙的手指拿起那包湿巾查看片刻,复又放了回去,礼貌但疏离地推还给前台:“不用了,还给你同事吧。”   “啊、哦。”前台稍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客人不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那包湿巾根本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只是没有戳破,用隐晦的方式拒绝。   待他转身,前台继续微笑相送:“那客人您慢走。”   “怎么了吗学长?”涂抑并没有前台淬炼出来的工作能力,不明白木棉为什么不用那包湿巾。   走得远了些,木棉才道:“那包湿巾含酒精,且成分不是纯天然。”   涂抑恍然,看他朝大门的方向而去,便问:“又要去哪吗学长?”   木棉:“出去买个能用的。”   酒店占地很广,从大堂到出口有很长一段距离,为了方便旅客,摆渡车随时都在路边待命。   两人坐上车子,司机缓缓往出口的方向开。海风不冷不热,空气里的咸腥味也不令人讨厌。木棉的发丝被风抚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之后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张扬的气质。摆渡车转弯后开始加速,木棉闭了闭眼,这夜风明显让他觉得惬意。   涂抑的目光早已不知不觉在他身上停留,木棉虽然高冷成性,但当他完全放松的时候,身上便会出现这种奇特的柔软,散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吸引力。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在他的骨骼深处,其实存在着一把柔情。   大抵是涂抑早早发现了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不像旁人那样畏惧他,在他那副冰冷的社交面孔下得以幸存。   “师傅,这附近有便利店吗?”下车时木棉问司机。   “前面就有个便利店。”司机朝前一指,“过了马路直走,一条街后面就是。”   “谢谢。”   “两位去便利店买东西啊?那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恩,我们尽量快点。”   “没事儿又不着急,这是我的工作嘛!”司机很豁达地笑起来,“我把车子拐个方向,你们一会儿回来在那儿就能见着我。”   “好。”   酒店大门朝主路城区,反而不比朝向海边的侧门热闹,此刻马路上空无一人,街边的霓虹灯寂寞地闪着。   两个人在这样的街上行走就莫名有些温馨。   夜色里,木棉白晃晃的胳膊十分惹眼,只可惜他穿着长裤,不然那双腿也该这样漂亮。涂抑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便利店门口。   木棉常用的那款湿巾纸普通便利店是买不到的,这两天只能先应急凑合下,就像涂抑平时为他准备的那种,只要符合他的要求就勉强可以。   他挑选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问涂抑:“你平时买的是哪种?”   涂抑拿出一包婴儿湿巾:“这个。”   木棉霎时沉默。但除此之外,再没有既不含酒精材质又纯天然的,木棉看着包装上不到三岁的小婴儿胖乎乎的笑容,挣扎过后还是接了过来。   这时,涂抑转身走向食品区。木棉跟着他:“你要买吃的?”   “晚上没太吃饱,有点饿了。”涂抑在选泡面,“学长你要吗?”   “我不要。”   涂抑便只拿了一桶面,结账后,接了开水去室外坐着。木棉用新买的湿巾把他这方的桌子板凳都擦过一遍后,于涂抑对面坐下。   他双手叠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泡面,五分钟后,涂抑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铺面而来。   涂抑试探地问他:“学长,你是不是没吃过?”   “恩。”木棉平静地看着那发卷的面条。   涂抑便建议他:“那要不要尝一口?趁我还没吃。”   木棉思索片刻,道:“也没那个必要。”   速食的制作方式和价格注定了味道的上限,他暂时没有品尝的冲动。   涂抑好像听不见他的拒绝一般,卷了坨面条递过来:“尝尝吧,就一口。”   木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很是傲慢:“我说了不用。”   涂抑毫无惧意,明目张胆地无视了他的要求,那卷面条又近了一些,与木棉的嘴唇就在咫尺之间:“来,张嘴。”   木棉双眼危险地眯了一下,可是接下来他看到涂抑的笑容,终是没有发作,勉为其难地张嘴咬住面条。   涂抑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待咀嚼之后,木棉冷淡地做出评价:“还行吧。”   “还吃吗?”   “不要。”   此时的“不要”便是真的不要,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秘诀,涂抑又看懂了木棉的心思,这一次便顺了他的意思没有再喂他。   涂抑几分钟吸溜完一桶泡面,之后就和木棉返回酒店里。   次日一早,大家伙儿集合上了摆渡车去赶海。这是酒店的一个付费项目,客人当天采集的海产酒店将为他们制作成晚餐享用,届时还附赠海边最佳的观景餐位,秘书长做计划时看这项目火爆,便也给大家定了一个。   社团里有在海边长大的人,大家信任他的赶海经验,到了海边就一切听他的安排。很快,一伙人被分成两组,一组跟着经验者去礁石边挖海鲜,一组就在滩涂附近抓点儿螃蟹小虾。   礁石组因为要穿酒店配备的胶鞋和手套以防刮伤,大家都清楚木棉有洁癖,所以特意将他分到了滩涂组。两个大二的学姐想要体验一下挖海产的乐趣,自愿去了礁石组,而涂抑这种一看就精力百倍的人自然也被分配到了礁石组,他穿戴好装备提着桶走到木棉跟前。   “学长,你喜欢吃什么?”   “都还行。”木棉不无嘲弄地说,“就看你能挖到什么。”   涂抑充满自信地表示:“我会打很多好吃的回来。”   木棉轻轻笑了一下:“行啊,我等你。”   大家分开行动起来,秘书长和木棉一起留在滩涂组,小桶分到木棉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等会儿要光脚踩上去,你行吗?”   木棉看了眼脚下的沙滩:“倒是挺干净的。”   “跟沙滩不一样。”秘书长示意他看前面挨着海的那一部分,因为刚退潮,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翻了上来,有一些形状一言难尽的藻类,一些软体动物,甚至淤泥。跟干燥金黄的沙滩没有半点关系。   木棉果然沉默了。   半晌,在秘书长为难的目光下,木棉终于开口:“那算了。”   秘书长反倒松了一口气:“那你先在这边歇着,这个小桶我还是给你放这边了,一会儿如果你想试一下就带上它。”   木棉:“恩。”   这部分沙滩没有观景区的椅子可坐,也没有饮料可以喝。木棉在原地站了会儿,视野里,滩涂上找螃蟹小虾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快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不知在想什么,眼皮眨得很缓慢。   良久,他的脚尖动了一动,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提起了秘书长留给他的那个水桶。到了滩涂边,秘书长率先发现了他,跑过来道:“来试试吗?”   “恩。”   秘书长亲切地照顾他:“鞋子我们都脱在这里的,你那个裤管需要卷起来。”   “知道了。”木棉照做,鞋袜一脱露出脚掌和脚踝。前方滩涂灰塌塌的,他的脚掌被衬托得更加洁白无暇。   秘书长反倒比他先犹豫:“你真来啊?”   木棉没说话,一只脚试探地伸了过去,几秒的挣扎之后,他下定决心般往下一踩,脚掌瞬间染上湿泥。   心跳立刻狂乱地在胸腔里撞动,他的呼吸微乱。   “还行吗?”秘书长担忧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涂抑,不安的情绪很快得到缓解。紧接着他把剩下的那只脚也踩了进去。   秘书长一脸惊讶:“你的洁癖是不是好转了?!”   木棉看着自己的脚掌说:“好像是。”   “那太好了!”秘书长随即从桶里抓出一只他刚挖出的螃蟹,“你摸摸,这螃蟹特逗!”   木棉看着泥糊糊的螃蟹嫌弃地扭开脸:“拿开。”   秘书长叹气:“看来也没好太多。”   木棉不想理他,提着小桶继续走,脚下的淤泥虽然不太美观,但他整体并没有特别讨厌的感受,他的洁癖是真的好转不少,而这一切归功于——   “涂抑。”   这个名字让他敏感地转过头,却不见涂抑的身影,过了几秒,他又再次听见,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是吧是吧,他真的很有男友力!”   原来是社团里的几个女生在谈论他,木棉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然而接下来,他的脚尖转了方向,朝着那几个女生走了几步。 第50章 那一定得去   “昨天我就想说了,他个子那么高,身材也好,和美女站在一起好养眼啊。你刚刚看到学姐和他走在一起的画面了吗?真好看。”   “他们好配啊......哎你们谁和学姐熟?知不知道学姐对他是怎么看的?”   “我们平时聊的都是公事,还没敢跟学姐提这些呢。”   “学姐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年级好多女生喜欢他,已经是大家公认的级草了。”   “为什么是级草不是院草?”   “你傻啊,咱们院还有木棉学长呢。”   “木棉不是校草吗?”   “他长得漂亮,一些女生不喜欢这款,听说校草是体育学院的那个谁......”   “说起木棉学长......哎我怎么想起来,之前好像听过他和涂抑的八卦?”   “什么八卦?”   “你没去运动会吗?那时候大家都在传涂抑和木棉好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听高年级的前辈说,学长以前谈恋爱都是公开的,要是真的已经和涂抑好上了不可能保密,肯定都会公开呀,现在一直没动静,那肯定是误传。”   “好像是......涂抑虽然很喜欢和学长呆在一起,但他俩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谈恋爱。”   “可能就是关系好吧,而且,涂抑喜欢男生吗?应该没那么巧吧,我真的感觉他和学姐好配啊。”女生说着朝礁石那边望了一眼,很兴奋地拉扯同伴,“你们看,他俩靠得好近!”   剩下的女生笑作一团:“你真的磕得好起劲啊!”   有人不服气地插了一嘴:“谁说的,我就感觉涂抑跟学长更配,他俩站一起对我眼睛特别好。”   突然有人神秘道:“其实你们有没有发现,学长对涂抑好像很特别,不像面对我们时总是冷冰冰的,我刚还看见他对涂抑笑了!”   “真的吗?我就说!他俩肯定有事儿!”   “那我们是不是要当心点别让学长听见了,万一学长吃醋了怎么办?”   ——吃醋?   木棉心中冷笑,漠然离那群沉迷八卦的女生远了一些。   忽而视线敏感一动,余光里,有一个熟悉的黑点。他侧目瞧去,涂抑站在远处的礁石上,模糊,却也清楚。随后,一个女生爬上同一块礁石,正是刚才谈话中心的那个大二的学姐,只见她贴耳与涂抑说了什么,那人肩膀微颤,似乎在笑。   木棉便再也迈不开脚,沉默地凝望着那方良久,最后从鼻腔里极冷的哧出一声:“呵。”   两个小时之后最佳赶海时间即将过去,酒店的工作人员提醒大家收队,秘书长集合完滩涂组,大家交完工具便撒欢儿去接礁石组了。   木棉提着自己的小桶子,想要去海边清洗腿上的泥。秘书长递给他一张折叠凳:“带上这个更方便。”   他慢悠悠拿着东西到了海边,折叠凳往沙滩里一戳,小桶往身边一放,开始认真地清洗脚掌。   一段时间之后,身旁多了个人。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果然,听见涂抑的声音。   “学长,他们说你也下滩涂了?”   木棉头也不抬地“恩”了一声。   涂抑在他旁边蹲下:“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还行。”   涂抑开心地说:“学长的洁癖真的开始好转了!”   木棉垂头清洗,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有点闷:“好像是。”   “那以后......”涂抑的语气忽然变得失落,“以后要是学长痊愈了,那我是不是就不再特别?学长可以碰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那你呢?”木棉倏而把头偏向他,眼尾剔得很长,弧度锋利且冷,“你不是也会对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露出那种笑容?”   涂抑表情一怔。   木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把脸埋了回来,沉默地盯着海面。   “学长......”涂抑喊他,气息有些乱。   木棉忽的将脚掌从水底提起来,沉默地抽出湿巾,把已经干净的脚掌又仔仔细细擦拭一遍,最后又抽出湿巾把手也擦了一遍。   这样一来脚掌还有些湿,不能立刻穿鞋袜,他便曲腿将脚掌伸在空中,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双脚抓入怀。   木棉慌乱地偏过头,就见涂抑把一个空水桶倒扣着坐在上面,腿上搁着自己的双脚。   “这样晾舒服点。”   木棉的脚趾微微蜷曲了一下,视线落在桶上:“你的桶里没东西吗?”   “恩。”   “为什么?你抓的海产呢?”   “工作人员收走了,晚上厨师要料理,我抓了满满一桶,据说味道都还不错。”   木棉听后困惑道:“那为什么工作人员不收我的?”   “学长也抓到了?”涂抑早已瞧见他放在身边的小桶,“我看看。”   木棉把小桶提过来,涂抑探头一瞧,好家伙,里面一只花生大小的小螃蟹,还有一条半根手指长的皮皮虾。看着都没满月的样子,塞牙缝都不够。   “可能......”涂抑绞尽脑汁,“太可爱了不忍心吃?”   木棉自然不会被他骗住,心知是自己的这点儿东西没有被工作人员瞧上眼,冷冷地撇了下嘴,把小桶拿开了。   这时双脚已经晾干,木棉打算收回脚,被涂抑轻轻按住。   他的另一只手里已经拿起了木棉的袜子,架势自不必多说。木棉吓了一跳,急忙将双腿抽回来,心尖上荡起胡乱的颤抖。   “学长......?”   “我自己穿。”木棉朝他伸手要袜子,急急忙忙穿好,随后提着自己的小桶,在沙滩里一陷一起地走了。   晚上,海边最佳的观景座位被他们社团占了两桌,白天抓到的海产分了四盘,每种口味各两盘,在满桌的海鲜中显得朴素,也就是吃个乐趣。   “哎你们看到那个新闻了吗?”有人在饭桌上提起来,“说是今晚有流星雨!咱岛上这片视野还特别好!”   “真的吗真的吗!”立刻就有人接话,“几点啊?那咱们晚上要不要出来看看?”   “看啊!今晚12点多吧好像,也不算太晚。”   “可以!那咱们说好了,今晚要去看流星雨的就在那片沙滩上集合!”   大家一窝蜂表示同意,桌子一旁,涂抑侧头问木棉:“学长,你想去看吗?”   木棉断然拒绝:“我要睡觉。”   涂抑:“就这一晚上没关系吧?反正明天也是休息,你还可以睡懒觉。”   木棉还是拒绝:“不要。”   这时,有个大一的女生到他们这桌来问:“涂抑你晚上去吗?”   涂抑笑道:“去啊。”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木棉:“那学长呢?”   涂抑很可惜地说:“学长暂时不想去。”   “啊......”那女生也遗憾地叹息,又道,“我们这边女生全部都要去,听说流星雨许愿还挺灵的,特别是爱情,如果有缘的人看了同一场流星雨,在一起的几率都特别大。”   木棉抬头,冷淡地问:“你觉得这可能吗?”   “反正就......信着玩儿嘛。”到底还是对木棉心生惧怕,女生很快打了个哈哈就走了。   木棉这时才觉得那女生眼熟,想了想,是白天在滩涂上说涂抑和他般配的那个。因此他的目光跟了这女生一会儿,就见对方坐回大一的那堆圈子里,和几个大一生一起聊了起来。   木棉分辨了一会儿,确定那圈子就是白天八卦的那伙儿女同学,其中有个女生好像是听见涂抑会去,连忙一脸贼笑地看了看旁边大二的那个学姐。   这不就是白天给涂抑和学姐拉郎的那个人嘛......木棉瞧着她的笑脸,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涂抑:“我去。”   正在剥虾吃的涂抑迷茫抬头:“啊?”   木棉扭脸看向那个女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去。”   作者有话说   学长:我没吃醋,科科。 第51章 他的欲望   木棉嘴上说着要去,实际十一点一到就已经撑不住,涂抑看着他坐在沙发上强撑的样子忍俊不禁,最后建议他:“现在离流星雨出现还有一个多小时,要不学长先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起来。”   木棉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拖着疲软的步伐倒在床上,几分钟后就听见他悠长的呼吸。涂抑把房间的灯调暗,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木棉宁致的睡脸。   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人开始在社团群里喝着集合,涂抑换了身衣服,到床边去叫木棉:“学长,起来了。”   木棉睡得很沉,这点儿声音根本撬不开他的眼皮。   涂抑想了想,试探地伸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在那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擦着:“学长......时间到了。”   木棉眼睫稍动,却仍然未有清醒的迹象。   涂抑只好加大动作,钳住下巴将那张脸微微提起,结果下一刻木棉的眼睛豁然睁开,眸中一片冰凉。涂抑连忙放开手,纯良地笑着:“该起床了。”   木棉轻轻把他往外推了一把,撑坐着起身,踩着拖鞋站立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后噗通一声坐回床上,垂头疲惫地长叹一声。   “学长......”原来刚才眼睛里的清明都是假象,木棉根本没有从昏睡的状态中醒来。此时他垂头坐在床边,眉眼沮丧地塌落着,涂抑眼中赫然闪出一股兴奋的光。   他试探地开口:“我可以帮你换衣服。”   木棉没反应,半晌抬头,微眯双眼盯住了他。   涂抑保持着笑容,没有杂念的坦率昭昭在目——他只是一只没有任何坏心思的小狗。   木棉再一次付出了自己的信任:“恩。”   睡衣褪下,露出一具雪白的身体。涂抑看着,半晌没动。之前在寝室里看过的背已经让他有所预感,这将是一具非常漂亮的身体。没有肌肉覆盖的身体若想要漂亮必须依靠一副完美的骨架,木棉的骨架无疑是顶尖的,该宽的地方宽,该细的地方细,肩膀平而薄,腰可一臂握。   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又在这副优越的骨架上织出了一张精美的皮,骨相皮相皆在,又萧条,又艳丽。   涂抑正握着他的手腕,拇指恰好抵住了脉搏,跳动的血管像是在挑逗他,让他迫切地想要在这具身体上面留下点什么,想得发了狂。   却在这时,木棉抬起眼皮,轻声质问:“怎么还不动?”   涂抑便拿起一旁的长袖给他套上,很快,那令他发狂的风景在视野中消失。   等到外出的衣服穿戴好后木棉总算清醒了一点,至少走路不会摇晃了。两人到了大家口中的那片沙滩上集合,秘书长准备了一张野餐垫,上面几乎坐满了人。   坐下后,涂抑看到木棉打了个哈欠,便拍拍自己的肩膀:“学长,靠着吧。”   木棉犹豫地看着他。   涂抑又拍了拍:“刚换的衣服,特别干净。”   顽强的生物钟委实在折磨木棉的神经,沉重的身体催促着他,便也没有推辞的必要。   时间越近,大家的心情就越激动,男男女女都在讨论一会儿要许什么愿望。   “听说有缘人如果能在流星雨落下的那瞬间接吻的话,他们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你可少看点儿这些情感博主的套路吧!”   “万一是真的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的有缘人在哪里啊——”调皮的男生朝着海面大喊,“算了,还是许愿望实在点,我今年要拿奖学金!”   “你傻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忽然有人惊叫道:“快看那边!流星雨真的来了!”   人群霎时安静,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天空,银白的丝线已在星空中连接成片,有人起头握拳许愿,接二连三的人也纷纷闭上了眼睛。   涂抑偏头看肩膀上的人:“学长,可以许愿了。”却发现那人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分明已经重新睡着了。   他刹那失笑,忽而想到什么,撩开木棉的额发。流星雨越下越猛,当银白色照亮了涂抑的双眼时,他垂眸低头,照着木棉的额头轻轻一吻。   让这片星光看到那个古老的传言。   流星雨散去之后大家纷纷感慨着起身,秘书长正要收垫子,见上面还坐着两人,探过去一瞧。   “木棉睡了?”   “恩。”涂抑眼中有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的生物钟很准时。”   “晚上海边还挺冷的,你快把他叫起来,回房间里去睡吧。”   “行,垫子放着我来收吧,一会儿给你拿回去。”   等到海边仅剩下他二人时,涂抑捧着木棉的脸试图摇醒他。   然而这次无论他怎么晃动,那双眼睛都坚持不睁开。   涂抑叹气,万般无奈地对着熟睡之人道:“学长,再不起来的话要着凉了。”   熟睡的人听不见他的威胁,绵长的呼吸平稳,睡得一派祥和。涂抑失笑,曲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随后提着一只胳膊将人背了起来。   他一手拿着垫子,一手托着背上的人,光脚踩在沙地与海水的边缘,影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水里。   木棉的头倒在他的颈窝,冰凉的发丝在人体敏感的部位搔动,心脏痒得不迭发颤。涂抑的忍耐终于崩塌,一只手握成了拳,咬牙嚼着那个名字:“学长......木棉...你真是......”   他忽的蹲身,反手将人压在沙滩上,那双无辜的手腕被他死死摁住。月光在那张熟睡的脸上落下一弧漂亮的幽光,雾蓬蓬的,他变得好不真实。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涂抑呼吸很重,瞳孔里出现了冰蓝色的破绽。   他曾经也想要这样抓住他,握住他,可是伸手过后,只能触碰到一面坚硬的屏幕。   涂抑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种终得夙愿的狂喜:“我从那个家里跑出来真的是太好了。”   次日清晨,木棉准时清醒,昨晚睡得不够好,一晚上都颠簸在一个奇怪的梦里。   梦中有一只强力的手,还有一片赭黄色的沙滩,将他困在了夜晚的海边。他怅然一哂,翻身下床时陡然顿住。   几粒细沙诡异地出现在了他的枕头上。他用指腹捻起来一看,确定是来自沙滩的颗粒,可他没有在沙滩上躺过,回房更是仔细地洗了一遍,怎么可能带回来这种砂砾?   混沌的梦境乍然清晰,一些真实的记忆从大脑深处破土而出。   涂抑这时恰从盥洗室出来,木棉阴冷的目光一下子瞪了过去。   “你——”   “学长你醒了?”涂抑笑着过来,带着一身清爽的沐浴露香,“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木棉的眼神越发的冷,像是一种无声的指责。   涂抑似乎没有察觉,还是那么开朗:“学长的生物钟真的很厉害,说睡就睡,还特别沉,怎样都叫不醒。”   “可是学长——”他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股复杂的意味,“你睡得这么沉,就不怕危险吗?”   这似带挑衅的忠告飞速激怒了木棉,他的心脏狂跳着,里面甚至含着恐惧的惊悸。   “涂抑。”他发出警告,“你昨晚都做了什么?”   “看流星雨啊!”一瞬间,涂抑的脸上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学长,我还对着流星雨许愿了,他们都说那个特别的灵。”   “哦?”木棉微眯双眼,“你许了什么愿望?”   涂抑猛地躬身,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极致,让木棉可以看清他脸上放大的单纯:“我许的愿望是——希望学长可以活得快乐。”   突来的率真打得木棉措手不及,他的寒意僵在脸上,眼中出现片刻的失神。刚才对这人一切的怀疑都被这句话打乱了,取而代之的苦涩泛上心头,他恐慌这人竟然看穿了他,也感动这人竟然能看穿他。   “我没有......”没有什么?木棉说不出口,随即感到了一阵窘迫。   涂抑在这时抽身,不知是巧合,还是贴心地不想让木棉难堪。   很快,木棉恢复如常,用他擅长的嘲讽的语气说:“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是吗?”涂抑失落地看过来,“我竟然忘了......算了,我也可以不用靠流星雨实现这个愿望,我自己也能让学长快乐。”   木棉对他的自信抱以一个冷笑,换了身外出的衣服。今天是在岛上的最后一天,他们下午即将返程,按照惯例要留下几张纪念照放在活动室里。   大家一起聚在海边,请了一名路人拍照。   木棉和秘书长及几个管理层自然站在中间,大家不敢轻易碰他,与他之间隔着一段空隙。   可这样的构图难免奇怪,果然,路人从相机后面抬起头:“最中间那里,对,就是那个小帅哥,你们离他近一点啊,得挨着才行,不然照出来就不好看了!”   木棉前后左右一圈人同时看向他,为难地道:“副社长,这......”   木棉刚想说自己不拍了让给他们拍,忽的掉进一个身后的怀抱里。   “学长不讨厌我碰,我搂着他,你们现在可以挨过来了。”   大家便笑呵呵地照做。   木棉却在不悦地拧眉:“这像什么样子?涂抑你——”   “别动,学长。”他的头轻轻靠在了木棉的肩膀上,气息近在咫尺,“盯着镜头,笑一个。”   “我才不——”   圈住他的手臂再次用力,瞬间天旋地转,木棉的意识一路往下跌倒。   “三、二——一——!”   最后一秒钟,他看向了镜头。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得我有些伤感 第52章 怀疑   旅行之后,金融社的社员身心舒畅地回了学校,大家各自还从岛上买了点儿纪念品。木棉没买别的,只是硬要买下酒店配备的赶海的小桶,一个批发的小桶酒店也不好意思收他钱,最后免费送给了他。   回程的巴士上,木棉嫌桶脏,让涂抑给抱了一路。涂抑看着桶里那只小螃蟹和小皮皮虾心情极其复杂,木棉要桶当然是其次,他主要是想把这两个小玩意儿给带回去。是因为厨师不收这俩让他不服气了?所以决定带回去让自己的厨师宰了做菜?   可是第二天涂抑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天下课回家,家里竟然多了个鱼缸。鱼缸很大,里面布置了漂亮的生态景观,几乎是把海底世界照搬了进去,可就是看不到一条鱼。   等木棉回家后他问:“学长,你弄这个鱼缸回来是打算养鱼吗?”   “不养鱼。”   “那为什么?”   “鱼缸里面已经有主人了,你没看见吗?”   涂抑再三打量那鱼缸:“什么都没有啊。”   “你过来。”木棉带他走近鱼缸,指着沙地说,“那里。”   涂抑凝神一看,看到了埋半截露半截的螃蟹爪子,正觉眼熟,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你在海边抓的那个?!”   木棉:“恩。”   随即他又仔细地在鱼缸里寻找一番,果然,那只皮皮虾正躲在一块石头下面,涂抑惊为天人:“学长,你这鱼缸不会就是给这俩准备的吧?”   木棉剔长了眼尾:“这俩怎么了?”   “没怎么......”涂抑抽着笑了一下,“就是......还挺隆重。”   木棉不解道:“是吗?可是它们生活的地方是大海,难道不该给它们准备这么大的鱼缸吗?”   这话竟十分有道理,涂抑微愣,随即笑道:“原来学长把它们带回来是为了养它们。”   “不然呢?就它俩?”木棉忽然变得很嫌弃,跟刚才说出那番教育意义的话时判若两人,“塞牙缝都不够的。”   说完他就走开,涂抑在原地垂下头,压抑着快要喷发的笑声。他觉得木棉这个人真的特别有意思。   短暂的假期结束之后课业迅速忙了起来,金融社也接到了一个重大任务。   “乡村企业帮扶项目?”这日,金融社全体在活动室集合开会,秘书长分发了资料过后,几个大一社员念出了题目。   “是。”秘书长给新生们讲解,“你们也知道金融专业是汉京大学的王牌专业,金融社一直都颇受学校重视,甚至与官方都有合作。这几年官方致力振兴乡村企业,每年都会下派给我们一项公益项目,为企业拉拢投资,值得一提的是,每年只要是我们金融社做的项目,最后都能成功。”   新生们止不住地赞叹着,其中有人举手玩笑道:“秘书长,既然是公益的话,那岂不是成功了也没有奖励啦?”   “你脑子里只想着奖励吗?”秘书长假意训斥他,“这个公益能够帮助很多人提高生活水平,比起奖赏,它的实际意义才更重要。”   “不过因为项目难度比较大,能成功完成这个项目的人就相当于在履历上有了精彩的一笔,如果你们在校的成绩也足够优秀的话,那么毕业时基本上就拥有了一把去大集团实习的钥匙。”   此话一出,所有的大一生都兴奋起来,纷纷表示想参加。   秘书长不得不严肃地打破他们美好的畅想:“这个公益关系到很多人的生存,可不是能拿给大家练手的过家家项目,所以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加入。”   在一片沮丧声中,秘书长继续道:“项目负责人由学校挑选,人选已经定了,就是我们的副社长——木棉!”   秘书长示意坐在前方的人,底下迭声赞叹:“哇......副社好厉害......”   木棉垂眸盯着资料,冰冷的表情不为所动。   秘书长接着说:“剩下的几个重要成员都由大三大二的前辈们担任,大一这边我们会挑选一名助手,大家想参加的先去各自组长那报名,之后我们会进行考核,助手将由分数最高的那位同学担任,大家加油吧!”   会议结束后大家散场,秘书长收拾资料时叫住了最后剩在教室里的木棉:“往年这种项目都是更有经验的前辈们负责,今年第一次交到了大二生手中,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木棉,如果成功的话,下一届社长的位置非你莫属。”   木棉认真地表示了感谢。   秘书长又道:“你和社长关系不是挺不错嘛,去年是他做的项目,要不去问问他?让他给你传授一些经验?”   木棉和范如司之间本来就是学习请教的关系,他下意识就要点头,却莫名想到了涂抑。随即便改变了想法:“社长太忙了,我不想麻烦他。”   “好吧。”秘书长尊重他的意愿,“不过我相信你靠自己也一定能行的。”   之后木棉上课之余全身心都在忙这事儿,与此同时大一那边的考核结果也出来了。两天后,秘书长带着成绩单找到他。   “基本都报名了,只是现在的结果有点意外,竟然有两名同学的分数一模一样。”   “哦?”木棉抬头,“谁?我看看。”   秘书长把成绩单递给他:“都是企划部的,涂抑和薛子心。”   “涂抑?”木棉惊讶道,“我记得他成绩很差。”   秘书长笑说:“上学期确实很差,但这学期进步飞速,他们组长跟我夸了好多回了。”   “是吗......”木棉若有所思地看着涂抑的成绩单。   “我也跟几个组长讨论过了,他们觉得公平起见,再参考一下平时成绩,这样一来涂抑的平时成绩就要差薛子心一截,但是企划组长也建议给薛子心,因为他觉得按照涂抑的进步速度,以后这种机会还很多。现在就剩你的意思了,你是怎么看的?”   木棉把成绩单压在桌上:“那就按照大家的想法来吧。”   “行。”如此,项目的所有成员就这样决定下来。   这次的公益项目是帮助邑谷村的一个茶园拉拢投资,这茶园在国内做得还算不错,这次是想要扩展国际业务所以进行融资。茶叶关系文化,所以官方特别重视这次的项目,如果真能把企业推广到国外,也算是一次成功的文化输出。   木棉花了两天时间了解完企业资料,休息日那天与茶园的负责人联系,准备带上助理去实地考察。   结果来找他的不是薛子心。   “怎么是你?”木棉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人。   涂抑提了下背包:“薛子心生病了,秘书长临时让我来替他,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怎么样学长,我没迟到吧?”   木棉用下巴指向路边停靠的一辆专车:“刚来,走吧。”   涂抑上车后就开始检查书包:“时间紧迫,也不知道我带的东西齐不齐,本子和笔都带了......”   木棉没听他絮叨,只是发消息给秘书长确认,那边回复的内容和涂抑说的一样,薛子心很不凑巧得了急性肠胃炎正在医院吊水,是他亲自打电话给秘书长请假的。   虽说如此,木棉总觉得事情古怪,心里揣着一份怀疑。   涂抑还在数他包里的东西,忽的展开笑容:“学长的湿巾纸我也带了!”   木棉一时之间百味杂陈,那点儿怀疑很快被别的情绪淹没。   邑谷村离陆京不远,俩小时高铁一小时车程,如果一切顺利,当天即可返回。茶园的主人姓贺,本地人,小时候跟着家里学种茶,长大后把这份事业发扬起来,创办了现在的谷村茶叶品牌。   木棉和涂抑一下车就看见了他,浑身晒得黝黑,圆头圆脑,笑起来一派温厚。   “两位同学,辛苦你们过来啊!你们好你们好!我姓贺,叫我贺叔就行!”他乐呵呵地与两人握手,应该是在外面等得久了,手掌上有一层细密的汗。   涂抑与他握了之后见他朝木棉伸手,正要拦着提醒,木棉竟主动把手递了过去。淳朴的大汉与他紧握了几秒,手里全是感激的力道。   松开后贺叔开心地给他们带路,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讲话。   木棉把那只手藏在背后,脸颊有些发白。涂抑迅速从包里取出张湿巾,在贺叔视野之外不动声色地塞入他的掌中。木棉如释重负,偷偷擦完手,可村路上没有垃圾桶,他捏着那张用过的湿巾正不知怎么办时,涂抑又把那湿巾自然地接了回去。   他偷偷觑了对方一眼,那人脸上带笑,用嘴型让他放心。绵密的暖流从胸腔划过,他稳了稳心神,上前与贺叔对话。   “现在茶园占地600亩,未来也有继续扩大的计划,园区主要种植绿茶是吗?”   “哎对对对。”因为木棉对茶园的了解,贺叔笑得更加开心,“咱们茶园现在主要出的就是龙井和雪芽,这俩销量也最好!”   几人到了室内,贺叔抹了把脸上的汗,招呼人上了茶,热情地对二人道:“你们尝尝?”   干了半辈子茶生意,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茶叶,看二人喝茶时,满眼都是光:“怎么样?”   木棉客观地评价:“汤色清澈,香气持久,齿间流芳。是上品。”   “哎呀同学!你懂茶啊!”贺叔兴奋加倍,“我这可是研究了二十多年的种植方式,真的不错对吧?!哈哈!”   “恩。”木棉又吃了一口,放下茶杯,“谢谢你请我们喝茶,只是时间紧张,很可惜不能休闲太久,还麻烦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茶园里看看。”   “好嘞好嘞!”贺叔也不敢浪费他们的时间,“咱们这就去!”   说着,他从里屋拿了两个草帽出来,分给他俩一人一个:“来,戴着这个,遮太阳!” 第53章 隐忍而亢奋   茶树连绵,如青云在大地起伏。   “咱们茶园建了得有快20年了,以前只有那边那么一小片,就我们一家人在照看,现在能有这种规模,离不开我同乡的支持。”贺叔站在茶园中,感慨万千地远眺着披拂的青绿,“现在咱们茶园的采茶工人基本都是本村的人,还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愿意留下来帮忙,他们还学会很多科学的种植方式,一些点子也相当不错,把品牌推出国这个点子也是他们想的!”   木棉在资料上看到过,邑谷村的这座茶园已不单单是企业,而是一整个村子的生计。   贺叔继续介绍着茶园的一切:“你们看啊,咱们这些茶树全部种植在25度以下的坡度,茶行间距平均135厘米,而且经过不断地研究和改良种植方式,咱们园里出的茶耐泡度都很高,15泡以上依然有滋味。采茶方式更不用说了,我们人工采茶坚持按照细嫩采的标准,茶叶主在一个鲜和嫩。”   提到自己钟爱的事业,贺叔一个劲儿讲了许久,不知不觉他们已在茶园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日头渐渐大起来,木棉鬓角汗湿,草帽下脸色苍白。   忽的身体一歪,被涂抑迅速扶住,那人凑近脸来关切地问:“学长,你是不是难受?”   “哎呀。”贺叔也立刻看过来,“是太晒了吧?来来来快把他带到那边树下歇会儿,可别中暑了!”   到了树下贺叔忙慌慌跑开去拿冰水,涂抑将自己的背包往地面一放,“学长,你坐。”   木棉坐下后,他又将对方的草帽取下来,汗涔涔的脸莹白一片。小心地拿纸巾为他擦拭,木棉微张着嘴,呼吸有些不稳,已经难受得不能说话。   这时贺叔拿了瓶冰水跑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暂时只有一瓶,我已经让人出发再去买了,顺便也买点藿香正气水,应该很快。”   木棉忽然挣扎着开口:“只要水就可以。”   “那怎么行?这里海拔高,太阳厉害得很,你这脸色这么差已经有中暑的风险了,必须得喝点药预防。”贺叔说着也十分愧疚,“都怪我不好,说起茶园的事就兴奋得停不下来,一直带着你们在太阳底下晒着,我皮糙肉厚这么多年习惯了没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怎么受得了。”   木棉还是坚持:“我好多了,真的只需要水。”   一直拿余光兜着他的涂抑心中如明镜一般,读懂了他的小心思,却依然选择做贺叔的“帮凶”,“那就麻烦贺叔了,水和藿香正气水我们都要。”   贺叔笑得憨厚:“嗨,跟叔客气什么。”紧接着茶园那边有人唤他,他关心了木棉几句,扶着草帽就跑开了。   涂抑霎时感到一旁刺来一道冷箭。   “学长,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呀?”立刻换上副无辜的小狗脸。   木棉有气无处撒,撇开头一声冷哼。这当口涂抑也怕把人气坏,拧开那瓶唯一的冰水喂给他喝。木棉的脸色慢慢好转了些,转而把水推给他:“你也喝吧,你脸都晒红了。”   涂抑摇头:“我喝了的话学长就不会再喝了。”   木棉现在虽然可以任由他触碰,但共饮共食还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涂抑在这方面始终表现得很贴心。   涂抑把瓶口又递过来:“学长你再喝点。”   木棉没有照做,把水瓶夺过来拧好,在涂抑惊讶的目光中,拿瓶身挨上了他的脸。   “学长......”涂抑看着他发怔。   木棉道:“你不喝的话,用冰水降一下温也好。”   涂抑下意识想把水拿开,“这瓶不用拿给我降温,一会儿贺叔就再买水过来了。”   “恩。”木棉说,“我一会儿再喝也可以。”   如此,涂抑无法再拒绝,但那瓶水分明可以交给他自己拿着,两人却谁也没有开这个口,便一直由木棉帮他放在脸边。   想要维持这个姿势距离必须非常近,那张俊脸填满了木棉的瞳孔,能看到他皮肤的纹理和细小的绒毛,以及,毫不遮拦地凝视过来的双眼。   涂抑的眼窝称得上深邃,专注的凝望中似乎蕴含了所有的偏爱。木棉看得稍微晃神,瓶身融化的水珠自他的手腕滑下,他却一无所知。   忽的,涂抑曲指而来,从他的手腕上将那滴水珠轻轻刮去,便如同刮上木棉心尖,悸动宛如涟漪。   而涂抑在那之后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将其慢慢拉了下来:“学长,我舒服多了。”   “恩。”木棉复把瓶盖拧开,小口地喝着。   新的冰水和藿香正气液随后送了过来,贺叔热情似火要为他俩插管子,被涂抑拦下:“贺叔,你在茶园还有事儿忙,这里交给我就行了。等学长好了,我们去品茶室等你。”   “也好也好。”贺叔便把一整盒药交给他,“有什么需求就再给我打电话啊!”   涂抑打开一瓶药,插吸管时木棉在一旁说:“真的没必要喝,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是吗?”涂抑随即使坏地一笑,“可这瓶是给我自己喝的。”   “......”木棉面无表情地撇开脸。   涂抑一口吞了药水,紧接着又拆开一瓶,“这瓶才是学长的。”   木棉把脸撇得更远,表情是越来越冷。   涂抑苦口婆心地劝:“要喝的学长,这里紫外线很强,一旦中暑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现在没事,还是要喝一瓶做个预防。”   木棉偏着头纹丝不动,从涂抑的角度能看到他绷得僵硬的嘴角。   “学长......学长......?”   涂抑又喊几声,无果后伸手过去直接钳住那人下巴将他扭回来,木棉震惊不已,冷声训斥:“你怎么敢——”   一只吸管塞进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学长。”涂抑绽放着他那善良又无害的笑容,“喝下去,乖。”   “唔。”木棉挣扎,却只能被钳得更紧,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照做,苦味在口腔炸开时终于重获自由。   接着听到涂抑在一旁低声地笑,他怒而睁眼瞪去,却见那人颇有兴致地看着他:“学长,第一次见你皱脸,还挺可爱的。”   “你——”却是没有合适的语言训斥,木棉只得咽下这顿闷亏,又抢过一瓶水拧了开,以此冲淡嘴里的苦味。   涂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有错开,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难怪从来没见过学长喝咖啡,咖啡很苦,学长不喜欢。”   木棉不想理他,此时身体状况已缓解好了,他起身重新走进茶园,拍摄完要用的图片过后与贺叔在品茶室谈完最后的内容,当天傍晚乘坐高铁返回家中。   九点过后两人才吃上晚饭,涂抑不知从哪拿出一瓶白葡萄酒。   “这是之前店长发给员工的过节礼,我一直放着没喝,今晚把它开了咱俩喝行不行?”   木棉看了一眼后无动于衷地垂下眼皮说:“你喝吧,我不用。”   “可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说着,涂抑已经放好了两个酒杯。   木棉终于拿眼睛正视他:“为什么今晚想喝酒?”   “开心啊。”涂抑笑道,“而且今天我们也算是做完了一份工作,学长为此还差点中暑,不得犒劳一下自己吗?”   涂抑已经开了酒塞要给他倒,木棉还是没有同意,用手挡住杯口。   灯光下,涂抑靠近过来,笑容里有一种惑人心弦般的吸引力,“现在在家里喝点也没事,就算有事,那也是在家里。”   木棉心下松动,渐渐的,手掌从杯口处放下。哗啦啦一阵水声过后,涂抑在对面举杯:“学长,碰一个。”   光影纠缠,杯盏交错,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见底。   对面,木棉头微微垂下,身旁是已经空掉的杯子,涂抑看着他,眼中清明未有醉态,将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慢条斯理地饮下了最后一口。   半晌,他轻声低唤:“学长......?”   木棉始终垂头没有反应,空气里,酒香滚动,气氛如梦如醉。对面的人开始有所动作,手掌于桌面伸了过来,想要触碰他。   却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起身,木棉径直冲进房间,沉默地把门关上。留在餐厅的涂抑眼中有些困惑,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盯着那扇门看。   时间往前蹭动,当酒香快要散去之时,涂抑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至木棉的房间外。   “学长......”他贴近门板,试探地开口,“你还好吗?是不是醉了?”   里面没有响动。   “醉酒的人需要照看,我进来看你一眼就出去,你能给我开门吗?”   依旧无声。   涂抑垂下眼皮,尝试地拧了下门把,竟然没锁。门开了,他一脚踏入之后抬头,猛地顿住。   一具修长的身体站在屋中。   一具浑身赤果的修长身体站在屋中。   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中醒目异常,涂抑瞳孔骤缩,忽而,脸上呈现出一个隐忍而亢奋的笑容。   “原来......”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不敢在外人面前喝酒的原因......是这个......”   涂抑的后脚随着讲话声没入房间,门被他反手一拉,轻轻合上。   视野骤然黑沉,只是窗帘开着,从外面勉强透入一点月光。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对面站着,木棉始终保持平视,沉静的目光和他的身躯共同散发出一种安宁的感觉,让其显得无比温驯。   涂抑双手垂在身侧,食指于腿上轻轻敲击,黑暗里,他的目光尤为明亮:“学长,你现在是醉了吗?”   木棉看着他不说话,没穿衣服却能有如此坦率从容的眼神,他的学长也只有醉酒状态才能做到了。   “难道你是想......”涂抑尝试地朝他走近几步,“就这么在屋里站一晚上吗?”   因为距离缩短,木棉想要与他对视必须抬头,他微仰下巴,默不作声,脸上没有表情,却又不同于平时那种冷淡,而是一种虚无般的空旷的表情。纯白无暇。   让他喝酒确是涂抑有意为之,上回在海边见他拒绝涂抑便猜测这人醉酒后应该会出现一些不便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习惯,结果令他意外,但又让他做不了什么。   赤果本意味着狱望晴色,可不知是不是木棉现在的表情太过澄净,他的螺露不见任何旖靡低俗,倒见素美纯白。   无从下手。   涂抑喉结滚动,而后一哂,想要把人完好无损地放上床。可他刚开始动作的瞬间,一双手臂就这样软绵绵地搂了上来。距离已成空谈,涂抑甚至能闻到木棉气息里白葡萄酒的余香。   “学长......”他艰难地开口,呼吸声根本不受控制。   木棉还是仰头把他盯着,忽而展颜一笑,如玫瑰初绽,世界不会崩塌,可一定有人的心会因此痛苦。   涂抑的脖子上出现一股压抑的青筋,手臂揽住木棉的腰用力地搂入怀,让双方都能感受到呼吸时胸口的起伏。   “学长,你知不知道如果在你醉酒状态我做了什么的话,那叫做犯罪?”   木棉看着他,神色称得上迷茫。   涂抑手掌扣住他后脑忽的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按:“可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他很轻地在木棉耳廓上咬了一下,“你如果醒来后就忘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木棉因耳朵敏感而颤抖了一下,随后再次抬头,涂抑已经重新笑起来:“你这样光着在外面站久了会感冒,该回床上去了。” 第54章 不堪一击   清晨,木棉睁开眼睛,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低头掀被一看,脸迅速变得通红。 一阵窸里哗啦地响动之后他冲出房门,愕然与沙发上的涂抑对上视线。   “学长,你醒啦。”   “你......”他确认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你今天起得这么早吗?”   涂抑道:“今天有早八。”   “哦,那你......”木棉的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裤腿,“我昨晚......喝完酒......”   “学长昨晚喝了酒就直接回房睡了呀。”涂抑笑着看过来,“怎么了学长,是不是宿醉之后不舒服?”   “啊、没有。”木棉再三打量,发现他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端倪,于是渐渐放心,“我去洗漱。”   那之后木棉变得忙碌起来,每天教室社团两头跑,建议书和计划书都需要在一周之内赶出来,好在学校的分工也算合理,几名助手的辅助工作帮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木棉,尽调报告我们做好了,新的数据已经全部替换。”曾耀将一沓超过三百页的报告交了上来,“我和昌真、贺妍、薛子心都从头到尾核实过一遍,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再看一遍,但是这么多页数,你一个人恐怕看不完。”   “谢谢。”木棉把报告放入抽屉,“我相信你们的审核,一会儿我看一下主线逻辑和内容就行了。”   “好......”曾耀看着他,扶了下眼镜之后离开了。   木棉盯着电脑敲敲打打,好几个小时都没挪动过,直至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他才暂时将注意力从电脑上移开。   “学长。”涂抑肩上挎着一只包站在门边,“还在忙吗?”   “你怎么来了?”木棉转动椅子面朝他,“你晚上不是要兼职吗?”   涂抑无奈地笑着走进来:“兼职都结束了,你没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吗?”   木棉这才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多了,他闭上眼睛捏了捏酸涩的眼头,再睁开时,面前出现了一杯奶茶。   “学长。”涂抑从奶茶后面偏出一张笑脸,“我猜你忙得连水都没有喝,这是给你带的蜂蜜水。”   “恩,谢谢。”经他提醒,木棉果然觉得喉咙干痛,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温温热热的,嗓子瞬间得到缓解。   涂抑这时伏到桌前笑着问他:“学长,可以看吗?”   木棉的大脑在经过一整日高强度的转动之后,涂抑的笑简直称得上一股清爽的舒缓剂,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对方,惬意地享受着这份轻松:“可以。”   涂抑浏览着屏幕上的内容,随后惊叹:“原来计划书可以这么简洁明朗,上课的时候每次看计划书我都头大。”   木棉失笑:“十几页的资料你都头大,那让你看尽调不得疯?”   涂抑顷刻皱眉:“还是奶茶店待着舒服。”   “对了。”木棉正好想起来那份报告书,自抽屉取出来,厚厚一沓看得涂抑面露惊色。   “这么厚吗?你拿它干什么学长?”   “带回家。”   “看?!”   “也看不完,就大致浏览一下内容。”   “好吧。”涂抑很服气,“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恩。”木棉保存好文档关上电脑,   回家后他一直在看报告,三百多页的内容他自然不可能从头依次看完,而且他也相信那几位社员的能力。梳理完主线他发现这份报告逻辑清晰,内容安排合理,是一份完全合格的尽调报告。   他满意地将其放下,看了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被强行压制的生物钟变本加厉地淹没了他。   摇摇晃晃地出门,涂抑竟然还在客厅里转悠。   “你怎么还不睡?”   涂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看完了啊学长。”   “恩。”   “你过来看,鱼缸里这俩长大了不少。”   “是吗?”木棉正要迈步,眩晕忽然再一次袭来,他连忙止住动作,“算了,明天再看吧。”   说完,扶着墙慢吞吞回了房间。   涂抑见状心中担忧,放下饲料走到木棉房间外,试探地喊了喊:“学长,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音。   涂抑又要再喊,忽而眼神一动,手掌覆盖了门把。用力一压,门把未动,他失笑放开了手——学长在未醉的时候还是记得锁门的。   在众位社员的协助下关于茶园的融资资料全部完成,次日便是交付期限。这次意向投资人有五位,木棉带着分订好的五份资料于当日早上十点送到企业,会议预约在十点三十分,木棉被助理带至会议室等候,等候期间他也在翻看资料,忽而心血来潮,又打开了尽调报告看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跳过任何内容,意在消磨时间,却在几页之后面容冷了下来。   在分配尽调工作时他顺便看了下茶园旧版的报告以及新变动的内容,对一些数值记忆犹新,可曾耀交给他的这份报告里,前几页的关键数值就已经出了错,旧的内容根本没有替换!   他连忙继续往后查看,看到十五页,里面的数值都有差错。   怎么回事,是曾耀拿错了版本吗?   不对,他阅读过这版的主线,的确是更改过的没错,可为什么偏偏数值错了?   因为审阅的时候工作量太大他们失误了吗?   木棉心跳加快,手指逐渐攥紧。   现在没有时间考虑原因,当务之急是弥补这个过错。木棉立刻确认钟表,现在是十点零八分,他还有二十二分钟的时间,一定要替换掉!   他立即冲出会议室找到刚才那位助理借用电脑,万幸的是,他有随身携带U盘的习惯,尽调报告的电子版和茶园所有的整理资料全在上面。他飞速找到需要替换的数值,如今也不知道后面的页数有没有错误的数值,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三百多页的内容投资人也不可能在会议里看完,前几页的内容十分关键,他只能先弥补目前的差错,之后再找借口替换报告就行。   紧张的情绪让他心跳不断加速,但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手里不肯出现一丝颤抖。只见他十指翻飞,以相当惊人的速度进行了数值替换,然后将前面十五页重新打印。   助理不知他在干什么,但他冰冷的面容压迫性太强,助理受其影响一直屏息在他身边站着,不敢出声打扰。   打印机哗啦啦吐出纸张,木棉放开电脑走过去整理,然而秒针已抵达至最后,他只拿到了一份替换的新内容。   助理在一旁小心地催促他,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会议室。   发完资料后他开始进行演讲,对投资人的提问也应对自如,几位投资人表情满意,不住点头。可最后,他不得不面对那个最大的缺陷。   “很抱歉各位,尽调报告因为时间问题只准备了一份,现在只能请大家传阅,后续我会尽快把剩下的四份补充上来。”   打头的那位投资人拿着自己面前仅有的一份尽调报告浏览片刻,而后笑着递给身旁的人:“吴总,你也看看?”   吴总接过来,却是压在桌面没有翻开,他盯着木棉,笑容里藏着锐利的锋芒。   “只准备了一份?那你手边那些资料都是什么?”   木棉的嘴唇紧张地崩起来。那些资料自然是预先备好的五份尽调报告——出错的那些。他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进会议室时还特意将其倒扣着放的,尽调报告本身不可能在开会时看完,后续补齐对投资人的决策影响不大,在他准备好的说辞下,投资人一般不会开口刁难。   可这个吴总简直太敏锐了,他看穿了木棉的把戏。   “这只是一些废弃的纸张,不重要。”   “哦?”吴总双手成拳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说,“是什么?我看看。”   木棉只得尽力挽救:“还是不要浪费几位的时间了。”   “我们都不觉得浪费,你担心什么?”吴总笑意越来越深,“翻过来,让我看看。”   此时,木棉知道再怎么挣扎已是无用,这个吴总分明已经猜到了一切。他无奈地垂下眼睛,将倒扣的资料翻了过来。   封面加粗的大字赫然展露,吴总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尽职调查报告书》,这不是有吗?为什么说只准备了一份?”   事已至此,木棉只好全盘托出,“因为我的失职,尽调报告里的数值出现了差错。”   除了吴总还是笑眯眯的,剩余几个投资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如果说资料只准备了一份不过是意味着时间紧凑,还可以得到谅解,那资料内容出错就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失误。   和数字打交道的行业不容许任何不够严谨的工作结果。   那分明还对木棉今天的表现异常满意的投资人,此刻已全部面容沉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室。   涂抑在兼职空隙给木棉发了条信息,直到中午也未回,他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学长,会议应该已经结束了吧?结果怎么样?   消息依然石沉大海,他又打了通电话,被迅速掐断了。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转而给秘书长打了电话:“学长怎么不理我?会议应该结束了吧?他联系你了吗?”   那边一阵沉默,随后便是一声遗憾的叹息:“会议结束了,可是结果好像......不太乐观。”   “怎么可能?”涂抑道,“学长的计划书我看过,写得堪称完美,谁家的投资人这么不专业?”   一个菜鸟竟这么嚣张地斥责业内大佬,秘书长听得一愣,但也没有心思多想:“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木棉只说有资料出了错,投资人没有表示明确的合作意愿,只说他们需要再考虑一下。但是一般这种情况就意味着......这次合作恐怕要吹......”   “学长回学校没有?”涂抑完全不关心项目。   “哦。”秘书长调整了情绪,“倒是没在社团里看见他,他给我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就消失了,后面我给他发的消息也没回,不知道去哪儿了。”   啪嗒,涂抑挂了电话。   “喂?喂?!”秘书长吃惊地听着那边的忙音,“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   这边涂抑一把扯掉身上的围裙,和店长请了假,冲进教室找了个遍,没有木棉的身影。思索间他给家里阿姨打了个电话,请阿姨回家看一眼木棉在不在,之后他又进了楼里寻找。很快,阿姨回来消息说,木棉不在家。   涂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知道木棉有一个怎样变态的家庭,知道他有一群如何苛刻的家人,知道他有多么恐惧失败,也知道他坚韧的表象下那颗被折磨得不堪一击的心脏。   他的心理病不光只有一个洁癖那么简单,往往一个简单的事件就可以完全冲垮他。   这种备受瞩目的项目他那个变态的妈肯定时刻盯着,他可是见识过那女人如何紧跟木棉的学业,如何在木棉失误后准确地打来指责的电话。   要是真像秘书长所说,这次项目黄了,那女人又会是怎样在木棉自责的当口火上浇油?   “他妈的疯女人!”   涂抑跑完一栋楼的教室都没找到木棉,气得破口大骂。期间,他还在不断地给木棉打电话,可是对方直接关机了。   这已经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信号,涂抑情绪濒临崩溃,瞳色近乎暴裂出本相。   忽的,在抬头之间,他看向了一栋楼——   那是食堂顶层,他曾经带着木棉去过的天台。 第55章 很高兴你找到我   涂抑一把推开天台门往里冲。目光飞速在视野里翻找,终于,他找到了那个人。朝着对方疾走,近了却猛地停下脚步。   “学长......”   坐在围墙上的人闻言缓缓转过身体,冰冷的面容一如既往,将涂抑盯了片刻,淡淡道:“恩。”   看起来一切正常,可涂抑盯着他坐下的地方,那里没有垫任何东西,这是一个危险的苗头。   “学长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涂抑边说边小心地靠近他,那人已经重新转回了身子,双手放在身侧的围墙上,在他的身下,就是顶楼的高度。   “我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报备行程了?”木棉话锋依旧锐利,这是他最为拿手的社交面孔,同时也是畸形的家庭教育下画出的破败残图。   所有人都会在他这种刀锋般的冲杀下离他越来越远,只有涂抑仿佛天生一副铠甲,刀杀得越猛,他反而越坚韧。   “学长当然不需要跟我报备,饭点过了这么久,学长吃饭了吗?”   木棉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这时,涂抑终于摸到围墙边缘,刚要伸手抓人,木棉忽的将头撇了过来:“干什么?”   此刻在涂抑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他目色冰冷且严肃:“学长,你下来。”   木棉盯着他,几秒之后,忽然噗嗤一笑:“怎么?你以为我要跳下去吗?”说着,他悬空的双腿轻晃,“这才四楼。”   可涂抑一点没有与他笑闹的意思,他的脸颊绷得很紧,眉眼压低了,愈发冷沉:“你下来。”   木棉的脸色也陡然冷下来,“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涂抑仿佛再也不是他的小狗,变成了一条危险的狼,他冷声威胁道:“你如果不下来,我还敢做别的。”   “是吗?”这般忤逆惹恼了木棉,他挑衅地觑着眼睛说,“你试试。”   “这是你自己说的。”涂抑咬出这句,从后一把搂了木棉的腰将人强行掼下,木棉气得大喊,可惜无法改变结果,他被涂抑抱下围墙,不太温柔地扔在了天台的椅子上。   木棉被扔得一仰,艰难地维持住身形,怒目瞪视面前的人。   可忽然他的脚下感到一片温暖,涂抑半跪于地,正捧住他光洁的脚掌。   “这只鞋刚才挣扎的时候掉了。”涂抑的手掌稍动,圈住他的脚踝,“学校的商业街离这里很近,我过去买一双鞋回来,很快,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要在这里见到你,行吗?”   手上似乎也在跟着请求,木棉觉得自己的脚踝被握得很紧。这时他的情绪已经逐渐安定,刀锋收敛了些,抿过唇对他点下头。   “很好。”涂抑终于再一次地笑了,“学长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学长一定会乖乖坐在这里哪也不去。”   之后他放心地松开木棉,转身跑下天台。   如他所说,买回鞋子时真的只用了十五分钟,袜子也带了双新的。   他捧着木棉的脚想要给他穿,对方不自在地缩了一下。   “别动。”他强势地把那只脚拉了回来,随后,套鞋袜的动作非常的轻。   做完这一切他仰头把木棉盯住,眼神里带着对方能读懂的责备。木棉心虚地眨了下眼睛,刚要说话,便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紧入骨骼的拥抱。   “失败就失败吧。”涂抑的声音近在耳畔,像有舒缓人心的魔力,“学长比那些投资重要多了,投资丢了就丢了,可学长不能出事。”   木棉撑着眼皮忘记眨,手指微微蜷缩。从小到大,他所面对的事情好像都很重要,父母时刻监视着他的成果,催促他用一切换得成功。   第一次,他在别人的眼中重过了成绩。   “我......”备受珍视的感觉令他堂皇,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被抱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找回声音:“我刚刚其实只是...想透下气,上次你带我来这,风景挺好的。”   说完,他忐忑地等待涂抑的回答。   涂抑没有怀疑他,也没有再指责他,松开他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只是我太担心学长,所以才会误会。”   “恩......”木棉垂眸,这才看清涂抑给他买的鞋,一双帆布鞋,他还是第一次穿这种鞋子,好奇地动了动脚丫。   忽的,他动作一顿,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般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难看:“我刚刚是不是直接坐在围墙上的?!”   涂抑诚挚点头:“是。”   木棉扑身一看,果然,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围墙积满了灰尘。他的脸青白变化,僵着身体不敢朝后看:“你看我身后,是不是很脏?”   涂抑根本无需检查,立马点头:“是。”   木棉绝望闭眼。   虽然反应不像以前那么严重,但那种浑身不适的感觉还是令他心烦。睁眼后冷视着涂抑:“你刚才怎么没顺便给我买一条裤子?”   简直是没有道理的责问,但涂抑很享受这种熟悉的苛刻,表明他的学长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咱们现在就过去买。”   “什么?”   在木棉发愣时,涂抑一把牵住他的手就跑,冲过天台的门,冲出这栋楼,冲进商业街。   畅快的飞奔,烦恼丢在身后,不得追缠。   “就这家吧,我买鞋的隔壁。”   没听见木棉的意见,涂抑回头,原来那人还在忙着喘气。小狗乐呵呵地笑起来,半愧疚半心疼地帮他顺着后背:“我忘了学长体力不太行了。”   木棉抚开他的手,争强好胜地说:“没有不行,我只是太久没运动罢了。”   涂抑顺着他,与他进店,挑了一条牛仔裤送他进更衣室换。一分钟后,里面传来他不太满意的声音。   “涂抑,你在外面吗?”   “怎么了学长?”   “西服搭牛仔裤太奇怪了,你选一件短袖拿进来。”   “好。”   涂抑认真选了件上衣递进去,里面声音更加不满:“怎么有拉链?拉链还在背后。”   “那我进来帮学长吧?”   里面果断拒绝:“不用。”   一分钟后,门斜开一条缝隙:“进来。”   涂抑笑容满面:“好嘞!”   他给木棉挑的一件正肩翻领T,嫩黄色袖口做了深蓝包边,胸前横向字母涂鸦,且把领口的拉链俏皮地放在了后面。这是木棉第一次穿这种风格的衣服,是涂抑特意为他挑的。   此时,木棉微垂着头,露出后颈等着他的动作。   涂抑轻轻握住拉环,曲起的指节一路往上,随着后颈蹭出一条修长的曲线。木棉感觉到拉链已经到底,刚抬起头,那只放在拉环上的手顺势握住了他的后颈。   因为手掌的力道,木棉被迫扭头,与涂抑对上视线。   “学长......”小小的空间里,涂抑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我真的好喜欢你。”   木棉坦荡与之对视,忽而勾唇浅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涂抑微愣,随后也笑了,“学长也喜欢我。这话没人说过吧。”   木棉一哂:“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啊?”   “是。”手指前挪,扣住了木棉的下巴,“学长对我很特别,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木棉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严肃,随即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   咚咚咚。   有人的心脏在罅缝里狂摆。   木棉失去冷锋,真相之手撕开他的假面,摧毁他的伪装。他的眼珠陡然一颤。   “我想起来了——”   涂抑用力地看着他,屏息等待一个喜悦的事实。那双唇瓣终于再次开启——   “你的手摸过脚。”   涂抑一僵。   只见木棉不悦地拧眉,满脸嫌恶地说:“摸了脚,然后摸我的脸,而且是两次。”   啪!   他的手被无情地扇开。   “......”涂抑压抑着快要暴露的本性,努力挤开牙齿,“学长的脚很干净,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木棉愣住,然后:“啧。”   “行行行!”涂抑拿他没有办法,“我给你擦!”   凶狠地掏出湿巾,先擦完自己的手,轮到木棉的脸时动作已经放轻了。那片嫩白的肌肤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   等到木棉露出满意的表情时,涂抑准备拿着湿巾从他脸上离开。   可手却被对方抓住了。   这一次,没有针锋相对的锐利,只有温柔。   “涂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 第56章 那我不改了   木棉回到社团和管理层复盘的时候,秘书长强烈建议要彻查责任对象,几名管理层纷纷赞同,之后将四位负责尽调报告的社员请进了办公室。   在此之前木棉已经全部核对过报告里的数据,确认出错的地方就在前五十页,他问明了分工方向。   曾耀在尽调组暂时担任了小组长,便如实告知木棉答案:“因为薛子心大一,经验不足,给他分的工作量比较少,他负责报告前五十页,后面的我们三个每人各负责九十页。”   秘书长闻言与木棉对视,之后对几个社员说:“那薛子心和曾耀留下,剩下的两位没事就可以走了。”   办公室的门起合之后,木棉和秘书长沉静地看着屋中二人。   稍许,木棉开口:“很感谢大家这次为了茶园项目付出的精力,也辛苦大家工作了这么一段时间,昨天我与几位投资人见面,他们对我们的整体成果还算比较满意,但是——”   话锋一转,他的手搭在桌面的尽调报告上轻点:“这份尽调报告里的数值有错误。”   “什么?!”薛子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会吧,我们组真的核对得特别认真,组长再三强调过让我们核对五遍以上,怎么可能还有错啊?”   曾耀的脸上也是一副意外的神色。   薛子心因震惊而停不下话:“是哪里错了?投资人也发现了吗?他们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影响项目结果?”   “投资人发现了。”木棉的声调始终在一个没有温度的直线上,“至于哪里错了——”他未直言,只是将薛子心看住,对方随即读懂了他的意思。   “啊、所以才让我留下......”他的脸上浮出尴尬,之后,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副社,秘书长,是不是搞错了啊?我当时核对得特别认真,真的!因为学姐学长已经这么照顾我了,我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做好这份工作,不仅是数字,里面的每一个文字甚至标点符号我都是一个一个看的!防止看花眼我还朗读过!整整五遍!我一分都没敢松懈,怎么可能有错啊!”   “我相信你一定很认真地对待这次项目。”木棉冷静的声音一出,薛子心混乱的呼吸仿佛瞬间变弱了,他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木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交上来的这份报告也的确不合格。”   薛子心疯狂摆头,恐惧地看着木棉朝他靠近,不安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这么一个重要的项目因为自己出了差错,副社会怎么处置他?是罚他再也不能参加重要项目,还是直接、直接将他开除金融社?   他简直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后果。   “不......学长,求你——”   “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那个可怕的后果还是从木棉的嘴里说了出来。   可三秒之后,薛子心猛地惊醒。   “反思?!”他不可置信地结巴着,“真的只是反思吗副社?”   “怎么?”木棉抬起冷眸,“你还想要点别的”   “没有没有!”薛子心连忙乖巧地垂头,但嘴角有一丝压不住的喜悦。   这时,木棉又对曾耀说:“虽然这次犯错的不是你,但你作为小组组长,没有认真地检查组员交上来的内容,也应该负担一部分责任。你这两天帮着后勤组把杂物间打扫出来。”   曾耀很顺从地同意:“好。”   “而我作为这次项目的负责人也有失职的地方,这几天你们手里那些整理资料的杂活儿都交给我吧。”   一旁的秘书长听后大惊,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拦着想要说什么,被木棉抢先一步:“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等到二人离开,秘书长大喊出声:“你怎么对他们那么宽容?!”   木棉说:“我只是按照管理学的方式处理了。”   秘书长快要抓狂:“课本是课本,现实是现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啥时候是个只会读课本的书呆子了?你就是故意放了他们一马!而且你有什么责任啊,啊?你一个人要写那么多东西,哪有时间仔细核对几百页的数据?学校之所以要选这么多助手帮忙,就是为了能让他们分担基础工作,小组工作当然就该小组负责,你还能事事亲力亲为吗?那企业的董事都不要助理好了,实习生犯错董事长也直接卸任得了!”   木棉在他的咆哮下依然面不改色,声音很平淡:“已经处理完了,也没法改。”   “我——”秘书长噎得面红耳赤,之后长吁短叹道,“好吧好吧,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在这生气又有什么用?不过——”   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即刻就换了张笑脸,“你刚才还挺有领导的样子的,下周咱们社就换届,准备好了吗——社、长?”   木棉冷淡道:“没影的事。”   “怎么没影了?”秘书长道,“现在社团里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吗?而且你还有项目的加——”   秘书长忽的止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心虚地看了木棉一眼。随后,他试图挽回:“只要投资人那边没有把话说死都还有机会,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告知结果啊?”   “没有。”   “学长,我听说了。”涂抑当晚回家后与木棉提起此事,“没想到你竟然放过了薛子心。”   “谈话的时候没有外人在场。”木棉蹙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涂抑道:“秘书长给我说的。”   木棉眼风一动:“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涂抑坏笑着贴过来:“学长吃醋了?”   “呵。”   涂抑不再逗他,又说:“即便秘书长不说,薛子心那个二货也在社团里到处讲,说他犯了大错害得学长的项目失败,现在整个社团都知道了。”   木棉眉心蹙得更紧。出于礼貌,他没有点评薛子心的行为,不过涂抑说的对,他真的是个二货。当初私人谈话就是为了防止消息外露,让社员对他们有偏见,这人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犯错了似的。   思忖间,涂抑的脸忽然靠近,吓了他一跳:“干什么?”   “学长......”涂抑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你是为了防止薛子心被人排挤才这样做的对吗?”   木棉想往后退,被迅速逼上来的涂抑扣住了后腰,“你对他这么贴心?”   这种似曾相识的态度......木棉不满道:“你又在乱想吗?像吃社长的醋那样?我和薛子心这一年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我只是出于副社长的责任预防社团不和,没有对他格外关照的意思。”   “哦......”涂抑松开他,可那神色分明半信半疑。   木棉很不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之前我就想说了,涂抑,你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   涂抑变得委屈,还是那一套说辞:“我喜欢学长,难道不可以吃醋吗?”   木棉说:“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切断他和社会的所有正常社交吗?”   涂抑沉默了,定定地看了木棉片刻,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学长不愿意和我交往是因为我的占有欲太强了吗?”   木棉:“不是。”   “哦。”涂抑放心一笑,“那我不改了。”   “你——”木棉差点心梗,“你现在倒是学会气人了。”   涂抑倒了杯水过来讨好,等到木棉脸色缓和又说:“学长想要维护社团安宁我理解,可薛子心给学长惹那么大的麻烦,学长怎么只是让他反思?连一句批评也没有。”   木棉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上的杯子,“因为我知道犯错的感觉。他已经很伤心了,只要不再犯,没必要再在他心上戳刀子。”   涂抑表情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之后再也没说薛子心一句不是,回了木棉一声:“好的。”   屋里的气氛因此沉重,但好在涂抑很擅长玩弄氛围,等到木棉喝完水他便接过杯子,随意般轻巧地问:“对了,这次做尽调的人都有谁啊。”   有了别的话题,木棉也轻松许多,他道出四个名字:“薛子心,昌真,贺妍,还有曾耀。”   听到最后,涂抑擦杯子的动作一顿,低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曾耀。”   表情忽然阴沉,伴随着一声冷笑,他又一声轻念:“曾、耀。”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这章写的时候我有很多话想说,所以作话有点长,就直接放在章节评论里了,有兴趣的宝宝可以看一看~ 第57章 更心动   金融社的换届选举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到来,木棉本身具有充分的条件赢得社长的位置,但他一来因为性格与社员十分疏远,二来因为项目出错,恐怕会成为金融社历史上第一个公益项目失败的人,在社团里已是失去了大部分权威,所以他当选的几率反而不大。   唱票的时候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心情自然消沉,脸若冰霜。忽而抬头看到下面的座位里有一张醒目的笑脸,鹤立鸡群的俊俏似在发光,眼神里充满期待,又充满信任。木棉看了眼计票的黑板,他远远落后于其他两个候选人,可涂抑的神色依旧未变。这人竟然......这么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吗......   沉落的心脏咕噜翻了个滚,随后缓缓升起,有了死而复苏的迹象。   而之后好似命运被涂抑的信念打动,奇迹意外降临,木棉的选票越来越多,慢慢的,超越了其他候选人成为第一。最后,他竟然以断层的票数赢得了这次选举,成为了金融社当之无愧的新社长。   在热烈的掌声中,他站起来致词,意识始终恍惚。直到众人退去,涂抑冲上来抱住他,他才猛地从混沌中恢复明朗。   “太好了学长!你太棒了!”涂抑抱着他,疯狂用头蹭着他。   木棉躲闪间看到一旁笑着收票箱的秘书长,叫住对方想要问一下原因,可怎么也撕不下身上的小狗,无奈,他只好努力朝后仰着,“怎么是这个结果?”   秘书长骄傲地说:“就该是这个结果啊!”   “可是——”木棉把糊在脸上的卷毛抹开,“之前我们做过意向调查,愿意选我的人并不多。”   秘书长呵呵一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还记得薛子心那小子吧?因为项目的事你大度饶了他一马,他这几天在社团里到处宣扬这事,说你其实面冷心热,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高冷,把你都快吹成个活菩萨了。唬得那群大一生直眉楞眼,让你的形象在他们之中发生了大逆转,你的选票基本上都是被这群小屁孩给捞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木棉感慨万千,可在脖间疯狂蹭动的脑袋实在影响他的情绪,忍无可忍之下他一把呼开对方,“行了,皮给蹭没了!”   涂抑这才老实站到一边。   总之这是一件大喜事,在涂抑的建议下,木棉当晚带上他和秘书长去餐厅庆祝。只是那家伙从进包房就闷闷不乐,等秘书长去洗手的时候,他在木棉的耳旁嘟哝:“怎么叫上他了......我是想让学长只带我一个......”   木棉很是惊奇:“怎么?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很好。”   涂抑继续咕噜着嘴,但这次没让木棉听出他在嘟哝什么。不过事已至此,无论他再不情愿,人秘书长来都来了。秘书长也是个心大的,全程吃得乐呵呵也没看出涂抑对他的意见。   “这些菜怎么这么好看又这么好吃!木棉,我今天算是跟着你饱口福了!”   “这家店做得不错,以后你喜欢可以来。”   秘书长可是看过菜单价格的,听后疯狂摆头:“不行,我吃不起。”   “那我——”木棉想说可以一直请他吃,手却突然被用力抓住了。回眸见到涂抑不满的嘴角快要撇到下巴去,他在心中失笑,只好对秘书长改口,“我可以把这家店的卡借给你,能打五折。”   最后总算是皆大欢喜地结束了这次就餐。   没想到几天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喜事砸中了木棉。   这日他课后走在路上,忽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你好,这里是耀森投资,请问是汉京大学的木棉同学吗?”   预想中的结果还是到来了。木棉沉着一口气:“是我。”   那边的声音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愉悦:“很高兴地通知您,我方决定投资您提出的茶园项目,之后会与您跟进流程,请您保持电话畅通,保证我方能第一时间联系你。”   木棉陡然停住脚步:“什么?”   “您没听清吗?我可以再说一遍。”   “不用——”木棉扫视一圈四周,所有的场景都是那么真实,不似梦中虚幻,“我、我听清的。我会保持电话畅通。”   “好的。”那边道,“感谢您的配合。”   “稍等。”误以为对方要挂电话,木棉连忙说,“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那边仿佛早知道他要问,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当然可以。实际上我们吴总特意强调过,如果你问起原因,就将他的话转述给你。”   “吴总说,虽然你方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但那份计划书做得实在是漂亮,茶园的投资优势经你方策划后无比可观。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尽调报告上的错误一定是你到了公司才临时发现的,否则你不可能带着错误的报告前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补救方法,并且补救得还不错,我方欣赏你的这份应急能力,相信如果选择和你合作的话,一定会非常愉快。”   “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木棉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随即他习惯性地翻出母亲的号码想要打过去,可伸出去的手指却迟疑了。此时此刻,他想要第一个联系的另有其人。   不是与母亲的那种任务式的报告,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与一个人分享喜悦的冲动。   手指果断地翻出涂抑的微信,他打字:项目成功了。之后便守着页面,想要知道涂抑会回复他什么。   结果下一秒手机吱哇跳起来,涂抑竟然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喂——”   “学长!”电话那头的狂喜如万马奔腾而来,“真的吗?项目真的成功了吗?!太好了!!”   木棉受其感染,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恩。”   “学长,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太棒了!”   “我......”如此热烈的称赞让木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可心情却意外的不错。   “学长,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   “现在?”木棉吃惊地看了眼远处模糊的教学楼,“我在去社团的路上,已经离教学楼很远了,而且你不是还有课吗,怎么——”   “知道了,你站在原地别动,等我。”   “哎——”   然而涂抑已经果断地挂了电话。   这种冲动的行为换作以往木棉肯定不会配合,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浪费时间。可一旦对象换成涂抑,他似乎就能够毫无原则地纵容。   教学楼离此处很远,涂抑要赶过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木棉却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即便人来人往,即便他是川流中唯一的另类,他也不受干扰。   “学长——!”   木棉应声偏头。   那人朝他奔驰而来,义无反顾,心之所向,极尽青春之灿烂。   原来经过等待之后的重逢,真的会变得更心动。   “你......”   却是迅速埋进一个拥抱里。涂抑径直展臂搂住他,力道之重,令他微微折腰。那头柔软的卷毛紧紧在他脖间贴了一下,然后松开。   “学长,你真的超棒!”他的称赞无比真挚,笑容里,有一种引以为荣的骄傲。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学长这么厉害,我说一百遍也可以!”   “行了。”木棉嘴上严厉,但心里很是温暖。   “学长现在是去社团?”   “恩,今天有社员生日,团里要装扮主题。”   金融社有一个传统,每当成员生日时,就会在活动室举办一个主题派对,当然主题由寿星本人决定。   “可惜了,今晚我有一堂小考来不了。”   “没关系。”   “那我回去了。”   “恩?”木棉抬眼看他,“这么快?”   “马上有一堂专业课,我得赶紧回去。”涂抑身上还斜挂着包,看来他是在换教室的路上跑过来的。   木棉问:“既然只能见这么短短的几秒,为什么还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   “我就是想要马上见到学长。”涂抑说,“因为有的喜悦一定要当下庆祝,有的恭喜一定要当面说。”   木棉愣了愣,接着,他再一次被一个充满阳光的拥抱搂住,“恭喜你,我的学长。”   涂抑在他耳边低声留下这句话,转身奔跑。   木棉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迈步离开。   社团里,大家热热闹闹地装扮了很久,派对主题的雏形已经出现。   “这是......”木棉看着阴森森的活动室,“恐怖主题吗......”   “对啊。”秘书长笑呵呵地抱着一堆假手走过来,“怎么样,曾耀今年有创意吧?”   木棉想起来,当初大家组织探险旧教楼的时候这人就对恐怖传闻多有涉猎,看来的确很喜欢这些。   这时大一的新生也过来加入话题:“对啊,没想到曾耀学长看着文质彬彬,竟然喜欢恐怖的东西,而且这次主题他还给了我们很多建议,要不是他,我们都没想到可以用旧教楼当灵感,社长你看,现在咱们活动室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木棉凝神一看,果然,活动室完全按照旧教楼最恐怖的那个医学教室布置的。   “你们这些东西都是从旧教楼搬来的?”   “对!”有人道,“已经跟学校请示过了,放心吧社长!”   “啊对了。”另一人说,“我们好像忘记搬那个缸子里的眼珠子了。”   “怎么会啊?我当时不是还特意把它搬到门口防止你们忘记吗?”   1   “哎呀......当时太忙了,都忙晕乎了......”   “那可怎么办?那个眼珠子是重点!没它这个主题就没那个味儿了!”   “我再去搬吧......”   “可那边的人体支架还等着你搭。”   秘书长抱着假手,左看看右看看,好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都没找到机会插嘴。   “我去吧。”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中止了新生间的争吵。   大家纷纷扭头,看向人群中间的木棉。 第58章 危险   “不是,你真去啊?”秘书长放下假手。   木棉:“恩。”   一旁的社员也拦他:“不用麻烦你呀社长,我们一会儿自己去拿就行。”   “我可以去。”木棉说,“你们手上都有事,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晚上我又不会一起参加聚会,也得为寿星出点力吧。”   金融社的生日派对能一直闹到凌晨,完全违背了木棉的作息,社团里尚没有人重要到可以令他熬夜,所以这两年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人的生日派对。   社里的前辈们都知道这点,但大一生可是头一回听说,一听木棉不准备参加,一个个都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嘴一张叠着一张,有很多话想说。   秘书长眼疾手快地展臂将大家一搂,凭一己之力捂众人之嘴:“别急,你们别急,这事儿我可以解释。”   接着朝后冲木棉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旧教楼的照明设备已经全部荒废,恰好自己的手机也快没电用不了太久电筒,他便去活动室拿上蜡烛和打火机出发,刚走出门,忽然被人叫住。   曾耀推了推眼镜,看着刚从楼下上来:“你去哪?”   木棉照实说,说完便想走。   “木棉。”曾耀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大名,镜片后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空旷的走廊弹起了一阵回声,“在三楼。”   说完,他即刻走进活动室。   木棉在原地感到奇怪,首先他俩照面时已经打过一轮招呼,根本没必要再喊一声他的全名,其次,他们之前探险的时候去过旧教楼,解剖室更是探险的高潮,没理由忘记楼层,何况木棉也没有问他,他怎么还特意强调了一遍楼层呢?   只是现在拿模型要紧,社员等着用,木棉没空多想,继续往旧教楼走去。此时已是黄昏尽头,黄脸的太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头皮,黑夜正从四面八方寂静包围。等木棉到旧教楼时,夜色已经铺张。   他在楼下点好蜡烛,顺着阶梯攀爬,很快上到三楼。   解剖室在最尽头的那一间,夜色浓重,木棉只能依靠手中蜡烛那一点光源视物,视野相当有限,只要往前看,就是一片浓浓黑雾,宛若无尽深渊。   他素来不怕鬼,在这样可怖阴森的环境中也能淡定自若地行走,然而寂静中,突然一声响。起初,他没在意,接着响动越来越频繁,声音也越来越大。这回他停下脚步,举着蜡烛朝后一看,一张坏掉的桌子倒在他脚边不远处,只有一半伸进了蜡烛光源之内,另一半则浸泡在黑暗里,像是被夜色从中斩了一刀。   响声又开始了,他把蜡烛伸出去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完全找不到响声的来处。于是他无视了这点动静,只当是风声。   就在他想要继续迈步前进的瞬间,脑子里蓦地回响出一句话——   “你们知道打生桩吗?”   曾耀几个月前在旧教楼下面说过的话,突然就从他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探险当日他不甚在意的那些恐怖传闻,就这样一句一句地找上他。   ——“相传在古时,人们认为在一处地方动土时便会破坏当地的风水,会触怒该地的冤魂,以致在建造期间常常发生意外,因此便出现了“打生桩”,把小孩生葬在工地上镇邪,以减少意外的发生。”   ——“活埋......”   ——“小孩......”   明明只有曾耀一个人在说话,却不知为何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拢他,就像是眼下的黑夜,无处不在。   这些话直接于他的大脑中响起,嚷得他头痛。木棉甩了下脑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夜色里,烛光不知在害怕什么,颤抖得十分剧烈。木棉的影子便在地面摇晃,似要摔倒。   随后他忍无可忍,打算直接冲到尽头的教室拿了东西就走,举着蜡烛迅速转身,眼前赫然一张鬼脸!   长相已经模糊了,五官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填满了夜色。黑洞洞的五官骇人地大张着,嘴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烛光抖动出它嘴里的场景,木棉看清了,那嘴里竟然塞满了泥土!   木棉被这恐怖的画面吓得一退,这才发现鬼脸悬浮空中,其实个子很小,看着约莫7、8岁的年纪。   这时,刚才那古怪的响声又开始了,这一次木棉终于听清了那声音是什么,不是风声,是......是铁锹挖泥土的声音!   木棉猛地想了起来——   “京大在修建这栋楼的时候挖出了骸骨,经鉴定,那些骸骨出自5到8岁的孩童,专家猜测他们都是打生桩的受害者。”   木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鬼脸......这怎么可能......   饶是他再不信鬼怪,也无法解释眼下画面的真实性。紧接着,那鬼脸动了动,忽的加速朝他撞来。   木棉吓得转身想跑,可扭头又迎面撞上另一张鬼脸。他们尽皆五官空洞,嘴巴被泥土撑大到极致。   换作别人恐怕已经要吓破胆,好在木棉心理素质强大,勉强还拥有理智。此时,他再没空顾什么模型,绕开那些鬼脸转身就往楼下跑。可就在他奔跑的瞬间,蜡烛不知为何突然熄灭,楼道里散着废弃的桌椅,摸黑奔跑十分危险,他不得不放慢了一些脚步。   下一秒,他就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鬼脸已经快要撵上他,并且变本加厉的,那挖土的响声越来越大,好像回到了百年前的无名村庄,迷信的人们正在他面前挖土,铁锹碰着铁锹。   祭品的坟墓已经挖好,人们举着火把,在黑夜里扭动身躯,念着诡异阴森的咒语。火把中间,两个8岁孩童被捆缚着,惊恐布满他们的双眼。   仪式行至高潮,咒声响到巅峰之时,那些被火光映照得残忍的面孔,齐刷刷看向两个祭品,罪恶的手伸了过来——   木棉已看到楼道,转身快要冲进去,猝然,脚踝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埋头一看,鬼脸正缠在他的腿上,向上扭曲面孔,塞满泥土的嘴巴似乎在笑。   下一刻他努力朝前伸手想要抓住栏杆,却被一股巨大的力扯了回去,再抬头时,火把中心赫然就是他自己!   村民们向他包围过来,一只又一只的手叠覆在他身上,他被拉扯到那个挖出的坑前,有人粗暴地把他推了下去。   “你们——”   木棉想要往上爬,可上方似是有一堵无形之墙,顽强地将他摁在坑里面。上方,一个老村民举着火把俯视着他,皱纹里没有一丝温度。   “开始。”   随着他的命令,壮年男人拿着铁锹上前,沉默地将土填回。木棉被暴雨般的泥土打得站不稳,无论他换到哪个方向,都会被那堵无形的墙挡住。   身上的泥土越来越厚,越来越重,他的身体渐渐无法承受住,脱力伏在了地面。如此,泥土更嚣张地埋上他的身体,很快,他的口鼻都被堵住,已经无法再呼吸了......   涂抑给木棉发了好几条消息都不见回复。他单手撑着下巴,不断滑动着两人的聊天界面。老教授正在讲解这次小考的注意事项,试卷从前往后传递,涂抑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张试卷过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问一下秘书长:学长呢?   秘书长似乎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你小子每次找我聊天开头都是这句,怎么,木棉又不回你消息了?   涂抑没跟他废话:学长呢?   秘书长烦躁地发了一串打人表情包,然后说:旧教社去了。   涂抑:他去那干嘛?   秘书长便把派对的事儿给他讲了一遍。   他说:谁啊搞恐怖主题?自己生日自己去拿。   秘书长回了他一串响亮的省略号。随后,他又苦口婆心地劝:不要对曾耀这么没礼貌,他好歹也是你前辈。   涂抑立即:今天是曾耀的生日?!   秘书长:对啊。   秘书长站在一堆断手中间,迟迟等不来涂抑的回复:曾耀的生日怎么了吗?你怎么不回了?   隔了几秒又道:不回我放手机了,这边还有一大串断手等着我挂呢。   与此同时,教室。   涂抑赫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教授抬起眼睛警告道:“那个同学,干什么,认真考试。”   结果涂抑不仅没坐下,反而直接冲出了教室,椅子在冲力下被摔出老远。   教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老教授气得吹鼻子瞪眼:“反了天了还!涂抑是吧!挂科!”   作者有话说   没有鬼哈,后面会解释原因的 第59章 是我把他救回来的   木棉在窒息的前一秒,赫然意识到眼前的场景都是假的。   世上没有鬼神,百年前的村庄早已消失,百年前的人更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他现在分明身处学校的旧教学楼里!   一瞬间,火把和咒语化作烟尘消散,他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已然回到现实。   “啪!”   他的手掌拍上某个坚硬之物。在黑暗中摸索一番,他发现自己原来被困在了一个木箱子里,箱子很厚,里面有一层绒布,体积不算大,他跪伏在里面连转身都很困难。   逐渐艰难的呼吸让他明白箱子里的空气正在减少,箱门却怎么也推不动,应该是在进箱子的时候锁扣受力后耷拉下来,正好扣上的。   木棉又推了几下,因为缺氧,他的力气正在急速衰退,箱子更加纹丝不动。呼吸声越来越可怕,全身的器官似乎都在用力鞭策着肺部,可即便胸口鼓动得像气球,能纳入的氧气还是少之又少。   “嗬——嗬——!”木棉鬓边渗汗,几乎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快消失。   失去信号的手机早被他撇在一旁,闪着没有作用的苍白光源,电量格只剩下一丝红色的血线。   “啪啪!”两下,木棉又拍了拍箱子,可惜响声无用,旧教楼里根本不可能有别人在。眼看箱门怎么也推不开,木棉只好攒起力气试图把箱子撞倒,如果这锁真如他猜测的那种结构,那么箱门倒下时的惯性有可能会冲开搭扣。   可这时箱子里的空气已经完全没有了,木棉一点空气也吸不到,撞了两下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箱子里面。   而这该死的箱子好像是被钉在地面一样,完全没有要倒的意思,木棉忍受着窒息的痛苦,胸口几近塌陷。   人在缺氧状态下坚持不了几分钟,很快,木棉失去了全部意识......   “学长!”涂抑一路冲到三楼,噼里啪啦把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木棉的身影,“学长!你在哪——!”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这是个不好的预兆,涂抑翻找的动作越来越粗鲁,解剖室很快变得一片狼藉。把能藏人的地方全部翻了一遍之后,涂抑不得不接受木棉不在解剖室的事实,可这样一来更麻烦,目标范围变成了一整栋楼,如果木棉真遇到了危险,他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   涂抑双目赤红地冲出解剖室,挨个去别的教室翻找,没有结果之后只好拨通了秘书长的电话,看能不能增派一些人手。   “什么?你说木棉有危险?怎么可能啊。”秘书长那边闹哄哄的,扯着嗓子大声喊。   涂抑真想把他从电话里揪出来暴打一顿,“现在没空解释那么多了,你快让社团里的人都滚过来找人!”   “哎你小子真的越来越没礼貌了!在木棉面前还真看不出来啊!”秘书长开眼道,“让他们都过来吗?可是现在派对马上要开始了——”   “操!”涂抑没空再和他废话,直接把信号掐了。   这时他已经翻了四个教室,忽的想到什么,放弃这层楼往下直奔——是的,这栋楼除了解剖室比较特别之外,其余的教室格局都相仿,无外乎一堆课桌储物柜,实际上没有能困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房间非常复杂——那就是杂物间!   杂物间在一楼!涂抑飞奔而下,直取目标。   门被他粗暴地摔在墙上,“学长——!!”   依旧无人回应,但涂抑不知为何有一种预感,木棉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他翻了几个高大的柜子后,忽然注意到墙角那个沉闷的木箱,心脏预警般狂跳起来。   他冲过去拿手机电筒一照,箱子没有上锁,可锁扣却是搭下来的。涂抑毫不犹豫地掀开箱子,入目的场景差点令他眼眶暴裂。   “学长!”   木棉蜷缩在箱子里,脸色惨白,没有一点动静。   涂抑迅速把人捞出箱子,抱入怀里一看,这才发现那脸色不仅惨白还发青,预兆越发不详,涂抑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之后,这才不得不伸指去探他的鼻息。   手指颤抖着递到木棉鼻下,竟是气息全无!   涂抑心脏惊悸着扭痛一瞬,不死心地又去听他的心音。平薄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里面听不到任何跳动的声音!   “不......”   他迅速将人平放在地上开始按压急救。   “学长!你醒醒!学长!”   木棉的头无力偏向一边,任凭涂抑怎样努力,他的生命似乎都无法流回体内。   “不可以......学长......”涂抑绝望呼唤,脖子上鼓出痛苦的青筋。   时间越长,木棉生还的希望就越渺小,甚至涂抑根本不知道木棉的心跳到底已经停止了多久,是否早已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   但是他按压心肺的双手一直没有停下,标准的急救姿势相当消耗体力,可直到大汗淋漓的那一刻,他急救的力道和节奏也没有变弱。   终于在下一秒,木棉张口深重地呼吸了一次,伴随剧烈的呛咳,他终于被涂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学长!”   涂抑立刻把他搂入怀中。木棉的头倒在他的肩膀上,张口急促地呼吸着,看起来意识还处于恍惚状态。   于此同时,涂抑的呼吸也加快了,刚才一番精神紧绷的急救让他也跟死了一次差不多,那被压抑的恐惧终于有机会入侵他放松的神经,身体里的器官失去正常节奏,乱成一滩坏掉的零件。   两个死而复生的人抱在一起,混乱的呼吸中有了你我。   待涂抑稍作平复,便想起身把木棉抱起来,这时他听见有人在一楼大喊:“木棉!涂抑!你们在吗?!”   涂抑大声回应道:“杂物间!”   很快,一群人冲了进来。正是秘书长和几个社团成员。   “我去!这是怎么了?!”多个手电筒光圈打了过来,清晰呈现出地面两个人的姿势,以及木棉惨白至极的状态。   接着那群人七手八脚地扑过来想要挪动木棉,被涂抑大声吼住:“别碰他!”   灯光下,涂抑抬起的眼睛赤红且凶狠,“我救回来的人,你们谁也别碰!”   众人齐愣当场。   还是秘书长第一个回过神来,笑着打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大家往旁边站站。”然后小心地征求涂抑的意见,“那我叫个救护车?”   涂抑抱着木棉不做搭理,秘书长自动视作默认,拨通了急救电话。   后来医护人员上前涂抑也不让碰,是自己把木棉抱上的救护车。之后秘书长感谢并遣散众人,打车也赶往了医院。   等他到了急救室,正听见涂抑在跟医生讲述事情经过,听得他骇然失色。   “你刚才说什么?木棉被关进封闭的箱子里,差点窒息死掉?!”   涂抑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对秘书长点了点头。   “怎么会?”秘书长神色呆滞,“标本在三楼的解剖室里,他怎么会跑到一楼杂物间去?还有,他到底怎么进的箱子?是自己进的,还是有人——”   “秘书长。”涂抑沉声道,“请你帮忙做件事吧。”   “可是——”   “放心。”涂抑眼底暗闪冷光,“等你做了这件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病房,木棉挂水昏睡着。   很快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一旁的涂抑察觉到,扶床靠了过来。   “学长,你醒了?”   木棉环顾四周,“来医院了......?”   “是啊,你刚从急救室出来。”   木棉继续观察房间,发现这是私立医院的陈设,他下意识看向涂抑,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轻声说到:“刚才急救医生检查完你的生命体征,还好,已经没有危险了。现在正在给你开别的检查,要做个全面体检。”   木棉有些急促地打断他:“医生呢?”   “你想见他吗?等一会儿,我去叫来。”   涂抑随后带着医生走进病房,床上,木棉已经坐了起来,没有靠着床头,坐姿算得上端正。涂抑以为他要询问检查的事,面带微笑对着他说:“医生来了,你问吧学长。”   结果木棉开口道的是:“我要出院。”   这下把医生都打得愣了半秒。   “出院?”涂抑表情严肃地走过去,“为什么啊学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都——这才进医院几小时?还有那么多检查没做。”   “我刚才看了一下。”木棉抬头示意上方的液体,“我现在挂的是生理盐水,没有别的药物,你也说了我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现在我人也清醒了,医生,我符合出院条件吧?”   医生被这意外的走向惊成了结巴:“符、符倒是符合,可是刚才你的朋友已经帮你预约了全身体检,而我们当然也建议可以等检查报告出来后,确保一切稳妥再出院。当然,如果你执意要现在出去,院方也不会强行留下你的。”   “那好,请帮我办理出院吧。”   涂抑在一旁不赞同地喊道:“学长!”   “医生。”木棉无视他,“我才是病人。”   “啊,我知道了。”医生只得同意。   “我现在出院。”木棉看着那医生补充道,“所以,不必通知我的家属。”   涂抑陡然放弃要说的话,沉默地将木棉看住。   他满脸病容,却坚持坐得挺直,有的东西就算不在身边,也时刻给他压力。涂抑感到了轻微的疼痛,决定顺从他想做的一切。   很快,护士进来替他拔了吊针,涂抑走到床边。   木棉掀开被子,不愉快地拧着眉。   涂抑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学长?”   木棉扯了扯衣服:“难受。”   他还没来得及换上病服,自己身上穿的那套被汗打湿过,洁癖作怪,现在满脸不爽。   涂抑忍着笑,展臂接住他:“我抱你。”   木棉吃惊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涂抑不说话用行动表示,一只手已经抄过他的膝弯。   木棉躲了一下:“我自己走。”   涂抑说:“你今晚体力流失过大,自己走恐怕不太行。”   “那......”木棉犹豫着,“你背我也行......为什么抱......?”   涂抑忽然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因为我想一直看着你。”   木棉发怔时涂抑便趁机横抱起他,待他回神,已经离病房很远。   此刻凌晨一点,生物钟追了上来,令他昏昏欲睡。   涂抑垂头看着那个有些摇晃的脑袋,温柔地告诉他:“学长,你可以靠我肩上。”   木棉起初拒绝,但不久后,他的头还是慢慢地寻找到依靠,于涂抑的肩膀上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说   闹鬼都是人为 第60章 破例   木棉急吸一口气,从噩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身处房间后,他第一反应是垂头查看自己的衣服,随后想起来他从医院回家,强撑着洗漱后才上的床,总算是放心地松了口气。   准备再次入睡时忽然察觉床边有异样,他朝那边一瞥,一双漆黑的瞳孔赫然挂在床边,吓得他心跳一滞,以为幻觉中的鬼脸追到家里来了。   紧接着就见那眼睛啪叽眨了两下,里面分明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珠。   轮廓逐渐熟悉起来,木棉如释重负,“涂抑......”   “学长?”那人声音清亮,似乎一直没有睡过,“你果然醒了啊,我就说你的眼睛好像是睁开了。”   “......”木棉一阵无力,“你不回你房间,为什么跑这来吓我?”   “我怎么会吓你啊学长!”涂抑急吼吼地解释,“把你从医院抱回来后我就一直在你的房间。”   “你......”木棉打开床头的夜灯,看到涂抑眼里的血丝,而现在是凌晨四点,“你一直没休息吗?”   涂抑朝前点了点卷毛:“恩!”   “为什么?”   “我就是想看着学长。”   这话在医院他也说过,那时木棉没怎么在意,以为是他随便找的借口,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这一看就是一晚上。   “可你总不能永远就这么看着我吧?”   “至少今晚......”涂抑的声音忽然变得伤心,“至少今晚不要把我赶出去。”   木棉一时无言。夜灯在涂抑的轮廓上加了一层毛茸茸的边,他盘腿坐在地上,床沿边戳着他的下巴,眼睛可怜地抬起来,眨得很委屈。   “我不赶你。”   涂抑很乖地笑了一下,又换了一个角度戳下巴。   “可是你不能一直坐地上。”木棉示意墙边,“去哪儿坐沙发。”   涂抑用力摇头。夜灯和他的发色相似,暖光笼着暖光,他的头发看起来更加蓬松,更加柔软。   “我想要和学长挨近一点。”   木棉无奈地说:“那只能坐地上了。”   涂抑忽然看了一眼他的床,木棉读懂了他的暗示,冷然拒绝:“想都别想。”   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涂抑,闭眼准备重新入睡。然而心脏却像是乱成了一团旧棉布,引来无数小虫啃啮,他烦躁不安,气恼地又把身体转了回来。   涂抑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明明算不上舒服,可他表情安宁,像是悬崖上无怨无悔的衷情石。   木棉终是心软,把自己连同枕头被子拖到床的一边,拍了拍另一边空出的部分。   “上来。”   涂抑嘎吱一乐,摇着尾巴上了床,躺在了木棉身边。   木棉裹紧自己的被子警告他,“被子不能给你,还有,不能随便碰我,我们之间至少保持两厘米的距离。”   涂抑乖得不行:“都听学长的。”   然后木棉背对他,拍熄了夜灯,世界重归宁静,他准备继续享受睡眠。   可是一秒钟后,涂抑张嘴说话了:“学长。”   木棉不悦地睁开眼睛,“说。”   “你能不能转过来啊?我想看着你。”   “看后背也是一样的。”   “可是——”   “闭嘴!”   涂抑哑火,等到木棉以为他终于消停之后,背后突然被人戳了两下。   “学长......求求你了......”   木棉嘴角抽搐,气得大力翻身准备教训他,却在下一刻,被一双皓月般的眼睛抽走了情绪。   两厘米的距离这样近吗?   木棉恍惚地看着,夜色给涂抑画出了一张神秘的轮廓。轮廓里,是款款深情。木棉霎时后悔,欲将重新转过身,被涂抑摁住肩膀。   “学长,不要动了。”   木棉叹息,不再有所挣扎。   肩膀的手动了动,木棉以为他要松开自己,却没料到那只手竟然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滑,按住了他的颈部。   “你——”   “太好了,它在跳。”   木棉哑然熄火,静静的看着对方。是夜色太柔吗?里面似乎有水波。   确认完木棉的脉搏后涂抑拿开了手,眼睛始终看着木棉,“学长,你今晚真的吓坏我了,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你真的会死。”   木棉能感觉到他今晚的难过,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说出眼下的事实:“我还活着。”   涂抑失笑,之后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很用力。   黑暗里,木棉能模糊感觉他的表情正渐渐严肃,之后他听到涂抑说:“学长,我不想伤害你。”   木棉一时不知道那种语气该如何形容,有些颤抖,但也坚定,像是有谁在佛前发下了一个哀伤的誓言。   他晃神片刻,才想起来说:“你没有伤害过我。”   涂抑对此没有回答,他在轻轻地笑,但是木棉知道,那不是一个开心的笑。他甚至有些慌乱的摸上了涂抑的脸,想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湿润。还好,涂抑脸上是干燥的。   这时他的手被对方捏住,涂抑的声音已经听不出难过的情绪了:“对了学长,你还记得晚上发生的事吗?”   木棉将他的遭遇诉说一遍,“这个事情很诡异,但我现在能琢磨出一点关窍来。首先,我本人没有任何会产生幻觉的精神病,能让一个正常人看到如此真实的幻象,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异口同声道:“催眠。”   木棉赞可地看着涂抑:“可是我不知道是谁对我下的催眠,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学长不用费神想这些。”涂抑将他的手握到胸口的位置,“学长只需要好好的休息就可以了。”   木棉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想要抽手,涂抑却一点也不肯松开力道。   “学长。”他的心跳声传到木棉的指尖,“我真的好喜欢你。”   木棉微微瞥开视线,“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   “学长也喜欢我吗?”   未等木棉回答,他坚定地说:“学长也喜欢我。”   木棉反问:“是吗?”   “恩。”涂抑眸色清亮,“因为学长都让我上你的床了。”   “那是——”   “学长和我交往好不好?”   木棉愣了片刻,随即否决:“不行。”   “为什么?”涂抑伤心地追问,“既然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可以交往?学长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木棉:“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   “可你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我的猜测。”   “......”木棉一时无言,接着,他看到涂抑靠近的嘴唇,目标是他的额头。   他霎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迅速闭眼道:“睡了。”   那吻没有落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涂抑失去了所有的动静。心乱如麻的人再也睡不着,木棉的眼睛在安静的夜里再一次睁开。   面前的人已经合眼了,呼吸平稳,似乎沉睡着。   木棉看着他温顺的睡脸,看着他的发丝软绵绵地铺在枕头上。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做点什么,可终归没有做。他的脸上覆着一层哀伤的白色。   不可以交往。   他在自己心底无声地说。   交往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期限,就只会剩下两个月。   木棉永远忘不了他诅咒般的恋爱时长,忘不了每一个前任在恋爱前后对他天差地别的态度,忘不了在两个月期限内,每一个仓皇逃离的身影,忘不了他们恶言相向的嘴脸。   他不想涂抑变成那样。   或者说,他不敢承受那样对待他的涂抑。   有一句话涂抑说的没错,他真的喜欢上了他。他对他有很多包容、特别、破例。就像现在——   木棉把自己之前的警告置之脑后,扯出一边被角,轻轻搭在了涂抑的身上。那本是他绝对无法开放的私人领域。   他再一次为他破了例。   作者有话说   因为剧情需要,所以催眠部分有作夸张处理,现实中的催眠应该没这么厉害,大家不要当真。   学长要知道小狗的真面目了,激动! 第61章 陌生   那夜后木棉又病了两日,勉强赶上周一的课程。下午上完课后时间还早,他本打算往图书馆去,走到分岔路时忽然犹豫起来。   旧教楼的事情尚未找到原因,那天他死里逃生之后猜测事情和催眠有关,前两天病着没精力仔细推敲,现在回想起诸多疑点。   首先,他实在想不出是谁给他下的催眠,在学校里他虽然不与人深交,但也从来没和人结过仇,是谁这么讨厌他想到用催眠来整他?那天他上三楼之后应该就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从挖土声到鬼脸全部都是幻觉,至于木箱......应该是他在幻觉中自行爬进去的,锁扣在关箱时落下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这点恐怕连催眠的主使都没预料到。毕竟“整人”和“杀人”的性质不同,对方就算讨厌他,应该不至于要到杀人的地步。   一般来说催眠需要提前给催眠对象种下暗示,之后再发出指令完成催眠。木棉认真地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种下暗示,以及对方的指令又是什么时候下达的。   他还是走向了旧教楼的那条路,试图通过回忆寻找线索,只是这回他没打算进去,站在荒草丛生的前院仰望那栋斑驳老楼。   既然催眠和旧教楼有关,那暗示和指令肯定也和旧教楼有关,而这段时间内,他和旧教楼的联系有两次。一次是元旦探险,一次是拿东西。   主使者想利用旧教楼吓人,就一定要确保木棉往旧教楼里走,那这两次关于旧教楼的活动都是谁提出来的......   “是哪个勇士提出要探险旧教楼的啊!”   “好像是曾耀学长......”   “曾耀今年的生日派对决定用恐怖主题。”   曾耀。   两次都是他提出来的。   木棉仔细回想,果然想起了几处不寻常的地方。   元旦探险的那天,曾耀一直在路上讲恐怖传闻,明明有那么多社员在听,他却一直盯着兴致不高的木棉讲完了全部。拿东西那天也是,本来为了保留惊喜,生日主角在派对布置好之前都不能去活动室,结果木棉在活动室外遇到了他,对话也稍显奇怪。   “木棉,解剖室在三楼。”   看似多此一举的提醒,如果另有深意的话......   木棉眼神一暗,由此串联起事情的全部经过。   之前未曾展现过对恐怖事件爱好的人突然于元旦期间带头让大家去旧教楼探险,盯着木棉讲恐怖传闻很可能就是催眠暗示,生日那天他出现在活动室外也不是巧合,或许他一直在外面监视着大家的动静,如果当时社员们没有忘记带上模型,他应该就会出现,提出还想要旧教楼里的什么东西,总之会在那天想方设法让木棉进入旧教楼。   三楼的解剖室成为催眠指令,等到木棉踏上三楼时催眠即刻发作,后面他自然会因大脑里埋下的暗示产生一系列恐怖幻觉。   真的是曾耀。   可他与这人素来没有瓜葛,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对方为什么......   “啊——!”   忽的,一声惨叫从大楼侧面传来。   木棉往那边走了几步,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那身形他再熟悉不过,正要喊话,对方忽然弯下身子,露出了对面的一个人。   木棉看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那人是曾耀,因为他的五官已经浮肿得无法辨认,只能通过他的穿衣风格和眼镜来辨识。   他此刻靠树坐在地上,不、应该是被人绑在了树上。   木棉的心脏擂动起来,借着树的遮挡,他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观察那边。曾耀脸上的伤是被涂抑打的吗?比起之前,甚至比起那个在宴会上骚扰他被打进医院的薛杭的伤势都还要惨烈,脸上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要如何残暴的性格才能下这么重的手?   木棉的视线移到涂抑身上,此时他换了个姿势,身子微弓,一只脚踩在石头上,手则拐在腿上。从木棉的方向能隐约看到那人的侧脸,此刻他正俯视着曾耀,嘴角有笑,却阴森残忍。   曾耀此刻正在大声哭嚎着:“不是、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啊!”   “不是你。”涂抑的声音和平时也完全不同,里面没有一点与小狗有关的清澈和善良。现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质感像冰,闻之彻骨,“看来你记性不好啊。”   曾耀果然发了冷战,上下牙哆嗦起来:“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清楚,什么催眠,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   面对他的说辞涂抑无动于衷,有一种掌握全局的坚定,已然认定曾耀就是催眠的主使。   “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涂抑唇角轻勾,那阴冷的五官一经牵连,就浮动出残忍的幽芒,远处的木棉也因他这副面孔感到心惊。   说完,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刀刃比着曾耀的脸颊。   “听说一个人记忆模糊的话,只要给他一些刺激,他就会想起来。”刀刃翻动出寒光,涂抑拿到他的脖子上比划着,“痛感应该是最大的刺激,咱们来一起数一数,割到第几块肉的时候你会想起来。”   随即那刀刃刺进皮肤,鲜血流下,曾耀痛得大叫:“不要!不要——!”   没有人会对着同类撕心裂肺的惨叫无动于衷,可涂抑竟当真视他人痛苦于无物,手上的动作毫不犹豫,匕首已经真要片下曾耀的一块肉!   即便离得那么远,木棉也被涂抑这种毫无人性的残忍吓得毛骨悚然,他面色惨白地看着曾耀从脖子上流下的鲜血,正要上前阻止,曾耀已受不住折磨:“停下——我求你停下!我说!我说!是我对木棉下的催眠!是我!!”   涂抑停下动作,木棉看到他放大了脸上的笑容,匕首离开曾耀的脖子,转而在他的衣襟上擦拭着血迹,“很高兴你能想起来。”   “是、是!我想起来了。”曾耀整个人抖若筛糠,他已经完全见识到了涂抑的可怕之处,哪里还敢耍什么心眼,“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涂抑将匕首收入鞘中,支臂拐在腿上,倏忽露出一个笑:“那就请你从头开始说。”   曾耀大着舌头将事情全部吐露,和木棉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最后也再三强调了他只是想吓吓木棉,没有要害他性命的打算,被关进木箱纯属是一个意外。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对不敢撒谎,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害他的性命!”   如果不是他浑身绑满了麻绳,他现在应该会抱着涂抑的双腿祈求:“你放了我吧!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我马上就可以对木棉道歉!”   “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涂抑略微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鼻青脸肿的人,“你这副样子会吓到学长,你现在不必去见他,以后也要离他远一点。”   “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在社团里都避开他!离他远远的!”   “哎哎哎——”涂抑摇指打断他的话,“错了,大家都在一个社团,就算你有意避开他,那开大会的时候怎么办?校方点名干活儿的时候怎么办?就像上一次的公益项目,你又做手脚给学长找麻烦怎么办?”   曾耀愕然愣住。   涂抑低声笑起来,而后他掀起眼皮,脸色骤然冷下:“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是不是?很可惜,你电脑上的修改记录没有删干净呢。所以为了保证学长不用再见到你,就请你明天申请退社吧。”   “什么——!”曾耀比他刚才被匕首割肉的时候表现得还要恐惧,“不行!我不能退社!你知道的啊,金融社对我们专业意味着什么!整个学院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进的社团怎么可以说退就退!没有社团项目的加持,以后毕业了怎么——”   “这关我什么事?”涂抑眨了眨眼睛,目光天真而残忍,“我只关心我的学长。”   曾耀努动着嘴唇,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挣扎着求饶:“我向你保证好不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陷害木棉,再也不搞小动作!我安分守己,我再也不害他了!退社团真的不可以!你别太过分了!”   “很过分吗?”涂抑偏头问他,“只是让你退个社团而已,也没让你退学啊。”   曾耀陡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涂抑微微一笑,像拥有一对黑色翅膀的地狱天使:“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不想得到更糟糕的结果的话,五秒内给我答案。”   “不!”曾耀疯狂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不、你不能这么做,我的人生会毁掉的!”   “嘶——”涂抑不满意地拧了下脖子,转身往后走了几步,当他回头时,手上的匕首已再次出鞘,“你不答应也行,要不从明天开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再割你一片肉,直到你答应为止,怎么样?”   “你!”曾耀尖叫道,“你这是在犯罪!我会报警!你要真敢这么对我的话我就让警察把你关进去!”   涂抑拿着匕首在空中转了个花,他站在夜中,劈开了银色的夜光,“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被抓。”   明明是一个天方夜谭的威胁,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可以不用受到制裁。   曾耀浑身剧烈哆嗦,在涂抑越来越阴冷的笑容中,他嘶声妥协:“我退团!我退团!!”   “早这样不就得了。”涂抑持着匕首上前,几刀划断他身上的绳索。可是曾耀已吓得浑身发软,四肢像软油条一条拐在地面,迟迟没能起身。   涂抑很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直立身体,远处的木棉看着这惊心而残忍的一幕,月光下,那熟悉的轮廓却组成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忽而那人转了身,恰好朝向木棉所在的方位,一双冷目不见任何善良天真,残忍得只有满眶戾色。在那眸光暗闪时,赫然与树后的木棉对上了视线! 第62章 生来残忍   冷沉目光扫向这边的瞬间木棉立刻缩回身子,因为树的遮挡,涂抑没能发现他,但即便如此他也一阵心惊肉跳,那双总被他偏爱的清澈眼睛,如今只是一束没有温度的视线。   木棉躲在树后平复急促的呼吸,可恐惧感始终纠缠他,那种自以为十分了解的人竟隐藏着一副可怕面孔所带来的震撼无以言表,而疯狂擂动的心脏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这才是涂抑本来的样子吗?   那些可爱善良、单纯美好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小狗,而是一个漠视生命的疯子?他威胁曾耀时的熟练语态,使用暴力时的果断动作,如果不是生来残忍,怎能做到如此?涂抑竟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   其实这一切早有端倪,只是木棉总会被他的外表迷惑,总是忽略了一次又一次的异样。朝夕相处的人变为恶魔,恶魔的残暴随时都有可能指向他,极端的恐惧震麻了木棉的四肢,他如同逃亡一般远离身后的人。   可刚走了没两步,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中显现,让他止住了步伐。   木棉十九年的人生,唯有一事不顺。那像魔咒一般无法超过两个月的恋爱期限给他带来无尽烦恼,也让他却步于新的情感。此前他再三拒绝涂抑的追求,正是因为害怕涂抑也会像之前的男友那样,交往后开始厌烦他,直到失去兴致,关系止步在两个月内。   然而如今他发现涂抑和其他人不同。   他和所有正常人的恋爱全都无疾而终,可疯子会对他如何?   正常人会丢开他,厌弃他,那疯子会不会缠他一辈子?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又松开,像是他抽搐不安的心绪。木棉知道自己产生了一个无比疯狂的想法,理智让他快逃,可本能却在兴奋地呐喊。   他没有再跑。   当他转回身体时,涂抑还在原地。达成目的的他对曾耀失去了所有兴致,只见他收好匕首对着地上瘫成烂泥的人嫌恶地踹了一脚,接着插兜离开。   木棉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直至彻底消失。   晚上,公寓的家。   木棉在书房里听到涂抑开门的声音,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不久,涂抑在外面敲门:“学长,你在书房吗?”   捏着书角的手指因紧张而用力,在书上留下一片褶皱,慌乱间他忘记开口。   “学长?”   门外又喊了一声他才想起来张嘴:“在。”   门被推开了,吱呀一声,像突然清醒的怪物。木棉啪一声闭上书,把椅子转到门的方向。涂抑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上面落着半片阴影,他虽在笑,但那笑容却让木棉联想到他割曾耀皮肤时的表情,后背陡然爬上一股凉意。   “这么晚了,学长怎么还在看书?”   “我......”木棉又不可能说是他心绪混乱需要看书转移注意力,情急之下脱口道,“做功课。”   “功课?”涂抑把门完全打开,他站直了,影子在屋里,踩着这间书房,“我记得学长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以前你都会去图书馆把功课写完,今天怎么没有?”   那声音仿佛在刺探他,仿佛能马上猜中他下午真正的行踪。   影子在木棉的脚边咬得那么紧,稍不留神就会被拖入深渊。木棉心跳狂乱,紧张地开始组织谎话。   “我......”   “不舒服吗?”涂抑忽然说,像以前无数次关心他那样。   木棉便立刻顺着话题道:“恩。”   涂抑走进来,仔细打量他片刻:“你的脸色好像是有点差,剩下的功课明天再写吧,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哦,是吗?”木棉也很惊讶自己竟然在书房呆到这么晚,紧绷的神经让他感觉不到困倦。   “今天早上才刚退烧,别又把自己累坏了。”涂抑帮他关了书桌的阅读灯,顺势将手搭上桌沿,保持着一个圈住木棉的姿势。   忽的他弯腰靠近,手掌往木棉的脸上贴来,放大的掌心填满了木棉的视线,刹那间,那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出现了赫红的血痕。   木棉吓得往后一躲,涂抑停下动作看他:“怎么了?”   却没等他回答,那手掌接着挨上他额头,原来他只是想要帮木棉量一下体温,“还好,没发热。”   木棉如释重负,这才敢抬起眼皮看他。   涂抑表情柔和,眼睛里清澈澄明,好像他是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可越是这样,就越能证明他城府深沉,越能证明他的危险。   木棉赫然起身,绕开他走了出去,他无视了涂抑跟在身后的脚步,径直走向浴室,一番匆忙的洗漱之后他打开房门,涂抑竟还等在门外。   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绕开对方,要进房间的时候涂抑终于忍不住叫了他。   “学长,你怎么了?”   “我睡觉。”   涂抑自然不接受他的敷衍,坚持询问:“你怎么都不理我?”   木棉背对着他沉默。   涂抑的声音很快委屈起来,像是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学长,你在生我的气吗?”   木棉的心脏立刻揪了一下,无论真相对他的冲击多大,长久以来对涂抑的偏爱还是没有变,他永远做不到在涂抑伤心的时候无动于衷。   他转过身,涂抑果然已经眼中含泪,卷发耸拉着,别提多么伤心。此刻,他再也管不得这副面容是真是假,走上前去:“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涂抑委屈地抽吸着:“可是学长都不理我。”   “我只是......”木棉疲惫地拧动眉毛,“有些累了。”   “怎么了?”涂抑担心地捧起他的脸,“是不是病真的没有好完?”   木棉瞥下视线:“可能吧。”   “我就说你不能这么着急去上课,那天你呼吸停止,还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你又不愿意做检查!”说着涂抑直接把他抱上沙发,摸了摸他的脸,忽然笑了笑,“不过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害你了。”   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及此事,木棉的呼吸有些急促:“什么意思?”   涂抑道:“我找到伤害学长的人了。”   木棉紧张地握了下拳:“是谁?”   涂抑说:“曾耀。不过学长不要担心,我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你是......”木棉喉头干涩,他一方面期待涂抑坦诚相待,一方面又害怕涂抑说出真相,“你是怎么处理的?”   涂抑放大了笑容:“我请他进行了一场谈话。”   “说了什么?”   涂抑半真半假道:“当然是请他不要再犯错,他就是嫉妒学长才会做那些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愚蠢了,因为忏悔,他决定主动退出社团,所以学长不需要在这种垃圾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话如此诚恳,要不是木棉亲眼见到他是怎么对待曾耀的,就真会以为他只是请曾耀进行了一场礼貌的谈话。他面对木棉时的单纯笑颜之下分明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他的伪装越是完美,他这个人就变得越发恐怖。   在这张笑颜下面,很可能已经张开了一对獠牙。   木棉不可自控地发生颤抖,他想要一把推开涂抑,可理智在最后一秒拦住了他。他小心地看了看眼前的人,深色透亮的瞳孔,柔软蓬松的头发,他的俊朗、他的阳光、他的单纯、他的天真,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他注定不能拥有一段正常的恋爱,那么就让他和疯子沉沦。   木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涂抑。”他凑近了,睫毛几乎能扑到对方的脸上,他收紧五指,抓牢他,不会放过他。   这个人令他喜爱,也刚好足够疯狂。   这是来打破他魔咒的人。   死也快乐。   “我们交往吧。” 第63章 张开嘴巴   涂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学长,你、你说什么?”   木棉心意已决,抓住他的手腕再次靠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交往。”   “真的?!”   “恩。”   涂抑欣喜若狂地笑了一下,再笑一下,一番手足无措之后,他扣住木棉的后颈快速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只是非常轻的一下,可木棉却反应颇大地捂住嘴巴,睁着眼睛往后急退,瞬间拉开了他和涂抑的距离。   涂抑愣住:“学长?”   木棉不吭声,保持着捂嘴的动作,很快,他脸颊变红,呼吸急促。   “学长你怎么了?”   木棉戒备地瞪着他:“为什么你突然亲我嘴巴?”   涂抑不解道:“因为我们交往了。”   木棉几度欲言又止,而后垂着眼眸呢喃道:“第一次就这么突然......”   小狗支起耳朵听到了这声低语,脸上哗啦抖出一个笑容:“你说什么?学长,这是你第一次和人亲嘴?”   木棉瞥过一束冰冷的眼风:“不可以?”   “当然可以啊!”涂抑脸都快笑歪了,随后想到什么,问他,“可是学长以前不是和很多人都交往过吗?”   “交往了就一定要亲吗?”木棉冷着面孔,似乎对以前的记忆不太愉快,“他们敢?”   涂抑脸上划过一瞬间的兴奋:“所以学长交往了那么多人,但是连亲嘴都没做?也对,学长有很严重的洁癖,可是学长从来都不讨厌让我碰!”   说完他大力扑倒木棉把人抱在身下,木棉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被压得动惮不得。   “学长。”那气息擦着木棉的耳廓,“我在学长心中最特别是不是?”   “恩......”木棉在他身下艰难地挣动,不知是在认可他,还是没有意义的申吟。   随后他的肩膀又被紧按在沙发上,听见涂抑再次低哑的声线:“其实学长只喜欢过我,对不对?”   木棉随即停下所有动作,眼睛透过涂抑的肩膀直视前方,里面光芒涣散,似乎正陷入某种沉思。   他不吭声,涂抑也不追问,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很久。   交往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涂抑特意把时间空出来,头一天晚上,他迫不及待地回家和木棉商量约会的事。   “约会?”   “是啊学长。”涂抑往木棉身边的位置一坐,“谈恋爱总得约会吧,周末的兼职我已经请好假了,这两天学长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木棉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以前没约会过。”   涂抑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学长的前任连约会也没有?”   “我去哪他们就去哪。”木棉顿了顿,回忆道,“没有特意出去玩。”   “约会很好玩的,这次我带学长去。”   “都需要做什么?”木棉把书平放在腿上,似乎有了些兴趣,“我没有经验。”   涂抑支着一颗小狗脑袋:“就是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学长喜欢什么?”   木棉很快想到了,伸手往房间一角指去。   涂抑跟着一看,得,玻璃房里的玉米蛇正缠在树上对着他吐信子。   “我喜欢那个。”木棉道,“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蛇1了,既然你提出来,明天就陪我去一趟植物园吧。”   “啊?”涂抑如遭雷劈。   次日早上木棉果真带着涂抑去了植物园,出门时还挎了个小包,涂抑以为包里是他带的约会小物,一路上心情美滋滋的,看蟒蛇都要顺眼很多。   结果就见木棉对着朝他爬行的蓝蟒道:“蛇1,你想我了吗,我给你带了礼物。”   随后木棉拉开包链,里面哪有什么约会小物,全是一个个被食品袋密封好的老鼠的尸体!   “卧槽!”涂抑蹦开三米远,“学长,那是什么东西!!”   木棉取出个袋子晃了晃,“老鼠啊。”   “我知道,我是说——”涂抑语气哽咽,“你拿那个做什么!”   木棉:“给蛇1的小零食。”   涂抑一口气抽进肺里:“嚯!”   木棉问他:“你还怕这个?”   涂抑摇头:“主要是恶心。”   木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撕开一个食品袋,那老鼠有半个手臂大小,一身肥肉随之颤了颤。接着他带上一双白色食品手套,把老鼠从袋子里拎了出来。   涂抑感慨:“学长,为难你了,还得戴手套防止弄脏自己。”   木棉古怪地看他一眼:“这种食用鼠非常干净,我戴手套是怕弄脏它,蛇1的肠胃很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生病。”   涂抑惊为天人。   不过这老鼠确实相当干净,毛发雪白,浑身上下不见一点杂质,死相也很安详。木棉把它平放在掌中,另一只手背在老鼠的身上探来探去。   “学长,这是在做什么?”   “量体温。”木棉道,“给蛇喂食时,冻过的食物需要加温到与人体温度相似的程度,然后还要摸一摸食物体内还有没有未解冻的硬块,最后才能喂给它吃。”   涂抑惊讶道:“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木棉重复了一遍:“蛇1肠胃很弱。”   确认好后,木棉唤了一声,“蛇1,过来。”蓝蟒便从树干上缓缓爬下,探起头颅。木棉把老鼠提溜过去,只见蛇瞳收缩几次,蓝蟒敏捷地扑过去绞杀老鼠,木棉适时松手,老鼠很快就淹没在团缚的蛇身之中。   蛇绞杀猎物时凶残且可怕,就算不害怕蛇的人也会被这种捕猎的场面惊到,涂抑已经看呆了,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三步。   木棉则稳如泰山地站在原位,一脸平静地看着蛇吞食。   他一连喂了三只,随后取下手套,蓝蟒一脸餍足地爬到他的肩膀上,额头亲昵地挨着他的下巴。   涂抑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鼓起勇气上前也想去贴木棉,蓝蟒转头盯着他,吐出蛇信警告,涂抑的脸上顿时挣扎出好几种颜色,爱意最终被恐惧打败,他又退了回去。   木棉对此浑然不知,他和蛇1互动了一会儿之后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男朋友,转头寻找对方。就见离自己五米之外,涂抑可怜巴巴地杵在那,挎在身上的包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中,像个叼着玩具等待主人关注自己的狗,孤零零地摇着尾巴。   心中失笑,他托起蓝蟒要送回树干。蓝蟒察觉了他的意图,不断地撒娇纠缠,木棉严肃地指责它:“别这样,你很重。”   蓝蟒蛇信吐到一半愣住,蛇瞳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副“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对我进行体重羞辱”的表情。木棉正好趁机把它端回树上,拍拍它的头说:“下次再来看你。”   他走向涂抑,对方的尾巴立刻摇得更快了。   “学长!”   “你昨天说,约会就是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木棉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的呢?”   涂抑的嘴角因为惊喜抽动了一下,随后他把包重新背回身上,一把牵了木棉就走。冲出校门把木棉牵进一辆出租车,涂抑关门后兴奋地对着司机道:“师傅,去游乐园!”   游乐园?木棉思索到,似乎情侣都喜欢去那里,以前也有前任提过。那时候他果断拒绝了,因为觉得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此刻听到涂抑这么说,他却一点也没有讨厌的感觉。   或许喜欢就是会和人一起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看到涂抑开心的侧颜,短短几天,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涂抑原本的面目,只要这样一直笑着,他好像就永远都是他的小狗。   等到涂抑转脸过来问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出神。   “怎么了?”   “没有。”   这回换涂抑盯他,盯了一路。   游乐园里的情侣果然很多,到处都是情侣商品。在涂抑的强烈请求下,木棉同意他买了一对情侣头箍。很多项目都需要排队,一个飞车坐下来花了快一个小时,木棉站得腿酸,出了项目就坐休息椅上了。   涂抑跑开了一会儿,买了两个甜筒回来,手里还有一把卡通扇子。   他一边吃甜筒一边给木棉扇风,暑气消解了不少,木棉脸色好转。   “别扇了,手累。”   “好的。”他听话,歇了扇子,一口咬掉剩下的冰激凌,然后从包里拿出张照片,“学长,你看。”   木棉靠过去,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拍的,好丑。”   “飞车项目的摄像机拍的,多可爱。”照片上涂抑抱着木棉的手臂大叫,而木棉则双手抱胸,拧弯了眉毛。   他冷哼一声,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激凌,“每个人都有吗?”   涂抑说:“都有,就是得花钱买。”   “哦?”木棉好奇道,“多少钱?”   “八十。”   木棉:“啧。”   涂抑觉得很值,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机拍下来。   木棉继续吃着甜筒,见状忍不住问:“你拍它干什么?”   涂抑用行动回答了他——他把那张照片设成了手机桌面。   “......”木棉命令他,“删掉。”   涂抑看着手机傻乐:“我喜欢这个,学长,不要删。”   木棉还是不同意,要去抢他的手机,两人较量了一会儿,突然他“啊”了一声。   “怎么了?”涂抑担心地看过来。   “这个甜筒......”他吃东西慢,没能赶上甜筒融化的速度,这会儿落了滴奶油在手上。他连忙用湿巾擦了,拿甜筒的那只手紧急撤得只剩下两根手指,嫌弃地说,“不吃了。”   “那我吃吧。”   “啊?”   未及木棉反应,涂抑哇呜一口张嘴咬来,甜筒顿时没了一半。   木棉见状要把剩下的甜筒交给他,熟料涂抑没接,而是就着木棉的手继续吃,就这样被木棉喂完了一整支。吃完他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巴,张嘴嘿嘿一笑。   木棉的心里也像奶油一样化了一块,包装纸捏皱在手心。   歇好了两人又去找项目,木棉不愿意再排队,涂抑左挑右选,最后把人带去了旋转木马。起初木棉严词拒绝,在涂抑撒娇耍赖装可怜的连番套路下,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结果涂抑咣叽一下坐他后面。   “不是——”木棉吃惊地转头,“你怎么坐这了?旁边不是还有很多空位吗?”   涂抑一脸乖巧:“可是我想和学长坐一起。”   木棉看了眼四周,发现大家都是各坐各的:“这能双人坐吗?不会坐坏?”   涂抑大眼扑闪:“可以呀。”   “这——”   “开始了学长。”   随着音乐声起,木马缓缓动起来,涂抑兴奋地朝前一扑抓住把手,木棉被压得往前一弯,随后就发现自己和涂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夏日衣薄,轻轻动一下,皮肤就擦着一片滚热。木棉一点也不敢乱动,马儿拉着他的心跳往前奔跑。   两人从旋转木马下来后都很开心,特别是木棉,他发现这个项目其实也有很多成年人玩,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儿童项目,和涂抑同乘一匹马也不算讨厌。只不过有好几次涂抑想趁机亲他,被他以人太多拒绝了,这让他费了不少精神。   后面涂抑又安排了几个项目,但因为排队的原因没能都玩上,只能带着遗憾离园。木棉拿着手机搜索了一会儿,对他道:“这个园区有vip票,买了可以不用排队,下次给你买那个,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学长......”涂抑感动,“你好厉害,你对我真好!”   木棉心中得意,但表面不屑冷哼。   两人打算找家餐厅吃饭,却在游乐园的隔壁发现了一家水族馆,涂抑二话不说把木棉拉了进去。这水族馆不算大,就几个展区,又因为人流都被旁边的游乐园吸引了,显得冷清许多。   虽是如此,里面却别有一番风味,面积不大,但鱼的种类多而丰富,一整面水族箱游动着颜色各异的海鱼,里面的海洋生态做得也很精美。   走进来的游客都忍不住驻足欣赏,小孩子更是兴奋得恨不能把脑袋扎进水里,木棉隔着一米的距离站着,双手叠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像是来视察的领导。总之自成一派生人勿近的气场,谁看了都要绕着走。   只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卷毛狗敢靠近他,一会儿指着一条海鱼噼里啪啦一顿说,一会儿又把人往另一个展区拉。   “可惜太小了,没有鲨鱼。”   “想看鲨鱼还不简单?”木棉立刻就要买大型水族馆的门票,忽的被涂抑扯走。   “哎哎,学长你看,这儿有海鱼卖,我们买几只回去呗,给家里那俩凑个伴儿。”   家里的皮皮虾和小海蟹长得还不错,就是在一整面墙的水族箱里略显孤单,木棉选了几条小丑鱼和石美人,拎着商家包好的袋子站在旁边看鱼的时候忽然被涂抑叫了一声。   “学长,看我。”   他偏头一瞧,涂抑正举着手机对准他,随即咔嚓一声,留下了一张影片。   涂抑垂眸欣赏了一会儿那张照片,然后去接木棉手里的东西:“我拿。”   他一手拿着鱼,一手牵着木棉,水族馆门外已经有夕阳落下,他踏出去,正好走进光里。木棉一直盯着他,光一来,他的面容就有些模糊,但是他的爱意如此清晰。   被牵住的那股力道用力极了,让木棉有一种绝对不会被抛弃的感觉,他的内心激荡起来,像大海吞噬陆地。   “涂抑。”   “怎么啦学长?”涂抑偏过头,这时候,他的五官就明显了起来。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只喜欢过你。”木棉手指缩了缩,因为紧张,也因为兴奋,“是的,我虽然交往过很多人,但是我只喜欢你,只有你是特别的。”   涂抑的瞳孔在霎那间收缩了一下,随即他呼吸加重,手上立刻用力把人拉近了些,同时间他也保持了一丝理智,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而是牵着木棉的手一通疾走,到了一条没人的小巷。   “学长。”他的呼吸混乱地扑出来,眼里有惊喜、爱意和急促,“我想吻你。”   木棉愣着没反应过来,随后他的后脑被一只大掌扣住,温热的唇迫切但温柔地咬了过来。木棉任他带领,不知所措,很快涂抑低沉地笑了一声。   “学长,不要咬着牙齿,张开。”   “恩?”   木棉黏软地疑惑着,涂抑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次,“张开嘴巴。”   低音如有魔力,木棉恍惚地顺从,松开了一直紧闭的牙齿。有力的舍头瞬间入侵,与他的舍头交缠,在口腔里碰撞。一时思绪飞跃,世界颠倒。   大脑是空白的,躯壳里全是火在焚烧。   烧到尽时,他被人接在怀里,眼神迷离,只知道喘息。   “学长。”涂抑珍惜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满怀爱意地说,“我也只喜欢你。” 第64章 全都是心机   新的一周,学校变得有点不一样。   木棉收书后抬眼,有几个离他很远的同学立刻移开打量的目光,而这并不是个例,今天从他进入学院开始,相似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悄悄地睃巡。   他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身上又多了哪几条传言他根本不在乎,他无视着一切,照常保持自己的规律。   等到了社团谜雾终于被解开。秘书长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   “木棉,你和涂抑交往了?”   木棉掀起眼皮看着他,没有否认。   秘书长瞪着眼睛:“天哪!你俩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上的,哦对对对,难怪涂抑那小子每次找我都问你的事,是那小子先追的你吧?你也喜欢他?你现在喜欢那一款的?他跟你前任的风格都不一样哎,你换口味了?”   木棉心想不是自己换口味,是之前找对象都是按模版找的工具人,现在这个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他嫌秘书长吵,绕过他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身问到:“可是你怎么知道?”   “啥?”秘书长停下疯狂打字的手,“你说你俩交往的事啊,这个啊,涂抑的头像你没看见?他把头像换成你的照片了。”   “恩?”木棉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我看看。”   秘书长把涂抑的微信头像放大了展示,“你看,这是你俩约会的时候拍的吧?”   原来是在水族馆拍的那张,他两只手各提着一袋子鱼,原本弯腰在看着面前的小水箱,听到涂抑喊他扭脸看向镜头的瞬间被拍了下来。水族馆光线暗,照片呈现出一种古旧的气氛,像是带着经年记忆的老照片。   “恩。”木棉承认,“是约会的时候。”   秘书长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后又埋头在手机上拼命打字。   木棉余光扫到他原来在社团的群里发消息,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看。   “是真的是真的!刚刚木棉来社团亲口承认了!卧槽!我真的没想到居然是涂抑!!”   大家的回复很快开始刷屏,无一是惊讶震惊感叹,木棉忽略不计,往上翻了翻,发现了这次八卦的罪魁祸首。   原来涂抑约会后就立刻换上了那张头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马上去群里冒了个泡,眼尖的人很快发现重点,揪着他一问,他半是得意半是害羞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紧接着,木棉和学弟交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个商学院,今天那些刺探好奇的目光都是因此而来。   “......”木棉沉默着,换作以前他会觉得这一切是个巧合,但如今......他看穿了涂抑背后的意图,全都是心机......   木棉和涂抑交往的事情在学院引起不小的波澜之后,大家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更加震撼的事实——那个高冷有洁癖的学长竟然会和学弟进行一些情侣间的互动!大学两年,木棉身边几乎没断过对象,可谁敢在公开的场合碰他?那个传闻中的冰块什么时候对男友这么亲密过!   “刚才我在图书馆碰见木棉和涂抑了,你们猜怎么着,他俩竟然是牵着手进来的!”   “你看花眼了吧,这怎么可能?”   “我骗你们干啥,他们现在还在图书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他们走的时候会不会牵手!”   “可能是真的......上次我上完大课,出了教室就看见在外面接人的涂抑,他竟然抱了木棉一下,最关键的是,木棉没有拒绝!”   “不会吧......木棉不是有洁癖吗?以前他从不让人碰啊,男朋友也不行。”   “对啊,还记得他和周格阳恋爱的时候,那脸冷的,在一个班也不见他俩亲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相信他俩在处对象。”   “那时候周格阳不还在班里吐槽嘛,说和木棉谈一点劲都没有,看来木棉以前是真不让人碰啊,私底下也不让?”   “不知道,问问?”   几人互相递了个眼神,齐齐看向后排的周格阳,却见对方戴着耳机在玩游戏,几人只好作罢,又把脑袋挤在一起聊天。   此时,原本专注盯着手机的人缓缓抬眼,屏幕上的游戏已经暂停,而音量根本没开。他沉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点吓人。   课后,周格阳单肩挂包走在校园里,这一整天他几乎都没怎么理人,此时耳朵里也塞着耳机,冷着脸闷头走路。   一个高个子忽然从他面前跑过,速度太快差点撞到他,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喂——”   对方没有听见,他恼怒地在后面急追几步,绕过一面花坛后,看到了坐在休息椅上的木棉,而那个高个子——他定睛一看,果然是涂抑。   木棉起初冷脸在手机上打字,看到涂抑之后,脸色变软,展开了一个微小的笑容。随后他从对方手中接过一杯冰镇奶茶,让对方坐在自己身边,身体间没有空隙,手臂挨着,头顶是花架。   此处花丛掩映,是学校里著名的情侣幽会的地点,以前他何曾不想带木棉来这里,木棉总是以无聊为理由拒绝掉。   现在这个人和另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脸上不仅没有丝毫不耐烦,看起来还那么愉悦。而接下来的每一个画面都给周格阳带来不小的冲击,先是涂抑熟练地用手臂环住木棉的腰,接着木棉又不顾那人鬓边的汗水,帮他捋了捋微乱的头发。   没有抗拒、没有冷脸、没有嫌恶。   传言一点一点被证实,木棉的的确确特别相待了一个人。   他不变还好,一经变化,就显得前面的人可怜又可笑。既然冰块可以消融,规矩可以被打破,那为什么偏偏对他们那样严苛。   周格阳想起分手的时候,除了当下的挽回,他们的感情破裂对木棉来说无足轻重,无论是分开还是交往,似乎都未曾在木棉心中泛起过波澜。   他的条件优秀,不说追求者无数,至少在择偶方面从没碰过壁,追求木棉一年已是罕有,更别提交往期间屡次被冷落,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是木棉的问题,木棉性格如此无法更改,可现在被事实打脸,木棉分明可以如此喜爱一个人。   所以曾经的冷落,只是因为不喜欢?或者说,木棉根本就没喜欢过他。   那个人像狗一样戏弄了他,还让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一样,借着花坛阴暗地刺探他人生活。   屈辱感从心底升腾,周格阳咬碎牙齿,恨意拦不住地往外冲。   连续两节专业课上完,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木棉收了书往外走时开始查看手机的消息。课前涂抑说食堂出了新菜想去吃,木棉越来越纵容他,连这个请求也答应了,他特意多带了湿巾准备对付食堂里油腻的桌子。   聊天界面是涂抑在上课前几秒钟发的内容,让木棉下课后回复消息,他过来接。木棉正要打字,对面忽然落下阴影。   他抬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他卡了下壳。   “你什么表情?”对方先说话了,“怎么,还能把我忘了不成?”   木棉这下想起来他:“哦,周格阳。”   周格阳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什么意思,你刚还真没想起我是谁?就算我俩分手了,好歹也是一个班的,这你都能忘?”   木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眼前方,语气里隐含着不耐烦:“有事吗?”   这样反而更伤人,意味着他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周格阳憋着一团火:“你很着急?这么急是要去见谁?”   木棉睨他一眼:“和你有关系吗?”   “你有必要这样吗木棉?我可是专门在这等你,你就这个态度?”   “是我让你等的吗?”木棉眼神冷峭,“有事就说,不说我走了。”   周格阳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你现在装这么傲是忘了之前求我复合的时候吗?要让我帮你回忆你那时候是怎么犯贱的吗?还自己把衣服——”   “周格阳。”木棉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容我告诉你,当时之所以挽回,只是因为再有一天我们交往就可以满两个月,你应该也听过关于我的传闻,我只是想要打破那个魔咒,而已。”   他强调最后两个字时的语气像一把斩下的刀,一切已成定局。   周格阳急促地呼吸,还没想出话来反驳,木棉已经绕开他要走。   “等等!”   挽留得情急他下意识抓了一把木棉的手,被对方迅速甩开。他的脸色随即变得更加难看,“你现在不是已经能让人碰了吗,装什么?”   木棉直言不讳:“只有一个人可以,你们不行。”   “什——”周格阳的嘴角扭曲了一下,“还真是啊,你真是对他特别优待啊,为什么?因为是男朋友?那之前跟我交往的时候怎么不这样?”   木棉想要快点摆脱他,讲话越发直白:“不是交往就可以,你们跟他不一样,我现在真的有事,别来烦我。”   他的用词甚至是“你们”,而不是“你”,他把周格阳和那些无关紧要的前任混在一起,像是在搅拌某些廉价的食材。   周格阳震怒上前拧住木棉的手腕,这次没被对方挣扎开,凶狠地控制住了他。   “放开!”木棉斥责,他的脸有些发白,是洁癖犯病的样子,周格阳曾经见过。也就是说他的洁癖其实没有治好,只是对那个特定的人有了例外。   这使得周格阳的肝火更胜,越要执着地去碰他。   手指强行插入他的指缝,要和他五指相扣,要和他做曾经没做过的事情。   木棉看着发疯一样的人,力气不敌就果断地用脚踹,踹中膝盖后听得一声哀嚎,手上的力道瞬间消失,木棉便趁机逃走。   他疾步绕开行人下楼,提防着周格阳追上来,还好一直未见那人踪影。他成功走到教学楼下,这时,才发现自己被攥红的手腕,他拿书挡着,眺望找人,却没瞧见涂抑。   等了好几一会儿也不见人来,他给涂抑打电话。   “喂。”对面倒是立马接了。   “怎么没看到你?”   “哦学长。”不知是不是错觉,话筒里的声音有些微喘,“奶茶店临时有事儿把我叫去了,我可能赶不回来。”   “这样......”木棉盯了一眼脚尖,有些失落,“行,我知道了。”   “恩!”涂抑的声音还是很有活力,“学长去干净的餐厅吃饭吧,我忙完就来找你。”   木棉挂了电话,已然失去大半胃口,餐厅没去,在超市买了面包牛奶对付。下午完课后他早早回了家,涂抑仍旧不在,他进书房忙到晚上,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奶茶店已经关门了,他又等了会儿,见涂抑还是没有主动联系他,就给对方打电话,然而没接。   心里陡然慌了,密密麻麻的不安感开始啃啮他。   涂抑下午到晚上都没课,按理忙完奶茶店的事就该回来了,而且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也不是他的风格。那他去哪儿了?总不能是去社团了吧?   木棉给秘书长打了过去。   “涂抑?”秘书长半开着玩笑,“你逗我呢?你不在社团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来?那小子啥时候对社团积极过?要不是最近能力提升很快,早被踹出去了,外面不知多少人等着进咱们社。”   “恩。”木棉就要挂电话,秘书长“咦”了一声。   “你竟然还问起他的行踪来了,你俩交往后都快成了连体婴儿,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而且你们中午不是还一起吃饭了吗,他没说晚上要去哪?”   “我们中午没吃上饭,还有,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没吃上?涂抑不是都到教学楼接你了吗?”   “什么?”按照涂抑所说,他被奶茶店临时叫走,根本没有去教学楼。   秘书长回忆着:“是啊,早上我下课在楼下遇见他了啊,他等你半天不见人,就问我你们专业课在几楼上,我告诉他了,还看着他上楼了。”   木棉豁然起身,挂断电话。   涂抑又对他撒谎了。   原来今天他早到了教学楼,经秘书长指引或许还到了教室,那么,他极有可能看见周格阳纠缠自己的那一幕。   接下来的爽约、失踪,肯定都和奶茶店没有关系,那通电话里古怪的喘息好像也有了答案。   他曾见识过涂抑可怕的占有欲和残忍的本性,他一定会去找周格阳。   他会做些什么! 第65章 清醒着沉沦   门被一把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一堵墙挺立在门外,木棉差点闷头撞上,定睛一看,正是他亟待寻找的人。   “涂抑!”木棉连忙侧身让他进门,“你去哪了!”   “学长?”涂抑微微惊讶,随后立马换了一张笑脸,他走进来,一切正常,“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木棉心事重重地看他,言语中多有刺探:“你真去奶茶店了?”   涂抑眼睛大而清澈:“我怎么会骗学长呢?”   木棉没有说话,沉默地用视线跟随。涂抑冲他一笑之后转身往房间去,看样子是要拿换洗的衣物进浴室。他没关门,木棉也就毫不避讳地站在门口看,脱掉外套的时候一个金属硬物于空中划过,当啷一声砸在明净的浴室地板上。   两双眼睛齐齐凝视着那一块金属——一把精巧锋利的弹簧刀。   浴室里死寂异常。   “这是……什么……”木棉认识这把刀,正是前段时间涂抑用来恐吓曾耀的那一把,差点割下人皮的那一把。   涂抑今天又带上了这把刀吗?   他又用这把刀干了什么?   恐吓?威胁?亦或是已经动用了暴力?   他的目光有些颤抖。   紧张的气氛下涂抑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心理素质,那把刀在他眼中像是什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哦,刀。”   木棉声音发紧地说:“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涂抑脱口很随意道:“店里切水果用的,没留神给带身上了。”   说完他转身抽下自己的那条浴巾。   便听得木棉猛不丁在身后说了一句:“今天我问过秘书长。”   涂抑滞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全部静止。   片刻,他转身,脸上有一抹没有温度的阴影。   “学长都知道了呀?”   过了一会儿,他歪头:“学长想说什么?”   浴室的灯光很惨白地照在木棉脸上:“我不知道你具体看到了什么,但是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嗯。”涂抑深信不疑的样子,往前跨了一步,脸上的阴影退去一半,笑容浮现出来,却更阴森,“所以我只是请他谈了谈。”   “谈话为什么要带刀?”涂抑恐吓曾耀的样子已不单单是可怕,而是有一种真的可以杀人的残忍和狠戾,木棉唯恐他对周格阳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那么惩罚一定会降临到涂抑的身上。   可这一切在涂抑眼中成了另一回事,听到木棉的问话后他的笑容抽搐着扯大了一些。木棉熟知他这个笑容的含义,越是加深就越危险。   “带着呗,万一要用呢?”   这简直是一句致命的暗示,木棉心脏狂擂,脸上的颜色迅速往下掉落:“你到底把周格阳怎么了?”   有几秒钟的时间,浴室里的安静近乎悚然。   “学长。”涂抑躬身捡起那把弹簧刀,一边把玩一边朝木棉靠近,“你这么关心那家伙?”   “不是——”木棉后退半步再想要解释时已晚,涂抑已到近前,拽住他的手臂。   “是怎么回事呢?是余情未了?还是重燃爱火?”弹簧刀反射的光于他眼中划过,他的面部一如冰冷的金属质地。   木棉浑身紧绷,嘴皮因恐惧而发麻:“你在乱想,我关心的不是他是你,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如何?你知不知道万一——啊!”   涂抑的手掌瞬间爆发出一种能捏碎骨头的力道,木棉吃痛大喊,紧接着被他抗上肩头,粗暴地丢上床。还未来得及起身一股强力就压了上来,迅速将他的双手反叠在身后,抽出枕头下的红绳缠绕捆缚。   一张脸陡然逼来。   木棉瞪大双眼,里面半是吃惊半是恐惧:“涂抑......”   放大的面孔上,阴冷和嫉妒都很明显,他扭曲笑容,将弹簧刀放了上来,与木棉的脸颊仅有一线之隔。   木棉看着那把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他知道与疯子为伍终有这么一日,他毫不怀疑涂抑也可以拿刀对付他。   “你......”那脆弱而悲哀的睫毛正在颤抖,“你要对我做什么......”   涂抑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他探究地将木棉盯了片刻,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学长。”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斥着惊讶的意味,却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但眼中无疑烧着一抹兴奋。   吞咽之后他重新开口:“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他的笑容发生了变化,成为木棉最常见到的那种:“我是学长最听话的小狗,我怎么可能对学长做什么呢?对吧学长?”   木棉忍受着涂抑带着疯劲的抚摸,他配合他的表演,他自愿的:“恩。”   涂抑很甜地笑了一下,上床缩在木棉的身边。而后所有的恐惧感都消失了,留在木棉身上的只有手臂处的隐痛。   两人心照不宣着彼此的秘密,从此演员找到了观众,在戏里,清醒着下沉。   木棉被绑了一晚,疼得一整夜没睡,涂抑睁眼后看到他发青的脸色,从床上一把跳了起来,急促地为他松了绳子。   “学长......”和昨夜判若两人,此时的他俨然一个纯良无害的大学生,捧着木棉青紫的双臂小心呵护。   木棉有气无力地叫了声痛,把涂抑心疼坏了,像小孩那样给他呼着伤处。木棉慢慢恢复了些精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涂抑,好像曾经恐惧的人不是他,受难的人也不是他。   突然,一滴泪砸到他的手臂上,木棉微怔,提起涂抑的下巴。   涂抑满眼通红地啜泣着,眼泪越掉越多,激动地忏悔:“我错了学长,我不该让你受伤,对不起学长......”   木棉很恍惚,他不知道这副模样的涂抑是真是假,只是自己的心脏还是没出息地发生了疼痛。他轻轻为其擦去眼泪,又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面容很冷,充满了冰的质感,里面没有柔情。   涂抑仿佛被他这副冷容吓到,卖乖地蹭了蹭他的手,又不断地去亲吻他手臂的淤青,这样的示好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宽容。   木棉轻声道:“好了。”   涂抑愉悦地笑起来,即便脸上还挂着泪,他也开心地把木棉抱了抱,亲了亲。两人没再提昨晚的事,随后木棉病了一天,他忙前忙后把人伺候好了。   不久后木棉在学校碰见了周格阳,那人全须全尾,脸上也没有任何伤处,只是没有再跑来纠缠木棉,有时候不小心对视,甚至会惊慌失措地弹开目光。   木棉没有再在涂抑面前提周格阳的事,那晚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涂抑的表现仍让他余悸未消,反正周格阳人还活着,他不用担心涂抑被警察抓捕,那周格阳到底遭遇了什么对他来说也完全不重要了。   他知道这样恶劣,但只要不失去小狗,他宁愿面目全非。 第66章 东方美人   期末之后木棉担心暑假出现过年时的状况,提前询问了涂抑打不打算回家,涂抑这次没做隐瞒,直言道:“不回家了,我在校外找了个兼职,留下来赚点钱。”   涂抑在校外打工一个月后有十天假期,恰好木棉收到外公的请准备回老宅几天。老宅离市中心有一段路程,木家派了司机来接。木棉带上涂抑一起去了,这家伙在车上很紧张,真到地儿了却一点不见局促,得体地拜见了老爷子。   老宅依旧是中式庭院,但比木棉家要大上几倍,涂抑雄心壮志地要参观完全院,花了半天才逛了一半之后只好遗憾放弃。   佣人将他领到木棉的院子,门开之后,木棉从房间走出来。他换了身衣服,有点类似姚老爷子的中式套装,但款式更改良更年轻,丝绸质地,金线绲边,中式盘扣,萧疏又冷淡,似劲瘦的苍青竹节。木棉长相极富东方韵味,佐以东方服饰,那称之为覆盖着神秘面纱的东方美人,便从传闻成为了现实。   涂抑看得失神,直到木棉剔着眼尾喊了他,才恍然惊醒。   “学长......”他走上前,视线又黏又沉,“你穿这个衣服真好看。”   木棉淡淡应了一声,涂抑又问他:“这是什么颜色?”   木棉身上这套衣服的颜色少见,是非常浅的蓝色,混着云团似的杂絮。   “瓶覗,一种传统色,用古法染成的。”   “原来如此,真是好看。”涂抑感慨万千地说。   木棉道:“你也去换身衣服吧,这样外公会更喜欢。”   涂抑琢磨出他话中深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学长,我们是不是要......”   “恩。”木棉说,“我不会无缘无故带人回家,外公心里清楚,我们的关系也没必要隐瞒。”   涂抑开心地说:“学长,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带我见家长啊。”   木棉深深看着他,眼底柔情坦荡:“涂抑,我与你是认真的。”   涂抑仿佛被什么推了一把,惊喜在脑中盛放,想要与木棉拥吻,被对方拦住:“已经要到晚饭时间,你现在快点换衣服,不可以迟到。”   “好。”涂抑遗憾地舔了舔嘴巴。   稍后,他换了衣服出来,在木棉面前展示着:“怎么样学长?”   他的长相本就立体,东方服饰的反差感加剧了他脸上的西方元素,这张脸忽然之间有点陌生。木棉凝视着他:“你家里是有少数民族的血统吗?”   涂抑道:“没有啊,怎么了?”   “没。”木棉碰了碰他眼下的位置,“还好你这双眼睛很黑,不然,你还真不像一个东方人。”   涂抑笑着把他的手握住:“学长不要乱想了。”   这回有木棉在不需要佣人引路,涂抑跟着木棉穿过好几处园林景观,终于到了正院饭厅。   姚风茂穿着唐装,精神尚可,因为涂抑是客人,便开口:“涂抑,请坐。”   除此之外座上还有一人,旗袍女子,黑发盘在脑后,眉眼舒展,与木棉有三分相似。果然,她与木棉有血缘关系,是木棉的表姐,叫做姚只棠。   此次木棉回家也和这位表姐有关,因为两天后姚只棠便要嫁人了。   姚风茂提起此事脸上便有喜色:“只棠成家在即,小棉也有了感情生活,不错,算是双喜临门。”他问木棉:“你的父母一向操心你这方面,这次有没有告诉他们?”   木棉很端正地答话:“还没有。”   姚风茂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涂抑。   这老爷子言语慈祥,可气质冷肃,脸上虽有笑意却无温柔,由木棉的状态和饭桌的规矩来看,定然也不是什么亲密的爷孙关系。   那束端详中意味颇多,涂抑心中了然,已做好了被问话的准备,谁知姚风茂根本没有开口打探他祖上三代,一番打量之后就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餐后老爷子就走了,留下几个晚辈在林子里乘凉。一顶凉亭下一张圆桌,糕点配着茶吃,絮语不断。看得出来,木棉和表姐关系很好,姚只棠关心着他的生活学习,也问了很多两人之间的事,她很温柔,也不严肃,时而发出轻笑。   木棉在她面前自然也轻松许多,脊背放心地靠着椅子,偶尔还能说几句玩笑话。涂抑更是撒开了本性,在两人面前卖乖,得到了表姐的喜爱与认可。   “你们家原来还是有正常人的。”离开的路上,涂抑不禁感叹。   木棉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斥责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说起来:“我舅舅从文,没有经商,年轻的时候喜欢周游世界,所以表姐小时候很少在陆京待着,也很少和家里人见面。”   “那怎么是从你们老宅出嫁?”   “虽然我舅舅不经商,但表姐却一直对外公的产业很感兴趣,何况她也很有天赋,外公喜欢她,大学期间就把她留在老宅培养了。她的未婚夫是家里的一个合作伙伴,双方都很满意他们的婚事。”   涂抑忽然定定地把他看住,倏而问:“学长,你的表姐是真的喜欢她的未婚夫吗?”   木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他垂下眼皮思索,脸上有淡淡的愁。忽然,涂抑亲了他一下,他惊慌地抬眼四看,轻声训斥:“你做什么?”   涂抑大胆地说:“我亲我对象还需要理由吗?”   木棉仍然担忧地看了看四周,唯恐被经过的佣人发现。老爷子规矩多,特别不喜欢西方那套,极端热衷含蓄内敛,情侣在外亲热向来被他视为不得体,老宅里他做主,谁来了都要遵守他的规矩。木棉很害怕家人对涂抑有一丝一毫的不喜欢。   他拉着涂抑往前走,小声地说:“外公他不喜欢这样。”   当代年轻人对此不太理解,涂抑皱着眉头:“这么古板?”   木棉陡然变得严肃:“一方文化有一方的教养,我外公从小被这样教育长大,几十年如一,既然我们来到了他的家里,我们就要尊重他。”   涂抑稍作思考,而后展颜笑开:“我知道了。”   忽的,木棉腰上一紧,被几下带入房中,伴随着关门声,他被抵在了门板上。涂抑撑臂站在他面前,温柔地把他控制住,门内昂贵古老的家具各司其职,没有一双多余的眼睛。   “现在总可以了吧?”涂抑幽深眼眸轻垂,随即抬起木棉的下巴吻了进去。   老宅由多个院落组成,每个院落都在牌上提了名,木棉住的地方叫做听雨轩。因其室外有一个循坏滴水造景,安静时可以听到水滴声,犹如下雨,遂取了这个名字。   每间院子设有会客厅、卧房、书房以及一个小厨房,基本具备整套家居设施,这是大宅子才有的条件。   涂抑特别喜欢老宅的景致,在房子都做成方块堆砌在钢筋水泥里的今天,这种充满民族雅致,艺术与人文相结合的住所就显得尤其珍贵,经过主人数百年的心血和养护,它甚至能称作为一件艺术品。   逛了两三个院落,又在中心造景处逗留许久,涂抑身心舒爽地回到听雨轩。恰好遇到佣人,他问到:“木棉在哪里?”   佣人给他示意了一个方向:“小先生在书房里。”   “谢谢。”   涂抑敲了敲书房门,木棉在里面让他进来。木制书桌上点着香炉,木棉就坐在青烟之后,噼噼啪啪,竟是在熟练地拨动算盘。   “学长在干什么?”   “算账。”走近了,便看到桌上一本很厚的账本。   姚家产业从古至今,程序上虽然已经完全现代化,也有一个相当专业的财务团队,但老爷子还是保留了传统的管账习惯,团队每个季度都会送来纸质账本供老爷子审阅。这几年老爷子逐渐退下,每季度负责审账的是姚只棠,但只要木棉回来,他也会帮着分担一点。   “其实财务团队已经十分专业,审这些账本也就是走个形式,但外公保留这个习惯是有原因的,小时候他就一直教导我,商人一定要懂得管账,因为我们是和数字打交道的人。审这些账本,主要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财务能力不至于下降。”   涂抑根本没有留意他都说了些什么,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被那在算盘上翻飞的手指吸引了,白皙柔润的肤质在古拙的颜色里显得极其包容,仿佛能承载这个世界上一切存在。   既如此,涂抑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它,稍一用力,摁在木头上,屋里冷气很足,但木头始终保留它的温和。   温度已经染至木棉的手,包容的东方美人用他的柔软和温热接纳了涂抑略显粗野的动作。   那指节被涂抑捏在手中把玩,算盘被弄得轻响,可能是氛围作怪,这响声变得淫荡,啪嗒啪嗒,分明在敲着矜持的底线。   木棉忍耐着,警告地说:“这里是书房。”   东方的含蓄注定会指责不分场合的迷乱情事,外放的年轻人在浓重的东方情调里也会发自内心地臣服,在文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凝视下,纵使张狂如涂抑,也诚心尊奉。   他放下胆量,放过木棉。   但还是把那只手送到嘴边,使坏地咬了一下。 第67章 不急着弄坏   下雨了,花树山水都被雨打,庭院里氛围最浓。   木棉陪外公喝完茶出来便被外面的雨吸引,在游廊里坐下,倚着栏杆看雨雾中的老宅。午后懒怠,雨声添乏,木棉的面容上渐渐染了倦色,那原本双双枕在下巴处的手无声无息地落下一只,垂在檐下,水滴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背坠落。   雨拍打着小池,一窝子鲤鱼受惊游蹿,红红白白,像动起来的纱。木棉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池子,也喜欢里面的鱼,以前总喂它们,要不是今天下雨,他也想去喂喂。雾气越来越大,花树叶子被雨拉着不住点头,鸟儿都躲得没了踪影,偌大的院子,只有水声。   国人讲究隔代亲,姚风茂虽然也是个严肃的家长,但对待木棉这个外孙还算和蔼,除了一些礼节和规矩,木棉没有在他这里感受到额外的压迫,从小到大,老宅都算是他的一处避风港。在这里,他能够毫无负担地静心悠闲,享受难得清净的时光。   一阵湿风带着草木芳香吹来,木棉惬意地翻了个身,仰靠在栏杆之上,头顶明明有遮挡,他却觉得自己看见了天。眼皮静静地眨着,忽而,一张脸从上方出现,四目相对,谁都不用说话。   俄尔,那张脸微微一笑,翻过栏杆坐在木棉身边,“学长,赏雨啊。”   木棉淡淡地应了一声,但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涂抑的脸上。   涂抑任他看了一会儿,打趣说:“不是赏雨吗?怎么光看我了?”   木棉轻轻地笑了一下:“也顺便赏你,不可以吗?”   “可以。”涂抑一点儿不害羞,把脸凑近了,“学长想怎么赏就怎么赏。”   木棉是纵容涂抑的,他知道,涂抑也知道,所以涂抑才可以越来越大胆放肆。他揉了一把涂抑的头发,眼神变得很认真:“涂抑,你能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涂抑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剖白,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融化了。下一秒,他直接把木棉拦腰抱起。   失重的人惊慌地抓住他凶前衣襟,“涂抑,你干什么?”   涂抑不说话,抱着人迈腿就走,飞快地走过游廊,穿过中庭,通过月洞,到达听雨轩。木棉被他轻轻放在床上,甚至还贴心地记得木棉不换衣服就不肯上船的习惯,专门带他来了自己的房间。   ……   最后,他们大汗淋漓地躺着,又黏又腻,木棉却完全没有嫌脏的意思,他还是和涂抑紧紧挨着,面颊绯红地低川。涂抑面朝他,脸带笑意地看着,随后又不断地开始吻他,很想要再来许多次。但他不想让木棉的第一次留下任何不好的记忆,他们来日方长,不急着一次性弄坏。   他抱着木棉清洗,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掖好被子,亲了一下昏昏欲睡的人:“睡一觉吧学长,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起来。”   他这么一说,木棉也就放心睡了,熟料这人根本没叫他,等木棉醒来,早过了晚饭时间。他急匆匆地换衣出门,小客厅里,涂抑似乎等他许久。   “你......”木棉定了定神,“你怎么没叫我?”   涂抑道:“学长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   木棉严肃地说:“外公很讨厌有人无缘无故地缺席。”   “放心吧学长,我找好原因的,老爷子没有生气。”涂抑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木棉。   木棉惊愕,有些生气地斥他:“你难道——”   涂抑咯吱一笑;“逗你的学长,我只说你生病了,怎么可能说那些事。”   如此,木棉还是红了脸,有些气恼地瞪着他。   涂抑委屈地眨着眼,“学长,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木棉长叹一声,的确也气不起来。   涂抑见他表情缓和,开心地拉开餐桌的凳子,“学长,你坐吧,我刚刚请厨师到小厨房做了点吃的,一会儿就好。”   木棉看着黄花梨木上特意铺的软垫,心便也全软了,亲切地骂他:“也就一天,你倒对宅子里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了。”   涂抑卖乖一笑,端正地挨着木棉坐。   几碟小菜上来,配了青菜粥,是用心为木棉准备的。真正地拥有过彼此之后两人的关系的确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们同桌吃过无数次饭,唯有这一次,让木棉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的感觉。   饭后,木棉到窗边看了看天气,雨已经停了。   “他们在干什么?”涂抑问那些来来往往的佣人。   木棉道:“明天表姐婚礼,宅子里得装扮一下。”   “哦......”涂抑看清了,佣人们手上拿着红灯笼和喜字,听雨轩的大门早已挂好了灯笼,现在正在装扮院落里的造景。   木棉走了出去,问佣人要了几个小灯笼,也跟着往树枝上挂。   淡淡的红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惆怅,涂抑静静盯他片刻,问他:“学长,不开心吗?”   木棉摇摇头:“不是不开心,只是姐姐要出嫁了,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很空。”   涂抑忽的过来亲了他一下。   木棉受惊道:“干什么?”   涂抑:“给学长把心补上。”   木棉左右四看,被涂抑捏住下巴:“这在我们自己的院子里怕什么?”然后搂着木棉的腰继续亲,直把人亲得站不住才停下来。   木棉川息着,涂抑还想要来碰他的腰,被他躲开:“别闹了,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涂抑害怕他又病倒,扶着他上下检查。   木棉任他摆弄,脸上摆着一副冷淡的高姿态。涂抑一瞧便懂,嘿嘿一笑。   “是那里啊......”   木棉冷哼一声,转头。   紧接着他就被抱起来了。   “涂抑!”他很不喜欢这种未经允许的逾越,但涂抑总是违背他,而他也总不会真正地生气。   被珍重地放上床,涂抑给他掖好辈子,调暗灯。   “休息吧。”   “恩......”木棉尝试一会儿,又睁开眼,“睡不着。”   “那我陪你。”涂抑在床边坐下,开始和他聊天。   他问他很多事情,问他小时候在宅子里的生活,问他和表姐的相处。木棉一点一点地回答着,睡意渐渐出现。   “你呢?”说完了,木棉反过来问他,“你也讲讲你的家人吧。”   “我的家人......”涂抑眼神一暗,“我的家很无聊,没什么好说的。”   “恩......?”木棉无意识地呢喃着,他很好奇,也想要继续问,可是困意如山倒,沉重地压住了他的眼皮。   作者有话说   这章实在过不了,无奈删了很多,大家凑合看吧…… 第68章 半死半活   姚只棠出嫁这天是个大晴天。一早,宅子里人头攒动,盛情迎接这场喜事。一夜过去,宅子里已全被红色妆点,那些鲜亮的灯笼像果子一样挂在树枝,喜鹊高唱,快活至极。   时辰到了,迎亲队伍喜洋洋推开宅门,在几位长辈的搀扶下,披着盖头的新娘从屋里出来,新郎接她上背,笑容满面地将她背出了家门。木棉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人流一窝蜂跟着新人们涌了出去。   “嚯。”涂抑在旁边高叹。   从婚礼开始他的脑袋就一直四处张望着,对传统婚礼充满了无尽好奇,出了宅门,更是被眼前的八抬大轿惊呆了。   “真、真有轿子啊!”   木棉在一旁拉住他:“别乱碰。”   涂抑直着眼睛看了又看:“你们家真是啥都有。”   木棉道:“轿子不是我家的,附近有家手工坊,可以定制。”   一声“起轿——”,轿帏轻晃,花轿离地。   涂抑瞧着那红罗飘动,再看着木棉宁致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别样的念头。   姚只棠出嫁后的第二天,木棉照常在书房算着账本。涂抑忽然推门而入,直取他手腕。   “学长,跟我走。”   “怎么了?”木棉松了算珠,疑惑地抬头看他。   涂抑脸上洋溢着一丝喜色,将木棉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跟我来就知道了。”   木棉被他牵出院子,绕过几面墙几扇月洞,顺着游廊,熟练地把他往大门外带。木棉跨过门槛将将抬头,眼里即刻被鲜亮的红色填满。   “这是......”木棉看着面前的红色花轿有些懵。   涂抑把他的手往那边扯了扯:“学长,坐上去。”   木棉抵触地说:“这很奇怪。”   涂抑连犹豫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上手抱进花轿。   “涂抑!”虽是愤怒,但也无可奈何地被摆布,他生气地瞪着眼,暴露了一丝嗔。忽见涂抑使坏地一笑,一张软软的东西就遮挡住他的视野。   “什么......”他抬手抚摸,是绸布的触感,下面缀着流苏。他反应过来了,正觉得荒唐要掀开,被涂抑眼疾手快地抓住。   “不要乱动,学长。”他能感到对方靠得很近,“盖头要等我来掀。”   “你......”木棉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脸颊气得发红,“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绸布上的阴影歪了歪头,似乎对这样的说法很不理解,“学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玩弄你的意思。”   木棉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坐花轿盖红盖头?”   “因为新娘要坐。”涂抑真挚地说,“你坐了我的花轿,你就是我的新娘。”   木棉陡然怔住。他没想到原来涂抑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带他上来的,一丝玩心没有,将之当成了一件严肃的正事,像昨日表姐出嫁那样。   他缓下心神,看着印在盖头上的黑影,“怎么,你是打算跟我求婚吗?”   涂抑将他拉进怀:“那你同意吗?”   木棉抵着他的胸口:“现在还没到说这些的时候。”   涂抑笑了笑,随后,把他面对面扶正了。即便木棉拒绝了他的真心,他还是珍而重之地掀开了这面象征着很多情感的盖头。   随着盖头起,木棉单薄的眼皮同时向上,一如每一个妻子与丈夫相见的时刻。涂抑的呼吸陡然加重了,他掀开帘子先行下车,背对木棉。   “学长,上来。”接着洞悉了身后人的动作,“先别取盖头。”   木棉随他意愿,扶着盖头爬上他的背,回到了听雨轩,他抬头四看,发现是涂抑的房间,便心中了然。当涂抑伸手过来的时候他主动地蹭了过去,略歪着头问:“想做吗?”   美人眼含春波柔声请,流苏扫在手上,酥酥痒痒,涂抑的心跟着颤抖。接着,他一把扯开红色盖头,将木棉扑倒在床。那人顺从地看着他,令他神魂颠倒。   “学长......”他从枕头下摸出条红绳,近乎虔诚地请求着,“可以吗?”   这令木棉想起不好的回忆,他胆怯地缩了下身体,眼神警惕地看着,唯恐涂抑又变成一个残忍的暴徒。   可是这一次涂抑相当温柔,他抚摸着木棉的脸颊,安慰他也是蛊惑他:“这次一定不痛了。”   木棉眼光闪烁几下,终是点了头。   涂抑开心地吻他,之后将他的双腕合在胸前,红绳一圈一圈地缠绕,末了,以一个蝴蝶结结束。涂抑还不忘关心他:“痛不痛?”   木棉眼皮半垂:“还......行吧......”   紧接着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皮,随后是鼻梁、脸颊、嘴唇......木棉的魂都被勾走了,睁不开眼。已不记得何时进行的下一步,他的意识因身体的快乐始终恍惚着,只感到身上不断加重的战栗。   等到他终于耐不住仰头申引出来,浑身已沐在水中,意识落回身体,他做好了结束的准备,却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下申有一股很强烈的…感。他察觉了那是什么东西,愕然睁眼看着上方的人:“你......你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拿出来?”   涂抑的脸淹没在十分强烈的狱望里面,他没有回答木棉的话,而是伏低身体一把将木棉抱住了。这原本是一个很炽热舒服的拥抱,可他使坏地选择不抽身,让木棉敏感的肌肤雪上加霜。   “唔......”他只能支撑不住地又申引出来,但那简直太过银当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因为羞耻变红,奈何双手被捆住他无法掀开身上的人,若是挣扎,…感觉会更加明显,简直是自找折磨。   “你快点......拿出去......”他咬牙切齿地川溪着。   涂抑柔软的卷毛在他脸侧蹭了蹭,他无声地拒绝木棉的要求,更用力地抱着他。因为身体一部分界和,所以这种拥抱像是真正长在了一起。   木棉只能无奈地沉溺在眩晕之中,民敢的身体抽动着,半死半活着。   等到解脱的刹那他已彻底忘却时间,好像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手上的紧缚感渐渐消失时,他散落的思绪归拢,涂抑早已经离开他的申缇跪在床的一边。   他正在专心地替他解绳子,全部解开后木棉本能地要扭动手腕,却被涂抑再一次握住。就像上一次那样,涂抑俯身温柔地亲他手腕,眼泪落了下来。   木棉感到无奈地说:“你每一次都要这么哭一场吗?”   涂抑抽吸着:“我对不起学长。”   木棉摸了摸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腕,比起上次已经舒服太多,他并不讨厌这种轻微的痛楚:“我自愿的。”   “唔。”小狗很伤心地呜咽一声,把木棉抱了抱,准备带着他清洗。   木棉陡然捉住他的衣领,后知后觉地问到:“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的枕头下总能拿出绳子,你早准备好了,是预谋过的对不对?”   坏心思被一语道破,涂抑埋着头,不知会从何反应。   木棉忽然后悔点出这个,万一把这家伙的本性刺激出来发疯怎么办?他始终对真正的涂抑抱着一丝畏惧。   涂抑抬头了,木棉感到紧张,手指下意识松开对方的衣领。谁知那家伙满脸委屈,眼睛闪动几下,竟是又要掉泪。   “学长......”   “行行行。”木棉赶紧投降,“你预谋吧,我同意了。”   -   新学期开始,两人都长了一岁也升了一级,涂抑也成为了别人的学长。大二的专业课增多,为了兼顾学业和社团活动,他放弃了奶茶店的兼职,成绩突飞猛进,让木棉怀疑他曾经的倒数都是装出来的。   这日木棉从社团出来时天色还早,想起涂抑还在学院里上最后一节课,忽然升起要去接他的念头,不好空手去,就到了商业街给他买喝的。   最近涂抑爱上了抹茶口味,木棉就在奶茶店要了一杯抹茶味的冰饮,点完单转身的时候没留神与人碰了一下,那人手中提着刚买好的冰饮,杯壁上融化的水渍擦在了木棉手臂上,他有点不舒服,立刻往侧边挪了一脚,没想到那撞到他的人竟然跟了过来。   “对不起啊同学,不小心撞到你了。”   木棉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没事。”   对方却没走,稍后又说:“你点了什么?我帮你付钱吧。”   就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未免热情过度了。木棉终于带着点好奇偏头看向对方,此人陌生脸孔,个子很高长相却显小,像个高中生,令人惊讶的是他有一双冰蓝色的瞳孔,很明显的混血儿长相,就是混得很柔和,五官没有太多西方人的锋利感,所以显得比较亲切。   他见木棉没有反应,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次:“我帮你付钱吧同学。”   木棉拒绝他:“我已经付过了。”   “那好吧。”他挥手,脸上笑融融的,离开了奶茶店。   木棉正打算忘记这段插曲,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第69章 你只爱我一个吗   “同学,你的饮料好了。”   店员的声音将木棉的思绪拉回,他接过饮品,暂时抛却了那些奇怪的感受,只想着尽快见到涂抑。他走到教室门口先找了一个角落站着,安静地看着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靠近门边,按照涂抑的习惯直接往后排看。   涂抑很好认,一眼就可以看到,然而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木棉确认之后心脏惊讶地跳动起来,那个人竟然是他刚才在奶茶店遇见的那个混血儿!   这是什么情况?!   混血儿很明显是专门来找涂抑的,那杯饮料也是给涂抑买的,因为它正摆放在涂抑的手边,而混血儿与他说话时自然放松,是熟人间才会有的状态。   这个混血儿是谁?涂抑认识他?   木棉站在教室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   不多时,涂抑似有所感,抬头朝门边望了过来,脸上迅速绽开笑容:“学长!”他开心地一把抓了书包就往门边走,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你专门来接我吗?”   木棉正要说话,那个混血儿也跟了过来,站在涂抑的身后冲他笑。他心中莫名有些不爽,立刻改口:“路过。”   涂抑还是很开心,牵着他的手要走,忽然被混血儿喊住。   “涂抑!你要走啦?”   涂抑似乎不太喜欢他,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冷冷地对他说:“跟你没关系。”   那混血儿一点不伤心,十分开朗地笑着,忽然越过涂抑的肩膀与木棉对视,激动道:“同学,是你啊!”   涂抑马上问木棉:“你认识他?”   木棉说:“刚刚在奶茶店遇见过。”   涂抑扭头看着混血儿,眼中充满威胁。木棉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牵手的力道忽然变得很重,挣了挣手想要他松开些,与此同时也想知道他和混血儿的关系:“这是你朋友?不介绍一下?”   涂抑完全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再一次试图拉着木棉离开,而混血儿又精准地拦住了他们。   “同学,你是不是叫木棉啊?”   木棉果然不肯走了,“你知道我?”   混血儿的笑容又漂亮又真诚:“通过涂抑知道的。”   木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涂抑,接着,那混血儿主动介绍道:“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   忽然一道冰冷的眼神刺向他,混血儿看着涂抑阴沉的目光,又看了看他身后对此一无所知的木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随即十分欢快地说:“你就叫我小啄吧。”   “小啄......”木棉看着混血儿离开的背影,“这是个小名吧?他为什么不说全名?”   “学长......”涂抑伤心地说,“你是来接我的,为什么关心别人?”   “别人?”木棉挑眉盯着他,“你俩看着很熟啊,他不是还给你买饮料了?”   涂抑立马割席:“他买他的不关我的事,我可是一口没喝!”   木棉冷哼,不知信还是没信。   涂抑终于看到了他手里也提着饮料,眼睛“唰”就亮了:“学长,这是你给我买的啊?!”   “没有。”木棉取出饮料插上吸管,“我给我自己买的。”   涂抑一眼瞧见了饮料的颜色,费解道:“学长不喜欢苦味为什么要给自己买抹茶味的饮料?学长,你真不是给我买的吗?”   木棉哧出声冷笑,咬住吸管就喝了起来。   “学长,你——”   木棉一句话不说只管闷头喝,很快的,一瓶饮料喝完,他潇洒地将空杯子投入垃圾桶,但是身体本能无法骗人,他蹙着眉,一路上都难受地用手捂着嘴。   -   木棉没想到很快又遇见了那个叫小啄的混血儿。   就在上学路上的那条街,有一家生意很好的咖啡店,店家在临街的方向装了一整扇落地玻璃,横向的长桌面对大街,客人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街景。   木棉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这面玻璃,他不喜欢喝咖啡,所以从来没有留心过这家店,未曾想过看一眼那扇玻璃。可今天不知为何,在经过此处时,他鬼使神差地偏了下头,便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小啄。   他正在这家店里消费,坐在朝街的长桌之后,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和一份杂志。对方在同时也看到了他,隔着玻璃,没有交流。小啄捧着脸,无声地冲着他笑。   漂亮的混血儿笑起来应该赏心悦目才对,可小啄眼下的这个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似乎在有意地针对木棉暗示什么,看似无害,却颇有心机,玻璃上来往车辆的影子呼啸着过,在小啄的脸上落下了不断更迭的光影,阴森森的,简直毛骨悚然。   木棉后背发寒,即便加快了脚步,那种如影随形的冰冷还是丢不掉,仿佛那个笑容就跟在他的身后,紧接着,一把抓住了他!   “谁!”   木棉用力想要甩掉手上突然出现的紧缚感。   “学长......?”   好在不是什么阴森的东西,是他熟悉的人。木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偏头看着涂抑:“你......你怎么在这儿?”   “上课啊。”   木棉想起来,他今天的课程和涂抑正好相反,他们是有极大的可能会在上下课的路上碰见。然后他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咖啡店的方向,玻璃之后,小啄已经不在那里了。   涂抑担心地看着他:“学长,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木棉恢复了平静,他催促涂抑赶紧去上课,然而对方很不放心,迟迟不愿意走。   “再不走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   木棉用严肃的眼神指责他,而后放软了语气:“你认真去上课,一会儿我在家附近的中餐厅等你。”   涂抑马上就乖乖听话了:“好!”   木棉回到家洗漱换了身衣服,然后在书房看书休闲,等到傍晚他便去了餐厅提前定好的包厢里等涂抑。可过了约定的时间许久也不见涂抑出现,这人脚程快,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早到了才对。   正当木棉疑惑之时,涂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学长学长!”   木棉看了眼时间:“恩,你人呢?”   “我......”涂抑压低了声音,似乎在避着什么,“下课的时候被辅导员叫走了,她现在在倒水所以我才能给你打电话,看样子她还要找我聊一会儿,学长不要等我了,你自己先吃饭,一会儿这边结束后我马上就来找你。”   涂抑最近成绩进步很大,辅导员找他说不定是为了即将到来的CFA竞赛,这对他是件好事,木棉便让他挂了电话专心和辅导员交流。只是他一个人也没了留在餐厅吃饭的兴致,就让后厨将他定好的菜做了打包。   “木先生,这边后厨做好后是直接帮您送到家吗?”   木棉想了想,对服务员道:“不送家里,我重新写个地址,你们送那里去。”   木棉写下了社团活动室的地址,这样离涂抑近点,可以让他少走一些路。等服务员确认好新的地址,他也离开餐厅往学校走,之后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商业街看到涂抑。   他并非孤单一人,那个叫小啄的混血儿和他一起,正坐在一家快餐店内。   怎么回事?   涂抑现在怎么会和小啄在一起?   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偶遇了?那为什么没有立刻来找我,反而和对方进了快餐店,还点了一大堆食物。   木棉沉默看着两人,隔着窗户,他拨通了涂抑的电话。   “学长!”   “你现在在哪?”   “我......?”木棉眼睁睁看着店里的涂抑对他撒谎道,“还在办公室呀,辅导员话好多......学长,一会儿我想吃茶果子。”   木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内的人,嘴角浮着一抹冷笑:“好啊。”   然后他果断地挂了电话,活动室自然不必再去,他最后看了眼店内很熟悉的两人,转身便走。   夕阳只剩下一缕线的时候涂抑回家了。   他换了鞋就立马冲屋里找木棉的身影,很快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学长!”他开心地走过去,“我回来啦!”   “恩。”木棉放下书,嘴边清冷地挂着一抹笑意,“挺久的。”   “是啊~”涂抑亲密地挨着他坐,像往常那样撒娇,“辅导员简直太能说了,要不是她晚上还有工作,我现在都还回不来。”   “是吗?”木棉故意问他,“辅导员都跟你讲什么了?”   “啊......”涂抑眨了下眼睛,分明在构思谎言,“就是......夸我最近学习好,态度好,说我如果再努努力的话,可以......可以在这一学期冲击奖学金!”   “是。”木棉慢条斯理地把书合拢,放在一边,“辅导员说得没错,但这些话她即便不说你也明白,用得着特意叫你去办公室聊?”   涂抑稍愣,随后拿出了他的惯用伎俩,作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呀......对了学长,你晚上吃的什么?那家餐厅我特别喜欢,好可惜啊今天没有吃上......”   木棉顺着他把话题转开:“不用可惜,你今天能吃上。”   在涂抑一脸困惑时,他用下巴指了指餐厅,那上面放着打包回来的菜,还有温度,并且他在之后还特意买了茶果子。   “你想要的都在。”   涂抑很惊喜,但紧接着他发现木棉看他的眼神中没有喜爱和温柔,那种冷淡又带着嘲讽的木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学长......”   他只能小心地开始刺探。   木棉没给他机会,用那种礼节性的高傲命令他:“去吃。”   涂抑只好坐上桌子,一边吃一边在心中不断地猜测。木棉随后也过来,微笑看着他,把茶果子推到他的面前。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一起吃了,多吃点。”   气氛古怪,涂抑索性放下筷子不再动,静静地看着木棉。   木棉支着下巴,还是微笑:“怎么不吃了?”   涂抑眼神变幻,耐人寻味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清楚地知道木棉冷淡的样子、高傲的样子、洁癖的样子,但这副半媚半的样子,他还是头回看到。   他倏而一笑:“怎么?这菜你下了毒?”   木棉拿起一块果子送到他嘴边,长长的眼尾一挑,真像是蛊惑人心的妲己,“对啊,我下了。”   涂抑不带犹豫地一口咬住:“下了我也吃。”   他咽完一口就不动了,木棉催他:“怎么不继续吃了?”   他不说话,也去拿着那颗果子,碰到了木棉的手,在木棉以为他即将继续咬果子的时候忽然把自己的手往木棉的掌心挤,果子被挤掉了,木棉的手也被他抓牢了。   “干什么?”   “没什么。”涂抑用力地看着他,“就是突然想换个口味。”   而后他豁然起身将木棉拉扯过来,拦腰抱人进了房间。床上,他从上至下地看着木棉,捏着木棉的下巴。   “学长今天很不一样呢。”   俯身要吻下时被木棉挡住,随后不知道对方哪儿来的力气,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学长?”涂抑表情惊讶起来。   木棉起在他要间,那种嘲讽的笑容又出现了:“小时候我学过很多特长,其中包括擒拿。”   “学长好厉害。”涂抑瞪大眼睛,随后开怀大笑,双手握住木棉纤细的腰身,“只可惜学长空有技巧没有力量呀——”   他轻巧地抱着木棉的腰又反将他压制,忍耐许久的爱意化作吻再一次落下。   “学长,我好喜欢你啊......”   木棉受了这一吻,当涂抑还想要继续时他又迅速躲开,紧接着利用巧劲把涂抑掀了下去,飞速横臂抵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   “涂抑。”木棉沉下目光,用力的手指把他提了起来,“你真的喜欢我?”   “学长为什么这么问?”涂抑顺着他的力道靠近,又借机亲了他一下,“我不止喜欢学长,我还爱着学长。”   木棉冷笑了一声,审视他片刻,然后说:“那我问你,你只爱我一个吗?”   涂抑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当然!学长,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木棉端详着他,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仿佛没有掺杂任何谎言。可又因为是他,所以越真诚,越没有意义。   木棉最终没有任何反应地把他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学长又何尝不疯呢…   ps:猜猜这个小啄是谁 第70章 恐怖爱人   涂抑失神地从床上坐起来,猛然间想到什么,抓住了正要离开的木棉。   “学长......你是不是,你今天是不是回了一趟学校?”   木棉回头漠然俯视他,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暗示涂抑完全明白,他连忙解释道:“学长你不要误会,我和那个人其实——”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木棉打断他,微微俯身,垂下的眼皮将眼睛合成了一条狭长冰冷的缝,“你只需要记住,如果你胆敢背叛我,你会死得很惨。”   说完,他笑了一下,也是那种半半媚的笑容,又漂亮又阴森。   涂抑当然看得出木棉的反常,他天生残忍,对隐晦的杀意和血腥异常敏感,他看到了此时此刻静伏在木棉异气息下的杀心。正因如此他感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几乎迷恋地看着俯视他的木棉,他发现了对方躲藏在矜持得体之下的疯狂,那是一种杀人时会精心挑选美丽工具的精致的疯狂。   只不过木棉和他的那种疯狂不同,他们是同类又不是同类,他的疯狂是来自基因里的一种道德缺陷,是无差别的残忍,是毫无同理心的冷酷,是在不爽时可以杀掉任何一个人的缺乏理智的神经病。   而木棉则是充满理性的,并非任何人都配让他展露出疯狂的一面,他在爱情里的高傲让他不屑与他人争夺,不屑让爱人一遍一遍地向他自证心意,他只需要安然地享受被爱。如若背叛真的来临,他才会露出一点可怕的劲头,是那种不光要杀,还要和爱人同归于尽的决然和凛冽。   涂抑简直欣喜若狂,不止是木棉这种令他兴奋到颤抖的特质,还有木棉对他深浓的爱意,他想都不敢想的汹涌的爱意。   他用一种近乎跪拜的姿势紧紧抱住了木棉的腰,狂喜而痴迷地看着他说:“学长,请你永远爱我。”   虽是这样问了,但他却并不希望木棉给他承诺,他渴望木棉继续保持他的高傲,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木棉才越是在用力地爱他。   果然,木棉如他所想没有回答一个字,他高高在上地无视了这一个请求,并在之后迅速回到了往常的模样——冷淡的、疏离的,但对着涂抑也可以温柔和纵容的。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刺探一句他和小啄吃饭的事。   木棉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启他生活的节奏,涂抑却胆战心惊地想要赔罪,开始疯狂地黏着他。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课程涂抑几乎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木棉,社团活动从不缺席。   这天木棉遇见大量工作需要处理,一个人在办公室留了很久,涂抑陪着他,不过木棉不让他在办公室待着,把他赶去了活动室。   快要深夜时木棉终于结束了工作,便去活动室找涂抑,活动室的门虚掩着,他上前正要推开时,涂抑忽然在里面说话了,声音是木棉从未听过的冰冷。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请人来带你走?”   “我只是想留下来陪陪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是小啄。他听起来很受伤,声音在发抖,委屈极了。   对比起来,涂抑像一个欺负人的恶棍:“我再说最后一遍。”   隔着门板,木棉能想象出涂抑说这话的样子,他一定是极具压迫性地逼近了对方,面容会出现某种锋利的棱角,看起来十分可怕。   果然,小啄的声音低了下去,完全被他的气势压垮了:“涂抑,你总是这样对我。”他可怜地控诉对方,“从小到大你永远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讨厌?”   从小到大?   木棉意外地想:难道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邻居?亦或发小?   “因为木棉吗?”   小啄忽然提到他的名字,木棉没空继续思考,重新听着他们的谈话。   “因为他,所以你要继续留在这里,还要把我赶走,一年多了,难道你还没有玩够——”   砰!   一声巨响,木棉在门外吓得一抖。   紧接着他听到小啄的申银声,还有涂抑越发暴躁的低吼声:“你的嘴巴里要是再敢出现他的名字,我一定把它剜掉。”   木棉胆战心惊地把门推开一些,很快他看清了屋内的状况。小啄摔在地面,嘴角有血,应该是被涂抑一拳打倒的。他的旁边还倒着一副形状惨烈的桌椅,想必涂抑在动手前还暴怒地摔了桌子。而涂抑这时候正粗暴地拽着小啄的头发,那把熟悉的折叠刀正抵在他的嘴边。这场面足够吓人,木棉盯着涂抑的后背,脸唰一下就白了。   小啄惊恐的目光看向了他,瑟瑟发抖地向他求救:“木棉......你、你帮帮我......”   涂抑浑身一滞,愕然转头,在看到木棉的同时立刻藏住刀,换上了另一种模样。   “学长......”他很温和地站着,软而蓬松的卷发看起来没有一点脾气,“你事情忙完啦?”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无比自然地开始问候木棉。不知是有意无意,小啄在这时候动了,他一边痛呼一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胆怯地看了眼涂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活动室。   他虽是无声地走了,却把指控烙在了涂抑身上。此刻,屋内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寂静地对视着。   忽然间,木棉转身便走。   涂抑急忙追了出去,牵住他:“学长!”   木棉急促地甩开他,力度过大,把自己摔到了墙上。   涂抑担心地伸手去扶:“没事吧学长?”   “没事。”木棉表情平静,但是他的呼吸很不稳。   “学长。”涂抑看着他,“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没有。”   木棉装作没事般要继续走路,忽被涂抑抓着手腕按在墙上。   “没有?”涂抑的目光中是洞悉一切的沉稳,“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   却没给他找借口的机会,涂抑直接抗起他回到活动室,把人放在一张课桌上面。   “涂抑你——”木棉恼怒这种时刻自己在他面前的无能。   涂抑单蹆挤在他双褪间,把他牢牢禁锢着,变本加厉地展现自己的强大,然后,他静静感受着木棉浑身轻微的颤抖。   等他开始府摸木棉的时候,木棉有些抵触地绷紧了身体。   涂抑面露沮丧,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说:“学长,你不要这样子,我好难受。”   木棉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像以往那样心软地安抚他。他恍若涂抑不存在一般,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失神。   一段时间之后他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涂抑。”他严肃地开口,“其实那天你在旧教楼威胁曾耀的时候被我看到了。”   涂抑不再动了。   “还有刚才,我听见了你对小啄说的狠话,也看到你对他比着那把刀。”   涂抑直起身,沉默地盯着木棉。他的手还抓着木棉的双臂,那力道正在逐渐加重,木棉的脸越来越白,他不知道涂抑会对他做些什么,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看到涂抑眼中划过一抹冷光,看着他阴沉的面孔靠近过来,他的双臂越来越痛。他闭上眼睛,等待自己即将面临的一切。   可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个吻安静而平和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涂抑升起温度的目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因为他的心脏收缩太久,身体已经麻痹了。直到涂抑笑了一下,才把他的意识勾了回来。   “你......”   “我知道。”涂抑放开他的双臂,转而搂住他的腰,很轻,是一种既有分寸也有安全感的姿势。   木棉有些迟钝地发问:“什么?”   “我知道学长看穿了我。”他不生气,也不害怕。他的语气很委屈,似乎木棉只是揭穿了他某个用心准备的惊喜,而不是他的那些恐怖行为。   他的道德感果然很低。   木棉看着他,心脏再一次失控地抽搐。   好久,木棉才干涩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如果不是发现了我的秘密,没有人会害怕我。学长上次因为周格阳和我争吵的时候,也对我感到过害怕,就像今天这样害怕。”说完,他粲然一笑。   木棉盯着涂抑的笑容,那么真挚,像是真的不介意自己被揭穿,也像是杀人犯挑衅警察的那种明晃晃的猖狂。一种毛骨悚然的寒冷扎根在木棉心中。   这就是涂抑,他的恐怖爱人。   “学长?”   木棉恍惚地眨了下眼睛,“恩?”   涂抑抬手,很深情地抚摸他的脸,他低低的声音一如午夜徘徊的鬼魂:“学长不要怕我,我是不会伤害学长的。”   木棉困惑地看着他。   他眷念的目光仿佛用情至深:“因为我爱着学长。”   然后他俯身要吻过来。   身体的自保本能在催促木棉躲开,但木棉没有躲。当他发现涂抑本性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他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他只知道眼下,他甘愿爱上了一个恐怖的人。   涂抑的吻终是落下了。   他安静地接受着,只是在涂抑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喉咙正在不安地起伏。 第71章 他会伤害你   入秋后,天气开始转凉,日头缩短了,人们经常踩着最后一撇落日回家。   木棉参加完讲座出来天色已经完全变暗,手机上有很多条来自涂抑的未读消息,木棉翻了翻,废话居多,他只回了最后一条问他什么时候结束的消息。   “现在回家。”   对面很快就回了:“要来一趟学校吗,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小馆子,听说味道还不错。”   “卖什么的?”   “花甲米线。”   木棉犹豫着。他几乎从来不吃花甲米线,因为总觉得那些花甲都处理得不够干净,他确实不挑食,只是挑剔别的。   “换一家。”   “为什么?”涂抑发来好几个大哭的表情包,“我为了晚上和学长一起吃米线,中午还特意吃得很少。”   “......”显然在胡说,可木棉看着那几个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表情包,仿佛看到了涂抑本人在他面前请求,心还是软了,“好吧。”   距离活动室那天不过几日,可木棉已经完全忘却了恐惧的感觉,涂抑的两种状态切换得太好,对着木棉,他仿佛永远都是一只无公害的大狗狗。   两人约好时间,木棉把专车的目的地定在学校。上车后层出不穷的消息发了过来,有社团的有学习的,他一直埋头处理,直到下车后才得空抬头,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比较陌生的地方,要不是前方门上贴了学校的标牌,他快要以为司机开错了。   这里是学校没错,只不过是另外一处侧门,和商学院离得很远,所以他几乎从来不走这个门。他用手机切回打车软件查看,果然,是自己定错了位置,因为这个门和他常走的那个门只有一个字不同,是他自己大意了。   还好靠着路标他能找到方向,不然以他的实力,在学校里迷路也不是不可能......   天色暗得很快,不知不觉亮起了路灯,只是这片区里面景观居多,大多以小路相连,光也相对模糊,如同盖着一面黑纱。雪上加霜的是,小路里的路标也渐渐消失了,木棉看着四周繁复精美的园林景观,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他只好拿着手机导航引路,好不容易绕出观景区,却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   他仔细观察过后有点明白过来,不知道是导航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他竟然绕到商业街的后面来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只要走出这条巷子就能到商业街正面,也不枉费他绕了这么久的路......   巷子里没有照明设备,他只能借着商业街正面的光勉强视路,小道安静得能听见他鞋底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出现了某种别的窸窣声,他朝后探看,黑漆漆的巷子里只有他的影子,可当他开始走路,那种窸窣的响动就又出现了。   他的脊背发凉,快步朝着巷子尽头的光走去,那响动竟然也跟着快起来,分明害怕他消失。   果然,有人在跟踪他!   木棉豁然转身,对方来不及躲藏,直直撞上他的视线。   高高的个子在黑暗中显出一丝慌乱。   木棉凝视着他:“小啄?”   小啄朝他走近一步,很温顺地笑着:“木棉,好巧啊。”   木棉:“你的意思是偶然来的这条路?”   小啄无辜地睁大眼睛:“当然呀。”   木棉心中再一次出现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沉默地看了小啄片刻,随后不客气地说:“我在学校里三年了都没有发现商业街后面还有这么一条小巷,你一个外校生又是怎么发现的?”   小啄眨了下眼睛,纯净的目光没有一点杂质:“我也不知道,就是走着走着就来这里了。”   木棉不想和他继续无意义的废话,干脆道:“你直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小啄便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非常难过地解释:“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跟着你呢?”   他的身上简直有一种孩童般的单纯和真挚,让人见之恻隐。可是在木棉的大脑深处,有一丝尖锐的本能正在警告他,提醒他眼前的人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混血儿一经出现就带着点古怪,木棉能察觉到他对涂抑的那种特别的执着,很显然他目前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涂抑。   “涂抑对你很重要吗?”   小啄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脸上无辜的表情险些没保持住,僵了一瞬。但是他非常迅速地整顿好了情绪,“怎么?你很想知道?”   他反手掌握了主动权,“你很在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然而木棉再一次让他意外。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没有。”接着完全不带犹豫地转身。   小啄刚到手的主动权就这么飞走了,他急切地跟上去,差点要拉对方,被木棉敏锐地发现,转身不客气地警告他:“离我远点。”   “为什么?”小啄受伤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木棉?是我对你做了什么错事吗?”   木棉懒得和他解释太多,依旧自顾自往前,小啄冲上来伸出手臂要拦他。这一举动直接把他惹怒,他擒住小啄的双手把人怼到墙上。   “你是听不懂警告吗?”木棉冷声质问之后立刻丢开他,嫌恶地退开一步,掏出手帕擦拭手指。   小啄震愕于他厉害的擒拿术,瞪大眼睛看着他,紧接着他开始难过于自己的遭遇:“木棉,我只是想要友好地和你聊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木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在他可怜的眼神下狠心要走,小啄眼眶倏忽变红,滴下泪来。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令人讨厌......”   木棉铁石心肠地冷笑着,把用完的手帕叠进衣兜,转身时他不经意间瞥了小啄一眼,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那种初见时无法言说的熟悉感一下子汹涌蔓延,指向了一个清晰的可能。   木棉内心一阵惊愕,他用力地看着垂眼落泪的人,那副委屈的姿态、哭泣的神情,分明映射出了另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你......”木棉难以置信地说,“你和涂抑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啄一抬眼,新蓄满的眼泪又掉落一颗,眸光水润地开口:“恩......?你,你发现了吗?”   木棉的心脏疯狂跳动,“告诉我。”   “好的。”小啄看起来总是那么温顺。   他擦掉眼泪,抿了抿嘴巴,然后认真地开口:“涂抑他、他是我的哥哥。”   木棉表情难看地问:“表哥?”   小啄摇头,一字一顿道:“我的全名,叫涂啄。”   木棉因为震撼而往后退了半步,他满脸惊诧:“亲生的......你们竟然是亲生的......可是你明明——”   对面的人——这时候已经可以叫他涂啄,他不再伤心了,歪头摸着自己的头发道:“是因为这个吗?”又摸到自己的眼下,“还是说这个......?”   “头发的话,我染过色,也拉直了,所以其实我原本和哥哥一样都是深棕微卷的头发哦,至于眼睛的话......”他对着木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你就得问问哥哥才行了。”   木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小啄看着他,天真地发问:“我以为我现在已经和哥哥长得不像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肉眼确实不太像。小啄的五官相较涂抑的更为柔和,身材也纤细一些,要不是那双蓝眼睛太明显,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漂亮的东方人。若非看到了这人哭泣的姿态,木棉根本不可能往那方面想,他伤心落泪的样子实在和涂抑太像了,跟皮肉不同,那是一种来自基因深处的特征,一种独一无二的样貌。   但是......   木棉不断地在回忆里确认着,涂抑的的确确曾经说过,他的家庭是一家三口的组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为什么突然间会凭空冒出一个亲弟弟?   而这个弟弟多半还是真的。   还有,如果涂啄是混血的话,涂抑肯定也是个混血,那么他连自己的身世也隐瞒住了。   所以涂抑一直在对他撒谎?为什么?   除了自己的本性,他的身上难道还藏着更多的谎言?   “木棉?”涂啄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木棉竭力稳住心绪,只想要尽快离开。   “你真的没事吗?”涂啄继续关心他,“你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   “滚开。”木棉一脸肃杀地看着他,“还想要我再扔你一次吗?”   涂啄脸色黯淡地说:“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来找哥哥的,他应该回去。”   “回去?”木棉眉头微蹙,“回哪?”   “回他应该待的地方。”涂啄说,“还有家。”   木棉冷笑道:“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想去哪可以自己决定,你想他回家你就自己对他说,没必要跟着我。”   涂啄忽然正色道:“不,你很重要。”   木棉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涂啄继续说:“因为你想留下他。”   木棉不悦道:“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想他留下来有什么不对?”   涂啄急切地朝他走了几步,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你不应该留下他,木棉,他很危险,你不要被他骗了。”   木棉刺出一道冰冷的眼风,简直像是在凌迟他:“我的男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说三道四?”   “哎——木棉!”涂啄追着转身就走的人,情急之下大声喊到,“我是他的家人!”   木棉猛地顿步,又听见涂啄说,“又有谁比我更了解他呢?”   木棉的后背沉默地立在巷子里,片刻,他转过身,而涂啄正在下一秒,缓缓掀开了自己的上衣。一道长长的伤疤横在他的肚子上,黑暗里,像一条无声的毒物。   “你......”木棉意识到了什么,喉咙艰涩地滚动。   涂啄平静地展示完伤疤后,说:“是的,这是哥哥弄的。”他放下衣服,“就在一年多以前,他差点用刀杀了我,然后从家里逃了出来。家里人一直在想办法找他回去,可是他隐藏得太好,只有我发现了,所以我来这里,想劝他回去,想......”涂啄复杂地看着木棉,“想阻止他再伤害别的人。”   “不可能!”木棉应激般大声否决,“他不可能对自己的家人——”   “木棉。”涂啄打断他,“你那么聪明,难道没看出哥哥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可怕的记忆瞬间扑来,他想起了很多张血肉模糊的面孔。   “我的哥哥残忍、恐怖,他没有怜悯心,没办法和任何人共情,所以他可以做出一切可怕的事。”   木棉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涂啄朝他一步一步走近,冰蓝色的瞳孔寒光闪闪,“你不要留在他的身边,你已经看到他都是怎样对我的了,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对你。”   木棉沉重地呼吸着,像一个绝地求生的人那样豁出了一切:“我信他。”   涂啄定定地把他看住:“信他?他的身上哪一点值得人信任呢?看你的反应,他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存在,更没有告诉你他是个混血儿,想必,他也向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我有点好奇。”涂啄浮出一丝微小的笑容,“他是怎么对你形容自己的家庭的呢?他藏住了自己眼瞳的颜色,伪装成一个纯种的东方人,会捏造一个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的单纯的学生身份吧?”   无怪乎血缘神奇,涂啄三言两语竟是把涂抑的行为猜得八九不离十,用真相沉重地压在木棉的身上。   “他对待你没有一句真话,你怎么就相信他说的喜欢和爱也是真的?”   木棉身形踉跄了一下,已经找不到语言。   涂啄眸光浮动,怜惜地看着木棉,仿佛能共情到他的悲伤,“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或者说,他乐衷于做这样的事,他用一个虚伪的身份去欺骗别人,骗得别人对他死心塌地之后就无情地抛弃对方,别人的痛苦可以给他带来乐趣,无论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痛苦。”   他的声音悲悯至极,“很抱歉,我的哥哥是这样的人。”   木棉呼吸全乱,艰难地咬出字音:“闭嘴。”   涂啄罔若未闻,执着地开口:“你有没有看到过他腰后的文身?我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哦,你可以问问他,那个文身到底代表了什么。”   木棉的脸已经完全褪掉了颜色,他再也不想听涂啄说一句话,踩着错乱的步子往前走,却不慎丢了重心摔了一跤。他爬起来,看着自己摔脏的手,眼前一片眩晕。他赶紧拿出手帕擦拭,状态没有好转,又换成湿巾。手已经干净了,可他的眩晕感却没有消失,喉管更是如同被人捏住,呼吸异常艰难。   这种感受他再熟悉不过,心脏开始绝望地跳动起来——   他的洁癖复发了。   作者有话说   涂抑和涂啄站在一起可以构成一幅画——《谁是受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2章 伤心   木棉发疯了般用力擦拭自己的手,直到通红、破皮、流血,痛感让他找回了理智。前面还有几步就是巷子的出口,商业街明亮的灯光在那里等着他,他双眼发直地看着那里,眼眶红得惊人。他的整张脸都是麻木的,涂啄的一番话已经塞满了他的身体,挤走了他自身的一切,现在,他就是一具装着一摊人言的器皿。   呆立良久,他毅然拒绝了前方的明亮,转身回到黑暗之中。   涂抑发了疯地在找木棉。   他们本约在商业街见面,可是许久过去他都没等到人,木棉更是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他只好跑到街上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找,还去社团翻了一遍所有的教室,把木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又跑回了家。   “学长!”他掀开每一间房门,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查看,里面越空荡,他的心就越混乱。   连浴室都找过了,他绝望地冲出去,却在回到客厅的刹那猝然看到门外出现了一个人。   “学长——”   他几步冲上前,这个人正是他的学长没错。   “你去哪儿了学长!吓死我了!你不来商业街,消息不回,电话也不听!”   木棉无声地抬眼,令涂抑的抱怨戛然而止。他惊讶地看着木棉脸上的一抹灰迹,仔细端详,才发现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衣服和裤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污渍。   木棉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   涂抑浑身都紧张起来:“学长......你怎么了......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木棉却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并非常冷漠地说:“别碰我。”   这三个字,涂抑已经很久没有听木棉对他说过了,或者说,木棉永远都不应该对他说这三个字,因为这是两人相爱之后的一种无形的默契。   涂抑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满,但他压抑着情绪,本能地想要为木棉擦掉脸上的灰尘。而这一次,木棉更加绝情地拒绝了——他直接一巴掌打开了涂抑的手。   “我说、不要碰我。”   他咬出这几个字,然后绕过涂抑进了家门。涂抑呆立几秒,随即跟上他。   “学长......”他难过地望着木棉,“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对我发脾气......?”   木棉倏忽间想笑。   太像了。   这对兄弟,不管是神态还是话术,简直都一模一样。   他们可怜的时候,会用这样的姿态质询所有人,会让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他们。   但他知道涂抑是装的,涂啄......涂啄可能也是装的,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涂啄的那番话。   “涂抑。”木棉背对他,“你今晚收拾行李,离开这个家吧。”   涂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蓄满,猛地被这样当头棒喝般下了通牒,一瞬间,他那副可怜的面容完全消失不见,脸上暗沉得有点可怕:“学长,你说什么?”   “我说......”其实,木棉和他之间还有很多话需要说,但现在木棉实在太累了,他只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现在把你的东西收走,不要再住这个家了。”   涂抑沉声问他:“为什么?”   木棉提不起与他拉扯的精力,无声地晾着他,想要把自己关进房间。   关门的刹那一只手“啪”地摁住了门框,涂抑阴鸷冰冷的脸庞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你!”木棉双手齐齐用力想要关门,却被涂抑一把掀开,他踉跄着后退,看到涂抑气急败坏地朝他冲来。   “涂抑你干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木棉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涂抑很快反剪了他的双手,气急败坏地将他摁在床上,用不知从哪来的红绸绑住他。   “涂抑!”他比任何一次都挣扎得更剧烈,“放开我!放开我!”   这种束缚没有任何晴趣意义,这是涂抑在愤怒下的失控行为,是一种真正的暴力。   涂抑将他的反抗视为无物,一把翻过他,把他压在床上,双手强势地控制他。   “放开我!”木棉浑身都在抵触,反感到极致之后,他吼出了最有力的一句话,“我让你不要碰我!!”   涂抑的面部立马出现了某种痛苦的扭曲,他的理智完全丧失掉了,胸口愤怒地起伏着:“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我是谁!我凭什么不能碰你?!”   木棉闭着眼睛厌恶地大喊:“滚!”   涂抑额角青筋暴凸,他一把拽住了木棉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头,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条新的红绸。   “还是不说话更好。”   红绸朝着木棉的嘴巴缚上来,他的挣扎、他擒拿术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无用,继手臂之后,他又失去了自己说话的权利。   涂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看着绸缎在木棉雪白肌肤上鲜明的颜色,他动情地抚摸薄布下最后一点湿润,那里很快变成了两瓣干涩的唇。   在木棉沉重的呼吸声中,他放平对方的身体,用眷念的目光耐心地描摹着。此刻,他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依旧可以像平时那样,用他的示弱、他的亲热,来令木棉原谅和接纳他。   他扯开木棉的薄外套,俯身想要亲吻对方的脖子。   木棉忽然急促的呼吸起来,并很快发出了一种窒息般的哮鸣。   “学长?”   涂抑终于意识到不对,等他开始查看木棉的状况的时候,木棉已经难受得痉挛了起来。   “学长!”   他一把扯开木棉嘴上的绸布,试图把更多的空气还给他。木棉后仰着头,努力而艰难地汲取着空气,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他终于好受了些,只是紧接着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学长......学长......”   涂抑扶着他,无措地抖出了哭腔。   但是木棉的咳嗽并没有好转,他的呼吸还是比较杂乱,脸色白得像被雪埋过的纸。   一时之间涂抑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他看到木棉蠕动了几下嘴唇,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他只能用力地读取那段唇形。   “不要......碰我......”   一个念头在涂抑脑中闪现,他愕然瞪大了眼睛。   “学长......”他终于松开了木棉。   失去控制的人一下子倒在床上,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斜落了下来。   涂抑死死地看着木棉的眼泪。   “你的洁癖发作了......”他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你的洁癖......竟然对着我发作了......”   如同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失去触碰的木棉状况开始好转,虽然人还是很虚弱,但是意识已经明显清醒了。   他看着涂抑,那眼神里,是许久不见的漠视。   “涂啄。”   木棉忽然说出这个名字,令涂抑浑身僵硬。   “你......”他牢牢盯着木棉的嘴巴,似乎想要确认刚才的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木棉狠下心肠,又说了一遍:“涂啄。”   这下,涂抑无法用任何借口说服自己。   “学长......”他的呼吸开始粗重,“你知道了......你全部都知道了?”   木棉扭开脸,不再看他。   涂抑颓然地站起身,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他猛地冲出房间,逃也似的狂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红着一双眼睛替木棉解开手上的束缚,又重新跑走。   木棉从那日之后生了三天的病,而这三天里,涂抑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到第四天的时候木棉勉强能上学了,傍晚回到家,刚一打开房门,他就嗅到一股别样的气息。   客厅里,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架子,而架子上竟然摆着一把小提琴。木棉不可置信地开灯确认,小提琴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出沉稳的色泽。他甚至认得这把小提琴的品质,出自某位制琴大师之手,和他上次借给校庆表演的那把出自一处,也是他曾经无数次......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这时走入客厅之中,当木棉看到他的瞬间,连日来强行压下的情绪冲开了束缚,开始于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你怎么来了?”他白着脸,看着不请自来的人。   几天不见,涂抑变得憔悴了很多,目光黯淡,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一条嗓子也是嘶哑的:“学长。”   木棉看了眼小提琴,问他:“这个也是你带来的?”   “恩。”涂抑朝他走近,下意识想要去牵他,却被木棉冷淡躲开。他收缩回手指,仿佛惊醒一般“啊”了一声,然后道,“好的,我不碰你。”   随后他让到一边,双手背在身后,像一个绅士那样请木棉走向小提琴:“学长,我可以请你弹一首吗?”   木棉断然拒绝了:“我不会。”   涂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良久,他淡淡说到:“《24随想曲》。”   木棉一脸惊愕,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怎么......”   涂抑忽而冲他一笑,明明只有三天没见,但那个笑容却有一种陈年的忧伤意味:“我想要请求学长演奏这首曲子。”   木棉用尽全力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看透了,蓦地,他颓然一笑:“原来......原来是这样......你、你在那个时候就认识我了。”   木棉拥有一把顶级大师手工制作的小提琴,他说自己不会弹当然是一个十分拙劣的谎言,涂抑能猜出来并不奇怪,但《24随想曲》这首曲子显然不是他随口说出的。   不会有外行人随口选中一首超难度参赛曲,而它,正好是木棉十六岁那年夺得国际赛事冠军的曲目。   当年,木棉用他超强的实力在国际舞台上表演了这首曲子,成为那个舞台上最小的冠军获得者,从此震动了整个古典音乐界。   之后一年,他几乎横扫了所有权威赛事的第一名,正当音乐界做好准备迎接这位天才的时候,他却在某一天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当中。   因为他的小提琴和美术、网球一样,都只是为了夺冠拿奖牌,为了给自己的人生镀金的工具,而真正的热爱在他们这个家是从来不被允许的。   木棉当年就是犯了家族的大忌,并且为此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大胆的事。他为了能够精进琴艺,偷偷给自己找了老师,为了学琴,屡次逃掉父母安排的金融课程,甚至偷偷离开陆京参赛。   最终父母发现后禁止他再碰琴,就有了后来消失送琴的事。   “三十九号选手,木棉。”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与小提琴有所瓜葛,但没想到四年后,还能被人准确念出他当年参赛的号码。   涂抑的目光变得悠长,“从我十五岁那年在电视上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特别、特别想亲眼见到你。”   作者有话说   小狗伤心,小狗崩溃,小狗绝望逃跑。跑了一半发现学长的绳子还没解,又哒哒哒跑回来,解了再继续跑......   对不起,我真的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开始讲小狗的过往,还有他对学长复杂的感情。 第73章 都是野兽   涂抑不耐烦地看着伤心流泪的弟弟,径直把鸟的尸体扔进坑中。   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拼积木,他的父亲忽然开门进来。父亲西装革履,头发精心打理着,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   他见到涂抑时没有任何作为父亲的亲切问候,开口便是一句冰冷的质问:“你为什么杀死乌鸦?”   涂抑把手中的一块积木放在桌上之后才缓缓看向门边,第一眼看向的却不是父亲,而是在父亲身后拉着裤腿藏着半边脸的涂啄。四岁的混血小孩,粉雕玉琢,像一个洋娃娃般胆怯惊慌地依赖着大人的保护,他的眼眶红通通的,还未流干的眼泪正在里面打转。   涂拜一直没有听到涂抑的回答,便再次开口:“你弟弟说他亲眼看见你把乌鸦摔死了,然后埋在花园里,是不是?”   涂抑沉静地盯着涂啄,而对方在这时眨了下眼皮,泪水从脸上直直划落。   在父亲出生的这个帝国里,人们将乌鸦视为吉祥鸟,一周前,父亲带回一只受伤的乌鸦救治,因为乌鸦羽毛漆黑长相锋利,不如其它动物讨小孩喜欢,从第一天开始,涂啄就对这只乌鸦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只不过他的抵触只对着涂抑展现过。   “哥哥,那只鸟真的好吓人,爸爸为什么要带它回来?”四岁的涂啄对着五岁的哥哥委屈地说。   “不知道。”涂抑专心搭建他的积木,没有给予弟弟太多的关心,“这你得问爸爸。”   涂啄抓着涂抑的衣服,伤心地倒在他的身上:“我好害怕啊......”   也是同一天,涂拜回家后涂啄却能和他站在一起开心地喂鸟,每当这个时候,涂抑都只是远远地坐在客厅里,一边喝牛奶,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亲密的父子。   他的弟弟在长辈面前甜言蜜语、乖巧懂事,是那种最能讨得长辈喜欢的小孩,自他出生后,父亲就对他偏爱有加,越来越忽视了寡言早熟,深沉复杂的他。   涂抑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把捏扁的盒子扔进垃圾桶后就走了,父亲和弟弟的亲密互动于他心中泛不起任何波澜,他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宠爱是多是少。   所以其实他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孩那样嫉妒自己的兄弟姐妹,每天绞尽脑汁和兄弟姐妹争宠,就像他即便明知自己的弟弟是个狡猾的双面人,他也没有戳穿过对方,他可以一边沉默地洞察一切,一边毫无负担地满足弟弟。   他不喜欢弟弟,但也不讨厌弟弟。   所以白天的时候,当弟弟被那只鸟吓得六神无主,痛苦请求他杀了那只鸟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犹豫就动手了。   一个五岁的小孩想要控制一只成年的乌鸦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那只鸟尚年幼,涂抑利用喂食的瞬间抓住了它,并再一次向涂啄确认:“是不是要它死?”   涂啄用那张纯净幼小的面孔断送了一条生命:“是的。”   然后,涂抑捉着鸟去了花园,用力把它的头摔在围墙上,五下,鸟死了。   从涂抑动手时起,涂啄就在一旁开始痛哭,但全程也没阻止。   现在,涂啄就这样躲在父亲的身后,像一个无辜的受害人那样,带来了可以审判正义的长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和父亲一起凝视着涂抑的过错。   这一瞬间,涂抑对这个弟弟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他略歪头,用一种思索的目光重新打量他。   父亲不喜欢一个人沉默太久,他不悦地蹙起眉毛,看着这个永远古怪不讨人喜欢的大儿子:“涂抑,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涂抑总算抬眼看向他:“是我摔死的。”   “你——”家族荣耀的姓氏不允许他们不体面地情绪失控,父亲的愤怒藏在精致、矜持之下,他失去了心爱的吉祥鸟,但他还是十分冷静。   “涂抑。”他也对自己的儿子露出了一种全新的眼光,“你下手的时候,有过害怕、同情吗?”   涂抑如实道:“没有。”   涂拜凝视了他几秒,然后道:“你的确是坎贝尔家的孩子,你的体内流着来自祖先的残忍的鲜血。”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用赞赏的语气对他说话,“但是,你需要治疗。”   涂,只是父亲和东方女人结婚后选择的姓氏,他们的家族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姓氏——坎贝尔。   二百多年前,坎贝尔子爵为了国家的荣耀奔赴战场,在一次艰苦的作战中,这位子爵依靠吞吃老鹰活了下来,也是在这之后,他像是被鲜血唤醒了野性一般,在战场上骁勇强悍,迎来了一次又一次大捷。自此,坎贝尔军功头衔加身,晋升为更尊贵的公爵大人,他的家族也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的家族”。   从此,这一脉血统仿佛得到了某种残忍的附身,世世代代都在产生野兽。   有人说是坎贝尔公爵吞吃动物的行为太残暴,所以得到了上帝的惩罚,然而坎贝尔一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之视作礼物。   于是,坎贝尔家族拥有了特别的家族图腾,将野性和残暴当做荣耀,烙印在了每一个后代的身上。   “不需要害怕,我的孩子。”涂拜悉心地安慰着自己血统纯正的大儿子,“我与你都是一样的,那是我们祖先赐予我们的勋章,只不过在当代的社会环境中,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在没必要的时候,将它简单地隐藏一下就好了。”   坎贝尔家族从来不想要根除自己血统里的这份野性,他们可以一边伪装一边利用,两百年来,他们一直都平衡得很好。   可是很快涂拜发现,他的大儿子如预期的不同,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野性的本能。   坎贝尔家族需要的是擅于伪装的衣冠禽兽,而不是一头失控的怪物。涂拜大感失望,为了让涂抑能够学会体面和优雅,他们很快搬到了母亲的国度生活,在那个东方的礼仪之邦里,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受到古老文化的影响。   可惜,涂抑冥顽不灵。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弄哭礼闲?”   十岁的涂抑依旧沉迷积木,整日都在搭建他庞大的积木王国。   “她拆了我的积木。”   涂拜指责他:“就算是这样,可这是在宴会,社交场上你不能忍一忍?怎么能在人前做出这么没有礼节的事。”   涂抑在那个时候已经学会怎么让自己冰蓝色的瞳孔露出残忍的光,小孩子的声音有一种天真的恐怖:“正因为在宴会,所以我才让她哭的,不然,我可以让她永远都不哭。”   涂拜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可怕的小孩,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真是无可救药。”   父亲走了,小女孩的哭声也走远。走廊上,涂啄留在那里,背对涂抑,抓着栏杆看楼下来来往往的宾客。没过多久,那个叫礼闲的小女孩找到了他,脸上泪痕未消,但心情已经变好了。她扯着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哥哥,奶声奶气地说:“你骗我,积木不好玩。”   正在重新搭建积木的涂抑闻声抬头,睫毛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涂啄转身,冲着哥哥甜蜜单纯地笑了。   五年后,暑假。   涂抑从寄宿学校回到家中,时隔四个月未见的弟弟又长高了些,抽掉了脸上的一些稚嫩,混血的骨骼明朗起来。   “哥哥。”他从楼梯上一路跑至涂抑面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喜悦,“你回来啦!”   涂抑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在佣人把他的行李箱都搬上楼后,他也往自己的房间走。   “哥哥。”涂啄在身后跟着,“我好想你,你上学的时候连周末都不回家。”   踏上最后一截台阶,涂抑扶着栏杆斜觑他:“别跟着。”   “哥哥!”门“啪”地一声把他关在外面。   涂抑冲了澡出来,在房间翻了会儿书,他现在已经不喜欢搭积木了,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喜欢和热爱,世界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聊的球体。   水喝完了,他下楼去接,客厅里,涂啄正在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听到动静后转身,按遥控的手立刻停了,目光开心地追随涂抑:“哥哥!”   涂抑止步,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段小提琴演奏。彼时镜头切在观众席,只能听到一段畅快而变化多端的音乐声。倏忽间镜头一转,表演者的面容映入眼帘,这样一首热切丰富的曲子,竟然是被那样一张冷淡漠然的脸孔演奏出来的,涂抑直直地盯着屏幕,那是他厌烦积木之后第一次对人世间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因为生活社交圈都很西化,所以在涂抑的世界里,除了母亲以外,几乎没有见到过纯正又漂亮的东方人。世界描述东方人内敛害羞,但只有涂抑知道,东方人身上最吸引人的特质,是那种疏离和冷淡,那种不疾不徐的筹谋算计,那种嘴角含笑的残忍。   他的母亲尚且只具备第一条,可电视里的这一位,不仅集齐了他心中所想的一切,还多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看着结束演奏,在观众激动热烈的掌声中沉静站立的少年,那长眉淡眸无悲无喜,如一座高绝山巅,任人点评欣赏,他自孤高屹立。 第74章 天赋   涂抑一掌挥开迎上前的弟弟,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着这场国际赛事。剩下的选手一个又一个登上台,涂抑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们,无聊、无聊、还是无聊。   终于最后,主持人宣布名次,那个吸引他的东方少年夺得了冠军。少年手捧奖杯,站在最前方,即便荣耀加身,他也自持疏远。   但是涂抑发现了,在少年冷淡的,没有欲求的眼眸中,分明在热烈地渴望着什么。   所以......所以你才会抛弃了那些优雅的曲目,选择了这一首热烈的随想曲。沙发上的涂抑半眯双眼,兴致高涨地盯着屏幕里的人——   你到底在想着什么?   你的渴望又是什么?   “哥哥。”   涂抑从沙发上站起身,飞快走向楼梯。   “哥哥!”   涂啄大声嘶喊。   涂抑回头,看着惊慌无措的涂啄,第一次对着他这个血亲兄弟,露出了笑容。   很快,涂抑开始在网上查询那个少年的资料,查他的名字、城市、出生、学校,查阅他的一切。无论白天黑夜,他都把那个少年的照片、经历,拿在手中反复观赏。   “木棉。”   他倒在床上,高举一张印满内容的A4纸,看着荣获数学竞赛第一名的少年,他带着奖牌,拿着证书,还是一副冷淡无求的表情。   涂抑快乐地笑着,木棉的面容,在太阳下模糊却有光。   他找到了人生中缺失已久的乐趣。   “哥哥,这个人,是前两天在电视上那个吧。”   涂抑从床上坐起,笑容立马消失,“你怎么进来了?”   涂啄指了下房门,无辜地说:“你自己没锁呀。”   涂抑不关心他,把那张纸和桌上剩下的资料叠在一起,准备关闭电脑页面。   涂啄又靠过来,看着他的电脑说:“哥哥,你为什么在看机票?”   很快他想到什么,伤心地盯着涂抑:“你要去陆京?你想去找那个人?”   涂抑始终不搭理他,他一把攥住涂抑的衣袖,急切地问到:“为什么?你才刚刚回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家里?”   “留在家里?”涂抑瞥来一道冰冷的视线,“留在家里好让你继续陷害?”   “哥哥......”涂啄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为什么要陷害你,你可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   涂抑冷哧,对于涂啄的这副姿态,他已经看够了,也早看穿了。他继续叠着资料,在一些地址上标注。   涂啄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涂抑道:“明天。”   “这么快?”涂啄扭动了一下脸颊,“你这么想要离开?为什么?你明明不在乎。”   涂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的陷害、算计、心机,涂抑的确一点都不在乎,即便他因此失去了父亲的喜爱,失去了旁人的信任,他也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家人、朋友、兄弟,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一切,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不反抗弟弟的邪恶,并非纵容忍耐,而是无动于衷。   他不喜欢弟弟,也不讨厌弟弟。   “恩,我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要逃!”   “不是逃。”涂抑看着有些失控的人,“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涂啄古怪地看着他,“你会有喜欢的事?”   涂抑又不说话了。   涂啄赫然看到桌上的资料,一指戳中上面的照片:“是他?!”   涂抑看着窗外,点头。   涂啄哂笑:“你走不掉的。”   涂抑漫不经心地道:“是吗?”他没有关注涂啄一眼,他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陆京。   不过大多时候,他弟弟总是可以如愿以偿。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登机就被家里抓了回去,怒气冲冲的父亲在家里等着他,照面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弟弟躺进了医院,头破了,缝了十几针。   涂抑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目光看着病床上的人:“没想到,你对自己也能这么下得去手。”   涂啄虚弱地笑了一下:“哥哥,你回来啦。”   涂抑端详他片刻,然后走到床边,扶着床头俯视他苍白的面容,冰蓝色的眼瞳里,神经纤维像野兽一般收缩着。   “涂啄,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我对你永远没有感情。”   他抚摸着纱布上渗出的一点血迹,“无论你做什么。”   涂啄愕然睁大双眼,干裂的嘴巴嗫喏着,在涂抑走向房门之时撕心裂肺地大喊:“哥哥——!”   涂抑没有理睬,一把打开房门,外面,等候他多时的保镖马上围了过来。父亲在不远的地方站着,用极端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涂抑看着他说:“弟弟的伤不是我弄的。”   父亲毫不动容地说:“涂抑,做了事不承认,是最失礼的行为。”   果然,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父亲的信任。   但为时已晚,况且他对自己这些年的抉择也不算后悔。他被父亲送到国外的封闭式学校,还有一家特殊的疗养院,找了新的医生,治疗他,也监视他。   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有一点让他绝望的是,之后不就,木棉这个人就彻底于公众眼中消失了。他不再参加任何有关小提琴的比赛,不再有任何关于他的新闻出现,他就像涂抑那个无疾而终的热情一样,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直到两年后,病情“好转”的涂抑被接回家,那个消匿了两年的名字突然以“理科状元”的荣耀重新出现,那时候的木棉没有露脸,没有参加任何采访,涂抑翻遍了所有新闻、资料,再三核实信息之后,才终于确认那个人就是他。   “京大,金融系。”   涂抑把玩着手机,看着两年前他看过的那一片天,还是同样的颜色。   这一次,他开始隐秘地计划,不急着找人,而是选择慢慢地朝目标靠近。他认真攻读从没接触过的金融知识,刷题、学习,悄悄更改志愿,终于得到了他通往快乐的门票。   然而在开学的前几日,涂啄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哥哥,怎么一直没看到你的录取通知书啊?今年高考的那几个哥哥姐姐都拿到了。”   “我的录取通知书还需要让你审阅吗?”   涂啄伤心地说:“我只是关心哥哥呀。”   他的关心换来了涂抑的沉默。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抬眼,“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涂抑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   为了确保稳妥,他离开的行程拜托给了老管家霍叔,霍叔是妈妈家里的人,能够避开父亲和弟弟的耳目帮他安排一切,是他最保险的一张牌。   但就像他了解涂啄一样,涂啄也无比了解他。   出发那天,涂啄早早在楼下等着。   “哥哥。”他一边端详,一边审视,似乎想要在他身上找到一些破绽。   “走了。”   “哥哥!”涂啄紧紧跟着他,他的急切跟两年前的一模一样,“你去的地方不是浦大对不对?”   涂抑冷冷地说:“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你要去哪儿?!”涂啄攥着他衣袖,急得掉眼泪,“我查不到你的机票,为什么查不到你的机票!”   十八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弟弟真正的眼泪。他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我没有机票。”   “哥哥!!”涂啄崩溃地抱住他,“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涂抑无动于衷地任他嚎哭,之后,他捏起涂啄的下巴,歪头,思索着道:“原来你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陷害我的啊。”   坎贝尔家盛产野兽,分为两种,一种是他父亲那样,家族里常见的体面的野兽,一种则是涂抑这样,不愿伪装的疯狂的野兽,但如今,他看着涂啄,发现了家族里的第三种野兽。   体面而疯狂,伪装而狡猾,心机而大胆,极与极的结合。   这么多年涂啄并非争宠、讨厌而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涂抑,是因为一种本能的需求。野兽生来需求猎物,但人形野兽的需求则是多种多样的。就像涂抑需求乐子,涂拜需求体面,坎贝尔家族需求荣耀一样,涂啄的需求,是家庭。   他疯狂地求取着家族的关心和爱,那是他为之生存的养料。   只是涂抑和父亲不同,父亲的爱,只要他装乖扮好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涂抑不同,涂抑漠视着一整个世界,想要得到他的关注太难了。   后来,涂啄才想到那样的方式,想到陷害、中伤,这样一来,涂抑就会多多的关注他一点点。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们永远是幸福的一家。   只是突然他发现,哥哥竟然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致,他绞尽脑汁不惜受伤流血才勉强得到的一点关注,那个陌生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哥哥!哥哥!!”他面目狰狞,崩溃地大吼大叫。   他要失去他的哥哥了。   涂抑对弟弟的痛苦视而不见,他看了眼时间,淡淡地说:“时间要到了。”   “不——不要——哥哥!”涂啄死死抱着涂抑不撒手,随后,他像上次那样威胁说,“有我在,你走不掉的。”   涂抑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好的。”   接着,他一把揪住涂啄的衣领摁倒在地,绝对的力量使对方无法挣脱,一把精致的折叠刀被他展开,一道冷光之后,他掀开涂啄的衣服,像剖畜生那样把他的肚皮剖开了。   他起身,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看着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人,微笑着,沉静地说:“这一次,不用你自己动手。”   霍叔派来的车在侧门等候,他上了车子,前往待飞的直升机。   脸上的血迹擦得敷衍,他利用手机屏幕当镜子,拿着湿巾重新仔细地擦洗。屏幕里,他染血的面容和冰冷的眼睛阴沉而可怖,他忽的一顿。   父亲尚且不能喜爱这副面容下的他,那个冷淡高傲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喜欢他?   要改变一些东西才行......   脑中蓦然想起弟弟那招牌的纯真笑容,他对着反光的屏幕,倏忽就是一笑。   天真的,无邪的,善良的,讨人喜欢的。   他们不愧是拥有同一组基因的兄弟,他们永远蛊惑人心。   作者有话说   小狗不是学啊,这是他们的家族天赋,只是小狗之前懒得利用这点,弟弟正好给了他灵感。 第75章 爱我吧   涂抑喜欢木棉,就如同小时候喜欢积木那样。   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能被他一眼看穿的,譬如他父亲那种斯文败类,譬如他弟弟那种伪装天才。只有积木能让他花费更多的心思去研究,那些复杂的组装好像无穷无尽,小时候的他,认为自己可以永远与积木相伴,可是随着年龄和智慧增加,他发现了那丰富世界里的规律,之后无论是再复杂多变的组装都无法消耗他太多时间,他逐渐丢失对其的兴趣。   他过了很多年没有滋味的生活,直到木棉出现。   能给他带来乐子的,无论期限多久,他先得到再说。   假身份、假性格、假面孔,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只要能顺利地靠近拥有,他可以花费很多很多的心思,他享受这种费心耗时的感觉,比无聊呆着有意思多了。   木棉这个人果然如他所想,高傲冷淡,是个拥有很大探索空间的人。不像积木那种等人挖掘的不会动的死物,这种有意识有思考,变化多端的活物,才配成为他最心爱的玩具。   只要和木棉相处,涂抑的兴奋就会始终高涨。他是一个真正挖掘不尽的宝藏,一面之后又是一面,秘密之后还有秘密。   涂抑热烈地、入迷地、疯狂享受地品弄他的新玩意儿,然后他发现,自己竟也被其缓缓改变着。   主人本可支配玩具,就像积木,涂抑想怎么拼凑就怎么拼凑,可木棉却反过来摆布了他。   最开始涂抑想方设法地靠近他,清除了很多别有用心的障碍,因为心爱的玩具只能独享,那时候,他只要木棉属于他就好了。后来,那羔羊般迷人的脆弱激发了他嗜血的本能,他无法自控地想要破坏他,折磨他,想要看到鲜花在血泊里绽放,那时候,他只想不留情地弄坏他就好了。再之后,原来玫瑰的刺里是柔软的茎,孤高山峰一直在热望人间,他了解他,怜悯他,同情他,珍惜他,他的可怜又迷人的学长,那时候,他只想要真心地呵护他。   事与愿违,涂抑失去了玩具,但是只要拥有木棉,他就不再需要玩具。   而那双眼眸里炽热的渴望,他也在最后一刻读懂了。   “学长。”涂抑咽了一下讲得干涩的喉咙,手掌小心试探着去挨木棉的脸颊。   木棉垂落睫毛,却没有明显的拒绝意味,涂抑便大胆地将整只手掌放了上去,那双眼睛里的渴望一直都深切动人。   “我知道学长一直都在渴望着什么。”涂抑将他的脸轻轻捧了起来。   漂亮冷淡的东方美人,其实内心里烧着一把极致的火。他孤绝强大,众星捧月,可那些仰慕的视线当中,从来都没有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爱我吧。   这是木棉深藏在脉搏里的渴望。   ——不要要求我、不要仰望我、不要远离我,请真心地来爱我。   漆黑深长的瞳孔里倒映出涂抑真挚贪恋的面容,他坚持地靠近过来,一把扯出木棉内心的热望。   “学长,我来爱你了。”   木棉呼吸骤乱,隐秘的心事被揭穿后下意识想逃,可他退了半步,又从慌乱中惊醒。   “你......你......”他一声急过一声,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涂抑忽然抱住他,用温暖的身躯扑灭他的无措。   “有我爱你,你不必感到慌张。”   他把他抱上床,开始做艾,真正坦诚地做艾。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歇息,木棉存出力气撑起身,拇指摁在涂抑的眼下,端详他。   “涂啄说,你也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恩。”涂抑说,“学长想看吗?”   木棉点点头。   涂抑抬手熟练地取出眼球上的黑色美瞳,原本的瞳色立马呈现出来。冰质的蓝,像水晶一样,在黑暗里浮着幽光。   木棉抚摸他的眼下,轻声赞叹道:“真漂亮。”   在他静谧的目光中,涂抑的面孔清晰又完整。   “这样的话,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混血儿。”   “学长。”涂抑忽然间捉住他的手指,“你是不是生过病?”   “恩?”木棉没想到他竟这样敏锐,稍顿片刻说,“已经好了。”   涂抑认真地端看他,在朦胧的夜色里,木棉浑身白得像被雪染过一样,脸上,更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涂抑揪心难过,把他的手指捉到嘴边不断亲吻,动作里满满的珍爱。   木棉这时忽然道:“你还想听我拉琴吗?”   涂抑开心道:“可以吗?!”   木棉翻身下床,拿着那把小提琴走回来,他本要站在地面架琴,忽然想到什么,又到床上来。   他跪坐着,居高临下地俯视涂抑:“你想要拥有最近的观众视角吗?”   涂抑察觉了一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想要。”   随即,便见木棉挎坐在他要间,架琴提弦,垂眸与他对视:“《24随想曲》太过急促,不太适合现在听,我给你拉一首别的。”   涂抑:“是什么?”   “《Pole》。”   “《Pole》。”涂抑用他纯正的英式口音复述着。   木棉闭了闭眼,拉动手中失而复得的乐器,一首悠长而哀婉的曲子缓缓泄来。涂抑看着近在咫尺的演奏者,微垂眼眸,眉目悲伤,他眼中的爱意渐渐化作伤感,未等曲终,他便急切而拼命地抱住了对方。   一声尖啸,琴和弦都掉落在地,涂抑抱着木棉,不断地亲吻他的脸颊和侧颈。   “学长......学长,以后都不要难过了......”他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我不难过了,因为你已经把我救了出来。”   “以前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孤单地徘徊,久到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想要什么。”木棉擦掉他的泪珠,“谢谢你懂我,谢谢你满足我的渴望。”   “我也爱你。”   渴望被爱的人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危险也好,疯狂也罢,只要忠贞不渝,只要能拼命地爱着他,就是他的痛快。   两人拥眠到清晨,木棉睁眼时,涂抑正在轻轻描摹他的脸颊。   “恩......起这么早吗?”没有清醒的嗓音很黏。   涂抑温柔地看着他:“学长今天的脸色好些了。”   “是吗?”木棉翻身看了眼时间,马上六点了,没必要再睡,他想要起床,被涂抑抓住。   他扭头,涂抑正严肃地看着他:“学长,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木棉动了下喉咙:“为什么?”   “涂啄必须离开这里,我会通知家里人来接他,但与此同时,我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我必须一起回去。”   木棉想了想,说:“可以不用送他回去吗?”   “不行。”涂抑坚决道,“他很危险,留在这里,我怕他伤害你。”   通过涂抑的讲述,木棉也了解了涂啄的危险性。虽然他们是亲兄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涂啄和涂抑还是具有相当大的区别。   尽管坎贝尔家族一脉相承,使用着同样一副假面,但在完美的伪装之下,他们的疯却不尽相同。   涂啄对待家人有一套相当扭曲的认知,疯子毕生执着之事一旦被外人打破,将会使用一切手段来重建他的乐园。   “那......”木棉担心地说,“你的父亲会不会——”   “学长放心。”涂抑露出很可靠的笑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涂家办事效率迅速,当天下午就派人到了陆京。   临走时,木棉在街边与涂抑告别。   “学长,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我知道。”   涂抑不舍地看着他,捉住他的指尖吻了吻。   要上车的涂啄看见这一幕,示意身边的保镖退下,他则转身面对木棉,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温和地笑着。   这时涂抑正专心地亲吻木棉的手指,木棉透过涂抑的肩膀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接着,有人拿着一部电话过来对涂抑说:“大少,先生的电话。”   “学长,我接个电话。”涂抑对着木棉轻声说完,接过电话走到了路的另一边去。   涂啄便借着这个机会走到木棉面前来。   “木棉,你好厉害呀。”他笑容熠熠,那么诚心地夸奖着。   木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还是这么冷淡。”涂啄眼睛委屈地眨了两下,“我难道不比哥哥讨人喜欢吗?”   木棉:“你说呢?”   “恩......”涂啄歪着头,像个小动物那样思考,“其实,我有没有哥哥讨人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能让哥哥这么喜欢你,所以,你真的好厉害呀。”   “不,你哥哥不喜欢我。”木棉淡淡一笑,“你哥哥他爱我。”   霎时,涂啄湮灭笑容,冰蓝色的眼睛露出了戾气,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你——”   他朝木棉伸手,有话要说,却在这时,涂抑仿佛有所预感一般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呵斥他:“涂啄!”   然后涂抑对着一旁的保镖严厉地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上前拉住涂啄的手臂,礼貌请道:“二少,我们上车。”   涂啄冷笑几声,用最后的时间对着木棉道:“下次再见你的时候,我会弄死你。”   木棉平静地面对他的恐吓:“你可以试试。” 第76章 畸形教育   “学长,我好想你啊,你想我没有?”视频电话里,涂抑眼睛巴巴望着。   木棉正在社长办公室,手机放在电脑旁,从涂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键盘上翻飞的手指。   “没有。”   “学长,我都离开你这么久了,你竟然都不愿意思念一下我?”涂抑伤心地说。   “涂抑。”木棉叹道,“你这才刚走了两天,而且,你每天都会打三个视频电话。”   涂抑笑了笑,将镜头后切,展示着他的房间。木棉发现了那占据整面墙的展示柜:“里面放着的是积木?”   “对。”涂抑拿着手机走过去,“以前我很喜欢玩,各种品牌的基本都集齐了。”   “为什么中间那格是空的?”   “不是空的。”涂抑对准那一格,角度变化后,才看清里面果然放着东西,因为是薄薄的纸张,所以乍一眼不能发现。   木棉好奇地说:“是什么纸竟然需要放在这样的柜子里面?”   “是你,学长。”涂抑从柜子里取出那叠纸,展示到镜头面前,“当初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后,打印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   纸一张一张,从木棉的幼儿园到高中,他的每一项荣耀每一张照片一应俱全,先前听涂抑讲述并无实感,此刻看到这些资料,看到有一个人这么珍视他宝贝他,木棉心弦震荡。   他拿起手机,认真地看着屏幕:“涂抑,把镜头切回来。”   涂抑切回镜头,就见木棉离得非常近,眼中含笑对着屏幕亲了一口。涂抑隔空接了他这一吻,深情的目光里已含情欲。   “学长,我真想现在就出现在你身边。”   “你家里都还好吗?”木棉认真地端详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   涂抑轻松道:“一切都好。学长,我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   既然这么快就能回来,说明涂抑在家的确很顺利,木棉放心了,这时候涂抑又说:“明天我还是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你。”   “明天恐怕不行。”木棉道,“明天我要回家一趟。”   “家?”涂抑闻言立马绷紧了神经,“你要去见你爸妈了?”   木棉点头:“太久没有回去了,该回一趟,我也有事要跟他们说。”   涂抑满脸严肃与担忧:“学长,不然你还是等我回来后再去?我陪你。”   木棉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那是我的家,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难道还会出事不成?”   如此,涂抑也觉得自己多虑,没有再多说什么。   和木棉结束通话,涂抑走出房间。   走廊上,涂啄倚靠着栏杆,见他出门便笑着上前。   “哥哥,你出来啦。”   涂抑并未看他,直接就要从他身边绕过,涂啄挺身一拦。   “这次你走了好久,都快两年了,要不是我突然想到回外公家一趟,到现在都还不能找到你呢。”说着,涂啄难过地表示,“母亲好偏心呀,她给你留了人,却没有给我留下什么。”   当年母亲去世前病得已经很重,所以没有来得及为他谋划什么,后面因其种种古怪,涂抑也留了个心眼,向他隐瞒了霍叔的事。   这次求霍叔帮忙,也没忘记叮嘱对方要连着涂啄一起隐瞒,但他深知涂啄的伪装,霍叔与他面对面,难保被他迷惑,终会毫无防备地松口。   “哥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涂啄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涂抑直言:“后天。”   “为什么?”涂啄面露哀伤,像一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可惜了。”涂抑待他永远无情,“你根本不知道家是什么。”   “哥哥——”   涂啄想要再次拦住涂抑,这时候管家上来提醒他们,“先生还在楼下等着。”   涂拜坐于餐桌正上方,沉默地看着走上前来的儿子,颔首示意他们坐下。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涂抑身上,那种静止的凝视给人以无穷压迫,无声无息的责备是他最拿手的一种威严。   涂抑和涂啄纷纷垂着头,不敢迎他的目光。   死寂过后,涂拜沉声道:“说话。”   涂抑:“我错了。”   涂啄眨眨眼,一副想要替哥哥求情的样子,涂拜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把你关回老地方,知道吗?”   涂抑:“恩。”   涂拜脸色渐缓,先行拿起刀叉:“吃吧。”   两个儿子才敢依次动手。   过了一会儿,涂拜又对涂抑道:“既然你现在已经入学,专业和学校都还不错,那就继续把书念完。”   涂啄闻言豁然抬起眼皮,慌张道:“父亲,你要让哥哥回陆京去?”   涂拜漠然看过来:“他需要完成学业,自然要回去。”   涂抑便是心知父亲会如此抉择,所以提前买好了机票:“我后天就走。”   涂啄撑大眼睛分别看过二人,不一会儿,伤心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父亲......我好不容易才把哥哥找回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快又要让他走呢?他转学不就好了?最开始不是说好的在上浦念书?你也帮他找好专业了......”   他啜泣着,眼泪越掉越多,脸上一片脆弱伶仃的红痕:“父亲......”   “好了。”涂拜用那双遗传自祖先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冰蓝色眼睛盯着他,“不要再哭了,难道你还想让你哥再捅你一刀吗?”   涂啄抿着嘴唇,不住地抽吸,模样楚楚可怜。可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的父亲才是绝对不可忤逆的那一个——隐而不发的疯狂才最可怕。   木棉简单装了一些东西下楼,暑假借着去外公家没有和父母见面,最近空闲,家里几番催促,他终于决定回家一趟。   除此之外,他这次回家还因为另一件事——   “爸、妈,我有新的交往对象了。”   “是吗?”   客厅里,姚清和木砺一人手中一份公司文件,木棉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身形端正,试探地开了口。   姚清搁下文件的同时,木砺也向他投来了一束目光。   “那说说吧,对方什么情况?”姚清后靠进沙发背,双臂抱在胸前,模样像是在审阅员工业绩。   这个家里没有太多温情,即便冷冰冰公式化的相处已成常态,但木棉面对父母时仍旧紧张。除此之外,他还格外担忧父母对涂抑的看法。   “他叫涂抑,比我小一岁,和我就读同一个专业......”茶几上,有佣人备好的水果,应是大意,没有收走水果刀,刀柄摆在木棉这个方向,刀身很锋利,和瓷器一起泛着冰质的光。木棉的视线时不时被那道光吸引,“他开朗热情,成绩也还不错,对我非常——”   姚清打断他:“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   “哦。”木棉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喉咙,“他、他是上浦人,是个混血儿,家里应该也是做生意的,具体的我还没问。”   “上浦、混血、姓涂......”木砺沉思片刻,对姚清道,“难道是涂拜?”   木棉欣喜道:“爸,你认识?”   “这么说真的是他?”木砺眼神却是冷了,“他们家不行,你和那孩子趁早分手。”   “什么?”木棉没料到父亲会这样说,“为什么?”   姚清开口道:“你说的那个涂抑,他的父亲来自坎贝尔家族,这几年到了国内和新派打得火热,数次在商场上与我们作对,并且他们有很强烈地想要进入本土商圈的意图。”   木砺冷笑着接话:“他们倒是会做黄粱梦,本土商圈从你祖父那辈起就坚决抵制外资入侵,现在外资影响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他们竟然还存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姚清探究地看着木棉说:“涂拜想要进入商圈却屡次碰壁,所以这次他把儿子送到你身边,开始迂回战术了?”   “不是。”听到父母这般揣测,木棉心中很不舒服,“我们的交往和涂抑的父亲没有一点关系,他没有带着复杂的目的故意接触我,我们是互相喜欢,他对我一片真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嘴里的这个小男友与我通过一次话。”姚清摆出一张看穿一切的表情,眼中暗含不屑,“他可不简单。”   “什么?”木棉对此并不知情。   “果然他没有告诉你。”姚清浅笑了一下,“你从云筑山庄逃跑的那一次,第二天我给你打了一通电话,是他接的,当时他告诉我,你被社团临时叫去帮忙才被迫离开了宴会......”姚清轻哂,“查一下你们社团的情况也就是我一通电话的事情,木棉,你以为你那个小男友的谎话有多高明?”   木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张了张嘴,然而说不出话。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中途离席就跟这个涂抑有关。”姚清换了一边腿跷,“是他教唆你离开的?也是他让你挂断我的电话?”   “不......”木棉机械地摇头,“是我自己——”   “就算是你自愿的,那么我问你木棉,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做出过这么荒唐的行为,什么时候敢连规矩都不守了?你还能说出自己现在没有被他影响这种话吗?”   母亲的质问如鞭子抽在木棉的身上,他脸色苍白,视线下垂,余光里,水果刀的光芒越发醒目。   “可是你们以前从来不会过问我男友的家世......”   “不问是因为我和你母亲早就查清楚了。”木砺眼神轻视,像在看一个极不成熟的小孩那样,“木家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婚姻来帮扶什么,我和你的母亲对这一点并不多做要求。你以前谈过的那几个,虽然家里不算显赫,但总的来说条件都能达到及格线,再有外形样貌加分,勉强都能让我们满意,但是这回这个,心思不纯,即便他家境比前面几个好很多,但绝对不行。”   木棉深知父母个性,一旦他们果断而坚决地反对某件事时,几乎不再有改观的可能。以前他从不会违抗,但这一次......他想到涂抑的笑脸,如果就这样听从父母,内心便愧疚难安。   他鼓起一口气,反驳道:“我比你们了解他,他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   一时间,姚清和木砺身形都是一顿,然后齐齐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了过来。一阵窒息的安静过后,姚清开口了。   “木棉,是谁教你这么违抗父母的?”   木砺一边冷笑一边重新拿起资料审阅:“真是和粗鲁的人待久了,家教都忘光了。”   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父母和子女之间只有命令和服从,木棉背负着“家教”和“孝顺”这两座大山,从来不敢忤逆父母,从来都在害怕父母。   他从小就无比压抑地活着,不曾为了自己与父母争论过什么,父母那些过了头的打压、责备、讽刺,他都默默忍受着,他可以让自己的委屈永远得不到平反。   可是涂抑不能。   他不愿自己心爱的人遭受无端的猜忌、指责,他可以不为自己争取,但一定会为了涂抑改变。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与他真实相处之后的判断,而偏偏坚持那些子虚乌有的猜忌呢?”   然而他的父母总是习惯性的轻视孩子的想法,姚清直言道:“你的判断很重要吗?你但凡有一点判断力,之前的恋爱怎么都那么不顺?”   “那是因为——”   “你总是被分手的那个对吧?”每当母子谈话的时候,姚清总是不停地打断他,因为她没有任何要听取儿子讲话的意思,她只需要表达自己所想,只需要儿子完全服从,“如此一来不也证明了你的判断力不行?连挑选一个稳定长久的伴侣都做不到,现在又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迭声打压是他父母最擅长的方式,他常年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承受批评,常年来他的自信心被摧毁殆尽,他的父母强行让他认为自己无用、无能。那刚刚出生的勇敢还没来得及茁壮便被他父母合力扼杀,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无力接受自己的命运。   “不管你们怎么说,涂抑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相信他。”话语虽坚,但声音低哑,有些虚弱。他的力量被他的父母剥夺了。   “我看你是被他迷惑了!”木砺不满儿子与他们争论这么久,失去耐心,厉声指责。   姚清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三重复,木棉,尽快和那人分手。”   “不分。”木棉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生了大病,但他还是坚决表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笑。”姚清目露讥讽,“你们才相处多久?难道就要情定终生了?分了之后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他的。”   木棉难得也在父母面前生了回气:“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木棉!”木砺大怒,“你怎么说话的!”   姚清倒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她的语言异常尖锐:“你的事?我把你生出来,养这么大,就是让你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大吼大叫吗?”   木棉被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压垮了,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以前每一件事我都听你们的,你们让我学这学那,我就算很难受,但也都学,你们不让我喜欢小提琴,我也可以放弃它不再碰,你们让我恋爱,我就算没兴趣不喜欢,但也找人谈了,我做了你们想要的每一件事,活得麻木,活得痛苦,但就这一次,你们让我满足一下自己,不行吗?”   这些话,若非逼到极致,木棉绝不可能说出口。他已习惯忍耐,个性早被泯灭,对他人来说很简单的自我表达,在他这里则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呐喊出来。   只可惜,他有一对无可救药的父母。   “怎么?”木砺挪来一束冰冷至极的目光,“我们为你精心规划的这些,在你眼中,就是为了让你不快乐?”   “我和你妈当年为什么可以承受这些?你为什么不可以?你自己软弱还怪别人给你压力吗?”木砺心中不悦,话也说得越发难听,“因为你那个不中用的破身体,我和你妈已经为你减轻了很多压力,我看你是不知道我们俩当年是怎么过的,我看你就是日子太舒坦太闲,才有时间胡思乱想。”   “不中用......”木棉自嘲地笑着,“是,我不中用。”   木砺的话简直是在他心上捅刀,木棉当年早产,先天不足,体质弱于常人,却没有得到父母格外的爱护,反倒从小承受着父母的嫌弃。   因为体力差劲,该学的几项运动都不能达标,最后只学了一项网球。因为体质差,小时候隔三差五就病,一会儿耽误课程,一会儿耽误比赛。在那些本该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他不断地受挫,不断地被父母指责。   也因如此,他对父母始终抱着愧疚,惭愧自己没有健康的体魄,总是达不到父母的期望,所以后来他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不断地冲着,拼命地往前。   可努力多年,甚至因极端追求完美而患上了洁癖,仍旧得不到一句称赞,父母仍旧会拿此事来中伤他。   “可我已经尽全力在达到你们的要求了......”   姚清审视着他:“既然尽了全力,为什么还一次次让我们失望?”   “我......”木棉眼中的世界越发模糊,父母的脸开始扭曲,身上也漫起一种熟悉的恶心感,“你们从来没有认可过我,我真的就......这么不堪吗......”   无可救药的父母会亲自把子女推入绝境:“我和你父亲期待的孩子是什么样,你自己又是什么样,你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木棉像是被铁锤击中头部一般,大脑眩晕的同时伴随着一阵耳鸣,恶心感变本加厉地袭来,他顿觉自己浑身污秽,仿佛泡在比泥还要脏的烂地里。   他开始觉得自己透不上气,泥水往他胸腔里堆积起来,他浑身脏透了,无法忍受的污秽正在吞没他。   大脑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所有的污秽全部从身体里挖出去。   紧接着,他看到了眼前的那把水果刀。   父母还在耳边不迭指斥,但他听不到,满耳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快一点......污秽将要浸满他的身体。   他握住了那把刀。   ——父母救不了他,污秽不肯消退。   刀尖尽头,冷光在那里汇聚。   ——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噗嗤一声。   刀尖没入胸膛。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很窒息,可怜的木棉......   木棉的自厌情绪在前文有一些铺垫,所以这段剧情应该不会吓到大家。   这对父母从创作的角度上故意放大了他们可怕的一面,因此写得非常极端。当时构思木棉这个角色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剧情就是这个——疯狂的父母终究会把孩子推向灭亡。   并且,为了给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就必须制造一个契机来让神经质的父母改变,当然现实肯定不能这样(此处省略一千字)。小说纯属虚构!一切为剧情服务!作者完全反对任何理由的自我伤害行为! 第77章 这一次,是我们错了   姚清和木砺这两个始终不为任何事所动的人在这一刻发生了崩裂。   木砺猛地放下手中资料,愕然看向儿子,而姚清则是直接从沙发上起身,然后她抽搐般向前踉跄一步,猛地扑向地面的人。此时,血液已经浸满地毯,木棉苍白死气,胸口插着那把水果刀。   这时候木砺也冲了过来,想要直接抱起儿子。   “木砺,现在不能动他。”姚清很快找回平日冷静面孔,只是声音里颤抖明显,“立刻,叫救护车。”   经此提醒,木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酿成大错,快速拨打完急救电话。   救护车呼啸赶来,这对情绪被锤炼得无比稳定的父母没有失态地大哭大叫,冷静地协助医护人员将木棉送上救护车,车上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同,姚清利落地跟了上去。   路上,她看到监护仪的数据不断下跌,看到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地展开抢救,看到儿子死气沉沉的面容。   她双手微微攥着长裙,看上去那么冷静和体面,仿佛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动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救护车撕心裂肺的鸣叫,才是她心底真正的声音。   涂抑从熟睡中猝然惊醒。   呼吸急促地呆坐床中,冷汗布满全身,无端的恐惧从梦中追来,心脏处的惊悸无休无止。他喘息着,本能地拿上手机开始拨木棉的号码,连续拨了三次都无人接听。于是他立刻翻身下床,胡乱地拿了几件必需品塞包里就往屋外冲。涂啄在隔壁听到动静后也慌忙冲了出来,与涂抑在走廊上迎面相对。   “哥哥?”涂啄看着一身乱七八糟的人,“你这是要干嘛?”   涂抑挥臂掀开他就往楼下奔:“我要回陆京。”   “现在?!”涂啄在身后追着,“不是已经定好了明天的票吗?”   涂抑只想要尽快摆脱他,语气烦躁而焦灼:“我现在就要回!”   涂啄还没见过哥哥这样失措的样子,内心也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木棉没有接我的电话!”   “什——”一瞬,涂啄的表情有些扭曲,然后他露出一道讥讽的目光,“现在是凌晨三点,一个人不接电话有什么稀奇吗?就这么点事让你慌成这样?涂抑,你神经病吧。”   “我就是神经病!”涂抑突然大吼,怒目中血丝横陈,他盯着涂啄,咬牙一字一句道,“怎么,你还没见识够吗?”   涂啄腹部的旧伤突然发出剧痛,一阵后怕袭来,他胆怯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笃定对方一定可以彻底地撕烂他。他只好闭紧嘴巴,一言不发地退开,看着涂抑狂奔着离开。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两名家属守在外面,接近四个小时未发一言。时间熬着到了尾声,抢救室门“哐”地从内推开,医生疾步走出。   “家属。”   两人纷纷上前。   医生摘下口罩,先行叹气:“很惊险,抢救过程中病人的生命体征数次急跌,刀伤刺得也很深,晚来五分钟人可能就没了。”   “所以......”姚清呼出憋在胸口的长气,“他现在没事了?”   “还不能这么说,他现在只能算刚从鬼门关出来,离“没事”还差着老长一截。”这医生说话并不板正,和他德高望重的身份有些违和,“你们是他的父母吧?孩子今年多大了?”   姚清:“20岁。”   “这么小?”医生把镜片后面的双眼睁大了,“还在念书吧?”   “恩。”姚清攥着包,此刻,她少却了逼人的气势,在医生面前显得温顺,“大三。”   “唉。”医生长叹,“之后在医院我会好好留意他的。”   “谢谢医生。”   “听说他的伤是自己捅的?”医生忽然盯住这对父母。   姚清略略垂下了目光:“是......”   医生换了一张严肃的表情:“看来除了他的伤,还有别的问题......”   一直沉默的木砺闻言拧紧眉毛:“自然,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不过就说他两句,竟然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毛病,等他好了一定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家属,你误会了。”平日里,只有木砺打断别人说话的份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断他,还打断得这么不客气,“我说的问题可不是指孩子,我说的问题是你们做父母的,他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你俩才需要去治病。”   木砺身处高位,历来被奉承惯了,哪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斥过他,一时讶异非常,不悦地瞪着医生,“医生,你这话说得可不妥。”   医生大咧咧地摆摆手:“我只会治病,不讲文化,必要起来也可以不讲文明。说真的,我从医几十年,像你们这样的家长见得多了,一个个自己问题一大堆逼得小孩儿抑郁寻死,还不懂反思,今天的事情就是在给你们敲警钟啦,别以为现在孩子救过来就没事了,你俩有空真得去看看,就咱们院的心理科,隔壁三楼。”   “哎你——”   姚清伸手拦住要发火的丈夫,礼貌地送医生离开。   木砺气得直喘,正要说什么,一群护士便推着病床出来了,连忙在姚清之后跟了过去。男人张了张嘴,待看清病床上的人之后,话就堵在了喉咙。   儿子什么模样做父亲的自然清楚。木棉的性格随了他和妻子,沉静冷淡,表面看着疏离且坚不可摧。   正因如此,他与妻子才不断地对儿子施压,因为他坚信对方永远可以承受,那副冰冷薄情的面孔,永远可以不在乎。   可是此刻,儿子闭着眼睛,睡在病床上的身体那么薄,呼吸罩底下的脸竟是那么小,皮肤竟是那么白。原来,他并非是坚不可摧的,而是苍白的、脆弱的,会不留意就要消散的。   走着走着,木砺步伐钝了,像是忽然承受了某种沉重的醒悟。   偏头,妻子竟也落在了病床之后,同时同刻,他们都不敢再追那病床,他们四目相对,诉说着曾经忽略的一切。   木棉住进的那间单人病房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ICU,里面一应仪器具备,二十四小时专人看护。   姚清和木砺在医院守了一夜,次日匆匆回家洗漱换衣服,安排完工作的事情之后,两人再一次回到医院,却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木棉的病房外面就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米九的身高,体格壮硕,身着统一的黑色西装,两人一眼看出对方属于职业保镖。   “你们是谁派来的?”   保镖们双手握在身前,更是明确知晓两人的身份,态度还算恭敬地说:“我们的老板姓涂。”   两夫妻会意地对视了一眼,倏而木砺眼带讥讽:“是他啊......”便领着妻子要入内。   保镖们同时往中间一站,将房门严丝合缝地挡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木砺不悦质问。   保镖说:“抱歉,木先生,姚太太,你们暂时还不能进去。”   木砺何曾被人阻拦过去路,竖起眉毛,峻容严厉:“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   保镖不卑不亢道:“我们听凭老板吩咐做事。”   木砺冷笑:“姓涂那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人呢?”   这时,病房门从内打开,保镖退至门侧,涂抑跨步而出。   “听说你们找我呀?”   夫妻俩沉默地打量面前的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涂抑。年轻人个子很高,宽松而休闲的衣服有些不羁地套在身上,深褐色的头发发卷,看上去人畜无害,嘴角更是挂着一抹纯良的笑容。他询问之时微微歪着脑袋,像一条毫无攻击性的大型犬。   可他万万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   蓝色的瞳孔质感天生冰冷,里面放射状的神经纤维像蛛网那样可以罩住被他目视的一切事物,这种细看后会让人心悸的瞳孔里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毛骨悚然的残忍,和一些毫不掩饰的恨。   天真之下分明是一双尖厉爪牙,急切地想要撕碎二人,之所以还裹着人皮,维持礼貌,全因他顾念病房里躺着的那个。   姚清恍惚着,木砺已经上前一步。   他那副疏离而傲慢的上位者姿态已深入骨缝,即便理智知道眼前这个小辈绝非善类,但骄傲的本能让他不会低头:“你这两位下属拦着不让我们进是什么意思?”   涂抑笑容忽的变大:“是我的意思呀。”   木砺的脸色陡然冷却,然而一旁的姚清发现,此时更加需要忌惮的其实是这个年轻人。他放大的笑容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震怒,仔细看时,便能看到他轻微抽搐的面部肌肉,那是他极力压制的某种扭曲暴躁。   “现在二位好像还没到可以进这间病房的时候。”   木砺眉头紧压:“你说什么?”   涂抑仍是笑容满面:“听医生建议二位要先去进行心理治疗,我表示十分赞可,所以二位当务之急不是看望病人,而是先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到时候只要二位拿着心理医生开的好转证明,这扇门自然会为你们打开。”   木砺怒斥:“胡闹!”   涂抑猝然敛容,压着眉凝视着他:“趁我还有胡闹的心情,你们最好听话,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对你们做出什么。”   “你——!”   木砺气得要冲上去与他对峙,被姚清拉住,涂抑对着二人发出一声冷笑后转身回到病房里。   “你看看!你看看!”木砺喘着粗气,“这种人简直野蛮粗鲁到极点了!没有教养!我现在就派人——”   “算了。”姚清忽然疲惫地叹了一声。   木砺惊愕地看向她。   “木砺,算了。”姚清轻轻地把脸颊的碎发挽至耳边,“我们......去看医生。”   木砺面容冷肃,“姚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姚清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她那双浅淡的瞳孔露出一股岿然不动的韧劲来,“木砺,这一次,是我们错了。” 第78章 可悲的传承   木棉的情况变得棘手了起来。   从昨日凌晨开始,他的各项指标突然无征兆地下跌,一群医护人员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才稳定住他的状况,可到了白日,他的指标又再一次无端崩塌。自此三日,他的生命几乎每天都会崩溃一次,要不是医护人员超强的职业能力和二十四小时不松懈的监护,他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天清晨,姚清又到了病房门口,和往常一样,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提着包,安静地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和往常不一样,她那总是精致盘起的头发,此时落下了几根凌乱的碎丝,皮肤也没有往日光泽,稍显憔悴。   这些天她每日都来医院,不与涂抑争执,也不曾动用权利和人脉强行驱逐保镖,她只是沉默地在病房外面坐上几个小时,然后再沉默地离开。   从那天她拉着丈夫的手认错的那一刻,她就始终在自我忏悔着,用不去见木棉的方式,自虐般地惩罚自己。   她动作很轻地挽了一下头发,双腿并在前方,包则放在腿上,双手握着提把。这样的姚清,和素日里那个强势冷艳的企业家不同,像一朵素净温润的白色花朵。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没有被家族观念强行捏揉过的,只属于姚清这个人的真正的灵魂。   姚清安静地坐了很久,忽然,病房门开了,涂抑从里面走出来。姚清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了,此刻这一眼,让她有些吃惊。初见时那个如笑面虎一般城府深重令人胆寒的英俊混血儿的气势已经不见了,眼下的涂抑,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有一种生命力尽失的颓然。   他出门时也看到了姚清,只浅浅扫了一眼,便兀自走到病房的另一边,靠着墙,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   两个缄默的伤心人。   不久,走廊里有人踩着脚步声到来,是因为工作而晚来一步的木砺。他挨着妻子坐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今天又......抢救了一次?”   姚清酸楚地点了下头,声音显得无力:“医生说,他的免疫系统本来就不好,常年来又乱服太多抗生素,这次受伤把身体里的隐疾全都翻出来了,现在免疫系统崩溃......这才导致他隔三差五就要往鬼门关走一趟......”   木砺绷紧了脸,嘴巴也紧紧闭着。   “木砺......”姚清垂着眼皮说,“是我们把他逼成这样的......他害怕我们失望,所以身体一有点不舒服就用药强行压着,医生说他这个习惯至少十多年了,十多年......我们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就像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洁癖是怎么来的,还责怪他挑剔......”   姚清悲痛地闭了闭眼,木砺轻轻把她搂入怀中,眼中也都是自责。   “这几天的心理咨询让我渐渐意识到了我们的教育方式存在多么大的错误......这几天我不停地在回忆自己小时候。”姚清看向丈夫,“木砺,我们小时候也曾因这样的家庭痛苦过,小时候也反抗过......可是后来......”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妥协了......我们变成了曾经厌恶过的父母,并且心安理得的把自己所遭遇的痛苦转移给了下一代......这么多年,我们是真的都没意识到吗?不,木砺,是我们不在乎。”   可悲的原生家庭,可悲的传承。   夫妻俩沉默着,都怀着相同的心事。   忽然,姚清轻轻地笑了一下,低喃道:“木棉......”   木砺偏头问她:“怎么?”   “我突然想起木棉这个名字的由来。”她看着丈夫,记忆把一种遥远的温柔带回了她的眼中,“那天我从生产室出来,护士把孩子抱来我的身边,婴儿那么小,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躺在我的怀里,小手胡乱地抓了一会儿,然后就抓住了我的指头。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在想,婴儿的手指可真舒服啊,软绵绵的。”   那天,姚清被婴儿抓住手指的那一刻,此前和丈夫准备的那些所有饱含殷切期望的名字都突然想不起来,她感受着那种让她心脏震颤的柔软,一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无关任何功利回报,没有任何期待要求,那是出于父母对子女的爱的本能所赋予的最简单淳朴的心意——绵。   木绵。   后来之所以改成木字旁的棉,是因为觉得这个字对男孩来说来柔了,但名字里所承载的情感始终没有变过。   姚清,她也曾用一个母亲的本能,给过木棉最纯粹的母爱。   “我想起来了......”姚清忽然哽咽着落下泪。   木砺慌忙关心老婆,不住地安慰对方,姚清的泪水越掉越多,最后不得不掩面哭泣。   不远处的墙边,涂抑听着这一切,眼睛眨得非常缓慢。   过了一周,木棉的免疫系统终于摆脱了崩溃状态,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病房里撤走了一些仪器,涂抑探望他时,也不用再进行复杂的消毒准备。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身上牵着很多监护生命体征的线。涂抑在床边坐下,沉默地看了木棉一会儿,然后五指相交将他的手握起来,垂首温柔地吻了吻。   “学长,我还在等你。”   木棉这次昏睡长达半个月,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疲惫都弥补上去,直到第三个星期的周四,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起初,涂抑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遂从资料中抬头,便见木棉微微掀开双眼,那冰凉的东西正是他伸过来的手指。   “学长......!”涂抑欣喜地俯身过去,像怕把他吓跑似的,很轻很柔地开口,“你醒啦。”   木棉迟缓地眨着眼,眼神模糊而失焦,意识并未完全苏醒。涂抑不着急唤醒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掌递给对方。然后他也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涂抑的掌心剐蹭。   过了一会儿,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目光在涂抑腿上的资料扫了一圈。   涂抑耐心地告诉他:“这是这学期发的学术资料,我知道学长肯定不想错过,所以帮你取来了,等你好了之后慢慢看。”   木棉不会对他的这些话有任何回复,甚至他可能都完全听不清听不懂涂抑在说什么,他盯着资料慢吞吞地眨眼,没过多久,就又睡了。   涂抑将他的手小心地送回被子,这才按铃叫了医生来。终于是等来了好消息,医生表示木棉已经脱离危险期,之后就会慢慢恢复。   随后每日木棉都会醒来一段时间,几日之后,他总算彻底清醒了。   “咣当。”   “学长!”涂抑拿着洗好的碟子慌忙从小厨房冲出来,帮木棉捡起掉在地上的勺子擦干净,“不是说好了等我出来喂你嘛。”   木棉沉默地抿着嘴巴,须臾开口:“我......想自己吃......”   “那不行。”涂抑把碟子放到移动餐桌上,抱着木棉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想喂学长吃。”   木棉很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涂抑观察着他,确认他现在已经没有负担地放松下来,便开始喂他吃饭。只有巧妙地用撒娇的方式应对,才能让木棉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照顾,多年来被迫养成的坚强和近乎变态的自我要求,不能让他像普通人那样接纳自己的虚弱。如今,那一对父母已经改变,可他的学长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木棉吃了两口就累了,无力地靠在床头,涂抑不逼他多吃,把他剩下的食物几下解决完后,摇下床头,让他可以舒服的睡觉。   之后的时间,木棉一日好过一日,瘦成纸片的身体渐渐长回了一点肉,脸上的灰败之色也在慢慢消失。   这天,涂抑一改往日笑容,有些严肃地叫他。   “学长。”   “恩?”木棉抬头,放下自学的课本。   涂抑站得很直,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非常正式,亦或者,他在替木棉紧张着什么:“你的......父母,现在正在病房外面。”   “啊。”木棉大病未愈,反应一直都有些慢,过了几秒之后他才意识到涂抑话中的含义,嘴巴一下子绷紧了。   “他们知道了......?”说完,才觉自己可笑,“啊......那天,他们都看着呢......”   随后他把课本规矩地放在床头柜上,努力让自己坐得更直,一脸严肃地看着门的方向。   涂抑心里发痛,上前扶住他的双臂,温柔地说:“放心,现在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哦。”木棉恍惚地应着,他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明白涂抑话中所表达的东西,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再一次紧张的、倍感压力的,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终于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木棉心中出现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父母身上多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致使他们的面孔熟悉却也陌生。   他怔忪着,心脏忘记了紧张的搏动。   姚清对着他浅浅一笑,看似从容,目色里却闪动着急切的幽光。在医院的这一个月时间,她始终遵守着和涂抑的约定,在获得心理医生的认可之前,都不曾踏入过这间病房,不曾亲眼见过儿子。   木棉那些危急的时刻,与生死一线之隔的瞬间,她都只在病房外,跟着木棉的命运颠簸。   如今雨过天晴,一切都将失而复得。   “你、你瘦了好多......”   木棉做好了准备,设想过很多种母亲见他时出口的第一句话。   责备、埋怨、失望,亦或鄙夷。   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他。从没拥有过的东西突然得到,他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滞、沉默地坐着。   姚清对此并不责怪,她缓缓上前,试探地伸了两次手,才真的抚摸木棉的脸颊。木砺虽然一言不发,但他从始至终都温和地看着儿子。   木棉顿觉自己恍若沉在梦中,一丝惊慌袭来,他本能地开始寻找能让他心安的人。   角落里,涂抑静静地站着,面对木棉的视线回以一个沉稳笃定的笑容。如此,木棉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性,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陡然清晰。   等到父母双双离开,木棉还保持着恍然的神色。   涂抑上前,小声问他:“学长,你在想什么?”   “我......”木棉失神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为什么没想到?”涂抑俯下身,“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被这样对待吗?”   “我......”   “怎么。”涂抑打断他,“是觉得自己不配?”   木棉立刻慌乱地看了过来。   涂抑露出一抹笑,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神色,他用手掌扶住木棉的后颈,拇指恰好搭在颈部的脉搏上面。   “学长,我说过,我可以看穿你。”   “你眼睛里的渴望,你迫切想要的东西,还有——”他用指腹在他的颈动脉上摩擦,“这里半死不活的跳动。”   “以前我说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拼命地来爱你,可是现在,我想附加一个条件。”   木棉轻轻地抬眼看他:“是什么?”   涂抑手中力量加大,摁进动脉处的皮肤,制造出一个发红的凹陷。然后他托起木棉的后颈在对方嘴唇亲了一口,抵着对方额头,使劲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用力地说:“我要你先学会爱你自己。”   木棉像是被某种饱含力量的东西重锤了一下心脏,他的瞳孔在一秒内急遽地收缩了一下。   而后,他放松身体,眉眼渐渐舒展。   涂抑的大胆终是掀毁了他心中的荒原,再为他重建起一片绿洲。那始终苍白荒芜的面庞上,活色破土而出。   自此,万物生长。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前半段写得真的很难过。   某些悲哀的教育,如果追溯源头,其实谁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小说为图圆满让里面的父母立刻发生了改变,现实大多数却不如人意......但惟有一点是永恒的——爱自己。   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真正地爱着自己。 第79章 极致   木棉出院返校之后,拉下的课程已经堆成山,再加上社团工作,终日忙碌不休,结果就是再一次病倒。   那天涂抑帮他整理完新一轮的社员考核成绩,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重响,他冲进去一看,木棉已经倒在了地上。涂抑连忙抱起人,一路上魂飞魄散地把人送进医院,还好这一次只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晕厥,不过医生再三叮嘱,说他免疫系统已经很糟糕,日常里要悉心养护才可以。   木棉对此不以为然,挂完一瓶营养液之后就出院了,后来是涂抑一哭二闹三撒娇,才好不容易说服他请了两天的假,暂时把人稳在公寓里。   只是木棉请假,他却要上课,因为这次考核他的成绩又掉到了中等,木棉要求他不准再无故缺课,严肃拒绝了他留在家照顾自己的打算。   “学长学长,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头晕?有没有不舒服啊?”   涂抑人在学校,一天能发几百条消息过来。   木棉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挺好”,就扔远手机继续看书。   手机埋在书堆里嗡嗡嗡直响,好不容易停了,没过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这家伙......   木棉愤而扣上书,哒哒哒踩着拖鞋走向大门——不仅逃课回来,竟然还把密码忘了吗......   刷拉打开门,木棉板着面孔,正要数落几番,却不料门外站着的并非涂抑,而是姚清。   “妈......”木棉仓皇地后退半步,“妈妈......”   姚清对着他浅浅颔首,算是应了他的招呼,然后换鞋进屋,粗略地打量这间公寓。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的。”木棉在后面悄悄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站得笔直,亦步亦趋地跟着母亲。   姚清进了餐厅,她手里提着个保温盒,将其放在了餐桌上。   “过来。”她轻声招呼儿子,语气算得上温柔。   她一边拧动保温盒一边对木棉道:“这是家里炖的汤,加了点黄芪和人参,可能有点苦,但你尽量多喝一点。”   “我、我去拿碗。”   “你坐下。”姚清用下巴点点椅子,“我去拿。”   她拿了一套餐具出来,盛了半碗放到木棉面前,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要求儿子喝,而是说:“尝尝。”   “恩......”木棉如坠云雾,恍恍惚惚开始喝汤,他现在根本尝不出这汤是苦是甜,满脑子只有母亲待他的温柔。   姚清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看他喝汤,见他喝得差不多时开口说话:“昨天你进医院了......”她说得慢,好像也在认真地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表达不带责怪,“气血不足是吗?在学校里很累?”   木棉紧张地抿了下嘴唇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落下的事情太多,做起来的时候就忘了休息。”   “以后记得休息。”母亲没有责怪他让自己生了病,反而体贴地说,“不着急,慢慢来。”   这还是头一回,母亲把他放在第一位,认真地关心了他一次。   “恩......”木棉顿觉鼻尖酸楚,连忙埋头喝汤掩饰,把最后一点汤全部喝完。   姚清欣慰地看着他:“你不讨厌这个味道就好了,之前还怕你嫌苦,剩下的晚上喝。”   “好的。”   姚清拧紧保温盒的盖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木棉起身送她。   到了门边,临走之时,姚清又回头看着他:“以后把身体放在第一位,本来就瘦,之前又掉了那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补得回来。还有——”   她的目光中有些隐隐的期待:“如果你愿意的话,偶尔也可以回家住几天。”   说完,似乎怕被拒绝,她打开门就走。   “妈妈。”木棉在门边叫住她,“下周......下周周末,我回家一趟。”   姚清回头,终于露出了笑。   木棉经过一段时间的身心呵护之后,总算从大病中恢复,不再动不动就病倒。可他又开始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不知道是不是养病期间忍得太久,涂抑这家伙跟发了疯一样,每晚三次打底,这样连续磋磨了几天,突然一天清晨,木棉错过了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一觉睡到晌午,才让涂抑惊觉不能再这样放肆下去。   他很认真地把木棉抱到沙发上,自己盘腿地面乖乖地仰望对方,开始一场关乎人生的谈话:“三次对学长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是吗?学长会不舒服?”   木棉冷血无情道:“一次都不行。”   涂抑思索地眨了下眼睛,保持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此刻的他看起来是有点沮丧的,卷发好像都没有往日张扬,没精打采地耸拉着,可这一次木棉铁了心不迁就,双臂无情无义地叠在胸前。   “那......”小狗委曲求全地说,“咱们就隔天......?”   木棉冷笑着决定道:“一周三次,顶多。”   “啊......”涂抑绝望长叹,冲过去抱住了起身离开的人,边蹭边撒娇,“学长,太少了,再多一点......”   木棉咣叽捣他一肘,啪哒哒踩着步子抽身。   很快就到了年末,温度下滑明显,空气急速萧索起来,风中渐渐有了雪的重量。   社团活动室温暖如春,木棉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单手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枯叶,被暖气烘得有些懒怠。   室内气氛也很热闹,元旦将近,大家正在激烈探讨怎么过节。忽的有人说了什么引来众人欢呼,接着出现纸张划响空气的声音,热闹由远及近,唰一下扑在木棉面前。   “木棉!你看看这个,今年光明寺要提前办庙会了,这周就有一场,正好赶在元旦,肯定特别热闹!”   木棉的视线从窗外落到秘书长手中的宣传海报上,几息之后,他把海报接了过来。   秘书长冲他挤眉弄眼笑道:“怎么,有兴趣啊?”   木棉自鼻腔里笑了一下,轻声道:“还行。”   秘书长转身使眼色,伸臂把那群蠢蠢欲动的好奇崽子都揽了回去,“别看了别看了,休息时间结束,干活去!”   庙会当天,木棉果然约了涂抑。   涂抑下午还有最后一堂课,所以两人约在学校门口见面,木棉掐着点从图书馆出发,然而涂抑却没有按时现身,足足迟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才匆匆跑来。   “学长!”一见面他就先抱着木棉贴了贴,“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教授拖了会儿堂。”   “我记得是管教授的课?”   “对呀。”   闻言,木棉不动声色地提了下眉毛。   涂抑撒谎了。   管教授这个人对时间出了名的敏感,上下课从来都很准时,根本不可能出现拖堂的情况。他斜目瞧着涂抑,小狗脸上除了要去约会的兴奋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正埋头对着手机一顿操作,然后抬头笑呵呵道:“车子叫好了!”   自他揭露身份之后就不必再装穷,平时那都是争着抢着要为木棉花钱,最开始疯狂给木棉买奢侈品,已经到了要定做十克拉钻戒的地步。还是木棉觉得男人戴十克拉钻戒太骚包,好说歹说劝住后他才渐渐趋于正常,总算不再乱买东西了。   到了庙会,涂抑表现得异常开心,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他常年在西方居住,搬家后还没来得及了解国内生活就被父亲关了几年,随后就开始追着木棉跑,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新鲜。   他曾经表明过对传统文化的好奇,木棉看到庙会宣传时才立刻想到了他,见他如此喜欢,木棉也心生满足。   只是——   “这羊肉串也太大了,你买这么多吃不完。”   “我努力吃,可以的。”   “......”木棉看着一手各拿着十串羊肉的人,语塞。   他嫌丢脸,扭头要走,被涂抑喊住。   “人简直太多了,学长你不要乱跑,一会儿走丢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行,我得牵着你。”   木棉讽刺地看着他:“你和这二十串羊肉甜甜蜜蜜的,哪有我的位置?”   涂抑想了想,吧唧一下把右手的十根串塞木棉手里,木棉被油得一激灵,立马要扔,一只暖融融的手就牵了过来,心里那点不适立马消散了。   两个帅哥一只手互相牵着,一只手举着比花还怒放的羊肉串,实在是惹眼又好笑。木棉起初在各种目光下倍感不自在,后来看到涂抑那么开心,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两人逛完一整条街,吃了玩了,还看了不少表演,手是一直没有分开。   涂抑吃完木棉手中的最后一根羊肉串,从兜里掏出湿巾,一根一根地帮木棉擦着手指。其实木签上有纸垫着,根本不会把手弄脏,可涂抑仍然耐心仔细地为木棉清洗。   湿巾的水分传到手上,拖泥带水的,皮肤就好像有了粘度。   十根手指缠在一起,渐渐难以分开。   木棉勾了一下涂抑的手,成片的红灯笼从上面洒下鲜妍的色泽,在木棉脸上,香艳而柔美。   涂抑感到眩晕,把他的手指捉到嘴边吻了一下,犹不满足,又启齿轻轻咬啮。   电流传遍两人全身,心脏同时颤抖,涂抑呼吸急促,拉着木棉要往绝密的地方去。灯笼摆,光影摇,他们决心要在这万人空巷的盛况里把爱做到最浓。   木棉身体变轻,好像要跟着他飞起来。   可是突然——   一阵急促的响铃打断了当下绝佳的情境。   涂抑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脸色忽的微变,他沉默附耳,通话结束得很快,是一个完全来得及补救气氛的时间。   可他却缄默地放开了木棉的手。   木棉惊讶地看着他,看到他脸上急速退却的兴致。   忽的,他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用力抓回涂抑的手,厉声命令道:“走!” 第80章 都不清白   世界仿佛在疯狂地摇。   涂抑仰面躺着,看着挎在他身上的木棉,又是惊喜,又是恍惚。活色生香,炫目迷醉,他在半梦半醒之中,已到达快乐的彼岸。   身上人到了极限,翻身倒在床上川息。   涂抑面对他侧躺,双眼情意浓厚:“学长......我好爱你啊......”   木棉懒怠地笑了一下,迷离的眼睛半掩着,显示出一种任人蹂躏的无力感。涂抑心旌摇曳,抚摸他耳边有些湿润的头发,对着紧部亲吻片刻,而后动情地说:“我想再来一次。”   木棉抵住他胸膛的手毫无用处,涂抑压身就贴拢来,再一次和他生长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木棉的房间里做,特调的玫瑰味线香把爱意点燃,在登峰造极的狱火里,他们死去活来地缠绵。   两人大汗淋漓分开倒在床上,木棉还没缓过劲来,身旁的人又开始动了。   “学长......?”   木棉撇过头拒绝。   “学长~”涂抑像狗一样用脑袋拱他撒娇。   木棉铁石心肠地说:“再闹就滚下去。”   “呜呜呜。”小狗委屈地嗷呜几下,不敢强来,只是不断讨好地亲他。   这样下去就算木棉不愿意,但本能也会让他再次点燃,他想逃开,但是涂抑紧紧地抱着他。小狗表面顺从,实则强悍控制,木棉心知肚明,挣扎全是无用。   涂抑这次好像更凶猛些,在木棉身上留下诸多痕迹之后仍不满足,他一把捏住木棉的后颈,把人提起来吻,一副要吃下对方的样子。   在疯狂的亲吻中,他另一只空闲的手又托起木棉的后要,迅速往下面塞了个枕头,他按着木棉停起的小复,箭已在弦上。   不料他的动作忽然一滞,紧接着中断了所有的行动,霎时从木棉身上跳了起来。   “它怎么会在这里!!”   木棉翻身一看,原来是蛇2,从枕头边支起脑袋,竖瞳诡异地收缩几下,冲着涂抑不友好地吐着信子,紧接着蛇身骤缩,一副要朝着涂抑攻击的架势。   “学长!”涂抑崩溃地滚下床。   蛇2飞身射出去,目标直指地上的人,眼看就要缠咬住他,却被木棉一把捏在空中。   “别闹。”   木棉熟练地掐住蛇颈,下床要去够落地的人,却被涂抑飞速躲开,蹭蹭蹭退到墙边。   “你......”木棉眯着眼睛打量他,“原来你怕蛇这个事是真的啊。”   涂抑快要落泪,抱着自己猛猛点头。   “呵。”木棉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掐着蛇2,光洁的脚掌踩着地板离开了房间。等到再次回来时,他已经在身上套了一件浴袍。   涂抑遗憾地看着他,目光在雪白修长的双褪上流连着。忽然,木棉站在床边不满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涂抑起身跟了过来。   木棉不悦地盯着床:“这床被折腾成了这样,今晚还怎么睡?”   “睡我屋吧学长。”涂抑说完就抱起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两人在床上厮磨到中午,下午到附近的影院看了电影,晚上是涂抑选的餐厅。   木棉这两天体力被耗得狠了,吃饭的时候恹恹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慢吞吞地夹菜。涂抑怕他吃不好,一直帮他涮着肉片,木棉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不一会儿,碟子里就堆了一座小山。   “可以了。”   “我把最后这只虾给你剥了。”   剥了一半,涂抑的手机响了,木棉敏锐地掀眼看他,就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反扣,铃声戛然而止。   “不接吗?”木棉神色懒懒,眼睛里却藏着一道刺探的寒光。   “骚扰电话。”涂抑把虾肉放到木棉的碟子中,用湿巾擦着手指,雾气后面的脸变得暗沉。   木棉无声观察着,嘴边含着一抹浅笑,没有将他的谎言戳破。   元旦的最后一天假木棉把涂抑带回家里过,姚清和木砺虽然对涂抑仍然抱有诸多不满,但如今为了儿子,也不会公然翻脸,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这一点也正是涂抑最为擅长的,他用自己天真纯良的模样对两位长辈的阴阳怪气照单全收,不仅孝顺,更是凸显得自己是那朵唯一圣洁的小白花......   “伯父伯母让我住客院去,那里离学长好远啊,而且你们家里的庭院景观好大好复杂,我一个人怪害怕的......”   木棉一边看金融期刊一边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涂抑靠过来的脑袋,说:“那就住我院子里。”   “啊?这样可以吗?”涂抑眼睛眨了眨,“伯父伯母专门为我把客院收拾出来的哎......”   “也不是他们收拾的。”木棉将报纸翻页,“更何况,家里的日常清洁从来没有遗漏过客院,不存在为你专门收拾的说法,你不用操那份心。”   “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话音未落,这家伙就一溜烟往木棉的院子里冲。   监督佣人把切完水果的刀子都收好的姚清从厨房里出来,“你那个......人呢?”   木棉放下期刊认真地回答母亲:“他去我院子里了。”   姚清不悦道:“不是让他睡客院吗?”   “没关系的,我的院子也能睡下。”   “......”姚清心中立刻默念三遍心理医生强调的话——“尊重孩子的意愿,尊重孩子的意愿,尊重孩子的意愿”,艰难地挤出个笑容,“行。”   和父母正式道过晚安,木棉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房间里涂抑新买的睡衣整齐叠在床上,浴室响着水声,他已经在洗澡了。   木棉到衣帽间拿自己的衣物,浴室里的人突然大叫着从门里冒出颗脑袋:“学长——!学长——!!”   木棉走出衣帽间:“怎么了?”   涂抑头顶着一头泡沫,“快快快,帮帮我,看看我手机呢,今天是提交作业的截止日期!我差点忘了!教授说不交就得挂科!!”   木棉从他扔在柜子上的包里找到了手机,准备递给他时,涂抑觉得满手泡沫懒得清洗,便道:“学长,你帮我弄吧。”   “恩。”木棉问,“密码?”   涂抑呵呵一笑:“你的生日。”说完他便钻回了门后。   木棉很快就帮他提交了作业,正要放下手机时,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动不动地凝固在他的手机上。随后他拇指翻飞,手机的光反射进他晦暗不明的瞳孔里面,最后,不露声色地熄灭了屏幕。   “学长......”涂抑洗完出来就抱着木棉蹭,亲他的侧颈。   没亲几下木棉就要推开他,涂抑不肯松手:“再多一会儿学长。”   “妈妈叫我过去一趟。”   “恩?”涂抑看了眼时间,“可是都这么晚了。”   木棉:“能赶上睡觉的时间。”   涂抑沮丧道:“可是赶不上那个......”   木棉警告地瞥他:“今晚绝对不行。”   涂抑垂头丧气地往床边去了。   木棉走后不久,他的手机又响起来,抬目一看,被他备注成“X”的联系人正在屏幕上跳动着,他的脸上立刻泛起一股寒光。   这正是这段时间不停纠缠他的那个电话。   毫不留情地挂断,正要丢开手机时,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这次涂抑没有再挂,他看了眼房外,确认木棉尚未有回来的迹象,这才点了接通。对方沉默着,却令他更加恼怒,凛然怪罪道:“别逼我,让我再想想,在我想清楚之前你不要动手脚,还有,不要再频繁地给我打电话。”   对面还是寂静,只有几条平稳的呼吸声,却猛地让涂抑感到了一阵熟悉,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对面轻轻开口:“你需要想什么?”   涂抑惊愕之后便是一通无力,拿着电话的手绝望地垂落,不得不面对自己被看穿的事实。随后,木棉踩着镇定的脚步进来,也拿着一只正在通话中手机。   他掐掉电话,将手臂叠在胸前,审视道:“这下可以说了吗?”   “学长......”涂抑心虚地垂着脑袋。   木棉走至他面前,冷肃的语气中有一股强势:“涂抑,不光你能看穿我,我也能看穿你,既然我问你你不说,我只好想别的办法逼你说。”   然后,他又用力地强调了一句:“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对不起学长。”涂抑眼睛里蓄满了愧疚的泪水,“我绝对想要给你百分百的忠诚。”   他当然是一条极端忠诚的小狗,木棉收敛眉目,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他已经训狗有方。   “我当然知道。”   这番手段之下涂抑立刻决堤,无论他之前带着怎样的顾虑,现在,他都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   ““X”是我父亲的一个助理,你受伤的时候我不是提前回来了嘛,涂啄就借机向父亲透露了我俩的关系,父亲产生了见你的想法......前段时间他让助理通知我,过年把你带回家去。”   “第一次联系你就是逛庙会那天?”   “恩......所以我撒谎了,那天不是因为拖堂才来晚,是被“X”的电话纠缠住了。”   得知事情真相,木棉反倒松了口气,“很好办,我跟你回家就是。”   “不!”涂抑反应相当强烈,“我不想!”   说及此,他甚至惊恐地睁大了眼,随后用力把木棉抱住,倔强地说:“我不让!”   木棉自然深知他如此反对的原因,或许此刻他才更应该感到害怕才是,那个危险疯狂的家族......   可他表现得相当平静,语气近乎温柔:“没关系的涂抑。”   “我不要!”涂抑固执地抱着他,固执地反对。   木棉拍拍他的背,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涂抑在温柔乡中快要失控,他渐渐抖动起身体,哽咽地说:“那个危险的家,我不想让你去。”   “不去的话,你父亲肯定会采用别的手段。”   涂抑忽然凶狠地说:“我杀了他。”   “不可以。”木棉温柔但坚定地说,“我不允许你杀人。”   “唔。”小狗痛苦地呜咽了一下,泪水滴进了木棉的领口。   木棉继续抚摸他的头发,一段时间之后,涂抑将头从他的颈窝里抬起来,眼眶已哭红了:“学长,你真的决定去吗?那个家里都是疯子,你不害怕吗?”   木棉不说话,只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屋里昏暗,他的笑藏匿在半明半晦的界限,流露出一股引而不发的危险。涂抑看得心惊之余,又感到一种别样的兴奋。   那始终纠缠他的担忧忽然就泯灭不见了,他看着木棉深沉阴暗的笑容,那是他的另一半真实的灵魂。   他的学长,从来也不清白。 第81章 疯狂的学长   刚下过雪的天空是灰色的,古欧庄园伫立在天幕之下,显得阴沉且严肃。   汽车驶过草坪停在别墅门口,训练有序的佣人将行李都搬了进去,涂抑和木棉一前一后下车。   管家对客人表示过欢迎之后在前为其引路,木棉踩着昂贵的地毯穿梭客厅之后,刚踏上旋转扶梯的第一阶,忽然觉得头顶出现了一道几乎要贯穿他的目光。   起初他以为又是涂抑那个疯狂的弟弟,抬头辨别之后才发现不是,在三楼走廊的位置站着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睡裙,长发披散在胸前,因此遮住了大半张面容,俯视时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看着稍显渗人。   “在看什么?”   涂抑猛一问话便让木棉吓了一跳。   “没......”木棉平复了下心绪,示意涂抑看楼上,对方看过之后便道了声“哦”。   木棉问:“你认识她?”   这时两人已经上了二楼,再看不到三楼的场景了。   涂抑道:“她应该就是那个左巴雅。”   木棉:“难道是你家的亲戚?”   涂抑摇头,打开自己的房间,将木棉牵进去:“她是我父亲的女朋友。”   木棉闻言一惊:“女朋友?”   “我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涂抑说,“这个左巴雅跟我父亲最久,我父亲好像很喜欢她,这次把她接了过来,看样子,是准备结婚。”   “原来是这样。”进入房间,木棉一眼看到了那面展示柜,切身体会到这些积木的难度,“你小时候还挺厉害。”   “那我现在呢?也厉害吗?”   说话时,他一臂横过木棉的腹部,将人放倒在床上。   “你......”木棉挣扎,“还没换衣服。”   涂抑扣住他的双手:“这是我的床,学长怕什么?”   木棉不解风情道:“我晚上不也睡这吗?不然,我还是睡客房算了。”   “别啊。”涂抑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撒娇,“睡觉的时候我让人再换一套新的被褥,学长总不会跑了吧。”   木棉被他弄得发痒,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他:“真的越来越像狗了。”   涂抑顺势在他侧脸亲了一下,撑起身与他对视:“明天晚上父亲就要见你了,你紧张吗?”   木棉偏头:“你父亲喜欢什么样的晚辈?”   “恩......”涂抑思索着,忽而使坏笑道,“疯一点的。”   “哦?”木棉眼波一转,趁他不备之时猛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携着一身玫瑰花的香气,语气危险地说,“那我疯不疯?”   涂抑双手扶着他的腰,笑容开始变得痛快:“你都敢爱我,你说呢?”   “呵。”木棉畅快地冷笑一声,继而要从他身上起来,下一秒却被涂抑再压了回来,铺天盖地的吻落下,直到夺走他最后一口空气才罢休。   过了好一会儿木棉缓过劲来,就见涂抑已经打开他的行李箱帮他收拾东西,衣物全部挂进了衣橱。   隔日,男主人回到庄园,接见客人的晚餐已经准备好。   木棉换上西服,和涂抑一起出现在餐厅,他看到了在涂抑回忆中那个深沉又可怕的男人。西方人天生高大的骨骼就算是坐着也十分突出,看起来比涂抑还要高一点,听到宾客行走的动静,他缓缓朝这边偏来视线。   来自于坎贝尔家族的冰蓝色眼睛总是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寒光,因深邃的西方长相,眼窝往里深陷,一片阴影落下,让那双眼睛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他见到木棉,冲对方浅笑,然后示意他下首的位置:“请坐。”   口音不算标准,但因其嗓音里的磁性,在他说中文时倒也有一些东方的韵味。   他和涂抑挨着坐下,对面坐着涂啄,还有一个女人。   不用说,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涂拜即将迎娶的妻子,只是和昨日在楼梯处的匆匆一瞥完全不同,她做了漂亮的卷发造型,画着精致的妆容,礼服得体,像一尊美丽的人偶,根本没有初见时的那股诡异。   涂抑靠近他耳边悄声说:“坐在涂啄旁边的那个就是左巴雅,她是拉丁美洲的混血,所以长得也不会很东方。”   “恩。”   “你多看了她几眼,是不是因为感觉和昨天的变化太大?”   木棉用对视认可他的猜测。   涂抑道:“这次回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所以并不了解,我和你的惊讶是一样的。”   木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左巴雅竟在这时看了过来,笑容明艳道:“涂家的厨师手艺不错,你这么瘦,要多吃点。”   木棉道谢,动起了餐具,尝过一口后,主人询问他口味如何,木棉称赞一番,涂拜便示意放在他面前的调味料。   “这瓶香料产自法属圭亚那,是目前为止我尝过最地道的卡宴粉。只可惜,香料虽好,却十分辛辣。”   木棉拿起调味瓶:“那我试试。”   “你不怕辣?”涂拜的眼中含着一抹刺探的笑意。   “怕的。”木棉轻轻调整出粉孔,状态从容,“但只要少量的洒它,就可以享用它的美味,而不被它的性格灼伤。”   涂拜看着他手中的香料,意味深长地说:“可它的味道生性浓烈,多与少可能只有极细微的差别,比起美味,它让你不舒服的可能性一定会更大。”   “那我就把它控制得绝对精准。”说着,木棉食指轻点调味瓶,红色粉末飘在牛排上,他自信地尝了一口,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刚刚好。”   涂拜看着他,眼中不再露出轻视的神情,笑盈盈地举杯:“很高兴你能和大家口味一致,欢迎你的到来。”   不久,晚餐结束,换了衣服的木棉被涂抑抱在床上,不断的亲吻侧颈。   “学长,你真厉害,你看懂了父亲的试探。”   木棉只是低低地笑着。   涂抑吻他,用灼热的冰蓝色眼睛装着他:“父亲会满意你的,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仅仅被我伪装迷惑的一无所知的小白兔,你了解真实的我,甚至了解真实的涂家,他会用对待家人的心态来对待你。”   涂抑加重了亲吻的动作,迫得木棉偏开的下巴只能仰起,似乎受不住般用手抵着涂抑的脑袋,却没有真的用力,如此欲拒还迎,让涂抑越发沉醉。   渐渐的,两人都有些失控,纷纷倒在床上,亲吻的地方也不只局限在颈部。等到木棉不可自控地仰头呻吟一声,也要去拆涂抑的衣带之时,他的余光忽然瞥到一双阴沉的眼睛,心脏霎时抖动,他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涂抑,你没关门吗?”   房门开着一丝细缝,刚才那双眼睛正是躲在那道缝里。   “我关了门。”涂抑笃定道,“只是没锁。家里有规矩,不可以随便进入别的房间,所以即便不锁也会很安全,除非......”   他眼神一暗,危险地咬着牙齿:“涂啄。”   接着他豁然起身往门外冲,木棉系好睡袍跟了上去:“涂抑,不要乱来!”   涂抑浑然不听他的劝阻,脚掌把地板踩得闷响。木棉怒从心中起,大声呵斥:“涂抑!你要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会让你后悔的!”   涂抑像被定住般瞬间就不动了,随后他转身,面上已全是难过,“学长,你要因为涂啄对我发脾气吗?”   木棉冷静道:“这是在家里,你父亲随时都可能出现,你要让涂啄再摆你一道吗?”   “学长......”涂抑将要滴泪,只要他看到木棉在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他就会更爱木棉一点。   “过来。”木棉招呼小狗,“我们回房间去。”   涂抑乖乖听话,两人往回走了几步,木棉忽然望着楼下道:“等会儿。”   “你看外面。”客厅有一面挑空落地窗,站在高处的人可以通过窗户获得更远的视野,此时一辆车停在门口,被佣人接下车的竟然是涂啄。   “他外出了?”涂抑惊讶道,“那刚才开门偷看的人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木棉沉吟片刻,忽然有所感应般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那双阴沉的眼睛又再一次与他相遇了。   同时,涂抑也发现了那双眼睛,古怪地说:“左巴雅?是她?”   此时涂拜没在家中,左巴雅又放弃了漂亮的裙子和精致的发型,素面朝天的脸上只有嘴巴抹了鲜艳的口红,远远看着,像是一道血迹。   她冲着二人勾唇一笑,转而消失在楼梯处。   木棉一阵沉默,“你们涂家......真是惊喜不断......”   涂抑有些赫然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   木棉冷笑一声,忍不住又讥讽道:“是不是正常人都不配踏进你家家门啊?”   涂抑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学长,你连自己也骂。”   木棉用眼角勾了他一眼,折进房门之中。涂抑冲进去抱住他,眼中尽是狂热:“原来学长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是吗?”木棉歪头,故意敷衍。   涂抑不逼他承认,只是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   “不过......”木棉现下的心思却跑去了别处,“你的妈妈也是这样?”   涂抑忽的停下动作:“她不是......所以......”他掀起眼皮,里面是真正的悲伤,“所以她活不久。”   木棉用叹息的吻安慰他,忽然下巴被捉住,涂抑忧心忡忡地说:“学长,你呢,你愿不愿意活久一点?”   木棉展颜一笑,眸中闪着一道不明的光彩:“你说呢?”   “我就知道!”涂抑推倒他,压着他,恨不得让他长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文中的暗示大家都get到没有,涂抑的亲生母亲因为是个正常人,所以受不了变态的家庭成员,她就是自杀死掉的(一些无法消解掉的精神折磨)。   所以小狗提起这件事会忽然害怕,害怕学长也会受不了这种压力,受不了道德谴责,走上和他妈妈相同的结局,而他问学长的时候,问的也是“你愿意活久一点吗?”,毕竟在他看来,她妈妈是自己选择的结束生命,因为不愿意活——这种不愿意活,是不愿意和一群疯子为伍的倔强。   但是木棉不同,他不需要在道德和爱情里面做出选择,因为他和涂家本质上也是同类,疯狂的学长...... 第82章 另一个麻烦   昨晚木棉被折腾到深夜,醒来已经是下午,他撑着酸软的骨头起床,手机上有涂抑留下的消息。   “学长,我去球场了,就在庄园里面,车程十分钟左右,你醒了如果想打球就联系我,我让人接你。另外,早上我为你做了粥,想吃的话去餐厅,佣人自然会为你准备。”   木棉洗漱完下楼,粥可以喝,但运动就免了,他没有回消息。守在餐厅的佣人见他落座便前往厨房,然而没过多久她一脸抱歉地回来。   “木先生,很抱歉,为您准备的食物可能——”   “哎呀,原来粥是为你准备的。”一道性感的女声忽然出言打断她,佣人垂首让到一边,穿着定制长裙的左巴雅缓缓从后面走来,“真是对不起,木,刚才我没胃口,看着那粥还算清淡,就把它喝掉了。”   木棉说:“没关系。”   “可我还是要补偿你的。”原来她手中端着一个餐盘,待走近了,就将盘子搁上餐桌,勾起红唇一笑,“这是我亲手做的羊排,你尝尝。”   木棉看着那盘肉,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所谓的羊排根本没有用任何方式烹饪过,而是一块鲜血淋淋的生肉,上面涂了一层不被融化的黄油,浓稠的形状恶心地洒出了盘子,即便装模作样地用迷迭香点缀摆盘,也丝毫没有让它变得更优雅一些。   木棉看了看这盘肉,又抬头看着左巴雅。   左巴雅单手撑着桌子,漂亮的裙身剪裁勾勒出她性感的身形,卷曲的长发垂落,掩了一半面目,却让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颊越发迷人。   “不要不好意思嘛,以后都是一家人。”她拿出这句话,便是在威胁木棉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不然就是不把她当家人。那笑容里,隐隐有些冷血。   木棉悄悄给佣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立刻上前道:“做饭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左小姐呢?现在厨师已经在为木先生准备新的食物,很快就能吃上了。”   “不麻烦呀。”左巴雅挽了挽一边头发,“都做好了,木只需要吃下去就可以了。难道说木看不上我做的食物?”   佣人一脸为难,木棉熄灭手机,示意她不用着急:“能品尝左小姐的厨艺是我的荣幸,只是刚刚起床嘴巴有点干,想先喝点东西再吃。”   佣人立刻道:“那我去给木先生倒一杯果汁!”   如此,总算拖延了时间,左巴雅不再催促他吃,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单手撑着下巴,很有耐心地等待。   那佣人也是机灵,没倒厨房里现成的饮品,偏偏给木棉现做了一杯果汁,等到果汁上桌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以后。木棉慢吞吞喝着,尽可能拖延,最好能让左巴雅失去耐心自己离开。   可惜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何铁了心地要让木棉吃那团生肉,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烦躁。一杯果汁见底,她随即就将餐盘推到木棉面前。   “现在可以吃了。”   木棉借口道:“突然胃不太舒服,不想吃了。”   “那就只吃一口,尝尝我的手艺就行。”左巴雅不依不挠,甚至伏过来亲手为他切了块肉。   一滴血啪嗒落在餐桌上,木棉看着那恶心的生肉离自己越来越近......   “学长!”熟悉的体温忽然从身后抱了上来,对方搂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身上撒娇地说,“你有没有吃我专门为你做的粥啊~”   木棉顿时松了口气,偏头笑着看向来人:“还没呢。”   “为什么不吃?”   “不小心被我吃掉了,所以正在给木补偿呢。”左巴雅还叉着那块生肉,笑靥如花地等待木棉张嘴。   “那不行。”涂抑一把将木棉拉了起来,“学长必须吃我准备的东西,那碗粥里的肉片还是我切的,我要再去给学长煮一份。”   左巴雅也起身跟了几步,笑意宴宴:“何必这么麻烦?”   “为了心爱的人再麻烦也不为过,就像左小姐为了我父亲也一样。”涂抑也笑,“左小姐今天打扮的真漂亮,我父亲等会儿看到肯定会很开心。”   左巴雅面上一滞:“你父亲也回来了?”   “恩。”涂抑朝大门的方向轻轻一瞥,“没有了我这个球友他自然也会回来,他在外面整理球杆,所以会慢个几分钟,不过现在应该马上进屋了。”   左巴雅脸色急变,不顾餐盘上沾到的血液用手立刻拿了就走,并吩咐佣人马上换一张桌布。   厨房里,涂抑捧回木棉向外看的脸:“学长看她干什么?多看看我才行,今天是我救了学长。”   木棉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奖励,“谢谢你看懂了我的暗示。”   涂抑将他收到的消息重复一遍:““都回来”,你既然这样发,就证明不是只想让我一个人回来,不过学长是怎么知道跟我打球的人是父亲?”   木棉推了推他趁机贴过来的身体道:“只有你父亲在家时左巴雅才会精心打扮,你——恩......别闹。”   木棉偏开头,试图躲掉涂抑的亲吻,只可惜那人早借着橱柜将他困在怀中,他只得一边忍受着身体的酥麻一边说:“你父亲很讨厌家人暴露疯狂,在他心中,即便是变态,那也要优雅的变态,暴力和血腥在他眼中被视为低等,所以我猜测左巴雅不敢让你父亲看到那盘肉,只要你父亲回来,她一定......”   剩下的话被喘息吞掉了,涂抑把他抵在橱柜边,从亲吻变为了啃咬,直到木棉颈部的皮肤被红痕占满,整个人有些脱力要往下滑时,他才勉强停了下来。   “好了......我饿......”   涂抑故意使坏地说:“都这样了,还没把学长喂饱吗?”   木棉斥他:“胡闹。”   涂抑低笑几声,松开了木棉。半个小时后,木棉终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擦嘴时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涂啄,对方笑着和他对了片刻视线就转身折上了楼梯。   木棉奇道:“没想到这次你弟弟还挺安分的。”   涂抑说:“父亲在家,如果他没有找到一个嫁祸别人、伪装自己的方法的话,他不会轻易动手,毕竟他和父亲都想要维持一个乖巧儿子的假象。”   木棉点头,随后又道:“看他最近好像经常出门?最开始我还以为他也跟你们打球去了。”   涂抑忽然痛快地笑了起来:“上学期他挂了很多课,父亲生气,给他安排了很多课程,他最近被课业淹没,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   涂啄忙,涂抑也没好到哪里去,当晚,他又被涂拜带去了商会,因为木棉目前的身份不便参加,所以他留在庄园,正好他也需要时间处理一些课业,直到上床前涂抑都还没回来。   手机上已经积攒了几条来自涂抑的未读消息,前面几条都在向木棉报告自己的行程,最后一条他表示自己可能会回得很晚,叮嘱木棉早点睡觉不要等他。   如此,木棉便心安理得地准时上床休息,到了半睡半醒的界限之时,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一阵窸窣响动。   恍惚间睁眼,屋里安静,窗帘把月光牢牢挡住,视野里本该一丝光亮也没有,木棉却看到了从左侧打来的一束灯光。   那边是门的方向,他偏头去看,还没看到门,就先撞上一堵身影,赫然就在他的床边!那束光照出了黑影白色的睡裙和披散的黑发,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木棉,像索命的厉鬼。   木棉心下骇然,下意识往后躲,手掌却触到一片冰凉的东西——那是皮肤的触感!   他转头一看,又一双似人似鬼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而眼睛的主人竟盖着他的被子,就睡在他的旁边!隐隐的,竟还能听到呼吸声!   木棉心脏吓得一缩,立刻翻身下床打开房间的灯,看清了睡在床头边的东西——是个婴儿!   冲到床边掀开被子,那婴儿的面貌着实诡异,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婴儿,是一个仿真人偶。他把人偶抱起来检查,果然看到了身后的缝线和品牌标志,此时婴儿还在不断呼吸,配合那张脸简直渗人,他摸索到电源切断,回头看时,那个黑影早已经不见了。   冷静之后木棉已经知道那个黑影并非鬼魂而是左巴雅,而这个婴儿人偶,肯定也是她塞进被子的。   他抱着人偶,冷然的目光静静凝视,那婴儿微阖眼皮,脸上的皮肤有些褶皱,没有支撑的头颅微微往后歪着,扯出嘴巴里面半颗乳牙。这副模样根本毫无亲切可爱之言,有的只是诡异和渗人。   可木棉却没有丢开它,反倒用手掌开始抚摸人偶的皮肤,沉静的目光暗藏一丝锐利。   片刻,他低声道:“原来如此。” 第83章 借刀杀人   “学长......学长......”   木棉那沉在暗处的意识经过一阵朦胧的颠簸之后,终于被一道声音给捞了出来。   睁眼见到的是涂抑充满担忧的脸,对方的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似乎是在感受体温,之后又擦了擦他的鬓角。   等到完全清醒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有些碎发被打湿了。涂抑扶着他坐起来,声音里都是心疼:“怎么我就一晚上不在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学长,多多爱护自己不行吗?”   “恩......”木棉的声音在嗓子里闷了一会儿,“都早上了?”   “是。”涂抑把准备好的热水拿给他。   木棉喝了几口,说:“你们一晚上没回来?”   涂抑说:“我也没有想到。”   “那你们是临时决定在外过夜的?”   “也不是......”涂抑想了想说,“父亲看起来早有计划。”   木棉又喝了口水,然后说:“你父亲平时的行程是不是都不会告诉你们两兄弟?”   涂抑:“当然,他又不需要跟我们报告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反过来追问他。这个家里......管家可能会知道他的安排。”   “那你母亲呢?”   涂抑敛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以前没有特别注意,好像......会吧。”   木棉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涂抑坐上床搂着他:“昨晚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冷汗,今天也没有按照生物钟起床。”   说着就要抱他起来:“还是去医院看看。”   “哎——”木棉挣脱开,把水杯撞他怀里,“我又没生病,去什么医院?”   涂抑不开心地看着他。   “难道我说错了吗?”木棉道,“你刚刚已经检查过我的体温,要是发热了,你还会和我聊那些闲话吗?”   “可是——”   “要是不放心,再用温度计测测。”   “行。”涂抑拿着杯子起身,“但你不去医院可以,还得找医生看看,我现在就去叫人。”   医生果真来了,穿着中式短褂。   木棉悄悄对涂抑道:“中医?”   “父亲对东方文化有很大的兴趣。”   联想到涂拜搬来国内定居的行为,一切也说得通。   中医姓姜,看着比较年轻,把过脉后用温和的声音将木棉的身体状况描述一遍,甚至说出他心脏受过伤的事情,听得涂抑目瞪口呆,连连称是,对医生愈发恭敬。   见涂抑如此反应,木棉心中有数,便问医生:“姜先生不常来这里看诊吗?”   医生点头:“医馆忙碌,我也并非家庭医生,另外,涂先生家中人身体都还不错,很少有需要上门看诊的时候。”   木棉很有兴趣地表示:“那我是第一个?”   医生笑道:“倒也不是,之前来这里为一位女士看过。”   涂抑听医生聊起别人,正有些心不在焉,恰好木棉称渴便下楼倒水去了。   房门重新关好之后木棉才继续说话:“那位女士是请先生安胎?”   “不全是。”既然都是涂家人,医生也愿意说上几句,也好让大家互相关照,“那位女士气血亏损,在我看诊之前就已经晕倒过一次,所以比起安胎,当时我的方子更着重补气血,这样也能保证胎儿的安全。”   木棉表现得对中医很有兴趣似的,聊起了药材:“当归、龙眼、黄芪、人参这些是不是都可以补气血?”   “小先生说得都不错。”医生笑融融地提醒他,“这些药材都很好,只是切记用量,尤其是像孕妇这种,人参的剂量要相当慎重。”   木棉耐心请教:“为什么?”   “人参大补,怀孕初期如果服用太多,可能会导致孕妇出血或胎儿流产。”   “原来如此,果然要注意剂量,抓药的时候更要仔细才行。”   姜医生用一种安心的语气告诉他:“医馆里的药师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学生,对剂量的把握是非常精准的。”   像这种医馆,都是把药熬好之后按一天的剂量分装,以保证病人入口不会有任何差错,动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木棉正遗憾地认为自己猜错方向的时候,姜医生忽然叹息着说到:“也很可惜,最后那胎儿还是没能保住,倒也怪我,没有想到孕妇心急那一层,医药知识复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稍不留神就会酿成大错。要是当时左小姐也像你们这样多问几句,或许最后的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   木棉立刻敏锐道:“我们?”   姜医生说:“这个庄园里除了你还有一个人对药材比较感兴趣,好像是......是家里的二公子,几个月前我开完药方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他觉得中医有意思,因为当时刚看完左小姐的症状,我就顺便说了说人参和西洋参的区别。”   “西洋参......?”木棉眸光一暗,陷入了某种沉思。   这时涂抑端着水杯进来,看着桌面上正在书写的药方,便问:“先生,他目前的身体能用中医调理好吗?”   姜医生遗憾地摇头:“小先生先天不足,后面又没养护好导致坏了根,也就是免疫系统损耗的太严重,虚不受补,要想拥有健康人的体魄几乎不现实。”   木棉淡然地听着,关于这些他已经清楚,木家不缺厉害的中医,早请过先生看诊,所得结论大都相似。   接了水要喝,忽然感到不对劲,抬头一看,涂抑垂头丧气地眨眼,一副要哭的模样。   “把眼泪抹了,丢脸。”   涂抑抽吸鼻子,不过倒是很听话地抹了把眼睛,里面水星子不见了担忧还在。趁着姜医生伏桌认真写药方的功夫,木棉悄悄朝他伸出手,涂抑立刻抓住,被对方挠了下掌心。   “行了,小狗。”   午后,涂抑带木棉到花房喝茶,木棉盖着小毯子观察了一圈,而后发出真心地感叹:“蛇2应该很喜欢这里。”   涂抑浑身汗毛一竖,差点把茶水倒歪,抽搐着嘴角道:“家里的玻璃房已经够它折腾了。”   木棉笑了笑,就着茶吃了口点心,惊叹:“恩,老字号,这可不容易买,也是你父亲找的?”   “不是。”涂抑有点得意,“这回是我自己请教了霍叔。”   这人木棉听涂抑提过,好像是他母亲给他留的那位老管家,既然能买到这种点心,估计祖上要跟陆京沾点关系的。   他没忍住多吃了两块,正感惬意时,有人进了花房。   “哥哥,木棉,你们也在呀。”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涂啄,木棉没有回头,只是喝茶。   涂啄自己走了过来,背手探了探茶几:“好精致的点心,哥哥准备的吗?”   涂抑冷着面孔:“你来这干什么?”   涂啄破天荒地忽略了哥哥,转而看着木棉:“木棉要多吃,你的脸色不好,昨晚被吓到了吧?”   木棉喝茶的动作一顿,霎时觉得要遭,果然,涂抑豁然盯着涂啄问:“昨晚什么事?”   “哥哥不知道吗?”涂啄故作惊讶,看着木棉表情为难。   涂抑脸色已经沉了:“让你说!”   涂啄只好被逼无奈地表示:“左巴雅......昨晚我听到动静出房间,就看到左巴雅拿着个仿真人偶往哥哥房间去了,没过一会儿,房间里的灯就亮了。左巴雅那模样看着渗人,第二天木棉就病了,所以我猜......”   涂啄点到即止,等到涂抑眸色变化,他立刻借口离开了,留下心绪不宁的木棉。   花房里死寂一片。   豁然,涂抑腾地从椅子上起身,带着骇人的气势要往外冲,被木棉眼疾手快地扯住衣袖。   回头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已全是杀意,木棉心下微颤,暗自责怪自己思虑不周,忘了涂啄最擅长的便是借刀杀人。   可现如今恐怕再劝已经无用。   他思索着,柳叶眼跟钩子一样就提了起来。   涂抑看得一怔,眼中霎时间消抹了一半杀意。   木棉乘胜追击,施力将他扯了过来,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含情的眼睛在他脸上流连片刻,倏忽就吻了上去。   他鲜少主动索吻,涂抑哪里经受得住诱惑,顿时忘了满腔怒火,将木棉摁进椅子回吻。一阵意乱情迷之后,两人都掩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让呼吸继续交织。   如此,木棉放心许多,正要喝茶润润嗓子,准备彻底翻过这篇,下巴突然就被捏住了。   涂抑散乱的目光深处凝结着一股精光,那是他永远不会崩塌的本性。他掐着木棉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与他对视,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学长,解释一下吧,为什么要护着左巴雅?” 第84章 妈妈   花房里飘着淡淡的香味,玻璃外面的雪越下越猛,瓣叶堆簇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木棉一只手抵着靠背,眉毛不舒服地蹙起。   “你......太用力了。”   “学长不好好解释一下,我就不放开。”涂抑狠心地又抬了抬他的下巴。   木棉的脖子被扯出一道纤长的弧度,喉结痛苦地滑动了一下,哑声说:“我不舒服。”   浅瞳里放射状的神经纤维猛地开始收缩,涂抑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那是凛冽异常的刺探:“学长,不要骗我。”   木棉不出声反驳,沉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几秒之后神色微动,忽的就咳了起来。   “你......”涂抑仍然坚持理智不撒手,“你明明——”   “咳咳咳!”更激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涂抑的话,木棉脱力倒向椅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涂抑的面部因挣扎的心绪开始扭曲,但很快,爱意冲破了理智,他扑过去将人抱起来,拔腿就往房间里走,将人安置在床上,探了探体温,又不放心地听了听他的心跳。   确认完一切无碍后,他才拖着发麻的身体坐在床边,叹息道:“学长,你不该拿这种事吓我......”   木棉起身,拥着被子去牵他的手。   涂抑躲开了,眼里蓄着伤心和一点泪:“你为了左巴雅竟然可以让我心碎一次,你——”   “我告诉你。”毫无征兆的,木棉开始妥协,用心软的目光看着涂抑,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隐着一抹狡黠。在拖延的这段时间里木棉已经思虑好了一切,整理出暂时可以和涂抑说的那一部分。   “左巴雅怀过孕,流产了。”   惊人的消息一出,涂抑立刻收拾起无害的一面,深沉的气质显露出来:“怎么回事?”   “是她自己心急,吃错了东西。”这里,木棉隐去了真相,他握着涂抑的手,温和地说,“她因此十分愧疚,精神上好像出了点问题。”   这个谎言不容易让人怀疑,毕竟左巴雅这几天表现得确实不像个正常人,涂抑那作为同类的直觉会加深这个谎言的可信度。   果然他思索片刻,相信了木棉的话:“我还以为她是天生的。”   木棉摇头:“她只是受了刺激,所以,你没必要跟她计较。”   涂抑的表情刚要缓和,忽然重新变得凌冽:“那她为什么总逮着你不放?”杀意顿时升腾,削得空气都是一颤,木棉冷汗渗出,心思飞转思索借口。   “你怎么知道她没对别人发过疯?我们才在庄园里几天?何况她倒是想找你,也得找得到才行。”   涂抑赌气道:“那我不跟父亲出去了。”   “别这样。”木棉耐心劝,“我自己可以解决。”   “学长要怎么解决?”   “你相信我就好了。”   涂抑看他片刻,然后抱住他,爱惜地蹭了蹭。这时,木棉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他的小狗随时都可能变成脱缰的野兽,前几天的餐桌上,他已经向涂拜承诺自己可以控制住这只野兽,所以要杜绝一切使他发狂的可能。至少在这个庄园里,涂抑绝对不能失控。不然,他不仅可能再次失去父亲的喜爱,还有可能会失去一个“无能”的爱人。涂拜依然在判断木棉是否是那个合适的牵绳人。   左巴雅的事情已经明了,自然和涂啄脱不了干系,但那个胎儿具体是怎么死掉的他还需要了解得更透一些,以及,他得让左巴雅知道,她的暗示终于有了结果。总之,他必须尽快找机会与左巴雅聊一聊。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日,涂抑又早早跟涂拜去了球场打球,木棉便去餐厅守株待兔,果然,一段时间之后,左巴雅慢吞吞地下楼觅食了。   就算是清晨,她也已经化好全妆做完造型,木棉知道,这是因为今天涂拜在庄园。   “木,你也还没吃吗?”漂亮红唇轻启,左巴雅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全妆的她既美艳又阳光,完全没有一点阴郁的痕迹。   木棉说:“吃了。”   左巴雅绕着餐桌走,手掌轻轻划过桌面:“那怎么还等在这里?”   “因为——”木棉微笑,“我突然想尝尝左小姐的羊排了。”   桌面的手猛地一顿,左巴雅背对着木棉,几秒后她回头,笑意宴宴道:“好啊。”随后她对佣人道:“我不在餐厅吃了,把东西端去我的工作间。”   经过木棉时,她快而轻地开口:“半小时后到三楼来,不要让人看见。”便晃动着裙摆款款上楼去。   半小时后,木棉避开所有拥人,悄悄上了三楼。   左巴雅正在楼梯不远处等他,继而对他使了个眼色,将人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木棉观察了一会儿,知道左巴雅是个服装设计师。   她抚开散落在沙发上的布料,请木棉坐下,面前的桌子上有准备好的茶点。但他们现在可不是来喝茶的,左巴雅不多客套,坐在他的对面打量片刻后,忽而笑了起来。   “果然,我知道我没有选错人。”   木棉双手交叉在膝盖,身体微微前倾,是个非常严肃的交谈姿势:“你都那样暗示我了,我还不懂就实在愚蠢。”   左巴雅掩唇笑了笑,露出欣赏的神色:“敢跟涂抑相爱的人一定不简单,第一天的晚餐我就确信了,况且,我更确信,涂啄一定也找过你的麻烦。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才更容易合作。”   木棉忽而盯着她,微笑不语。   这种清冷漠然的笑容堪比世界上所有美丽而危险的物质,所以涂拜那种人才会疯狂迷恋着东方,因为他最热衷的便是这一股藏在优雅里的冷血。   左巴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怎么?我说得不对?”   木棉随意地偏了下头,看似无关痛痒地说到:“左小姐的确搞错了一件事,我和你,并不是同病相怜的人。”   左巴雅心中一凛。   “我和涂啄之间的事情我可以自行解决,可左小姐似乎不行,所以我们现在不是在合作,而是左小姐在请求我的帮助。”   左巴雅脸上的血色褪了褪,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小很多但深不可测的青年,她只得接受自己的处境——自以为是的利用,反过来成了别人的工具。   迫于现实,她只得认输。   “好,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回报?”   和聪明人交流令木棉感到轻松,他舒心地动了下手指,然后问:“涂先生应该很喜欢左小姐吧?”   据涂抑回忆,他的生母已去世十多年,这期间涂拜身边虽不缺女人,可左巴雅是第一个怀孕并被带回家的,涂拜挑剔,他选择的新娘一定是他真心喜爱的对象。   果然,左巴雅毫不扭捏地承认:“他爱我。”   “那就太好了。”木棉这回是真心地笑了起来,“那就还请左小姐提醒涂先生多多疼爱他的大儿子,至少不要一犯错就关进疗养院去。如果他实在想严厉,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不是。”   “你......”左巴雅因为激动呼吸急促起来,“你想到办法了?”   木棉摇头:“还没。但我会找到的。今天来见左小姐,是想了解一下你当时具体是怎么流产的。”   左巴雅嘴唇紧了紧,提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当时......确实也是我犯了傻。”   左巴雅两个月前来到庄园时,是第一次见到涂啄。那时候她怀揣着一颗友善的心和这个继子相处,以为未来真的可以成为家人。   涂啄的伪装完美无瑕,他就是一个漂亮的、友好的、善良的孩子。   姜医生看诊之后涂啄就以关心家人的姿态对左巴雅无微不至,得知药方中有一味人参时,他好心提醒未来的继母:“补血的话,西洋参功效更好,前段时间从欧洲拿回一批今年新产的参,你让佣人替你泡着。”   当时的左巴雅对涂啄毫无防备,自然是完全没有怀疑过他的建议,未曾向医生确认,就自行开始服用起西洋参来。   西洋参和人参看似功效相同,却属性不一。人参性温,孕妇在医生的监督下可以适当服用,但西洋参则属凉性,是孕妇大忌,特别是左巴雅这种本身体质寒凉缺血人群。后来不出所料她的胎儿流产,姜医生赶来诊治时探脉象看出她服过西洋参,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我记得当时二公子还特意问过这两种参的区别,怎么他没有提醒你一下吗?”姜医生也是懊恼自己当初没对孕妇多叮嘱几句,满脸都是歉疚。   床上的左巴雅霎时脸色惨白,过了好半晌,才扯动嘴角艰难地说:“他最近......学业忙,不怎么在庄园,没来得及。”   “唉,都是怪我,还以为药方开了就万事大吉,却忽略了做母亲的焦心,左小姐不必太伤感,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为涂家在外人面前保留体面是她的职责,等到涂拜回家,她才当面与涂啄对峙。   结果那孩子泪眼婆娑竟是比她还要伤心,连连称自己只是关心继母,只是因为知识不够,好心办了坏事。   “撒谎!”左巴雅气势汹汹地指责他,“姜先生亲口告诉我,你特意向他询问过这两种参的区别,你分明知道我不能吃西洋参,你是故意的!”   “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呢?”涂啄伤心欲绝地看着她,那么无辜,那么苍白,好似一折就断的花,“妈妈。”   左巴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好了。”这时,涂拜出声道,“你看孩子都愿意认可你做母亲,怎么可能害你?”   “他装的!涂拜,难道你觉得我会冤枉他吗?!”左巴雅有些失控地扯住男主人的衣摆,“如果你不信,可以让姜医生亲自来庄园对峙!”   涂拜静默地看着她的痛苦,冰蓝色的瞳孔里一丝情感也没有:“医馆忙碌,姜先生又不是养着的家庭医生说来就来,不要去麻烦他。何况,他一天诊治那么多病人,可能只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盛名在外的中医,从来不会记错病人的情况,怎么可能记错和涂啄的对话?!”   “人嘛,都有可能犯错的。”那一瞬间,在涂拜波澜不惊的冷瞳里面,他看到了坎贝尔家族的真相。   涂拜并非不相信她,也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什么德性,但只要不被他亲眼看见,只要是隐藏在伪装之后的疯狂,那就是承袭了坎贝尔家族血脉的优秀的孩子,是这个庄园真正的占有者。   他从来都默许涂啄的疯癫。   左巴雅惊愕之余偏头,便看到一旁的漂亮混血儿,露出了阴森快意的笑。   心脏震颤,原来她早已坠入地狱深渊。   忽的,涂拜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颊,用一种低沉而充满迷惑性的声音,极富耐心地劝说:“小雅,我喜爱你,是因为你身上那股特别的东西,现在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看错了?”   呼吸疯狂加速,左巴雅掉落深潭,最后又挣扎着爬起。眨眼间一滴泪落下,她扯动红唇,笑得美艳。   “当然没有,我亲爱的未婚夫。” 第85章 欢迎来到这个家   一阵清香飘来,和那天庄园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左巴雅深吸一口气,自嘲但坚决地说:“如果无法抵抗庄园里的诱惑,那就想办法留下来。”   木棉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你从我进入庄园开始就想要找我帮忙,但庄园耳目太多,你又不能直接和我倾诉,所以才不断地暗示。方法嘛......自然是激烈了些。”   那双冰冷而没有笑意的眼睛里充满了凝视,左巴雅知道,这是木棉在清算他前几天所受的惊吓。   “抱歉......”她有求于人,从一开始就占了下风,不过就算她筹码更多,她也不一定能从这个青年手上讨到额外的好处,况且的确是她有错在先,“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我必须要营造出我俩水火不容的假象,至少能让涂啄少一些防备。”   “我知道。”木棉忽然又变得温和,“这不怪你。因为你服错补品导致流产,所以你才用羊排暗示我你的流产跟食物有关,再加上你不断逼迫我吃的这个动作,证明你服错的东西也受他人影响。那晚你吓我,一方面向我暗示你曾怀过孕,一方面又可以把姜先生引来,让我得知全部真相。”   “是的。”左巴雅捻了快糕点送进嘴里,快活地嚼了起来,“你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聪明,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出应对涂啄的方法。”   木棉平静地眨了下眼睛:“目前还没有头绪。”   “没关系。”左巴雅把点心盘朝他面前推了推,“尝尝。”   “不了。”木棉起身,“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待太久为好。”他走到门边时忽然回头问,“对了,你的装扮之所以有很大不同,是为了给涂啄一些提示?”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左巴雅很惊喜,“在这个家里,涂拜的行程除了管家谁都不知道,但他为了保证爱人的美观,所以会主动透露给我,他可不希望回家后看到爱人是蓬头垢面的样子。我借着流产一事发疯,更换装扮就不会引起涂啄的猜忌,等他渐渐发现我装扮的规律之后,他就会深信不疑,从而来确定当日涂拜的行踪。”   “恩。”木棉点头,“我知道了。”   他开启房门,谨慎地检查走廊上。   “放心吧,佣人平时不会轻易上三楼,涂啄也早去上课了,只要你下楼的时候不被人看见就行。”   果然如左巴雅所说,一整个三层都非常安静,看不见佣人来往,只有到了楼梯口他才稍微警惕些,踩下最后一层阶梯,四周依旧无人。   他转而朝二层走去。却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住他。   “木棉。”本该在几十公里以外学习经济课程的涂啄竟然于庄园里出现,隐没在二层转角的阴影处,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   看到猎物出现,他半边身子迈出阴影,露出酝酿已久的餍足微笑:“你刚走的方向不是哥哥的房间呐。”   木棉脸上无波无澜:“你站的地方也不是教室。”   涂啄彻底踏出阴影,漂亮而无暇的混血容颜,宛如圣洁天使:“有点头痛,请了姜先生过来,先生呢讲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   木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了颤,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是,中医是很有意思,里面学问太多。”   “那下次和我一起请教姜先生吧。”他歪头,做出最真挚的请,“以后都是一家人啦。”   木棉略带评判地盯着他:“是吗?”   “学长,学长你理理我。”   房间里,涂抑搂着木棉疯狂地蹭。   “别闹,在看书。”   “你别骗我了学长。”涂抑刷拉一下将书从木棉手中扯出来,“整整五分钟这一页都没动过,你在想什么?”   木棉莞尔一笑:“在想你啊。”   “学长骗我。”   但木棉不管他是否戳穿自己,对着他的嘴角就是一吻。涂抑昏了头,霎时忘记追究他的谎言,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当两人倒在一起恢复呼吸时,涂抑对木棉说:“学长之后就会想我了,明天父亲要出国,让我也一起去。”   “出国?”   “恩,欧洲庄园里的百年红酒出窖,父亲准备回去看看。”   “那你们这次要去很久了?”   “预计一周。”   木棉敛眉沉思着,忽而眼角闪了闪光。   涂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捧起他的脸笑问:“学长到底在想什么?”   木棉抬头看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很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旋而用力扑倒对方。   最后涂抑吃饱喝足,至于他真正想知道的东西,一句也没有问出来。   第二天他和涂拜就一起前往机场,左巴雅及涂啄都在门口送行,两对爱人亲密地送别,涂啄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看着,脸上保持着完美无缺的笑。   等到两名男士离开,他们的另一半同时转身,一个裙摆飞扬,一个清俊修长,踏入大门之时双双偏头对视一眼,继而像两个完全不相交的陌生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落后半截的涂啄忽而放缓脚步,盯着两人散开的背影很久很久。   之后几天,庄园里出奇的安静。三个人各自忙碌,在偌大的庄园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几乎碰不上面。   木棉整日对着电脑、课业,左巴雅则沉迷于设计工作,涂啄被涂拜强行安排的课程压得喘不过气,饭桌上只有沉默,几人互相之间还没有桌上的餐盘熟悉。   这日,木棉经过主人的允许到书房拿一本绝版书。书在最高层,需要搭梯子上去,木棉踩着梯子踮脚去拿,有人就在这非常不合适的时机里喊了他,吓得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有事?”   木棉稳住重心,将书拿在胸前,俯视着下面的人。   涂啄笑融融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害处,他把手伸到梯子边说:“需要我帮你扶着吗,木棉?”   危险的阴影从地底悄悄钻了出来。木棉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地说:“不用。”   “这么客气做什么?”涂啄无视拒绝,执意抓住了梯子。那梯子是一架简便的家用木梯,拿取轻松,也就是说,很容易被外力推动。此刻涂啄只需要轻轻用力,就可以让木棉从上面摔下来。   “我说了,不用扶。”木棉几乎是仓皇地走下梯子。   “这么紧张做什么?”涂啄手中却始终没有多余的动作,“害怕我推你啊?”   木棉沉默不语,只是检查了一遍手中的书。   他的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了一声,不出所料是涂抑发来的消息。   “学长,在做什么呀?”   “书房拿书。”   “你有没有想我?”   “想。”   涂啄偏头微笑着看他回消息,“是哥哥吗?”   木棉自然不会理他。   他不在意地继续说:“这次你们分开这么久,应该很不习惯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木棉冷酷地面向他,“请让一让。”   涂啄用双手后背的姿势展示自己的无害,轻巧地侧开身子。待到木棉走至门口时他忽然叫住对方,木棉能感觉到身后渐渐围堵过来的恶意。   “你来家里这么多天,一直都还没有机会对你表示过欢迎呢。”   木棉偏头,门框从中间把他的脸分割为一明一暗,“不用了。”   涂抑的消息源源不绝,木棉根本没机会放下手机,边走边一条一条地回复着。房间里的香是他从陆京带来的定制线香,始终是玫瑰的味道,偏甜,他不算特别喜欢,只因涂抑说过的一句话,便不再换了。   回消息的空档他打开书阅读,过了一阵觉得口渴想下楼倒水,起身的时候忽然感到眩晕。他连忙拿出抽屉里的体温计,测后温度正常,可那种莫名降临的不适却越来越明显。正疑惑时,余光忽然瞥到房屋中间的缕缕烟雾,霎时想到什么,冲过去一看,香炉被人动过!   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往屋外跑,然而还没来得及出门眼前就是一黑,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熏香寂静地散发青烟,对屋内的变故浑然不觉。   俄尔,房门被人打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先从门缝里显现。涂啄的身影竖立在门内与门外的交界线上,对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木棉喜悦道:“欢迎来到这个家。”   涂抑有些焦躁地瞪着手机。   这些天他离家以来,木棉对他的消息总是秒回,以致他完全习惯于这种节奏,慢了一会儿就浑身不安。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时间走过五分钟,再也忍受不了般又发了好几条消息,未得到回应后直接拨了电话,然而电话也没人接。   涂抑的脸色迅速下沉,直到第二个电话也没人接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往门外冲,房门打开,赫然一条深长走廊,密密麻麻的房门并排列开,绝非庄园的布置。   果然墙壁上的酒店名称有格调地嵌在那里,竟然是中文。   涂抑冲出酒店,路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东方面孔,根本没有一点欧洲的影子,这里,分明还是上浦! 第86章 愚蠢但美丽   出发欧洲的前一天晚上。   两个人在床上厮磨完一轮,木棉用手撑着脸面对涂抑侧躺,问:“这次开酒,你可以不去吗?”   涂抑高兴地说:“学长,你舍不得我吗?”   “还得看你方不方便留下来。”话虽如此,他笑中带着钩子,分明在有意默示对方。   涂抑被爱意冲昏脑子,立刻便同意了:“酒庄没有什么正事,父亲会同意我留下来的,随便找一个借口就行。”   “恩......”木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比如......说学校有事情需要去陆京几天,你就可以打包行李和他一起出发。”   涂抑闻言淡了脸上的喜悦:“学长,你什么意思?你让我留在上浦,却不让我留在家?”   木棉不说话,手开始在他皮肤上游走。赫然被涂抑捉住细腕,对方不满地眯起双眼:“不要又来这一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木棉挣脱他的控制,从床上坐起身:“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不行!”涂抑果断道,“现在就告诉我!”   “听话,小狗。”   “学长。”涂抑面目阴沉,将木棉牢牢锁定在自己的眼瞳中,“你要是敢做危险的事——”   忽而木棉动了动,一根红色绸缎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手臂上,缠绕他如白瓷一般的肌肤,色情而又眷念地飘动着。   涂抑的视线一下子就随之而去了。   “学长......”   这一刻,木棉的声音像是从极乐园飘来的欲望绳索,每一个沉沦爱欲的灵魂都将攀着它远去,“只要你听话,回来之后就可以用这个。”   一阵狂喜冲破涂抑的身体,他眼中的光芒又是火热,又是急迫,其中还暗含一丝危险。   “真的吗,学长?”   “你可以试试。”   涂抑猛地伸手要去拿红绸,被木棉眼疾手快地躲开。   “现在不行。”   被饥饿掏空的野兽最好驯服,只要前方有食物,它就甘愿为主人做任何事。涂抑神色挣扎片刻,终是妥协,却也恼怒木棉的心机。   他没有留情地钳住木棉后颈,痛恨地说:“学长,我爱死你了。”   然后凶狠地吻向他。   司机被涂抑催促得将油门踩到底,一路上车轱辘在地面蹭得冒烟,紧急冲回了庄园内。   “学长!”   突然出现在庄园里的大公子惊吓了佣人,大家乱糟糟地跟在他身后,担忧地想要提供帮助:“大、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您在找什么,我们帮您吧。”   涂抑现在已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只会胡乱撕咬他人:“滚!”   佣人们只好瑟缩着,不敢靠近他。   他一路冲向二楼房间,人没在那里,可手机和书仍在桌面上。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涂抑霎时就联想到一个人,但庄园这么大,他又如何得知涂啄目前的位置呢。   窗外又开始飘雪,已有鹅毛之势,寒光照在他的脸上,像出窖的冷釉。   坎贝尔家族的血缘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作用,那深入骨血的家族理念让他忽然间与弟弟建立了某种默契,不假思索地,他冲向顶楼。   雪势倾斜,粉刷着屋顶上陈旧的污秽,也可以清洗掉一切的罪恶。比起普通变态热爱的地下室,坎贝尔家族更钟情于楼顶这种地方,他们大胆而傲慢地将罪恶暴露在天光之下,又利用人们视野的盲区掩盖它,只要保证庄园的平衡不被打破,那么他们的优雅就永远存在。   迷人而危险的静谧之地,会将秘密永葬——   “涂啄。”   百年威严往往只于瞬间粉碎。   矮墙边的人浑身一滞,而后艰难地折转过身,露出一个万分勉强的笑容:“哥哥......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主宅吗?”   涂抑冷厉的目光斩开了大雪,杀意直抵涂啄喉咙:“你在干什么?”   涂啄默默垂眼,看着身下的人,他的手还扶在对方的肩膀上,忽而,他想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木棉,你又摆了我一道呀。”   他的手顺势轻轻推了木棉一把,令不远处的涂抑目眦欲裂:“你别碰他!!”   此时的木棉,处于生死一线。   药物令他昏睡不醒,那具没有知觉的身体正躺在矮墙上,身下是勉强只有一掌宽的切面,往下,就是五层楼高,地面竖立着坚硬锋利的宝剑雕塑,从这个方向摔下去,一定是被捅穿的下场。   涂啄那极致的害人天赋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果不是涂抑突然出现,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服药昏睡的人躺在身死一线间,就等着他清醒后的第一个翻身,向外是死,向内就是活。如若运气不好坠落楼底,当他被长剑贯穿的时候,涂啄早已在一层安然地享受着他的茶点,谁又能把凶手联想到不在场的他身上呢?等到之后木棉被盖上白布送走,众人才会渐渐反应过来,服药的人不可能自己爬上顶层,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庄园的男主人会明白一切,遮掩一切。   木棉会悄无声息地埋葬在这场大雪之中。   “真是的......”涂啄垂下视线,一脸苦恼地看着昏睡不醒的人,“你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呀。”   “涂啄。”这一刻,涂抑明白了木棉让他留下来的用途,他担忧而又恼怒地看了木棉一眼,尝试着向涂啄靠近,“现在我站在这里,你的计划就已经没用了,不要让事情变得更难看了蠢货。”   被骂的涂啄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对涂抑说:“哥哥,你了解我!”   涂抑毫不惊讶疯子弟弟的反应,他飞快地撇了一眼木棉露出的一小节脖颈和手腕,那里的皮肤已经白得令人心惊,在暖气充足的室内他只穿了一套很薄的家居服,自然抵御不了一点雪天的凌冽,再在这里呆久一点,就算他不被剑捅死,也会被冻死。   “所以不要再犯蠢了,你没有杀人的智商,就算今天你拥有了不在场证明又怎样,你难道没想过你杀的是谁吗?”   涂啄似是如梦初醒,脸上的快活敛了敛。当他再次看清楚涂抑时,对方身上的杀意已经让他后背发寒。他胆怯地朝后退了一步。   “父亲想要在国内扎稳脚跟就不可能和木家结仇,他尚且不敢怠慢木棉,你竟然还想要他的命,要是木家的独生子真在庄园里出了事,你觉得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的作为不了了之吗?”   “啊。”涂啄惊慌地捂着嘴巴,但下一秒,他无所畏惧地笑了起来,“什么叫我的作为?哥哥,木棉在庄园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可是自己摔下来的耶,啊,对了,哥哥在天台,那是不是你们感情出现问题,在天台争执后不小心把他推下去了呀。天哪。”   他惊恐地看着涂抑,像是真的在看一个杀人犯,随后他长笑几声,快活地说:“哥哥,你说父亲会怎么想呢?就像小时候那只被你杀掉的鸟一样。”   “还有——”但涂抑竟然完全无视了他的这些话,对他的嫁祸无动于衷,那双看着他的冰蓝色眼睛里面没有温度,没有光芒。涂啄见过这种眼神,当涂抑杀死那只鸟的时候,他正是这样的眼神。   “除了木家的独生子,木棉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我的爱人。”   “涂啄,大错酿成之后,我不管你怎么应对父亲,但我、一定、”涂抑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把你千刀万剐。”   涂啄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他脸上出现了真正的悲伤——他的每一次悲伤其实都是真的。   “我不懂,为什么?”他又变得困惑,“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家人吗?哥哥,我多爱你,我多爱父亲,我多爱母亲,我用我的一切在爱着你们,那些外人想要来破坏这个家,先是木棉,再有左巴雅,他们不属于这个庄园,他们会毁掉坎贝尔家族!我只是在保护这个家!”   “哥哥......”忽然,他落下眼泪,伤心欲绝地说,“我永远不会想要杀掉你。”   “你只会陷害我,打扰我,让父亲送我去精神病院。”涂抑嘲讽地说。   “怎么了?”涂啄歪头,真心地诉说,“那是我在爱你呀,哥哥。”   “涂啄,以前,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在我心中你跟那些小鸟小猫小狗一样,只是一个不受我控制的活物,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也不在乎,小动物嘛,总会捣蛋。但是现在——”涂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你开始让我觉得烦了。”   “哥哥!”   “当初那一刀我真不该手下留情。”   “哥哥!!”涂啄崩溃地哭喊起来,“都是他!都是木棉,他改变了你!他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而木棉恰在这时动了动,竟然有了清醒的迹象。   近在咫尺的涂啄瞬间发现了这点,他立刻松开拉扯着木棉的那只手,往旁边退了半步。   “涂啄!!”涂抑撕扯着嗓音,想要涂啄能够再次拉住木棉。   “恩......”转醒的人感受到寒冷,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开始下意识寻找温暖的被窝。   “木棉!不要动!”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意识模糊的人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的现状,他习惯性地往左边一翻,而那下面,正是冰冷高竖的长剑!   就在他掉落的前一秒,手臂忽的被人抓住往回一扯,整个人于反方向摔落。失重感像针一样把木棉的意识猛地扎了回来,紧接着,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第87章 要有胆量   涂抑拼尽全力飞奔去抓矮墙上的人,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拉扯的惯性让两人都跌落。雪地里,涂抑紧紧抱着救回来的人,像两条纠缠生长的藤蔓。   涂啄被他这非人般的速度吓了一跳,怔在一旁喊了声“哥哥”,被涂抑双目赤红地瞪了一眼:“滚!”   随后,木棉更加不适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涂抑一摸他冰凉的皮肤,心疼得不行,连忙抱着他回到室内。然而室内的温暖并没有让木棉变得好一点,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很快就开始发热、咳嗽,涂抑给他换衣服换到一半突然开始大口喘气,刚刚恢复的神智也再一次走失。   涂抑拒绝了管家要喊家庭医生的建议,亲自把人送到医院,经过简单的急救木棉状况有所好转,当然,也少不了医生的一顿叮嘱。   “我看了他的病历,病人有很严重的免疫系统问题,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跑雪地里去呢?你们当家属的也不知道注意些?还好这次送医及时免疫系统没崩,不然就不是输液能解决的事了,他的病稍不留神那可是要命的,无论是病人也好家属也好那都不能不当一回事啊,等一会儿病人醒了我也得说说他去。”   “医生,你别说他了,说我就行。”涂抑在医生面前乖得跟个猫儿一样。   医生瞧他虚心听训的模样,也不愿意多欺负老实人,气消了大半,之后总算换了一副好口气。   到了半夜,木棉幽幽醒来,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勉强看了看自己的处境,氧气送着,输液针扎着,他叹了一声,开始寻找涂抑的身影。   涂抑站在床的不远处,一直没错眼神地看着他,自然发现他醒过来了,却没有上前去,脸上落着一片浓重的阴影。   木棉看着他,哑着嗓子有些可怜地说:“想喝水。”   涂抑无动于衷。   “小狗,我渴。”   涂抑全线崩溃,低声骂了一句,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   木棉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安静喝完了水,然后靠在床头,声音虚弱地撒娇:“手痛。”   “你......”涂抑放下杯子无奈地看着他,“学长,都撒娇了就能不能不要冷着一张脸了?”   “是吗?”木棉费解地歪头,很快,他无师自通地眨了眨眼,甜甜一笑。   涂抑被他弄得心猿意马,不好在医院里变禽兽,连忙认输打住对方:“算了算了,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木棉便收了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床边,涂抑就吭哧吭哧坐了过来,轻轻给他按摩扎针的手。   “都紫了。”他瞧着那雪肤上的淤痕,怜惜地亲了一下。   次日一早,木棉就决定出院,医生苦口婆心地劝了一路,后来得知对方有家庭医生之后勉强松了口。   “至少还得再输三天的液体,体温每隔两小时测一次,注意千万不能再受了凉!”   “知道了,谢谢医生。”   涂抑一边卖乖应付医生,一边给木棉套上围巾帽子耳罩,自然都是卡通款。木棉许久没被他这么打扮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罩,被涂抑捉住手指吻了吻。   “放心吧学长,好看,一点也不奇怪。”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全程没有吹一点风,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回了庄园。   然后到庄园第一件事就是扎针。   木棉叹气,活着不易。   吃药、雾化,跟医院里一模一样的流程走过一遍之后,医生和护士才慢慢离开,只留下涂抑陪着他,生病的人不一会儿就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天光已经暗了,房间里没看到涂抑,只有一个佣人在守着他挂水。   “涂抑呢?”他撑着床起来,喝了一口边上温得刚刚好的水。   “大少爷十分钟前下了楼,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需要我请他回来吗?”   “没事。”木棉偏头咳了一声,看向窗外时忽然想到什么,旋而问那佣人,“现在几点?”   “已经五点过了木少爷。”   “涂啄是不是回来了?”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发急。   “是的,刚刚大少爷叫我上楼的时候,我就听到汽车的声音了。”   木棉听后,翻身就要下床,把佣人吓得不行:“哎,木少爷你不要下床啊!你手上还扎着针呢!”   木棉便一把将针扯掉。   佣人已经魂飞魄散:“木少爷!天哪!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要声张。”木棉用力地看着她说。   “可是——”   木棉用食指抵住嘴唇,冰质的声线如雪般冷冽,那不同于庄园主人的漆黑眼珠,却有与之类似的深不见底的恐怖,“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佣人大气不敢出地夹着双臂点头:“知、知道了。”   木棉夺门而出,在庄园里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病中的身体经不住这样快的速度,很快就体力不支。木棉发着冷汗,扶住墙壁喘气咳嗽,他不敢歇久了,很快又迈出脚步。   终于,在靠近楼梯拐角的地方看到了那个背影。   “涂抑!”   对方像是没有听见般,兀自要下楼。木棉快速瞥了眼楼下,涂啄果然在客厅里,正挑着果盘里的水果吃。   涂抑光是背影已经杀气腾腾,木棉拼尽全力赶在他下楼之时一把将他拽进走廊。   “你干什么!”   “学长,让开。”   蓝瞳冷若冰霜,里面夹杂着不分你我的熊熊杀意,那一瞬间,他仿佛可以连着木棉一起毁灭——失控的野兽没有理智,就算是爱人也恐遭屠杀。   所以,爱他的人要有胆量,爱他的人也要发狂。   木棉正是那个长在他心脏另一半的疯子,即便是地狱之火,也敢纵身跃下。   他把涂抑堵在墙壁,落下铺天盖地的深吻,用他自己祭奠这疯狂的杀机。等到他燃烧完自己软着身子要跌落时,涂抑搂住了他。   “学长......”涂抑粗重地喘着,脸上的情欲已盖过了别的。他又亲了一口木棉的侧脸,接着反手一摸,脸色瞬间变了。   “我刀呢?”   木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沉地笑了一下。   涂抑恼怒地抓住他的下巴,再往下一点点就是脆弱的脖颈,“学长,你也要护着涂啄吗?”   “蠢狗。”木棉吃痛地皱着眉毛,话说得有点艰难,“你弄死左巴雅你父亲恐怕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要弄死了涂啄,你父亲会暴怒的。”   涂抑的声音里依然充满了危险:“涂啄想弄死你,他就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这不是没事吗?唔......”木棉难受地抓住他的手,但涂抑一点也没有松开他的迹象,他知道,这一次涂抑是真的发了怒。   “他碰了你,他就该死。”   “听话。”木棉很有耐心地劝他,“困扰你的东西我会帮你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呢学长?”看着涂抑的冷笑,木棉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果然,下巴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涂抑是在故意地惩罚他。   “又像昨天那样,以身犯险吗?”   剧痛来临的时候木棉反倒坦然,他不再皱眉,平静地像是在看一本书。   “昨天是一个意外,我的确没有想到涂啄敢闹出人命,我犯了错。但是——”忽而,木棉自信地勾了下嘴角,“木家的人,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犯错两次。”   漂亮的东方美人,因其足够危险,才更加迷人。   涂抑刹那间有片刻的失神,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什么而发怒:“学长......”   忽然,木棉抓住他手臂的指尖发白地紧了紧,随后痛苦地咳嗽起来。涂抑连忙松开他,但人立即就软着要往下倒,他的心脏跟着坠了坠,连忙抄膝把人抱了起来。   塞回被子里量了一次体温,还好没有复烧,只是咳嗽不停,呼吸也不顺畅,涂抑想叫医生,被木棉拦住,只让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他喝着水,咳嗽总算停了下来,只是嗓子发哑,“左巴雅提醒过我,在这个家里有很多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有你父亲的人,也有涂啄的人,你今天这事儿传到他们耳朵里,很容易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不要让你父亲再次对你失望。涂啄之所以在庄园过得这么舒服,就是因为把你父亲哄得够好,你明白吗?”   “我不蠢。”涂抑不开心地皱了下眉毛。   “知道,你只是不在乎。”木棉笑着顺他的毛,“但如今你也发现了,如果不能在庄园里掌握权力,你就保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人。”   涂抑被戳了心,伤感地抱着他,蹭他的脖子。小狗对昨天的事后怕得很。木棉明白他的心情,任他贴着吸着,继续耐心地指点:“以后这个庄园里,也该备点你自己的人。”   涂抑这回不反抗,乖乖地答应到:“好。”   “但是你也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不要犯下大错。”   涂抑直起身体,认真地与他对视。   木棉的眼神也充满了严肃:“不是什么活物都可以随随便便弄死,涂抑,你生活的这个社会有规矩,有公权。”   “学长......”涂抑委屈地撇了下嘴。   木棉捧起他的脸:“没关系的,我会处理好,恩?”   “可是——”   木棉用吻堵住他的话,“你只需要再帮我做一件事,之后,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听学长的。”   小狗被驯服得十分乖巧,转而又捧起木棉的脸,弥补般舔了舔下巴处被他捏出的紫痕。木棉任他摆弄了一会儿,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涂抑瞧见了想去拿。   “我的刀。”   木棉躲开,转而将刀放在自己的后腰处,在涂抑看得正入迷时,撩下衣摆遮住了自己的那片皮肤:“这把刀暂时先由我保管,你想用的时候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涂抑不吭声,重重地喘了几口,接着从后环住木棉的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咬了一下他的脖子,切齿道:“学长,等你病好了,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第88章 逼迫   距离天台那日已过去一周,涂抑始终没有再去找涂啄的麻烦,只是涂啄对木棉这个外来者越来越厌恶。可恨他哥哥从那日后对木棉寸步不离,导致他根本没机会下手第二次。他用力拿叉子刺穿香肠,恶狠狠地咬进嘴里。   汁水丰富的肉质在他嘴里爆裂的时候,左巴雅穿着一身白色睡裙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问佣人讨要吃的。涂啄鄙弃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父亲肯定不会回家,这个女人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里鬼气的模样,简直像地下室的老鼠一样让人讨厌,但她的这种习惯总归是能给自己一些信号,只要精准地掌握父亲的行踪,他就可以保证自己在父亲面前永远是乖顺的那一面。   厨房给左巴雅烤了几片面包和培根,她坐在餐厅里吭哧吭哧吃了起来。涂啄看着她粘在脸上的头发,也不知从哪学的习气,吃相如此难看,要是父亲看到她这一面会作何感想?   算了,父亲在的话,左巴雅是绝不可能这样吃东西的。这个女人胆小无用,仅仅被自己捉弄过一次而已,就吓得发了疯病,对比起来木棉中用得多,可也更令人讨厌。   总之,这些闯入者一个比一个可恶,这种时候他就会尤其思念他的母亲,虽然无用,但他也深深爱着的母亲。母亲走的时候他还太小,几乎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记忆,唯一的印象是母亲那头黑亮柔软的发丝,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东方人嘛,就是那种像绸缎一样的光泽和冰冷。   再后来的记忆是升初中的那一年,父亲突然给了他一张信纸,说是母亲的遗言,那时候母亲已经死了有些年头,要不是那封遗书,他都快忘了自己曾还有那么一个亲人。   十二岁的他刚刚学会复杂的中文,对于母亲的那封遗书,他能读懂每一个字,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父亲说等他长大后就会懂,但父亲没有告诉他具体要长到多大,所以每隔一年,他都会把那封遗书拿出来看一遍。   直到现在,他十八岁了,可以自如地运用中文交流写作,但他仍然读不懂母亲的遗书。   “道德、底线、情感和理智、亲人和对错。”——这是母亲遗书中反复出现的字眼,他的母亲就是在这些他无法懂得的拉扯里自我内耗自我折磨,日复一日地叠加痛苦,最终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母亲。”   他只去过一次母亲的墓前,只留下过唯一的一句话。   “所以,没有坎贝尔家族的血脉,作为亲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短浅。”   但他也真的深深爱着他的母亲,也曾在墓前为她流过真心的眼泪。   如今,他也愿意为她保住父亲的喜爱。   家人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它无可替代的唯一性。涂啄深深爱着他的家人,愿意为了他们做任何事情。   没有喝完的果汁被他有意地打翻在左巴雅身上,他一脸歉疚地给左巴雅送去一方手帕:“真是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   愚蠢无用的女人用塞得满满的嘴巴对着他,冲着他痴傻一笑。   涂啄遗憾万分地说:“怪可怜的,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左巴雅咽了食物,用阴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说:“看什么?我又没病。”   涂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奇地看着她:“果然,你也没有疯得多严重,还知道父亲只喜欢疯子,不是喜欢真的神智错乱的人。哎——”   他突然心血来潮般碰了碰左巴雅,“你还讨厌木棉吗?我觉得他胆子挺大的,都没有被你吓到过,要不要再去试试?多好玩。”   左巴雅似乎认真地在思考他的建议,盘子里的食物也忘记吃了,一副专心思索的样子。涂啄用纸巾擦了擦手指,踩着愉快的步子上了楼。   但他没想到在回房间的途中遇到了涂抑,自上次天台不欢而散之后涂抑这些天一直有意地躲着他,他很难忍受这种被家人忽略的感觉。即便是恨,那也是一种在乎。   他好好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讨人喜欢一点,眼看和哥哥的距离已经近得可以说上话了,忽然一个白色身影先一步从他身边跃了过去。   竟然是左巴雅。   那个蠢女人靠近哥哥,还不知死活地贴得那么近,涂啄正预备着好戏开场,然而涂抑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粗暴地推开左巴雅,而是平静地听着她的耳语。   涂啄表情瞬间凝在脸上。   怎么回事?   这个蠢女人什么时候和哥哥这么熟了?   接下来发生了更加难以让他接受的事情——   只见涂抑侧头听完左巴雅的讲话后,忽的抬眼盯住他,随后一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没等涂啄有多余的反应,就一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哥......?”涂啄痛苦而不解地发出声音。   涂抑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似乎对面并不是他的同胞弟弟,而只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他随手弄死的乌鸦,一种毫无意义的活物。   “涂啄,你要是真那么想死的话,可以继续你那些无聊的小动作。”   涂啄愕然睁大眼睛看向涂抑身后,那里,左巴雅的半边脸通过涂抑的肩膀露了出来,正冲他勾唇笑着。   他顷刻间想到左巴雅都给涂抑说了什么,是他刚才在餐厅的那些建议。   这时候脖子忽然被松开,他扶着墙壁难受地咳着,水汽弥漫的视线里,模糊看到涂抑和左巴雅并肩向前走,不远处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影,恰好和迎面而来的二人汇合。随后,三人纷纷回头看向走廊里的他,嘴角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怜悯而嘲讽的笑。   那一瞬间,那三个人仿佛才是一家人,而他则成为庄园上一代主人舍弃的遗物。   他孑然一身,失去所有。   憎恶之火熊熊燃烧,他发狠地瞪着给他带来一切痛苦的罪恶之源。   木棉安然地迎受他的怒火,在涂抑搂住他的腰把他带进房间之前,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涂啄说了一句话。   涂啄看懂了,他说的是——   “小朋友,拖泥带水的手段永远不够利落。”   涂抑摔上房门,一把将木棉压在床上。   “学长,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你就能知道。”木棉用手抵住他胸口,“先让我下去。”   然而涂抑如钢铁般把他困在身下,大有不说清楚就不放人的架势,并且逐渐压低身体,迫使木棉和床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距离都消失,最终支撑不住倒在枕头上。   “你......”   涂抑按住他锁骨的位置,眼睛里流转的光彩像冰山上正在融化的雪,逐渐果露出山的锋利,“学长,同样的事情我只上当一次。”   木棉笑而不语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说:“是吗?”   涂抑不开心地磨尖了爪子,用力摁了一下自己这不听话的猎物,“学长!”   只见木棉的手在枕头下面摸索一阵,抽出一条红色的丝绸。很快,涂抑就像一只看见猫薄荷的猫一样,满心满眼都沉沦在那抹红色之中。   他一把将红绸拽了过来:“现在可以吗?”   木棉点了点头。   涂抑立刻弹跳着变为跪姿,用红绸迅速将木棉的双手束起,欣赏了一会儿,犹觉不满足,便问:“还有吗?”   却没等木棉回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到枕头下面,结果没令他失望,他成功抽出了第二根红绸。   这一次,他把红绸系在了木棉的脖子上,最后以一个蝴蝶结收尾,漂亮的东方礼物已经被打包好。   “紧不紧?”他的手指沿着红绸轻轻在木棉的脖子上划了一道。   木棉摆了摆头。   这一次,他们角色互换,木棉像是决心要当一只人偶,允许他的主人对他做任何事。涂抑欢腾地扑向他,在他身上肆意留下痕迹。   不知是不是还带着先前的怒气,这一次涂抑十分激烈,木棉好几次受不住想反抗,但双手被缚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挣扎着往后退,每当这时,涂抑就单手握住他被缚的双腕一把抓回来,继续那无休无止地进攻。   最终,床上的人已经变得水当当的,黑发打湿了就显得皮肤更白,更莹润。涂抑爱不释手地吻着他的脸,从眼角一路往下,到了脖子,便用牙齿咬住红绸的一端,拆了脖子上的那圈蝴蝶结。绸带继而松垮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从成片的红色中隐隐探出一丝白,内敛含蓄的东方风情,在这张床上,越是矜持,就越放宕。   涂抑一把撕开脖子上的红绸,将风光袒路到极致,凌虐了一番木棉的脖子之后,他又开始去拆手腕上的绸缎。   木棉喘了一口气,正以为事情即将到此为止,谁料涂抑将他的手臂反叠在背后又再一次缚住。   “涂抑......小狗......你来真的吗?”   涂抑将他不可置信的脸按进枕头里,换了个姿势,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木棉新奇地感受这初次体会到的姿势,他们的身体可以紧紧的贴合在一起,连一丝缝隙也无。如此,便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结合,叫你我一体。   爱,就是长一半在对方身上。   手臂反叠的姿势到底不舒服,绸缎又捆得不算轻松,一轮之后木棉到了极限,嘴唇的颜色变得淡了。   涂抑发现后立刻给他松绑,他难受得哼了一声,侧身卧在床上,目光涣散。涂抑紧紧地搂着他,无声地掉着眼泪。   木棉缓过来些后转身与他对视,笑问:“为什么又哭了?”   “我舍不得伤害学长,我不想伤害学长。”   “乖。”木棉抵着他的额头哄他,“你感受到快乐了吗?”   涂抑啜泣了一下:“感受到了。”   木棉的声音像初春时冒出的嫩芽那么柔软:“那就够了。” 第89章 疯狂但清醒   庄园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五层的主楼建筑像是蹲在地面的巨人,身上披了一层白色的大衣。   主人的婚礼将在一周后于庄园举行,近日,庄园内部改头换面,逐渐添置了一些婚礼的元素,等到雪势小了,室外也将被好好装扮一番。   涂拜这些天几乎每日都会回庄园一趟,足以见得他对这次婚礼的重视和对左巴雅的喜爱。男主人在时整个庄园就会肃穆安宁许多,少却了很大一部分的惊扰。   木棉这些天爱去花房喝下午茶,点心和茶都是他惯吃的那种,配以轻浅的花香,委实令人舒心。这种时候独处最放松,只可惜他身后长了根再也甩不掉的尾巴。   “最近你父亲没叫你陪他打球吗?”   “叫了,但是我说不去。”   “公事呢?”   “前几天想带我去集团走走,我也拒绝了。”   “......”木棉忍无可忍地放下茶杯,“小狗,你分不清主次吗?你这样天天跟着我,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办?”   涂抑眉毛一皱便是受伤的面容:“学长,你嫌弃我了?”   事到如今木棉依然会被他这副样子迷惑,轻轻咳了一声:“倒也不是。”   他放下书起身,涂抑立刻也跟着起来,转而无奈道:“我去上厕所你也要跟着吗?”   涂抑执着地点头。   没办法,只好带着自己这根尾巴进了洗手间,还好他没有真的打算看他尿尿,木棉安心地关了洗手间的门。   净手出来时,没走多远,便在拐角处看到抱着书的涂啄,那人的目光静静地跟了他片刻,嘴角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浅笑。   这时,涂抑在他耳边道:“看吧学长,我跟着你是对的。我了解涂啄,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又愚蠢又执着。”   “恩......”回到花房,木棉没急着坐下,转而看着涂抑笑道,“那就谢谢小狗啦。”   外面的雪光窝在他的眼角处,有一种流光溢彩的奇特的美。涂抑霎时没忍住环了他的腰,木棉有些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进一簇花丛中。   “学长......”涂抑有些失神地看着被红花掩映得异常娇艳的人,“你真的和花很配。”   然后他一把撕开木棉的家居服,拧下一朵花揉碎了,堆在他的锁骨里,埋头,连花带肉地咬着,灵魂都颤抖起来。   木棉难抑呻吟,抵着涂抑拼命地想躲,可越是用力,锁骨窝就越明显,花瓣就下陷得越厉害。   “学长,我们以后也在家里造一个花房吧。”   “看、看情况。”木棉浑身战栗了一下,声音有些喘,“那间公寓住不了太多时间了,等毕业后确定新的住处再考虑这些。”   “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大平层还是别墅?我给学长买。”   “恩......可以。”木棉支撑到了极限,双手挂在了涂抑脖子上。   涂抑顺势抱着他坐回椅子,让他在自己身上好好地歇了一会儿。   等木棉将气喘匀,靠在涂抑的身上敛着眼皮说:“点心要没了。”   “那我去让人再备一份过来。”涂抑把人放回椅子,神清气爽地走了。   木棉懒洋洋地靠了一会儿,不久拿手机出来看了一眼,给一个人回复了一条消息,对面很快回复,他便切走了软件,换到一个监控的画面中。画面上只有一间房门和一小截走廊,但他却一动不动地把这枯燥的画面看了很久,忽而眼神一动,他熄灭手机,一颗一颗地合拢上衣纽扣,像一股香气一样轻轻地飘出了花房。   刚走出没多久,遇上回来的涂抑,“学长,怎么出来了?”   木棉无声看了他一眼,状若无意地撇向屋外:“恩...你父亲回来了。”   “还真是,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涂抑忽然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不对啊,今天左巴雅明明——”忽的他止住话头,看向了身侧之人。   木棉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学长,你们......”   这时,大门开启,管家迎着庄园的男主人走了进来。涂拜目标明确,直奔三楼,他习惯回家后立刻换下外出的衣服。   庄园里的佣人不被允许随便上三楼,所以只有管家跟了上去,往日里,十分钟后管家就会拿着主人换下的衣服下楼,递给在一层等候的佣人,将衣服送去干洗间。   可这一次,管家没有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涂拜的怒吼:“来人!”   候在一层的佣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三楼,涂抑忽然拉着木棉率先往楼上冲,并对犹豫的佣人道:“跟我来!”   如此,佣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冲了上去。   爬楼的间隙涂抑小声对着木棉道:“学长,你是想让我这样做的对吧?”   木棉满意地看着他,认可了两人间的默契。   冲到三楼众人一下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涂抑拉着木棉快速往涂拜的房间走,很快,看到了他父亲那高大的身影。   涂拜的西服还未换下,光背影就具有足够的威慑力,左巴雅穿着睡裙素面朝天地躲在他身后,管家则在另一边站着,头颅垂得很低。他们同时面对一扇房门站着,而那里还有一个人,赫然是涂啄,很明显,双方正在对峙。   一群人走动的声响很大,涂拜闻声回头,脸上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怎么来这么多人?”接着,他又看到木棉,“你怎么也来了?”   涂抑把木棉挡在身后:“是我带着他们来的,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涂拜脸上的不悦十分明显,看涂抑的目光里有一股冰冷的责备,但这时机令他无法多说什么,凛着脸转过身。   事实上,不用涂拜回答,眼前的画面也足以向他们展示目前的状况。   左巴雅房间外面的那一层赭红地毯被某种液体弄脏了,从味道上很容易分辨出是汽油,并且还不少,而涂啄手上赫然拿着一个新的打火机。汽油是什么、他又想干什么,一切都不言而喻。   并且这一切正好被回家的涂拜亲眼撞见。   “父、父亲......”涂啄没有过被涂拜抓现形的经历,他拥有的那些完美的伪装一时之间全都想不起来,只是慌慌张张地将那打火机藏到背后。   涂拜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唯有那双眼睛令人绝望。涂啄记得那样的眼神,当年父亲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向了杀死小鸟的涂抑,那种冰冷的充满厌恶的眼神。   似乎在说:你干坏事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不体面。   涂啄那不够聪明的脑袋完全想不出更好的抽身方式,他胡乱地看了眼周围,一抹微笑令他的目光驻足——那是木棉。原来这个优雅内敛,充满修养的东方人也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得逞的、狡猾的,其中残忍,丝毫不比坎贝尔家族的少。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看向了另一侧的左巴雅,那刚刚还泫然欲泣的脸上也同时绽放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如此,他终于反应过来!   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天真的异类,不管是有意挑选还是天然吸引,他的父亲和哥哥所喜爱的人都天然的属于这个家族,他们是共类,是无需血缘的家人。   他们......联手设计了这一切。   “是他!父亲!是他们!是他们陷害我的!我并没有想——”   “涂啄,够了,很难看。”父亲的斥责从很高的地方直指他。   忽然,两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重现——   “父亲想要在国内扎稳脚跟就不可能和木家结仇,他尚且不敢怠慢木棉......”涂抑在天台上说过的话,还有刚才父亲的不满——   “你怎么也来了?”   父亲是不明白这样的圈套吗?   当然不。   可一个不能得罪的大家族的独生子,只要他不在父亲眼前犯了错,父亲都可以选择包庇,就像......就像父亲曾对他无数次的包容一样。   涂啄豁然明白了更多,木棉和左巴雅要做的不仅仅是让父亲亲眼撞见这一切,还要让他亲身体会左巴雅曾经的无奈——那种诉求无人搭理,眼睁睁看着涂拜包庇恶人的无奈和绝望。   “木棉......”这一刻,涂啄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他只能重复曾经败时的那种无助,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笑,而是流了泪,“你好厉害呀。”   接着他点燃打火机,像个失魂落魄的伤心人一样将火苗丢向了地面,“轰”的一声,大火蔓延!   “学长!”涂抑瞬间把木棉护在怀里,然而木棉却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淡然地透过涂抑的肩膀,看那蹿腾的火光。   火光很快就起了侵吞一切之势,但管家反应很快,立刻冲佣人大声命令道:“你去拿走廊尽头的灭火器!剩下的人把楼下的灭火器也拿来!快!”   管家护在主人身前,涂拜自然也不会因这小场面而触动,他平静地拉着左巴雅后退几步,远离了燎原的火光。   很快,在管家的安排下众人熄灭了大火,在场无太大的损失,除了焚毁的房间门和地毯,还有离火势最近的涂啄一只手被烧伤了。   “哎呀,小少爷,赶快,拿药箱来!”   “不用麻烦了。”涂拜凛冽的声音透出一股无情的威压,“他要去的地方有够他治的。”   涂啄不愿相信涂拜的决定:“父亲......”   然而,没有谁可以让涂拜心软,他稍显不奈地冲管家摆了摆手,继而牵着左巴雅走了。管家只好公事公办地对涂啄道:“小少爷,请。”   涂啄当晚就被送走,目的地自然是涂抑当年呆过的那个疗养院,在医生出具好转证明之前,他都不可能再回来。   庄园的这个夜晚哪里都不平静。   涂抑把木棉压在床上用力地折腾着。   “学长,原来你这些天就是在算计这个。”   木棉泡在汗水里爽快地笑。   现在无需他说,涂抑也明白了他费劲想弄清楚的一切。   涂拜对涂啄的喜欢当然不是因为他聪明,更不是他真以为涂啄拥有天真,相反,他无比清楚涂啄的本性,他清楚每一个流着坎贝尔血液的人。涂拜之前对涂啄的诸多包容来源于他那无师自通的完美伪装,他将坎贝尔家族的天赋运用到极致,所以深受涂拜的喜爱。自然,他对自己大儿子的不喜也是同一个原因,裸露的野蛮和残忍于他来说永远不被欣赏。   庄园的男主人疯狂而清醒,他不关心罪恶的尺度,只在乎脸上的假面。   那才是一个优雅家族世袭的荣耀。   正因如此,想要粉碎涂拜的喜爱也很容易,只要让他发现他钟爱的小儿子也有失控发狂的时候,也有可能在未来每一个贵族面前暴露他们家族的秘密。   与左巴雅会面之后被涂啄撞见是个彻底的意外,但很快木棉利用了那个意外。左巴雅不惜装疯暗示他,就是因为不敢让涂啄知道两人友好的关系,涂啄执拗地恨着每一个闯入他家中的人,一人纵能让他算计,两人便能使他发狂,发狂的疯子会做出什么,没有人敢赌,但木棉已经不得不赌。   酒庄那次便是个机会。   涂啄既已锁定目标,不如就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自然,他的疯狂超出了木棉的想象,当然也露出了诸多把柄——他暴露了自己的愚蠢。   没有什么比一个愚蠢的疯子更容易对付。   涂抑的表现加剧了涂啄的执拗,也消磨了他仅存的那点理智,既然他疯狂的巅峰是杀人,那木棉便给他杀。   只是天台之后涂抑定然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涂啄不可能再对他下手,所以他无法以自己为饵,便让左巴雅和涂抑在走廊演了那出戏,让涂啄的恨意很快转移到了左巴雅身上——   他最执着的家人离他远去的时候,他会彻底失去理智。   走廊的那一出成功刺激了涂啄,发了疯的蠢人想不到什么精妙的计划,他只会暴露自己最野蛮残忍的一面。   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赶在婚礼之前动手。   左巴雅的装扮信号在这时产生了极大的作用,他深信穿着睡裙不做修饰的左巴雅意味着父亲绝不可能回到庄园,等到左巴雅精准地掌握涂拜行程之后,圈套开始上演。   针孔摄像头是提前就安装好的,这得益于涂拜的癖好,三楼是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绝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涂拜回家的前十分钟,左巴雅给木棉发送了讯息。木棉通过监控画面确认涂啄开始动手后,便无需再留在花房,作为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他必须也要成为撞破涂啄疯狂的其中一员。   没有什么比在外人面前暴露家族野蛮更能令涂拜愤怒,涂抑敏锐地察觉了木棉的计划,所以配合他,带着一众佣人和他一起上了楼。   如此,愤怒和羞耻加身的涂拜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已经很容易猜到。   毕竟曾有过经验——   “以前你被送走的时候,伤心过吗?”   涂抑从木棉的脖颈间抬起头,目视他:“没有,我不在乎。”   “我在乎。”木棉满眼怜惜地捧着他的小狗,“我心疼。”   涂抑眸光一动,脸上有了柔色:“学长......”   木棉捧着他的脸颊亲吻,他后仰的弧度是那么漂亮,垂落的黑发是那么柔顺,他送予心爱之人关于自己的一切:“这一次我不仅仅为了帮左巴雅,我更想给很多年前的那个小朋友讨回公道,我要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真正地爱着他。”   “学长......”涂抑掉了一颗眼泪,被木棉吞进了身体里。   “我用我的全部爱着你,包括我的疯狂。”   “学长,我看到了。”涂抑彻底沉沦在木棉极致的灵魂当中。   当再一次情潮蔓延之前,木棉挡住他问:“对了,你父亲所谓的那个疗养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治疗吧?”   “学长,你看穿了坎贝尔家族的所有。”涂抑不禁笑道,“我父亲可是最舍不得抽掉我们骨子里的疯狂的人,那所谓的治疗,实际上是一种训练,训练我们怎样披上人皮,变成狡猾的野兽。”   “放心吧,涂啄在那边受不了苦,只是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说不定了。”   木棉莞尔一笑,接着一个翻身,和涂抑滚进了新的乐园。   完   作者有话说   本书完结,因为没有几个人看,番外的话就再说吧。   惨淡的数据让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所以这本书在发表过程中都是很痛苦的,我也要感谢曾经鼓励过我的每一个评论,那种时候每一句小小的称赞简直都能让我大哭一场,或许对你们来说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但对我真的意义非凡,万分感谢。   最后说说新书。   弟弟这个角色在原本的创作过程中,是一个仅会存在于本文的小配角,但我在写的时候越来越觉得弟弟很有意思,所以决定给他开一本。   专栏预收《愚蠢但美丽》是属于弟弟的故事,独立存在,互相不会影响阅读,而我们的学长和小狗也有客串哦~欢迎收藏~   我会珍惜还在写作的每一秒,大家,下次有缘再见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