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香烟   作者:粥十九   简介:   斯文败类浪子攻x清冷悲惨恐同受   (陈述x姜远)   多年后,功成名就的陈述回家过年,在镇上的小卖部偶遇了买劣质香烟的男人。   深夜无眠,电话响起。   “我遇到姜远了。”   “那个害你高中转学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要好好玩玩了。”   以报复为名,多次勾引暧昧不成,陈述撕下伪装,直接摊牌。   “我帮你还钱,你做我的情人。”   “为什么是我?”姜远忽然抬眸看向陈述,湖水似的眼眸颤动着,露出斑驳可怜的血丝。   陈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得意的笑,他慢条斯理地倾身靠近姜远,恶劣地缓缓开口,“你还不知道吗?姜远,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老子当年是因为你弯的,你他妈算是老子的启蒙老师。说起来,你不得负责?”   然而,猎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全局,却无法自控地地再次沉沦。 第1章 好久不见,姜远   烟火接连在小镇上空绽开,一朵一朵,倒影在车窗的玻璃上,光亮转瞬即逝。   街道上的灯牌和红色灯笼被常年积累的灰尘蒙着,发出雾蒙蒙的光亮,一排路灯投下一片片暖黄色的光,黑暗和光亮撕裂路面,一群小孩儿拿着烟花和鞭炮跑着玩儿,还有几个闲汉蹲在路口吸烟聊天,不远处又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又快过年了。   这么久了,这地方还是这么破败落后。   陈述坐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里,看着夜空重新归于寂静,烟花消散,星星一颗颗亮了起来。   陈述降下车窗,目光轻轻落在路边的一个小卖部身上。   “桐山镇小卖部”   没有灯牌,两个红灯笼照亮了门头招牌,玻璃透出屋内的光亮,两个厚重的棉帘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陈述静静看了一会儿,忽地觉得口渴,他起身推开车门向那个小卖部走了过去。   掀开棉帘,里面玩儿手机的人头也不抬,“要什么?”   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是那个大爷。   里面的格局也变了,好像更大了些,陈述也记不清了。   高中毕业前,他和父母每年过年都会回来一趟,也常来这个小卖部里买鞭炮和零食。但他已经十一年没有来过了。   “来瓶矿泉水。”   陈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放到柜台上,女孩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一边抽出钱柜找零钱,眼睛还盯着手机上的电视剧。   声音是外放的,手机里传出东西倒地的声音。   陈述不经意瞥了一眼,看见手机里的画面,男主和女主时隔多年,在一个商场遇见,女主撞倒东西,一片狼藉,男主身边挽着新人,两相对视,沉默无言。   女孩点了暂停,伸手将零钱递过去,同时抬眸看向陈述,目光却一顿。   眼前这个男人俊朗优雅,目光却深沉幽邃,他穿着一身黑色羊毛大衣,高领毛衣,带着的银制手表泛着冷意,宽肩高大,气质上乘,像男模拍杂志,又像她常看偶像剧里面的男主,但更为神秘疏离,让人猜不透一点。   女孩心跳漏了一拍,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确不像是这个环境会出现的人。   “给你。”女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紧张,与那男人对视的瞬间,又立即垂下眼眸。   男人刚要去接,棉帘却突然被掀开,吵闹声潮水般涌来。   一群小孩儿把零花钱拍在柜台上,“我要一盒摔炮,一盒擦炮!”   “我要一盒黑旋风!”   “再要一包辣条!”   小孩儿挤着进来去货架上拿东西,毛燥又吵闹,陈述蹙着眉往后退了几步。   抬眸看见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掀开棉帘,裹着冷意走了进来,他拿了柜台上摆着的一盒红色烟盒,最便宜的那种劣质香烟,然后把钱放到了柜台上,转身便走。   走时余光轻轻扫了一眼被小孩儿挤在角落的陈述,如羽毛轻轻扫过指尖,即刻收回,轻的像是错觉。   可只这一眼,陈述便浑身一震,心脏忽地一阵抽疼,呼吸被困在胸口。   陈述愣了一瞬,立即推开面前拥挤的小孩儿,掀开棉帘往外追了出去。   “诶!你的钱没拿!”   声音被隔绝在棉帘里面,陈述看着那个穿着皮衣的男人带上头盔,骑着机车驶向夜幕,机车的轰鸣声也渐渐远去。   陈述没有追上去,但三魂六魄也跟着一起被带走了。   姜远,真是好久不见。   深夜,那一眼反复折磨着陈述。   那双眼睛,如深蓝色的湖泊一样,干净又忧郁,清冷又疯狂,复杂不明,永远让人看不透,却又带着极致的诱惑,引人探索,上瘾,最终陷入湖底的泥潭,以生命做献祭,代价惨痛。   这样一双眼睛,和十一年前如出一辙,陈述只在姜远身上见过,他绝不会认错。   回忆席卷而来,复杂的各种情绪翻涌,提醒着他,自己从未忘记过这个人。   直到今日,他功成名就,可恨意埋藏在心底,从未消磨,如今他心中的烈火再次被挑了起来。   陈述坐在阳台,晃着酒杯里黄褐色的汤酒,拨通了电话。   “喂,陈述啊,怎么样,老家好玩儿吗?”   那边的歌声笑声夹杂,陈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林易飞在什么地方。   “我遇见姜远了。”   那头的林易飞顿了一下,声音瞬间拔高,“就是那个害你高中转学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玩玩儿了。”陈述的声音平静又疯狂,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陈述,这么久了,至于吗?”   陈述捏着手里的酒杯,眼里的目光陡然变得狠厉,“至于!我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中午。   姜远从工厂出来,骑着车到他常来的饭店,点了碗牛肉面。   面上的很快,姜远抽出一双筷子搅动,面上的葱花香菜被翻到下面。   对面的凳子忽然被抽开,一个男人坐到了对面。   “好久不见,姜远。”   姜远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气质不凡却彬彬有礼的男人。   “你是?”   “真把我忘了?”男人露出失望的笑容,眼中却仍温和,“陈述,你的高中同学,想起来了吗?”   姜远顿了一下,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但面上却无半分喜悦,他继续垂下头吃面,“有事吗?”   陈述眼眸里露出一丝戾气,却又立即压了下来。   “我陪我母亲回家过年,刚在路边看见你,没想到真是你。说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有十一年了吧。”   对面的人不接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与当年一样缄默,丝毫不给人面子,他和这个小镇一样,停留原地,毫无变化。   陈述轻轻笑了一声,也不恼,继续道:“我转学后,咱们也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你上了哪所大学?你当年成绩那么好,应该考上清北了吧,那你现在做的什么生意?留在首都了吗?”   对面筷子停顿了一下,没有回话。   陈述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恶劣的满足。   当年陈述转学后,姜远不久就退学了,连高考也没有参加,听说他父亲赌博欠了巨款,跳楼自杀,母亲被气得瘫痪在床,只剩下一个姐姐与他相依为命。   陈述也是才知道,此后姜远一直留在小镇里,打工还钱,照顾母亲,连大学的门边都没有摸过,曾经学校都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子沦落如此地步,不过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罢了。   陈述就是故意戳他痛处。   可对面却只是抬眸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陈述,“你不饿?”   陈述噎了一下,微笑道:“吃过了。”   姜远挑起一面吃了一口,不置可否,好像刚刚那句话也不过是随意问问。   陈述磨了磨后槽牙,掏出一个名片从桌面上推过去,“我一直在首都工作,最近要在老家待一阵,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多聚聚。”   姜远落了筷,抬眸道:“还有事吗?”   陈述顿了一下,看见姜远随手拿起名片塞进口袋,起身道:“我还有事,最近也忙,就不聚了。”   陈述一口气全乱了。   他侧目看向窗外,姜远带上头盔,打响机车,身影毫不留情地远去,机车在路上荡起一层尘土,久久不平。   陈述忽地笑了,松松往后一靠,看向那碗吃了一半的牛肉面。   更不好对付了啊,姜远,有意思。   机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姜远一边下车一边摘下头盔,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小远啊,怎么回来了?”   “张姨,今天中午不忙,我回来看看。”   张姨笑了笑,“行,我让你妈到院子里晒太阳了,我去烧点饭,给你做一碗吧?”   姜远道:“不用了,吃过了。”   张姨应了一声,转身往旁边的小院走去。   张姨,他们家的邻居,平日待在家也就浇浇菜,给自家人做做饭,没什么事情,姜远便托她平日照看一下他母亲,每月给她结工资。   其实姜远白天安置好母亲才会去工作,晚上就会回来,中午有时候也尽可能回来,他工作的工厂离这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但他就是担心有事时无法及时照应,他托张姨帮忙照看,也不过是求个安心,而张姨清闲,也乐得有一份收入。   姜远抬脚往院子里走去。   他母亲就坐在轮椅里昏昏欲睡。   姜远看了一眼,就直接往房间里走去,他掏出钥匙放在桌上,一个卡片也被带了出来。   姜远伸手想扔到垃圾桶里,又忽然顿了一下,而后把那名片拿近,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几秒,心里麻木平静的湖面起了一丝波澜,又倏然被抚平,好似从未有过。   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茫然,姜远却将那卡片扔进了抽屉,转身往外走去。   他也坐在院子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在指尖腾起,丝丝缕缕,往空中飘去。   姜远顺着这烟雾往上看,才发现,今天阳光真好,晴空万里,白云飘然。   齿间轻轻吐出来,稀疏孤寂的烟雾也成了一朵云。 第2章 我替他喝   姜远整理着最后一个账目,看了眼手机,快要下班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远儿,下班了吧,来一趟。”   “你在应酬?”   那边嘟囔了一句什么,姜远起身拿出抽屉里的钥匙往外走去。   他开了厂里的公用车。   市里最豪华的夜总会,他也是第一次来,电梯上升到最高层,他推开一个包厢的门。   门内喧嚣的歌声按了暂停键,琉璃斑斓的灯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流转,姜远却第一眼看见了陈述。   他坐在包厢的最里面,一身休闲西装,气质从容优雅,像在谈几千万的项目,而这是他的主场。   陈述抬眸与姜远对视,又淡淡地收回目光,像是毫不在意,又仿佛胜券在握。   姜远也立即收回目光,向周峰走去,“峰哥。”   周峰看见姜远的第一眼就站了起来,他热情地揽住姜远的肩膀,向包厢里的人介绍。   “这就是我最好的哥们,姜远,也是桐山镇子工厂的会计。”   周峰又笑着对姜远道:“远儿,玩游戏玩儿输了,得叫自己最好的朋友过来,替自己喝完这几杯酒。不能说谎,我就打给你了。”   姜远看向面前摆的三杯白酒,心里只默默地想,这车是白开了。   姜远二话不说,拿起一杯酒饮下,又接着饮完剩下的两杯。   他酒量很好,是高中毕业后练出来的。   “好!豪爽!周峰,你这朋友交的值!”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多岁,打着银色耳钉,怀里搂着个漂亮的姑娘。   姜远见过他,鹤飞的太子爷,郑凯磊。   鹤飞是鹤山市的本土企业,专搞食品加工,副业很多,子工厂也很多,这几年在外市也开了很多子工厂,发展逐渐壮大。   这几年,鹤飞的老总逐渐让位于郑凯磊,想让儿子接手自己的江山,自己退休后安度晚年。   周峰也跟着笑起来,“那是!我们从小认识!这情谊的确不是吹的!”   “远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郑副总,这是李厂长,邓厂长……这是陈总!首都来的大人物!”   包厢里坐的大都是鹤飞各工厂的负责人,周峰也是其中之一。看形式,除了郑凯磊,这里的地位应该是陈述最高。   陈述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身边的女孩给他倒酒,他就安静地喝着,眼眸平静地看着周峰和姜远。   看到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述却看向姜远,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一起做生意罢了。”   姜远对上陈述的目光,心里莫名地颤了一下,但面上依然毫无波澜。   周峰笑了笑:“是,但我们郑副总可说了,有您加入,鹤飞如虎添翼!”   郑凯磊也跟着笑着看向陈述,拿着酒杯碰过去,略有点讨好的意味,“的确是如虎添翼!我爹也说了,得跟着您多学学。”   陈述和他碰了杯,却道:“今夜不谈工作。”   郑凯磊笑了笑,“是!人得学会放松!那玩个游戏?”   郑凯磊看着陈述的神色,见他没有异议,才把桌子上的扑克拿了过来。   “玩儿二十一点,不赌钱,输的人喝酒,喝多少,喝什么,赢的人定。怎么样?”   四周的人都表示同意,姜远也只能跟着参与进来。   几轮过后,姜远运气不太好,输的人中总有他,喝了几杯混酒,酒量再好,胃也烧了起来。   这一轮,是郑凯磊赢了,他推过来一瓶威士忌,“换个玩法,其他人免了,点数最小的,把这瓶喝了。”   四周的人纷纷盯着牌面算了算,然后齐齐抬眸看向姜远。   姜远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他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这样的喝法,但今日遇上了,怎么也躲不过。   姜远伸手拿过酒瓶,开了酒,正准备喝。   周峰觑了眼酒瓶,这酒度数不低,再看一眼姜远泛红的脸,周峰直接拦住了姜远,扭头笑嘻嘻地对郑凯磊道:“郑副总,这酒后劲儿大,我还指着远儿一会儿送我回去呢。要不喝半瓶?就算饶过他一回。”   郑凯磊挑了眉,“周峰,玩儿游戏呢,这样可没意思。”   姜远立即道:“愿赌服输,你放心,我醉不了。”   周峰犹豫着松开手,姜远举起酒瓶仰头饮下,他本想一鼓作气,一口气喝完,但这酒瓶容量大,酒性冲,姜远喝了一半,顿了一下,他抬起酒瓶准备接着喝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夺走了酒瓶。   是陈述。   陈述笑着看向愣住的郑凯磊,“我替他喝。我这个老同学,帮个忙,够资格吗?”   郑凯磊心眼明,瞬间反应过来,立即起身笑道:“陈总不早说,原来两位是老同学。害,一瓶酒,喝不喝无所谓,情谊抵了酒,这局过了。”   陈述依然带着笑,但话却淡的出奇,“那可不行,这样玩儿,那这游戏就没意思了,郑副总你说对吗?”   这下,谁都听出来陈述话里的维护了。   郑凯磊噎了一下,讪讪一笑:“成,您说了算。”   陈述笑了笑,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扬起头对着酒瓶一饮而下。   暗色的灯光在人脸上流转,陈述喉结滚动,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握着酒瓶的手骨节分明,因用力而青筋泛起,手中的玻璃瓶折射出斑斓奇异的光,袖扣却泛着金属冷调的光泽。   几个女孩下意识地发出轻微的赞叹,对她们来说,陈述这一幕无异是迷人诱惑的。   姜远盯着渐空的酒瓶,心里却忽然压得喘不过气来。   应酬终于结束。   姜远喊了代驾,扶着周峰上了车。   不知怎么,姜远后面运气不那么差了,输的不多,也就没喝几杯,所以还算清醒,倒是周峰,酒量本就不好,后劲儿一上,后半场直接醉了。   周峰上了车,姜远降了一半车窗,给他递了一瓶水过去。   周峰没喝,却抱着水瓶开始絮叨。   “姜远!我今天就不应该来这局!你看看里面哪个不比我官儿大!我就是一个小工厂的厂长,平时哪儿轮到我和他们喝酒,今天不知道那个郑凯磊抽什么疯,把我也叫上了!还搭上了你!”   周峰叹了口气,又戳了戳姜远,凑过来神神叨叨地说:“你知道这局是为谁攒的吗?就是那个陈总。我听那几个厂长说,鹤飞想扩展经营,但资金周转不开,那个陈总刷地就投了几千万。我听他们说这个陈总来头不小,我就留了个心眼,上厕所时用手机搜了一下,他居然是万蓝风投的创始人之一!万蓝风投啊!全国排行第六的风投公司!人家身上随便一个物件都够咱们花十几辈子了!听说他这次还是以个人名义投的资,真有钱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唉,没想到我周峰这辈子还能遇到这样的大人物!”   周峰靠着姜远,又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对了,他居然还是你同学,你是不是都没认出来?他居然还记得你,都说有钱人心黑,见了以前的穷朋友都避之不及,他却愿意帮你,我看他这个人和其他有钱人不一样,人挺不错。   诶,你以前和他关系怎么样?说不定他还能帮帮你……”   周峰醉酒后话多,可接下来的话,姜远全没有听进去。   姜远默默扭头看着窗外,霓虹阑珊,车影不息,眼前全是模糊的画面。   而回忆对他来说,便是如此,他麻木地往前走,不敢回头看。   陈述,他记得,但却不愿回想,不过是天上人间,各走各的道,有什么值得怀念? 第3章 谁报的警?   很快到了过年那天。   五六点起来,天还黑着,街道的路灯和一些人家门口的灯笼亮起,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忙碌起来,请祖宗,放鞭炮,拜长辈,然后走街串巷去拜年。   周峰虽住在市里,但也要回老家过年,他前两年离了婚,如今就一个人,过年那几天,便直接住在姜远家。   姜远话不多,周峰却是个善热络,心思活,又能干事的人,所以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厂长这个位置。   姜远便跟着他一起去拜年,周峰善交际,能说会道的,姜远跟着他给那些街坊邻居和长辈拜年,不需要刻意去热络,总能轻松很多。   终于拜完年,回了院子,天已经亮了起来,姜远拿出一根烟点上,一边道:“我姐包的饺子,在冰箱里,一会儿煮了?”   周峰夺过姜远嘴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少吸点,早点把烟戒了。”   然后揽着姜远往外走,“每年都吃饺子,腻了。今年哥带你去搓一顿,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我妈还……”   周峰已经打开了车,“给张姨打个电话,让她给阿姨做点,中午就能回来。你担心什么?”   姜远犹豫了一下,便坐进了车里。   车开到镇上,一条路边挤了许多人,吵吵闹闹,也弄不清在干什么。   车能从旁边过去,周峰却特意开慢了,觑着眼睛往人群里看热闹。   “呦!迈巴赫!咱镇上还有这样的人物?”   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地上一看,周峰声音转为惊诧,“二爷?”   姜远立即往窗外看,眼眸一定,蹙眉道:“峰哥,你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话音未落,姜远打开车向人群跑过去。   周峰忙朝外喊了一声:“远儿,别急!”然后驾车而去。   挤开人群,车前躺的果然是姜爱生,撒泼打滚,满身灰尘,冲着那辆迈巴赫嚷嚷个不停。   “撞了人就赔钱!否则我就不起来!”   人群都在看热闹,有认识姜爱生的,知道他的德性,故意奚落他。   “姜叔,这招老掉牙了!该换个路数了!”   “这腿上的伤别不是自己摔沟里,来这儿讨医药费了!姜叔,你看看,这车里铁定坐的是个大老板,人家能吃你这套?”   姜爱生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就是这车撞的我!你们别向着有钱人说话!一个个黑心肝的狗东西!”   那些人一看姜爱生骂人,立马要发作,姜远忙拦了一把,半蹲着去拉姜爱生,“二爷,够了!跟我回家!”   姜爱生,是他爷爷的弟弟,他也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第一个妻子刚娶进门,就去世了,第二个妻子是买回来的,结果一年后就跑了。   此后他一辈子没娶,无儿无女,但勤勤恳恳,攒了半辈子的钱准备养老,家里却遭了贼,钱全丢了。此后一蹶不振,开始混日子,到处碰瓷,和人斗嘴打架。   如今是桐山镇出了名的老混头。   这些年,姜远除了帮他父亲还债,照顾母亲,偶尔还得帮姜爱生收拾烂摊子。   姜爱生看见姜远来了,反而觉得有了倚仗,胆子更大了,冲着车里的人和周围的人喊道:“别欺人太甚!我亲孙子在这儿!车里的人!你赶紧赔钱!否则我就在这儿躺到天黑!”   对于耍无赖的老人,姜远是打骂不得,劝也不行,这样的场面,姜远真是丢过无数次人了。   “二爷!跟我回去!你不是没钱吗?我给你!”   “我不走!我他妈就得让他赔我钱!”   姜爱生是个倔脾气,他在这儿折腾了这么久,非要把这个钱“赚”了!   这时,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倚着车头,悠然地掏出一根烟点上,而后平静地看向地上的两个人。   “艹!小兔崽子终于出来了!把钱赔给我!”姜爱生立即坐直了冲着那个男人谩骂。   姜远立即顺着姜爱生的目光看去,而后呼吸一窒。   是陈述。   陈述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姜远忽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第一次有了逃跑的想法。   这时,周峰已经停好车跑了过来,喘着气看着这局面,惊诧道:“陈总!”   周峰看了眼地上的姜爱生,又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姜远,神色一转,立即向陈述赔笑道:“陈总,不好意思,这是我二爷,也是姜远的二爷,年纪大了不讲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我马上给您腾地方!”   周峰立即去拉姜爱生,压低声音道:“二爷!这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听我一句话!咱赶紧赔礼道歉,别惹火上身!”   姜爱生眉头一皱,将信将疑地看向周峰,又看向陈述。   陈述夹着烟,却突然轻飘飘落下一句,“五分钟前,我已经报警了。”   话音未落,警鸣响起,几个警察快步跑了过来。   “谁报的警?”   “我”,陈述侧眸,仍松着腰地靠着车头,“这位老人非说我撞了他,辱骂,勒索,行车记录仪全都拍下来了。”   听见被拍了下来,姜爱生脸色一变,刚刚嚣张的气焰消失地一干二净,立即缩着肩头往姜远身侧躲,“我,我没……我什么都没干。”   周峰忙走到陈述面前,半倾着身,试图商量:“陈总,陈总,真是对不起,这的确是我们家的老人不懂事,是该好好说道说道,但要是闹到警局去,耽误您的时间可是罪过。要不咱私了吧,您大人有大量,给老人个改过的机会,成吗?”   小地方这杂事矛盾遍地是,从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警察向陈述问了一句,“私了吗?”   比不了一二线城市,在这儿小地方,入眼皆是垃圾,脏乱差的环境,让陈述倒是更随心所欲了。   陈述心安理得地扔了烟头踩灭,却轻轻抬眸看向姜远,“姜远,你怎么说?”   听出姜远和这人认识,姜爱生立即拽了拽姜远的衣角,近乎哀求,“小远,我错了,我腿真伤了,我不想去警察局,咱……私了吧。”   姜远早已麻木,他的人生就如一场闹剧,本就脆弱的玻璃碎了一地,埋进土里,或刺伤自己,他置身其中,却逼着自己冷眼旁观,努力抽离,好像这样才能减少一些痛苦,他也能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点。   可此刻,姜远心上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又觉得有点抽痛。   他可以狼狈,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狼狈,但不知为何,在陈述面前,他想保留那么一点点自尊。   但现在却全部破碎了。   为什么又让他遇见陈述?   姜远有些无力地往前走了一步,“对不起,我们私了吧。你可以提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陈述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又显得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可以,老同学嘛,请我吃个饭就成。” 第4章 陷阱   姜远提了几箱东西迈进一个小院里。   “姐。”   话音刚落,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老舅!过年好!”   “右右!”姜远在走廊下放下东西,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个红包。   “拿好!”   “谢谢老舅!”小男孩立即开心得成了一朵花,正准备打开红包看一看,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立即把红包往怀里一塞,往后退了几步。   “郭天佑!把红包拿过来!”   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那女子随意扎起头发,围着围裙,眼角的皱纹毫无遮挡,不施粉黛,朴素无华,却出奇地好看,像一张不染尘埃的棉麻布,给人舒服温和的感觉。   这是姜青,姜远的亲姐姐。   “不给!”郭天佑努着嘴,捂着自己的口袋。   “姐,过年嘛,小孩子有个零花钱没什么。”姜远试图打圆场。   “不行,他个小孩子拿着钱只会乱花!你还惯着他!”姜青不容拒绝,说着就迈步过来。   姜远和郭天佑默默对视了一眼,郭天佑立即绕着姜青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不乱花!我去小卖部买个糖!”   姜青试图去追,姜远立即拉住姜青,“姐,姐。”   “郭天佑!”姜青气地冲外喊了一声,“你给我回来!信不信我把你饭倒了!”   “我马上回来!”马路上远远传来一句,清晰嘹亮,毫不畏惧。   姜青气呼呼地瞪了姜远一眼,“每年都来这招,怪不得他和你亲!”   姜青转身往厨房走,姜远笑了笑,“姐,右右比其他孩子都乖。”   姜青叹了口气,“我知道,对了,周峰呢?”   “哦对,他今天厂里有事来不了,过几天他再来,今天就别做那么多菜了。”   姜青看了眼桌上摆的盘子,搅动了一下锅里的菜,关了火道:“行,那够了,不做了。”   “我来”,姜远把菜倒到盘子里,把盘子端到桌上,随口问道,“他呢?”   姜青脸色微变,背过身往柜子走去,“你姐夫坐不住,你也知道,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咱不用等他。”   说着,姜青踮起脚尖往柜子里翻,“我给你留了一瓶好酒,就等着你今天来。”   姜远过来把柜子门关上,“姐,今天我可能要开车去市里,不喝了。”   姜青扭头,“去市里干嘛?”   姜远顿了一下,“见一个……朋友。”   不等姜青细问,姜远抬脚往院子里走,“右右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未落,院子里响起郭天佑清脆嘹亮的童音。   “妈!老舅!小君老师来了!”   姜青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挂上笑容往院子里走,“子君,你来了!诶呀,人来了就好!带什么东西!”   王子君,郭天佑的小学班主任。   王子君笑了笑,余光轻轻看了一眼姜远,而后把东西放到走廊下,“姐,没多少东西,这是应该的。”   姜青也跟着笑了笑,“那成,那留下来吃饭吧,我刚做好。”   王子君忙摇了摇头,“不用了姐,我一会儿还得去我姑家,就不吃了。”   “那好……”姜青偷偷给姜远使了个眼神,姜远却好似没有看见,低头摆弄着郭天佑刚买回来的一个玩具枪。   姜青恨铁不成钢地低喊了一声:“姜远!”   姜远抬了头,与王子君目光交汇了一瞬,王子君立即红了脸,“这是给你买的烟酒……不过,烟吸太多还是不好。”   姜远面目平静地垂了眸,说了句,“好,谢谢。”   王子君沉默了一下,气氛凝固,而后她转身看向姜青道:“那姐我就先走了。”   姜青立即上前去送王子君,一边回头喊姜远,“姜远,来送送子君。”   王子君立马道:“不用不用。”   虽这样说,王子君还是回了下头,笑着对郭天佑摆手道:“右右!老师走了。”   “老师再见!”郭天佑摆弄着玩具枪,抬眸笑着挥手回应。   把人送走后,姜青从院子门口走过来时,姜远正靠墙壁吸烟,散漫随意,任由唇边烟雾缭绕,遮挡了视线。   郭天佑不在,姜远已经让他进了房间玩儿玩具枪,他不想当着小孩儿的面吸烟。   姜青看着这一幕,却生了气。   她迈步走过来,夺过姜远手里的烟,“少吸烟,你这么年轻,要把肺都吸坏吗?”   姜远看着姜青把烟扔到垃圾桶里,星火骤然熄灭,变成黑黢黢的烟灰,一缕稀薄的烟雾轻轻从垃圾桶里升腾而起。   姜远什么也没说。   姜青无奈地看着他,“子君多好一个姑娘,你就不打算试试?”   姜远靠着墙壁,终于抬眸看向姜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姐,我不想结婚。”   “为什么?姜远,你二十九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姜远忍不住想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   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家的情况,媒人都绕着他走,也没有姑娘会傻了往他家这个火坑跳。他这一身烂摊子,可能这辈子都理不清,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是拖累,这不公平。所以,他也不知道王子君到底怎么想的,又到底喜欢他什么?   起初是,姜远去给郭天佑开了几次家长会,认识了王子君,姜青和王子君熟了后,姜青敏锐地发现王子君对姜远有意思。王子君工作稳定,家境不错,性格温柔懂事,是个不错的姑娘,所以姜青想撮合姜远和王子君,但姜远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王子君也不是个多主动的姑娘。   所以,两人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但王子君好像还喜欢着姜远,姜青说,她推了好几个媒人的介绍,家里问她,她也不说原因。   其实,她在等他主动。   “姐,我不想拖累她,这不公平。”姜远认真地看向姜青。   姜青却不理解,“可她愿意,她喜欢你,是你想的太多!”   姜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宁愿自己麻木地承受,也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自私罢了,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只在乎自己,他不想再有什么压力,一个人承受往往更轻松些,所以他努力避免别人的关心和付出。   姜青放低了声音,执着劝道:“姜远,你该找个人互相扶持了,要不然姐真的放心不下。你就试着接触一下,就当为了姐,为了咱妈,行吗?”   姜远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姜远一直在等,他以为陈述都已经忘记的时候,周峰打来电话,说陈述终于抽出了时间。   周峰开着车带姜远到了市里一家高档餐厅,这地方是陈述定下的。   两人一边往里面走,周峰一边感叹:“陈总这是要狠狠宰我们一顿啊。你放心,哥上回请你吃饭没吃成,这顿算哥请你的。”   姜远却道:“不行,周峰,这是我的事。”   姜远目光看过来,还叫了他名字,周峰只得讪讪笑了,揽住姜远的肩膀,说了句“行。”   进了包厢,陈述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里面暖气很足,陈述只穿了件高领浅色羊毛衫,大衣挂在衣帽架上,他悠然地坐在主位上,没有起身,只是抬眸看向姜远,勾起了笑容。   周峰立即走过去递烟道:“陈总,路上堵车,让您久等了,我和姜远这一路上都急得不行,还是让您等了,今天一起给您赔礼道歉!”   陈述看了眼周峰拿着的烟盒,是市面上最贵的那种。   陈述没有接,带着笑容温和拒绝,“室内不抽烟。”   “还是陈总体贴周到!行!”周峰收起烟,喊了服务员过来,把菜单递向陈述,“这几日一直想着要请您吃饭,今天终于等到了,这餐厅您选的好,您点,我们也跟着沾沾光,看看陈总的口味。”   陈述接过菜单,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了菜后,菜上得很快。   周峰一边给陈述倒酒,一边道:“陈总,这说来也是缘分。您和姜远是同学,您还投资了鹤飞,我和姜远也算是您的下属,前几天虽是个意外,但却让咱们遇见,又让咱们今天能坐在一起吃饭,是不是也算是有缘?”   陈述端起酒杯笑着看向姜远,“是啊,若不是那个意外,恐怕我还没有机会和老同学一起吃顿饭。”   姜远眼眸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总觉得陈述话中有话,像在故意嘲弄他曾经拒绝陈述说的那句话,“最近也忙,就不聚了”。   可陈述笑容温和,今天一身浅色更显得通情达理,让姜远莫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周峰使了个眼神,姜远无奈,逼着自己倒了杯酒走到陈述面前,“陈总,那天真是抱歉,这杯酒算是给您赔罪。”   姜远一口饮下,周峰立即笑着接连一句,“以后陈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和陈总走的近点,帮点小忙,是我们的福气!”   陈述盯着姜远扬起头,喉结滚动,脖子白皙,侧边领口处有一颗小痣若隐若现。   陈述心里起了些愉悦,“是吗?姜远,要是我求你帮忙,你会答应吗?”   姜远顿了一下,对上陈述带着笑意的目光,姜远莫名有些紧张,那笑容深不及底,像披着羊皮的狼,温柔怜悯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锋利的爪子却已蓄势待发。   姜远忍着心中再次泛起的不适,实话实说,“我尽量。”   陈述心里默默“啧”了一声。   菜上齐了,姜远也没有吃几口,陈述特意把鱼转到了姜远面前,“这家粤菜馆的清蒸鲈鱼是特色,你尝尝。”   姜远顿了一下,没有拿筷子,周峰忙笑着道:“姜远他鱼肉过敏,我爱吃鱼肉,我尝尝。”   周峰拿着筷子去夹鱼肉,陈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倒是忘了。”   周峰打圆场道:“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嘛,说起来您和姜远有十年没见了吧,要是我,早就忘记自己高中同学长啥样,叫啥名了,别说记得这些事了。”   陈述双手撑在桌面上,侧眸看向周峰,纠正道:“十一年。”   姜远心里忽然泛起酸涩。   周峰忍不住大笑道:“陈总!记这么清,我看您绝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我私心,问一问,您当初对姜远的印象是什么?“   陈述便光明正大地直接看向姜远,打量着,审视着,仔细地像解剖一条鱼,语气却从容不迫,漫不经心,“姜远啊,我只记得他当时成绩很好,非常优秀,很多女同学喜欢他,老师也喜欢他,但他话很少,冷冷清清的。你看,他现在依然话很少。”   周峰拍了下腿,“他就这性格!”   陈述微微带笑地看着姜远,“姜远,你当初对我的印象如何?”   这样的目光太直接了,姜远轻轻蹙了一下眉头,“不记得了。”   陈述往后一靠,“那可不行,你得好好想一想,要不然,这可不公平。”   陈述起身,缓缓道:“我去洗手间,姜远,我等你的答案。”   陈述从洗手间出来时,周峰拦住了他。   “陈总,您看您这是干嘛,我去结账,结果店员说你结过了!今天是我们请您吃饭,您好心,但这账必须我们结,要不然就是我们不懂事了!”   陈述淡淡道:“没什么,这是我应该的。”   周峰“啊”了一下,表示不解。   “周峰,帮我个忙。”陈述依然从容。   进了包厢,陈述走到姜远身边,一手搭在姜远身旁椅子的椅背上,倾身看着姜远,笑容淡淡,“想出来了吗?姜远。”   这距离不远不近,却居高临下,带着审判的意味,姜远再也无法忽视陈述带给他的压迫和怪异。   姜远从小就是个敏感的人,他或许会想多,但人的感觉不会再三出错。   现在,他感觉,陈述的笑不是真正的笑容,这也不是什么道歉宴,更不是什么老友聚餐,陈述这个人深不可测,意味不明,他变了很多,变得姜远看不清,猜不透,似乎从容,却又刻意。   这好像是一个陷阱,陈述看似友好,却引诱着他跳进去。   这感觉很不好,姜远提醒自己,他和他最好不要再有什么牵连。   姜远对上陈述的目光,不避讳地说,“陈总,我怕说了你会介意。“   “哦?”陈述挑了眉,“我更想听听了。”   姜远坦言,“我印象里,高中的陈总是个挺幼稚的人。”   陈述愣了一瞬,忽地笑了,直起身走向主位上坐下,也不恼怒,依然大方地回应,“姜远,你嘴巴还是这么厉害。”   姜远面无表情地说:“开个玩笑,陈总别介意。”   周峰默默地看向两个人,莫名感觉气氛有点奇怪。他忙又给陈述倒了杯酒,“陈总,您这次在鹤山待的久不久?下次有空我和姜远再请你吃顿饭,下次可一定让我们把这账结了!”   姜远微微蹙眉,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陈述往后一靠,“的确要待一段时间。和鹤飞还要走后续程序,我也多年未回老家,想要四处看看,但这次我是私人行程,没带秘书和司机,有点麻烦。”   陈述抬眸看向周峰,“要不你帮我推荐个人?靠谱的本地人,要信得过的,给我当几天司机。”   周峰心领神会,“诶呀”一声道,“那不正好,姜远就行,他办事特别靠谱,是本地人,还是您的老同学,这肯定信得过。您看?”   陈述还没说话,姜远却截话道:“不行,我不行。再过几天,厂里就开工了。”   破天荒地,周峰却没顺着姜远的话,而是道:“这算什么,我给你准假,这也算是给咱上司做事,再说了,厂里还有老李呢,事不多,他一个人忙的过来。”   姜远眉头微蹙,还要再拒绝,陈述一只手支着脑袋,深深盯着姜远,缓缓开口道:“姜远,你就这么不愿意帮我?”   姜远心虚地移开目光。   “姜远,我的确信不过旁人,你来,一天两千,你随时可以走人,怎么样?”   周峰戳了戳姜远,低声道,“远儿,别和钱过不去。”   一天两千,抵得过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四周安静,姜远似乎听见自己“扑通”一声掉进陷阱的声音。   他终究是为钱低头了。   “行,我去。” 第5章 他想要姜远输   当天,陈述就把钥匙给了姜远。   第二天,姜远骑车到酒店楼下,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才给陈述打了电话。   陈述下来时,就看见姜远靠在那辆迈巴赫车旁吸烟,吞云吐雾,很是舒展,却在看见陈述的时候,立即掐灭了烟。   陈述觉得好笑,随意看向姜远,又忍不住细细打量,他今日穿了一个棕色夹克,黑色裤子,穿着一如既往地有点老气,可莫名地有些清冷禁欲的意味。   烟雾缭绕,还未散尽,淡淡的一缕飘在姜远眉前,像画里的修道仙人,神秘疏远,好像随时会被一缕烟雾带走。   这样如玉如仙般的皮囊,骨子里都是恶毒罢了。   眼里渗出一丝嫌恶,再走到姜远面前时,陈述又立即换上了礼貌的笑容。   “陈总。”姜远轻轻喊了一声,利落地打开了后车门。   无论曾经,接了这份工作,为了这份工资,姜远也会做好本分,不留人话柄。   陈述却一手搭在车门上,轻轻歪了下头看向姜远,“姜远,私下不用叫我陈总。”   姜远抬眸,看见陈述散漫却又认真的目光,“我想,我们不只是雇佣关系,对吗?”   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   陈述总有这个让他产生不自在的能力。   不想和陈述扯皮,讨论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姜远应了一声“好”。   开车前往鹤飞的总部,今天陈述要和他们去谈投资的合同事宜。   姜远开车时很认真,目不斜视,遇到人塞车,也非常平静,冷冷淡淡的模样,像一汪深蓝色的湖泊,藏在幽林深处,不易察觉,却又引人探索,一旦靠近,便想挑逗、占有,看他破碎的样子。   高中时,陈述第一次见姜远就是这样的感觉。   陈述特意坐在了后座右位。   这个视角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遮拦地欣赏“美景”。   白里透粉的耳朵,侧影下颤动的睫毛,纤长白皙的脖子,以及领口处刚好露出来的小痣,若隐若现,带着隐喻的意味。   陈述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如果被驯化为同类,被揉碎,被剖开,无法反抗,屈辱承受,那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厌恶他自己吗?他会痛苦,然后背叛他自己吗?   他这样的人,陈述真猜不透,所以更好奇,更贪婪地渴望答案。   思绪进入无人领地,陈述脸不红心不跳,身下却诚实地re了起来。   啧啧,真想看见这小痣泛红的样子。   陈述恬不廉耻地想。   ……   身后的目光灼热,姜远分了心,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后视镜,怕与陈述目光对视,也怕是自己感觉错了。   车内的气氛莫名有些焦灼。   姜远忍了一路,终于到了鹤飞总部的楼下,姜远自然地扭了下头,“到了。”   与陈述目光对视,陈述不急不迫,眼里含着自然温和的笑意,姜远却看不透那笑的深意。   “姜远,你跟我一起上去。”   姜远露出疑惑。   陈述耐心地解释,“在这儿等着也是无聊,上去吧,还能喝杯茶水。”   “好”,对于没有必要的事情,顺从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一起往大楼走去,门口拉了横幅,摆了花篮,一群男男女女穿着正装在门口列队迎接,为首的就是郑凯磊。   陈述蹙了眉,压低声音对身侧稍后的姜远道:“我们可以现在就走吗?”   湖面上忽然落下一颗小石子。   姜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郑凯磊已经大步迎了上来。   “陈总!恭候大驾!我代表鹤飞热烈欢迎你!”   郑凯磊要和陈述握手,陈述佯装没有看见,但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郑副总客气了,今日也不是签约仪式,不必如此隆重。”   郑凯磊的手在空中停滞的一秒,然后讪讪收回,“陈总到来,不敢不隆重!这次是我自作主张了,下次一定提前问过陈总意见!”   陈述只道:“走吧。”   郑凯磊迈步请陈述进入大门,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陈述身后的姜远,眼眸微微一变。   乘着电梯到十六层,郑凯磊引着陈述和一行人进入会议室,而后门一关,隔绝了一切声音。   姜远自觉地停下脚步,看见会议室不远处的的沙发,便坐了过去。   姜远看见沙发旁的书架上摆放的杂志,但不敢乱动,他摆弄了一下手机,但很快觉得无聊,他便盯着桌面上摆放的小型鱼缸,静静地发呆。   鱼缸里,一条墨蓝色的斗鱼四处游动,不知疲倦。   忽然一杯茶摆到了面前,姜远回过神来。   “觉得无聊可以看会儿杂志,这是大红袍,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一杯。”   是个女职员,温柔体贴,落落大方,姜远说道:“谢谢,不用了,这杯就可以。”   “好,如果你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喊我,我就在旁边的隔间。”   女职员指了指姜远右手边的透明玻璃隔间,玻璃上挂了张写着“秘书间”三个字的标牌。   “好,谢谢。”姜远道。   女秘书往隔间走去,坐下来开始工作。   姜远看了眼书架,拿起一本有关法律的杂志,开始看起来。   杂志不厚,不知不觉就翻看完了,姜远起身把杂志放回去,转身时看见透明隔间里,那个女秘书半蹲着在查看电脑主机,她穿着裙子,姿势十分别扭。   姜远顿了一下,坐了回去,一分钟后,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秘书站了起来,倾身在看电脑显示屏,从侧脸也能看出紧蹙的眉头。   姜远收回目光,眼睛却停在了那杯喝了一半的大红袍上,犹豫了一下,姜远随即起身。   他走过去敲了敲打开的玻璃门,“需要我帮忙吗?”   女秘书抬起头来,朝姜远露出不好意思和感谢的笑容,“的确需要。”   姜远走了过去,“是什么问题?”   女秘书道:“电脑突然黑屏了,我正在打一份重要文件,现在怎么也打不开了。”   姜远明了,他试着打开主机和键盘,两个灯都亮了,但显示屏依然没有反应,姜远拔掉电源,蹲下来打开主机,检查着里面的东西。   姜远手指修长灵活,神情专注认真。   女秘书下意识地盯着姜远的手看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移到他脸上,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脸倏地一红。   姜远毫无察觉,起身按了一下显示屏的开关,显示屏成功亮了起来。   “好了。”   女秘书后知后觉,“谢谢!”   姜远再次蹲下来,把主机盖板合上。   女秘书贴心地递过来一张湿巾,“真是谢谢你了。”   姜远接过来擦了擦手,“不用客气。”   女秘书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陈总的秘书吗?”   姜远把湿巾扔进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一边回答,“不是,我只是一个司机。”   女秘书“哦”了一声,语气里并无失望,反而认真地看着姜远道:“但能跟着陈总的人,一定不一般,而且,你的气质很独特。”   姜远不理解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女秘书露出一个标准微笑,眼睛却泛起盈盈光亮,“我叫许如佳,我能加你一个……”   话未说完,一个冷厉的男声截住了话。   “姜远。”   姜远转身,和女秘书同时望去。   陈述站在隔间门口,身旁站的是郑凯磊和两个高管,他们都看向姜远。   陈述今日穿的是一身英式西装,绅士优雅,右手随意地插进口袋,左手刚敲了敲门,手腕处露出泛着冷意的表带。   陈述脸上没有笑容,语气也很平静,但目光却幽幽地盯着姜远,像是毫无波澜,又像是不悦。   “会议已经结束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等待,到处乱跑了。姜远猜测着,并快步走了过去。   陈述轻飘飘看了姜远一眼,和郑凯磊迈步走向电梯,姜远和那两个高管站在电梯后面。   电梯向最高层升去。   安静地有些压抑的环境里,郑凯磊起了话题。   “陈总,今天的会议很圆满,你提的建议我们会尽快落实,也会尽快完成修订合同,那修订版,需要我们直接发给你,还是你的秘书?”   陈述盯着电梯按钮的光亮往上跳动,语气平静地近乎没有情绪,“发给我的秘书。”   “好,那一会儿陈总可以尽情放松一下,我们公司主打的娱乐活动就是打台球,基本上人人都会,我和两个高管可以陪陈总好好玩玩,不知道陈总的技术如何?”   陈述侧了下头,眼睛看着郑凯磊,余光却瞥向角落里的人。   “看心情。”   “所以,现在陈总的心情如何?”郑凯磊顺着话说,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故意活跃气氛。   陈述轻轻挑了挑眉,齿间轻轻碾磨过两个字,“很好。”   到了最上层,是台球厅的装设。   陈述脱了外套,穿着修身的西装马甲,宽肩窄腰,身材很好,气质从容淡定,却很有压迫和气势,像电视剧里成功的商务精英,天然具有领导者和胜利者的气势。   姜远坐在靠墙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打球。   郑凯磊和几个高管轮番上阵,陈述打球很猛,看着势在必得,掌控全局。   打了几局,陈述忽然扭头看向姜远,“姜远,你会打台球吗?”   姜远顿了一下,含糊回答:“会一点。”   陈述道:“好,那你替我打一局。”   郑凯磊好以整暇地看着陈述,笑着开玩笑道:“陈总这是累了?”   陈述目光沉静地看向郑凯磊,“你们三个人对我一个,我自然要找人帮我。”   郑凯磊笑了:“是陈总你实力太强,我们不得不一起对付你了。”   陈述轻轻挑了挑眉,扭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姜远。   “来,输赢不重要,随意玩儿一局。”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远不好拒绝,只好走过去,接下球杆,说了句“好。”   陈述又看向郑凯磊几人,状似随意,“郑副总,这样玩儿也没意思,我下个赌注,如果你赢了,我让利百分之五,如果你输了,让我百分之二。”   郑凯磊眼睛一亮,立即起了兴趣,“好!够刺激!陈总可别后悔!”   陈述抱臂道:“说到做到。”   而姜远握着球杆的手一紧,默默扭头看向陈述。   他觉得陈述是故意的,说着输赢不重要,让他随意玩儿,却又压上这么重的赌注。   这让他怎么随意?   姜远开口道:“陈总,我……”   陈述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截住他的话,“玩儿而已,是我指的你,输了也算我的,不会怪你。”   姜远还要再说什么,陈述已经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双手抱臂,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大有撒手不管、坐等看戏的意思。   姜远被一个笑面虎推上了战场,还不能说“不”。   姜远脱下外套,认命地步入战场,开球后,立即进入状态,而郑凯磊也全神贯注,比上几局都更显认真,事关利益,没人想输。   但陈述是个例外,他想要姜远输。   陈述并不在乎这次合作中的利益,这于他可有可无,这场个人投资本就是“玩游戏”的引子。他故意给出最好的诱惑,引诱郑凯磊使出全力,他想看见姜远落魄失败的样子,想看见姜远对自己歉疚低头的样子。   姜远盯着目标球,而陈述盯着姜远。   倾身而前,并肩而站,右臂抬高,腰往下压,露出卫衣里一截劲瘦细白,目光陡然往下一转,是圆润的弧度,紧绷又舒展,普通的线条也带着极致的you惑。   陈述的目光带上一丝玩味,慢条斯理,细细品味,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台面上的球局。   “啪”一声,八号球进袋。   陈述终于移开目光。   郑凯磊笑着对姜远道:“姜远,深藏不露啊!”   姜远淡然笑笑,心中却松了口气,辛好周峰喜欢拉着他去台球厅,时间久了,他也就熟能生巧了。   陈述起身看了一眼球局,是姜远赢了。   眉头轻轻一挑,有些意外,再抬眸时,郑凯磊故意愤愤不平地看向陈述,“陈总,你是故意派姜远来迷惑我的吧。不过,姜远可是我鹤飞的人,陈总什么时候把人收入囊中的?”   虽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但陈述反而没有什么不悦。   他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姜远的肩膀,勾唇看向郑凯磊,“早就是我的人了。”   郑凯磊哈哈笑起来,“也对!陈总和姜远是老同学了。”   结束了球局,几人一起走出总部大楼,此时,天已经接近黄昏,郑凯磊道:“陈总,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吧,我请客。”   陈述却道:“不了,接下来,我希望是私人时间。”   郑凯磊笑了笑,“好,那祝陈总今日愉快。”   而后,姜远驾车停到陈述面前,陈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总,送你回酒店吗?”   陈述看着驾驶位的姜远,缓缓道:“不,夜晚还很长,姜远。” 第6章 喊我的名字   陈述不说目的地,姜远只能随意开,余光看见绚丽的烟花映在玻璃上,仔细一看,这条路接近淇河。   思绪刚刚回落,陈述看着窗外,忽然开口:“找个地方停车吧,我们去淇河边散步。”   停了车,两人一起绕着公园走廊,往淇河走去。   远远看见沙滩上的人穿着或厚或薄的羽绒服,一家人或者是一群伙伴,在沙滩上放烟花拍照,再远处,就是漆黑无际的河面。   陈述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落后一步的姜远,“姜远,我很吓人?”   姜远微微一愣,不理解他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只敢走到我身后?”   姜远语塞,他不知道陈述是真不明白,还是明知故问,一个早已成功的企业家,必然善于洞察人心,观微知著,明白一个被雇佣者对老板的尊敬和疏远。   可这不能明说,姜远只好走了过去,走到陈述身边,陈述这才重新迈步。   两人并肩顺着木质走廊绕着淇河散步。   “姜远,你台球打的很好。”   “是郑副总手下留情了。”   陈述轻笑一声,“为了利润,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姜远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本就话少,何况是这样一个境地,而身边的人又是陈述。   没有等到回答,陈述有些无奈地叹道:“姜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一样?   可姜远就是不问。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忍住了烟瘾。   走到走廊尽头,陈述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他拿出一根咬在齿间,又拿出一根递向姜远,“尝一根?”   姜远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   他早就想吸烟了。   咬住滤嘴,姜远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   陈述却忽然靠近说了句,“别动。”   声音很轻,又很低沉,姜远下意识地停住动作,抬眸看见陈述咬着烟,拿着打火机靠近他口中的香烟。   “啪”一声,火苗亮起,有风,火苗不安地晃动,陈述一手护着火苗,盯着烟头去点亮。   姜远一动不动,莫名有些紧张,因为陈述的样子,很像在做一次最虔诚的祷告。   这明明是普通男人之间相互点烟的友好往来,可气氛有点怪异。   “好了。”陈述起身,拉开距离,姜远觉得自己的呼吸才刚刚回来。   姜远深深吸了口烟,这烟很独特,清清淡淡的,并不热烈,倒显得缠绵,一寸寸地侵占人的嗅觉,让人慢慢上瘾。   可姜远吸的烟最劣质,往往辛辣刺激,使人迅速获得放松。   “怎么样,吸的惯吗?”陈述目光幽幽地看向姜远。   “还行,很细腻。”姜远道。   陈述却忽然“啧”一声,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悦,“姜远,你这个人很不诚实。”   姜远茫然地看过来。   陈述盯着他那双像深蓝色湖泊的眼睛,缓缓道:“姜远,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或者,对你来说,我们只能是雇佣关系?”   指间的星火在泛冷漆黑的空中闪烁着微光,显得无助。   “陈总……”   陈述打断他,不悦摆在了脸上,“姜远,从鹤飞出来,你已经喊了我两次陈总。”   有些逼近泛冷的语气,让姜远忍不住再次紧张起来,好像的确是他做了错事一样。   “喊我的名字。”   姜远蹙起眉头。   “现在就喊。”陈述语气沉稳和缓,带着引诱的意味,却不容拒绝。   “……陈述。”姜远莫名地顺从了陈述的要求,齿间轻轻流出两个字音,像是旁人在耳边说的话。   微不可查,陈述的眉头轻轻一挑。   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满足,这样清冷的语调,喊着他的名字,从耳膜处勾动着他的神经,撩拨着他暗藏的恶欲,如果换个场景,又会是怎样的语调?   此时,忽然远处传来声响和光亮,两人皆下意识地看去,沙滩上,有一群小孩儿围着一筒小型烟花,银色绚烂的火花从小筒里迸溅而出,尽情绽放,宛如发光的银色喷泉,引来一阵阵欢呼。   烟火和欢呼撕破一角的黑幕,黑幕下,是恶兽的獠牙,又或是柔软发黄的记忆。   姜远盯着那片绚烂,还未回过神来,陈述忽然迈步靠近,姜远立即回过头来。   陈述停下,鞋尖与鞋尖相对,就差几寸就可以触碰。   “姜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姜远的神情出现一瞬的空白,陈述沉静如幽火的目光变得更深,语调幽幽,从静谧的风声缓缓传来,“姜远,你可真无情啊,这么多年,我可从未忘记过你。”   指尖一抖,又或是夜风助纣,烟灰簌簌往下掉落。   木廊尽头几近相贴的身影,无声对峙中,两根香烟,一根灭了星火,一根却有燎原之意。   十三年前。   还是高一的陈述跟着爸妈回爷爷家过年。他们一家人平时住在市里,方便陈述上学,但逢年过节,也会回到这个小镇上。   除夕夜。   吵闹声再次蜂涌而进,一群小孩子吵嚷着挤进“桐山镇小卖部”。   “我要三盒摔炮!”“我要五盒擦炮!”   “我要两盒黑旋风!”“我要三盒烟花棒!”   ……   陈述跟在后面,悠然地迈步进来,把一个红张拍到柜台上,对着一群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虾兵蟹将”,抬了抬下巴,很有自信地说了句,“买吧。”   欢呼声顿时炸开,他们七嘴八舌地喊道:“谢谢陈述哥哥!”   一脸崇拜,一脸兴奋。   啧,真吵。   陈述抱着手臂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嘴角却压都压不住。   大爷从柜台后面拿东西,他们一个个探着脑袋,伸手去接自己要的烟花和鞭炮。   已经拿到的,迫不及待撕开包装去玩。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掀开棉帘走了进来。   陈述正在柜台上挑打火机,又随手拿了包跳跳糖,让大爷一起结账。   忽然,一声炮响在房间里响起。   吵闹声顿时一静。   陈述立即看过去,一个少年垂着眼眸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左手拿着一盒打开的摔炮,右手维持着一个挥动的姿势,愣了一瞬,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向少年。   陈述立即走了过去,轻轻揉着那男孩的头发,一边对那少年说:“不好意思,小孩儿不懂事!”   “小科,不能把鞭炮往人的脚下扔!快给大哥哥道歉!”   “对不起!”小科垂着眼眸,一脸歉疚委屈。   对面,那少年轻轻抬起眼眸,看向陈述。   陈述恰好看向那少年,目光对视,望着那双眼睛,陈述呼吸静了一秒,然后莫名想到幽林深处,那一汪深蓝色的湖泊。   那少年只是轻轻撇了一眼陈述,眉头微蹙,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掏出钱放到柜台上,随即从柜台上拿了一盒香烟,是最常卖最便宜的那种劣质香烟。   手拿着香烟伸进口袋,少年转身掀开棉帘。   啧。   陈述回过神来,觉得这人真冷淡。   小孩儿们冲到外面,鞭炮声一个接一个响起。   陈述徐步走到路边,掏出刚特意买的“银色喷泉”,打火点燃,银色的火光瞬间大亮,小孩儿们立即围过来看,哇哇地惊呼感叹。   路灯和灯笼照亮街道,红色和昏黄的灯光交织,时有烟火在天空绽放,显得并不冷清,可路上大人不多,大都在家里搓麻将打牌,或是喝酒聊天,所以路上跑的大都是小孩子。   路上,嘻嘻笑笑的小孩儿们,有的停下脚步驻足看热闹,有的直接跑过来看。   对小孩儿们来说,这种烟花的确算贵的了。   陈述也笑着看向那些被吸引的小孩儿,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烟花罢了,激动成这样。   目光刚要收回,陈述忽然注意到一个远处的身影。   是刚刚那个少年,他驻足路边,也看向这烟花,路灯的光照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越来越稀薄破碎。   身旁的烟花灿烂美好,陈述却盯了那身影看了一分钟。   一分钟,这烟花持续了一分钟,烟火骤然熄灭,陈述看见那少年转身往一个小巷里走去。   陈述忽然有些不知所由的失落。   ……   烟花熄灭后,小孩儿们四处跑散了去玩儿。   陈述远远喊了一声:“别乱跑!一会儿马上回家!”   没人应他,陈述轻轻叹了口气,一人踱步往前走,路边停了个卖糖葫芦的小车,孤零零的。   陈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然后往小车走去。   “要一串糖葫芦。”   接过糖葫芦,陈述一手插进口袋,转身张口去咬,却突然停滞,余光瞥见路边蹲着一个穿着破烂军大衣的流浪汉。   杂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痴傻又渴望的眼睛,目光却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   犹豫了一秒,陈述掏出口袋里仅剩的钱,转身递了过去。   “再来一串。”   拿着两串糖葫芦,陈述走了过去,一串递向那流浪汉。   流浪汉犹豫着看着陈述,不敢接,有些不知所措,陈述就一直举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给你的,没毒。”   那流浪汉盯着陈述的眼睛看了几秒,又看向他手里的糖葫芦,然后猛地接了过来,小孩儿般地急咬起来,弄得满脸糖渣。   陈述也蹲在路边,一口一个山楂,一边碎碎念。   “过年了,你怎么一直不回家?不想家吗?还是说他们对你不好?”   “不过这样也蛮好的,外面总比家自由,他们对你不好就不回去了。你也是,别人的错自己却要承担,唉,这就是我妈说的苦命人吧。”   “你放心,以后我陈述见你一次,就少不了你一口吃的,咱交个朋友,我肯定不亏你,我这人最讲义气了。”   陈述听大人闲聊时提过,这个流浪汉之前读书很好,是镇上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但高考后却没考上,他不甘心,想要复读,又不知道怎么发现自己的名额被别人顶替了,而这件事,家里的人都知道。   听人说,他在田地里干着活,就突然疯了,此后整日穿着个军大衣到处乱跑,镇上的人总能在任何角落突然发现他,可他从不回家,听说他的家人一开始把他带回家里,但他总跑出来,后来他们也就不再管了。   陈述每年回老家时,坐在车里,总能在路上匆匆瞥见他的身影,一抹破烂的绿色,像田地里快要枯死的苗。   吃完了糖葫芦,陈述起身看了那流浪汉一眼,那流浪汉突然停顿,抬眸看向陈述,糖渣零星粘在嘴边和脸颊上,还有一些粘在乱糟糟的头发上。   很糟糕,又像个不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走了。”陈述插着兜转身往回家的路走。   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陈述忽然停步,往旁边昏暗的小巷看去,这小巷就是刚刚那个少年走进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陈述也转身走进那小巷。   墙边挂着一个沾满灰尘的灯泡,灯光昏黄,照不到小巷的尽头。   陈述慢慢地往里面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可能是太无聊了,也可能是好奇心作祟,他莫名地想探寻些什么。   脚步忽然一顿,陈述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去,右手边一个没有光的小巷里,那个少年靠着墙壁,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烟,烟雾缭绕,飘荡在空中,冷冷清清,浅浅淡淡,像深蓝色湖泊上氤氲的水汽。   水汽遮挡住了湖面,神秘又破碎,却无名中又勾得人想要拨散烟雾,去一探究竟。   细长的手指夹烟抬起,星火闪了几下,那少年吸了口烟,不到一秒,又猛烈咳了起来,而后咳的越来越厉害,咳地少年弯了脊背,眼眶湿润。   陈述愣了愣,反应过来。   他在学吸烟。   少年的秘密总在黑夜打开,或厌恶或痛苦,但不期待被人发现。   陈述知道,他不该窥视,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开,他没有看见湖泊的真容,他依然渴望靠近,他猜测湖面应该是破碎的,冰冷的,浸润着水汽的,他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忽然,咳嗽声停滞,那双眼睛一转,透过烟雾定定看向陈述,湖面依然深沉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陈述却觉得呼吸一窒,而后那少年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陈述后知后觉地心虚,想要张口说什么,那少年却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身影孤寂决绝,而后逐渐被黑暗吞噬。   陈述的心也倏地一空。 第7章 一条白花花的鱼   几日后,到了签订合同的时间。   姜远把车停到鹤飞本部的楼下,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帮陈述开门。   “不用,我自己来。”陈述打开车门,要下车时又停顿住,“姜远,签合同不用太多时间。”   说完,陈述关了门离开。   透着车玻璃看着陈述高大从容的身影,姜远后知后觉,不知道陈述为什么给他解释这个。   但总之,这次陈述没让姜远上楼喝茶等他。   很快,不到半个小时,陈述和郑凯磊下了楼,身后跟着几个高管。   姜远靠着车掐灭了烟,远远看着两人谈着什么,很愉快,然后陈述迈步向自己走来,而郑凯磊坐上一辆车,但车并未出发。   姜远打开车,陈述长腿一迈,从容地坐在后座。姜远立即打开门坐上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陈总,接下来的行程是?”   陈述淡然一笑:“去‘庭兰’。”   庭兰,鹤山市最好的游泳俱乐部,专供高端人士游泳健身,恒温泳池,私教专业,服务优质,费用昂贵。   而今日庭兰关门停业,只招待两个客人。   到了庭兰楼下,陈述下车,敲了敲车窗,姜远降下车窗。   “姜远,下来。”   姜远不解,“怎么了?”   陈述还未解释,郑凯磊已经下车走了过来,笑着对姜远道:“陈总喊你一起玩儿呢。”   姜远微微一愣,立即道:“我不会游泳。”   郑凯磊觑了一眼陈述的神色,一边倾身看着姜远,无所谓地笑道:“这有鹤山市最好的私教,包教包会。姜远,可别辜负了陈总的好意。”   姜远看了一眼陈述,陈述也正垂眸看着他,并不说话。   姜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一个司机,被两个老总这样邀请,再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了。   最终,姜远跟着两人走进庭兰。   只是大厅,庭兰就装修地很好,空间充足亮堂,装饰品很多,不像游泳馆,倒像是展览馆。   一进去,就有专门的人员等待着。   “陈总,郑副总,我给你们带路。”   这里皆为个人更衣室,每个更衣室里都已配好最优质的游泳必备品。   陈述和郑凯磊穿着泳裤出来时,几个男私教在泳池边等候。   “陈总,郑副总,我们可以先到后面做拉伸。”   郑凯磊舒展拉伸着肩膀,一边往后面走道:“我也好久没游泳了。”   旁边的人没回应,觉察到一丝不对,郑凯磊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余光瞥见陈述的目光看向更衣室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哦,对了,姜远还没有出来。   说巧不巧,此时,姜远正好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姜远穿了全套泳衣,泳衣贴的很紧,但姜远的身材并不瘦弱,臂膀背部的线条流畅有力,隐隐看出一层薄薄的肌肉,泳裤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小腿随着摆动的幅度交替着,缓缓走近。   陈述停下脚步,盯着姜远走近,目光缓缓游走,扫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每一寸洁白如玉,本是纯洁,却又写满诱惑,勾人去揉碎,看它泛红脆弱的样子。   时隔多年,陈述终于跨过漫长的时间,看见褪去层层遮蔽的姜远。没了伪装,似乎比衣冠整齐时更真实一点。   那么,此时,一点点裸露都像是馈赠和引诱。   目光沉不见底,喉咙却有些干渴。   内心埋藏已久的欲望和恶意一起破土而出。   姜远毫不知情,直接走到陈述面前,“陈总。”   陈述直白地盯着姜远,向身旁的私教勾了勾手指,“过来,你负责教他,从最基础的开始。”   私教应了一声,礼貌地向姜远道:“先生,我们去浅水区吧。”   姜远听话地跟着私教去了另一头的浅水区。   陈述看了一眼姜远的背影,便与郑凯磊到后面,用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做拉伸。   简单拉伸完后,郑凯磊迫不及待地戴上泳镜跳进水里,几个泳姿来回变换,陈述跟着跳下去,和郑凯磊游了几个来回。   “陈总,这样游多没意思,比一比吧。”   “比什么?”陈述摘掉泳镜,摸了把脸上的水,趴在泳池边,余光却看向游泳馆另一头的身影。   姜远正在学憋气,头发湿答答的,脸上的水痕发出柔润清冷的光泽,像白玉仙人遗留的泪痕。   “游个来回,看谁的时间短。”   “行。”陈述答应着,带上泳镜。   郑凯磊勾勾手,让一个私教来记时。   “开始!”   两人同时蹬开池壁,往前奋力游去。   “哗啦”一声,陈述先碰到池壁,钻出水面。   几乎不到一秒,郑凯磊也钻出水面。   摘下泳镜,看了眼私教递过来的秒表,郑凯磊可惜地叹道:“就差一秒!陈总练过?”   陈述靠着池壁,胳膊放松地放在水池台边上。   余光又忍不住看向另一头。   “不算练过,只是偶尔去放松。”   那边,姜远正在练习扶边漂浮,起身站立时,姜远没有站好,又松了手,直接仰头往水里栽去。   旁边的私教赶紧捞出姜远,手拉着姜远的胳膊,扶住他的腰,帮姜远站好。出了水面,姜远便咳了起来。   陈述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这咳嗽声不大,但在空旷的游泳馆内,听着异常明显,郑凯磊看了过去,又瞥了眼陈述的神色,笑着道:“第一次学很正常,这里的私教很专业,陈总不必担心。”   陈述转头看向郑凯磊,微微眯了眼,“担心?郑副总从哪看出来的?”   敏锐地嗅到不悦的气息,郑凯磊居然有些琢磨不透了。   不是担心吗,那为什么余光一直看向对面?为什么否定,还是说不愿承认?   郑凯磊笑了笑,还是灵活地应对,“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陈总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   “是吗?”陈述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重情义与否不好断定,但我的确是个记仇的人。”   “对于仇怨,无论多久,我都会还回去。”   陈述姿势慵懒散漫,语气平和,可目光却深不见底,像海面平静但随时会吞噬人的深海,郑凯磊竟无形中感受到压迫和危险,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装作若无其事。   “陈总说笑了,哪有人敢惹陈总。”   陈述挑了挑眉,语气意味不明,“有一个,而且很不听话。”   郑凯磊愣了一下,他莫名觉得陈述意有所指,可他不能问,问了就是犯规。   试探到此结束。   郑凯磊道:“陈总,去健身吗?后面还有桑拿房,一起去看看?”   陈述微笑道:“不了,我再游会儿。”   郑凯磊跳上池台,拿过私教递过来的毛巾披在身上,垂眸对陈述道:“那陈总,我就先走了。”   陈述“嗯”了一声回应。   郑凯磊转身离开,步伐比平日快了一些。   陈述转身扶着池边,而后光明正大地盯着对面看。   姜远仍在学习漂浮。   那个男私教就站在他身旁,手扶着姜远的小腿往后抬。   陈述眯了眼睛,盯着那双放在小腿上的手,莫名觉得碍眼,半分钟后,陈述跃出水面,直接往浅水区走去。   姜远正趴在泳池边轻喘,私教耐心地说道:“姜先生不用着急,游泳很难速成,我们注意重心往前,再来一次吧。”   几次不成功,又呛了水,姜远有些丧气,“先停一停吧。”   “怎么?不顺利?”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远抬眸仰着脖子看向陈述,这个仰视的角度,显得陈述更高大压迫,他本就很高,身材很好,脱了衣服更加直观,一身健美的肌肉,腹肌明显,宽肩窄腰,是男人最羡慕的那种身材。   姜远莫名有些自惭形愧。   他现在,什么都不如他。   姜远低低“嗯”了一声。   垂下的睫毛湿漉漉的,神情莫名透着一丝委屈,陈述垂眸盯着姜远看了几秒,心情莫名地又好了起来,“我也无聊,正好教教你。”   陈述朝私教使了个眼神,私教离开池子走远,而陈述跃进水里,站在了姜远身旁。   姜远看向陈述,陈述正打量着自己,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姜远晃了下眼睛,没看清,而后听见陈述的话。   “把上衣脱了。”   姜远露出疑惑。   “衣服在水里会产生阻力,所以穿的越少越好。”   姜远看了眼只穿着泳裤的陈述,没有怀疑,站稳后,利落地脱掉上衣。   衣摆往上掀,露出腰和脊背,骨感有肉,看起来,似乎触感很好。   陈述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盯着姜远的腰看了几秒,直到姜远把上衣放到池台一边,才终于移开目光,看向姜远的眼睛。   “尽量往后站,感受到浮力后,松脚,全身放松,腿往后伸。”   姜远照做,戴上泳镜,身体飘在了水里,可还是有点歪歪扭扭,有些吃力。   一条白花花的鱼横摆在面前,看起来单纯无辜,任由宰割。   心里生出微妙的刺激,陈述由心而做,一只手放到了姜远的小腹上,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姜远的小腿。   触感的确很好,滑腻腻的白,像深蓝色湖泊水底的白色玉石。   “小腹收紧,腿抬高,重心前倾。”   话从口中说出,却没经过思绪,陈述的思绪已经被湖水里的玉石占据,手很稳,又似乎蠢蠢欲动。   姜远毫无察觉,听从陈述的话,乖乖尝试,身体逐渐整个漂浮在水面,被浮力稳稳托住。   “腿往前收,慢慢站稳。”   姜远站好后冒出水面,第一次成功完成漂浮。   陈述微笑道:“不错,再来一次。”   姜远在陈述的帮助下,又试了几次漂浮,都没有什么问题。   陈述道:“趁热打铁,来,试试蹬壁滑行。”   “贴着池壁站立,深吸一口气,头埋进水里,蹬池壁,两脚并拢绷直。”   陈述示范后,站在离池壁三米后的水中,注视着姜远。   而姜远有些紧张。   这和刚刚那些尝试都不一样,没有扶手,更加自由,自由往往伴随着危险,这需要更大的勇气。   桐山镇有条小河,夏天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去河里游泳捕鱼,看着别人在水里灵活的样子,姜远却从不敢下水。   他有一点害怕这种无法掌控的东西。   在水里窒息的感觉,他没有体会过,但他已经在生活里体验过了。   错不了太多,总之,这种感觉很不妙。   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陈述,姜远缓了缓呼吸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埋头用力蹬壁,脚滑了一下,没蹬稳,姜远往池底栽去。   完全没有东西可以抓住,姜远立即有些慌地往水面挣扎。   只慌了一秒,姜远就被陈述稳稳抱住,捞出水面站好。   但姜远还是呛到了,姜远扶住陈述的肩膀咳着,惊魂未定,完全没有注意到,陈述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与姜远贴的很近。   他们的姿势,完全像拥抱耳语一般。   把人带回池边,姜远扶住池台,摘下泳镜,喉结滚了滚才道:“陈总,我真不行。”   陈述嘴角绷直,蹙了眉头,幽幽看向姜远,并不说话。   姜远立即意识到陈述的不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改了称呼道:“……陈述,我不想学了。”   终于听话了一次。   可陈述不想放过姜远,他故意不松口,“不行,我教的人,不能半途而废。”   姜远无语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陈述。”   “嗯?”陈述故意装作没听清。   “陈述,你是故意的吧。”姜远蹙了眉头,看着有些不满。   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姜远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实的,生动的,有些莫名地可爱,耍人的陈述很愉悦,忍不住扬起嘴角的笑容。   “姜远,是你对我有偏见。”   矛头一转,坏人装的一脸委屈,姜远有些无语,不想说话。   “来,再来一遍,第一次也许是失误。”   是失误吗?连陈述也不确定。   但陈述说一不二,语气平和,总带着上位者不容拒绝、令人信服的气势。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姜远觉得可以再试一试。   也许第二次就能认清现实,或者发现其中的确存在误会,他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他还有很多可能。 第8章 “三不原则”   后面几次,姜远还算顺利地完成,即使滑行不稳,也会有陈述来稳稳地捞出他。   差不多在水里泡了一个小时,陈述终于结束了教学。   两人去淋浴间冲澡。   淋浴间有私人单间,也有公共淋浴。陈述带路,往公共淋浴走去。   公共淋浴配置也很好,小隔间用两层玻璃隔开,每个小隔间里都备好了沐浴用品。   热水浇到身上,有些疲惫的身体得到了放松,姜远站着不动,闭着眼睛感受水流的温度,整个人渐渐放空。   陈述从隔壁隔间迈过来,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下,站到了姜远身后。   水汽雾蒙蒙地笼着眼前的男人,朦胧的脊背腰沟,修长白皙的双腿,换个场景,就有了欲拒还迎的味道。   不知是因为热气蒸人还是什么,陈述有些飘然松弛,平常内收的情绪此时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   他觉得那唯一的障碍最好可以当场被他撕碎。   “姜远。”   姜远扭过头来,看见脱的一干二净的陈述。   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下面,而后看向陈述,“怎么了?”   陈述看着很放松慵懒,比平日少了些深沉。   “穿着泳裤可冲不干净。”陈述给了姜远一个眼神,姜远看向自己还穿着的泳裤。   姜远后知后觉,“我忘了。”   扶住墙壁,姜远倾身,勾住泳裤的一边,往下拉,露出圆润的弧度,长腿一跨,姜远把泳裤扔进了垃圾桶里。   背影一览无余。   可还不够。   “姜远。”   姜远扭过头来看向陈述,但并未转身。   陈述直接迈步走进姜远的隔间,像好哥们那样搭住他的肩膀,与他贴近。   胯骨挨着胯骨,小腿也会不经意地触碰到。   姜远有点不自在,但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下面扫过,陈述看似随意地谈话:“我听说你现在还没有结婚,也一直没有谈女朋友,为什么?难道是……”   对上对方带着隐喻和挑逗的目光,姜远无语,依然平静地反击:“你不也没结婚,难道也有什么问题?”   陈述毫不恼怒,反而有些悠然地盯着姜远的眼睛,“那不一样,小镇的人结婚早,而且,我身边一直不缺人。可你,好像一直一个人。”   热水倾洒下来,一半流到陈述的脊背上,一半流到姜远的脊背上。   “姜远,不能告诉我吗?”陈述的语气回荡在水汽里,带着循循善诱的诚恳。   洗澡时的坦诚相待和水汽笼罩,总能使人毫无防备地松懈下来,也往往能让人迅速走近,关系更进一步。   不知怎么,姜远忽然想起了陈述的话。   “对你来说,我们只能是雇佣关系?”   “姜远,这么多年,我可从未忘记过你。”   也许,陈述是真的念旧情,也许,时间不会磨灭一切感情。姜远恍惚地想着,他的感觉也许是错的,陈述危险的气息只是他身份所兼具的,而不是他别有用心的。   也许,陈述是真的想和他重新成为朋友。   尽管,一个身价过亿的人和一个小镇负债累累的人很难联系到一起,也往往不会有人弯腰低头去底阶层找朋友,但此刻,姜远就是相信了。   他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   犹豫了一下,姜远道:“我这个条件,不适合谈恋爱,更不适合结婚。”   侧目看见姜远的眼睛,平静地毫无波澜,可陈述却莫名被刺痛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几不可察。   “……需要我帮忙吗?”陈述未经思索地说道,话里也带上自己未察觉的温柔。   姜远立即看了陈述一眼,“不需要。”   察觉到姜远语气里的抗拒,陈述后知后觉,他这话不该说出口。   他不该怜悯姜远,而姜远也从来不是个需要怜悯的人。   姜远总是一副无坚不摧、清冷禁欲的模样,像是睥睨众生、随手施舍信徒的神仙,尽管一身泥泞,也好像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陈述眼眸沉了沉,刚刚的行为无疑是可笑的。   心里生出不悦,他企图报复,浇灌一时被遗忘的恨意。   陈述直白不避讳地往下盯,“那这么多年,你都是自己解决?还是出去约人?或者……”   陈述的话忽然变得很露骨带刺,但这话题对于男人来说很正常,姜远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反感,他莫名觉得陈述此刻眼里散发着恶意,又或许他只是被自己内心的那点男人自尊给伤到了。   姜远依然平静盯着陈述,“陈述,你幼不幼稚?”   陈述忽地眉毛一挑,把目光移到姜远脸上,微微俯身靠近姜远,嘴角带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缓缓道:“这句话,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啊。”   不,对于陈述来说,不是似曾相识,是记忆犹新。   而姜远的神色却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然后他的记忆下意识地开始拼命回溯。   十三年前,过完年,开了学。   高一新生在校门口查看分班名单,然后到新班级报到。   在人群中,陈述一眼看见了姜远,那个躲在小巷抽烟的少年,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去。   陈述和父母告别,也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他们同一个方向,陈述就跟在他不远处,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地猜想,他们不会是一个班吧?   如果是一个班级的话,那真是有缘。   陈述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然后他看见姜远转身进入一个教室,他快速走过去一看,高一(一)班,理科重点班。   他们居然真是一个班的。   陈述心里有点高兴,可能是因为自己猜对了,也可能是为那么一点虚无缥缈但灵验的缘分。   陈述大大咧咧地笑着过去打招呼,“嗨!我叫陈述,你叫什么名字?”   姜远坐在凳子上,抬眸看了一眼陈述,又是那双深蓝色湖泊一样的眼睛,但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姜远。”   没有一点热情,陌生地像从不认识陈述。   陈述有些疑惑,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其实我们之前……”陈述刚想解释什么,姜远站起来就往外走,似乎根本没有把陈述放在心上。   这是故意忽略吗?   陈述顿时不悦起来,此时,一个男孩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别管他,我上一年和他一个班的,他这人就这样,一天恨不得不说一句话,冷的像个冰山。”   陈述扭头看过去,那男孩笑了笑,“我叫邓兴华,咱们之前一起打过球。”   陈述立即想起来了,笑着道:“你也一班的?这么巧?”   邓兴华笑了笑,“我擦边进的一班,很危险。我看你的成绩在最前面。”   陈述无所谓地笑笑:“我也是超常发挥。对了,你说那个姜远,他怎么样?“   话题又转了回来。   邓兴华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僵硬,但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他啊,挺奇怪的,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也不会生气似的,他独来独往,身边也没有朋友,但他学习很用功,是咱班的第二名。”   陈述轻轻“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的半年里,陈述都没有和姜远说上话。   陈述几次试图和姜远回想除夕第一次见面的事,想表示他们早就认识,很有缘分,但姜远似乎总躲着他,或者说不在意他。   热脸贴了冷屁股,陈述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赌气似的,陈述也不再主动和姜远说话。不打听,不多看,不说话,陈述的“三不原则”。   陈述不主动,他和姜远便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上。   偶尔一句,也是“让一下。”   “交一下作业。”   只是有时目光忍不住飘向姜远,那尊清清冷冷的玉面神仙就算端坐在角落里,也让人无法忽视。   或许是姜远的气质很独特,学习又好,所以老师喜欢他,许多女同学也喜欢他。   他朋友不多,但不缺关注。   而陈述朋友很多,却得不到想要的关注。   春季运动会上,姜远代表班级参加了长跑,许多女同学围着赛道去给他加油,兴高采烈地欢呼,像追星族遇见偶像。   陈述有些不悦地看向一旁的一个女同学,“他有什么好?天天摆着个脸,谁也不搭理,你们为什么喜欢他?“   那女同学“切”了他一声,满眼桃花地说道:“你不懂,现在电视剧里,高岭之花为爱跌落神坛的戏码最好看刺激。姜远可是咱学校独一份的禁欲清冷系,啊,他要是喜欢上我该多好,我真想看他为我脸红,为我低头,为我疯狂!你不知道,这种人平时清心寡欲的,一旦爱上一个人,一定可以连尊严都不要。”   陈述咋舌无语,不明白女孩的脑回路。   姜远什么都没说,一个皮囊摆在那儿,她们就像占卜大师一样,把姜远分析得明明白白。可陈述觉得,他这种人才不会喜欢别人,谁要是真喜欢上他,和他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天天对着个冰山脸,不得冻感冒啊。   看着女孩发红激动的脸,陈述一时陷入沉思。   这就是喜欢吗?   可陈述觉得,这绝对不是喜欢,顶多算追赶潮流。   之后的日子,陈述每天呼朋唤友,过的潇潇洒洒,姜远每天早来晚归,独来独往,一个是声名在外的校园风云人物,另一个是备受关注,成为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阳光与清冷,开朗与缄默,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好似永远不会被牵连在一起。   但事件的转机,命运的交错,总是悄然而至。 第9章 陈述,你幼不幼稚?   高一夏天的一天。   下午放学后,陈述和一群朋友在操场上打篮球,回班里上晚自习的路上,一个声音在背后远远喊出陈述的名字。   陈述扭头,看见了秦雨馨。   秦雨馨,陈述的发小,他们爸妈关系很好,连在市里买房子都买在了一个小区。   所以虽然两个人一个选了文,一个选了理,并不在一个班级,但关系还是不错,放假有时候也一起回家。   “陈述!你过来!”秦雨馨在对面喊陈述。   众人和陈述齐齐扭头,然后,身旁顿时变成了猴子乱叫的场景。   “陈述!陈哥!人家女孩儿找你!”   “喔喔喔!陈哥!这又是哪位啊?”   “艹!”陈述一脚踢过去,眼神警告那群不安分子,“别瞎起哄!这是我发小!你们问邓兴华,他知道!”   陈述看向并没有起哄的邓兴华,“看看人家这素质!”   众人齐齐“切”了一声。   “行了,你们先走!”陈述转身向秦雨馨走过去。   果然,身后又响起起哄的声音。   陈述知道,男生脑子里就那点屁事了。让他们轻易相信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毫无暧昧,他们只会觉得兄弟,你别装,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陈述回头瞪了一眼,那群猴子才肯迈步往教室走去。   走近一看,秦雨馨脸颊微红,陈述心里骂了一声,预感不好。   她不会真喜欢我吧?艹,怎么拒绝?   下一秒,秦雨馨从背后拿出个深蓝色的印着爱心的情书,陈述顿时僵住原地。   “艹!秦雨馨,你开什么玩笑!”   秦雨馨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然后变成了嫌弃,“想什么呢?不是给你的!是让你帮我送一下。”   “哦”,陈述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你这铁树开花了?喜欢谁?哥帮你追。”   “真的,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你这么热心,我就放心了!”   这个态度,陈述觉得有诈。   “到底是谁?”   秦雨馨又红了下脸:“姜远,你们班的,陈述,你可得帮我亲自把情书交给他。我的爱情就靠你了!”   陈述愣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退后一步,“艹,我不干!”   几分钟后,陈述拐角遇见了邓兴华。   “你没走?”   “我等等你。”邓兴华说着,目光停留在陈述手中的情书,垂下的眼眸晦明不暗,“秦雨馨向你告白了?”   “不是,让我帮她送给别人的。”   邓兴华抬起眼眸道:“别人?”   陈述“啧”了一声,一脸愁容,“姜远。”   邓兴华表情转为吃惊,“她喜欢姜远?”   陈述叹了口气,“吃惊吧,我也没想到,艹,关键是,她非让我亲手送给姜远,帮她说点好话。她哪儿知道姜远那个人,极地冰山,千年寒湖,让我直接冻死得了。”   邓兴华搭上陈述的胳膊,为好兄弟出谋划策,“你真要去送?姜远这个人铁定不会收,说不定直接上交班主任。你给自己找什么事啊,直接扔了得了。”   “这可不行,我答应她了。”陈述看了眼这深蓝色的情书,又想起了姜远那双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算了,我……去试试。”   只是为了……好朋友的爱情,没有别的。   他们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之后学生可自由留在班里学习,半个小时后教室熄灯。   因为夏天天热,所以许多人晚自习一放学就冲回寝室,去澡堂抢位置洗澡,很少人留在班里学习。   而姜远雷打不动,每天直到熄灯才会离开教室。   向来不会主动留下来学习的陈述,第一次留了下来。   他翻开一本练习册,心不在焉地看着,余光却一直看向坐在最前面的姜远,入了神,陈述这才发现姜远的脖颈上有一颗小痣,在短袖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夏天脱去层层厚重的衣物,冬天的秘密再也隐藏不住。   这颗小痣就是证据。   等到那几个留下来学习的人都走了,陈述这才从练习册里翻出夹着的情书。   一汪深蓝色的湖泊,再次清晰地摆在面前。   喉结滚了滚,陈述莫名地有些紧张,心里那么一点隐隐的期待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帮一个女孩向一个男孩表白。   该怎么说呢?   如果自己喜欢一个人,会怎么说呢?   纠结来纠结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陈述踢开板凳,拿着情书,直接向前面走过去。   “啪”一声,陈述把情书拍在姜远的桌子上。   笔一停,姜远看了一眼那封情书,抬眸看向陈述,眼眸微微一颤,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四目相对,陈述立即意识到什么,急忙争辩道:“是我朋友!二十三班的秦雨馨,人很好,长的也不错,你考虑一下。”   姜远想也没想,直接道:“我不会收。”   语气平淡地像在宣告一只蚂蚁的死亡。   “为什么?”陈述蹙了眉头。   “麻烦。”   “认识一下也不行?”   “不行。”   姜远淡淡地看着陈述,语气近乎冷漠疏远。   不知怎么,一股无名火顿时从胸口涌上,陈述发了火,像是在为这封被拒收的情书打抱不平。   “艹!姜远,你什么态度!你以为谁都稀罕你这副样子!”   “煞笔!我祝你单身一辈子!”陈述狠狠踢了一下姜远的桌脚,气得转身往外快步走去。   姜远顿了一下,抬眸看着陈述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又垂眸看向桌子上那封深蓝色的情书。   孤零零的,像被遗弃的岛。   陈述气冲冲地回到寝室,捞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开始玩起游戏,手指用力地像要把屏幕戳破。   上铺的邓兴华探下头来,“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不顺利?”   屏幕宣告游戏失败。   陈述骂了一声,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邓兴华,“顺利个鬼!你说他是不是石头转世!没心没肝!艹,我想想就来气!真想揍他一顿!”   邓兴华立即附和道:“他啊,我们都觉得他是个怪人,你不知道,我们高一的时候还打过一个关于他的赌。”   陈述立即来了兴趣,“什么赌?”   邓兴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就是,谁要是能让姜远笑一下,或者让姜远生气,就算他赢,其他人都得给赢的人叫一声哥。”   陈述眯了眯眼睛,“那谁赢了?”   邓兴华无奈地手一摊,“谁也没赢。”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邓兴华笑着靠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陈哥,你要不要挑战一下高难度?”   陈述犹豫了一下。   邓兴华挑眉道:“怂了?”   陈述冷笑一声,“怂个屁,老子是在想怎么让他哭!”   让他笑是不可能了,这种需要增进感情的桥段对姜远无效,毕竟姜远连一句话也不和他多说,但让一个人生气可是有千万种方法。   想了想,姜远还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如果能让姜远生气地喊出他的名字,那画面一定好看,陈述莫名有点暗爽,并且隐隐期待这个挑战。   恰好,刚考试完,按考试成绩选座位,陈述故意选择挨着姜远的位置。   但姜远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拿起书继续看。   陈述气的磨后牙槽。   之后的日子,陈述无所不用其极。   “噌”一声,不小心撞到姜远的胳膊,笔从本子上长长划破,留下一道红色的长痕,硬生生横在漂亮的字体上,像个恶劣丑陋的伤疤。   陈述笑了笑,毫无悔过地说不好意思。   姜远只是默默地撕掉一页,重新开始。   ……   “咚”一声,一本美女杂志从姜远抽屉里掉了出来,四周瞬间安静,齐齐看了过来,正在讲课的老师直接迈步而下,捡起,翻开,上面赫然写着姜远的名字。   姜远直接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辩解。   ……   “哗啦”一声,刚刚打开的一杯矿泉水,手一抖,没拿稳,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全洒在了姜远的桌子上。   陈述连忙借过旁边女孩的抽纸来擦。   姜远默默地把水擦干,将湿的书本摊开放在走廊的阳台上。   风一吹,纸张哗哗作响,来回翻页。   ……   恶作剧接连不断,陈述使尽浑身解数,姜远依然无波无澜,顶多给他一个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的眼神。   陈述不信邪了。   他决定使个大招!   一夜的冥思苦想,陈述终于熬到晚自习放学。   盯了姜远十分钟,姜远的背影稳如泰山,专注地似乎地震来了,他都不会抬一下头。   而陈述实在有点撑不住了,他昨天晚上为了思考对策,失眠了一夜,今天一天都昏昏欲睡。   好吧,我就睡十分钟。等人都走完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下一秒,陈述直接睡死过去。   “醒醒!”   陈述猛地抬起头来。   巡楼大爷一脸无语地看着陈述,“教室要熄灯锁门了,你这孩子,不回寝室睡,准备在这儿过夜呢?”   陈述立即扫视一圈。   艹!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陈述拔腿就往外跑。   推开隔壁寝室的门,每个床铺上都没有姜远的身影。   “陈哥,怎么了?”   “姜远呢?”   “你找他?哦,他……好像去洗澡了吧。”   陈述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个洗澡篮,随意塞进去几个衣服,迅速换了拖鞋,立即往寝室楼旁的澡堂跑去。   此时,已经过了洗澡的高峰期,而男生洗澡又快,所以现在澡堂基本上没有多少人。   陈述一排排地走过去,终于在最后一排停下。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淋浴头开着。   热水从修长白皙的身上流过,在脚下汇成一片小小的湖泊,打个圈,又四散流去。少年头发湿答答的,tuo的干干净净,一块白玉似地被笼罩在水汽里。   陈述上下扫了一眼,心里莫名有点愉悦,这个样子的姜远他还没有见过。   他有点好奇,光秃秃的一个人,还怎么装高冷?   陈述得意地大步迈过去,走到姜远身边,“啪”地一声,把澡篮放到了横台上,扭头看着姜远。   姜远从水汽里扭过头,微睁着眼眸看向陈述,清清冷冷的一眼,透过白雾,像湖泊染上水汽,显得温和湿润许多。   只是一眼,姜远又扭过头去。   陈述看向他,语气随意自然,目光里却尽是不怀好意,“姜远,我没带香皂,借一下你的。”   姜远抬脚往前走了一步,从澡篮里拿出一块香皂,递向陈述。   陈述笑了笑,伸手去接。   果不其然,又手滑了。   香皂掉在地上,转了个圈。   “啊,手滑,没拿稳。”   姜远毫不意外,只是默默蹲在地上捡起,刚站起来,就被陈述一把揽住肩膀,一双眼睛直白地打量着姜远。   “姜远,你这……长的不太行啊。唉,怪不得你不肯交女朋友,原来是自卑啊。没关系,我知道个偏方,特别管用,都是同学,你要是肯求求我,我就借给你,保证你吃上一年,立即恢复雄风!”   哗啦啦的水流从薄薄的脊背上流过,姜远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陈述,关了淋浴,提着澡篮扭头就走。   “诶!”陈述被姜远这依然平静的态度弄的有点恼火,见人要走,直接对姜远的背影喊了一声,“姜远,你是不是不敢承认?!你怎么这么怂!”   话音未落,姜远的脚步停住,一秒,两秒,姜远忽然转身,冷冷看着陈述,迈步走了过来。   眉头蹙起,目光冷冷淡淡,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陈述却在姜远一步步的靠近中,感受到了寒意。   陈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姜远依然逼近。   “你……干什么?”陈述心里莫名地紧张,却虚张声势地挺直脊背,回视不过半步距离的姜远。   倾身,目光幽幽。   “陈述,你幼不幼稚?”   离得太近了,陈述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姜远直起身,目光随意又直白地在陈述身上游走,而后目光停留。   “你不如先自己试试。”   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里,陈述却听出了不屑与轻蔑。   “你!”陈述张口想反驳什么,看着姜远果决与不屑理睬的背影,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嚣张的气焰被灭的干干净净。   刚刚还氤氲水汽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像失去了什么。   姜远这算是生气了吗?可他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姜远平静又近乎冰冷的语气,像秋冬清晨的寒气一样,缠绕在周围,不知不觉地侵入骨髓,陈述有点难受,有点后悔。   好像一个孩子后知后觉自己做了错事,一时陷入迷茫。   他突然怀疑当初的自己,那天,他为什么要打这个赌?仔细想想,姜远并没有做错什么,招惹他的人是自己,无理取闹的也是自己。   姜远骂他幼稚,好像的确如此,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但陈述隐隐感觉到不对,好像那缕本就稀薄的烟雾,将要被冲动乱跑的自己带起的风吹散,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必须做点什么。   陈述心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10章 我需要你   酒店套房里。   陈述穿着居家的羊毛开衫,正优雅地品尝他的早餐,他给姜远也点了一份,但姜远没动,只是坐在对面看着陈述,欲言又止。   陈述停筷,喝了口咖啡,抬眸看向姜远。   “怎么了?”   姜远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今天我想请个假。”   陈述挑了下眉,“有急事?”   姜远没有直说,“是我工作失职,你可以扣我工资,或者,我再找一个司机,暂时代替我完成今天的工作。”   陈述往后靠了靠,“姜远,我说过,我信不过其他人。”   看着姜远透着一丝犹豫和愧疚的眼眸,陈述温和回视,缓缓引诱:“而且我今日有很重要的工作行程。姜远,我需要你,所以,今天必须请假吗?”   顿了顿,看着陈述带着请求诚挚的目光,姜远的心微微一颤,更加纠结。   “姜远。”   陈述轻轻喊了一声姜远的名字,他想看看,姜远会不会为了他推掉其他事情。   姜远终于又抬起眼眸,“陈述,抱歉,是我的错。但我答应了人,不能失约。今日是我对不起你,算我欠你一次,之后任你处置,可以吗?”   答应了别人,所以,就要把他放在最后一位考虑。   啧。   陈述以为这几日的相处后,姜远已经放松戒备,把他当做可以袒露一点真实的朋友,可如今看来,还不够,至少在姜远心里,他依然不够重要。   陈述眉头轻蹙,心里明明很不悦,却还是装出得体的笑容,又故意带上一丝委屈失落,“这是出自朋友的恳求吗?”   姜远没有犹豫,说了句“是。”   陈述轻轻叹了口气,最终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姜远,算你欠我一次,我一定会找你讨回来。”   姜远走了。   陈述打开电脑,开了个会议,之后秘书给他报告近日的行程安排。   “陈总,一星期后三亚有一个投资酒会邀请您参加,酒会也邀请了许多国内外顶级投资人。以及,最近芯兴科技的李氏夫妇在闹离婚,股市波动严重,恐怕也需要您出面调节。您看您有时间吗?”   陈述轻轻摩挲着手腕的腕表,想了想,这次休假,的确是够久的了。   按计划,过年后他便要回去,因为遇到姜远,才留到现在。   这个酒会他敲定了要去,因为其中几个顶级投资人他关注已久,他很早就想把他们挖到万蓝风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芯兴科技是万蓝风投过亿的大项目,而他和万蓝风投的李氏夫妇都有老交情,恐怕这件事,林易飞一个人也搞不定。   看来,他是必须要回去了。   “订机票吧。”   “好的,陈总,我马上把机票信息发给您,酒会和芯兴科技的资料也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   ……   关了电脑,陈述坐在阳台,给自己倒了杯酒。   今日干什么呢?似乎没有事情可做。   是,他骗了姜远,他今天只有一个会议要开,并没有出门的行程,但他本来想让姜远带他去本市的景点逛逛,毕竟他也十一年没有回来了。   可惜,姜远没有为他留下来。   不过,陈述倒是好奇,姜远到底是答应了什么人?又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阳台上远远一瞥,就可以看见幽蓝漫延的淇河,河水静静地不说话,却能占据人的全部视线。   陈述心里隐隐有那么一点嫉妒和生气。   他向来被人放在第一位,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被人轻视的滋味了。   他放下酒杯,忽然起身。   桐山镇。   老年俱乐部。   往里走,是一个小公园,树林葱郁,设施齐全,有石桌石椅,有健身器材,有个小池塘,后面还有个三层小楼。   这里原来是个养老院,倒闭后荒废了一年,桐山镇的副支书王树刚提议把这里利用起来,经过镇政府的同意和帮助后,把这里改成了桐山镇的老年俱乐部。   桐山镇发展不好,成年男子大都选择外出打工,留守儿童和老人很多,所以副支书这个提议,也是为了给老年人创造一个可以聚在一起休闲娱乐的场所。   老年俱乐部落成那天,姜远和周峰还来帮忙打扫过卫生,而自此,老年俱乐部就没有再荒废冷清过。   此时,这个小公园里,有十几个阿姨在排练秧歌扇子舞,有几个老人在锻炼身体打太极,还有一些老人在散步聊天。   姜远提了一兜水果往后走,一路打着招呼过来,而后走向坐在树下石凳上的老人。   老人正在摆象棋,听见脚步声后抬头,看见来人后,随即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姜远,来了。”   姜远把水果放下,坐到对面的石凳上,“王叔,看着气色不错。”   这就是桐山镇的前支书,王树刚,现在已经退休了三四年了,退休后,闲不住,就喜欢来老年俱乐部打扫打扫卫生,和一群老朋友聊聊天。   王树刚他和爷爷是表亲,所以姜远也喊他一声叔。而王树刚从小就对姜远很好,当年姜远家里出事,追债的人找上门来,是王树刚拦了下来,并出面给他做了担保。   他一直真心对姜远好,姜远从未忘记。   而王树刚有个爱好,就是下象棋,当初姜远答应一月至少来陪王叔下一次象棋,这么多年来,姜远从未食言。   “嘿,气色不错,那是因为那小子没来气我!”王树刚没好气地说道,“好不容易回家过年一次,还到处跑,待在家陪我的时间连一天都不到,他眼里没我这个老子罢了!”   姜远看了眼棋盘,抬指走了个当头炮:“思源哥他在创业,创业不容易,王叔你也知道。”   王树刚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什么用,他博士毕业了好几年,一直搞那个什么智能什么,还和他那几个朋友一起创业,可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搞出来。事业不成,也没结婚。三十多了,我倒是不急,你王婶急得都要住院了。”   姜远一边下棋一边道:“让婶子宽宽心,思源哥那项目有很大前景,迟早会成功。”   王树刚动了一步,一边道:“成功这事,没有定数,还是要看他的造化。不说他了,我听周峰说,你最近在给一个老总开车?”   姜远应了一声“是”。   王树刚抬眸看向姜远,“他对你这么样?”   这话问的奇怪,姜远抬眸道:“还行,怎么了?”   “与人相处不能只看表面,特别是有钱人。你得多注意点。”   姜远思索着应了一声,王树刚当前支书当了这么多年,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但陈述……   忽然,王树刚拿着象棋的手一顿,目光看向一个方向,“那是不是你朋友,在那儿看了你有一会儿了。”   姜远扭头看去,微微惊讶。   是陈述。   “王叔,你等我一下。”   姜远连忙起身跑过去,陈述就站在一棵树下,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姜远跑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陈述轻轻挑了下眉,“我路过,随意打听了一下,知道你在这儿。”   他又说了谎。   他是特意开车到桐山镇,一条街一条街地慢慢开,在一家养老俱乐部门口,看到了姜远停的机车。   他想过,姜远可能没骑车,或者根本不在桐山镇,但他不问不说,他只是慢慢找,碰运气。   他知道,他又把希望寄托在那点虚无缥缈的缘分上了。   “所以,姜远,你非请假不可,只是为了来陪别人下象棋?”   陈述不可置信和怀疑的语气,莫名让姜远有些羞愧,对旁人来说,这的确有点小题大做,但对姜远来说,这很重要。   “我答应过王叔,不能失约。”姜远坦白道。   陈述幽幽看着姜远,带着一抹淡淡的近乎无奈宠溺的笑容。   “姜远,把你朋友带过来吧。”王树刚看着他们方向,喊了一声。   姜远看了一眼陈述,见陈述没有反驳,便带陈述向王树刚走过去。   “王叔,你好,我叫陈述。”陈述伸出手来。   王树刚起身和陈述握手,深深一笑,“呦,是个有钱人。”   陈述笑了笑,没说话,坐在了姜远身边。   “小伙子,会下象棋吗?”   陈述看着棋局道:“小时候常陪我爷爷下象棋,但这么多年了,现在只还记得一点规则。”   王树刚笑了笑,“记住规则就好,遵守规则是玩游戏的第一步。”   四目对视,王树刚的笑似乎别有深意。   城府极深的年轻狐狸碰上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用明说,也能嗅出彼此的味道,无需刀枪,也能默默较劲。   陈述微微一笑,坦然自若,丝毫不惧。   “姜远!来帮我们拍个视频。”那边排练秧歌扇子舞的阿姨们笑着冲姜远招手。   “我去一下。”   “去吧”,王树刚应了一声,看了眼姜远的背影,又看向陈述,“来试试?”   陈述笑了笑,“我怕我下不好,扰了王叔的兴致。”   虽这样说,但陈述还是起身坐到了姜远的位置上。   “下的不好不怕,只要真心下,我这个人没那么挑。”王树刚又走了一步。   陈述思索了一会儿,跟着走了一步。   “你就是那个雇小远开车的老总吧?”王树刚头也不抬。   陈述却顿了一下,有些愉悦地问,“姜远和您提到我了?”   “不是,是周峰说的。”   愉悦的眼尾轻轻一垂,陈述没有说话。   “我还听说,你和姜远是高中同学。”王树刚抬眸看向陈述。   陈述笑着回了声“是”。   王树刚盯着陈述带笑的眼睛,继续不急不缓地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一个经手过亿项目的老总,怎么来小镇雇我们小远当司机?还出手那么阔绰。”   “周峰没告诉您吗?我回家过年,并投资了鹤飞,但缺个司机,恰好遇到了姜远,他很靠谱,所以我选择了他。”   陈述回答的合情合理,王树刚却说,“是吗?仅仅这个原因?”   老狐狸的嗅觉灵敏,陈述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我听说了姜远的情况,想帮他一点。”   王树刚笑了笑,终于抬手又走了一步棋。   “不容易啊,现在念旧情的有钱人可没几个了。现在的人一旦有钱,就容易膨胀,丢了良心。你听说过吗?许多有钱人吃腻了城里的大鱼大肉,看烦了那些高楼大厦,便来小镇里找乐子,耍威风。小伙子,你遇到过这样的人没?”   陈述故意忽略王树刚的意有所指和试探,自然回答,“还没有,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人,我一定严厉谴责。”   “将军!”   “啪”一声,王树刚拿走了陈述的帅,笑着抬头看向陈述,“你输了。”   陈述垂眸看了眼棋局,的确是自己疏忽了。   “姜远的棋局本来很好,是我下的不好,毁了他的棋局。”   王树刚却道:“是,但那又何妨?只要真心下棋,这棋局就不算毁了。”   说着,王树刚看向姜远的方向。   陈述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姜远被一群穿着花红柳绿的拿着扇子的阿姨们围着,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   姜远却不局促,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个样子的姜远,是放松的,在陈述身边,姜远还没有展露过这样一面。   陈述深深看着这一幕,听见王树刚轻轻叹了口气,便扭头看向王树刚。   他看见王树刚收敛所有笑意,认真地看着姜远的身影道:“陈述是吧。你说你听说过姜远的情况,不过,你应该没有亲眼看见过。但我是一步步看着他是怎么走过来的。这十几年,他不容易。为了还债,为了照顾他母亲,一天打好几份工,经常只睡几个小时,他姐姐也为了还债,嫁给了一个出彩礼最高的人。   他拼命攒钱,还了一部分,这几年才稍微轻松点。   可你看看,他的生活还是一团糟,他从小聪明好学,懂事勤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本来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走出去,过好点的生活,但却生生被困在这个小镇里。   生活的苦难永远比你想的要残忍,姜远就不是个幸运的人,但他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   王树刚扭头看向陈述,目光幽沉,透及心灵,“陈述,你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吗?”   陈述看着王树刚浑浊却又清明的眼睛,喉结滚了滚。   王树刚没有等陈述回答,缓缓叹道:“我希望你是,姜远这样的人,命不行,但我希望他至少被亲人朋友善待,那样也算好过一点。”   王树刚的话轻轻落在耳边,却莫名带着分量,使空气多了几分压迫。   陈述再次看向姜远的身影,心情有点复杂。   这样可恨的人,也会被人觉得可怜。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被怜悯吗?   所以,到底是因为命运的报复,还是因为他的人生本就如此。   陈述真想问一问姜远,他后不后悔当初做那件事情?   陈述想,他最好回答后悔,那他们都能好过一点。 第11章 廉价并不代表劣质   一旁,姜远被大妈们围着,看着姜远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不停地夸赞。   “还是小远拍的好!”   “就是!年轻人的技术就是不一样!”   “诶对了!”领舞的李阿姨拽了拽姜远的衣服,用眼神瞥了一眼陈述的方向,笑嘻嘻地低声问道,“那是你朋友吗?真帅啊,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   “是啊是啊,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没?我们家春梦还单身呢,要不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我家萧萧也单着呢,而且又高又漂亮,两人明显更般配。”   “你说了不算,这得问问人家的意见。”   一双双眼睛又齐刷刷地看向陈述。   “怎么样?小远,你给拉个线呗。”李阿姨一脸期待地看着姜远。   姜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扭头看了一眼陈述,陈述正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姜远扭过头来,“他没结婚,但他有女朋友了。”   “啊!”   “好男人就是抢手!果然早就被占了!”   一阵可惜声中,撒谎的姜远镇定自若。   他知道陈述没有结婚,女朋友的话,陈述应该也不缺,但无论如何,他这样人,怎么会到小镇找对象。   他撒了个谎,怕这些阿姨们缠着陈述,他觉得,陈述知道了,应该也不会介意。   ……   姜远陪着王树刚下了几盘棋,天渐黑,王树刚起身要走。   “不玩喽,回家做饭。”   抬眸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就变了脸色。   “爸,我来接你了。”一个带着厚重眼睛,有点敦实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是王思源,王树刚的儿子,博士毕业,三十多了,没有结婚,正在创业。   “接我干什么?你不是已经忘了你有个亲爹了。”   被亲爹怼了,王思源也只是笑着不还嘴,“爸,你看你,别气着您老人家,我今天特意买了好酒好菜,就是为了求您原谅。”   说着,王思源笑嘻嘻地看向姜远,“姜远,一起来吧,咱哥俩也好久没聚了。”   陈述还在这儿,姜远不好答应。   “思源哥,不用了,我还有事。”   王思源目光却已经停留在了陈述身上,“这位是?”   陈述笑了笑,伸手过去,“陈述。”   “气质不凡啊,一定是个老总,不知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风投。”   “呀!”王思源眼睛一亮,厚重的镜片下透出奇异的光,“我这有个好项目,陈总要不要看一下!我保证你看了绝对想投!我……找一下啊,我手机里有策划书。”   陈述笑着不说话。   王思源掏出手机,滑动屏幕,低头翻找,看着热情很高。   姜远看得出来,陈述不感兴趣,只是为了礼貌,没有直接拒绝,可他也不好开口劝说王思源。   王树刚却心里明亮,拽着儿子就往外走,“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准备让我在这儿喝西北风呢?”   “爸,爸,我找东西呢,爸。”   王思源被拉着往外走,一边挣扎着回头看陈述。   “等你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王思源就这样被拉了出去,且毫无反抗的余地,但嘴里还远远喊着,“陈总,陈总,有机会再见!你要是有想法,可以打我电话,姜远知道我……电话。”   声音消失在小院里。   陈述依然保持着微笑,但眼眸里却无半点笑意。   这种见杆子就爬、异想天开的情况他见多了,他不缺好项目,更不屑于在一个小镇里找项目,而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浮夸的人,实在不值得他给一丝留意。   姜远无奈地看向陈述,“抱歉。”   陈述看着依然温和有礼,大方地表示理解,“创业的人本就渴求机会,如果他让你帮忙,你不用犹豫,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   姜远听出他这话里的迁就。   他愿意因为姜远的缘故,给王思源一个机会。   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姜远没有回应。   两人齐齐迈步出去,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姜远点了根烟,看向路灯下渐渐被光亮晕染开的黑暗,一边道:“我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去吧。”   陈述看向姜远,看着姜远咬住滤嘴,滤嘴变得湿润起来。   “想让我早点走?”   姜远扭头,隔着刚刚呼出去的烟雾,看着陈述带着一丝玩味看戏的笑容。   “陈述,你可真是幼稚。”姜远声音里带着很轻的无奈的一丝笑意。   像雪落手心,若有似无,却渐渐湿润一片。   陈述的目光更深,忽然起了恶劣的想法。   “为什么和她们说,我有女朋友了?”   想起一个小时前,陈述去找姜远,却被热情的阿姨们围住,问他多少岁了,女朋友是哪里人。   一系列的问题接踵而至,陈述应对自如,只有在听到“女朋友”这个话题时,轻轻挑眉瞥了一眼姜远,却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顺着阿姨们的话说了下去。   “她们要给你相亲,我怕你觉得麻烦。”   “麻烦什么,我正好想找个对象。”   姜远抬眸看向陈述,“在小镇里?”   陈述漫不经心地加重肯定,“对,就在小镇里。”   姜远有些意外,觉得陈述可能又是故意胡诌,这些时日,他早已发觉,陈述说话很不正经,真真假假,故意挑逗,总是让人语塞。   陈述抬脚往路边停的车走去,又忽然停下,转身看向姜远。   “姜远,你不是说欠我一次,任我处置吗?”   姜远抬眸,等着陈述后面的话。   “陪我去喝酒吧。”   姜远没想到,陈述说一定向他讨回来,不到一天,就付诸行动了。   姜远掐了烟,向陈述走了过去。   到了酒吧,两人单独坐在一个小隔间。   隔间半透明,可以看见外面结伴的人群,彩色昏暗的灯光,也能听见酒吧放的慵懒轻松的曲子,所以客人可以拥有私人空间,也不会太隔绝。   隔间宽敞,三张沙发,可容纳七八个人,但陈述偏偏坐在姜远身边,两个并不瘦弱的男子坐在一张沙发上,显得有点拥挤。   姜远规规矩矩坐着,而陈述则翘起二郎腿,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皮鞋偶尔会轻轻擦过姜远的小腿,有点麻,但陈述好像并无感觉。   姜远只当他无意,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酒保敲门而入,跪在对面的垫子上,轻轻把刚刚点的酒一一摆在桌上。   “先生,这是您点的酒,一瓶路易十三,一瓶大摩25。”   而后用带着白手套的手去开酒。   倒酒的时候,陈述却挥挥手说,“不用。”   两个酒保没有多问,又轻轻迈步离开。   陈述倾身捞过酒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向姜远,“我记得你之前酒量不太好,不过上一次见面,看你喝酒,似乎酒量大有长进。”   姜远不记得他之前什么时候和陈述喝过酒。十几年,太久了,他都忘了。   “现在练出来了。”   “不过,我酒量不太好,要是醉了,你得负责到底。”   昏暗的灯光下,陈述倾身与姜远碰杯,目光幽幽,藏着别样的笑意,那是猎人潜伏黑暗,看向猎物、势在必得的目光。   对于陈述,姜远似乎早已放松警惕,那些异样敏感的感觉,也被他下意识地合理化,而后化为习惯,将其解读为善意和独属陈述的幼稚。   姜远毫无察觉,应了一声“好。”   微微仰头饮下,却没品出这酒有什么特别。   他翻酒单的时候扫了一眼,这两瓶的价格都很昂贵,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喝得起这样的酒,借陈述的光,他享受了一次有钱人的奢靡。   可这酒,却不是想象中的滋味。   姜远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或许是自己喝惯了最便宜的啤酒,穷到了骨子里,再好的东西,不明其意,握到手里,也终究会流逝。   看着微微发愣的姜远,陈述忽然凑近,“这酒不好喝?”   姜远下意识地回答,“还行。”   陈述挑了下眉,有些不悦,“又说谎。”   姜远顿了一下,想起了陈述递过来那根香烟。   好吧,姜远坦言道:“是觉得一般,我喜欢烈一点的酒。”   陈述明了,补充道:“还有,烈一点的烟。”   姜远所喜欢的,与他清清冷冷的外形有极大反差,也许,他看似对一切事物淡漠,但他骨子里的灵魂是浓烈的,所以,陈述才会一而再三地栽在姜远手里。   “你的烟,给我来一根。”   他忽然想试试,姜远喜欢的烟是什么滋味,那种浓烈又劣质的香烟。   姜远掏出来,递过去,自然地靠近,为他点燃。   陈述深深吸了口,浓烈辛辣的烟雾在口腔游走,而后缓缓吐出,形成一片云雾。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染上了属于姜远的气味。   这种最劣质的香烟,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果然很烈。”   姜远笑了笑,“是因为便宜。”   陈述不以为意,缓缓吸着烟,慢条斯理,像在品尝一道精美昂贵的美食。   “金钱无法衡量所有价值,廉价并不代表劣质,有时候也可以解读为独特。”   陈述的话在缓慢低沉的曲调中进入耳中,姜远莫名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冥冥之中,好像在说人生。   “是吗?”姜远轻轻喃喃一声,若有所思。   陈述依靠着沙发,借着昏暗的灯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姜远的嘴唇,红润轻薄,轻轻张合,两个带着疑问的语调从齿间流出,平静又破碎。   像深蓝色的湖泊,美丽却无人问津,在寒秋,平静地承载着一层衰败的落叶。   陈述忽然心里一动,被那唇齿引诱着,毫无察觉地再次倾身靠近。   他听见他自己说了一句话。   “姜远,现在对你来说,我们是朋友吧?”   姜远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如实地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陈述道:“那让我帮你把那些债还了吧。你知道的,那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姜远刚刚还平静的目光出现一丝波动,眼眸颤了一下,而后拉开距离,移开目光。   他不敢直视陈述炙热直白的目光。   尽管这目光可能是救赎。   “不行,那是我的事。”   陈述料到了,果然,姜远不会轻易接受近乎同情和施舍的帮助。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时兴起,试探了这番话,现在想想,真是多此一举。   陈述再次靠了回去,目光沉静,含着一丝讽刺,语气却很无奈,“姜远啊,有时候你真不听话。”   姜远垂下眼眸,饮下一整杯的酒。   这样类似的话,周峰也曾说过。   可他只是想守护他最后那点自尊。他不想接受这样的帮助,他至少要付出些什么,或者失去些什么。   他所认同的观念里,一个有骨气有尊严的人,不能接受无偿的赠予,否则,就算他还了债,一身轻松,他也无法真正解脱。   否则,他的灵魂会随自尊一起塌陷。 第12章 酒鬼   或许是因为自己拒绝了陈述的帮助。   姜远感觉得出来,陈述有点不开心了。后面话变得很少,酒大半都是他自己喝了。   后来又点了几瓶,酒没喝完,陈述就醉了。   打了车,姜远把人扶到后座,自己坐到另一边。   一路上,陈述的头都靠在姜远的肩膀上。为了让陈述更舒服点,姜远还特意坐高了一点。   姜远开了一点窗,刚好可以醒醒酒,透透风。   看着窗外方向交错的车辆,姜远忽然想起前不久,他在夜总会上遇到陈述,陈述替自己喝了半瓶酒,在回去的路上,自己却觉得,两人不过是天上人间,各走各的路,不会有交集罢了。   但也许是命运吧,现在他们坐在一辆车里,一起喝了酒,下了棋,好像人生正在产生交集。   到了酒店。   姜远从陈述口袋里掏出房卡,刷了卡,顺势开了灯,姜远扶着陈述往房间里走。   喝了酒的人脚步虚浮,陈述几乎整个人靠在姜远身上,把这样一个成年男子扶回酒店,姜远的确有点吃力。   套房很大,姜远扫了一眼,找到卧室,带着人小心往卧室里走,快走到了床边,喝醉的陈述不老实,脚步晃了一下,两个人的小腿绊住,齐齐往床上倒去。   姜远头埋进柔软的羽绒被,一只小腿被陈述压着,两人靠的很近,都是面朝被子,狼狈地趴着。   照顾酒鬼,往往状况百出。   这是常态,姜远毫无意外,只是扶住床面准备起身,却突然感觉一个黑影压了过来,措不及防,而后失力地倒在床上。   是陈述挪了挪身体,迷迷糊糊地把姜远当成了枕头靠着,几乎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姜远身上。   也许是觉得还不舒服,陈述又挪了一下,而后整个人压住了姜远,把下巴靠在了姜远肩上,头发摩挲着耳朵,发麻发痒。   这个姿势……   姜远忽然觉得有点怪异,他立即用手撑住床面,想要起身,但被子很滑,而身上的人沉甸甸的,像是怎么也推不开。   姜远再次失力倒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里,似乎陷的更深。   不都说喝醉的人没有力气,往往一推就倒吗?可怎么这个法则在陈述这里失了效?   姜远有些无奈,他再次尝试了一下,又喊了几次陈述的名字,陈述只是微微动了动,把头换了个姿势。   而后,姜远感觉到了陈述的气息。   热乎乎的,扑在他的耳后和脖颈侧,又似乎有什么轻柔的东西蹭到脖子。   如触电般,姜远睫毛颤动,心跳乱了起来。   不等姜远再反应过来,一个更怪异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滚烫隔着衣料抵住柔软,清晰又突兀,带着细微如脉搏的跳动,轻轻地磨蹭贴近,姜远瞬间反应过来,而后头皮发麻,浑身re了起来。   他忍不住一边使劲去推陈述,一边急迫喊道:“陈述!陈述!”   不知怎么,或许是情急之下,力气陡然变大,姜远终于推开陈述,立即从床上翻身起来。   而后呼吸错乱地看着床上熟睡的陈述。   一身昂贵正经,而某个地方,正罪恶地鼓起弧度来。   姜远惊讶着,他不知道,陈述是怎么有了反应?喝醉的人也能有反应吗?   姜远平复了一下,将这个意外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他还记得陈述的话,说让他负责到底。就算陈述不说,他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他尽量把陈述往床头拉了一下,帮他取下腕表,脱下皮鞋,又解开他领口处的两个扣子,为他盖上被子。   而后姜远倒了杯温水,放到了陈述床头。   他准备离开,起身又看了一眼陈述,却忽然发觉陈述正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你醒了?要喝杯水吗?”   陈述不应,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远,近乎痴迷。   姜远反应过来,陈述估计还醉着,只是自己刚刚那些动作,把他吵醒了,但他的意识还没有清醒。   “你睡吧,我走了。”尽管知道陈述并不清醒,姜远还是打了个招呼。   抬脚刚走出一步。   背后传来一个很轻的近乎呓语的声音。   “姜远。”   姜远顿了一下,扭过头,看见陈述嘴唇一动,又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往前走到床边,俯下身看着陈述,“你说什么?”   陈述眼睛幽幽发亮地看着姜远,不说话,沉默了几秒,像在发愣,而后忽然一把揽住姜远的腰,一用力,姜远摔在陈述怀里。   脑袋晕了一下,姜远感觉到陈述又说了什么,可心一恍惚,那话飘渺地像一缕拂过耳边的清风一般,姜远只听见了语调,没听清句意。   姜远挣扎着起身,陈述却抱得很紧,近乎流氓地在耳边呼出热气,放任身下的欲望膨胀。   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怪异。   尽管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醉鬼。   但姜远还是有些不悦了。   “陈述,松手!”   姜远蹙眉看着陈述的眼睛,而陈述好像没有意识到局面的糟糕,姿势的暧昧,以及几次被迫狼狈后,姜远的不悦,一双眼睛依然平静淡然地看着姜远,像是迷茫,又像是蓄势待发前隐秘的暗潮汹涌。   而后陈述忽然抬手,抓住姜远脑后的头发,往下一压。   接着,唇齿撞在一起。   刚刚还温和的陈述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匹凶残的饿狼,吮吸,啃咬,侵吞,不留余地地剥夺姜远的呼吸,一只手捆缚,一只手悄然mo进衣物之下,像饿狼要将觊觎已久的猎物拆骨入腹,毫不留情。   警铃大响,澎湃的湖水几乎将要淹没溺水的人,惊慌恐惧,一片空白,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被压制掌控的感觉。   姜远完全是凭本能在反抗。   但一个身在网中的猎物,怎么玩得过蓄谋已久的猎人。   姜远挣脱不了,怒气上头,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同时挣出右臂,狠狠肘击到陈述的侧腰。   陈述闷哼一声,手一松动。   姜远立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跑到门口,握住门把时,冲动惊恐的姜远忽然停了下来,他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深想,心跳便漏了一拍,忘了呼吸,比刚刚陈述那些行为带来的感觉更糟糕。   陈述到底醉了没?   胸口仍无法克制的起伏,全身因愤怒和纠缠热了起来,姜远有点混乱,但又忽然格外冷静。   他猛地转头快步走到床边,不敢犹豫一刻,而后看见陈述抱着凌乱的被子睡着了,但眉头微蹙,唇角殷红,似乎很不舒服。   姜远盯着床上的人多看了几眼,才轻轻松了口气,再次为自己的多想感到可笑。   陈述是醉了,怎么可能是故意为之?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故意亲吻挑逗另一个男人,除非他毫无意识,醉得认不清人了。   姜远转身离开,走出酒店,来到路上,被风一吹,身体渐渐冷了下来,恢复平静,姜远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夜,真是一波三折。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快三十了,他连女人还没有亲过,但却被一个醉酒的男人意外夺走了初吻。   姜远掏出一根烟,手轻轻抖了一下,才点燃,他随意站在路边,直到把整根烟吸完,才算接受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意外罢了,何必在意。   只是明天,他如何向一个醉酒的人解释唇上的伤口?   房间里,燥热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关门的声音已经过去了几秒,或者是几分钟,陈述这才睁开眼睛,起身坐到床边,拿出烟,点了一根。   他又一次失控了。   陈述不得不承认,对于姜远,他还有欲望。   但对一个那样害惨自己的人产生欲望,陈述的心情并不愉快,他本来只想报复,玩弄,将其摔碎,但从除夕夜他再次遇见姜远的那一刻,他看似掌控全局,但似乎局面总无法按照他的心意而走。   他的目光总被姜远吸引,他的情绪总被姜远牵动。   似乎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总栽在姜远手里。   姜远有这个能力,使人深陷,使人毁灭。   他起初本是想装醉逗弄一下姜远,看看姜远的反应,但靠在姜远脖颈肩时,他嗅到了姜远的味道,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似乎只有离的这样近,肌肤相贴,才能感知到他独有的味道,陈述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用嘴唇蹭过那颗近在咫尺的小痣,而后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欲望。   他还不想暴露太早,不想被姜远发现他的恶意。   他克制着没有发作,却听见姜远惊慌反感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那个冬天,姜远厌恶的表情,疏远和背叛的选择,他最好的朋友,最初的萌动,将他亲手推入深渊。   他转了学,失去亲人,失去朋友,陷入同性恋的丑闻,明亮的青春一瞬间陷入黑暗。   无数个日夜,他难以置信,悲痛绝望,又无比憎恨,他以为他再一次遇到姜远,只会剩下恨和厌恶。   他再一次被姜远推开,像十一年前那一次一样。   他忽然产生强烈的报复欲望。   但他感觉到姜远为他解开扣子,脱下腕表,冰冷的手指擦过滚烫的皮肤,像夏天炎热里会引起贪婪的一丝凉意。   一路上直到酒店,姜远都妥帖地宛如一个善良的人。   为什么姜远总是那么矛盾?像拯救干涸的霖雨,又像侵吞希望的洪水。   “姜远,你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心情复杂,潮水翻滚,陈述盯着姜远,说了两次,但姜远都没有听清。   只是当姜远倾身下来时,他再也无法控制。   他真想把这个人撕碎,看看他的心脏和筋骨,到底是黑是白。   ……   陈述的目光染着幽幽暗火,他盯着外面漆黑遥远的淇河,又轻轻吸了口烟,烟已燃到尽头。   他垂眸看了眼烟,剩余的星火还未散尽,而他的欲望仍在叫嚣,不肯散去。   也许真的是最近空窗太久了。   陈述扔了烟头,起身一边解开剩下的衣扣,一边往浴室走去。   一分钟后,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水声一起响起,隔着一道玻璃门,遮掩住了直白露骨的欲望。 第13章 和解   高一,临近放暑假的夏天。   陈述和人打了赌,要惹姜远生气。   一系列故意行为后,在澡堂,被姜远冷冷盯着说了句“幼稚”,陈述就彻底后悔了。   他后悔打赌,又后知后觉地失落,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他不想就这样成为姜远心里的恶劣与幼稚,他明明是渴望引起他的注意。   尽管一直为了面子,陈述不愿承认,故意克制,但他的目光偏偏常被姜远吸引,心里总会升起自己也总难察觉的隐隐的期待。   期待什么?   或许是期待那汪深蓝色的湖泊为他颤动的样子。   陈述又一次失了眠。   第一次是为了捉弄报复姜远,第二次是为了道歉弥补。   他冥思苦想,翻来覆去了一夜。   对于本就对自己爱搭不理,此事过后可能会更加冷漠的姜远,他也有些束手无策,不知从何入手。   想当年,他陈述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成绩好,长的好,性格好,嘴甜爱笑,活泼开朗,从小到老的年龄层都能征服,随时可以呼朋唤友,潇洒玩乐,但对姜远,他真的第一次有了摔了一跤的感觉。   他算是栽姜远手里了。   第二天,陈述早早起来,趁着走读生进校,溜了出去,跑到一家他最常光顾的早餐店,买了一份他觉得很不错的加辣鱼丸粉丝汤。   这家早餐店很远,陈述来回一趟至少二十分钟,陈述出发前,就做好赶不上早读的准备。果然,回去后,早读刚结束,大家都去吃饭了,班里几乎没人,他小偷似地把东西偷偷放到姜远的桌子上。   又留下了一张纸条。   “给你买的鱼丸粉丝汤,吃了,咱们就算和解了。”   其实,他本来想写,对不起,是我冲动幼稚了,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但这太像哄女朋友的语气了,卑微又小心,读慢一点,甚至有点哀求的意味。陈述眉头一蹙,扔了纸条重写,选择了哥们一点,硬气一点的“和解”,守住了自己的骨气。   但这一路上太匆忙着急,陈述忘了给自己买一份了,他收拾好一切,正准备迈步去餐厅买份早饭。   班主任突然出现,把他堵在了门口,一双幽幽怒目盯着陈述。   “陈述!你居然敢翘课!”   ……   而后,人来人往的班门口,陈述贴墙而站,被刚吃完早饭的学生路过围观。   “陈述,你犯事了?”   “陈哥,你真大胆,最近老班严查早读,你居然敢翘课,牛逼!”   “陈哥,啧,千年难遇,你居然被罚站了,来,这光荣时刻,不得合照一张。”   一个其他班的哥们,目光扫视一圈,偷偷拿出来手机要和陈述合照,陈述作势踢了一脚,笑骂说了句“滚。”   ……   来来往往,不少陈述认识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要来犯贱地奚落一下陈述,陈述稍微有点觉得丢人,但想了想,至少他不是无功而返。   很会安慰自己的陈述挺直了腰板,立即恢复了春风满面。   直到姜远突然走了过来。   目光对视,陈述又立即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看向一旁,心里却在忐忑,姜远看到那份鱼丸粉丝汤,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五分钟后,临近上课,一个男生从班里跑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快吃完的的鱼丸粉丝汤,又捞了几口后,把盒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坐在姜远身后的男生。   陈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拉住要进门的男生,“你刚刚吃的是?”   “鱼丸粉丝汤啊,陈哥,你是不是闻到香味了,这口的确不错。”   “谁给你的?”   “姜远啊,怎么了?”   陈述心一沉,没有回答。   正好上课铃打了,男生一溜烟飞快跑进班里,独留下失魂落魄的陈述。   ……   忍到中午放学,趁着大家都去吃午饭了,陈述把人堵到了学校宿舍后面的小竹林里。   小竹林,学校情侣的约会圣地之一。   除了情侣,几乎没人来这里当电灯泡。   陈述忍着怒气,沉着脸质问姜远:“为什么把鱼丸粉丝汤给别人?!”   姜远平静看着陈述,想起了那碗汤粉,和那张纸条,“我必须选择和解吗?”   陈述明白了姜远的意思,他不想和陈述和解,所以不接受那碗汤粉。   陈述心中说不清的复杂,像是心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余痛久久不散,看着姜远这个无情的模样,情绪溃堤,陈述控制不住自己,迈步逼近姜远。   姜远却一步未退。   “姜远,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一直假装不认识我,疏远我,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你却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姜远,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陈述知道,他这样很像一个苦苦追求心上人的舔狗,没被人看上,就自尊心崩塌,朝心上人发飙,歇斯底里地质问。   很丢人,很难堪,但陈述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而姜远静静看着陈述,却沉默了。   很近,近到姜远可以看见陈述瞳孔的颤抖,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愤怒和怨气,带着滚烫的热度,与夏热一起席卷而来。   姜远的心忽然也不知原由地难过起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他本来也不想解释。一个平日里成绩优异,懂事勤勉的少年,在压抑许久后,第一次偷偷尝试吸烟,就被另一个同龄人撞见,他还没有接受这样狼狈的自己,却被人目睹了一切。   像生生撕开他的遮羞布,他本就颤颤巍巍、挣扎不已的自尊,措不及防地碎了一地。   他本来以为躲在黑暗里,偷偷向堕落迈进一步,也不会有人知道,一转身,他走出黑暗,又是清冷淡漠的自己,又是那个被大家认可的三好少年,但他偏偏就是那么不幸,像他的家庭和命运一样。   那么偏僻的一个小巷,都会有人突然走进。   的确是有缘,他没想到,过了年,他和陈述成为了同班同学,陈述的存在,似乎总在提醒着他那件糟糕的事情。他本想就这样当个普通的同学,假装无事发生,可陈述偏偏总是纠缠过来。   他本来也想相安无事的。   “我不喜欢交朋友。”   姜远抬脚就往外走,他听见陈述转过身来,愤愤不甘地有些委屈地喊道:“那你也不能把我辛辛苦苦给你买的东西送给别人!”   姜远停下脚步,忽然想起陈述站在门口的画面。   他为了给姜远买早餐,翘了课,被罚站。   忽然有一阵清风吹来,竹林里响起轻微的叶子飒飒的声音,像撩拨琴弦的低音,流到身旁,从耳边的脉络,传到被包裹最紧密严实的心脏。   是风声的引诱,姜远莫名地停下脚步,忽然无法就这样直接离开。   他扭过来,很平静又很认真地看着陈述,“我对鱼肉过敏,而且,我不能吃辣。”   而后,像心里一颗不轻不重的石头终于落下,姜远转身走了。   看着姜远的背影远去,陈述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姜远是在和他解释。他不是故意拒绝那碗汤粉的,他只是不能。   陈述嘴角扬起,忽然就心情大好。   对于姜远的主动解释,他理解为愿意和解的信号。   陈述忽然觉得,姜远也没有那么难靠近。他想,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把姜远拿下!   他陈述,向来无往不利的!   姜远不知道陈述是怎么理解的,但总之他肯定,陈述一定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他并没有答应要与陈述和解,他当时只是忽然脑子抽了,才解释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此后陈述纠缠他纠缠的更厉害,他当初一定不会回头,也不会多说那一句话。   那天以后,陈述开始无微不至地对待姜远。   姜远的水杯里总有满满的水,陈述去买东西,无论什么,总会给姜远带一份,他也会主动帮姜远值日,拉着姜远一起去跑步,吃饭,他也会专门提醒店家,其中一碗不能加辣。   姜远记得自己是拒绝过的。   但陈述好像变了,不再知难而退,对于姜远的拒绝充耳不闻,总笑嘻嘻地拉着姜远就走,好像把姜远的拒绝当成了一种不好意思的信号,也好像笃定姜远一定会答应似的。   姜远很想告诉他,他这样很像追求女朋友的方式,他接受不了,他也不明白,陈述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让他成为一个朋友,明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但姜远也许也变了。   一次,两次……拒绝了许多次后,再对上陈述阳光开朗的笑容,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坚持地重视他。   所以,当陈述手忙脚乱地补作业,并把一张卷子递给自己时,“姜远!快快快!帮我把这张语文卷子补补!”   姜远只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不到一天,东窗事发,语文老师拎着那张语文卷子,看向姜远和陈述。   “姜远,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帮别人补作业!”   “陈述,下次学聪明点,找个字迹像的!老师没你想的那么蠢!”   两人被驱逐出去,站在走廊上,姜远看着对面的银杏树逐渐泛黄的叶子发呆,陈述却看向姜远。   “姜远,你是第一次被罚站吧。”   姜远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艹!那我一定得请你吃饭!你的第一次罚站给了我啊!我绝不能亏待你!”   姜远轻轻抬了抬眉,觉得陈述这话有些怪怪的。   他们逐渐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打篮球……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陈述主动,姜远不会主动,但姜远会等待,等待陈述走到他面前,说我们一起。   他听见邓兴华说了一句,“你们比情侣腻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他觉得尴尬,陈述却觉得得意,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终于被人称赞。   陈述说,“好哥们就是这样。”   陈述说是就是吧,毕竟除了陈述,姜远没有和任何一个同龄人走得这样近过。   后来,陈述放假也会拉着姜远一起去玩儿,不在学校的时间,他们也待在了一起。   陈述会把姜远介绍给他的其他朋友,他会热情地揽住姜远的肩膀,告诉他们。   “这是我最好的哥们!”   姜远目光轻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荣登了这一宝座,“最好”这两个字的分量有点重,像握在手里的石头,沉甸甸的,是获得的感觉,是被重视认可的感觉,但好像又有点轻,像是吹动发丝的轻风,引起水面一阵阵涟漪。   姜远想,那他最好的哥们,应该也是陈述了。   陈述也曾好奇过,一起在树荫下散步的时候,他问过姜远。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躲在小巷里学吸烟,到底怎么了?”   姜远难以启齿,他看着漠然冷淡,但其实骨子里的自尊心很重。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陈述,他父亲染上了赌博,将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他母亲气得在家里哭,姐姐为了还债打了好几份工。   压抑近乎窒息的氛围里,他躲了出来,他看大人们苦恼时都会吸一根烟,好像可以解脱一点。   但他没有成功,吸烟的感觉并不愉快。   他也不知道怎么告诉陈述,他家里的情况还在变糟,每次放假回去,都是无休止的争吵和噩耗。   后来,他甚至期待陈述邀请他留下来,那他就可以不用回家,再经历一次次窒息和绝望。   “只是好奇。”姜远垂眸道。   “撒谎。”陈述很轻易地就看穿姜远,但陈述却说,“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以后不问了。”   姜远轻轻抬眸看向陈述,他不知道陈述怎么看出来他撒谎的,他明明没什么表情。   但幸好,陈述没有追问。   他也算守住了一点自尊。   在高二的一年中,因为陈述的靠近,总是独来独往的姜远过了一个很不冷清的一年,陈述总能让他感觉到陪伴和友情的愉快,他也总默默地期待着。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起走到高中毕业,但命运之下,总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生活的掩饰下,默默潜伏,某个时机,就会破土而出。   可破土而出的,可能是野草,也可能是禾苗,带来的也许是危机,又也许是希望。 第14章 诱惑夏娃的红苹果   成为高三生的那个夏天,空气中都蔓延着紧张的气氛,一切都好像被强制按下了加速键。   姜远和陈述学习都名列前茅,两人都被安排进了学校的清北班,自习课也要去考试听课。   中秋节放了一天假,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陈述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吃烧烤,他喊姜远一起去,然后一起到他家看碟片,陈述说,他爸妈都不在家,他一个人也无聊。   这是陈述常用的话术,他明明那么多朋友,也并不是一个怕无聊的人,但他喜欢和姜远一起坐在家里看碟片的感觉,关了灯,一扭头,就是姜远专注的侧脸。   陈述念旧,喜欢收藏碟片,他爸妈也支持,所以他们家里有满满一柜子碟片,他也想分享给姜远。姜远一开始也不答应,似乎对于住在别人家里很抗拒,后来不知怎么答应了,陈述很欣喜,很紧张,有一种领女朋友进家门的感觉。   后来,一旦父母外出不在家,陈述就喜欢喊姜远一起回家,大人不在,他们两个就可以随意撒欢儿,陈述总喜欢给姜远分享一切他喜欢的事物,姜远总是很认真的听着,他话不多,但陈述问什么,他一定有回应。   天气还有点炎热,一群人坐在夜市外面,点了满满一桌菜、烧烤和饮料。   一群人吵吵闹闹,谈天说地,邓兴华忽然扫了眼周围喝酒聊天的人们,然后看向其他人提议道:“喝点酒,怎么样?要不然太无聊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述搭住姜远的肩膀,笑嘻嘻地探过头,“我喝!反正我爸妈不在家!”   另一个立即开口,“我也喝!我妈不管我这个!”   “艹!行,喝就喝,喝醉了我就住你家了!”   ……   邓兴华立即招手,让老板拿酒。   撬起瓶盖,白沫涌出,一声声欢呼响起,“来!玩游戏!谁输了谁喝!”   姜远不怎么爱喝酒,平日里几乎很少喝,但输的次数太多,喝了好几瓶,陈述伸手要替他喝。   姜远还没拒绝,邓兴华就带人起哄道。   “不行啊!姜远又不是你女朋友,不带这么护着他的!陈述,你别太怂!”   陈述骂骂咧咧,“你放屁!我这是护我兄弟!我这叫义气!怂个鬼!”   结果一扭头,姜远已经利落地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了,伸手要去拿剩下的一瓶。   邓兴华眼睛冒出精彩兴奋的光彩,鼓掌喊道:“哇!陈述,这才是不怂!愿赌服输!真男人!”   姜远依然从容平淡,撬瓶盖的手很稳,但陈述却察觉出姜远眼神不一样了。   平静的湖泊轻轻晃动着,远看毫无异样,近看却全是暗流涌动,没了聚焦,四处转圈,分不清东南西北。   陈述觉得姜远已经醉了。   他一边去夺姜远手里的酒,一边骂邓兴华,“邓兴华,小心你陈哥一会把你揍哭!”   姜远握着酒瓶,不肯松手,轻轻抬眸看着陈述,那眼眸盛着月光,清冷水润,像可怜的破碎的湖泊,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   “姜远,你醉了?”陈述下意识地声音放轻。   指尖碰着指尖,姜远的手有点滚烫,但出口又是清清冷冷的语调,“我没有,是我输了,我要喝酒。”   说着又要去喝酒,这次陈述确定了,姜远是真醉了。   他没见过姜远醉酒的样子,但能很肯定,这与平日清醒的姜远是有细微的不同,现在的姜远有些很难察觉的脆弱与软绵。   “姜远醉了,我得走了。”陈述握着姜远的手腕,把酒夺了过来放下。   “不是吧,陈述,我看姜远还清醒呢,你是不是要带他逃酒!”   几个人探头试探姜远,晃晃手道,“姜远!叫我一声哥,就算你没醉。”   姜远乖乖抬头看向那人,张口就是一声,“哥。”   声音轻轻软软,听得人莫名酥麻。   几人立即哄笑一片,男人的胜负欲此刻得到了满足。   陈述却莫名地胸口一睹,生了气,他一把捞起姜远,半抱半扶着姜远起身,一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你们几个狗东西!等着我回来给你们算账!”   “艹!陈哥!不至于吧!我没想到姜远真醉了。”一群人立马帮忙打车拿东西。   陈述先把姜远送到车里,然后搭着车门对他们几个人放狠话道:“没完!占人便宜,天打雷劈!”   “邓兴华,替我整他们几个!”   邓兴华笑了笑,忽然说,“陈述,你对姜远真好。”   “艹!就是!让他喊了一声哥,你恨不得宰了我们哥几个!”   “陈述!我看姜远是给你下迷魂药了,你对他比对女朋友还好!”   陈述笑了笑,忽然觉得怒气消了些,他一边往车里坐,一边道:“别吃醋,陈哥一视同仁,明天就多宠你们几个。”   车启动开走,后面骂声一片。   ……   坐在车里,姜远迷迷糊糊地靠着陈述的肩膀睡着了。   从这个角度,陈述的余光刚好可以看见姜远纤长的睫毛,白皙微红的脸颊,以及红润的嘴唇。姜远静静地靠着陈述,闭着眼,不说话,陈述莫名想到了女孩爱玩的洋娃娃。   陈述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愉悦。   原来姜远醉酒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很可爱,很乖,似乎任人拿捏。   ……   终于把人送到床上,陈述帮姜远把鞋子脱掉,给他盖上薄被,从始至终,姜远都没有反抗一声,仍然是一副任由摆弄的模样。   忽然想起什么,陈述倾身靠近姜远,轻轻喊了一声,“姜远。”   姜远轻轻睁开眼睛,看向陈述,眼中蒙着一层层薄薄的水雾。   “我是谁?”   “陈述。”   “那喊我一声哥。”   “哥。”   陈述嘴角扬起,又道:“再喊一声。”   姜远眼睛一眨不眨,嘴唇轻轻一动,“哥。”   陈述心里忽然觉得很爽。姜远平时清清冷冷的,哪会轻易顺从别人,可喝醉了酒,就乖的不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语调里又带着姜远独有的清冷和醉酒后的软绵,这一声哥叫的人格外舒服,激得人莫名兴奋。   陈述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姜远的脸,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听哥的话,以后哥罩着你。”   姜远却蹙了眉,反抗了一下,“别弄。”   陈述立即停了手,他忽然有点心虚,怕姜远突然清醒了,看见自己在捉弄他。   陈述讪讪收回手,“喝水吗?”   姜远“嗯”了一声。   陈述抬脚去外面倒水,拿着杯水回来时,却没在床上看见姜远。   陈述一下子慌了。   喊着姜远的名字,一边去其他房间找,忽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跑过去一看,在浴室看见了姜远的身影。   姜远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花洒打开直接往身上浇,衣服从头到尾湿了个透。   陈述惊诧了一下,“你干什么呢?”   “我要洗澡。”姜远语气平静,又很固执。   陈述无奈地笑了,“那你把衣服脱了啊。”   姜远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然后开始脱衣服,很利落,三下五除二,脱的干干净净,一件不剩,全部扔在地上。   陈述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了洗衣机里,准备收回那句姜远醉酒后很乖的话。   陈述向姜远指了指浴巾、沐浴露等其他东西的位置,一一介绍,姜远全程乖乖站着,目光跟着随着陈述的手指转动,又是很听话的样子,看着很清醒,的确不像喝醉了。   陈述还是有点担心,“能自己洗吗?”   姜远“嗯”了一声,转身就打开了开关。   陈述忙躲了一下,水差点溅到他身上。陈述担心地又看了眼姜远,但一个男的盯着另一个男的洗澡,的确有点怪异。   陈述便转身走了,去给姜远拿备用睡衣。   二十分钟后,浴室还是哗啦啦的水声,一点动静也没有。但男生洗澡快,十分钟最多了,现在这么久了,姜远怎么还没有出来?   陈述隐隐有点担心。   他走到浴室门口,喊了两声姜远的名字,都没有回应。   陈述忽然有点害怕,他立即推门而进,而后僵在原地。   姜远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就这样睡着了,而一旁花洒里的水哗啦啦地流,水流转着圈从下水口流了下去。   陈述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姜远身边,把花洒关了,然后蹲下来去捏姜远的脸。   “姜远,你挺能惹事的啊,再不醒,小心我把你的黑历史拍照上传!”   姜远没睁眼,轻轻哼了一声,一边去扒拉陈述的手。   陈述气笑了,“醉了,也很有脾气。”   “行,我是当苦力的命。”陈述去拉姜远胳膊,把人拉着坐直,然后抱住姜远的上半身,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可姜远这次似乎是真的睡沉了,一点力气也不用,陈述好不容易把人拉起来,伸手艰难地去够浴巾,想给姜远简单擦一下身上的水,谁知道身子歪的有点斜,重心不稳,脚下的拖鞋跟着一滑,然后直接和姜远摔倒了地上。   陈述背磕了一下,疼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地庆幸,幸好是朝他这边倒了,要是磕到姜远,他就是大罪过了。   他呲牙咧嘴了好久,终于缓过来,才意识到,他还抱着姜远。   醉酒的人依然熟睡,脸埋在陈述肩头,耳朵紧紧贴着陈述侧脸,一呼一吸,像羽毛扫过皮肤又收回,不等人反应,又再次扫过,引起一阵酥麻。   这热气洒在脖颈四周,陈述感觉那一片的空气都烫了起来。   不对啊,这有点怪异,这气氛有点不对。   陈述忽然心跳加速,他推开姜远,有点慌乱地轻轻拍了拍姜远的脸,“姜远!你醒醒!”   不知为何,陈述有预感,姜远再不醒,就要出事了!   这感觉很不妙。   可姜远只是握住了陈述放在他脸上的手腕,轻轻哼了一声,“陈述。”   陈述忽然一顿。   不知为何,姜远每次喊他的名字,都有一种撩拨人心弦的能力,似乎能诱惑人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付出性命。   而现在这个声音很轻,却下了最大的蛊惑。   陈述盯着那张轻轻发出语调的嘴唇,红润的,香甜的,像诱惑夏娃的红苹果。   陈述脑子一空,就这样被引诱着失去思考,直接亲了上去。   柔软的,泛着冷意,只需轻轻一撬,便是温软。   全身re了起来,像发烧了一样,陈述莫名地变得贪婪,像被妖精吸走魂魄的书生,成了一具只知索取的躯壳。   直到姜远感觉不适,突然忍不住闷哼一声。   陈述才如梦初醒,吓得出了一层冷汗。   陈述立即弹跳起来,做贼似地跑了出去,跑到房间关上门,心跳依然如擂鼓一样清晰。   陈述脑子一团乱麻。   他亲了姜远?他亲了姜远!啊!他怎么会亲姜远?!   一定是自己喝了酒,脑子也不清醒了。对,一定是!   陈述慢慢冷静下来。   姜远还在浴室,他总不能让姜远自己在浴室地上躺一晚上。   陈述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当看到一身chi裸的姜远,陈述的脸忽然腾地红了起来,他猛地别过脸去,产生了一种非礼勿视的感觉。   他逼迫着自己摸索着走过去,扶着墙把姜远捞了起来,闭着眼睛用浴巾随意给姜远擦了擦。   可闭着眼睛,肌肤相贴的温度就更加清晰了。   “艹!”陈述低骂了一声,为这个怪异尴尬的场面,也为不争气的自己。   陈述心情复杂,存着一种速战速决的心思,把姜远扶到床上,然后立即扯出被子把人完全盖住。   陈述这才敢睁开眼睛,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看着床上熟睡的一脸无辜的人,陈述却有点烦躁。他不敢在这个房间多待一秒,只能马上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后,陈述却一夜无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就是睡不着,有时候脑子里会划过第一次见姜远的画面,他轻轻抬眸看了自己一眼,又一个人独身走进小巷,在黑暗中吐出一层薄薄的烟雾,让人捉摸不透。   或者是刚刚不久前发生的画面和触感,光luo的人与柔软湿润的吻。   清冷的一块玉,深蓝色的一片湖泊,原来剖开后是温热的,往深处探索是柔软的。   ……   第二天,姜远醒后,发现自己光着,什么都没穿,顿时脑子一空。   再看见床边放着的替换的衣服,姜远更是有些尴尬,发生了什么?他怎么……tuo光了?   努力回想中,姜远似乎有了一点画面,好像自己去洗澡了,然后之后的事情,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洗澡弄湿的,恐怕麻烦陈述照顾他了。   他没料到自己会喝醉,他也很少容忍自己这么毫无限度地放松,只是心里的确有事,便一时放纵了。   这下成了一个酒鬼了。   他穿好衣服,起身出了房间,结果没有找到陈述,只在餐桌上看见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还有一张纸条。   “我去买早餐了,马上回来。”   这样啊。   姜远拿着蜂蜜水喝了几口,一边往阳台走去,而后站在阳台上,垂眸看向小区大门的方向,过了几分钟,他看见陈述的身影。   不过,他不知道为何陈述在楼下踢了一分钟小石子才上来。   但他这个人从不多问问题。   他只是默默看着,看着陈述进了楼,他便立即去门口等待。   等着给陈述开门。 第15章 宝贝   那次醉酒事故后,陈述便再也不敢直视姜远的眼睛了,而一切对待兄弟的行为,放在姜远身上,也忽然变得不合适了。   下意识搭上姜远的肩膀,隔着布料,触碰到肌肤时,手指会莫名地烫起来,不敢动,又不敢收,处处不自在。对视时,目光会忍不住躲开,落到红润一片,而后呼吸一热,又忙再次移开目光。一起洗澡时,会被忍不住乱飘的目光吓得心脏乱跳,像心怀鬼胎的小偷,伪装正常,却忍不住蠢蠢欲动,心虚,狼狈,只能潦草洗完,仓皇逃跑。   他变得小心翼翼,像对待一朵娇嫩的兰花。   学校湖泊旁种的那种白色的兰花,小小的一朵花,藏在绿叶里,他和姜远散步经过时,会特意绕过,有一次他们驻足停下,姜远蹲下去凑过去闻了闻。   “香吗?”   “很淡,但很好看。”   陈述也蹲下来,靠近姜远刚刚嗅过的那一朵,闻了闻,是很清冷的香气。   陈述轻轻摸了一下兰花的花瓣,很温柔,很小心。对于美丽脆弱的花朵,平常人都会生出怜爱保护之心。   陈述也不例外。   只不过陈述不确定自己是因为惯性思维,还是因为真的喜欢。   陈述就这样不自在地度过了一个月,他实在忍受不了,他决定试探一次。   趁着两周一次的放假,他又一次邀请姜远到他家里来玩。   他把认真写作业的姜远叫到客厅,让他坐在电视前,而后关了灯,拉了窗帘,从柜子最底层拿出一个碟片,放到影碟机里。   看着坐在毯子上,一脸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姜远,陈述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开关键。   而后坐到姜远身边,默默隔开一点距离。   四周昏暗,只有电视的屏幕亮着,片头很快过去,第一个画面是竹林,天阴云黑,冷风乱吹,竹林乱晃,哗哗作响,一男一女在林中持剑对打,气氛紧张。   “这是新出的武侠电影吗?”   姜远有些感兴趣。   只不过,姜远隐隐觉得有点奇怪,那个女侠穿的很少,对打中,如玉肌肤在衣料中若隐若现。   陈述没有回答,姜远也没有追问,只是认真地盯着屏幕。   直到两人从竹林打到竹屋,突然滚到床上,“呲啦”一声,长剑滚落在地,在窗外的闪电照映下,发出金属冷清的光泽。   姜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种画面不可能出现在正常电影里。   他看向陈述,惊讶又慌乱。   陈述心虚地晃了下目光,故意虚张声势地装出从容兴奋的样子,“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我们是好兄弟,我才特意拿出来分享给你的!别跟我说你不看,是男人就别装!”   姜远的目光轻轻颤了下,耳边响起风吹雨打的雷鸣声。   姜远脸红了起来,他不敢扭头,只低声道:“但我没看过。”   睫毛颤抖,带着羞涩的意味,像扫过皮肤的羽毛,带起一阵酥麻微痒。   平时清冷如玉的仙人也会堕入情yu的网中,此时,那张平时正经冷淡的脸上,只要出现一点点反应,就令人莫名兴奋期待。   yu望面前,无所遁形,再会伪装的人,也只能被迫袒露最脆弱最真实的样子。   而好像所有人都喜欢窥探隐秘的一面,而后刻意或无意带起不堪的想象。   陈述看着眼前的人,入了神,失了焦距,但口中还在自如应答。   “那你自己弄过没?”   姜远沉默了几秒,就在陈述以为姜远不会回答时,他轻轻张口道:“弄过。”   是的,看着再冷淡的人,也不可能毫无欲望。   只是,平时陈述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此时,一旦有了线头,轻轻一拉,好像就变成了毫无尽头的延长。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些画面……陈述的脸倏地re了起来。   姜远在他的脑海里,变得不再清白。   白里透红,玉色透粉。   面对面靠近,看着毫无异样,一切如常,但思绪早已跑偏。   直到对面的屏幕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地齐齐看过去。   画面刺目直白,双目受到直接的最大的刺激。   姜远抿了抿唇,认真看着,没有夸张的表情,没有兴奋的尖叫,好像在看一场普通的电影,但陈述可以发现细微之处,姜远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总是平静的目光现在却带着一丝兴奋的颤动,灯光昏暗,本该看不清楚,但陈述却能捕捉的清清楚楚。   因为姜远看着屏幕,他却在用余光看着姜远。   屏幕里的画面艳丽萎靡,张力十足,陈述看着入了神,但却是在想,以后的姜远,也会这样吗?   清冷被打碎,矜持不复。   陈述毫无察觉地全身re了起来,迫不及待,急需解放。   陈述清醒地认识到,他来了反应,是因为姜远,而不是片中的女人。   但奇怪的是,陈述并不慌张沮丧,他反而有种异样的满足和兴奋,像终于得到笃定的答案,即使是死亡,但尘埃落定,他也因此感到释怀和坦然,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坚定奔赴。   他扭过头看着姜远,目光幽幽发亮。   “姜远,我要去浴室,你去吗?”   姜远扭过头,轻轻瞥了一眼陈述的下面,而后滚了滚喉结,“我……等一下。”   陈述却紧紧盯着姜远,带着兴奋的光,低低引诱,“一起去吧,我们***,我听说这样更刺激。”   姜远瞳孔一缩,有些吃惊地沉默地看着陈述。   他没有听过这种玩法,好兄弟之间会互帮互助吗?如果会,他也接受不了,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怪异和可怕。他不知道陈述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而陈述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搭错了哪根筋,怎么说出这样糟糕的话,像个突然暴露本性的yin鬼。   陈述随机应变,忙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解释道:“逗你的,看你吓的。我先去了。”   姜远这才恢复平静,而后抬眸看着陈述一步步往浴室走去。   ……   花洒开了,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陈述早已忍受不了,他快速动作着,闭眼感受水流热气,脑子里全是姜远。   陈述知道,他真的喜欢上姜远了。   他彻底栽在了姜远手里。   但他心甘情愿,他愿意溺死在那一片深蓝色的湖泊里。 第16章 说谎的人   第二天,陈述早早下来,刚走到大厅,就忽然被一个人拦住。   陈述仔细一看,居然是王思源。   “陈总!早上好啊!吃早饭了吗?我可以请陈总吃个早饭吗?”王思源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笑得近乎谄媚讨好。   陈述脸上带着笑,但目光却冷了下来,他不认为王思源会无故出现在这里。   “王先生怎么在这儿?”对于别有用心的人,陈述不屑于迂回应付。   尽管依然彬彬有礼,但王思源已经感觉到了陈述周身散发的冷意和不悦,令人莫名地产生压力。但王思源只是推了推眼睛,依旧陪着笑脸,忙解释道:“陈总别误会。我没有问姜远,也没有四处打探。只是我想着这儿是鹤山市最好的酒店,而陈总这样的身份,大概率一定住在这里。我便早早过来,在大厅等着了,没想到就等了几个小时,就碰到陈总了。”   那么算一下时间,王思源至少五点就在这里等了。   陈述猜到王思源为什么而来了,但依然问了一句,“王先生如此费心找我,是有什么事?”   王思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依然很热情积极,“我听说陈总是干风投的,我这儿真有个好项目,智能行业的,前景很大,我把策划书都带来了!陈总你看一看,就耽误你五分钟时间,成不成?”   陈述本该是拒绝的,但王思源是姜远的朋友,他也曾表示会因为姜远,给王思源一个机会。再者,他也忽然有点好奇,王思源这么坚持,到底是因为什么项目?   “当然可以。”陈述露出一个宽和的微笑。   两人一起走到了大厅角落里的沙发,坐了下来,王思源立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策划书递过来。   陈述往后一靠,随意地翻开,而后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   智能合杆的专利项目,很大胆,很有想法,也很全面。   作为一个专业的投资人,陈述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项目的好坏等级。   这个项目,是可以作为s+的项目去重点发展的,只不过,利益与风险并存,利益越大,风险就越大。   陈述放下策划书,看向王思源。   王思源紧张又兴奋地看着陈述,“陈总觉得怎么样?”   陈述轻轻抬眸,眼前这个人的确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王思源居然没有夸大其词,他真的握着一个没有让人失望的好项目。   “你们一共几个研发人?”   “三个,都是我的博士朋友,也都是鹤山人。”   “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投资人?”   “找到过,有两次都已经谈成了,但他们又后悔了。因为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很大,还要试点,许多人看风险大,周期长,便放弃了,可这要是能干下来,绝对是全国独一份的,是长久效益。陈总,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陈总身上有大胆果断的气质,所以我觉得陈总肯定敢接手这个项目!”   对于其中话里的恭维,陈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只是回答了王思源一开始的问题。   “这个项目的确很好,但我能不能接手,不在我,而在你。”   陈述余光往窗户外扫了一眼,那辆迈巴赫已经停到了酒店楼下。   姜远到了。   对上王思源有些疑惑的目光,陈述掏出一张名片,一边推过去,一边道:“三天内,写一封详细的计划书发给我,之后我给你答复。”   陈述立即站了起来,王思源忙跟着起身,兴奋地鞠躬道谢,“谢谢陈总!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写,早点发给你!陈总慢走!”   直到陈述走出了大厅门口,王思源才松了口气,坐回了沙发上,余光看见了那张放在桌子中间的名片。   他拿过来看了看,而后目光一颤,惊讶地忘了呼吸。   陈述——万蓝风投的创始人!   ……   姜远为陈述打开门,陈述坐上车,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期间,姜远一直没有与陈述对视,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自然为之。而陈述一直坐在后面,沉默又直接地观察着姜远,企图捕捉到姜远情绪的任何一丝变化。   昨晚的吻,姜远明明那么惊慌反感,怎么现在见到他这个罪魁祸首,就毫无反应了?   也许当人不主动挑逗时,姜远总能掩饰隐藏地很好。   他也许想略过这个尴尬的情节,试图遗忘,但陈述并不打算放过他。   等红绿灯时,陈述起了个话题:“姜远,你猜猜,我刚刚遇到了谁?”   姜远顿了一下,依然看着前面的方向,“在酒店吗?”   “是啊”,陈述看着他的后颈,笑了笑,“是你认识的人。”   “……周峰?”   陈述挑了下眉,抿紧了唇,“你的朋友只有周峰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为何却带着一丝不清不楚地醋意?   姜远莫名紧张了一下,“不知道。”   陈述叹了口气,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无奈,“是王思源。”   姜远惊讶了一下,“他怎么……”   问题没有问完,姜远就猜到了答案。那天王思源为了项目,对陈述很热情,今天不可能是碰巧出现,恐怕也是同样的原因。   陈述顺着姜远的话说,“因为他猜到我会住在这家酒店,便很早就到酒店大厅里等我,他很聪明,也很有耐心,所以我看了他的策划书。”   陈述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有一丝欣赏的愉悦,但姜远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陈述盯着姜远的嘴唇,“抱歉”两个字说的低落,莫名含着一丝委屈的意味,明明清冷淡漠,却楚楚可怜。   陈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吻。   现在触手可及,却不能妄动。他不再是醉酒的可以被原谅的人,如果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就必须学会忍耐和克制。   这是他刚成为投资人时,就学会的道理。   只是,仍然有些空落落的意味,有些东西得到了就会想要更多,变得更加贪婪上瘾。何况,他本就居心叵测。   现在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姜远刚刚对自己放松警惕。但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姜远成为他最厌恶的同类,甘愿俯于自己身下,届时,他会有千百种办法折磨羞辱他。   陈述已经释怀。   有欲望又如何,又不是非他不可。凌驾在欲望之上的复仇才更有趣。   他大可以把人吃干抹净,碾成碎片,然后扔掉。   车已经驶过了红绿灯,陈述笑着对前面的人道:“你抱歉什么?可能我还要感谢你,王思源带来的是个好项目。”   姜远思索了一下,“你准备投资他的项目吗?”   陈述道:“还不确定,但几率很大。不过,这个项目需要试点,如果确定的话,我应该以后会经常来鹤山出差。”   这些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突然的转折本就是强调,也或许是无心之语。   但听的人往往会下意识留意转折后的内容。   姜远想起昨天喝酒时,陈述偶然提及的话,他说他一个星期后就要离开鹤山了。   他问姜远,有没有出去的打算?   姜远直言道,他还不能出去。他有太多牵绊在这里,他的确像被困在这个小镇里了,或许像镇子里那些老人一样,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鹤山市。   而像陈述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他迟早会离开这里,桐山镇和鹤山市只是他短暂停留的地方,姜远想过,也许陈述离开后,他们便会彻底断了联系,再无交集。   尽管现在的陈述愿意主动和这样的他成为朋友。但现实和生活却预示着分道扬镳,他们注定不会产生太多牵连。   但现在,陈述的话里却好像隐含转机,好像他们还可以再见面,再次产生羁绊一样。   姜远心里莫名有些不平静,紧张又或许是期待。   而后,姜远感觉座位后的人靠近了一点,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悠然又苦恼的语调。   “姜远,今天早上起床时,我发现自己嘴唇上多了一块伤口。但昨天我醉的太厉害,完全不记得了。”   姜远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陈述故意倾身靠近,他看得更加清楚,姜远的睫毛颤了颤,眸中的湖水起了几不可察的涟漪,而后状似无意地撒谎,“哦,对,昨天我扶你回去时,没扶稳,让你磕了一下。抱歉。”   陈述靠了回去,轻轻笑着摸了摸嘴唇的伤口,“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拙劣的谎言,恐怕只有愿意相信的人才会相信。   尖牙破开嘴唇柔软的皮肉,这样留下来的伤口带着暧昧的气息,就算是喝醉忘事的人,也会明白这绝不是磕伤。   但陈述没有揭穿,因为他才是真正说谎的人。 第17章 谈恋爱很有意思的   两人在古镇下停了车,不远处就是高耸的山寺和热闹的庙会。   昨天姜远答应在陈述离开之前去看一次庙会。   这是鹤山市最大的庙会。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期,姜远以为这几天人不会太多了,但没想到依然很热闹。   成群的车辆,遍地的小摊,热烈的舞狮,紧随其后的踩高跷的队伍……节目依然不少,人们拥挤着往前看,跟着表演队伍一起往山上走。   人一多,就难免碰撞或者走散。   敲锣打鼓声震天动地,所有交流声都被吞没,陈述没有多话,只是自然地搭上姜远的肩膀,紧紧搂住,带着他一起往人群里穿梭。   姜远顺从地跟随,莫名信赖,总觉得陈述能把一切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两人绕过了表演游街的指定道路,到了人比较少的一条山路。   阶梯至上,一路上有在阶梯旁摆摊的零碎商贩,四处古树依然青葱。   而远处传来的热闹的声音似乎已经被隔绝在另一个天地外了。   两人拾阶而上,看看美景,或驻足看看有意思的摊子。   “十几年没来过了。”陈述轻轻感叹了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小镇就是这样,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是啊,城市则瞬息万变,站不住脚,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吞没。”   那么走到如今地位,一个人从无到有,在风投行业逐渐站稳脚跟,并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一定很不容易。   “很难吧,想过回来吗?”   “没有,我想,今年如果不是我母亲的缘故,我应该永远不会回来。”   姜远停下脚步。   陈述虽没有详细提过,但陈述多次的话都表明,陈述这些年从未回来过。   “为什么不想回来?”姜远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作为朋友,也许应该多了解关心一下,姜远这样认为。   陈述微微眯了眼,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姜远,“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吗?还是说我应该知道?   姜远有些疑惑,试着去回想,但他真的没有想起答案。   “我……也许忘了。”   这次,姜远诚实的像个听话的孩子。   陈述却默默磨了磨后槽牙。   看起来姜远是真的忘了。这些年,他把陈述和那些事忘的一干二净。是时间太久了,还是他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坏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忘记自己做过的恶事,而只剩下被害者长久无法忘怀?   陈述心里的恨意蠢蠢欲动,他盯着姜远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轻轻一笑,“没关系,我会帮你一点点回想起来。”   这话好像别有深意,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陈述不肯实话实说,故意卖关子,姜远只能再次试图去记忆里寻找答案。   而陈述直接转身迈步往上走,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他厌恶这个有痛苦记忆的地方,厌恶背叛虚伪的人,所以他从未想过回来。哪怕溺死在外面的世界,他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但现在,陈述忽然庆幸,他回来了。   这使他有机会遇到姜远,有机会好好了断一下当年的事情,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姜远。   ……   一路往上,一个算命先生忽然拦住两人。   空落落的摊位,没有人光顾。   “来,两位先生算一卦吧,就当玩个乐,不准不要钱,怎么样?”   姜远没有什么兴趣,陈述本来也没什么兴趣,这种江湖郎中一看就不靠谱。   但陈述忽然有点好奇,姜远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姜远,试一试?我请你。”   第一次听有请人算命这一说,见陈述好奇,姜远便没有拒绝,很听话地报出了自己的八字。   那算命先生听了后,沉思了几秒后,忽然沉沉叹了口气,“你这个命格很不好,多灾多难,福薄运浅。且命格里显示,你今年是个大变动年,小人缠身,霉运当头,你需得擦亮眼睛,今年要是能顺顺利利走过去,那日后也能稳稳当当,还算幸福,要是逃不过,就是婚姻子孙皆无缘。”   姜远顿了一下,倒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的命运本就不好,这是事实,婚姻子孙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太在意。   只是对于算命先生所说的今年很重要的近乎夸张的言论,有些存疑。   陈述却微微一笑,他莫名笃定,这个小人就是在说他自己。只不过,他已经替姜远选了“逃不过”的那条路。   “有解法吗?”陈述问。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我只看命,不找解法。人生的解法得靠自己,这要看他个人的选择和造化。”   没有解法,很好。   陈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姜远的造化实在有点不太好,他已经准备好了牢笼,就等待姜远自己一步步走进来。   “这位先生,你算不算?”   陈述心情很好的时候,愿意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我只算姻缘。”   姜远看向陈述,没想到陈述真的很在意姻缘,也许他当初说在小镇里找对象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陈述报了八字。   一分钟后,算命先生狐疑地抬眸看了眼陈述,又看了眼姜远,而后垂下眼眸,近乎神叨地说道:“先生天生富贵命,多情种。桃花不断,但一生无姻缘。只需解开心结,正缘就在身边。”   姜远有些奇怪,毫无姻缘,又哪里来的正缘?   但陈述没说什么,直接付了钱,转身要走时,那算命先生又喊住了陈述。   “我送先生一句话。宽心宽己,善待有缘人。”   目光对视,无声僵持,那算命先生的双眸似乎含有千万嘱咐,睿智而深沉,陈述表情平静,目光却渐渐阴冷,最终,陈述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张口说了句“好”。   他转身往上走,笑容化为嘴角的讥讽。   凭什么要让他善待?原谅恶人就算宽心?不好,他偏偏要搅弄湖泊,让清澈成了浑浊,这样他才算宽心。   陈述不说话,两人并肩往上走,姜远默默看了眼陈述的神色,很淡然,几近面无表情。可平时的陈述至少会带一点情绪,不悦的或是带着笑意的。   有些人越是不开心,就越是没有表情。   “他算的不一定准。”   陈述回过神来,听出姜远在安慰他,他笑了笑,“我的确不会结婚,所以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姜远疑惑。   陈述勾唇带起一丝玩味,“不结婚,难道我就不可以寻找我的正缘吗?”   姜远明白了,这就是最近很流行的不婚主义吧。可以恋爱,但不结婚。他没想到陈述也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之前听你说自己这个条件,不大适合结婚恋爱,但如果那个人很有钱,并且愿意呢?”   姜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认真思索,他想,他没必要隐瞒陈述。   “我想我不会考虑,一个人有时候更轻松。”   陈述凑近了一点,试探着问,“真的一点也不考虑?”   姜远对上陈述的目光,没有犹豫,“不了。这种事情要看缘分,但我向来是个没有什么运气的人。”   陈述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他觉得,这种事情不仅要看缘分,还要看手段。手段高明的话,再坚定的人也会落入网中。   越往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山上各种寺庙和游乐设施,到处都有人在排队。   陈述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走进一个小道的一对情侣,而后揽住姜远的肩膀,轻轻道:“跟我来。”   这个小道一看就是行人踩出来的,路弯弯曲曲的,顺着桃花树的间隙而走。   这些日子,天气回暖,不少桃花露出了花苞和新芽,偶尔有那么一两朵绽开,就让人觉得欣喜。   姜远没想到这个小道上的人还不少,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情侣,也有好几个姑娘结伴而行,但基本上没有像他们两个这样的组合。   现在的情侣也很开放,不少停下来旁若无人地拍照亲吻,或者男生背着女生往上走,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姜远不经意瞥见,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他找了话题,“这个小道是去哪儿的?”   陈述看出了姜远的局促,他轻轻笑了笑,“太久了,我也忘了,我只记得这个小道可以抄近路,直接到山寺里面。”   姜远“哦”了一声。   一路上,陈述似乎怕姜远被树枝刮着,一直搂着姜远的肩膀。   两人挨得很近,不小心的人,说不定会互相踩到脚。但陈述掌握距离掌控的很好,此时却忽然踩到一个石头,脚滑了一下,往姜远身边歪去。   姜远忙扶住陈述,感觉到陈述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耳朵和脖颈。   “不好意思。”陈述扶了一下姜远的腰,站直了身体。   而这个位置,恰好是刚刚一对情侣热吻的桃花树下,且这棵桃花树是一路上开花比较多的一棵。   陈述看了看粉色娇嫩的桃花,又忽然看向姜远,“姜远,不想结婚也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吧,你看看刚刚那些情侣,是不是很开心?”   姜远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结婚恋爱上的话题。   姜远还没有回答,陈述就一手搭上了姜远的肩膀,微微附身靠近,带着笑意问道。   “姜远,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姜远微红了脸,这就是答案。   陈述心里轻轻“哦”了一声,像姜远这样的人,没有恋爱就不会亲吻,那么那天应该是姜远二十九年来的初吻。   陈述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愉悦和得意,抢走一个人的初吻,也算是报复吧。   然后,陈述像个过来人一样,轻轻引诱劝导姜远。   “姜远,谈恋爱很有意思的,特别是亲吻,更有意思。”   一本正经,却说出近乎流氓的话。   “这方面,男人一定不能露怯,如果你不会,可以告诉我,我来教你。”   怎么教?是实践教学还是理论指导?   姜远听得出来陈述在打趣自己。他冷冷觑了陈述一眼,直接往上走,“你应该祸害了不少好姑娘吧。”   陈述跟上去,哈哈笑起来,再次搭上姜远的肩膀,“我以后争取只祸害一个姑娘。”   姜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要被你盯上了。”   是你啊,陈述心想,嘴角勾起恶劣的笑。 第18章 月老殿   小道走到尽头,出了桃花林,是一个寺庙的偏门,偏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月老殿””三个大字。   情侣们兴高采烈地走进去,姜远却脚步一僵。   “原来这条小道是去月老殿啊。”身旁的陈述轻轻感叹了一句,可姜远怎么感觉陈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轻快。   他深刻怀疑,陈述知道这条小道是通往月老殿的。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陈述看着心情不错,拉着姜远往里走。   月老殿的院子里,挤的人山人海,看来今年求姻缘的人很多。   院子最中间是一颗看起来就有上百年历史的海棠树,树干粗壮苍劲,树冠枝繁叶茂,蓬勃延展,只是如今都是绿叶,还没有开花,上面挂了无数祈愿牌和红丝带,红绿搭配,倒显得格外有生机。   四周有买饮料小吃的,还有几个算命抽签的,最长的一个队是往庙里烧香拜月老的。   姜远看着出口,刚想说走吧,陈述却指着那条最长的队说,“这么多人拜,一定很灵。”   “你要去?”   陈述笑着看着姜远,“是啊,我还要求我的正缘呢。你去吗?”   姜远看了看挤得水泄不通的月老庙,不理解陈述为什么要凑热闹。   这种东西如果可以轻易求来的话,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悲苦爱情了。   “我在那个地方等你。”姜远指了指一个角落。   “真不去?”陈述试图劝说。   姜远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怕求来烂桃花。”   陈述笑了笑,他没再说什么,依然兴致勃勃地去排队,一边扭头对姜远道:“那你等着我,别乱跑。”   姜远应了一声,到角落里站着,看着陈述站在男男女女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一身气质不凡,怎么也不像是来求姻缘的,倒像是来给月老殿捐钱的。   姜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刚好有个低矮的石墙,绕着寺庙一周,上面刻的是每年捐钱的人名和数量。   也许是求得好姻缘来还愿的。   姜远看着陈述一点点挪动脚步,往庙里去,然后就看不见人影了。姜远只能把目光转向那棵海棠树,再过两个月,这海棠树一定开得漂亮,只不过到时候人就没有这么多了。   姜远正昏昏欲睡,陈述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坏笑,“我也给你求了个姻缘红绳。”   陈述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红绳,一个串的是蓝色珠子,一个串的是红色珠子。   “抬手。”   姜远蹙了眉,表示拒绝。   陈述直接拉住姜远的手腕,冰冷的珠子随着指尖的推动,缓缓滚到手腕上,陈述帮他调整珠子的位置,又紧了紧红绳,神情很认真。   姜远莫名想到,陈述以后结婚给爱人带戒指,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只可惜,陈述说他不会结婚。   “不结婚,但一定要谈恋爱。相信我,爱情有时候会令人醉生梦死,忘记一切痛苦。”   红色的珠子,白皙的手腕,像盘在白玉上的红扣,煞是好看,也莫名带着一丝情欲的味道,陈述欣赏着,一边道,“戴着,不许摘,说不定马上就能遇到桃花。”   姜远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红色珠子,阳光下透亮发红,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红线。有点俗,但姜远没有摘。   陈述给自己也带上蓝色珠子的红绳,一边道:“我刚刚烧香的时候,听里面的大师说,这里的月老殿很灵,好多人来还愿。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遇到我的正缘?”   姜远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你最近怎么这么着急?”   陈述笑了笑,“快三十了,不该急吗?”   姜远刚想说什么,两个姑娘忽然走到两人面前,带着些羞涩的笑意看着两人,“你好,能加你们个wx吗?”   桃花说来就来,这不正好合了陈述的心意吗?   陈述却忽然搭住姜远的肩膀,莫名地晃了下手腕,语气从容淡然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那两个女孩看了眼陈述的手腕,又扫了眼姜远的手腕,然后突然红了脸,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看着两个姑娘尴尬的神色和近似落荒而逃的身影,姜远有些奇怪,总觉得她们误会了什么。   “你不是说要谈恋爱吗?怎么又拒绝了?”   陈述无所谓地说道,“她们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   让谈恋爱的是陈述,帮他求姻缘的也是陈述,但拒绝桃花的也是陈述。反正姜远也不在意,便任由陈述胡闹了。   “走吧,去其他地方逛逛。”陈述再次搭上姜远的肩膀,正好又露出了手腕上串着蓝色珠子的红绳。   他没告诉姜远,他求的是一对情侣红绳,寓意是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他要先牢牢捆住姜远。   两人逛了很久,接近傍晚,陈述带着姜远去古镇上的一家羊肉烩面馆吃饭。   一进去,人满为患,十分吵闹。   但他们很幸运,刚进去,正好有一桌人走了。   两人坐了下来,立马有人来收拾,一边收拾空碗碟子,一边道:“两位吃什么?”   陈述点了几个热菜和凉菜,然后又道:“来两碗羊肉烩面,一碗加辣,一碗不放辣。”   那人应了一声,端着脏碟子走了。   陈述抽出抽纸擦桌子,余光见姜远看向自己,陈述停下动作笑了笑,解释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辣,这几日吃饭,见你口味依然很清淡。应该是习惯没变吧。”   “没有。”姜远没想到陈述还记得这些微小的习惯,但自己却对陈述没什么印象了。   “那就好。我还记得十几年前,我每次和我爸妈来古镇,都喜欢到这家馆子吃饭,他们家的羊肉烩面很正宗,你吃过吗?”   “应该没有。”   陈述扔了纸巾,抬眸看向姜远,语气有些无奈,“姜远,你记忆力不行啊。”   姜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他总回答不上陈述的问题。   他本来就对很多事情不上心,过的近乎浑浑噩噩,麻木不仁,而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他也总是想不起来,或许是时间太久了,也或许人本就会刻意遗忘不愉悦的事情。   陈述笑了笑,好像在安慰姜远,“没关系,有些事情没必要记得,不过,有些事情可不能忘记。”   正好面上来了,陈述抽了筷子递给姜远。   姜远翻了下面吃着,再抬眸时,陈述忽然拿了张纸巾走过来。   “怎么了?”姜远抬头仰视陈述。   “别动”,陈述附身弯腰,拿着纸巾在姜远脸上轻轻一擦,然后笑了笑,“脸上溅到了一点油,没感觉到?”   目光很近,这种仰视与靠近的姿势近乎接吻,很奇怪,很别扭,姜远立即垂下眼眸。   “……没有,谢谢。”姜远有些尴尬,这样的行为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其实陈述可以给他说一声的,他自己擦掉就行,但毕竟陈述是好心,他只能说句“谢谢”,不好意思再说其他。   陈述坐了回去,继续吃面。   ……   两人吃完面,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两人步行往古镇外的停车场走。   “你什么时候的票?”   “后天下午。”   “那明天?”   陈述看出来姜远有些犹豫,他很体贴地说道:“我明天没什么出行计划,你要是有事情可以去忙,不过你得找时间来陪我喝一场送别酒。”   姜远笑了笑,“好,明天上午我的确有点事情,之后我一定赶过去。”   “晚上过来就行,不急。”   两人已经走到了车旁,姜远伸手去开驾驶位的车门,陈述拦住他道:“今天我开车,我送你回去。”   姜远顿了一下,“不用,我……”   陈述不容拒绝地打开了车门坐了进来,“朋友开车送你,不行吗?”   姜远还在犹豫,陈述直接眼睛示意他,“过来,坐到我旁边,给我指路。”   姜远只好走了过去,坐上去,说了句“谢谢。”   陈述勾唇笑了笑,启动车子。   半个小时后,到了桐山镇,桐山镇的夜晚很安静,没有太多的车子和人,大多数人家灯光都亮着,估计都窝在家里懒得出来。   按照姜远的指引,陈述拐进一条后街道,停下车,姜远下来又说了句,“谢谢。”   陈述看着姜远背后孤零零的的黑漆漆的院子,又看向姜远,“你对周峰也这么客气吗?”   姜远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的确不会对周峰这么客气,但陈述和周峰不一样。   “姜远,以后没必要和我这么客气,你也可以像使唤周峰那样使唤我,我在你这儿,不是什么陈总,只是同学,朋友。”   陈述的语气很真诚,可他为什么甘愿一次又一次地俯下身来,结交我这个朋友?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当年的情谊吗?   姜远心里微微颤了颤,有疑问,更有感动。   他记得,当初的陈述好像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地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现在,他又一次主动走进了姜远的世界。   姜远应了一声,语气很轻,也很郑重。   陈述启动车子,出发前,又抬眸对站在车外的姜远道:“姜远,明天见。”   陈述语调轻松愉快,脸上带着笑意,姜远也笑了笑,心里忽然也觉得有些愉悦。   朋友之间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何况,今天本就很愉快。   “好,明天见。”姜远回应道,然后他看着陈述的车子驶出街道,而后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   回了酒店,陈述洗了个澡,穿着浴袍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看见手腕上没有摘下的串着蓝色珠子的红绳。   陈述忽地想起姜远被迫带上这个红绳的样子,有点嫌弃,但没有反抗,很无奈的妥协的样子。   他甚至不知道那两个姑娘为什么没有再要联系方式。   姜远被蒙在鼓里被骗的样子,真的有些好笑,看着很淡漠很聪明,凡事都清楚的样子,但也不过是傻的。   陈述喝了口酒,然后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电话立即接通了。   “妈,我后天就走了,你确定不和我回去?”   “不回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要和你叔你婶婶他们好好逛一逛,聊一聊。对了,我们打算明天去隔壁市的森林公园看瀑布呢。”   陈述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好,你好好玩儿,有什么事,就马上联系我。”   “知道。”   那边顿了一下,又道,“陈述,我听着你好像心情不错?遇到什么好事了?”   陈述笑容收了回来,“没有。”   “还想骗你妈我呢。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好久没谈了吧,这次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你知道的,妈妈不要求你结婚。但你也快三十了,妈还是希望你能找个人稳定下来。男女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互相喜欢,彼此珍惜。”   陈述应付了一句,“妈,我知道了。”   “你又应付我呢,你知道个什么。追人一定不能嘴硬冲动,要好好对待人家,要真诚,肯花心思。要不然,没人肯要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陈述轻轻叹了口气,“妈,我真没谈恋爱。”   那边哼哼了一声,“我看你就孤独终老吧。”   电话挂了,陈述轻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第19章 动摇   第二天,陈述照常起来,吃饭,办公,看了看几天后的工作文件和行程安排,就闲了下来。   他去酒店的游泳馆游了一会儿,便想起了教姜远游泳的画面,他将姜远从水里捞出,姜远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他偷偷扶住姜远的腰。   去冲澡时,又想起他故意搭上姜远的肩膀,言语逗弄姜远,姜远无奈地说他“幼稚”的画面。   无聊地点起一根烟,脑子中想起姜远抽烟的画面,烟雾缭绕,被风吹散,姜远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喊出他名字。   ……   在酒店大厅沉思了一会儿,陈述便起身去开车了。   一路开向桐山镇,他想着,既然无聊,不如出来找点乐子。如果他突然出现,姜远会是什么反应?   惊慌还是惊喜?想想也很有意思。   陈述随意开着,但养老俱乐部和姜远家附近都没有看见姜远的身影。姜远昨天说他有点事要忙,到底什么事呢?陈述突然很后悔当时装作体贴大方而没有过问。   他应该就像个只会剥削的雇佣者一样,一定要让他交代个明明白白,否则不许请假。   陈述开了窗,掏出烟正打算点燃,忽然在路对面看见了姜远的身影,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女人。   两人并肩走着,只差两拳的距离,胳膊就能碰到胳膊。那女人看着姜远的侧脸,带着笑,很温柔地在说话,双眸含情,目光如水,而姜远看着远方,刻意走得很慢,等待女人本就小一点的步伐,有时候轻轻抿一下唇,似乎听的很认真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一家饭店,这是陈述第一次正式和姜远见面的那家饭店。   又是靠窗的位置,两人坐了下来,姜远把菜单递给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点了几个菜,服务员走了,然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陈述搭着方向盘,手指间夹的烟依然没有点燃,陈述只是扭着脖子看着那面窗户,嘴唇绷紧,目光越来越沉。   ……   “吃完饭我们去看场电影吧,最近有好多新出的电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王子君看着姜远,语气很愉快。   姜远看向王子君,有些无奈,“王老师,我想我刚刚的话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们……”   王子君的笑容一收,打断了姜远,语气很郑重,“姜远。我明白你的顾虑,姜青姐已经和我说过了。可我不在意这些,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这不算拖累,我是愿意的。”   姜远心里微微一酸,他垂下眼眸道:“你家人不会同意的,你也会后悔的。这是一个泥潭,陷进去就出不来了。王老师,你应该选择更好的。”   见姜远依然冷淡拒绝,王子君有些急了,她拉住了姜远放在桌子上的手,认真地盯着姜远的眼睛,像做出一生的承诺一样坚决,“姜远,我喜欢你,我不会后悔。这几年,我想的很清楚,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在家照顾你的母亲,你可以出去打工,现在出去打工很赚钱的。我们一起还债,十年,二十年,总能还清的。只要能还清,就算有盼头。人生苦一点没关系,只要两个人相互扶持,也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手上传来细腻的真实的温度,像秋冬下雪时忽然被握住双手,冰雪渐渐融化,而后湿润了掌纹。姜远目光颤了颤,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不理解,女性天生是有爱人的能力和勇气吗?为什么她们往往能为了爱情付出所有,乃至性命,甚至一生的幸福?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气,才能这样义无反顾?   王子君抿唇笑了笑,又紧紧握住了姜远的手,语气温柔但很有力量,“姜远,我们在一起吧。”   姜远忽地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收回手。隔着手掌传来的温度使他心脏烫了一下,冰冷麻木的心脏好像在渐渐复苏,可姜远脑子是乱的。   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选择了?是一直一个人走下去,还是和一直等待自己的人并肩而行?   也许,第二个选择会轻松一些。   可他担心,一个人真的永远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吗?喜欢真的能抵得过一生的疾苦吗?也许到最后,事情会不可收场,勇敢的人也会逃跑。   目光对视,但王子君的双眸清澈坚定,眼中温柔的浅淡的笑意,像能包容一切痛苦和麻木。   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可有些事情永远问不出口,但这份不知所源的爱意,只稍微触碰到边缘,就足够令人颤抖、惊讶和感动。   姜远的确有点动摇了。   思绪混乱糟糕,像在急切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此时,电话铃声忽然打破了这沉默和犹豫。   王子君收回手的同时,姜远迅速掏出电话。   是陈述,他立即接了。   “姜远,你还在忙吗?”   “……在忙。”姜远很镇静,但思绪依然有些恍惚,总觉得手机里陈述的声音很空很冷,好像隔的很远,又好像就在耳边。   “需要我帮忙吗?我现在很无聊,姜远,我想来找你。”   语调缓缓沉沉,很郑重,带着强调的意味,像是不可拒绝的请求,姜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   那边静了一下,然后又问。   “不方便吗?姜远,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干嘛吗?”   姜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在古镇里陈述的问题——真的一点也不考虑吗?   姜远当时很肯定地说,不考虑,他觉得一个人更好。   但现在,他被迫坐在这里相亲,带着拒绝的初衷,却好像已经松动了。   枯草以为自己可以撑过贫瘠干旱,不必依靠任何人,但被浇灌了一滴露水,也开始下意识地渴望雨天。   也许有人陪伴你一起走过麻木痛苦的时光是一件好事,哪怕可能只是一段时光。   姜远又想起陈述说过的话。不结婚,也可以谈谈恋爱,爱情有时候会令人醉生梦死,忘记一切痛苦。   姜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陈述的问题,何况对面还坐着别人。   “陈述,不好意思,我尽快忙完去找你。”   “……不用了,晚上能到就行。”   电话挂了,姜远莫名感觉到陈述生气了。   接下来吃饭的时间,姜远一直都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王子君的那些话,打断了他曾经的计划和念头,他的心很乱,又也许是陈述的那个电话,他有点担心,陈述会不会是真的生气了。   对面,陈述将电话扔到一边,他盯着那扇玻璃后和谐的一幕,觉得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快要扭曲。   青筋隐隐突起,目光怒意暴增。不听话的猎物即将入网,却忽然对其他猎人的诱饵产生兴趣。   可他不允许有人觊觎他的猎物,也决不允许猎物有逃跑的可能。   那根不紧不松的弦瞬间绷紧,一切计划彻底被打乱。陈述再次失去对局面的掌控,他的情绪又一次因为姜远而混乱失控。他等不到人慢慢进入网里,甘愿沉沦了。   他现在就想把人捆起来撕碎,让他痛苦呻吟,跪地求饶。 第20章 你让我觉得恶心   夜晚,推开一个包厢的门,姜远看见陈述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灯光调的很暗,几近黑夜,姜远感觉到陈述抬眸看向自己,但他看不清陈述的神色。   姜远走近了才看见,桌面上放了几个空瓶,陈述似乎已经一个人喝了很久。   也许是灯光太暗的原因,陈述的神色也显得低沉,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姜远,像在探寻些什么,握着喝了一半酒杯的手停滞在空中,周身莫名带着一丝冷意。   姜远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陈述也有点不对劲。   “你心情不好?”   陈述轻笑一声,声音幽幽拉长,“是有点不好,明天就要走了,也许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姜远,我忽然有点舍不得。”   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忽然直白地诉说不舍,目光炙热地要将人吞噬,姜远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你不是说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他说的是如果陈述和王思源达成合作的话。   “如果没有机会呢?”陈述依然看着姜远垂下的眼眸,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味。   好像在追求一个满意的答案,如果能使他满意,他才会松手。   姜远莫名有点心慌,好像在答一份考卷,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试过了,他很有可能得到零分。   “你还会回老家吧,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但姜远没有说他会主动联系陈述,他也并未表达不舍,在陈述听来,姜远依然是一种很淡漠的态度,所说的话不过是顺势应付,并无真心,好像只要陈述走了,他就随时可以抛弃忘掉这份感情。   陈述忽然觉得自己这半个月来的努力就是一场笑话。   姜远看见陈述轻轻笑了一声,很淡,像是自嘲,又像是冷笑。   姜远忽然心空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回答出满分答案,至少不是陈述想要的答案。   姜远有点无措,他坐在陈述身边,下意识地找其他话题,“少喝点吧,明天你还要走,宿醉了不好。”   看似冷漠无情,又总是关心在乎,反反复复,琢磨不透,令人痛苦又沉迷。陈述忍不住扭头看向姜远,微微眯起眼睛,恶劣的心思再次翻涌。   这一次,他要亲手撕开他的面具!剖开他的心脏!   “姜远,其实我今天去找你了,我看见你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她看着好像很喜欢你,所以你说你在忙,是在忙着相亲?”   姜远愣了一下,没想到陈述真的来了,什么时候?在哪里碰见的?姜远忽然有些心虚,甚至有点出去偷玩被家里人抓包的感觉。   但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她是我外甥的小学老师,我姐想要撮合我们。这些年她一直在等我,我本来只是想当面和她说清楚。”   “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她说她愿意和我一起承担。”   不知道,就是犹豫,犹豫就容易叛变。   “可你不是不想结婚吗?”陈述的目光越来越沉。   “我姐在催我。她人很好,我想……或许可以试一试。你不是也说过,不结婚可以,但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吗?”   姜远垂着眼眸,看着仍在犹豫,他没有注意到,陈述捏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整个人如黑暗里潜伏着将要吞噬猎物的恶兽,阴沉沉的目光,怒火将要爆发。   “那你喜欢她吗?”陈述声音阴恻恻的。   姜远却忽然一顿,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好像只是在找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而不是喜欢的人。   “姜远,谈恋爱要找喜欢的人。”陈述依然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又刻意放缓了语气,“什么是喜欢?姜远,面对喜欢的人,至少你是要有原始冲动。”   原始冲动?姜远没理解陈述的意思。   他看向陈述时,陈述却移开了目光,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一个遥控器,对着面前巨大的电视屏幕,缓缓道:“给你看个东西,也许你会有不同的选择。”   陈述直接按下了开关键。   姜远觉得今天的陈述整个人都有点阴冷低沉,让人不敢靠近,只能下意识地克制呼吸,小心揣测,他到底怎么了?只是因为明天要走了吗?但姜远来不及思考,就把目光移到了开始出现画面的荧幕。   画面是在一个房间里,两个男人在对峙谈话。不到一分钟,两个男人忽然亲在了一起,一边猛烈亲吻,一边tuo去障碍。   姜远瞳孔一缩,思绪空白了一秒,然后猛地扭头看向陈述。陈述放错东西了?!   “陈述?!”   陈述却毫无惊慌,只是淡定地看着姜远,在急促暧昧的呼吸声中,甚至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别急,姜远,好戏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荧幕里忽然传来****的声音,姜远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而后觉得头皮发麻,脊背一凉,热血急速倒流。   他立即移开目光,急促地冲陈述喊道:“陈述!关了!”   陈述依然一副好以整暇地模样,他欣赏着姜远失去冷静的反应,目光的颤抖,神情的恐惧,都令他血脉喷张,心情舒爽。可还不够,这远远不够!   那些声音充斥在房间,清晰地在耳边回荡,像一场立体的情se现场,而现在,真真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陈述。姜远觉得自己快要炸开!   他不明白陈述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弄清楚这个,他现在只想关掉这个令他感到强烈不适的画面。   他拧紧了眉,忍不住起身伸手去夺陈述手里的遥控器,“陈述!别开玩笑!关了!”   冷冽斥责的声音响起,愤怒厌恶的神色靠近,清晰地从昏暗的阴影里逼近瞳孔,落到眼中,像一把锋利的刀。   陈述的心陡然刺痛,像被人突然割断喉咙,呼吸瞬间变得痛苦艰难,却又血流不止,全身越来越冷。   目光沉如深渊,紧绷的弦彻底断掉,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陈述躲过姜远伸过来的手,手势一转,忽然猛地往地上一砸,“砰”地一声,遥控器摔成碎片,七零八落。   姜远被吓得动作一滞,僵立在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现在成了一团乱麻,他有点弄不清现在的局面了。   陈述到底怎么了?!   “陈述?!”姜远震惊疑惑地看着陈述,看着陈述阴沉愤怒的目光,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陈述却直接冲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姜远,一手掐住姜远的下巴,一手握着姜远的脖颈,逼迫他直视屏幕,厉声喊道:“姜远!不是拉一下手就叫喜欢!喜欢至少要是这样!要激烈!要疯狂!”   白花花的画面,冲击着瞳孔,迷乱的,欢愉的,痛苦的,疯狂的,永不停歇……   被迫看向屏幕的姜远心跳加速,全身烫了起来,像是要烧成灰,又像是被一只手抓住心脏,要生生把心脏剖开撕碎。眼花缭乱,晃动不止,疯狂又刺激,姜远忽然想吐。   “陈述!你疯了?!”姜远彻底反应过来,然后猛地反击挣扎。   背后的人紧紧相贴却不肯松开,而是突然抓住姜远的胳膊,将人狠狠摔到沙发上。   姜远摔得头昏眼花,本就不适的心脏猛地抽疼。   高大的身影像牢笼一样压过来,一个声音呼着热气,在耳边幽幽响起,宛如宣判死刑的恶鬼。   “姜远!我清醒的很!是你太蠢了!”   还未看清人影,一个粗暴炙热的吻就压了过来,啃咬侵吞,掠夺呼吸,甚至强硬迅速地撬开牙关,深入腹地,大有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势头。   姜远快要溺死,他不懂换气,也不会了呼吸,在野蛮掠夺又残忍的猎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姜远觉得他快要死了。   他拼命去反抗,却被人牢牢抓住手腕,压住膝盖,在溺死的最后一刻,猎人松开鲜血淋漓的尖牙。   姜远大口大口地呼吸,还未放松一下,就忽然被**腰/沟的手激得全身一颤,脊背一凉。一个硕然大物已经*在了小/腹,姜远瞬间头皮发麻,恐惧蔓延全身。   这个熟悉的感觉,在那个醉酒的夜晚……好像重蹈覆辙,时光再演一般,只不过这一回陈述是醒着的。   耳边依然回荡着暧昧的声音,余光里人影晃动不歇,刚刚直白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姜远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如临大敌,脑子一片空白,而后下意识地往外摸,一把抓住了桌面上的酒杯。   酒水撒出去的同时,一个酒杯狠狠砸下。   陈述脑袋一痛,鲜血瞬间流下,失力恍惚了一下,身下的人就推开他逃了。   陈述伸手去抓了一下,没抓住。   “姜远!”陈述扶住沙发喊了一声。   姜远跑到门口,心脏快的要跳出来,手脚发软无力,全靠一股气强撑着,他应该迅速逃离这个可怕疯狂的地方,但听到声音,姜远还是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他扭头看着陈述,鲜血顺着陈述的额头流到眼角,陈述忽然像个吃人的罗刹一样可怖。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快,姜远依然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陈述到底怎么了?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可怕疯狂。情绪依然陷在恐惧里,理智告诉姜远快逃跑,但姜远还是下意识地担心,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陈述会不会有事?这一切是不是另有隐情?   明明昨天,陈述还是温柔体贴的朋友,他才刚刚交付一点真心和信任。   “陈述!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姜远站在门口,是即刻逃离的姿势,但他转过身来,想给事情要一个解释,给陈述要一个机会。   陈述轻轻摸了一下伤口,轻轻“啧”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姜远,“姜远,你还没有搞明白?!我对你有意思,我他妈地早就想shang你了!”   姜远瞪大了眼睛,震惊又恐惧,“你是……同性恋?”   陈述往后靠了靠,冷笑了一声,衣冠楚楚,却又面目可怖,“姜远!你可真是忘的一干二净!也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你以为我这些天在干嘛?找你叙旧吗?”   姜远猛地一颤,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些零碎的记忆一股脑地冲了过来,清晰地被放大,一点一滴,突然都变成了罪恶的痕迹,让人细思极恐,难以置信。   “所以,从一开始你找我当司机就是另有目的?和我当朋友也是故意接近?所以……那天晚上你是在装醉?”   陈述看着姜远痛苦挣扎的目光,觉得无比畅快,他本应更得意,可胸口莫名地有些沉闷,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了句“是”。   姜远彻底怔在原地,像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而后在寒冬里直接被冻成了冰塑,一点脚步也挪不动了。   所以那些好都是假的,那些温柔体贴都是伪装,所以姜远一开始异样的感觉不是错的。   陈述起身走近,倾身看着姜远,压低了声音引诱道:“姜远。跟着我,我可以帮你把债平了,也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那个女人又能给你什么?”   姜远抬眸看着陈述的眼睛,贪婪扭曲的,不屑轻视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深不可测,他才忽然意识到他一直没有看透陈述。   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陈述。他不是什么温柔善良、大方宽和的绅士善人,而是一个恶劣虚伪、精于算计的商人恶霸。他绅士精英的皮囊下是恶狼虎豹,是欲望和贪婪。   姜远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只觉得失望痛心,为陈述的欺骗,也为自己的愚蠢。   “陈述,你让我觉得恶心。”姜远直视陈述的眼睛,目光锐利冰冷,厌恶决绝,而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陈述却怔在原地,翻腾的气息和凌厉高傲的气势瞬间冷了下来,心脏再次抽疼起来。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记忆回溯,如潮水般涌覆而来,恨意也同时席卷全身,刚刚的伤口忽然剧烈地疼起来,陈述忍不住捂住伤口,狼狈地靠在墙上,急促地喘着气。   ……   走了几分钟,姜远才恍然停了下来,抬眸看去,依然可以看见那个高耸的大楼,灯光变幻,斑驳迷离,巨大的影子侵吞黑暗,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将要把人压倒。   姜远垂眸,伸手摸出一根烟,指尖仍然在抖,他打了好几次火,才成功点燃了烟。   姜远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遮盖了大楼的影子,姜远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陈述说的对,是他太蠢。一个功成名就,一个负债累累,他们本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阶级,现实生活中,没有富人会附身弯腰请求和一个穷人做朋友,而什么都不图的。   但姜远居然天真幼稚地相信有这种可能的存在,把这种带有企图的好,当成了友谊。   是,姜远轻轻叹了口气,他怎么会遇到这样好的事呢?有钱大方愿意对你好,又什么都不图的朋友,他怎么可能遇到?   他的人生一向是没有好事发生的,他的运气一直是很差的,所以他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败涂地,狼狈不堪,又被人欺骗戏弄。   ……   一根烟逐渐到头,姜远又抬眸看了眼那个灯光斑驳的大楼,矗立无声,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让人辨不明白,好像刚刚的事情一样,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就当是一场梦吧,受了骗,他也没有资格去质问什么,更没有力气去恨什么。   你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姜远这样告诉自己,他默默掐灭了烟,一个人转身往漫长的街道走去。 第21章 交换秘密   高二那年,陈述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但陈述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男孩在当时是很罕见的事情,在那个同性恋不被接受的时代,表白只属于异性间的权利,同性间告白,恐怕只会被当成变态。   陈述本只想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他不敢奢求什么结果,更不敢要求回应,他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他心里的喜欢,但不受控制地,这份感情反而越来越浓烈。   他以兄弟的名义靠近喜欢的人,一切行为都有了借口,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张扬对姜远的偏爱和喜欢,他总是满足的,但满足也伴随着痛苦纠结,他像一个潜伏者一样,不敢暴露,小心翼翼,把喜欢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暗恋一个人很难,暗恋一个男生,更加艰难,好像永无出头之日。   有时候,陈述告诉自己,算了吧,他这样的喜欢,有什么意义?但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心动。   好像只要待在姜远身边,就会反复主动跳进这片湖泊,像着了迷一样。   的确,他犹豫徘徊过,但有时候,他的身体往往比他的心更诚实。   陈述记得,高三的秋天,他和姜远在家看碟片时,他开了一罐汽水递向姜远,姜远不知是看得太入神,还是在发呆,陈述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反应。   陈述起了坏心思,他知道姜远敏感怕痒,便偷偷把一只手伸向姜远的后腰,刚挠了一下,姜远就立即敏感地往后躲,一不小心,猛地撞到了陈述的手,陈述的身体一晃,另一只手里打开的汽水直接洒了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陈述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汽水已经溅了自己一身。   “我艹!”陈述脱口而出。   姜远这才反应过来,忙拿着纸巾去帮陈述擦水。   陈述放下汽水,接过纸一边擦一边道:“姜远,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远满怀歉意地去擦地板,又忍不住谴责陈述,“你突然碰我干什么?”   被抱怨的陈述立马不干了,也不擦水了,突然直接起身,把姜远压倒在地,“那是因为我喊了你好几遍,你魂儿丢了似的,不搭理我。”   “还怪我?”陈述报复似的,双手齐下,不等姜远反应,一只手按住陈述挣扎的双手,一只手到处游走,挠姜远的痒痒。   他知道姜远的脖颈、腰和大腿根最敏感。   姜远立即像个被活宰的鱼一样,拼命挣扎,陈述差点按不住他。   但在姜远即将翻身过来时,陈述又用力把人/压/了下去,陈述立即得意的像个刚抢劫成功的土匪一样,一边把人弄得毫无招架之力,一边又言语羞辱,“服不服?服不服?快,叫声陈哥听听,叫的好听,陈哥就放过你。”   姜远很有骨气,被弄笑得停不下来,脸都红了,惨兮兮地,狼狈又无力,但偏不叫一声好听的。   “嘿!有骨气啊!”陈述偏不信邪,两只手都去挠姜远,姜远更加强烈地反抗,口中含糊地喊着陈述的名字,没听到想要的,陈述仍不停手。   突然,姜远猛地踢了一下陈述的小腿,挣扎着要起身,陈述去抓姜远的胳膊,一失手,没抓住,整个人栽下去。   一个要起身,一个往下摔,两个人的额头直接磕到了一起。   “啊!”两个人同时惨叫出声。   陈述立即扶住地板,一只手捂住了额头,一边睁开眼一看,姜远同样捂住了额头,眉头轻蹙,睫毛颤抖,脸颊微红,唇角往下,看着有点委屈。   “陈述,你真是……”姜远咬牙抿唇,又没说完,而是睁开眼睛看着陈述,眼睛因一瞬间的痛意湿润,此时显得湿漉漉的。   陈述莫名地看呆了,就这样维持着半/压/的姿势看着姜远,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突然想直接亲下去,想欺负弄哭眼前的人,姜远哭的样子一定很好看,美人垂泪,应该也比不过姜远现在的百分之一。这个可怕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叫嚣,陈述像个变态一样,任由脑海里的思绪翻涌,理智彻底被冲散了。   “陈述?”姜远喊了一声。   陈述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而后,陈述看见姜远的脸上忽然一变,露出震惊的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述愣了一下,目光对视,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后他像被电到一样瞬间跳了起来。   姜远也立即坐了起来,眼睛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个地方,又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立即挪开了目光,脸忍不住发烫起来。   陈述也注意到了姜远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陈述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恨不得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起来。   甚至来不及解释,陈述扭头往浴室跑去。   “砰”地一声,门关了。   徒留下一片死寂。   姜远尴尬地抿了抿唇,青春期的男孩擦/枪走火很正常,yu火上头也很正常,但刚刚陈述怎么突然就起了反/应?   姜远没细纠原因,只觉得有点尴尬。   过了十分钟后,陈述出来了,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刚刚的事情。   只是此后,陈述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敢和姜远有太近的肢体接触,他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怕到时候自己真的会头脑一热,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不该不做的。   但事实显示,陈述的敬畏远大于冲动。对于喜欢的人,思绪里的冒犯,陈述有时候都觉得有点罪恶和心虚,何况现实?他更不敢有一点冒犯和越界。   陈述记得,有一次他求姜远和他一起通宵打游戏,但最后姜远撑不住,躺在他旁边睡着了。   陈述看着姜远的睡颜,安静柔和,清冷之意稍弱,反而显得有些破碎,惹人心软怜惜,又惹人凌/虐欺/压之心突生。   陈述忍不住喉结滚了又滚,努力克制着。但静谧的环境和毫无防备的沉睡着的人,好像宣示着,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都会得逞,也不会被追究。而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躺在身旁,陈述忽然觉得人生奇妙,好像终于得偿所愿一般。   心中一动,脑子一热,陈述忍不住侧身俯下去,他盯着姜远的嘴唇,渐渐靠近,近到他甚至感受到了姜远的呼吸。   紧张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跳也越来越快,但陈述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   他这个小偷蓄谋已久,贼心不死,但第一次尝试偷盗,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个胆小的人。   他不敢。   未经允许的亲吻,没有相应身份的资格,都算逾矩和过分。   沉沉的夜,陈述忽然为自己感到失落,其实他从来不是个胆怯的人,如果是个女孩,他早就告白了,可惜,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后来,陈述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得出一个答案,他不后悔,也不想放弃。   姜远这样的人,就算得不到,他也会喜欢,也许依然艰涩,但他甘之如饴。   ……   除了陈述内心的挣扎,这个世界依然一如既往,生活好似会一直这样平淡幸福下去。   但意外往往不期而至。你走在林子里,一不留神,就容易迷了路,然后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高三那年,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高三生只派代表参加短跑比赛。   陈述和姜远报了个两百米,跑完后两人偷溜回寝室换衣服。   陈述换完后去隔壁寝室找姜远,推门而进,姜远正站在窗前盯着楼下的柳树发呆,窗户开着,一阵微风吹进来,姜远的衣服贴着腰鼓起来,又缓缓落下,归于平静。   陈述发现,姜远最近好像经常发呆走神。   陈述走近,站在姜远身边,“姜远,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姜远顿了一下,说“没有”。   陈述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姜远,朋友是可以用来帮忙的,也可以用来分享心事或者秘密。姜远,如果你需要,无论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默默垂下眼眸。   又一阵清风吹来,清凉温柔,扑到脸上,像薄纱蒙面,又瞬间被吹散。   “这天可真舒服,我最喜欢秋天了。”陈述闭眼舒展了一下,然后手搭上姜远的肩膀,“回去不?一会儿就下课了。”   盯着陈述从容柔和的笑容,姜远心中一颤,忽然觉得,有时候他没必要那么固执,也许他说出来可能依然没什么用处,糟糕的局面也不会好转,但至少会得到安慰,而陈述的安慰向来对姜远来说很有用。   “陈述,你有什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吗?”   陈述愣了一下,不知道姜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有。”   “那陈述,我们交换一下秘密吧。”   这下,陈述犹豫了。那个秘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当事人。   但姜远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时,陈述又无法拒绝。   陈述最终说了个“好”字。   “那扔硬币吧,正面朝上,你先说,反面朝上,我先说。”   姜远从兜里拿出个硬币,看了陈述一眼,陈述努力维持镇定,说了句,“扔吧。”   姜远轻轻扔了一下,硬币在窗台上转了起来,好像转了无数个圈,才最终停了下来。   正面。   陈述悬着的心一沉,彻底摔到谷底。   姜远看向陈述,的确也有点好奇。   喉结滚了滚,陈述轻轻呼了口气,才终于张开口,“姜远,我喜欢上一个人。”   姜远没有太意外,这不算什么特别不能启口的事情。   “我认识吗?”   喉结又滚了一下,陈述看着姜远,“算……认识吧。”   “这就是你的秘密?”姜远有点怀疑陈述在骗他,秘密至少应该是特别的,有点难以启齿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陈述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后脑也热了起来,陈述艰难地缓缓坦白道:“姜远,我喜欢的是个男生。”   平淡的眼眸一颤,瞳孔一缩,姜远半天没说话,又忽然眉头一拧,“陈述,别开玩笑。”   陈述总是爱逗弄姜远,话里半真半假,让人去猜,弄得人心脏一起一落。姜远猜陈述又是同一个套路。   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喉结滚了又滚,终于鼓足勇气,第一次尝试让喜欢见一下天日。   “没有,姜远,这次我没开玩笑。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这下,才是真的陷入死寂,姜远发愣地看着陈述,努力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   这意味着,陈述是个同性恋,新闻里说的那种只喜欢男人的人,这种几乎零概率的事情,现在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姜远的心拧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述,“你是……同性恋?”   陈述的心也揪在了一起,“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但我的确喜欢那个男生。”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姜远的心沉入了谷底。   对于同性恋,他只能想到那些骇人听闻的关联词,艾滋病,心理疾病,孤独终老……   姜远本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陈述坦白自己的心事,却没想到撞见一个更离谱的秘密。姜远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慌,陈述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同性恋?不,不能这样,作为朋友,姜远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解陈述,帮他走出迷途,回归正常。   “陈述,你确定你不是错觉,或者是一时兴起?喜欢很模糊,也往往不能坚持太久,也许你并不是同性恋。”   陈述垂下眼眸,努力向姜远剖开他一直包裹严密的心脏,每说出一个字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力气,“不是错觉,也不是一时兴起。这两年,我想了很多次,犹豫了很多次,但我就是忘不了他。姜远,你没有喜欢过别人吧,喜欢有时候可以坚持很久,甚至一生。”   陈述看向姜远,很认真地说,坦白,也在告白,“姜远,我觉得我可能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了。”   姜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陈述这样坚持?但姜远还是不太相信陈述的话,没人可以为一辈子担保的,山盟海誓都会变,更别提青春期的喜欢了。   “陈述,无论如何,这是不对的,男生绝不应该喜欢上男生,或许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必须让自己回归正常。”   姜远语气坚定,很郑重地提出建议。   陈述的心却感到一阵阵的抽痛,难过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很悲伤很无力地问道:“你觉得我有病?可是,姜远,喜欢必须和性别有关吗?喜欢难道不能单纯只是因为被吸引吗?”   姜远的眉头紧蹙,他不理解为什么姜远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显而易见,这明明就是错误的。   同性恋从来没有被认可过,而违反常规的事情,就是错误的。   “陈述,异性相吸才是符合生理结构和心理结构的规律,也才是社会一直认可的定律。同性恋本就是心理疾病,是因为心理偏差产生的错误认知。陈述,如果你想要被社会认可,获得幸福,就必须改过来。”   “难道一直存在的定律就是完全正确吗?难道没有超出定律的可能吗?姜远,同性恋就一定不会获得幸福吗?”   姜远有些生气了,他不明白陈述在固执些什么,为什么要纠结于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陈述!你别无理取闹!”   陈述克制着自己的悲愤,咬着牙辩驳,像个固执的不肯低头的孩子一样,“我没有无力取闹!姜远,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我也不想改!”   “你就不怕到时候被所有人知道!被所有人鄙视指责吗?!”姜远嘴唇绷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反问,希望能喊醒陈述。   但陈述却梗着脖子,像赴死一样坚决固执,“我不怕!”   姜远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他握着拳,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陈述僵在原地,看着姜远匆匆离开的背影,也没有去追。   因为他不想否定自己的坚持,特别是在姜远面前,如果他承认自己错了,那自己这么久的喜欢还有什么意义? 第22章 举报信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陈述总觉得姜远在故意躲着自己,姜远总是行色匆匆,又总是请假,连考试都缺考了好几次,每次看见陈述,都绕路过去,在教室走廊上目光交汇,也刻意避开。   三天后,陈述终于成功把姜远堵在那个小竹林里。   姜远拿着一个文件夹,蹙着眉头,看着匆忙又很不耐烦,“陈述,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我还有事要忙。”   陈述挡住他的去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悲愤,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不行!姜远!你还要躲着我是吗?!姜远!为什么啊?难道我是同性恋,你就打算和我绝交了是吗?”   “绝交”这个词,听着有些幼稚。   姜远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陈述,我现在真的有事,我们之后再谈。”   “不行!就今天,就现在!姜远,我知道你一直躲着我!姜远,难道你不能为我想想?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人的感情做不了主,你理解一下我好不好?”   “陈述,我理解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还是劝你去看一看,我们学校就有心理咨询室,我去问过,他们……”   “我不去!”陈述愤愤一喊,打断了姜远的话,“所以,你理解我了,但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啊?就这么难吗?”   姜远直视陈述的眼睛,很疲惫,很心累,也很无力。他已经被家里的事弄得心力憔悴,他很想帮助陈述,但陈述毫不听劝,而且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姜远很直白又残忍地说,“陈述,这本就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你觉得你父母可以接受?还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可以接受?陈述,别幼稚了。”   姜远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到身上,陈述说不出来的难过,看着姜远有些冷漠无情的目光,陈述只觉得更加心痛,他不仅是被姜远拒绝,更是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毫不留情,不留余地,无形中已经给他的喜欢宣判了死刑。   陈述不甘心,他的喜欢还没有被知道就已经被掐灭了,而姜远好像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陈述忽然头脑一热,想看看姜远更大的反应。   “假如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呢?”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魔怔般,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姜远,假如我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呢?”   “那你还是接受不了吗?”平静的语气下是快要掩藏不住的属于赌徒的疯狂。   陈述想赌一赌,姜远会不会因为他改变原则,放宽底线?   姜远果然愣住了,目光颤了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述。不受控制地,记忆下意识地去寻找曾经留下来的痕迹。那些怪异的过于亲近的接触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罪证,姜远又猛然想起不久前,陈述和他打闹,身体起了反应……姜远一瞬间感觉到头皮发麻,一股恶寒从胃部涌了上来。   姜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克制全身泛起的不适,想要逃离这个成了地狱一样的地方。   陈述眼睁睁看着姜远的目光从震惊怀疑,变成恐惧抵触和反感。   陈述看着姜远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好像下一秒转身就要逃离,永远离开自己一般。   升腾的疯狂的气焰瞬间一灭,陈述心一慌,立即后悔了。   “不是,我是假设,我只是假设”,陈述慌忙地上前一步解释,像是怕姜远逃跑,忍不住两手紧紧抓住了姜远的胳膊,俯身卑微地请求,目光深深地盯着姜远,慌张又狼狈,语无伦次地想再试一次,想得到姜远的接受。   他害怕姜远这种陌生的目光,他害怕姜远真的因此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姜远,假设有个男生喜欢上了你,他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而且他对你很好,除了不是女生,他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难道你就不能试着用正常的、不带偏见的眼光去试一试吗?姜远,假如你也会喜欢上他呢?”   原来是假设,死掉的心脏恢复了一点生机,但姜远还是推开了陈述的手,因为即使是假设,姜远也接受不了。   “不会,我只会觉得恶心。”姜远无情地坦白真实想法,“陈述,别再固执了。”   陈述僵在原地,全身的力气忽然潮水般褪去,姜远很轻易地就推开了陈述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没有一点点心软。   恶心,恶心……   这两个字像泰山一样一下子压倒在身上,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把人压得粉身碎骨,快要死掉。   陈述僵立在地,狼狈不堪,落魄地像个被抛弃的树叶,风一吹,就能倒下,轻轻一踩,就彻底碎了。   ……   之后,接近一个星期,陈述都没有见到姜远,只听说姜远请假了,再见到姜远时,是正在上课的时候,姜远从走廊上经过,陈述走神往窗外看,刚好看见姜远,但姜远似乎没有注意到陈述的目光,只是匆匆走过,看着很憔悴疲惫。   陈述忽然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远或许真的没再躲他,他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这样反复请假。   陈述又忽地想起,坦白的那一天,明明是姜远提起的交换秘密,但姜远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最终不得而知了。   陈述的心顿时空落落的,魂魄彻底跟着刚刚匆匆而过的身影走了,接下来的课,陈述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伤人的话犹在耳边,但陈述依然想去见一面姜远,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去看一看,如果能说上话,陈述也只是想问问姜远,他需不需要帮忙?   可惜再去找人时,便怎么也找不到了,陈述打听了一下,班主任说,姜远这次请了一个月的假。   一个月,又要一个月见不了了。   陈述心情低落又难过,话变得少了许多,对许多事情也提不起兴趣,这样明显的变化,他身边的朋友都能感觉到,邓兴华甚至开玩笑说,姜远把真正的陈述一起带走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他的一切言语行为而欣喜、失落或者魂不守舍,像身体里埋了无数条线,所有的情绪都因姜远而牵动变化。   其实陈述只要发个消息就可以得到姜远的消息,姜远肯定会回答他的,但陈述不知道该怎么编辑信息,后来,很快,陈述是毫无精力去思考这些,他连拿起手机的时间也没有了。   因为一份举报信突然出现在校长办公室的投诉箱里,陈述瞬间陷入丑闻风波中。   信中举报陈述是个同性恋,并声称自己被陈述性骚扰。这个消息很快传的沸沸扬扬,引起了学校的重视。   异样的目光,周围的窃窃私语,同性恋和性骚扰之类的词眼彻底和陈述挂了勾,许多朋友也开始疏远陈述。   陈述一朝之间,变成了抬不起头的过街老鼠。   本就备受打击的陈述更受折磨,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局面?信是谁写的?消息又是谁传出去的?可他是同性恋的事情他只告诉过姜远。   但姜远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是谁呢?可纠结这样的事也没了意义,满天丑闻足以压得人永远翻不过身来,指指点点的目光足以使人失去一切自由。   陈述被叫了家长,与父母一起到了校长办公室。   陈述学习很好,校长还给他颁发过奖学金,在校长的印象里,陈述是个阳光开朗、成绩优异的学生,这样的丑闻的确让他意想不到。   但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平白污蔑也一定有源头,再华丽的外表,内里都可能是腐虫。   校长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叫来陈述的父母询问情况。   陈述的母亲李晓云听到消息后,眼眸一颤,而后悲愤坚决地反驳,“不可能,陈述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的!这是污蔑!”   陈述的父亲陈和浩立即搭肩搂住李晓云,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抚情绪有点激动的李晓云,然后又很冷静地看向校长,“校长,我能看一下那封举报信吗?”   校长道:“不好意思,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举报信是保密的。”   “好”,陈和浩道,“那请问那封信里有照片、录音或者准确的证据吗?”   “这……没有。”   “毫无证据,却闹得满校皆知,这就是恶意污蔑,日后陈述还怎么在学校学习?又怎么抬得起头?如果学校不肯做主,我们便只好请求法律的帮助。”   校长忙站了起来,他自然不希望事情闹大,否则这会对学校造成严重恶劣的影响。   “两位家长先别急,陈述同学平时非常优秀,我们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但因为信中提到的事情经过和细节都比较详细真实,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调查清楚。我敢保证,这件事我们领导层没有走漏风声,但的确有我们工作的疏忽,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对于这件事,如果是谣言的话,我们一定及时澄清,控制谣言,还陈述同学一个清白。”   校长走了一步,走到一直沉默着垂着眼眸的陈述,俯下身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郑重地问,“陈述,这只是必要的问话过程,不是针对怀疑,但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话,因为到时候学校也会派人去调查。所以,陈述,举报信里的话是真的吗?”   陈述颤了一下,红着眼睛强撑着抬头,他咬牙忍着心中的悲愤无力和难过,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不是。”   至少,他没有性骚扰过任何人。   “好!”校长直起身道,对着陈述和他父母道,“现在学校的情况的确有点糟糕,学生现在肯定也学不进去,所以我建议学生回家休息一个星期,调整一下情绪,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件事情,我们学校必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第23章 胆小鬼   陈述回了家,整个人的情绪都陷入了低沉,他父母也请了假,在家陪伴陈述,也一直安慰陈述不必担心,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学校必然会还他一个清白,实在不行,还有法律,再实在不行,就转学。   转学?陈述不想转学,因为那样就彻底见不到姜远了。   事情终会解决,陈述不担心结果,但事情压在头上,心就一直悬着,就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陈述父母看得出来,便带着陈述去附近的景区游玩,想让他散散心。   陈述不愿驳父母的好意,勉强提着兴趣去玩儿,父母让他拍照他就拍照,父母让他笑他就笑,总之是不能哭的。   可面上装的再好,也掩藏不住心不在焉的心情,也因此,陈述没有注意到母亲拍完照后,拿着手机翻相册时表情的变化。   直到回了家,陈述洗完澡准备入睡时,母亲忽然敲了敲门进来,把门锁上后走向陈述。   陈述这才发觉,母亲的神色带着一丝慌张担忧和小心翼翼,好像无形中头上顶着一只易碎的玻璃杯一样,每一步都担心玻璃杯会摔下来,心事重重,却又极力掩饰。   陈述心里顿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陈述”,李晓云坐到陈述床边,尽量把语气放的温和轻松,却又掩不住的郑重小心,“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妈?”   陈述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紧张,“没有啊,怎么了?”   李晓云垂了下眼眸,从口袋里拿出陈述的手机。   陈述怔了一下,而后心突然高高悬起。   李晓云看向陈述,缓缓道:“今天拍照的时候,是用你的手机拍的照,妈妈翻相册时看见了里面的照片……陈述,你喜欢姜远是吗?”   四周突然陷入死寂,陈述瞬间呼吸一滞。   他一直心不在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居然忘记了手机里的东西。   这两年来,他没忍住拍了许多姜远的照片,因此,手机里几乎全是姜远的照片,认真写作业的,淡然笑着的,睡着的……   但没有过分的照片,所以陈述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以为这些照片他不用太过掩饰,而平时,也没有人去翻他的手机。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看出这些照片背后藏着的秘密?   其实,姜远来过陈述家里很多次,李晓云见过他几次,还夸过姜远,李晓云也知道,姜远是陈述最好的朋友,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很喜欢姜远,但她一直以为是兄弟朋友的那种喜欢。   可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女人敏感的第六感告诉李晓云,这些照片绝不是出自朋友的角度,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联系,李晓云就莫名猜到了一些东西。   其实,定时的照片也带有感情,更何况,当一个人的手机里几乎全是另一个人的照片时,显而易见,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妈”,陈述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紧张地握住拳头,不敢看李晓云的眼睛。   “陈述,这个时候没必要和我隐瞒什么,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解决就好。”   陈述深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不定,又无比沉重,他知道他躲不过了,也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了。   他迟早要面对。   “是,妈,我喜欢姜远。”坦白的每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但说完后,陈述又缓缓松了口气,好像终于得到解脱,不用再掩饰躲藏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李晓云的心沉了沉,恍惚着耳鸣了一下,半晌,又缓缓道:“这没什么,陈述,这没什么需要自卑的,也没什么需要掩藏的,同性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不犯法,又不违背道德……”   陈述有些吃惊地看向李晓云。   李晓云努力地笑了笑,拉住陈述的手,“妈妈年轻的时候喜欢张国荣,也看过《春光乍泄》,妈妈不是老古董。”   陈述垂了眼眸,声音有点低,“但他们不都说同性恋是有病吗?”   李晓云顿了顿,忍不住有点心酸,她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平静:“什么叫有病?感到不舒服才是生病了,但喜欢不是。陈述,无论男女,你喜欢的,就是对的,就是正确的。”   陈述忽然鼻子一酸,想要流泪。可他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母亲面前流泪,显得太过脆弱。   “妈。”陈述的声音颤了颤,眼睛红了。   李晓云握紧陈述的手,沉声道:“陈述,但妈妈还是要问你一下,这件事,你告诉过其他人吗?”   “没有,只有姜远知道,但他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他。”   “所以,只有姜远知道……”李晓云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陈述立即猜到母亲在想什么,他马上反驳道:“妈,绝对不可能是姜远!他不是这样的人!”   看了一眼情绪瞬间激动的陈述,李晓云放轻了声音道:“好,妈妈也觉得他不像。但这件事,绝对是你身边的人做的,儿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要擦亮眼睛。”   “我知道了。那这件事?”陈述担忧地看着李晓云。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但陈述,我不赞同你高中谈恋爱,等到了大学,一切由你做主。”   陈述心落了下去,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姜远不接受,不同意,他去哪里谈什么恋爱?   ……   一个星期后,事情得到了解决。学校反馈过来的结果是误会,并承诺一定会进行澄清,但这件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去说,只能让各个班主任去班里旁敲侧击。   陈述重新回到了学校。陈述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显然不是。   这样隐秘特殊的新闻不会一时消弭,反而因为学校的压制,使更多学生产生了好奇,他们各处打听八卦,寻找当事人的名字,然后越传越离谱。高中时期有多无聊,八卦就有多盛传受宠,人人都想看热闹,都想追求无关己事的刺激。   最终,纸包不住火,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澄清又有什么用?人们只在乎猎奇故事带给他们的快感,谁又会在乎真相?许多时候,当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给当事人定了性,即使明明白白地澄清解释,大众仍然会下意识地带着偏见和有色眼镜看待当事人。   陈述注意到同学和朋友的疏远,注意到很多人会刻意在走廊上经过,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他这里,更有大胆的,会直接指着他笑。   陈述知道他们迟早会失去新鲜感,再熬一段时间,这样局面迟早会过去,但陈述受不了这样目光、这样的环境,他撑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时刻生活在一个牢笼里,逼仄的狭窄的,让人恐慌压抑,喘不过气来,日后就算被放出来,也逃不过无形中的牢笼。   这个时候,陈述格外想念姜远,可姜远依然没有回来,陈述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姜远打电话,但始终没有打通,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陈述最终决定转学,即使姜远回来了,这里他也待不下去了。   办转学的那一天,邓兴华过来送他,父母搬了东西先走,陈述和邓兴华从宿舍楼一起往大门走。   陈述话已经变得很少,但此刻心情却轻松了许多,像得到了一些解脱,但有件事,陈述依然放心不下。   “姜远的电话你打通了吗?”   “没有。”   “那你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吗?”   邓兴华停步看向陈述,“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陈述有些失落,“等他回来了……如果他问起我,你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如果没有,那你帮我问问他的联系方式……”   “如果他不愿意说呢?”   陈述蹙眉看向邓兴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邓兴华看着有些为难纠结,“陈述,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不想给你徒增烦恼,但我现在觉得我必须告诉你。   其实大半个月前,姜远回来了一次,我当时刚从医院看病回来,进了校门却正好看见姜远,当时正是上课时间,姜远神色匆匆,看起来很奇怪,我没忍住跟了过去,然后我亲眼看见他把一封信放进了投诉箱,然后从那天开始,那些谣言就传起来了。”   陈述一怔,恍若未闻地看着邓兴华,好像走了神,又好像没听明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紧张地攒紧了手指,“但那封信不一定和我有关……”   邓兴华叹了口气,“你傻啊,那你觉得还有谁会无聊到去写这样的信?而且,之前姜远还突然问过我关于同性恋的事,他问我对同性恋的印象怎么样,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想想,他难道不是早有预谋吗?如今他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就算再忙,他难道看一下手机、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他明明是因为心虚躲着你罢了。”   “陈述,姜远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他这个人心思很深,又很自私,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好,你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但他把你当什么了?……”   剩下的话,陈述都好像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声音忽远忽近,围绕着脑袋嗡嗡作响,可就是进不去耳朵。   但姜远的话却异常清晰的再次回响在耳边。   “陈述,你就不怕到时候被所有人知道!被所有人鄙视指责吗?”   “不会,我只会觉得恶心。”   好像一根埋在土里的线,忽然被扯出来,露出土面,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的确,除了姜远还会有谁?这件事明明只有姜远知道,可陈述就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姜远,或者说是欺骗自己,因为他不想相信,姜远会因为厌恶他而做到这种地步。   可种种证据都指向姜远。   他企图粉饰的太平彻底破碎,心脏剧烈疼痛,无法呼吸,脑子陷入了茫然的空白。   后来,陈述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校门外,他只记得母亲很担心地拉住他,问他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当时忽然就觉得可笑,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对母亲保证,这件事绝不是姜远干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陈述彻底心如死灰。   ……   不到一个星期,父母去外地找了个工作,他们搬了家,陈述转了学。   在陌生的环境里,陈述逐渐走出阴霾,适应了新学校,只是依然会在听到“同性恋”“性骚扰”等词眼时,浑身一激灵,偶尔晚上也会做噩梦,梦到被众人围着谩骂指责,梦到姜远冷漠无情地看着他,骂他恶心,醒来后,就是漫长的失眠。   寂静的黑夜里每一秒都是折磨,往事流水一样从记忆里一件件走过,思绪复杂混乱,想念又克制着,他明明该恨姜远的,但好像又恨不起来,更多的是伤心和无力。   识人不清,却又忘不了。所以说,是自己活该罢了。   陈述真想打电话过去问一问姜远,可又不敢,怕打不通,又怕接通后,是厌恶疏离,是亲口说出来的背叛,那更可怕,更痛苦。   又也许是太过胆小,陈述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一狠心,把姜远那个打不通的电话号码也删掉了,他决定舍弃了以前的过往,准备重新开始。   有些喜欢再坚持就是愚蠢,陈述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他宁愿当个不敢面对,继续粉饰太平的胆小鬼。   …… 第24章 实话实话   又一个星期后,姜远再一次回到学校,又好像隔了很久,他处理完了父亲的丧事,在医院照顾母亲,到处借钱,最终因为借不到钱,母亲不得不出院回家,而大量的欠款依然沉沉地压在姜远身上。   那些人来闹过很多次,也是因为他们逼得太紧,一个月前,父亲跳楼自杀,母亲哭地当场晕厥,最终瘫痪在床,姜远本想求助法律,可他没有钱,也没有人帮他,而那些人也不简单,敢私开赌场,借人赌钱,一定有点权势关系,果然,这件事闹到警察局,最终也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在小镇里经常发生。不讲情理,只讲关系,关系才是真正的通行证。   反复申诉无效,姜远这才意识到,他彻底完了。   他这次来,就是来退学的。因为姜远成绩很好,是学校培养的重点清北尖子,所以校长强烈挽留,和一个月前一样,校长再次提出在学校里面进行筹款,帮助姜远继续上学,但姜远还是拒绝了。   他不能抛下瘫痪的母亲和沉重的债款,不能把这一切都压在无辜的姐姐身上,他的良心不允许,世俗的言语也不允许。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是要必须抉择,是要前途,还是要责任。   姜远选择了后者。   其实办个退学手续很简单,盖几个章就可以离开,真正要走的人也不需要来收拾什么东西,但姜远还是来了。   姜远想着,他起码要和陈述告一下别,陈述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确定交换秘密时,姜远便是想告诉陈述,自己家里遇到的情况,无数的争吵和父亲的赌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年少的自尊又让他难以开口,最终他决定向朋友敞开心扉时,却又因为陈述的秘密让他们产生分歧,自己的心事反而没能说出口。   可教室里,寝室,校园里都没有看见陈述。   但经过那片竹林时,姜远遇到了邓兴华。   他正好走过来,姜远也特意停下了脚步。   “你看见陈述了吗?”姜远问。   邓兴华平淡地开口,“他转学了。”   “转学?为什么?”姜远眉头一拧。   “你不知道?”邓兴华也疑惑地看向姜远,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但姜远的确不知道,陈述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来得及向别人打听。   “我不知道”,姜远心情有些低落,陈述走了,他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邓兴华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姜远,然后才道:“没什么事,他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转学的。”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那他有没有……”姜远又顿住,他本只是想问问,陈述有没有问起过他,但姜远忽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一旦犹豫,好像这个问题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那我走了。”姜远抬脚离开。   “好”,邓兴华思索着什么,几秒后,邓兴华又忽然喊住了姜远,姜远扭过头看向邓兴华。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手机摔坏了。”   “那你有新的电话号码吗?”   “……我还没有买电话卡。”自从手机随着父亲一起从楼顶摔下后,姜远便一直忙着处理各种事情,没有机会给自己再买个手机和电话卡。   “好,那姜远,有机会再见。”邓兴华最后露出一个笑容,很温和,但没有不舍,倒像是祝愿和释怀。   “再见。”姜远想挤出一个笑容回应,但没有成功。   之后,姜远也试着打过陈述的电话,但却显示是空号,尽管心有不舍,但生活沉重的压迫已让姜远无暇去失落,去追究原因,他开始拼命挣钱,一天打几份工,一边照顾母亲,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他知道自己参加了,也只是徒劳。   而后,这样的日子一日复一日,姜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他只是麻木地往前走,逐渐活成了一个失去自由和感情的躯壳。   在小镇里,苟且偷生一般度日,这绝不是姜远想要的人生。   但命运就是如此,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迫接受一切悲喜的安排。   ……   在新学校里,陈述一心投入学习,没交什么朋友,也没从前那么活跃开朗。他只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放松下来,因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还有姜远。   想忘掉一个人没有那么简单,但努力减少想起的频率,会容易一点。   而高三本就忙碌,大家都在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没人关注他这个突然转来的新生,大家都以为这个新生比较内向话少,但其实陈述曾经不是这样的人。   很快,不到两个月,就快要过年了。   陈述不想回去,因为桐山镇带着属于“姜远”的独特气息,一旦踏足,无孔不入,而这是陈述一直想要逃避的感觉。   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如今只让他感到惶恐和伤心,他甚至害怕再次遇到姜远,到时候,他可能会落荒而逃,姜远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厌恶的鄙夷的,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重逢的开心?   后来,不等陈述告知父母,爷爷便打电话让他们早点回家过年。陈述便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他顺从地跟随父母回家过年。   隐隐约约的,紧张害怕中也带上了一丝期待。   匆匆赶回家中,已是傍晚,但一进门,陈述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二叔二婶还有几个长辈近亲都在,而爷爷坐在中间的木椅上,表情严肃,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二叔二婶站在门口,迈步来接陈述三人,但语气并不欣喜,反而隐隐有一股紧张严肃的感觉,“来了,快进来。”   “怎么了?”陈和浩一边走过来一边问二叔。   二叔看了一眼陈述,又看向陈和浩,低声道:“陈述转学的事,咱爸已经知道了。”   陈述听见后,心立即沉了一下,而后李晓云的手轻轻搭上了陈述的肩膀。   三人走过去,陈和浩和李晓云喊了声“爸”,陈述喊了一声“爷爷”。   爷爷点了点头说了句“坐”,等几人都坐了下来,才道:“陈述转学的事,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陈和浩解释道:“爸,我们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爷爷看向陈和浩,目光深深,没有责问,只道:“说说吧,因为什么转学的?”   陈和浩顿了一下,才道:“学校有了不好的传言针对陈述,陈述在学校很不开心,也没有办法专心学习,所以我们才转了学校。”   爷爷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陈和浩,倒是小姑先开口了。   “哥,你还不说实话吗?我听我朋友家的孩子说了,陈述被人举报了,现在学校里的人都说陈述是……同性恋,还干了许多不好的事,影响不好,所以才被学校劝退的。”   陈和浩立即蹙了眉反驳:“慧茹,那不是真的!学校已经查明了是污蔑,没有证据,只是谣言罢了!但我和晓云觉得影响不好,才主动转学的!”   陈述恍然想起小姑之前好像提过,她一个朋友的孩子,和他是一个学校。但在这个小城市里,熟人的孩子是同一个学校并不稀奇。   李晓云很生气很难过地看着小姑,“你就信别人的话吗?!陈述是这样的人吗?!慧茹,你这话是在诛我们的心!”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担心……”   见李晓云脸色不对,小姑立即起身过来解释。   一直蹲在一旁默默抽烟的大姑父却忽然插了句嘴,“怎么不举报别人?哪有空穴来风的……”   李晓云立即变了脸色,瞪向大姑父。   陈述知道,大姑父这个人以前就是个混头,脾气不好,但大姑却能压得住他。   大姑立即起身抽掉大姑父嘴里的烟扔到地上,然后忙走到李晓云旁边,拉住她的胳膊说:“他嘴贱,乱说的,晓云你别生气。但这事现在的确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好多朋友邻居都知道了,一问我们,问咱爸,没一个人知道。咱是一家人,晓云,这事何必瞒着我们,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就该一家人一起想想办法,何况这事的确……听起来的确不太光彩,现在弄得咱陈家也没有脸面。”   李晓云眼红了红:“姐,你是觉得我们丢人了?”   大姑立即瞪了眼睛反驳:“不是!你看你说的这话!现在这不是了解情况嘛,他们外人传来传去,不知道真假,但咱自家人不能藏心眼,让外人看笑话。晓云,今天关了门,都是一家人,你实话实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们也不会说什么,你也别难受,我听说有那种专门的医院,让孩子去看一看,肯定能好!”   李晓云又气又急,忍不住颤抖着激动地喊道:“不是!不是!姐!陈述他没病,不需要去什么医院!”   陈和浩立即搂住李晓云的肩膀,“姐,你要是不信就去给学校打电话,这事他们调查的明明白白,就是污蔑!”   小姑也忙道:“哥,你别生气,可我们也是担心,人家说的那么真,我们自家人一点也不知情,难道连问问也不能了?”   舅舅舅妈上来劝和,“都别急,好好说,只要是假的,咱自然不怕他们什么……”   大姑父靠在一边,烟被夺走后,就只能干看着他们一群人吵吵闹闹,又说不明白。他轻轻“啧”了一声,看向一直坐在一边发愣的陈述,提高了声音道:“假不假,问问陈述不就行了?”   四周静了静,然后齐齐看向陈述。   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发话的爷爷也终于看向处于漩涡中心却又好像置身事外的陈述,想了想,然后开了口,“陈述,你过来。”   陈述迟钝地反应了一秒,然后恍惚地走了过去。那些吵闹的争执声犹在耳边,忽远忽近,好像在说别人,又好像在说自己,陈述陷入混沌,无法思考。   “陈述,告诉爷爷,他们说你是……同性恋,是不是真的?”   爷爷放轻了声音,很谨慎小心,又很温和,并不是质问的语气。爷爷一直是喜欢陈述的,优秀开朗的,令他感到骄傲的陈述,那么他期待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述,跟你爷爷可要说实话。”大姑父又插了一句,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这一话轻轻飘到陈述耳边,又重重砸到胸口,陈述忽地感觉喘不上气来。   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盯着他说出那个答案,陈述也知道,只要自己说出“不是”,那么生活还会照常,大家只会虚惊一场,他还是长辈亲友眼里优秀的陈述,依然可以得到无数称赞。   可陈述忽然感到心累,无力。这样的答案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欺骗自己,欺骗别人罢了。而他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他心里的想法本就真实存在,为什么不敢承认?好像否定了,就是以自己为耻,背叛了自己的选择和喜欢似的……   好像违背良心一样,陈述说不出口。   “陈述,你实话实说,爷爷不想听假话。”   对上爷爷泛黄却又沉稳的眼睛,陈述心中一动,答案已经从口中说了出来。   “爷爷,我是。”陈述的声音平淡地没有一点起伏,好像在审判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又无情,“我是同性恋。”   四周一瞬间陷入死寂,而后一声痛喊打破这死寂。   “陈述!”李晓云颤抖着攒紧了衣服,心痛无比。   陈述不该承认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承认!   而被蒙在鼓里的陈和浩眉头一簇,眼眸中的震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是一样,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但成真的那一刻,谁都意想不到,那么优秀阳光的陈述,居然是个同性恋!   爷爷震惊地看着陈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晓云!你还包庇孩子什么?!这么大的问题你还藏着干什么?!”大姑气得上来拉扯陈述,“不行!必须把孩子送医院,这种病耽误不得!”   李晓云立即猛地拉住陈述的一只胳膊,快要崩溃,“姐!他没病!我们不去!我是他妈!我说了算!”   “晓云!你别心软!为了孩子的以后,现在不能糊涂!”大姑一边拉扯陈述,一边冲其他人喊道:“快来帮忙啊!”   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姑和二叔他们立即过来帮忙,想强行把李晓云拉开。   “姐,这病会治好的!你要是让他这样下去,那他这一辈子都完了!咱老陈家也永远抬不起头!”   李晓云疯地一样挣扎,死死拉住陈述,而陈述另一边被他们死命拖拽,好像要把他的骨头都扯断一般。   陈述无力反抗,也无心反抗,恍惚觉得自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喊不出,动不了,只能麻木承受被宰割被支配的痛苦。   在这场撕扯中,陈述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灵魂被撕得碎了一地,成了一地灰烬。   “住手!”   在这场闹剧中,一声竭力的嘶吼打破僵局,陈和浩一把扯开拉住陈述的众人,把他的妻儿护到身后。   陈述无意间瞥了一眼,他看见自己父亲的眼睛红了,好像一瞬间变得憔悴沧桑。   “我的儿子我来管!”陈和浩看向坐在最里面的老人,终道:“爸,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来给您拜年。”   老人看向陈和浩,浑浊的目光颤了颤,是绝望悲痛,也是不肯退步,无声僵持中,没有等到准许,陈和浩转身带着陈述和李晓云一起往门外走。   …… 第25章 红灯灭了   坐上车,一路往回开。不到一个小时,匆匆来到,又要匆匆离开。   陈述坐在后面,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商店、街道和路人,熟悉又忽然变得陌生。   等红绿灯时,陈述透过车窗,看见坐在路边的那个流浪汉,他依然穿着那个破败的绿色军大衣,不知道谁给了他一根玉米,他正专心致志地啃着,玉米的热气从他指间慢慢升腾。   陈述忍不住想,这小镇明明不算大,但想遇到一个人也成了难事。   而这一路上,陈述始终没有等到父亲的质问。   陈述猜想,或许父亲已经不想问了,他刚刚已经亲耳听到了陈述的坦白。   回到家后,父母关了门讨论,陈述独自坐在阳台上,发着呆,默默等待开门后的审判,但门里从始至终没有传来争吵声,开了门后,父母也只是如往常一样开火做饭,喊陈述帮忙打扫卫生。   陈述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问,该来的迟早会来,他不需要急什么。   这也是陈述第一次没有回老家过年,三个人一起待在一起过年的这段时间,很和谐温馨,但好像总透着压抑,不过是各有心事,互相伪装罢了。   看着无事发生,风平浪静,但陈述觉得,迟早会有爆发的那天。   是那个下午,陈述偶然听见父亲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好像是爷爷。   陈述听见父亲很平静地说,“爸,我不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我也不会送他去医院。”   那边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陈述隐约听到争吵的声音,而父亲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爸,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我们就不回家过年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挂了,陈述听见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便再没有声音。   那个晚上,陈述却没有在饭桌上看见父亲,母亲说他有点事情,但没有详说。   当天晚上,陈述翻来覆去,睡不着急,总觉得不太心安。他总想起父亲白天的那个电话,他没想到父亲会站在他这边,更没想到父亲会因为他和家里决裂。   但这不是陈述想要的结果,他忽然有点后悔,他当初不该一时冲动,让父母家人为难,弄成现在这个谁也不开心的局面。陈述的心闷沉沉的,预感不好,总觉得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安稳。   实在睡不着,陈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三点半。   离天亮还早。   但陈述还没来得及关了手机,母亲忽然推门而进,泪流满面地扶住墙边,颤抖着喊道:“陈述!你爸出事了!”   陈述脑子一空。   而后就是奔赴医院,陷入无尽的等待,这个时候,陈述才知道,爷爷被气病了,二叔打电话让父亲回家,父亲连夜赶回去,却在路上出了车祸。   陈述握紧拳头,盯着那个抢救室亮着的红灯,恍惚看到血红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红灯忽然灭了。   陈述和母亲同时站了起来,陈述扶住母亲往前走,听见医生走过来说了句“抱歉。”   一瞬间,母亲顿时跌落在地,痛哭流涕,像个疯子一样跪在地上嘶喊。   ……   守孝三日后,尸体火化入葬。   母亲一夜之间变得苍老憔悴,但在父亲的葬礼上,她井井有条,没有一丝慌乱。   老家的人也来参加了葬礼,只是总有些人窃窃私语,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陈述。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掩藏再好的事情,也总会被好事的人打探清楚,然后传的到处都是。   陈述听见他们偷偷讨论,说父亲是他害死的。   爷爷生病了没有来成,但二叔姑姑他们来了,他们看向陈述的眼神,都好像在说,是你害死了你父亲!你个恶心又晦气的同性恋!   陈述跪在灵堂前,不敢抬头,也不敢看那个黑白照片。   一切事宜完成后,母亲带着陈述离开了老家。   从始至终,老家的人都没有再提过让陈述去医院的事,但陈述能感觉得出来,他们都在疏远陈述。   连同那些以前喜欢跟在陈述后面喊哥哥的小孩儿也不再靠近他,他只是给一个小孩儿递了一个棒棒糖,那小孩儿的父母就立即过来把他喊走,好像生怕陈述教坏他们,把晦气带给他们似的。   回了家,母亲把父亲的照片摆到家中,母亲再次流下眼泪,而陈述看着母亲流泪,却没有跟着一起流泪。好像从父亲出事到现在,陈述一直都哭不出来,陈述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也失去了哭泣的能力,麻木无情地像个没有心的木偶。   母亲却忽然拉住陈述的胳膊,看了陈述许久,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语气很坚定,并不颤抖。   “陈述,你记住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运气不好,赶上了。这不是你的错。”   陈述看着母亲悲哀绝望又充满坚韧的眼睛,忽然心猛地刺痛,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头顶而来,猛然席卷全身,带起全身血脉的扭曲,忽然疼得陈述站立不稳,呼吸艰难。   他好像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好像才接受了这个突然的有些不太真实的事故。   是的,他没有爸爸了,因为他,父亲死了,并且再也不会出现了。   无助无力,又恨又悔,陈述猛地抱住母亲,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狼狈痛哭,停不下来。   ……   之后的日子,陈述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几乎一言不发,没有一点笑容朝气,整个人阴沉沉的,除了学习,不再干其他事情。   李晓云看着心疼,却也不知道怎么劝解,这一道道难关横在陈述心里,他自己不肯跨过去,那没人能帮得了他。   只是偶然一次,陈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李晓云想过去喊醒他,让他回床上睡觉,却看见卷子下压着的一张纸上写着姜远的名字,却又被狠狠划去。   明明划掉名字的笔痕多又混乱,但还是遮掩不住那个名字。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李晓云有心起个话头,想活跃气氛,也想解开陈述的心结。   “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姜远?”   但陈述却反应很大,猛地抬头,惊愕地看向李晓云,而后眉头一拧,恶狠狠道:“不是!我恨他!”   李晓云以为提起喜欢的人会让陈述开心一点,但她没想到陈述是这个反应。   “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转学!我爸就不会死!我们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晓云蹙起眉头,“这和姜远有什么关系?”   “有!”陈述沉着脸,语气带着明显的悲愤和恨意,“有人亲眼看见是他放的举报信!就是他干的!”   李晓云眼睁睁看着陈述的目光涌起怒气,表情因恨意而扭曲,变得陌生可怕,变得不再像陈述。   李晓云心一惊,想安抚陈述,“你有确定的证据吗?也不一定是他。”   陈述站了起来,盯着李晓云,语气很激动,“不是他又是谁?!那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说他觉得我恶心,他说同性恋就是有病!他早就想写举报信了!他就是为了甩开我!!”   李晓云也站了起来,“陈述!你至少要问问他,万一不是呢?你不是也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吗?”   陈述冷笑了一声,“那是我傻我蠢!那么明显,我却还把他想成好人,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还有什么可问的?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躲的远远的,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李晓云忍不住迈步过来两手抓住陈述胳膊,目光担忧又焦急,他不想看见陈述这个样子,阴沉冷酷,像个被恨意侵吞理智的疯子。   “陈述,就算是他,可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与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陈述,你可以厌恶他,但别去恨他。”   “我不该恨他吗?!”陈述咬着牙,不服输不甘心,像个随时可以露出尖牙,把仇人撕咬后饮血啖肉的报复者。   “我只是不希望你折磨自己,带着恨意过接下来的人生。陈述,仇恨只会带给人痛苦,这不值得。我已经打算等你高考完,我们就搬家。你考上哪个城市,我们就去哪儿,你爸不在了,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陈述,我希望我们走了以后,你能忘了这些发生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愤怒的气焰渐渐熄了下去,陈述目光颤抖地看着母亲,听见母亲又说,“既然你不再喜欢姜远,那把他也忘了吧,连同那些不愉快的,一起都忘了,陈述,答应我好吗?”   陈述忽然心里一阵酸软。   是啊,母亲才是最悲痛无奈的人,是他给母亲带来的这些痛苦,他有什么资格再肆意妄为呢?   “好。“陈述咬了咬牙,终道。   ……   之后,陈述如愿考上最好的学校,然后母亲与他一起去了首都,断掉了和家里人的往来。   在那里,他们一起开始了新的人生。陈述遇到了林易飞,然后一起创业,经历无数磨难,创立了万蓝风投,一步步走到如今。   而母亲也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只是一直没有再找另一半。   十一年过去了,直到今年,母亲重新和二叔他们联系了起来。   人离家久了,就开始思念曾经的亲人,好像当初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隔阂也不再是隔阂,分别多年,再见时反而热泪盈眶,好像一直彼此思念,不曾有过争吵一样。   陈述理解母亲的孤单,对于母亲,他一直是有歉疚的,所以,他和母亲一起重新回到鹤山市,回到桐山镇,见了曾经对他有过偏见的亲戚们。   也许是时间的缘故,也许是时代的开放,又也许是如今的功成名就,他们不再介意陈述同性恋的身份,反而亲切热情,甚至尊敬恭维。   陈述好像也早已释然,如今他高高在上,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无论热情还是轻视,他早已能做到波澜不惊,他有了无比的底气,足够俯视他们,踩碎一切偏见和鄙夷。   只是,当遇到姜远的那一刻,所有的淡然从容,一瞬间灰飞烟灭,记忆回溯,带着汹涌的欲望和仇恨一起淹没了陈述。   陈述再次主动走向那片深蓝色的湖泊。 第26章 自己也会背叛自己   送别夜的第二天。   姜远照常去厂里上班了,中午他去了经常去的那家馆子,只是胃口不太好,草草吃了一半就出来了。   他心绪不宁,总觉得不安堵闷,垂眸也不知道想着什么,走了几步,才忽然预感不好,果然,抬眸便看见一辆熟悉的车,也同时和车里的人目光对视。   黑沉沉的目光,深不见底,暗藏危险。   姜远转身就走。   陈述立即开门下车,喊住了姜远,“姜远!”   姜远停住脚步,而后陈述直接大步迈过来,一步步逼近姜远,脚尖快碰到一起,陈述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超出安全距离了,姜远往后退了一步。   姜远明显看见陈述的目光沉了沉,而后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姜远,依然一副从容有度的绅士模样。   “躲着我?姜远,看来你没有好好思考我的提议。”   胸口更闷沉了,但姜远依然维持着淡然冷静的样子,“我不会考虑,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陈述,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陈述眉头微蹙,而后俯身靠近姜远。   姜远立即警惕地抬起眼眸,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俯身的动作滞了一下,陈述的目光被刺痛似的,瞬间眯了起来,而后突然一把抓住姜远的小臂。   “觉得我恶心是吗?姜远,你这个情况还挑什么?”   陈述的神情陡然变得狠厉,他再次撕开伪装的面具,露出本就不善的本性。   姜远挣扎了一下,没甩开,他只好握紧拳头,直视陈述的目光,克制着内心生出的不适。   “但我自然有拒绝的权利。陈述,你很有钱,大可以选择别人,但我接受不了。”   “所以,还是觉得我恶心?恶心到即使我开出再优越的条件,你也不会同意我的提议?”   姜远眉头一蹙,觉得陈述纠结的地方有点奇怪,但好像也并不奇怪。   “是。”姜远立即给出答案,而后他再次甩开陈述的手,这次很轻易就挣脱开了。   姜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陈述看着姜远的背影渐渐远去,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目光阴暗愤恨,猛然像个吃人的恶兽。   姜远太过冷静理智,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反应。面对一个欺骗愚弄、甚至背叛自己的朋友,他至少应该表现出愤怒才对。   可为什么姜远看着毫不愤怒?是因为不在乎,还是因为事情依然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   电话忽然响起。   “陈总,机票已经改到了三天后的下午,具体信息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   “好,帮我联系鹤飞负责人,两天内,我要看见他们落实我的提议。”   “好的,陈总,还有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家暴,赌/博,酗/酒,但姜先生好像并不知情。”   “不知情……”陈述再次抬眸看了一眼那个背影,而后咬了咬牙,“那就让他知道。”   当天傍晚,一个小巷里忽然跑出一个抱着七岁左右孩子的女人。   是姜清,她鼻青脸肿,抱着孩子狂奔,也不顾道路上有没有车,就直接往前跑,鸣笛声响了起来,几辆正在驾驶的车猛地停了下来。   姜清着急恐慌地往后看了一眼,而后被脚下的一个凹坑绊了一跤,直接侧摔到地上。   两个男人狂奔而来,穿过道路围住了摔倒在地的姜清。   姜清立即紧紧地抱住右右,试图再次起身逃跑。   其中一个男人轻易一脚就把姜清再次踹倒在地。   “跑什么?!还钱!!”   姜清红了眼睛,颤抖着嘶喊道:“我没有钱,我一点钱也没有!是郭鹏宇借的钱!你们找他去啊!”   右右抱着母亲的脖子,狠狠瞪着那两个男人。   “找他?他早跑了!今天你要是不还钱,我们就……”那个男人看向右右,眼睛一转,立即去拽右右,“你就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放手!”姜清立即疯一样地去拽右右,又哭又喊,不肯松手。   另一个男人立即去拉扯姜清,逼迫她松手。   措不及防,右右直接一口狠狠咬到那男人的手腕,那男人痛叫一声,松开了手,捂着手又要去踢右右,姜清忙抱住右右,局势顿时混乱一片。   动静太大,也正好是下班时间,不少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此时,姜远刚从厂里骑车出来,这条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只是偶然一瞥,便看见了狼狈倒在地上的姜清。   姜远心一惊,扔下车就冲了过来。   “你们怎么打人!”姜远忙推开那两个男人,把姜清和右右护在身后,扭头看了眼姜清脸上的伤,语气顿时冷戾起来。   “我们可没打人!她脸上本来就有伤!是她欠钱不还,还养了个会咬人的狗儿子!”被咬的男人恶狠狠地争辩,而后又打量起姜远,“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欠钱?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那男人冷笑一声,“白纸黑字,两百多万!现在到期了,是你姐赖账,不肯还钱!”   “两百多万?”姜远震惊地看向姜清,“姐,怎么回事?”   对上弟弟难以置信的目光,姜清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是你姐夫,他去赌了……”   “所以,过年他不在家,就是去赌了?”   姜清没有说话,只是流泪,算是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姜远心里一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再次砸中了他。姜远忽然冒出深深的悲哀,又是赌/博,这次的数目比他父亲曾经欠下的钱还要多,他怎么还的起,他是拿命也还不起啊。   他们家是和赌/博欠债过不去了吗?   姜远很想现在扭头就走,像当年的父亲一样,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但姜远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他只是默默掐了自己一把,他知道,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崩溃,他必须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这是赌/博欠债,法律上不生效,就算你们要讨债,也该去找签字的人,而不是在这里欺负女人和孩子。”   那男人冷笑一声,“对啊,就是找签字的人,你姐也签字了,我们可是合法追债,不信你问她。”   姜远再次看向姜清。   姜清委屈又悲愤,声音颤巍巍的,不敢直视姜远的眼睛,“是他逼我签的……”   姜远的心沉了又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怎么又被逼到如此境地?他姐姐摊上一个爱赌的父亲,怎么又逃不过一个爱赌的丈夫?他为他姐姐感到悲哀,为自己感到心累,可憎恨命运需要力气,他已经失去一切痛苦悲愤的力气和自由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外,一辆豪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陈述坐在车里,点着烟,静静看着这一幕。   此时,姜远脸上的无力震惊和痛苦纠结,都无比清晰地落在陈述的眼睛里。   陈述欣赏着姜远狼狈不堪的一幕,默默等待着某一刻姜远向他低头,心情忍不住微微愉悦起来。他不信姜远是个没有私心、无坚不摧的圣人,濒临崩溃前,生物的求生本能会使一个人放弃一切底线,拼命抓住救命稻草。那么姜远迟早会主动自愿地走入他的网中。   戏已经上场了,后面的剧情自然不能免俗,也就没什么意思。陈述掐了烟,启动车子,要准备离开。   ……   姜远看向那两个男人,目光死寂如水,“你们想怎么办吧?”   那两个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很简单,还钱啊,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三天内,先还三分之一。”   姜远眉头一拧,咬了咬牙,“你们是要逼死人?!”   那个被咬的男人立即张牙舞爪地靠过来,“你们不还钱还有理了!我们可以把你们告上法庭,你们等着坐/牢吧!”   姜远忍了又忍,深深呼吸了一下,才道:“不能宽限几天?”   那男人凑近掐住姜远的肩膀,气焰渐渐嚣张,“不能!”   突然,一个东西从旁边飞了过去,接着男人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姜远扭过去看见右右站在自己身后,正拿着一把石头砸过去,一边气势汹汹地大喊道:“坏人!打死坏人!”   那男人被咬后又被砸到眼睛,怒气一瞬间暴涨,直接怒气冲冲地过来打右右。   姜清立即护住右右,姜远忙上前挡住那男人。   两个男人一起上来拉扯姜远,那被打的男人气没有地方撒,直接一拳打到姜远脸上。   姜远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但他没来得及还手,其实也没打算还手。   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手,就完全处于不利了。   但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快步走了过来,而后长腿一扫,那个打了姜远的男人直接被踢倒在地。   没了遮挡,姜远看清了来人,心猛地一跳,是陈述?!   陈述却未看姜远一眼,只是脸上阴沉沉的,穿着风度翩翩的大衣,却又一拳狠狠打在另一个男人脸上,怒吼一声,“滚!”   两个男人怒气上头,不甘示弱,立即骂骂咧咧地冲了上来。   ……   晚上九点多,镇上警察局的调解室里坐了几个人。   两个鼻青脸肿、一脸怨气的男人,抱着右右一脸担忧的姜清,还有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又一脸倨傲冷酷的陈述,宛如一个正在开批斗大会的老总,旁边则是神情冷淡,眉眼露出一丝疲态的姜远。   一个警察走了进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们欠钱不还,还动手打人!”两个一脸怨气的男人立即指着陈述控诉。   警察一边写东西,一边看向陈述,“是这样吗?”   陈述淡定地回答,“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是正当防卫。”   其中一个男人立即站了起来反驳:“放屁!是那个小孩先拿石头砸的我,我眼睛现在都肿的睁不开了!警察叔叔,你看看我们身上脸上的伤!他们欠钱不还,还对我们下死手!简直无法无天了!”   陈述冷冷笑了一下,“警察叔叔?先搞清楚自己的年龄。”   那男人立即被气得跳脚,“你他妈到底哪冒出来的,多管闲事,断子绝孙!”   陈述轻轻“哦”了一声,很平静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你的祝福。”   一脚踢到棉花上,有气没地撒,陈述这副毫无触动的样子的确太令人生气,两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发作,警察及时来了一声呵斥,两人只好又憋屈地坐了下来。   “坐下!”警察看向那两个男人,“好几个路人都说看见你们追打她们母子,也的确是你们先动的手。”   那两个男人立即想争辩,可好像事实的确如此,一时语塞,“可,可,他们不还钱!”   “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合理讨债!不能寻衅滋事,恶意伤人!”   那个伤的最重的男人不干了,哭丧着脸指着他们道:“你看看他们,哪里是我们恶意伤人?!明明是他们恶意伤人!还有那个大姐脸上的伤,明明不是我们打的啊!”   姜远忍不住眉头一跳,的确,他也没想到陈述看着稳重有度,出手却如此狠厉,他连拦架的机会都没有。不过,陈述本就是个带着伪善面具的恶兽,好像这个行为也没什么意外。   警察看向姜清,“你脸上的伤是他们打的吗?”   姜清犹豫了一下,看向姜远。   “艹!实话实说!别给我们泼脏水!”男人立即喊道。他看姜清犹犹豫豫的,以为她准备落井下石。   但姜清却只是垂下眼眸,说了句“不是。”   那这伤是哪来的?姜远看向姜清,但姜清明显有事瞒着他,不敢看姜远一眼。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那好,那这件事是双方都有错。你们应该及时把钱还上,但你们追债也要注意方法!和气生财,闹成这样有什么意义?”   警察一边低头写东西,一边抬头看了两个男人和姜远一眼,“那这件事和解吗?你们可以私下商量医药费和债务的事情。”   姜远看了那两个男人一眼,“和解,钱我们会尽量凑齐,按时还上,医药费……”   陈述靠着椅子,抢了话道:“他们动手在先,我们没有义务包了他们的医药费。”   “你!”   陈述看向两个男人,微微一笑,“但如果你们真的掏不起这一点医药费,我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帮你们垫钱。”   “艹!不用!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们这两个狗东西。”   那男人抢着去签了字,陈述轻轻挑了挑眉,语气依然平静从容,“这是在警察局,请两位注意措辞。”   男人和警察对视了一眼,抿紧了嘴,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述,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姜远起身也去签字,陈述便直接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陈述走得很快,但他并不是着急离开,他只是在等一个声音。   果然,不到半分钟,姜远追了出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述!”   陈述停下脚步,勾起一丝笑意,然后又装作无意地转过身去。   姜远走近了几步,然后说了句“谢谢。”   陈述轻轻挑起眉头,“哦?谢谢?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   姜远有些无奈,“这是两回事。”   陈述冷笑一声,目光深深盯着姜远,“但你今天上午刚说过不想和我见面,现在却又追出来感谢我。姜远,你是不是有点矛盾了?还是说,就算你厌恶我,但只要我多做一些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也可以考虑接受我的提议。”   姜远沉默地看着陈述,似乎有些语塞,而后才道:“陈述。你不是想找你的正缘吗?那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而不是耽误在这样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什么叫没有结果的事情?”陈述明知故问。   姜远只好直接坦白地拒绝,“陈述,我不是同性恋。”   陈述微微倾身,声音幽幽拉长,“现在不是,但以后可说不准。”   姜远眉头一蹙。陈述这话有点冒犯了,言语中好像势在逼迫姜远变成他的同类,这让姜远感到不适。   “以后也不会。”姜远语气强硬了些,再次强调。   陈述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从容自信,“姜远,人生充满许多意外,谁能打包票一定走哪条路呢?”   陈述直起身子,嘴角依然带着笑容,目光却深不可测,带着一丝玩味扭曲的意味,莫名让人感觉到压迫。   “姜远,有时候自己也会背叛自己。”   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看了几秒,而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寂静冷清的街道上,陈述独自大步往前,像一匹凶狠残忍的恶狼出窝觅食,那么即将是哪头落单的绵羊被盯上呢?   姜远盯着陈述背影渐渐远去,心里却复杂混乱,越来越觉得不安。 第27章 人不能往火坑里跳两次   第二天下午,姜远刚进办公室坐下,周峰便紧接着推门而进。   姜远抬眸看了一眼,却发现周峰神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与姜远目光对视,周峰又立即垂下眼眸,眼神有点飘忽不定,“远儿,那个……”   姜远眉头微蹙,“峰哥,你有话直说。”   周峰最终叹了口气,“昨天下午在总部开会,公司忽然通知说这两天要进行人员的全面核查筛选,包括子工厂的员工。今天中午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咱工厂的会计身份不符合聘用标准,必须至少大专学历,会计专业。”   姜远瞬间明白了。   他当年没有参加高考,只有个高中毕业证,所以就算他已经在这个厂工作五六年了,从未出错,但依然要被解雇。   姜远没什么悲伤的,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让他失去工作,宛如给本就沉重的背上又加上一块巨石,让他顿时有些喘息不过。   “好,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姜远表现得依然平静,他起身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但其实属于他的东西寥寥无几。   “远儿,这是上面的意思,我没有办法,但我打听过了,我一个朋友他家新建的工厂正好缺一个会计,你要是同意,我立马去打声招呼。”   周峰努力解释,好像自己做错什么一样。   其实,周峰已经帮自己很多了。这个工作就是五六年前周峰给姜远推荐的,工作上他很照顾姜远,各种涨工资的事都想着姜远,生活中,周峰常借着来看他母亲,偷偷给姜远塞钱,怕姜远太压抑自己,又带他出去放松,还帮他照顾家人。当姜远遇到什么急事杂事,他从来都是第一个伸出援手。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周峰虽然很早就辍学不上了,但脑子聪明,最终在小镇里闯出了一番事业,所以即使他离了婚,也照样过的有滋有润。后来姜远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借遍了钱,人人都躲着他走,但唯有周峰,主动借钱,他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照顾姜远。   有时候,姜远都替周峰感到不值。   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又能为周峰做些什么呢?   姜远很多时候都想,至少他不应该给周峰再增加什么麻烦。   “不用,我正好想换一个工作。”姜远停下手里的动作。   “会计做烦了?行,换个新鲜工作也好,不过,要是你没什么好去处,一定要和我打招呼!”周峰握住姜远的肩膀,又特地交代,“有什么事,千万别瞒我,记住了吗?”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晚上,姜远就开始一边找工作,一边想借钱的方法。   他爸当初欠的钱他已经还了一部分,每月他都定时打钱还欠款,还算稳定,从不拖欠,也因为当初王叔为他做担保,所以这几年并没有人来催债。   但他姐姐这个情况非常棘手,三天之内,他几乎不可能借到这么多钱,但那些人绝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不能及时还上,他们很有可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从那天晚上开始,姜远就彻底失了眠,今天也一样。   他想不到什么来钱快的途径,如今是没有人借钱给他了,他也不想再找周峰,他一边搜索一边思考来钱快的方法。   向银行借贷,那是不可能的了。他这个条件根本不会通过申请。买股票,风险太大,再说,他哪来的钱买股票?创业?买彩票?一个一个都不靠谱……翻到最后的最后,甚至提到一些灰色门路,出卖/器/官或者身体,总之,都需要出卖些什么。   姜远无力地闭上眼睛。   其实,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坐享其成、一蹴而就的事情,但姜远还是挣扎着试图寻找一种可能。但现实往往残酷无情,根本没有一条拯救处于绝境之人的道路,这是姜远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漆黑一片的脑海里却突然出现陈述的影子。   姜远愣了一下,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及时遏制了刚刚不受控制的思绪,好像措不及防地触碰到什么可怕的红线,惊得姜远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人会在脆弱无助时想起最值得依靠求助的人,但陈述绝对不会是这个人。   陈述的确有这个能力,他可以帮助姜远立即解决现在困扰自己的一切烦恼,但陈述不是慈善家,也不再是他的朋友,他只是一个逐利的商人。而商人做生意都是利益互换,不会无偿赠送,但他要的东西,姜远给不了。   ……   第二天一早,姜远刚起来,姜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找到他了?”   他指的是那个现在不知道躲到哪儿的郭鹏宇。   “没有……姜远,他们又来了。”   姜远立即挂了电话,赶了过去。   院子里,那两个男人坐在凳子上,一个玩着手机,一个靠着墙假寐,听见动静,都纷纷抬头往门口看。   “呦,来了?”一只眼睛包了纱布的男人阴阳怪气地看向姜远。   “你们又来干什么?”姜远不客气地质问。   那男人冷笑一声,“艹,你以为我们想来啊,我们收了钱办事,上边的人交代了,你们什么时候把钱还了我们才能离开,否则以后我们俩就得天天守着你们家的大门。”   另一个男人收起手机,抽了根烟点燃,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我说兄弟啊,你体谅一下,我们也不好做,你们早点把钱还了,我们也能清净。你们要是这样一直拖着,上面的人不满意的,真告了你们,你姐肯定要坐/牢。”   姜远紧紧握了握拳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房间走去。   推开紧闭的房门,姜清已经站了起来,很紧张地看着姜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姜远平静地近乎麻木地陈述,“他们不会再闹事,但是不还钱,他们就不会走。”   姜远省略了关于“坐/牢”的那些话,他知道告诉姜清也没用,这只会引起姜清的恐慌。   姜清松了口气,可心又吊了起来,“这钱……姜远,姐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郭鹏宇已经一星期不接电话了。”   “他肯定知道有人来催债……姐,没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姜清揪着手指,眼睛红了,一脸愧疚痛苦。   没有办法,也得有办法。   “有的,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这次也一样会好的。”说这话的时候,姜远也没有底气,但他装出很有底气的样子,姜清颤抖的瞳孔才好像微微镇定了一些。   “右右怎么没去上学?”姜远看向坐在沙发上玩卡片的右右,走了过去。   “我担心右右一个人去幼儿园出事,我就给他请了几天假,这几天先让他待在家里吧。”   “也行,姐,你吃饭了吗?”姜远坐在右右旁边。   “还没有。”   “姐,那你去买早饭吧,把中午的菜也买回来吧,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行”,姜清拿着手机,准备开门出去。   姜远又喊住姜清,补充道:“姐,把他们俩人的份也买了吧。”   姜清蹙起眉头表示疑惑,有点不明白姜远的意思,姜远解释道,“对他们客气点,他们也会对你客气点。”   姜清这才“哦”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一直低头玩卡片的右右终于抬起头看向姜远,“老舅,他们还会打我们吗?”   姜远揽住右右的肩膀,“不会,而且老舅在,不会让他们欺负你和妈妈的。”   “可是……”右右支支吾吾地看着姜远,捏着自己的手指,又不敢说。   “怎么了右右,有什么事?你尽管告诉老舅。”   右右终于鼓起勇气,抓住姜远的手腕道:“那老舅,你能让爸爸别再回来吗?”   “为什么?”姜远疑惑了。   右右咬了咬牙,很气愤很委屈地说:“因为他每一次回来,都打妈妈!”   姜远的心重重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那昨天妈妈脸上的伤,也是他打的?”   右右点了点头,“几天前,爸爸很晚回来,喝了酒,还抢东西,然后又打了妈妈,妈妈就把我关进房间了。后来爸爸就走了,妈妈一直哭,但妈妈不让我告诉你。”   姜远眉头一拧,彻底明白了问题所在。   昨天姜清说她脸上的伤,是因为她抱着右右跑的太急摔的,姜远问了几遍,姜清都是这个说辞,所以姜远就相信了。   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到处都是破绽。   ……   姜清提着早餐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只有姜远一个人。   姜远低着头吸烟,地上已经好几个烟头。   “不能少吸几根啊!”姜清蹙眉过来抢了姜远的烟,又扫了一眼,“右右呢?”   “我让他去自己房间玩了。”姜远抬眸定定看着姜清,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姐,我们聊聊吧。”   看着姜远平静却深沉的目光,姜清忽然感到心慌。   姜清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聊什么?一会儿再说吧,我先去把这些菜摘了。”   姜清转身要走。   姜远提高了声音,“姐!你还准备瞒着我呢?!”   姜清停住脚步,手明显在颤抖,转头又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你说什么呢?”   姜远直接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姜清瞬间瞪大了眼睛,又立即紧张恐慌地避开姜远质问的目光,垂下眼眸,眼睛却瞬间红了。   她知道自己瞒不过了。   “一年前。他被工厂的人赶了回来,在家喝了一天的酒,然后就动了手。之后他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不是要钱,就是动手。我想着他也不是经常在家,我忍忍就行了,我主要是怕你知道了,你会难受。”   姜远心里酸涩起来,“姐,这种事情怎么能忍?!你不告诉我,我才难受!”   姜远握紧了拳头,青筋隐隐暴起,他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还是忍不住悔恨自责,“是我太蠢!这么久都没发现!我是眼睛瞎了!”   怪不得上一年夏天,天气就算再热,姜清也一直穿长袖长裤,家里还总出现跌打损伤的膏药,怪不得姜清一时兴起,开始学习化妆,时不时在脸和脖子上涂上厚重的粉,原来是为了遮掩青紫的伤痕。   其实只要自己再细心点,一定能发现不对劲,但自己太过自私,他只顾沉浸在自己人生的悲痛里,麻木地往前赶路,却忽略了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姜远!我以为他会改的!不怪你!不怪你!你知道的,他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   姜远抬了眸,盯着姜清脸上此时无比清晰刺眼的伤,眼神里的恨意也越来越重。   “他就不是个好人!这些年,他对你好吗?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姐!他现在赌/博又家暴!是不可能再改的了!现在他欠下这么大的债,却自己逃了,让你和右右来承担这一切!他还算什么丈夫!算什么父亲!”   姜清看着愤怒激动的姜远,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半蹲着拉住姜远的手,“姜远,我也恨他!可之前他为咱们姜家也做了那么多事,我总忍不住念他的好……”   是,的确,曾经的郭鹏宇是个好人。当年他们家里出事之前,郭鹏宇和姜清就相亲认识了,出了那样的事,一般人都是避而远之,但郭鹏宇却主动提出结婚,给了很多彩礼钱,这些钱最后都填了姜家的欠款。   当时郭鹏宇条件不错,自己包机器找人在工地上干活,很会赚钱,家里有车有房,人又老实能干。所以姜清就答应了。一开始,郭鹏宇对姜清很好,一有空就来照顾母亲,工资也都交给姜清,主动让姜清拿钱还姜家的欠债,对姜远也像亲弟弟一样。   但过了几年,郭鹏宇不知怎么突然想要创业,他还很兴奋地告诉姜清,如果他能成功,就能帮姜家还清债了。但很不幸,最后钱全赔进去了。郭鹏宇不甘心,又试了几次,家里的车和房子都卖了,最后还是败了。   姜清劝他不要再试了,郭鹏宇无可奈何地收手。可之后的几年,郭鹏宇好像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做什么也没有精神,被辞退了好几次,不是因为喝醉打架,就是因为工作失误,有一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浑浑噩噩,除了吃就是睡,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脾气也开始变得暴躁,一不如意,就摔东西骂人。有一次姜远正好撞见,郭鹏宇把碗砸了,指着姜清破口大骂。   “你是故意的吧!你现在也看不起我了是吧!当年要是不为了你,为了你姜家的狗屁债款,我能去创业吗?要不是你天天烦我,我最后怎么会失败?!你就是个扫把星!当初我怎么眼瞎娶了你!”   姜远冲过去就要打他,姜清忙把姜远拦下了。   郭鹏宇依然气势嚣张,“滚!这是我家!我教训我媳妇,管你什么事!有本事你把当年的彩礼钱给我吐出来!”   ……   之后两人就结下了梁子,再也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而郭鹏宇开始外出打工,很少回家,半年或者一年才回来一次,也很少给家里打钱,有时候还伸手要钱。态度恶劣,毫无责任,和刚结婚的时候比,郭鹏宇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的变化之大,也让人意想不到。   但无论如何,姜远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染上赌/博,甚至借钱去赌,每次回家,都对姜清拳打脚踢,上次来,恐怕就是知道欠款要到期,便连夜回来找姜清要钱逃跑。   姜远曾经以为姜清可以过上好日子的,但不幸往往会再次降临本就不幸的人。   姜清摊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如今又重蹈覆辙,再次跳入火炕。   姜远蹙眉看着姜清,痛心又悲哀,“姐,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好,就忘记他的过错!这是自欺欺人!姐!人不能往火炕里跳两次!就算为了右右,你也得好好想想。”   “姐,等找到他,你们就离婚吧。”   姜清流着眼泪,最终低声说了句“好”。 第28章 老子当年是因为你弯的   这一天,姜远都待在姜清家里,一边四处打电话借钱,求人帮忙,期间,电话不是被挂了,就是不接,嘴皮子磨皮,最终也就借来几万,但远远不够。   姜远理解那些朋友亲戚的顾虑,他也不想成为一个被躲着被嫌弃的,只会麻烦人的瘟神,但姜远无可奈何,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再次开口,不过都是用情谊做要挟,让别人为难,也让自己感到厌恶。   第二天,那两个男人照常来了,但和和气气的,没有前几日的剑拔弩张。   姜远便准备出去找找工作,再想办法借点钱。   刚出门,电话便打了过来。是他邻居家的张姨。   “姜远啊,你朋友来了,在家等你呢。”   “朋友?叫什么名字?”   “说什么姓陈,是你的老同学了。”   姜远便知道是谁了,“张姨,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有急事,就不回去了。”   “……啊,行。”   对于陈述,姜远的原则是能不见就不见,最好不要再有一点牵连。   他想着,陈述等上一会儿便会觉得无聊,就会自己离开。   一上午,姜远去求了几个朋友,最终有朋友推荐他去一个高档酒吧当服务生,夜班,很累,但工资高,还会有小费,姜远年龄差点不合格,但酒量不错,外形也可以,最终被录取了。其实这样的地方姜远不喜欢,平时也不会涉足,但现在只要能赚钱,对姜远来说,就是好工作。   然后他又找了一个出租车的工作。这样他可以白天跑出租,晚上兼职,一天也能睡五六个小时,时间也相对自由,如果家里有事,他也能及时赶回来。   敲定好工作后,已经快到中午了,姜远骑车回家,心情却并没有因为找到工作有一点起色。   他预感到,也许他即将又像刚退学的那几年一样,打好几份工,几个工作轮班倒,像个工作机器一样,来回折腾,身心俱疲。但这完全不够,他就是不吃不睡,也无法短时间内还上这么多钱。   刚进入小巷,姜远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到他家附近。   他没走?   姜远走近,听见里面传出愉快的谈话声和笑声。   “你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长的又帅!一看就是个懂事有情谊的孩子!是姜远有福气,交了你这么个好朋友!”   “张姨,你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我见了你就喜欢得不行。诶!这都快到中午了,姜远怎么还不回来?”   “没事,我再等等他。”   “行,那你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也做上一碗。”   “不用了,张姨,我……”   话未说完,姜远迈步进了院子。此时,陈述和张姨正站在院子里谈话,而他母亲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发呆。   陈述看向走近的人,而后露出一个温和深情的微笑。   “说曹操曹操到呢。姜远,陈述还等着你呢。”   张姨抬手招呼姜远,但在这愉快的氛围里,姜远面上却阴沉沉的,没有带上一丝微笑,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陈述看。   张姨忽然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她默默扫了这两人一眼,而后笑道:“你们还有事吧?你们先聊,我先走了。姜远,你要有事,马上喊我就成。”   “好,谢谢张姨。”姜远缓了一下语气,看着张姨离开的背影。   而后目光沉沉地盯着陈述,“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又找到我家里?”   陈述笑了笑,故意带上一丝委屈的申诉,“姜远,我可是等了你一上午,你就这个态度?”   姜远没有退让,他知道陈述绝对是有备而来,心思不正。   “陈述!”姜远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述走近了一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姜远眉头一蹙,毫不客气地开口,“陈述,我已经拒绝很多次了!你为什么非要盯着我?”   陈述勾起唇角,不急不躁,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所以,你又要拒绝我?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实,姜远,在拒绝别人前,最好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情况。”   姜远不解地看着陈述。   陈述这才开口,“我听说你姐夫欠了别人两百多万,还家暴酗/酒,如今追债人已经堵到家门口了,要求你三天内必须还清三分之一的欠款,否则就要起诉你们。如果还不上,你姐就要面临坐牢的可能。但现在,你姐夫不知道逃到哪儿了,而你现在还背着你父亲的债款,又刚失去工作,根本没有办法处理现在的局面。”   听着陈述直白残忍地剖析自己的情况,姜远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感觉这一字一句都宛如击打在胸口。   “你调查我?”   陈述自然地否认道:“在小镇里,这是秘密吗?打听一下不就都知道了吗?”   可不一样,郭鹏宇家暴的事,她姐姐瞒的很好,周围邻居都无人知情,连姜远都不知道,而姜远失去工作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陈述又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但姜远不想再纠结这个。   “这与你无关。”姜远语气冷硬。   陈述却依然游刃有余地看着姜远,“但姜远,我敢确保,这件事只有我能帮得了你。”   “还是说,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那你可曾想过,如果真被告上法庭,那你姐姐怎么办?如果你姐姐真去坐牢,那你姐姐的孩子怎么办?姜远,你难道忍心让他们受苦?”   姜远看着陈述,似乎在隐忍什么,但好像正中其内心,所以姜远一语不发。   “姜远,但只要你答应我的提议。我可以立即帮你把你和你姐姐的债务平了,找最好的律师帮你姐姐离婚,争取她孩子的抚养权,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而你母亲我也会找最好的医院安置她,而你,姜远,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的。所以,当我的情人可绝对不亏,姜远,你确定还要再拒绝我?”   姜远沉默着垂下眼眸,拳头紧握,指尖狠狠掐进肉里,可这疼痛远远不够,因为内心的纠结痛苦比这些更加猛烈沉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姜远陷入无尽的黑暗中,自尊和绝望四处碰壁,互相纠打,无形的疼痛席卷全身,却又无力挣脱,好像无数的线紧紧束缚着心脏,姜远快喘不过气来,却找不到线的源头。   陈述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沉默就代表犹豫,犹豫就代表有机会。   没关系,陈述很有耐心,他已经等了一上午,不介意再等一会儿,或者说,只要姜远可以答应,让再等一个月,他也是愿意的。   且这次陈述势在必得。   他已摸清了姜远的软肋。姜远可以委屈自己,但绝不会委屈家人,他并不是个自私的人,他的责任感使他愿意放弃前途,埋头苦干十一年,那么,这次,陈述赌他会再次为了他的家人,放弃坚持已久的底线。   陈述悠闲地走到正在发呆的吴英秀面前,俯身弯腰,吴英秀也看向陈述,一脸疑惑。   “你是谁?”   陈述心情很好,笑着解释,“阿姨,我叫陈述,我是姜远的……好朋友。”   吴英秀看了一眼姜远,又看向陈述,只见陈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不慌不忙地拆开包装递了过去,“给你。”   吴英秀立即露出笑容,把棒棒糖接了过来,放到了嘴里咬着。   自他母亲被气晕瘫痪后,一开始脑子还很清晰,坐在轮椅或床上,手里还能干点简单的活,也能自己吃饭穿衣,但几年后,就越来越糟糕。开始喊错人,开始用不上力气,然后就得被喂着吃饭,大部分时候都糊涂着,偶尔清醒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能认清人,但根本分不清对错。   比方说现在,她根本分不清好人坏人,以为给棒棒糖的就真是儿子的好朋友,却不知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   陈述又转身向姜远走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向姜远递过去,语气温柔似水,“吃一个,冷静一下。”   “为什么是我?”姜远忽然抬眸看向陈述,湖水似的眼眸颤动着,露出斑驳可怜的血丝。   陈述看见姜远额头和手背的青筋隐隐突起,眉头紧蹙,牙咬得很紧,因用力握拳克制,而嘴唇泛白绷紧,满眼写着挣扎和绝望。   陈述知道,问题问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陈述胜了。   陈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得意的笑,他慢条斯理地倾身靠近姜远,恶劣地缓缓开口,“你还不知道吗?姜远,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老子当年是因为你弯的,你他妈算是老子的启蒙老师。说起来,你不得负责?”   姜远瞬间瞳孔一缩,一脸震惊恐惧地看着陈述。   陈述欣赏着姜远情绪的变化,而后又突然一笑,“你还真相信了?”   姜远的心顿时一落,而后眉头一拧,看着这个故意戏弄自己的衣冠禽兽。   但此刻他早已落入下风,他还有什么底气和资格去反驳陈述?   见姜远生气,总是厉害冷酷的嘴巴却只是绷紧了不说话,隐忍着又无可奈何,看着有些可怜。   陈述眼睛忍不住亮起来,冒出兴奋期待的光,他很喜欢姜远这个模样,就这种隐忍又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蠢蠢欲动,恶欲之心膨胀,想立刻把人拥入怀里,揉碎撕/咬,浸着眼泪亲吻。   陈述按下不安分的心思,把棒棒糖轻轻塞进姜远的口袋,一边放轻了语气解释道:“与王思源的合作已经敲定,那我之后避免不了要常回鹤山,鹤山很无聊的,我需要人陪着,而你恰好符合我喜欢的口味。   而且,作为老同学,我也想帮你一把,所以我优先考虑了你。姜远,这个交易很划算的,我们互利共赢,各取所取,而我这个人喜新厌旧,过不了半年,我就会换人,届时,你一身轻松,没了债务,大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这不挺好的吗?”   姜远低头咬着牙,依然不说话。   陈述知道,现在让他开口答应很难,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陈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他还要赶紧去坐高铁,快来不及了。   “姜远,你知道我的电话。如果你答应了,随时打电话给我。但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我只等到明天,之后一切承诺作废,过期不候。”   陈述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脚步。   姜远抬眸看向陈述,忍不住心又悬了起来,但陈述的目光只是与他短暂交汇了一下,又立即移开目光看向吴英秀。   “阿姨,再见!”陈述举起手摆了摆,一副谦逊有礼貌的好模样。   吴英秀立即乐呵呵地挥起手。   陈述再次轻轻扫了一眼姜远,而后转身离开。   姜远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不见,绷紧的线终于断开,姜远无力地靠住墙,捂住了脸。 第29章 只差一个电话   鹤山市没有飞机场,陈述先坐了高铁,再转飞机,午饭在飞机上解决,两个小时的飞机后,又立即直奔酒会,时间紧张,但他算准了自己不会迟到。   其实这几年陈述已经很少参加商业酒会,这样的酒会虽说人才聚集,也有他关注的顶级投资人,但其实他错过也无可厚非,只是最新消息传出,这次酒会邀请了一个风投界的重头嘉宾出现,同时会在酒会上宣布最新商业计划,那无疑会引起各投资人和风投公司的重视,精英云集,联络关系,讨论行业趋势,争取合作,打探内部消息,一个小小的酒会也可能产生巨大效益,推动公司和行业的发展。   陈述进了酒会活动区,看见林易飞冲他招了下手,他便直接带着秘书走了过去。   “这个时间段赶过来,我还以为小镇太有魅力,你已经不打算回来了。”林易飞语气酸涩地调侃道。   陈述拿起一杯香槟,他确实一开始有不来的打算,但既然能赶来,便不想错过什么机会。   陈述没反驳,只是淡然一笑,抿了口香槟。   林易飞探了探脑袋,八卦地问道:“怎么样?游戏有意思吗?”   陈述看向林易飞,眼中的笑意令人琢磨不透,“的确很有意思。”   林易飞笑着“啧”了一声,“看你心情这么好,估计又是十拿九稳了。栽到你手里,算他倒霉。你这个恶狼什么时候也栽一回跟头,让我看看你的笑话。”   陈述与林易飞对视,默契地碰了下杯。   陈述语气平静,却又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绝无可能。”   此时,热闹的活动区却忽然安静下来。   陈述和林易飞纷纷抬眸看去。   几个男人正门迈步进来,为首者穿着黑色西服,气势沉稳,步伐不紧不慢,高雅神秘,又带着强烈压迫的气场,引得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艹!怎么是他?!”林易飞忍不住低声骂道,“死鱼脸,装/逼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来拍电影了!要不要给他铺个红毯,再找几个媒体追着他拍照?”   陈述也没想到,谭霄居然来了。   谭霄,谭氏集团的长子,如今谭氏集团的主要掌权人。这些年一直待在国外,很少回到国内,也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更别说参加这样不算特别顶级的酒会。   谭氏集团是国内排行前几的公司,他们主要经营风投和金融两个方面,十几年前,就在国内市场占据半壁江山,但之后,谭霄一边在国外留学,一边开始开拓国外市场,如今他创建的飞麒风投,已成为国外首屈一指的风投集团,但飞麒的主要市场并不在国内,所以陈述和谭霄也没什么交集。   但因为谭氏和林氏是世家,因着林易飞的缘故,陈述见过谭霄几面。   谭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质,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没有爱好,没有绯闻,话少之又少,毫无情绪似的,只会工作,像是个铜墙铁壁一样,让人无从下手。   有时候陈述都忍不住想,谭霄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好像天生是为了工作而生,洁身自好,社交简单,没有一点瑕疵软肋。这样的人才最是可怕。   但他记得林易飞说过,谭霄小时候不是这样,是个爱哭鬼,胆小如鼠,傻兮兮的,一点也不聪明,很好欺负,自从去了国外,便变了一个人似的,无时无刻不装的跟个二百五似的,那眼神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林易飞最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且因为两家是世家,父母那一辈关系很好,所以两人从小就被拿一起做比较,但谭霄太优秀,处处压林易飞一头,学业,爱好,事业……涉猎之域,都要成为第一。谁又会喜欢什么都压自己一头的人呢?   林易飞因此讨厌谭霄,但又恨又怕,背地里骂的再狠,因着他的气场和地位,又多了几分害怕。   比如说此时,谭霄迈步而来,目光轻轻一扫,隔着人群,扫过陈述和林易飞两人,似乎在林易飞身上多停留了一秒,而后随意地收回目光。   但只这一眼,林易飞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等人走远了,才又开始骂道:“艹!他不会听见了吧?!听见了就听见了!他反正也是个听不进人话的狗东西!天天穿的人模狗样的,说不定背地里阴暗爬行呢!”   林易飞越说越夸张,语调阴阳怪气地要上天。   陈述默默看了一眼林易飞,故意冷漠地开口戳他刀子,“可他就是你比强。”   林易飞愣了一下,立即狠狠瞪着陈述低声喊道:“我他妈要和你约架!你个叛徒!”   陈述轻轻笑了笑,喝了口酒,评价道:“幼稚。”   ……   十五分钟后,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主会场。   酒会会专门邀请一些行业知名人物发言或者给一些创业公司机会,邀请他们当众讲述商业计划,寻找合作机会。   而最关键的人物往往压轴出场。   刚刚紧跟在谭霄后面那个男人叫何昭,他是谭霄的私人助理兼心腹,几乎与谭霄形影不离,明面上,他总代替谭霄进行公众事务的处理,传达飞腾及谭霄的计划与想法,一直深受器重,握着一定实权,因此其他人见了何昭也尊称他一声何副总。   此时,果不其然,这次又是何昭代表飞腾风投上台发言。   发言精简,二十分钟,最后五分钟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国内市场发展的如火如荼,新能源、新媒体,智能行业……无数领域展露出不可估量的潜力,合理竞争,市场稳定有活力,是风投行业飞跃之契机,飞腾也将紧抓机会,转战国内市场,与大家互利共赢。希望同仁们多多指教,共同开发国内市场,飞腾也愿为各位开拓国外市场献上绵薄之力。期待与各位的合作。”   话音一落,先是沉寂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掌声。   沉寂是因为飞腾要来分国内市场的一杯羹,那么其他风投公司必然要受到利益压缩,就算是有好处,可以互利共赢,和飞腾合作,发展国外市场,但龙头大佬来了,其他人难免受到打压。   而因为飞腾和谭霄的地位和势力,谁又敢不鼓掌叫好?谁又敢明面上和他们过不去呢?   “艹,谭霄怎么想的,怎么突然来国内发展?”   陈述一边鼓掌,一边靠近林易飞压低声音道:“国外现在不太平,但绝不止这一个原因。”   林易飞眉头一跳,突然神经兮兮地惊恐低喊道:“绝对是针对我来了!国外出风头不够,还要来国内压我一头!”   陈述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会议结束后,众人往活动区或休息区了。   陈述和林易飞在活动区角落的沙发坐下来闲聊,一边观察局势。   “你到底怎么打算对付你那个老同学?”   陈述摇晃着酒杯,悠闲随意地开口,“让他成为他自己最厌恶的人。现在,只差一个电话,他就要落入网中,成为我的人了。”   林易飞明白过来,“可他不是直的吗?”   “有什么钱办不成的事吗?”   “你要包养他啊?”   “不可以吗?”   “陈述,你以前起码都是正常交往的关系,现在有点出格了吧,这“情人”“包养”的说出去可不好听,别自己惹火上身了。”   陈述毫不在意,“就是要不好听,他不是最在乎自尊吗?就是要他难受痛苦。放心,不到半年,这场游戏就会以胜利告终。”   林易飞“啧”了一声,陈述这样变态又阴沉的模样的确让人有点咋舌,但陈述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一旦没了分寸,是谁都管不了的。   一个电话忽然响起,林易飞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放下酒杯接了电话。   “曲小姐,不忙,一个小时酒会就结束了。”   “可以啊,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电话挂了,林易飞对上陈述打探八卦的目光,“真打算安定下来,和那个曲小姐订婚?”   “订什么婚?从哪儿胡听的?”   “业内都传遍了,说你们是郎才女貌,事业联姻,强强组合。”   林易飞眼睛一瞪,开始骂骂咧咧:“我爸那个人你不知道啊,他铁了心让我安定下来,千挑万选相中了曲家那个三小姐,搞艺术的,漂亮得体,还很有手段,说一定能压得住我。当年拿立业糊弄他,现在糊弄不了了,非让我先成家,他说一不二,身体又不好,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先顺着他的心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成了家也行,有人管得住你,你才不会出去危害社会。”   林易飞眉头一跳,不乐意了,“你又奚落我呢!我现在头都大了。要不我直接给我爸来个假装出柜,他就不会逼着我结婚了。”   陈述冷冷觑了他一眼:“是的,老爷子只会打死你。”   说着,陈述目光轻轻一扫,看见詹森向谭霄他们走了过去。   詹森,国外顶级投资人,但最近也回了国,收到国内许多风投公司的橄榄枝,但一个也没接。听说他在国外的时候,就想进飞腾,被拒绝了后,似乎仍不甘心。   “谭总!何副总!”詹森迈步过去,弯腰敬酒,眼睛却紧紧盯着谭霄,“好久不见。”   谭霄面无表情地和詹森碰了个杯,并没有说话,但何昭很客气地邀请詹森坐下。   詹森坐下后,自然地切入话题,“今日会场上听说飞腾要往国内发展,的确让人意外,不过飞腾的确有这个实力,也是有缘,我也刚好回国,准备在国内发展,若是飞腾有意愿,我可以加入飞腾,与谭总和何副总合作一次。”   谭霄晃着酒杯,并不说话,而是何昭笑着看向詹森,开口便是游刃有余的话术,“飞腾还未做好招揽人才的计划,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詹先生纳入麾下。”   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暗中拒绝了。   詹森蹙眉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谭霄,又看向何昭,有些不解,他按下心中的急迫和愤愤,执着着继续套话,“飞腾是我最向往的帝国大厦,何副总知道我的,我詹森在国外拼搏多年,也算是有所成就,不过国内的新市场才更有意思,若是能为飞腾开拓国内市场尽一份力,也是我的荣幸。”   何副总却只是笑着应了一声,举杯喝了口酒,不接话了。   詹森心中顿时有些不悦。   一切都目睹在眼里的陈述抬眸给林易飞使了个颜色,林易飞蹙了下眉看向谭霄的方向,然后又无可奈何地起身,和陈述一起往对面走去。   “谭总!何副总!别来无恙啊!”陈述走过去打招呼。   何昭立马起身和陈述碰杯,又看向林易飞道:“和陈总是好久不见,不过过年时才见到林总,林总可还有印象?”   一走近,林易飞就莫名感觉有一道不冷不淡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没有刻意去找,只是看向何昭,应付道:“当然记得,但你来得匆匆,看着有急事,我也就没留你。下次一定要留下一起吃个饭。”   他们说的是过年时,林氏和谭氏的聚餐,林易飞和谭霄都在场,何昭匆匆来了一次就走了,之后林易飞也找机会溜走了。这样大家族之间的聚会古板又无聊,他每次都是恨不得当场逃脱。   何昭笑着低眸看向坐在沙发的人,开玩笑道:“谭总不发话,我哪敢啊。”   林易飞跟着何昭的话,把目光落在了谭霄身上,谭霄这才起身,抬眸轻轻看着林易飞,好像停顿了一秒,才道:“恭喜。”   林易飞眉头一簇,刚想问恭喜什么,谭霄仰头喝了口酒,就说了句,“不好意思,去方便一下。”   林易飞这话也没问出口,只是觉得谭霄这人又神神叨叨,装什么神秘,话也不说明白,搞得自己很厉害一样。   相比起装逼的谭霄,林易飞倒是能和何昭聊上几句话。   但林易飞刚挨着何昭坐下,却没想到何昭一开口,竟也是八卦来的。   “听说你要订婚了?”   林易飞差点一口酒没喷出来,但他没明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就怕现在否定了,以后真订婚了,就不好解释了。这样糊里糊涂的,大家看个乐子,反而没人放在心上。   林易飞和何昭扯开话题聊天,却没注意到陈述一个眼神,把詹森支到了阳台。   “飞腾很好,但不一定适合你。”陈述开门见山。   詹森挑眉道:“怎么就不适合了?”   陈述笑了笑道:“越高的台子,束缚就越多。詹先生重回国内,既是想挑战自己,也是要立稳脚跟,而我们万蓝可以给詹先生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目光对视,詹森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   陈述不急,只缓缓道:“站的太高有时反而会摔得更狠,聪明人碰壁了也该及时掉头。詹先生,今夜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我等你答案。”   陈述说完后,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出阳台。 第30章 电话响了   第二日,姜远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姜清颤抖着看着姜远,眼眸中透着恐慌和害怕。而姜远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这么迅速把他们告上了法庭,好像要把人逼到悬崖,不得不做出选择一般。   姜清强装镇定地开口:“姜远,我不信他们真会逼我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坐牢!你放心,姐最后肯定没事的。”   其实姜清也是心虚的,他们早已见过父亲被逼上绝路的情景,那些人不会怜惜任何一个可怜的人。   姜远紧紧捏着传票,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但姜远脸上仍维持着镇定,他克制着自己的绝望,他知道自己还有后路,只是这后路一旦踏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姐,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姜远扭头走了,姜清喊了他一句,他恍然如梦,也没有回头。   中午,周峰迈步进入那个小馆子。姜远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喝酒,而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空瓶子。   “心情不好?工作不是找到了吗?”周峰立马坐到对面,一边挥手让服务员加几个菜。   姜远垂着眼眸,盯着手里的酒杯沉默着,隔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工作……找到了,找到了一个更好的。”   姜远又忽地抬眸看向周峰,语气隐忍下带着难以察觉的挣扎和苦涩,“钱给的很多,但不太体面……峰哥,你说到底是人的自尊重要,还是现实的生活重要?”   周峰发现今天的姜远有点不一样,目光颤抖着,不太平静,又似乎透着悲伤绝望,又好像在渴求什么答案,可纠结着,把自己也拽入深潭里了。   周峰忽然有点心酸,姜远平时不会露出这个样子,但其实姜远平时麻木平静的模样,也不是真实的。也许偶尔看见姜远这个模样,周峰才更能清晰地知道,姜远不是个刀枪不入的圣人,他的内心也是脆弱柔软的,骨子里也是伤痕累累的。   周峰叹了口气,他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道:“现在这世道,哪有什么体面又能保住自尊的工作?都是替人打工,低人一等,能挣钱才是最重要的。对,也有,你看陈总他们这样的人,站在金字塔上,光鲜亮丽,挥金如土,但你想想,他也是小城市里走出来的,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地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一路上,他也少不了舍弃自尊的时候。”   听见周峰提到陈述,姜远握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说着,周峰又蹙眉看向姜远,“话是这么说,但姜远,挣钱固然重要,但千万别为了钱干伤害自己的事。你实话告诉哥,你找的是什么工作?”   姜远依然垂着眸,嘴唇绷紧后说了两个字,“酒吧。”   周峰松了口气,“酒吧啊,是不太体面,难免遇到那些恶心人的事,但男人还好点。不过你要是干的不开心就辞了,别委屈自己,哥给你找工作。”   姜远无力地往后靠了靠,心里的那点波澜和苦涩最终化为死寂,姜远喃喃着,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所有支撑,认命地开口,“不用,我能干的。”   昨晚酒会结束后,许多人会留宿酒店,并不会立即离开,因为这样时间太仓促,也是为了趁热打铁,抓住合作机会。   昨天了解完情况后,陈述一早安排秘书、助理和那些顶级投资人约谈,与此同时,詹森的电话打到了秘书这里。   “陈总,能请你吃个午饭吗?”   “当然可以。”陈述勾起微笑,知道事情将要成功。   沿海顶楼的中餐厅内,陈述与詹森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桌面上的经典粤菜,陈述礼貌发问:“詹先生吃的惯吗?”   詹森放下筷子笑了笑:“当然,我在国外大都也是吃中餐。西餐也只是装装情调罢了,吃不惯。”   陈述也笑了笑,“詹先生很坦率,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那么相信日后共处也会很愉快。”   陈述举杯邀请,詹森和他轻轻碰了碰杯,坦然道:“陈总放心。我的第一选择虽然是飞腾,但居其位,谋其事,日后若进入万蓝,必然以万蓝为先。何况,我也不好打自己的脸,让外人说我詹森在万蓝是混日子的。”   陈述勾唇笑了,“我当然放心。既然选择詹先生,就是对詹先生有足够的信任。”   詹森放下酒杯,眼睛盯着陈述,却道:“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如果陈总不介意的话,能否帮我解答一下疑惑?”   “哦?请说。”   “我自诩也算行业内的翘楚,但为何飞腾却几次拒绝我的意愿?我只是不理解,是我的缘故,还是飞腾的缘故。”   陈述轻轻笑了笑,也颇为神秘地看着对面的人,“詹先生真的想知道答案?”   “当然。”   “哪怕这个答案并不如意。”   “自然要死个明白。”   “好,那我就透露一点机密给詹先生。”陈述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语气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意味,“潭氏的老爷子是书香世家出身,很重礼节规矩,因此潭氏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厉,潭氏子弟从小便被严格规束,皆是正人君子的做派,直到如今,潭氏基本没有什么丑闻传出。这一家风被一以贯之,带入企业的管理,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对于要进入潭氏企业的员工,皆会提前进行背景筛查,凡是有出格行为,无论能力大小,皆不被录用。”   “出格行为?具体指的是?”   “违法,出轨……以及性取向不明。”陈述笑意不明地看着詹森。   詹森顿时明了,他忍不住觉得可笑,“所以,飞腾拒绝同性恋员工……这都是什么时代了?”   百思不解的答案,居然这么简单,又这么离谱,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无语可笑。   陈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詹先生听一听当个乐子也行。”   詹森突然抬眸看向陈述,笑意加深,“那万蓝介意同性恋员工吗?”   陈述毫不避讳地与詹森对视,嘴角勾起,“只要不出格,万蓝愿意为一切人才打开大门。”   “那陈总的出格指的又是什么?”   陈述挑了挑眉,看着詹森眯起来的眼睛,没有说话。   “办公室恋情算吗?”詹森的语气放轻了些,意味深长地盯着陈述的眼睛,桌下悄悄晃了下腿,皮鞋轻轻蹭过陈述的小腿。   陈述没有躲避,也依然笑着,只是故意压低了些声音,“只要藏的好,那就不算。”   詹森顿时笑得眼睛亮了起来。   晚上洗完澡,陈述穿着浴袍,坐在阳台上看着海边风景,一边摆弄着手机。   还有三个小时就过了今天,那么也就是一切承诺作废,过期不候。   姜远已经收到传票了,那么他现在还是在纠结吗?   胸有成竹的事情,因为姜远,陈述也有了一点不确定。姜远向来是个捉摸不透的人,总在陈述以为掌控局面的时候,突然临时变心,打乱他的计划。   也许又会像当年一样,姜远选择的是自私和背叛,选择的是保全自己,牺牲友情或者亲情。   陈述握着手机,眼眸随着夜色越来越沉,而后陈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电话响了起来。   看着手机上的名字,陈述莫名松了口气。   很好,姜远还是个有良心的人。   陈述心情好了一点,他听着铃声响了十秒左右,才接通了电话。   陈述没有先开口说话,他感受着电话对面的一片死寂,好像从没人打过来一样。   “陈述。”终于响起声音。   “姜远,怎么?考虑好了?”陈述故意装的很平静随意。   “……是。”   姜远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听起来有点犹豫和不情愿。   陈述故意冷了声音,“姜远,你确定考虑好了?一旦交易达成,便不能作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如果实在勉强,我不会强人所难。”   那边沉默了一下,而后姜远提高了点声音,“我确定。陈述,这很公平,我不会毁约。”   陈述声音扬起来一点,“很好。那明天早上我会及时安排秘书解决你姐姐和你的债务问题。等这里的事情忙完,我会回去安排律师和医院。”   “麻烦你了。”   陈述没有再说什么,那边一片沉默,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还有什么疑问吗?”陈述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有……你有什么要求吗?”   陈述笑了笑,坐下来,故意沉默着不及时回答,那么姜远一定会感到煎熬。   “很简单,两个要求,听话懂事,随叫随到。能做到吗?”   “能。我……也想提个要求。”姜远最终引到自己的目的上。   “说吧。”   “我们……的交易,不能让别人知道。”   “别人?哪些人?”   “至少是小镇里的人。”姜远在对面掐紧了自己的大腿,他担心陈述会不答应,但他不得不提出这样的要求。   以后陈述走了,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他最清楚他人的指指点点和言语的厉害,这些有时候足以杀掉一个人,害死一个家庭。姜远想,他可以违背自尊道德,出卖自己,但明面上,他不得不伪装起来,粉饰太平,假装自己依然正常合群,那么至少他的家人依然可以正常生活。   陈述再一次表现出善解人意的态度,“当然。我明白你的顾虑。”   “好,谢谢,那我挂了。”   陈述很满意,尽管姜远提出了要求,但从头到尾,姜远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顺从和听话,这让陈述感觉到掌控和占有的乐趣。   这段关系里,陈述已经占据了上风。   陈述起身准备休息,门口的铃声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看见詹森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柔软贴身的丝绸衬衫,却不是这两日见到的正式西装。   “陈总这是准备睡了?”詹森扫了一眼陈述的浴袍,眼尾含笑,领口微开,露出修长的脖颈,掖进去的丝绸也勾勒出细致的腰部曲线。   “是的,那詹先生突然来访,是有什么要事?”陈述带着笑容,但隔着门看着外面的人,目光里带着一丝冷意。   “陈总不准备请我进去说话吗?”詹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故意往房间内瞟了一眼,带着意味明显的深意。   “进去?不太方便。詹先生有话可以直说。”陈述的笑容冷了下去。   詹森的笑容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陈述,“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述却道:“詹先生,是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詹森的眉头一蹙,有些不悦:“陈总别装糊涂,今天中午你没有拒绝我,不就是同意我的邀请了吗?”   陈述挑了眉,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虽与詹先生是同道中人,但也并不一定是同类相吸。詹先生误会了。”   陈述的性取向在业内也不算什么秘密,何况在饭桌上,有意无意,一个眼神动作就能明了,这么多年了,詹森不信自己的直觉有误。   这个人明明中午的时候对自己还是有兴趣的。   詹森捏了捏拳,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我听说陈总现在是空窗期,既然无人相伴,不如试试?难道陈总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中午的确是有点兴趣,但现在兴趣全无,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谁说我处于空窗期的?詹先生,你的消息有误,也不够及时。”陈述很淡然又很无情。   詹森蹙起眉头,惊讶疑惑中变了脸色。   “詹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合作终止了。虽然还没有签约合同,但我会让我的秘书给你一定的补偿费用。”   “砰”地一声,陈述关上了门,詹森僵立在门口,半天才反应过来。   心里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他莫名感觉被人耍了,不久前还被人盛情邀请,怎么突然一下子局面一变,自己成了被舍弃的一方?可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原因,只能憋了一肚火,一边愤愤离去,一边心里无数遍“慰问“陈述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小人! 第31章 在家等着   三亚的行程结束后,陈述与林易飞立即回了首都,召开了高层会议。   会议上,王思源带着详细计划书讲解智能合杆的专利项目,会议长达两个小时,但王思源条理清晰,侃侃而谈,对于各种问题应答自如,在专业领域发挥了出色的表现。   因为这是陈述亲自推荐看重的项目,所以几位董事和投资人也不敢轻视,经过讨论后,一致通过了最终审核,只等评估后,开始投资发展这一项目。   办公室内。   “一开始你说你找到一个好项目,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啧啧,看来小地方也卧虎藏龙!”林易飞感慨道。   陈述坐着低头翻看着什么东西,一边道:“是他毛遂自荐,我这是误打误撞,捡到了。”   林易飞走近道:“不过,这项目风险大,得找个得力的人亲自盯着。”   陈述依然没有抬头,“先在鹤山试点,成功了再推广。按照计划来,我会亲自盯着。”   “你?”林易飞惊讶后,又立即恍然大悟,“哪轮得到你上场,是为了那个……姜远吧?”   陈述这才抬眸看向林易飞,目光带着一丝危险锐利的笑容,“我不去,游戏怎么进行?”   林易飞立即眉头一皱,故意躲着后退一步,“行行行,死变态。玩游戏可以,别把自己赔进去!”   陈述站起来,不屑地看了林易飞一眼,一边绕着办公桌走出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艹!陈述!别天天抓着老子的辫子不放!”林易飞气急败坏地喊道,然后又一愣,“诶!你干什么去?”   “去芯兴科技。”   芯兴科技,小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气氛僵持。   李杰章和齐菁隔着几个座位而坐,一个摆弄着手机,一个看着手表,宛如陌生人一样,毫无交流。   陈述敲了敲门后,推门而进。   李杰章立即收起手机,笑脸迎了过去,“陈总!好久不见!”   “李总”,陈述和李杰章握了握手,又看向齐菁,齐菁只是起身和陈述颔首打了个招呼,而后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李杰章无奈嫌弃地瞥了一眼齐菁,又看向陈述,有些尴尬地看着陈述,“陈总,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还得让你来处理烂摊子。”   陈述微笑道:“无妨,这也是我的义务。”   投资方与被投资方利益共存,投资人有权监管督促被投资方的经营,协助处理公司出现的各种问题,以保证公司正常运转。   李杰章叹道:“你看看这怎么办?她非要离婚,抓住我这一点小错就不放,非要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想这是我们俩辛辛苦苦创建的公司……”   陈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齐菁,而后打断李杰章道:“李总,我想和齐总单独聊聊。”   和陈述目光对视,李杰章立即明白了什么,他忙道:“行,陈总,你好好劝劝她。”   陈述应了一声,李杰章推门离开。   陈述这才迈步走到齐菁对面坐下。   齐菁看向陈述,毫不客气地开口,“如果陈总是要当李杰章的说客,那就请回吧。”   陈述挑眉一笑,“谁说我要当他的说客?”   齐菁眉头一蹙,疑惑地看向陈述。   陈述很坦然地解释,“我看过芯兴科技这十年的股市变化,虽整体一直属于稳定趋势,但这几年变化浮动很大,甚至有下跌的征兆。当年万蓝投资芯兴的时候,芯兴还只是一个小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差点崩盘,但你们二人最终把芯兴扶持上市,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齐总,你功不可没,可以说是女中豪杰,毫不逊色于李杰章。   但四年前,你开始逐渐退出公司核心,回归家庭,你们二人分工合作,互相扶持,本无可厚非。但李杰章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公司经营上,公司止步不前,毫无进展。”   “所以,你打算支持我?你觉得我做的会比李杰章更好?”   “是的,我对齐总很有信心。这两年,李杰章丑闻缠身,你给过他机会,但他毫无悔改。为了芯兴的名声,我们万蓝的公关部也多次处理过李杰章的丑闻,我也多次提醒过他,但显然毫无效果。事到如今,既然齐总打算及时止损,我们万蓝也不愿再做劳而无功的事情。支持齐总,是万蓝更好的选择。”   “仅此而已吗?”齐菁怀疑地看着陈述,“你和他关系匪浅,而我和你甚少交集,而且,芯兴现在是李杰章的天下,我已经失了势,陈总是个聪明的生意人,支持我,不好做吧,这可不是一个最优方案。”   陈述笑了笑,对上齐菁的眼睛,幽幽出声,“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讨厌背叛的人。”   齐菁顿了一下,忽地笑了,“看来陈总是个有故事的人。”   陈述不置可否,脸上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齐菁转回正题,“那陈总打算怎么做?”   陈述早有打算,随即应答道:“反其道而行之,将此次李杰章的出轨证据和往日丑闻全部曝光。齐总不必回应什么,只需要开始准备复出活动,其他的交给公关部来做。一个被背叛但坚强不屈的妻子和女企业家的形象一定会得到公众的支持。我们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占据优势,逼迫李杰章转让股份,得到其他股东的支持。”   齐菁忍不住露出满意欣赏的微笑,“陈总果然是个人才。”   陈述勾唇笑着,起身道:“我会让我的秘书和齐总亲自对接,但我们万蓝不会正面支持,为了我们的合作,希望齐总做好保密工作。”   齐菁起身迈步过来和陈述握手,“自然,我不会让陈总失望。”   和齐菁握着手,陈述笑着提醒,“也希望齐总不要忘记,我们刚刚的谈话并不愉快。”   齐菁笑容加深,“明白。”   出了门,李杰章立即迎了上来,“陈总,怎么样?”   陈述蹙眉沉声道:“不太愉快,齐总心意已决,李总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李杰章短促地“啊”了一声,脸色一变。   三天后,芯兴科技的事情已经进入正轨,后续事项也不需要陈述亲自盯着,陈述便即刻带着律师回到了鹤山市。   正开着车,手机响了起来,姜远瞥了一眼,看见陈述的名字,心忍不住紧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即去接,等送完客人后,姜远拿起手机盯着那个未接来电,发愣了几秒后,回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几秒,就立即接通了。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陈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姜远猜测他应该是有些不悦。   “我刚在开车。”姜远如实解释。   “开车?给谁开车?”陈述语气依然平静,只是莫名缓了一下,带着一丝玩味危险的味道。   姜远本不想解释,但不平等的地位好像不允许他这样拒绝陈述的疑问。   “……我现在开出租。”   那边沉默了几秒,“我已经到了鹤山,现在正带着律师去桐山镇。律师需要见你姐姐,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   “是,发一个位置给我,在家等着。”   “好。”   电话挂了,陈述扭头看向一直带着笑意盯着自己的人。   邢恒,是万蓝风投常年合作律所的律师之一,因业务往来和陈述相识,也算是老熟人了。   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雷厉风行,年轻有为,但人不太正经。   “听起来关系不一般啊。”   陈述只眯眼笑着看向邢恒,不说话,等着这个人下一步的调侃。   “让我千里迢迢跑到这样一个小地方打离婚官司,陈总这样小题大做,真让我好奇那个人了。”邢恒意味深长地看着陈述。   陈述幽幽出声:“好奇心害死猫,邢律师,你只需要完成你的工作。”   邢恒依然无所谓地笑着,“紧张什么?怕我抢人?”   邢恒,男女通吃,但从不乱来,是个有原则的人。陈述用人向来只看能力,现在却有点后悔把邢恒带来了。   陈述立即冷了脸,“如果闭不上嘴,可以立即走人。”   邢恒挑眉“啧”了一声,“陈总!开个玩笑!我邢恒可没那个胆量抢你的人。我只是好奇,陈总是不是平日吃腻了山珍海味,所以这才突发奇想,到小镇里找清口小菜?”   陈述忍无可忍,闭上了眼睛,“闭嘴!”   拐进小巷,陈述远远看见姜远和姜清在门口等着。   下了车,姜远与陈述目光对视了一瞬,又立即移开。姜清却很热情地迎了过去。   “陈总!上次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就被那些要债的人给欺负了!”   “姐,你客气了。”   “不,你是我们姜家的恩人!我听说你是姜远的老同学,你们都十几年没见了,但没想到你还愿意借我们这么多钱让我们还债,我已经很感激了,可离婚的事还要麻烦你,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借钱?   陈述瞥了一眼姜远,姜远心虚地躲了一下目光。   陈述自然地笑着应对,“姐,不麻烦,我和姜远在高中时关系很好,过年回来时,姜远也帮了我很多。有来有往,这也算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姜清红了眼睛,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可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次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姜远立即安抚性地拍了拍姜清的肩膀,“姐……”   姜清有些尴尬,立即笑起来道:“不说这个了。这位是?”   一直看戏的邢恒终于得到了上场的机会。   “你好,我叫邢恒,陈先生委托我处理这次的离婚官司。”邢恒伸出手和姜清轻轻一握,又朝姜远伸出手来。   他观察姜远好久了。气质很独特的一个人,清冷坚韧,像是会被陈述欺负,但不会认输的类型。   “你好,怎么称呼?”   姜远礼貌回应,“你好,姜远。”   “姜远姜先生。”邢恒故意重复了一一遍,陈述果然冷冷地看了邢恒一眼。   邢恒笑了一下,不再胡闹,而是看向姜清,“姜女士,我需要单独问你一些事情,请问现在方便吗?”   姜清立即道:“方便方便。”   “好,那我们去单独的房间吧。”   “行。”姜清迈步带着邢恒往房间走,关门时又特意扭头对姜远道,“姜远,好好招待陈总。”   姜远应了一声,随着门关,院子里就剩下他和陈述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   如今他们的关系不再是朋友,而是……情人,这个词姜远羞于承认,但不得不面对。   他硬着头皮看向陈述,“去客厅吧。”   “好”,陈述迈步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看着姜远弯腰给他倒水,眼眸低垂,很平静温顺的样子。   陈述欣赏着姜远这个样子,心里生出一股恶劣的满足,因为这场交易,他已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至少,姜远不会再用冷漠抵触的目光看向自己,好像只要他勾勾手,姜远就不得不听话地过来,顺从地跪下,然后任他欺辱。   伪装友善,实际暴虐之心膨胀的猎人,可以肆意玩弄无可奈何但不能反抗、只能隐忍承受的猎物,看着猎物从痛苦一步步沉沦,然后被抛弃被摧毁。陈述忍不住想,这样的游戏才最有意思。   “姜远,电话里你说你在开出租,这是你新找的工作?”陈述随意开口,但目光却肆意游走,看着很不安分。   姜远坐下应了一声。陈述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姜远无法忽视,只能避开与陈述对视。   “辞了吧。”   姜远顿时眉头一蹙,忍不住看向陈述,“为什么?”   “我要在鹤山待上一段时间,你还来当我的司机,工资照常,比你开出租要赚钱,也要轻松。何况,还记得我的要求吗?随叫随到,当我的司机,不是更方便吗?”   对上陈述意有所指的目光,姜远心里一颤,生出一股恶寒,但陈述的目光坦荡直白,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远忍不住握紧了拳,克制着,隐忍着,他曾单纯地以为这场交易里,他付出了自尊和道德,陈述出了金钱,这至少是一个看起来合理公平的交易,他没有接受施舍,他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   但好像不是,从他答应的那一刻起,自己好像就已经处于被掌控的局面了,姜远忍受着,但无法克制自己闷沉的心情,好像一层纱布蒙住了他的脸,他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   “所以,晚上的工作我也必须辞了吗?”   陈述很无情又很刻意地开口,“当然。夜晚的时间更重要,而我没什么耐心等待,特别是有些事情,不能等人。”   “好,我明白了。我会辞掉的。”   姜远特意避开陈述话中不明不白的意味,认命地答应了。   几次撩拨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陈述的目光沉了又沉,看着姜远垂着眼眸,似乎不为所动,平静地近乎麻木。   心里一股莫名的怒意生出,好像不被在乎,被漠视了一样。本随意从容的陈述忍不住故意开口道:“姜远。你不高兴?或者说,你认为这两个工作更重要?”   比什么更重要?他们之间的交易吗?   陈述没有明说,那么姜远就是这样理解。   按照金钱来说,的确是与陈述的交易更重要,但姜远不想丢掉自己辛苦找来的工作,不想所有时间完全服务于陈述,好像他真的失去自我,被完全掌控了一样。   但他已经认命地答应了,陈述为什么又非要直白地问出来?   姜远看着陈述,咬着牙,没有回答。   气氛僵持着,陈述蹙眉不悦,想要再开口时,门打开了,邢恒和姜清走了出来。   姜远立即起身扭了过去,背对着陈述。   陈述无奈终止质问,只能也跟着起身看向邢恒,“怎么样?”   邢恒道:“家暴不需要冷静期,直接上诉就可以。但难点在于,姜女士没有保存任何有关家暴的证据,而另一方现在也联系不上。”   陈述道:“找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三天内,我会派人找到他。”   姜清忍不住发问,“可他要是不答应离婚,也不承认家暴怎么办?   陈述道:“如今债务已经解除,赌瘾又犯,他必然还要回家,你只需要做好录音准备,让他承认家暴。只要有证据,法院会判决离婚。”   邢恒看向担忧的姜清,露出专业的微笑安抚道:“姜女士,你放心,一切交给我们。”   姜清点了点头。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妈,我回来了!”   右右跑进来,看见站在客厅的一群人,又愣住了,而后他忽然指着陈述,惊喜地喊道:“超级英雄!”   陈述眼睛一眯,有些语塞。   但右右依然很兴奋,他背着书包来回比划,“那天,你上来一脚,又一拳,欻欻欻,就把那两个坏人打倒了!我记得你,你救了我们!”   听着右右生动的描述和崇拜的目光,陈述眉毛轻轻一挑,又忽地有些愉悦,好像刚刚那个幼稚的称号也没那么尴尬了。   “右右!”姜清过来拉住右右,“快叫陈叔叔,快谢谢陈叔叔。”   “陈叔叔……”右右又立即规规矩矩地看着陈述。   陈述弯下腰,揉了揉右右的头发,笑着说,“你叫右右?”   “嗯,那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郭天佑。”   陈述笑了笑,看着右右清澈发亮的眼睛,莫名觉得这孩子有点可爱,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右右的脸。   右右眨着眼睛看着陈述,“陈叔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陈述收回手,依然笑着,“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很厉害!超级厉害!!所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哦?”陈述觉得有意思,故意道,“可我不和小孩子交朋友。”   “别瞧不起人!我虽然年龄小,但我什么都懂!而且我学习成绩很好,每次都是班里第一,我在班里还是老大,还有很多小弟!”   看着小大人模样的右右,陈述忍笑装出为难的样子。   “这样吧,你当我老大,我当你小弟,等我长大了每天给你打工!怎么样?”   “为什么现在不行?”   “我现在还小,还要学习。”右右很认真地强调原因。   陈述勾了下唇,还没开口,右右又立即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是不是要保护小弟?那我如果是你小弟了,你能也一起保护我妈妈和我老舅吗?”   这才是目的吧。   陈述看了一眼姜远,姜远目光颤了颤,看着右右抿紧了唇。   陈述收回目光,想到什么,又道:“可以,不过,我对小弟的要求很严格,听话懂事,随叫随到,这两个要求,能做到吗?”   陈述很随意打趣的语气,大家都能听出来他在逗小孩子开心,但姜远却忍不住蹙了眉。   “能!”右右这一声喊地非常自信响亮。   “乖。”陈述很满意地揉了揉右右的头,带着恶劣的意味,余光故意扫过姜远,看着姜远的脸色变了,心里终于获得一些平衡。   不错,这才是他想要的反应。 第32章 报恩还是报仇   出了门,小巷里停了两辆车,其中一辆是他存放在酒店的迈巴赫,是他之前打电话吩咐酒店的人开过来的。   陈述看了一眼邢恒,又看向司机,“送邢律师回去。”   邢恒目光在陈述和姜远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容坐上了车。   陈述这才看向姜远,“我已经安排人去接你母亲了,医院会对阿姨进行更全面的照顾和治理,护工我也安排好了,现在去看看?”   姜远说了声“好”,接过了陈述递过来的车钥匙。   一路上,车内沉默无言。   陈述盯着姜远的背影,想到虽然姜远是个话不多的,但不久前姜远放下警惕,和他熟悉后,偶尔也会主动挑起话题,但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   陈述有点后悔,当初真是一时冲动,坏了计划,在夜总会闹了那么一出,的确吓到了姜远,也许当初那样类似朋友的关系,才更方便陈述接近姜远,让姜远沉沦交心,虽然进度缓慢,但一定更为致命。   如今的交易,虽是一步登天,但也是难上加难了。   到了鹤山市最好的私人医院,姜远跟着陈述坐电梯来到顶楼。最上面三层都是VIP病房,这是姜远刚刚在电梯里贴的提示贴纸上看见的。   但打开门的那一刻,姜远还是愣了一下,VIP病房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以为VIP病房只是房间会大一点,更干净一点,但现实是,这里全然不像一个病房,倒像一个总统套房,会客厅,卫生间,厨房,客房……应有尽有。   此时,一个护工正在给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捏腿,而母亲正用警惕胆小的目光盯着那个护工。   听见门响声,吴英秀立即扭头看过来,看见姜远后,立即露出见到救命稻草的笑容来。   “姜远!”   姜远立即快步走了过去,“妈。”   “姜远,我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地方?我想回家。”吴英秀拉着姜远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发问。   “妈,这是医院,我们在这里让医生好好看一看,说不定我们就能好起来,你也想好起来,不是吗?”姜远放轻语气,哄孩子一样解释着。   陈述给了护工一个眼神,护工立即站起来轻轻离开了。   吴英秀垂眸拉着脸,看了眼离开的护工,没有反驳,只是又紧紧拉住了姜远的胳膊,“那你别走!”   “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   吴英秀这才露出笑容,而后又看向陈述。   陈述打招呼道:“阿姨,还记得我吗?”   “陈述!”吴英秀只犹豫了一下,便立即准确无误得喊了出来,“你是姜远的好朋友!”   陈述露出笑容来,“是的,阿姨记忆力不错!给一个奖励。”陈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了吴英秀。   姜远疑惑地看了一眼,陈述什么时候买的?难道他随身带着一个棒棒糖?   对上姜远的目光,陈述笑着解释,“右右给的。”   姜远瞬间明了,但他没有回应,只是移开目光,拿起一旁的果盘道:“我去洗点水果。”然后径直向厨房走了过去。   陈述看了一眼关上的厨房门,又看了一眼拆开棒棒糖包装吃起来的吴英秀,然后走了过去。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陈述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手里的动作一停,姜远看了过来。   离姜远一步远时,陈述停下,随意地靠着台柜道:“你觉得你姐不会怀疑?”   “什么意思?”姜远关了水龙头。   “你说我是借钱给你。但这么大的数额,你怎么还?我帮她打离婚官司,帮你母亲住院治疗,这些,她难道不会怀疑?”   姜远目光暗了一下。   陈述继续道:“那些邻居问起你又打算怎么说?仅仅是因为友谊,你觉得他们不会乱想乱猜?”   姜远移开目光,心里隐隐发酸,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述看着姜远的侧眸,看见他的睫毛似乎在轻轻颤抖,陈述勾起微笑,继续道:“既然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实情,那就该找个具体的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陈述歪着身子靠近了一点姜远,故意放轻了语气,“我想到一个。以后你可以说,是因为高中我溺水的时候,你救了我,久别重逢,我是特意来报恩的。”   姜远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述,“……可我不会游泳。”   陈述笑了笑,“不是已经教会你了吗?”   所以,曾经会不会游泳不是重点,重点是救命之恩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可报恩和报仇只有一字之差,却完全是天壤之别。   姜远觉得这说法很不靠谱,太像狗血电视剧里面烂俗的桥段,但好像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何况,陈述主动为他考虑,愿意替他圆谎,就已经值得他感激了,再拒绝就显得自己太不明事理了。   “谢谢。”姜远接受了。   陈述笑意加深,“所以现在高兴了吗?”   姜远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陈述这是在哄他,因为被迫辞去工作的姜远的确有点不太开心。   可陈述这个暧昧迁就的语气和态度让姜远忍不住脊背发麻,有些异样的别扭。   姜远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好像不回答直接忽视也很不合适,姜远不知所措地想要躲避陈述的目光。   陈述微微眯起眼睛,故意又靠近了点,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味,“是与不是,有那么难回答吗?”   距离的逼近,让姜远不得不回视陈述,喉结滚了又滚,可姜远好像就是开不了口。   “姜远,不要忽视我的每一个问题,我可没有什么耐心。”   陈述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眼眸轻轻淡漠一垂,好像落到了姜远的唇上,姜远忽然下意识地预感不好,急忙张口想要回答,“我……”   话音一顿,陈述突然伸手揽住姜远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同时直接吻了过去。   唇齿刚启,恰好毫无防备,直入门户,瞬间掠夺呼吸。   姜远吓得浑身一颤,那些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引起身体的连锁反应,抗拒和厌恶,然后下意识地就想推开陈述。   陈述直接把姜远压在台柜旁,一手护住姜远的腰,一手紧紧按住姜远的后颈,姜远避无可避,背部又毫无支撑,只能被迫双手往后扶住台柜边缘,本想反抗,可毫无经验的他却瞬间被陈述弄得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姜远近乎窒息,陈述这才松口,却仍紧紧盯着姜远,把人束缚在自己怀里。   姜远狼狈地大口呼吸着,背后无路,无处可逃,只能惊恐警惕地看着陈述,担心他的再次进犯。   陈述似乎明白姜远在想什么,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别紧张,这几日我会很忙,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阿姨,我不会打扰你。但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记住,我的电话不能不接,也不许挂断。明白吗?”   姜远努力平复着看着陈述,似乎在咬牙隐忍。   “回答我的问题。”陈述故意又把目光落到了姜远的唇上。   姜远立即侧了下头,很冷地说了句,“明白。”   “好。”陈述这才满意地拉开距离,朝外走去,开门时,又扭头说,“我先走了,姜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姜远看也不看他,闷闷“嗯”了一声。   隔了几秒,他听见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   姜远终于松了口气,可嘴唇发麻和全身的僵硬依然久久无法缓解。   两日后,在鹤山市的一个工地上,一个躲在角落灰头土脸的男人正在抽烟。   这正是郭鹏宇,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身上仅存的一点钱都花光了,可他不敢回家,为了躲债,这几日他只能躲在这个工地上,干点杂活,晚上和那些民工挤在一个破旧的宿舍里时,看着手机上无数个来自姜清的未接电话,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郭鹏宇立即吓得站了起来,把烟一扔一踩,准备去躲。   却听见那人惊喜地喊了一声,“鹏宇哥!真的是你!”   郭鹏宇扭头一看,不是捉人偷懒的包工头,而是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你是?”   “哥!我啊,镇上的小赵啊!前几年你包工地的时候我跟着你干了半年!”   郭鹏宇有点印象,于是放松了警惕,“是你啊。”   “哥,抽烟。”小赵递过来一根烟,郭鹏宇接了后又蹲了下来,小赵也跟着蹲下来给郭鹏宇点火。   “哥,你现在还包工地不?这的包工头真他妈是个抠门的混蛋,跟你没的比,说实话,我还想跟着哥你干!”   郭鹏宇吐了口烟雾,“艹,的确是个畜牲!不过,哥现在不干了,也得给人打工……”   小赵疑惑地发问,“哥,你这是怎么了?”   憋闷许久,东躲西藏,无人倾诉,终于遇到个熟人,郭鹏宇就忍不住想倾诉一下,“赌了点,欠钱了,现在是有家也不敢回,估计家门口正堵我呢……”   小赵更疑惑了,“没听嫂子说起啊,前两天我回了家一趟,还遇见嫂子了,嫂子看着挺开心的。我还听说,有人看见你们家门口停了好几辆豪车,还以为来了什么有钱的亲戚。”   郭鹏宇蹙眉看了过来,“豪车?”   小赵笑容一顿,目光闪了闪,“是啊,哥,你不知道?嫂子没和你说?”   抽烟的手一顿,郭鹏宇忽然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天半夜,郭鹏宇就直接回了家。   门一开,姜清一脸惊恐害怕,郭鹏宇脸色阴沉,直接推开姜清,一个个房间推开去看,没什么变化,也毫无其他人的身影。   姜清远远跟在他身后,虽然早有准备,但再见到郭鹏宇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惊。姜清深吸了口气,强行平复心情,偷偷摸了摸口袋里提前装好的录音笔,按下开关,然后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找什么?”   郭鹏宇门一摔,直接暴怒,转身急步而来,一把扯住姜清的头发,“你他妈把那个野男人藏哪儿了?”   姜清吓得惊恐地挣扎道:“什么野男人,我不知道!”   “不知道?”郭鹏宇直接恶狠狠地扇了姜清一巴掌,“你他妈装什么装?!豪车都开到家门口了,还没人催债,是那个狗男人替你还债了吧?!我不在家方便你们玩儿了是吧?!!”   姜清立马扯住郭鹏宇还欲发作的手,嘶喊道:“不是!那是姜远的朋友!是个大老板,是他帮我们还的钱!”   郭鹏宇的动作一顿,“谁?”   姜清按照邢恒教的话,强装镇定地继续道,“陈总,是首都开大公司的,几百万对他来说就是小钱。他和姜远关系很好,是他替我们还的钱!”   郭鹏宇怀疑地看着姜清,“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姜清嘴唇颤抖着,但拼命咬牙克制,“你不信可以去问追债的人,过年的时候他们要打我和右右,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我们。”   郭鹏宇依然没有松手,只是眯眼道:“那你们现在还和这个陈总有联系吗?”   右右突然冲出来推开郭鹏宇,伸出胳膊挡在姜清面前,瞪着郭鹏宇道:“你不能打妈妈!”   郭鹏宇脸色一变,想要发作。   姜清立即把右右拉到身后,忙道:“联系!联系!前几天他还来家里做客了。”   郭鹏宇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露出微笑,忽然放轻了语气,“那找个机会让我认识一下呗。”   姜清抿紧了唇不说话,明显还在生气。   郭鹏宇嘴脸一变,立马走近讨好似地笑道:“还生气呢?我这不是误会了吗?又不是故意的。”   姜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依然在害怕,“我可以让你们认识一下,那你以后能不能不打我了?也别再赌了。”   郭鹏宇立即爽快地答应了,“行,只要你让我和那个陈总认识了,搭上他的车,我发达了,还赌什么,当然也不会再打你了。”   姜清死死盯着郭鹏宇,又道:“那你现在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再对我动手了。”   没了债务,还即将认识一个有钱人,说不定立马就能飞黄腾达,一想到这个,郭鹏宇的心情无比的好,所以现在也格外有耐心。   他举起手来发誓,“我郭鹏宇对天发誓,以后绝对不再打姜清,否则天打雷劈!可以了吧?”   姜清这才点了点头,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睡吧,明天我打电话问问姜远,姜远得问问人家陈总有没有时间。”   郭鹏宇呵呵一笑,“行,我等得起,谁让人家有钱人都忙得很。”   第二天一早,姜清借着去送右右上学的借口,见到了邢恒。   打开车门,姜清坐到后车座,把录音笔递了过去坐在旁边的邢恒。   邢恒打开录音从头听到了尾,然后又关了录音,一边道:“这个录音基本可以确定你丈夫家暴的事实,你做的很好。”   姜清心里宽慰了一些,“那接下来我怎么办?”   邢恒道:“他现在有求于你,不会对你动手,你不用担心,正常生活就行。今天我就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并申请保护令,三天内一定会得到处理,到时候就算他知道你骗了他,也不敢再对你动手。”   姜清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第33章 姜远,我难受   鹤山市科技园区的门口,王思源已带着几个人提前等候多时。   两辆豪车停在门口,陈述和两个项目经理一起下了车。   “陈总!上午好啊!”王思源立即迎了过去。   “王总”,陈述点头示好,而后介绍道,“万蓝从本部派过来的项目经理,李经理和何经理,他们负责入住科技园,全程跟进此次项目,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和两位经理直接联系。”   “你好,你好。”王思源忙和他们握了手。   陈述道:“那直接开始今天的汇报吧。”   “好,请。”王思源做了个手势,为陈述他们引路,一边道,“第一批资金到位后,我们在科技园申请了两栋楼,二十三个车间。智能合杆的组成复杂,小零件我们可以与其他厂家合作,但主要部分还是由我们自主生产,所以比较繁琐。   现在车间刚申请下来,设备还不齐全,人员也正在培训中,但具体规划已经完成。从一个星期前,我和另外两个合伙人便全程盯着人员培训和设备采买调试,之后的车间生产也会全程监督跟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问题。”   停到一栋楼前,陈述看了眼挂着“三河科技生产车间”的牌子,而后道:“三个人,所以叫三河?”   王思源笑了笑,“对,而且我们三个人名字里都有三点水,三条河嘛。”   所以他们的公司名字叫做三河,很有意义。   陈述忽地想起他和林易飞准备创立“万蓝”时,两人坐在大学寝室的床上,一边查手机,一边查字典,想起个寓意好的名字。   当时,两人已经埋头苦查了两个小时。   林易飞忽然拍床道:“叫万红风投吧!组词法,万字生钱道,红字走鸿运!”   陈述眉头一簇,觉得这名字和前几个起的名字相比,寓意倒是不错,但有点土,不过,看着林易飞一脸兴致勃勃,陈述又不好一再打击他的自信,“改个字吧,把红字改一下,可能会好点。”   林易飞眼尾一垂,蹙眉思索道:“改个字,改个什么字呢?!”   他们已经查了很久,绞尽脑汁,实在是才思枯竭了,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了。眼珠一转,林易飞忽然扫到窗户外的天,他目光一顿,看着天空摆烂似地随口道,“叫万蓝得了,万里无云,一片蔚蓝。艹,也挺好,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了。”   陈述跟着林易飞的目光一起看去,的确是万里无云,一片蔚蓝,只不过蓝的颜色过深,有点像海,像湖泊了。   不知怎么,他当时忽然想起了姜远,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姜远这个人了。   自从他和母亲离开老家,到首都后,他便努力遵从母亲的话,学着去遗忘那些曾经发生的事,和那些给他带来不愉快的人,也的确,他开始投入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奋斗方向,有些事有些人的确会渐渐遗忘。   所以,再次不经意地想起来时,陈述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恨意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但伤痛可以平息,伤疤却永远存在,不刻意去想起,但不代表会遗忘,那么恨意依然无法释怀,所以陈述只是平静地祈祷着。   姜远,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过也幸好,陈述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就叫万蓝吧。”陈述看着近乎幽蓝湖泊的天空,忽然开口。   而林易飞像得到解脱似的,往后一倒,喃喃道:“终于敲定了。”   于是这个近乎没有什么意义的名字就这样被定了下来,而陈述也没想到,这个随意决定的名字,跟随他走到如今,走到行业的金字塔顶端。   陈述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会再遇到姜远。   “那陈总要不要进去看看?”王思源道。   陈述收回目光,应了一声,抬脚往楼里走。   进入电梯,直达顶楼,进入白色车间,许多工作人员身穿白色制服正在工作,王思源一边介绍着:“这是控制器生产车间,是智能合杆最核心的部分,所以这些员工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技术人员。”   他们一边往里走,王思源指着那些摆放的大型白色设备道:“这是自动化检测设备,每条生产线都配备一台,可以监控合格率和生产效率,并及时反馈到控制中心。”   陈述只默默看着,随口问些问题,王思源便立即进行解释,而那两个项目经理拿着纸笔,偶尔低头记录着什么。   他们从顶楼坐电梯一层层往每个车间走了一趟,虽然有几个车间还空着,但可以看出来生产链已经形成规模,而管理方式也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样?陈总有什么问题尽情指教,我们一定好好整改。”   陈述道:“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接下来我们万蓝会协助你们与市政府协商试点事宜,争取得到资金补贴和社会公众的支持。但所有事情的前提是,我们必须保证产品质量绝对安全。”   王思源立即道:“陈总放心!这也是我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的机会!我们三河科技绝不会掉链子!”   陈述点点头,与王思源走出大楼,另外两个合伙人正迈步过来。   “陈总!不好意思,我们刚结束培训活动!现在时间紧张,任务繁重,没有来得及接待,实在是对不住!”   他们两人分别来握陈述的手,一边热情地解释,“现在这些事情不亲自盯着就放心不下,怕他们学不到位,到时候坏了整体。”   陈述提前看过资料,知道他们两个,“两位齐总用心至此,何事不成?这更加印证了,万蓝的选择是正确的。”   几个人都笑了笑。   王思源道:“但最要感谢的还是陈总,是陈总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要不然我们几个人实在找不到投资,最后可能就放弃了,所以我们真的是感激不尽!我们想趁着今天晚上,请陈总吃个便饭,不知道陈总有没有时间?”   陈述忽然想到什么,也颇为爽快地答应道:“好,那就由王总安排了。”   距离上一次和陈述见面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姜远一直待在医院照顾母亲。没了工作,好像也没有什么走动的必要。只是他依然记得陈述说让他继续当他司机的事,但陈述说过不会打扰,便真的连一条短信也没有。   没有消息,姜远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但平静之下必有风浪,姜远又总会感到不安。   果然,陈述终于联系了姜远,说有应酬,让姜远开车接送他。   姜远开车接到陈述,把人送到了一家私房菜馆楼下,陈述却让他跟他上去。   推开门,看见王思源的那一刻,姜远愣了一下。   一群人立即都起身向陈述打招呼,“陈总晚上好,快坐快坐。”   王思源直接迎了过来,打趣道:“陈总还带姜远过来啊,你看看,姜远还跟我保密呢,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姜远想解释什么,但陈述已经开了口,“姜远现在是我的司机,他不知道是你组的局,但既然都是熟人,我便把他带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王思源笑了笑,“自然是人多热闹!陈总周全!我也好久没和姜远喝两杯了!今天正好!”   今日到场的有三河科技的三个合伙人,还有陈述带来的两个项目经理,人不多,但都是此次项目的关键人物。   王思源揽着姜远的肩膀,顺势向大家解释,“姜远,我老家的好弟弟,也是陈总的人!各位多关照!”   在场的人本不知道姜远的身份,但想着既然能参加这次聚会,必然也是这次项目的参与者。不过王思源没介绍,陈总也没说,他们想着姜远应该与这次项目没什么关系。   既与项目无关,但陈述却带人亲自来参加聚会,那必然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了。   又一听王思源介绍,纷纷笑着表示欢迎。   陈述坐下后,菜才开始上,几分钟后,后厨预备好的菜已全部上齐,王思源和两个合伙人便举酒起身向陈述道谢。   “陈总!大恩不言谢!但我们兄弟三人还是想要再次感激陈总的知遇之恩,人生抱负得以实现,全靠陈总的大力支持!我们三人一定不会辜负陈总的信任!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干了!”   陈述看着他们一饮而尽,没有起身,只是坐着举起酒杯,笑着道:“如果要感谢,还是要感谢你们自己,项目很好,你们也没有放弃,所以万蓝遇到你们,也是幸运。祝合作愉快。”   陈述抬杯喝了几口酒。   场子热了起来,其他几人也相熟起来,开始聊项目,聊过去,聊未来。   王思源抬脚走到姜远旁边,搭上姜远的肩膀道,“姜远,我可听镇上的人说了,说陈总帮了你许多,给你还债,给英秀姨安排医院去,还给你找了工作,这么好的朋友去哪儿找啊,你不得好好喝一杯,谢谢陈总!”   说着,王思源给姜远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倒满了。   而陈述就坐在姜远旁边,他默默看着姜远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是”,而后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看向了自己。   陈述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姜远,随意靠着椅子,故意等着姜远接下来的话。   “陈总……还未正式感谢过你,今日就借着这杯酒,对你说一声谢谢。我会铭记于心,遵守诺言。”姜远定定看着陈述,他知道陈述听到了对话,也知道陈述是故意想听他说这番话。   只是,姜远不知道怎么把话说的更漂亮,也不想把话说的太华丽,那样太假,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而陈述直勾勾的眼神,也让他说不下去,姜远想直接喝酒,这样才更干脆些。   但酒杯刚抬到嘴边,陈述却忽然起身拦住了姜远,“你不能喝酒。你喝了酒,谁开车送我回去?”   姜远一顿。   王思源笑了笑,接话道:“陈总不必担心,我们这儿有司机,不行可以找代驾。但姜远想表达心意,这酒可不喝不行啊。”   陈述目光轻轻一转,落到王思源身上,“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什么非喝不可的必要,而心意不是用酒才看的到。”   陈述勾唇看向姜远,拿过姜远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一丝余光却盯紧了姜远的眼睛,水光潋滟,微微颤抖,往下移,是薄薄一抹湿润的唇。   王思源默默扫了两人一眼,而后笑了起来:“是啊,陈总大度明事理,对朋友对合作伙伴都如此!真让人倾佩!”   而后,整个聚会过程中,姜远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只有他面前摆的是果汁。   不过的确,他本就不属于这个聚会,他不理解陈述为什么非要让他上来,有时候,陈述的行为他的确无法理解。   敬酒一轮又一轮,陈述似乎脾气很好,从不拒绝,即使每次只抿几口,可毕竟度数高,最后算起来,也算喝的不少。   到最后,王思源再来敬酒,陈述直接摆手道:“不喝了,醉了。”陈述眯眼揉着太阳穴,看着的确是喝醉了,很难受的样子。   陈述酒量不好,姜远是知道的,不过他装醉过,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那陈总快回去休息吧,要不要我喊个司机?”   “不用”,陈述直接朝身边招了招手,“姜远。”   姜远立即起身靠近,陈述便起身搭着姜远的肩膀,半靠着姜远往外走,一边道:“你们喝,不用送。”   一路上,陈述一声不吭,脚步虚浮,蹙眉靠着姜远做支撑,脸偶尔会蹭过耳朵,姜远能感觉到陈述的脸有点发烫。   姜远下意识地去开后车门,陈述低声说了句“前面”,姜远便忙开了前门,把人送到副驾。   姜远上车后,系好安全带,准备开火起步,瞥了一眼旁边还没有系安全带的陈述,放轻声音说道,“陈总,安全带。”   陈述歪着脑袋靠着车椅,眼睛紧闭,似乎睡着了。   “陈总,安全带。”姜远又试图喊了一声。   但依然没有回应。   姜远犹豫了一下,然后倾身去拽陈述身边的安全带,无可避免靠的很近,狭小的空间内,陈述身上的热气与酒气扑到侧耳,姜远顿了一下,忍不住刻意往后躲一下。   刚扯出安全带,将要拉开距离,安全带的另一端却忽然被人紧紧拽住,姜远被迫停住动作。   姜远愣了一下,与陈述微睁的双目对视,而后心猛地一跳。   迷离的,危险的,侵占的,捉摸不透的。   不知道是醒了,还是一直没有醉过。   “姜远,我难受,开快点。”微沉暗哑的声音幽幽响起,陈述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远,想要把人侵吞。   像被人扼住喉咙,姜远忽然无法呼吸,他急忙躲开陈述的视线,把安全带系好,匆匆应了一声“好。”   喝醉了难受,开慢一点才好,可陈述为什么让他开快点?   车子立即发动,姜远心里却感到不安。 第34章 逃兵   把人扶着进入酒店,掏出房卡开了门。   一进门,姜远便伸手去摸开关,想要开灯,但刚伸出手,身旁的人却忽然一转,把姜远压在门上,在黑暗里贴近亲吻。   姜远措不及防地退了一步,被陈述逼在角落,感受到陈述炙热的呼吸和近乎急促的吻。   小腹毫无防备地被**顶/住。   姜远终于知道是什么难受了。脑子不受控制地轰然炸开,姜远忽然意识到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这是交易,陈述做出来这么多,必然会讨要回来。   侵夺着呼吸,欲望四泄而出,陈述早已克制不住,他早打定了注意,今天要把人彻底吃了。   在聚会上,他便忍了一次又一次,坐在车上时,已难受的不行。   也许有酒精的作用,陈述心跳加速,身体也re得厉害,好像再不疏/解,就要烧起来了。   陈述一边吻着身下的人,不肯松口一秒,一边伸手摸/进姜远的后腰。   陈述感受到姜远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他立即抱得更紧,不由分说地继续。   血液急速倒流,如坠冰窟,属于男性的气息厚重压迫地包裹着姜远,让人呼吸不过,快要窒息,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推下悬崖,粉身碎骨,无法呼救,还要被众人撕破衣服围观,狼狈不堪。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绝望痛苦淹没理智,再冷静的人也会忘记规则,只剩下求生本能。   姜远下意识地拼命反抗,狠狠挣扎,一把推开陈述,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跳快得将要跳出胸膛,心跳声也如鼓声一般在耳边在脑海里轰然地响动,一声催着一声,把人的思绪和理智也全部震碎了。   “陈述……陈……陈述,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姜远用手掌抵着陈述,急迫地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脑子里只剩下了反抗和恐惧。   从掌心传来的是陈述的心跳,急促变得沉缓,黑暗里,显得格外沉闷压迫。   理智回溯了一点,姜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感受到了陈述周身陡然下降的温度,气氛变得僵硬阴沉,姜远不敢去看陈述的眼睛。事已至此,他只能握紧拳头,硬着头皮咬牙道歉,“对不起。”   那边一片死寂,几秒后,陈述才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泛着冷意,又明显在克制怒意。   “姜远。一个合格的情人至少要提前了解对方的喜好,提前做好充足准备,努力调整情绪,尽可能让对方满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中途叫停,毫无原则。”   姜远心脏一痛,他知道这是他的错。他一直说会遵守交易,可事到临头,却又反悔爽约。   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但当真正要开始的那一刻,姜远又接受不了,从内到外,都在拼命叫嚣反抗,他毕竟不是同性恋,他心理和身体都接受不了和一个男人做/ai。   可解释无用,违反交易就是错了。   姜远依然垂着眸,不说话,他等待着陈述的审判。   陈述却忽然掐住姜远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即使在黑暗里,但靠的太近,所以姜远清晰地看见陈述幽暗阴冷的眼睛,像躲在黑暗里的恶狼,蓄势待发,一张口就能把人撕咬个粉碎。   没有被撕咬,但姜远忽然真实地感受到疼痛,从心脏而来,逼得人喘息不过,快要承受不住。   看着陈述冰冷阴沉的眼睛,姜远觉得好像全部都是他的错一样,好像他活该承受这一切,活该落到这个毫无尊严的地步。   可为什么啊?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哀和委屈突然袭来,鼻子一酸,姜远咬着牙克制着,他很少流泪,他也决不能在陈述面前流泪。   一个过错方流泪,只会让人觉得矫情,姜远也会觉得自己更可笑。   姜远忍的很好,眼眶也并没有湿润,只是人的眼神会暴露一切,那片湖泊为何颤动,这是陈述向来最了解的事情。   陈述没由来地心软了一下,但这心软让他更加烦躁,所以陈述立即蹙了眉,又恶狠狠地拉过姜远的手,将他的手拉住往下。   掌心猛地一烫,姜远瞳孔一缩,急迫要收回手。   陈述却死命按住,冷冷开口:“姜远!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下次,绝不会同意。姜远,做人至少要信守诺言。”   姜远全身一僵,血液都仿佛停滞一般,而后陈述的手一松。   姜远看见陈述迈步朝里面走去,越来越黑,看不清身影,只剩下闷沉的脚步声。姜远无力地靠着门,脑子浑然一团浆糊。   “啪”地一声,远处一团刺眼的白光亮起。   陈述打开了一个落地灯,而后姜远看见陈述冷冷觑着自己,齿间咬出一个字,“滚!”   毫无尊严地低下了头,姜远掐着自己,逼迫自己恢复冷静,可姜远还是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麻木迟钝地打开门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姜远恍然一愣,而后他靠着一棵树,抽出一根烟点上,劣质香烟的浓烈辛辣,让姜远恢复了一点清醒,他宛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答应的事又不能做到,像个逃兵。   如果早知道做不到,又何必答应,让陈述不悦,又让自己痛苦。   姜远想后悔,但想了想住在VIP病房的母亲,和姜清脸上的笑容,自己毕竟得到了许多,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而且,人生从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两天后,法院通过了申诉,并下达了保护令,姜清这才终于敢过来看吴英秀。   病房里,姜清默默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而后坐在了姜远的对面。   “姜远,你实话告诉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姜远正翻着一本书,听到这话,眼眸颤了一下,而后看向姜清道:“姐,你在说什么?”   姜清眼神扫了一眼病房,又看向姜远,“这病房不便宜吧,请律师也要花钱,他借钱给你,还给你安排这些,那个陈总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他帮人帮到这个地位,不像是什么都不要的。姜远,姐不傻,那么多年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不可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何况人家大老板的身份,为什么要和咱这样的普通人牵连上?咱能给人家什么?平白无故做这些,人家图什么呢?”   姜远心虚地呼吸一滞。   姜清紧紧盯着姜远,似乎想要看穿什么,“姜远,你是不是跟那个陈总做什么坏事了?姜远,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干,委屈自己的事也不能干,你可不能瞒着我!”   姜远的蓦地一紧,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再也无法回头,说了又有什么用?   姜远捏紧了书页,装出无事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姐,你想什么呢,没有。”   姜清明显不信,“没有?就因为高中的友谊,他就能这样?”   姜远咬了咬牙,才又开口,“因为高中他溺过水,我恰好救了他。”   姜清愣了一下,又拧眉道:“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夏天去河里捞鱼,你每次都不肯下去。”   姜远撒谎道:“我找的借口,因为河里脏,我不想下去。”   姜清还是有些怀疑,“真的?姜远,没有其他了?”   姜远看着姜清,努力装出镇定自然的样子,“真的,姐,我没有骗你。”   姜清似乎松了口气,低声喃喃道:“那就好。”   这几天,陈述都没有联系姜远,也没有让姜远继续接送他,姜远心里觉得歉疚,他知道陈述生气了,也不会一时气消。   可这种事情,这种尴尬的关系,姜远连道歉都很难再次开口。   今天,姜远正坐在病床前给吴英秀剥橘子,忽然听见敲门声,姜远心里一愣,忙起身去开门,打开门,来人却是周峰。   姜远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   “峰哥。”   周峰提着水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姜远,没有答应,径直走到病床前,露出笑容道:“英秀姨,我来看你了。”   “你是?”吴英秀疑惑地看着周峰。   她又不太记人了,除了姜远,其他人吴英秀便总忘记,也经常把人弄混。   姜远走过来道:“妈,这是周峰,经常来看你,你忘了?”姜远看了一眼周峰,周峰却没有和姜远有丝毫的眼神接触。   姜远觉得不太对劲。   吴英秀拧着眉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周峰,喃喃道:“是,是周峰……”   周峰笑了笑,“英秀姨,你可不能把我忘了啊!我这才几天没来,你这都不记得我了。”   姜远莫名觉得话有所指。   吴英秀也跟着笑了,“我记得,周峰是个好孩子,经常帮助姜远,我记得的。”   周峰笑容冷了几分,“姨你记得就好,就怕某些人都忘了。”说着,周峰直起身子看着姜远。   “姜远,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周峰很严肃的样子,姜远立即跟着他走到客厅。   周峰故意扫了一圈病房,又看向姜远,冷冷拉长了声音,“姜远,VIP病房,一个月八万八,陈总好大方!”   “峰哥?”   周峰打断他道:“姜远,如果我今天没有去你家,没有听张姨提起,你打算瞒我多久?!姜清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妈住院,还有陈总帮你的这些事,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了你,比不上那个陈总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姜远立即提高了声音反驳,又忍不住垂下眼眸,“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周峰蹙眉气愤道:“不想麻烦我,就可以麻烦那个陈述了?你和他才认识几天?”   姜远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想找他,但他愿意帮我,我拒绝不了。”   周峰气已经消了一半,但还是忍不住板着脸,“我怎么听他们传,说你救过他。”   姜远更心虚了,他试图略过话题,“以前的事,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陈述他愿意帮我,更多是因为他好心。”   “好心?帮个人声势搞这么大,我看不像。”周峰坐了下来,“而且他可是个商人,商人都讲求投入要有回报。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么多,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多留个心眼,不能全信他的,别到时候被坑了都不知道。”   姜远尴尬地扶住沙发,“没那么夸张吧……”   周峰立即强调道:“有!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事立即告诉我!你再瞒我,我肯定打断你的腿!”   周峰的恐吓向来不作数的,他这样放狠话,只能说明他气笑消了。   姜远立即松了口气,“知道了。”   周峰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而后扭头看了眼病床的方向,又道:“英秀姨怎么样?”   姜远道:“医生说了,瘫痪早已过了最佳治疗期,无法痊愈,但不治疗,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现在只能多做康复训练,延缓病情发展。”   周峰叹了口气,“也好,听说有护工照顾,你不用一直看着。对了,你现在还给他当司机呢?”   姜远“嗯”了一声。   周峰疑惑了,“今天不用去开车?”   “不用。”他把人惹生气了,这几天都没被喊去开车。   姜远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尴尬。   周峰浑然不知,只开心地站起来道:“那正好,晚上带你去搓一顿,咱俩喝点儿。“   姜远应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35章 拉开拉链   第二天,姜远终于收到了陈述的信息——下午三点,地点市政府。   陈述向来喜欢直接打电话,这次却只发了短信,短信简明扼要,冷冰冰的,好像不愿再多说什么。   姜远知道陈述一定还没有消气。   果然,三点在酒店楼下接到陈述时,陈述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坐到了后面,一路上,气氛压抑闷沉,姜远没忍住透过后视镜往后匆匆瞥了一眼,陈述坐在后面闭目养神,一身西装皮鞋,光鲜亮丽,又冷酷无情,像高高在上,掌握人生死的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淋漓,却能优雅从容地擦拭刀口。   一直以来,陈述看似温和体贴,大方有趣,但姜远知道陈述绝不止这么简单,他其实很难琢磨,也很难说话。   三点半到了市政府楼下,陈述直接下了车,有两个人过来迎接,陈述露出笑容,三人谈笑风生地往楼里去了。   姜远就在楼下等着。   陈述没说开会开多久,也没让他上去等着,姜远不敢乱跑,但车里太闷,他出来透气,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很快觉得无聊,姜远便盯着天空发呆,看着太阳越来越低,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姜远这才想起看了下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姜远终于忍不住了,他抽出一根烟点上,心里的那一点烦躁得到抚平,只是烟瘾一起,就容易停不下来,姜远又抽了一根。   但他没有再抽第三根,他怕一会儿陈述出来,他一身烟味坐在车里,会很不礼貌。   但他又等了快一个小时,陈述才从楼里出来。   几个领导一样的人物出来送他,王思源也在现场,陈述与他们握手道别,朝姜远的方向走过来。   不过陈述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与姜远目光对视。   姜远打开门,陈述坐了进去,而后车子启动,陈述终于开口说话。   “开快点。”   没有什么情绪的语气,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姜远应了一声“好”,加快速度,二十分钟到达酒店楼下。   路上,陈述又是一句话没有说。   车一停好,姜远立即解开安全带,准备去给陈述开门,但陈述已经自己开门下了车,好似不愿多待一秒。   看着陈述毫不停留的背影,姜远忽然更加不知所措。陈述看样子是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了。的确,过错方是他,他凭什么等陈述主动,应该是他先低头道歉才对。   可脑子混乱一片,姜远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看着陈述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差几步就要进入酒店大门时,姜远情急之下,直接喊道:“陈述!”   那个背影一顿,几个来往的客人也看了过来。   姜远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可事已至此,话已出口,再没有收回来的可能,姜远只能硬着头皮朝陈述走去。   姜远快步走过来,陈述侧身看了一眼姜远,直到姜远走到身边,陈述才正过身看向姜远。   但陈述先看了下腕表,很淡漠地说,“我七点有个线上会议,有什么话,请你尽快说完。”   姜远鼓起的勇气顿时泄下去一点,他垂着眸道:“好。我只是想再给你道个歉,上次的事,是我违约了,我不会再犯了。”   陈述沉默了一秒,“我以为你后悔了。”   姜远的声音低了又低,“没有,我……只是一时冲动。”   陈述盯着姜远的睫毛,“好,我可以谅解。不过,你上次说你没有准备好,那你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姜远,交易毕竟是交易,等待也需要期限。”   姜远睫毛颤抖了一下,陈述尽收眼底。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不会再那样了。”   “是吗?”陈述忽然伸出手道,“钥匙。”   姜远疑惑地把车钥匙递给陈述。   陈述给门口的泊车员招了招手,然后把车钥匙递了过去,然后看向姜远道,“跟我上来。”   姜远跟着陈述进入酒店,心里疑惑又忐忑,他不知道陈述叫他上来干嘛,可好像除了那个事也没有别的,但刚刚陈述才说过他要七点开会。   现在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   进了门,陈述脱了外套,拽开领带,又解开靠近脖子的两颗扣子,而后扭头看向站在两步远的姜远。   “过来。”   姜远走了过去,看见陈述挽起衬衫袖子,露出有力的手腕和小臂。   陈述身材很好,衬衫和马甲下包裹的肌肉线条,含蓄又张扬。姜远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相形见绌,自己好像一个处处不如意的小人,多看一眼,都像是冒犯。但有时候,避开的眼神,也可以理解为欲拒还迎的引诱。   姜远站定,陈述缓缓靠近,脚尖抵着脚尖,早已超越了安全距离,但这次姜远强忍着没躲。   “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事情总得一步步来才有意思。”   姜远不理解陈述的意思,然后他看见陈述解开腰带扔到沙发上,又听见陈述说,“拉开拉链。”   姜远倏地抬眸,撞上陈述从容淡定又意味深长的目光。   都是男人,姜远瞬间明了。   犹豫了一下,姜远逼迫自己伸出手,先去帮陈述解开扣子,他没有触碰到肌肤,但热源就在手边,热气无可避免地扑在手面,姜远忍不住手指一抖。   而后,姜远的手怎么也无法往下了,心跳如鼓,头皮发麻,思绪的僵硬使动作也变得迟缓。   “又要反悔?”   头顶的声音幽幽不悦,有催促的意味。   姜远清醒过来一点,然后小心地拉住拉链,一寸寸地往下,声音无比清晰,像自己被撕碎的声音。   “姜远,自己*过吧,别紧张,像给你自己*一样。”   头顶的声音又变得温柔,带着隐隐的兴奋。   姜远咬了咬牙,刚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黑色一边,热气却顿时烫的姜远缩回了手。   姜远无地自容又尴尬不已。   陈述却似乎等不及了,他直接自己……   姜远刷地整个脸热了起来,他避开目光,却被陈述一把牢牢抓住手掌,将他的手覆/了上去。   姜远的脑子轰然炸开。   陈述却忍不住轻轻叹慰了一声,姜远的手很冰冷,倒让他的yu望疏解了一分。   “姜远……”陈述的声音缓缓拉长,他这样说,但自己却握着姜远的手,带动着,引导着。   姜远被迫顺从,无法停止,而陈述的气息也逐渐变得粗重。   姜远觉得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了,他的灵魂也游离在外了。   而后,一声满足的叹息声发出时,一股……全洒在了姜远的裤子上。   姜远看了眼自己的裤子,才恍然回过神来。   陈述却掐住姜远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声音低沉,目光却带着一丝迷离,“姜远,今天只做这个,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才能走,明白吗?”   姜远恍惚着点了下头。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却道,“不够快!”   姜远红了眼睛,不敢反驳。   可陈述还不满意,他一只手捏住了姜远的后颈,以示催促。   直到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陈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前却说,“别停。”   而后姜远听见陈述刻意克制的声音,“照常进行,会议记录发给我。”   陈述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而后忽然朝姜远吻过来。   这一次陈述的吻莫名的温柔漫长,姜远也没有窒息狼狈的感觉,但似乎一心不能二用,姜远手上的动/作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陈述却没说什么,只是在漫长的接吻中,贴近了姜远。   ……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终于放过了姜远。   姜远的手发麻尴尬地垂在腿边,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经脏兮兮的裤子,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走出酒店。   陈述从容地系上扣子看向姜远。   裤子上液/体不明,上衣也溅上了一些。而姜远看着很无助的样子。   陈述便道:“附近就是商场,一会儿我让助理买几套衣服过来,你换了再走。”   只能这样了,姜远“嗯”了一声,去洗了洗手,然后尴尬地坐在一边听陈述打电话给助理,又听见陈述打开电脑,好像要继续工作。   姜远如坐针毡,终于等到有人敲门来送东西。   陈述起身开门,而后左右手都提着几袋衣服向姜远走过来。   陈述把衣服全都拿出来,沙发够大,可以摆下,姜远看得出来这些衣服全都很贵,而且陈述买了不止三套。   “你先挑一套穿上,其他的带走。”   这话明明是贴心的,可姜远却听着不太舒服,“不用,一套就行。”   陈述看出姜远的抗拒,他却故意道:“没事,其他留在这儿也好,方便下次再穿。”   姜远顿时蹙起眉头。   他随便选了一套,拿起衣服又顿了一下,去其他地方换显得欲盖弥彰似的。可如果两个人是兄弟,姜远就会坦然当着他的面换了,但现在两个人这样的关系,弄得姜远很不自在。   姜远最终还是当场换了,他不想让自己显得矫情。   陈述只默默坐在旁边看着,他看得出姜远的纠结,但他没有揭穿,他就是想看看姜远怎么选择。   果然,姜远没有躲开。   而后,陈述坦然直白地看着姜远tuo下上衣裤子,露出劲瘦的腰和薄薄的肌肉,白皙的背部和小腿晃着陈述的眼睛,陈述再次心猿意马。   而陈述的目光过于炙热,姜远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于是他匆忙套上衣服。   陈述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今天的开胃小菜远远不够满足自己的胃口。他觉得自己必须加快速度,早点把人彻底吃干抹净了。 第36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二天下午,陈述打电话让姜远开车过来,而后让他去桐山镇。   姜远不知道陈述为什么回桐山镇,但他也没有问原因。   不过,陈述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按照陈述的指使,姜远拐进一条陌生的小巷,下车前,陈述道:“一会儿你不用下车,我马上回来。”   而后姜远看见陈述走近小巷,拐进一家敞开的院门。   随即,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不到一分钟,一群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说话。   姜远坐在车里,扭头透过车玻璃看了一眼,看见陈述拉着个行李箱,他身旁站了一个中年女子,但那中年女子气质很好,笑容温和,看起来有点熟悉。   姜远愣了一下,忽地想起那是陈述的母亲,高中时他们见过几次。   而后,姜远听见那些人的夸赞声和笑声。   “陈述现在真是年轻有为,不一般啊,还孝顺!以后你就享清福了。”   “袅袅、小科不是吗?又孝顺又能干,我们都有福气。”   “是是哈哈哈,不过和陈述没得比。”   陈述默默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提醒道:“妈,再不走要迟了。”   李晓云这才停止寒暄,只道:“好好,那我们走了,你们什么时候去首都玩,一定要给我打招呼,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说着李晓云和陈述往车的方向走过来。   陈述打开后备箱去放行李,姜远本想下车去帮忙的,司机的职责本来就包括这个,但陈述刚说过他不用下车,姜远便没有多余去做什么。   陈述打开车门,李晓云坐了进来,陈述又走到另一边坐进车里。   李晓云和他们挥手道别,“记得来玩儿。”   “好好,一路顺风。”   姜远感觉到陈述好像并不热情,很平静,没什么笑容,也没有告别问候,好像和这些亲戚不熟,姜远记得陈述说他大学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也许是这个原因。   姜远思绪刚跑偏一下,就听见陈述开口提醒,“开车。”   姜远立即启动车子。   坐在车子里,李晓云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很开心很轻松的样子。   陈述扭头看向母亲,也带上一丝笑容,“这次待的够久了吧。”   李晓云却道:“不够,我都不想回去。回去有什么意思,那么大的别墅,我一个人住,你又总待在市区不陪我,我还不如待在这儿,白天种种菜,晚上散散步,亲戚邻居都能陪着说话,多好。”   陈述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的,小镇里的生活大都无趣,节奏太慢,单是听起来就没有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又要回去?”   “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再说了,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首都。”   陈述笑了笑,“那你可以让他们搬过来陪你住,费用我全包。”   陈述并不喜欢那些亲戚,尽管他们当年也许并没有恶意,但陈述早已淡薄了这些亲情,他更在意的是让他母亲开心。   李晓云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轻易,你以为人家愿意啊。首都再好,也不是人家的家,人家亲戚朋友都在这里,哪里愿意再来回折腾。”   陈述却不以为意,“只要钱能到位,提供的条件足够好,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姜远轻轻顿了一下。   陈述的话很真实,但又很残酷。也许陈述并不是意有所指,但姜远还是莫名心虚苦涩了一下。   “你少拿钱说事!你这些年真是沾了一身的铜臭气。”李晓云对陈述的话感到鄙夷。   陈述笑了笑,揽住李晓云的肩膀,轻轻地晃了晃,“但我的心是热的。”   李晓云被他哄笑了,又想起什么,于是盯着陈述道:“对了,昨天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最近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述笑容一变,收回胳膊,余光无意地瞥了一眼前面,“妈,别瞎猜了。”   李晓云冷哼一声,“瞎猜什么?我有证据,昨天打视频的时候,我看见你床头柜上放了一个蓝色珠子的红绳。你哪会买那个东西。”   陈述随口道:“酒店送的,我忘了收起来。”   李晓云立即道:“撒谎!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红绳是古镇里的月老庙卖的。我才和你叔叔他们去玩儿过,你买的还是一对情侣红绳吧,一个蓝珠子,一个红珠子。”   陈述蹙了眉,看了一眼姜远,又看向母亲,却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   情侣红绳……   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姜远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当时那两个女孩尴尬的神色,姜远现在终于明白她们误会什么了。   可为什么……哦,是,陈述说过,他早就看上了自己,说什么求正缘,都是假的,全是伪装。   姜远再次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戏弄和欺骗,心里顿时闷沉沉的。   李晓云终于察觉到不对,陈述很少有这样语塞心虚的时候,而且陈述几次目光看向前面,她一直以为陈述是在看路,但刚刚她跟着陈述的目光看过去,却落到了前面那个司机的身上。   再多看一眼,李晓云却发现这个司机的侧脸有点眼熟。   “妈!”陈述看见李晓云坐正了去看姜远,忍不住蹙眉阻止。   其实陈述不介意让母亲知道姜远,不然他也不会带姜远来了,但现在陈述莫名有点尴尬,不太想在这个时候介绍姜远。   李晓云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陈述,又继续看着姜远,直到停下来等红绿灯时,李晓云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声,“姜远?”   姜远顿时慌乱了一下,他立即微微侧过头喊了一声,“阿姨好。”   刚刚在路上,陈述和李晓云一直在聊天,他突兀地打招呼不太好,但现在被认出来后,又显得晚辈不主动打招呼,很没有礼貌。   但李晓云似乎没有在意这个,她只是有些震惊地看向陈述。   陈述立即解释道:“我不是因为项目要待在鹤山一段时间嘛,没有司机不太方便,所以姜远现在是我的司机。”   “是吗?”李晓云很淡地看了一眼陈述,而后又露出笑容看着姜远,“姜远,真的是你啊,有十年没见了吧,我刚刚差点没认出你。”   姜远尴尬地应了一声,“是,的确太久了。”   “那你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还没有。”   李晓云顿了一下,“那肯定有女朋友了。”   “……也没有。”   姜远启动车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心虚。他不知道李晓云知不知道他儿子是个同性恋,以及她是否知道他和陈述的关系。   李晓云又默默回头觑了一眼陈述,而后看向姜远,笑着道:“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我最近在小镇上认识几家姑娘,都非常漂亮,工作也不错……”   “妈!”陈述打断李晓云道,“不是所有人都想结婚的,有时候事业比爱情重要多了。”   李晓云面无表情地往后一靠,看着陈述道:“所以,你真没谈恋爱?”   陈述顿时语塞地叹了口气。   ……   一路上,李晓云没再谈什么恋爱结婚的话题,只是问了姜远一些关于小镇的问题。   到了高铁站后,姜远立即下车,去帮李晓云提行李箱。   陈述握住行李箱拉杆的另一边,道:“不用,你找个地方停车等我,我送完我妈就出来。”   姜远松了手,说了声“好”,然后又看向李晓云道,“阿姨再见。”   李晓云笑了笑,“好,慢点开车。”   而后李晓云看着姜远坐上车,启动车子驶去,才看向陈述,语气冷了下来,“跟我过来。”   陈述收回目光,知道必然有这么一遭。   他坦然跟着李晓云往贵宾休息室走去。   人不多,也很安静,李晓云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陈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李晓云平静地看着他,“说吧,什么时候遇到的?”   “过年前。”   李晓云眉头轻轻一挑,没想到时间这么久了。   “那你打的什么主意?”   陈述靠着沙发背,沉默了一下。   “别和我说你没打什么主意,之前我就问你,这儿有什么大项目需要你亲自来盯着,原来原因在这儿。”李晓云盯着陈述,语气没什么波澜。   “不全是因为他。”陈述解释道。   李晓云却突然转了话题问道:“那个红绳是他一起买的?”   陈述坦然回答,“是。”   李晓云眼眸一颤,“陈述,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陈述却立即蹙眉反驳,“不是。我不可能喜欢我的仇人。”   李晓云眉头一紧,瞬间明白了什么,“陈述……我以为你都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和他再计较?”   陈述目光沉了沉,语气带上了一丝执拗,“即使我现在再成功,也不能磨灭我曾经受过的伤害。人必须得为做过的错事负责。”   李晓云叹了口气,“可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能开心吗?我现在只想让你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述冷冷道:“让仇人痛苦,我自然就会开心。现在,报仇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陈述阴沉沉的那个模样,李晓云又气又怕,“陈述!你确定你是在报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他那个眼神,几分是恨意,几分是喜欢?你自己弄清楚了吗?陈述,你凡事聪明,这件事,我看你糊涂的很,你别假借着报仇的名义接近人家,弄得自己不开心,也把别人的生活搅乱了!”   “妈?!”陈述见李晓云生气,愣了一下,可李晓云的话又让陈述忍不住生气。   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绝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喜欢上一个本性劣质且害过自己的人,他不是电视剧里那种不顾仇恨的恋爱脑。   “我不喜欢他!”陈述强硬地重申道。   “好好好,喜不喜欢都随你”,李晓云气极反笑,“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只要最后别后悔就行。”   李晓云看了眼贵宾休息室墙上挂着的钟表,而后起身去拉行李箱。   陈述也立即起身去帮忙拉行李箱。   “不需要,我自己能行。”李晓云避开陈述伸过来的手,加快步伐走出休息室。   “妈!”陈述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37章 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   今天上午,陈述线上开了会,一个半小时结束后,陈述正打算去酒店的健身房锻炼一下,林易飞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知道吗?昨天我居然在湖阳公馆碰到了谭霄,他还是那个死装样儿,别人都在玩游戏,他坐在那儿装高深,喝酒的时候,谁身边没坐个美女倒酒,就他,格格不入,自己一个人倒酒喝,又装出一副禁欲高冷的样子,我真的想……”   对于林易飞,提到潭霄时,必然先是一段明嘲暗讽,陈述习惯了,但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说重点。”   “哦,重点是,晚上我又碰见他了。他说国外有个好项目推荐给万蓝做,他可以搭个桥,让我考虑一下。”   陈述顿了一下,“他为什么要给万蓝推荐项目?”   “不知道,反正他说互利共赢,他可以帮万蓝打开国外市场,万蓝也可以帮飞麒打通国内关系。”   陈述觉得没这么简单,没人会拱手送出一个好项目。   “你确定这其中没有坑?”   “没有,这个我敢保证,谭霄他虽然装,但怎么说也是和我从小认识,不会害我的。”   可陈述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诶呀,你担心的话正好来看看。如果这个项目真的不错,那就是万蓝出国的第一个项目了,但是万蓝还没有做过海外投资,到底要不要做,怎么做,我一个人做不了决定,你还是得回来一趟。”   “好,什么时候合适?”   “越早越好,就明天吧。”   陈述顿了一下,“好,让秘书订票吧。”   沉寂了一秒,对面的林易飞却忽然笑起来,“陈述,你是不是还不想回来?诶呦,温柔乡待爽了,是让你吃的太好了吧。”   正话一过,林易飞又开始不正经了。   陈述忍不住无语沉默。   林易飞却惊讶道:“……你不会还没有吃到吧?”   陈述忍不住蹙眉说了句,“滚。”   林易飞听出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哈哈,被说中了吧。你陈述也有今天啊,够能忍啊,是因为不行吗?还是因为不能啊?”   陈述的脸黑了黑,他沉寂了一下,而后淡然开口道:“最近又在财经娱乐网上看到你的花边新闻了,从背影来看,你和曲小姐很般配,怎么样?满意吗?”   林易飞无所谓,随意开口道:“她的确很漂亮,也很有趣,不过,谈恋爱可以,结婚不行。”   “我是问曲小姐满意吗?”陈述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林易飞立即听出了陈述的打趣,“你这不是废话?!没人会对我林易飞不满意!一米八五,长的贼帅,国内顶级学府毕业,有文化有脑子,还有一家全国排行第六的风投公司,人又体贴又温柔!我能看出来,曲小姐对我很满意。”   说到后面,林易飞的语气越来越得意。   “一米八二”,陈述纠正道,并且提出一个疑问,“你觉得曲小姐面对你和潭霄时,会选择谁?”   那边静了一下,而后发出一声愤怒脏话,“陈述,你有本事别回来!”   陈述不回答,淡然地挂了电话。   但转身去换衣服时,陈述的目光却停留在了床头柜上摆放的红绳,陈述走过去,把红绳拿起来,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个蓝色珠子,而后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的确不能再忍了。   下午去游了个泳,陈述换了衣服,拿上让酒店准备好的花束去了私人医院。   进入电梯时,陈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前台前询问。   陈述立即眯起了眼睛,他记得那个女人,那个和姜远一起吃饭并拉住他手的女人。   敲了敲门,不是护工开的门,而是姜远。   看着抱着花的陈述,姜远有一瞬的愣怔,不得不说,抛开那些私人恩怨,陈述真的很帅,特别是抱着绚丽的花束,一脸温柔深情地看向一个人的时候,很像姜远在杂志封面上看到的那种男模。   不过,外貌不代表人品,姜远现在是对陈述没什么好感,只有因交易关系不得不表现的友善和责任。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看看阿姨?”   姜远让出道路,陈述自然地走了进来,走向病床上的吴英秀。   “陈述!”吴英秀眼睛一亮,几乎是毫无迟疑地就喊了出来。   “阿姨好!”陈述微微一笑,把花束摆到床边。   姜远走了过来,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吴英秀,他母亲这几年太经常忘记人名,或者把人弄混,周峰经常来看她,她还总是忘记,偶尔她也会把姜远和姜清弄混。   不过,一个才见了两面的人,她倒是记得格外清楚。   难道是因为长的帅?   “你要喝水吗?”姜远礼貌问了一句。   “不用”,陈述坐在病床一步远的沙发上,嘴角在笑,眼睛却没什么笑意,“我在等人。”   “等人?”姜远疑惑地重复了一下,但他没有问是谁。   不到一分钟,姜远就得到了答案。   敲门声响起,陈述一动不动,目光却看向姜远,姜远过去开了门,而后愣了一下。   是王子君。   “……姜远,我来看看阿姨。”王子君的目光颤抖着,看了一眼姜远后随即垂下眼眸。   “好,进来吧。”王子君提着果篮走进来时,才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陈述。   王子君愣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把果篮放到另一边的桌子上。   姜远忙介绍道:“王老师,这是陈述。”   王子君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你好,陈先生。”   陈述动也没动,坦然地坐着点了一下头,“你好。”而后淡淡瞥了一眼姜远,“快给王老师倒杯水。”   陈述语气很平常,但姜远能感觉出陈述的不悦。他向来最会装了,总是装出一副温和体贴的绅士模样,现在却不肯装了。   姜远听出来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却不太理解陈述为什么这样。   姜远不解地看了陈述一眼,然后转身去倒水。   刚坐下,王子君又直接站了起来,忙道:“不麻烦了,姜远……我想你和说点事情。”   姜远停住脚步看向王子君,余光看见陈述也在看着自己。   陈述笑了笑,“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虽然这样说,但陈述手指都没动一下。   姜远立即道:“不用,来客厅吧。”   王子君忙迈步跟过去,陈述就看着两人走到客厅的另一头坐下,姜远又特意起身给王子君倒了杯水。   然后两人开始说话。王子君声音压的很低,病床这里和客厅还有段距离,所以陈述隐约能听到声音,但断断续续的听不清。   陈述收回目光,余光瞥着客厅,开始悠闲地剥橘子。   “姜远,我妈催我结婚了……”王子君捧着水杯垂眸道。   姜远愣了一下,王子君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不太明白,姜远,那天你明明说会考虑一下,你明明是想答应的,为什么后来又变卦了?”   “我不是已经给你发信息了?”姜远有些苦涩。   他当时的确想过和王子君试一试,但后来被陈述插了一脚,又发生了许多其他的事,他实在是心累地不想再考虑婚姻。   “你说你的情况糟糕,姜清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可是……可是现在不都解决了吗?我听说有个大老板帮了你……现在情况已经变好了……”王子君终于抬眸看着姜远,眼睛红了红。   苦涩加重,姜远想到现在的局面。   他之前是不想,现在是不能。他毕竟已经和陈述做了交易,不能祸害其他女孩。否则,这对陈述不公平,对王子君也不公平。   “对不起。”姜远道。   王子君脸白了白,“为什么啊,姜远,所以都是借口是吗?你现在是看不上我了?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王子君的眼泪掉了下来。   姜远迟钝了一下,立即有些慌了。   “不是,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姜远,我等了你几年,没有逼过你,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个机会,你却总是这样搪塞我,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   王子君声音压抑着泪如雨下,肩膀也在颤抖。   姜远的心顿时揪了一下,他忙抽出几张纸巾起身走到王子君身边,递了过去。   王子君却激动着一把拉住姜远的手腕,抬眸流泪看着他,声音透着悲伤和绝望,“姜远,我不想到最后,还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姜远僵在原地,忽然非常自责。他好像害了一个女孩,害的她一直执着于自己,而自己却不能给她答案,害她等待到最后,依然可能失去所有期待。   脑子乱了起来,到底怎么做才对,姜远也找不到办法。   胸口闷沉,呼吸变得艰难,姜远不敢看王子君的眼睛,也不敢再刻意地抽回手。   忽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姜远,你快过来看一下,卫生间这个水管好像坏了。”   是陈述的声音。   王子君忙松开了手,垂下了眼眸。   “我先去看看。”姜远说了一声,忙快步走了过去。   姜远一边推开门一边道,“哪个水管?”   而后,话却一顿,因为陈述悠闲随意地靠着洗手台,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姜远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时,陈述却一把把姜远拉了过来,直接把人按在墙壁上亲吻。   又是这样突然强势的亲吻。   姜远恍惚了一下,余光瞥到开着的门,可以看到半截病床,如果有人经过,也立即能看见两人在做什么。   毫无征兆,又不管不顾,陈述像个野蛮不讲理的土匪头子,平日装出一副冷静淡然的样子,可又总是突然撕开伪装,弄得姜远毫无防备,狼狈不堪。   姜远又气又慌,他使劲去推陈述,陈述却死死不肯松口。   姜远一怒之下,直接抬起膝盖踢了一下。   陈述一闷哼,姜远直接把人推开了。   陈述顿时狼狈地捂住下面,抬眸看见姜远喘着气冷冷看着自己。   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陈述直接捏住姜远的下巴,恶狠狠地开口,“姜远,你够狠的啊!”   姜远瞪着他,低声压制恼怒,“有人在外面!”   陈述冷笑一声,“谁?你痴情的追求者吗?姜远!我最讨厌某些人确定关系后,还和其他男的女的有不清不楚的牵连!”   “我没有!”姜远蹙眉反驳。   “没有吗?都追到这儿了,又哭又拉手的,还没有?”   姜远顿时语塞。   陈述拇指轻轻摩挲着姜远的下巴,缓缓道:“话说狠点,事做绝点,断干净了,对她对你都好。去吧。”   陈述靠的很近,几毫米的距离,呼吸交错,近似亲昵的叮嘱。说完,陈述又亲了一下姜远。   姜远不自在地想要避开,但陈述捏着姜远的下巴,姜远没能躲开。   直到陈述松开手,拉开距离,姜远才一声没吭地走出卫生间。   走到客厅角落,王子君已经擦干了眼泪,似乎情绪平静了一些。   “水管修好了吗?”王子君问道。   “……修好了。”姜远道。   两人又同时恢复沉默,姜远想起刚刚陈述的话,仔细想想,陈述的话不无道理。自己如果太过心软,给王子君留下念想,那就是彻底耽误人家了。   “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姜远终于开口道。   王子君愣了一下,双手抓住了膝盖,“你们在一起了?”   “是,我得对她负责。”姜远抬眸看向王子君道,“喜欢和合适不一样,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王老师,人该往前看,目光放远,也许你会遇到更好的更喜欢的人。”   王子君听出姜远话里的拒绝。他不喜欢自己,便永远不可能给自己机会。   王子君早料想到这个结果,她刚哭过,眼泪已经流不下来了,只是心狠狠揪着,亲耳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忍不住难过。可这能怪谁?她固执地等待,以为等待最后肯定都能如愿。   但那都是年轻时太过感性的幻想。现实是,各有各的欢喜忧愁,她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王子君恍然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可笑又狼狈。   现在她只想逃离,不想再面对姜远,“祝你……幸福。我先走了。”   姜远站了起来,看着王子君低着头快速迈步走了出去,姜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内心有些无力疲倦。   而后,姜远感觉到不对,他抬眸看见陈述靠着客厅的柜子,正看热闹似地看着自己。   姜远真是不想多看他一眼。   姜远直接又坐了下来。   但陈述又走了过来,他坐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远,笑着说,“舍不得啊?”   姜远没有看陈述,也不想回答他的玩笑。   陈述倾身靠近了一点,“我要回去一趟。明天就走。今天晚上你过来一趟。”   姜远心跳一滞,抬眸看向陈述。   陈述目光玩味地盯着姜远,继续道,“这次可一定要做好准备了,今天晚上,我们好好道个别。”   姜远脊背一凉,有些失神,而后他感觉到陈述站了起来,过去和母亲道了个别,又打开门走了。 第38章 泪水   越接近夜晚,姜远就越发焦虑。   他不知道自己能准备什么,只是一旦想到那次陈述逼着他看的影片,他就一阵犯恶心,脊背发寒。   姜远不是个喜欢买醉麻痹自己的人,但此刻,酒精好像的确成了他唯一可以缓解焦虑不安的方法。   去陈述那里前,姜远独自一个人喝了一个小时的酒,反应迟钝了许多,但思绪依然清晰,清晰地知道自己即将要干什么。   敲了敲门,陈述打开门,穿着浴袍,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发现姜远有什么异样。   “进来。”陈述道。   姜远缓慢地走进来,看见了陈述摆在桌子上的红酒,心慢慢地揪了起来。   陈述走过来,想要去把酒杯递给姜远,走近时,却忽然眉头一簇。   陈述盯着姜远,又靠近了一点,“你喝酒了?”   姜远缓缓抬眸,“喝了一点。”   陈述这才发现姜远眼神有点呆滞,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点。   心情突然就有点烦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姜远为什么喝酒,可陈述忍不住明知故问,“为什么喝酒?”   姜远移开目光,不答。   陈述心情又糟糕了一点,陈述的语气冷了下来,“就这么不愿意和我shang床?”   姜远依然不看陈述,没有回答,不知道反应迟钝,还是不想回答。   陈述没了耐心,只能掐着姜远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姜远,我说过,不要忽视我的每一个问题。”   手上加重了力气,陈述道,“回答!”   姜远看着陈述冰冷阴狠的目光,觉得这目光带着寒气,寒气在空中肆无忌惮地弥漫,把人的肌肤一寸寸地冻伤,鲜活的心脏最后也慢慢停止跳动。   姜远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我不是同性恋,你不是知道吗?”   陈述的呼吸一顿,胸口莫名一沉,他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听姜远亲口说出来。   “但我会遵守交易。”姜远目光平静地看着陈述,好像不在意了,又好像很绝望,“做吧。”   一股无名火忽然烧了上来,半个小时前隐隐的期待全部化为泡影,成了可笑。被厌恶,被漠视,即使到了现在,姜远一个不在乎的眼神就能让陈述彻底失控,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   这个人明明什么都不是,却为什么能一再挑起他的怒火?!从十一年前到现在,为什么姜远总能这么轻易地漠视他?凭什么?!凭什么?!姜远曾经那么伤害过他,为什么现在还敢这样对他?!   陈述拉着姜远,将人狠狠摔在床上。   本来脑袋就有点发晕,摔了一下就更加晕了,姜远躺在床上,意识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但他隐约感觉到陈述从枕头下捞出什么东西。   ……   ……姜远下意识地疯狂挣扎。   陈述死死箍住姜远的腰,一边恶狠狠地喊道:“怎么?你又想反悔?!”   陈述的话一出,姜远的脊背僵住,顿时又不动了,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双手死死抓住枕头,一声不吭。   他这样隐忍克制,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弄得陈述又烦躁又难耐。   交易是他自己答应的,现在又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   他是觉得装可怜就会得到心软吗?可并不会!对于姜远,他陈述永远不会心软!   ……   ……后颈上那颗小痣无助地……但它的主人就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而这样的反应像是一种无声的抗争,弄得陈述心情更加阴沉。   他用钱买的情人,凭什么这么不知好歹?!   陈述俯下身靠近姜远,伸出一只手,掐着下巴,把姜远的脸从枕头里掰了过来。   而后,陈述一怔。   姜远满脸都是泪水,睫毛颤抖着,眼睛红的可怜。   从他们认识起,这还是陈述第一次见姜远哭。   陈述忽地心一酸,不知怎么,语气也跟着放轻了,“太疼了?”   也许是想安慰吧,陈述俯身凑过去,想要亲吻被泪水打湿的唇,近在咫尺,只差一寸,可姜远却咬着牙,扭头避开了陈述。   陈述愣住,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高高举起,又狠狠砸在地上,心脏一阵抽疼。   看着姜远死死抓住枕头的手,那双湿红又不屈服的眼睛,那紧紧咬住的牙关……陈述又忽地冷冷笑了一声,像在自嘲,又像是轻蔑,而后他缓缓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姜远。   目光越来越沉。   这个人永远这么不知好歹。真是可笑,他又凭什么要心疼自己的仇人?!姜远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人。   他做这一切,是要让姜远痛苦,让姜远绝望的,他明明是来报仇的!姜远越痛苦,他就越高兴才对!   ……   这一夜漫长无比。   陈述觉得自己要气笑了,姜远是真能忍,从头到尾,不求饶一句,不退让一步。   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看着姜远痛苦扭曲的样子,陈述忽然觉得非常没劲儿。   一场不配合的**有什么意思?   陈述泄了气,翻身坐到一旁,拿出一根烟点上,目光却又落到了趴在一边的身影。   ……   几秒后,陈述看见姜远终于动了一下脑袋,而后姜远一声不吭地扶着床下了地。   ……   陈述看得出姜远的腿在打颤,但他好像在极力克制,不想让人发现,所以走的很慢。   陈述莫名觉得,现在一根羽毛都能压倒姜远。   顿了一下,陈述抬指掐灭了烟。   没关系,没关系,姜远一边走着,一边麻木地在心里念叨着,这不是坚持下来了吗?自己选的,没什么可后悔的。   剧烈运动和酒精合作,姜远的脑袋晕乎乎的,腿也直打颤,疼,全身都疼,但姜远感觉到陈述在后面看着自己,后背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没关系,姜远想,只要走到浴室,把门一关,洗个澡就会好一点。   只要给他一个暂缓的空间,一切都会好的。   进了浴室,姜远终于松了口气,握住门把刚要关门,一只手却忽然握住门边。   姜远抬眸一看,是陈述,心又紧了起来。   陈述语气很淡地扫了一眼姜远,“你站不稳。”   肯定的语气,像在羞辱。   姜远咬着牙,“能。”   陈述却直接推了下门。姜远立即踉跄了一下,往后一退,腿一软,就想往下跪。   陈述眼疾手快,迈进去一把扶住姜远的腰,把人拉到怀里。   肌肤再次相/贴,姜远本能地想要反抗,陈述却牢牢抓住,不松手,垂眸看着姜远,语气带着一丝轻蔑,“你能吗?”   但姜远现在不想面对陈述,他别过脸,语气生硬,“我可以扶着墙。”   陈述却冷笑了一声,“姜远,你别逼我在这儿再*你一次。”   姜远瞬间耳朵一红,立即狠狠瞪向陈述。   陈述却无所谓地看着姜远,眼里似乎还带点隐约的笑意,“姜远,有时候逞强没什么意思。”   说着,陈述把姜远抱到里面,打开了淋浴。   热水一下子就洒了下来。   姜远往后躲了一下,想要拉开与陈述的距离。   陈述再次强硬地把人拉回贴近,“就这样洗。”   “姜远,听话!你还记得你答应的要求吗?做不到,也算失约。”   听话懂事,随叫随到。记得。   姜远垂着眸,不再动了。   热气氤氲,毛孔舒张,使人放松下来,全身的疲惫席卷而来,精神松懈,意识流去,姜远渐渐撑不下去了,眼皮也沉的抬不起来,他累得直接靠在陈述的肩膀睡着了。   陈述垂眸看了一眼,而后关了淋浴,伸手扯过一条浴巾,轻轻给姜远擦了擦,然后拦腰把人抱起,往床边走去。   把人放到床上,被子刚刚盖过肩膀,陈述看着姜远眉头微蹙,似乎他在梦里依然不安。   陈述心里密密实实,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复杂,他自己也弄不清这种感觉。总之不太好受。   陈述坐到床边,心情烦躁,下意识地想去抽一根烟,摸到烟盒的那一刻,又放了回去。   陈述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他有点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他明知道姜远本就不太愿意,可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他也明知道姜远是第一次,本该缓缓引导……   但陈述当时就是完全丧失了理智。   ……   现在冷静下来,陈述倒是怕姜远会留下什么阴影,对同性恋可能会更加恐惧反感,如果这样,那陈述的计划不仅会落空,以后和姜远之间也很有可能不太和谐。   所以,今夜的报复真是得不偿失。   陈述扭头看向身旁熟睡的姜远,心里五味杂陈,一时失神。   【作者有话说】   删删减减,心累了啊啊啊…… 第39章 一路顺风   第二天,姜远醒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刚一动弹,就发现全身酸疼无力,特别是腰/臀和大腿/处,像断了一样。   疼痛感瞬间袭来,睡意全无,姜远直接清醒过来,昨晚的事情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姜远心里顿时堵了起来,耻辱又无力,那种痛苦依然具体可感,而身上的异样也在证明,他真的和一个男人……。   而昨天的陈述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粗暴野蛮,疯狂扭曲,他不知道陈述在床/上本就是这个样子,还是那些同性恋人之间本就不是平等的。一方的欢愉总是建立在另一方的痛苦和自我舍弃中。   但总之,这一切带给姜远的冲击很大,姜远不敢再细想,昨晚的,以后的,都不敢去想。   又或许是因为昨晚过于疯狂,或许还有点酒精麻痹的缘故,昨晚实在是像场不真实的梦。   姜远很希望昨天真的是梦。   但不可能的,姜远已经认清了现实。他已经彻底踏入深渊,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头了。   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利,不可能鱼和熊掌一起兼得,总要舍弃些什么,才能得到相应的东西。所以,人不能总反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么这样就会一直痛苦下去。最好的办法是,不回头地走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就算麻木,就算走到绝路,也不要怀疑,不要后悔,否则只会让自己痛苦又无力。   就像十一年前他选择了回家一样,这一路他都熬过来了,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后悔是最没有骨气的表现。   姜远心态平复了许多,他坦然接受,再次挣扎着坐起来。   疼痛牵连全身,姜远下意识地咬紧牙克制。终于坐好后,姜远扫了一眼,床上没有他的衣服,而他现在一件衣服都没/穿。   姜远又仔细扫了一圈周围,才在对面的沙发上看见了一沓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但不是姜远昨天穿过来的。   姜远多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那天他弄脏了衣服之后,陈述临时让助理从商场买过来的衣服中的其中一套。   应该是陈述准备的。   可这样光着过去拿,姜远总觉得有点尴尬,尽管陈述现在并不在这里。   姜远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他也不知道昨天结束后,自己怎么就敢一丝不苟地直接走向浴室,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又也许是当时酒劲儿未消,他昏了头。   但姜远现在很清醒,清醒地觉得这里离沙发的十步距离有点太远。   姜远盯着沙发上的衣服,正纠结呢,浑然不知陈述正靠在墙边看着自己。   终于觉察到不对,姜远抬眸和陈述目光撞上。   “醒了?”   目光含笑,像电视剧里那种,做好早餐后温柔地喊自己女朋友起床的霸总。   很诡异的画面和角色带入。   姜远忽地觉得各种不适与尴尬,他立即移开目光,又看向沙发。   陈述跟着姜远的目光看向沙发,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你的衣服脏了,今天早上才让服务生拿走水洗。这是上次剩下的衣服,我刚拿出来,忘放到你床边了。”   说着陈述走过去拿起衣服,向姜远走过来。   走到床边,他倾身把衣服隔着被子放到姜远腿上,然后轻轻抬手按着衣服,看向姜远。   姜远感觉到腿一沉,不自觉地把腿收紧了。   而后,陈述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姜远的眼睛,姜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躲了一下。   但陈述还是扶住姜远的后脑勺,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姜远的眼睛,语气很轻很歉疚地说,“眼睛肿了。”   指腹很热,姜远瑟缩了一下,而后感到一阵寒意。   姜远无法自控地想到了昨晚,他疼得哭了许久。其实不算哭,只是因为痛苦而流泪。   但也显得矫情和脆弱。   姜远现在无比后悔,他很少流泪,但在昨天,他没有控制住情绪,还被陈述发现了,但他不希望得到怜悯,也幸好陈述当时并没有怜悯他。   “不好意思,昨天我过于心急,没考虑到你毕竟是第一/次,是我太过冲动。抱歉,把你弄疼了。”   姜远垂着眼眸不说话,不想回答什么“没关系”或者“请你下次注意”这样令他再次感到尴尬的话。   陈述却毫无察觉似地,好像试图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他继续道:“我想你……可能肿了,或者发炎了。我买了药膏,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   空气一滞。   姜远的头彻底抬不起来了。   “不用。”姜远硬生生挤出这两个字。   “好吧。”   而后,姜远似乎听到陈述很轻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但姜远绝不会抬头去探究。   “那你穿好衣服过来吃饭。”陈述终于拉开距离,抬脚往外走走去。   姜远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努力用了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而后起身往客厅走去。   每一步都拉扯着私密,不适尴尬,全身的肌肉酸疼又无力,腿也在隐隐打颤,姜远只能尽量维持着正常的样子。   陈述正在吃饭,听见脚步声,他便停了下来,看着姜远走了过来。   姜远的掩饰显然不堪一击,陈述勾起唇角,但没揭穿。   “我先回去了。”姜远说完向门口的方向走去,他不想再和陈述待在一个空间,更不想再和他面对面相处。   “姜远”,陈述喊了一声,语气平静又不容拒绝,“吃了早饭再走。”   姜远顿住脚步,想找理由再次拒绝时,又听见陈述开口道,“姜远,别总是拒绝我。”   语气隐隐有些低落。   可这样的陈述太过不真实,在姜远的印象里,陈述是睥睨不屑的,是阴冷易怒的,是伪善虚假的,但绝不是会服软低落,流露出脆弱柔软情绪的,姜远不知道这是不是陈述又伪装出来的。   人都是这样,被咬了一次,之后每次看见尖牙,就会下意识地想起被咬的伤疤,然后警惕再次被咬。   但姜远也想不出来陈述为了一顿饭而伪装的必要。   于是,姜远坐了下来,面前的早餐很丰富,有粥、鸡蛋羹和馄饨,还有牛奶、吐司和水果等,真是中西结合,是很齐全的早餐。   “不知道你早上想吃什么,所以西式中式我都点了一些。”陈述看着姜远道,语气又恢复了温和。   “谢谢。”姜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一碗简单的桂圆红枣粥挪近了,低头一勺一勺地吃着。   像只小猫,很乖,很安静。   陈述莫名地觉得,姜远这个样子格外讨人喜欢,听话不闹人,那么这样一直养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述看着姜远,也没有再继续吃饭。   他差不多已经吃饱了。   “下午我就走了,你姐姐的案子半个月后开庭,在那之前,我会赶回来。”   姜远“嗯”了一声,依然没有抬头。   “姜远,送别要走的人,至少要说一句一路顺风或者早点回来这样的话吧。”陈述盯着姜远的目光渐深。   姜远这样近乎漠然平静的反应不是陈述想要的,他想要听到更多,得到更多。   姜远顿了一下,终于抬眸看向陈述,“一路顺风。”   姜远的语气和表情皆无波无澜,但此刻语调缓慢,又刻意压低,给人一种温柔亲近的假象。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但陈述还是笑了笑,心情也莫名愉悦了一点。   “好。”陈述道,“等我回来。” 第40章 你不是   傍晚,陈述下了飞机,坐上了林易飞的车。   “你不是不想来吗?”   林易飞冷哼一声,“本来不想来,但想了想,作为好兄弟,我还是得过来送你最后一程。”   “送我去哪儿?”   “送你去西天做个风流鬼。”   车停在了一家酒吧面前。   这是一家高级酒吧,消费很高,只有会员才可以入内,进出的人士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家gay吧,而陈述之前也来过那么几次。   陈述看向林易飞,而林易飞正一脸得意地看过来。   “你真要出柜?”陈述道。   林易飞的笑容一僵,“啧”了一声,“想什么呢。我这是想着,你不是一直没吃到吗?兄弟我怕你饿久了难受,所以特意为你选的地儿。”   陈述眯了眼睛,“谁说我没吃到?”   林易飞一顿,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看着陈述道:“你不会搞的是强制爱吧?陈述,我没想到你现在是越来越变态了。他不是个直男嘛,艹,估计要留下一辈子阴影了。陈述,你这报复人报复的够狠的啊。”   陈述一阵无语。他还什么都没说,就莫名背了一顶黑锅。   “林易飞,以后谁要是喜欢上你,我一定会先把人带到医院查查脑子。”   说着,陈述下了车。   “艹!陈述,你是不是心虚!”林易飞也忙下了车,把车钥匙扔给了泊车员。   陈述核实了会员身份,带林易飞往里走。   里面的装潢很好,灯光朦胧昏暗,音乐慵懒暧昧,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都带着一股优越精英的气质。   “欸,要是真有人看上我怎么办?”林易飞一边张望,一边担心地低声询问。   他还是第一次进gay吧,有点好奇,又有点兴奋紧张。   陈述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就带他去医院。”   林易飞顿时噎了一下,幽怨地看着陈述道:“你的嘴巴比你的心还冷……”   陈述轻轻笑了一声,与林易飞一起坐到了一个空沙发上。   点了酒后,林易飞一边喝眼睛一年四处张望。   这里和那些普通酒吧的氛围不太一样,没有激吻的人,没有疯狂跳舞的人,互相调情的,也最多是坐的近了些,大部分人也都从容优雅,不急不迫,不像是来玩儿的,倒像是来谈生意的。   “这有什么意思?一点激情都没有……”林易飞忍不住吐槽道。   陈述笑了笑,“能来这里的人,都有一定能力,且大都自视甚高,他们更享受这种拉扯暧昧的感觉。”   “那你呢?”   “我都喜欢。”陈述笑着说,眼眸中倒影着灯光变幻的色彩,显得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   林易飞“啧”了一声,忍不住评价道,“你骨子里绝对是个变态。”   林易飞说完,又忽然戳了戳陈述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往角落看,“你看那个男的,很像你喜欢的那款,怎么样?拿下不?”   陈述看了一眼角落里独自饮酒的男人,气质清冷,腿长腰细,远远来看,的确是极品。   “不错”,不过,陈述却又侧眸看向林易飞,“我喜欢哪款?”   “就那种……清冷又勾人的呗……”林易飞笑得意味深长,“你别说,你这口味还挺专一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陈述轻笑一声,“比不上林少爷,一天一个口味,每天都有新花样。”   “我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林易飞一挑眉,还挺得意。   这时,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林易飞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脸色都变了,“我爸!不会出事了吧?我最近没惹什么事啊。”   说着,林易飞立马走到安静的地方去接了。   一分钟后,林易飞苦着脸走过来道:“搞笑了,我爸突然让我回家吃饭,说什么有重要客人。”   “重要客人?”陈述想了一下,“曲小姐?”   林易飞一脸认真地思索道:“不会吧,难道真看上我,来家里催婚了?”   陈述顿时沉默。   “诶呀,不管了,我得先走了。”林易飞一边走,一边扭头给陈述眨眼睛,“玩儿的愉快。”   前后不到十分钟,两个人来的,现在就剩下陈述一个人了。   陈述有点无聊,他本来就没什么找乐子的心思,进来也不过是因为已经到门口了,不如喝杯酒再走。   陈述自己喝了几杯,看了眼时间,准备走人时,一个人突然径直过来,挡住了他的路。   是刚刚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能请你喝一杯吗?”男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瞳孔色很淡,但莫名含着一丝温柔缱绻的意味。   “我请你。”陈述笑了笑,勾了勾手,服务员走过来。   “谢谢,一杯拉弗格。”男人看着陈述开口,坐到了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一杯大摩12。”陈述也看着男人,轻轻张口。   服务员应了一声,立即端了两杯酒过来。   男人饮了一口,浅色眸子透过酒色看着陈述,语气含着一丝笑意,“酒嘛,果然烈一点才有滋味。”   陈述莫名想到了姜远。姜远喜欢烈一点的酒。   陈述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缓慢接话,“入口清香,后味辛辣,还是要有反差。”   “那对于伴侣,你也是一样的要求吗?”男人眼尾含笑地看着陈述,此刻意味再明显不过。   清冷陡然消散,人心皆有欲望。有时候,人群中第一眼所见的不过都是虚伪的外壳罢了,很少有人能够表里如一。   “对于伴侣,入口冷淡也好,苦涩也罢,至少基调要浓烈,要回味无穷,这样才能让人怎么也忘不掉。”陈述的语气悠然拉长,目光却淡了几分。   “那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男人盯着陈述,皮鞋晃了晃,轻轻蹭过陈述的小腿。   陈述轻轻垂眸看了一眼,而后冷冷开口,“你不是。”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   陈述直接站了起来,“抱歉,我还有事。”   “你……”男人没有反应过来,陈述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他看着陈述直接转身离开的背影,蹙起了眉头。   第二天下午,湖阳公馆。   第五层是一个实弹射击俱乐部。   三人戴着护目镜和消音耳机,握着手枪对准靶子,教练在一旁进行一对一指导。   只不过,谭霄身旁却没有教练。   十发子弹后。   大屏幕上随即显示成绩。谭霄,98分。   陈述微微错愕,这个成绩说明谭霄至少有八发子弹是十环。他和林易飞常来这个俱乐部玩儿,也没有到达这个成绩。   三人摘了护目镜和消音耳机,往休息区去。   “潭总的枪法很准。之前玩儿过?”   谭霄接过何昭递过来的一杯水,饮了一口,随意道:“国外不太平,需要随身配枪。”   林易飞立即眼睛一亮,“那你们……用过枪吗?”   谭霄看向林易飞,“用过。回国前一个月,我们经历了一场枪击案。”   林易飞瞪大了眼睛,“受伤了吗?”   谭霄道:“何昭挡在了我前面,背上挨了一枪。”   林易飞立即看向何昭,“你没事吧?”   何昭笑了笑,“没事,最后谭总击毙了那个恐怖分子。”   林易飞再次惊讶地看向谭霄,看着这个亲手杀过人的男人。杀人,的确离他们和平安宁的世界太遥远了。   但谭霄看着波澜不惊,侧眸淡然看了一眼林易飞,高高在上,毫无情绪,却又充满压迫感,像猛虎盯着绵羊,漫不经心,又掌控全局,好似猎物怎么也逃不出落入口中的命运。   林易飞的喉结无意识滚了一下,他莫名觉得,现在让谭霄立刻拿枪顶到他头上,谭霄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虽然和谭霄从小认识,但毕竟常年不见,早已不够熟悉,他之前只是觉得谭霄这个人变得过于冷淡疏离,现在却忽然觉得谭霄这个人有点可怕。   “我好像看到过那个报道,听说死了很多人,现在国外真是不太平,还是国内安全,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出国了……”林易飞念叨着,又说要去趟卫生间。   等林易飞一走,本来站着的两人就坐了下来。   而后,何昭把一个文件递给了陈述。   “这是项目的介绍书,陈总可以先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   “好。”陈述往后一靠,翻开文件来看。   是新型医疗设备方面的项目,这个国外的小企业有自己的生产线,生产量不大,但反响很好,也急需劳动力,但资金也不足,所以需要获得投资。   国内做这方面的现在还很少,如果这个项目可以成功,那么也可以在中国建厂,原地直销,或者对这个小企业进行收购,直接自己来做。   总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项目。   “项目的确不错,但是国内外有关医疗设备的机制还不完善,而国外产业又比较强调独立性,如果产品存在隐患,便是致命的问题。”   谭霄看向陈述,“所以我建议你投资项目的同时,把整个生产链也投资了。全面管控,以防出现问题,如果出现问题,也可以及时回溯。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赚差价。利润全是你的。”   陈述挑挑眉,颇为欣赏地看着谭霄。   他现在深刻怀疑林易飞的话带有极度偏见,他现在倒觉得,谭霄不是装,而是他有这个睥睨一切的资本。   “谭总的建议我会着重考虑。不过,潭总,我还是好奇,既然你很看好这个项目,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万蓝?”陈述带着笑意,问出了不解许久的问题。   “项目很好,但对飞腾来说,只是可有可无,所以我想拿它做个人情。”谭霄依然很平淡。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谭总想要什么?”   “飞腾想要快速站到国内顶端,必然会和其他风投公司产生利益冲突,独木难支,我需要万蓝和飞腾站在一起。”   “谭总这是拿万蓝当挡箭牌啊,树敌太多,我怕万蓝引火上身啊。”   潭霄淡漠地看着陈述,“陈总如此胆小?”   陈述顿了一下,不知为何,他从谭霄毫无情绪的目光中看出几分挑衅和不屑。   “那谭总如此自信,就不怕我哪天突然反水出卖你?”陈述依然笑着,眼眸却沉了几分。   潭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陈述,却道,“林易飞不会。”   陈述沉默了一下,又忽地笑出了声。   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林易飞看不惯谭霄,谭霄对林易飞又很冷淡,两个看着关系不太好的人,却格外相信对方。   倒是怪了。   林易飞正好过来,看见陈述笑得意味不明的,而谭霄神情冷淡,但似乎好像还有点不悦。   他错过了什么吗?   “怎么了?”林易飞一脸疑惑。   陈述收住笑容看了一眼林易飞,没回答,而是又看向潭霄道:“谭总,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三天内,给你答复。”   潭霄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41章 仅你可见   三天后,万蓝的董事一致决定答应谭霄的交易,但先要去国外考察这一项目。   考察期至少三个月,需要对整个生产销售链进行全面了解。   这个项目很重要,对万蓝来说,是打开国外市场的重要关口,必须严格审查,所以考察人员一开始定了林易飞,但林易飞自从听说谭霄在国外遭到袭击后,就留下了阴影,他坚持拒绝,说国外太乱,他惜命,不想去,所以陈述只好安排了其他人。   但临出发前,林易飞又忽然改了主意。   “这么重要的项目!我不去对不起万蓝!我林易飞愿意为万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林易飞侧身握拳,两眼发亮又坚定,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陈述冷漠地看着林易飞,“说实话。”   被拆穿了。   林易飞也不尴尬,立即收起那个慷慨赴义的表情,嘿嘿一笑,“我听何昭说,潭霄有一架私人飞机,几天后他要坐私人飞机回去,还说如果是我要去考察项目,可以让我搭个顺风机一起走。陈述,我还没坐过私人飞机呢!”   陈述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怕擦枪走火,丢性命了?”   “没事,何昭说了,他们出行都是保镖一路护送,很安全的,而且何昭还说,枪击案也不是经常发生,他们在国外这么多年,也才遇到过三次。上次也是因为那个交流会没有做好安保工作,才让恐怖分子有机可乘的。”   陈述终于抬头看着林易飞,很认真地道:“三个月,一个人,确定要去?”   尽管到时候会安排助理和秘书,但终究是林易飞担起主要责任,独自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说实话,陈述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去!放心!三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林易飞完全沉浸在兴奋和期待里面,“何昭还说,谭霄在国外的别墅超级超级大,他还有庄园,有马场,还有个小岛,何昭说了,他要带我在国外好好玩一玩。”   这个玩心大起的家伙!   陈述表情一沉,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去吧,最好别回来了。”陈述冷冷道。   几天后,林易飞收拾好行囊快乐出发。   陈述去送他,路上,林易飞突然神神叨叨地凑过来。   “欸!你知道吗,那天我爸说的重要客人就是谭霄。”   陈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没说,我去哪儿知道?”   “我忘了”,林易飞敷衍了一句,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重点是,吃过饭后,我们两个去散步,他居然问我和曲小姐怎么样,有来有往,我就问他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他说,他没有女朋友。我又问,前女友呢?他居然说,没谈过。三个字,没!谈!过!”   “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谈恋爱!你说谭霄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我看他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可能不是装的,而是……他不能!”林易飞压低声音,一脸痛心疾首又八卦的眼神,而后他眼珠子一转,又忽然想到什么,然后目光变得震惊可怕。   “或者……他是个同性恋?!没谈过女朋友,但谈过男朋友,但他不好意思告诉我。是不是有可能?”   林易飞拍了一下陈述的胳膊,试图得到应和。   “你是九曲玲珑心吗?平常没见你多聪明。”陈述语气幽幽,显然并不赞同林易飞的想法。   “我平常也很聪明,只不过一直收敛锋芒!反正,你帮我看看,你们gay之间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雷达什么的吗?你看看谭霄到底是不是?”   “第一,你这种说法没有科学依据。第二,你这么好奇他的事干吗?”   “单纯好奇,再说了,我即将寄人篱下,不得多留个心眼。”   陈述思索了一下才道,“不像,谭霄单纯像没有欲望的人。”   林易飞“哦”了一声,又念叨道,“真的有人一点欲望都没有吗?”   林易飞想了半天,最终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   “绝对是装的!”   林易飞走了后,陈述随即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为了能及时赶回去,陈述把后面的工作也提前了,任务量加重,会议又一个接着一个,对于重要项目,陈述向来也要亲自过问,一时闲不下来。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翻看手机,没有看见姜远发来的消息,也没有看见未接来电。   点进去那个号码,陈述看了几秒,又退了出去,把手机扣下准备工作。   一分钟后,陈述又打开了朋友圈。   他很少发朋友圈,一年都可能没有一条,但此刻他突然来了兴致。   他发了一条——病了,但还是要工作。没有配图,没有表情,只有一句话,而且仅姜远可见。   但划屏幕划了三分钟,也没有看见点赞和评论,更没有什么慰问消息。   陈述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傍晚终于结束工作后,陈述再次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嗯,什么都没有。   陈述忍不住冷笑一声。姜远这个人,真是够无情的,自己也的确是够无聊的。   而后这十天内,他们互相都没有联系对方,直到陈述要回鹤山市,陈述才给姜远打了一个电话,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姜远。   姜远很平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   他们忽然又像陌生人一样。   出了高铁站,陈述下意识地往大厅扫了一眼,而后才想起来姜远应该是在停车场等他。   陈述提着行李箱去停车场,很明显的位置,姜远靠着车垂眸发呆,听见脚步声后,又抬眸看过来。   可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姜远又立即避开陈述的目光,直到陈述走近,他立即打开后备箱,接过陈述的行李箱放进去。   陈述默默看着,看着姜远关好后备箱,又去给陈述开门。   而陈述却抬手搭着车门,扭头看着姜远,丝毫没有立即进车的意思。   “姜远,最近过的好吗?”   姜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看着陈述很认真的样子,姜远还是回答了,“还好。”   陈述话音一转,却道,“可我过得却不太好。”   姜远一顿。   陈述继续道:“合作伙伴出差,工作翻倍,而且我还生了病,我以为你至少会发个消息关心一下。”   陈述这样直白的责问,倒让姜远一时愣怔语塞。   朋友圈姜远看见了,但他的确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着要去关心。除了交易,他们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所以姜远想不到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关心陈述?   情人吗?那姜远只想离陈述越远越好。   还是朋友?可他们算哪门子朋友,哪有可以shang床的朋友关系?   或者,陈述是想让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关心他?   姜远不理解,但不想纠结这些问题,便顺着陈述的话说,“抱歉,我忘记了。”   陈述却显然不太满意,继续追究,“只说一句抱歉就可以了?”   “那你想我做什么?”   陈述眼睛划过一丝狡黠,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右脸,“亲我一下。”   姜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在这儿?”   陈述肯定地“嗯”了一声,倾身靠近了一点。   姜远立即蹙起眉头,语气冷了下来,“陈述!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回去再谈。”   这里是停车场,人来人往,姜远觉得陈述完全是在无理取闹,让自己难堪。   不过,姜远没有误解,陈述的确是想逗弄姜远。想起前一段时间姜远的冷漠无情,今日又看见姜远如此平淡疏离的反应,陈述便觉得不悦,今天一看见姜远,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报复回来。   陈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点恶劣的趣味。   一只小猫安静地趴在一旁睡觉,他却非要过去戳一戳,直到小猫恼怒地伸出爪子挠人,他不急不躲,反而觉得乐呵。   比如现在,他就是想看见姜远生气恼怒,但又不得不听从的受气包样子。   陈述语气淡然,但却不退让,“就在这儿。姜远,一个脸颊吻不过分吧。”   陈述看见姜远的脸色变得难堪。   陈述火上浇油,“你就这么怕被别人发现?可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陈述一副散漫又不退让的样子,但句句戳人刀子。   他这个人果然本性恶劣!   姜远不想再与陈述纠缠,他知道陈述这个人看着随和从容,但本质上说一不二,不允许他人反驳拒绝,而自己也没有能拒绝他的资格。   姜远迅速扫了一眼周围,此时人流量正好处于空档期,视线里没有出现其他身影,姜远握拳靠近,极快地在陈述右脸碰了一下,然后立即退回去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   没有人。   柔软一落而逃,快的让人捕捉不住,仿佛刚刚的一瞬是错觉一般。看着姜远这个小心翼翼、做贼心虚般的样子,陈述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远冷冷看了过来,“可以走了吗?”   “可以。”陈述终于听话地坐到了车里。   姜远松了口气,而后一路上,姜远都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第42章 法院   第二天上午,陈述推掉早上的例会,与姜远一起去参加姜清的离婚诉讼。   听众席坐的人不多,只有陈述、姜远,还有几个郭鹏宇的亲戚。   证人席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法官宣布开庭。   法官进行身份核实和告知后,当事人进行陈述。   姜清有点紧张,对面的郭鹏宇瞥了一肚子气,正恶狠狠地看着她,让姜清下意识地有点恐惧。   邢恒给了姜清一个安抚的眼神,姜清才开始垂眸看着读手中的起诉状。   “第一,请判决原告被告离婚。第二,婚生儿子由原告扶养,由被告支付每月一千的抚养费。第三,债务和财产依法分割。第四,本案诉讼费由原告承担。   我的事实和理由是,我们相亲结婚后,夫妻关系还算和谐,但从五年前开始,他多次创业失败,典卖了车房,用光了所有存款,只留下了老家的房子。之后没有固定工作,长时间不回家,并开始进行赌博,反反复复,共欠了二百五十五万的债款,并多次对我产生家暴行为,孩子也在现场,并试图阻拦,这给孩子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夫妻生活,所以申请离婚和孩子的抚养权。”   “请被告方针对原告的陈述进行答辩。”   郭鹏宇立马气势凶狠地起身指着姜清道:“法官,她胡说!就是因为我现在挣不了钱了,创业失败了,她就想踹了我找个有钱的!你看看,律师都是那个男的帮她请的吧!真不要脸啊!你出轨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姜清,你现在真行啊你!”   “请注意措辞!”法官警告道,“你控诉原告出轨,有证据证人吗?”   郭鹏宇一时语塞,但又立即强硬起来:“我没有,但她就是出轨了,我看见了,而且我也没有赌博!我就是打个牌,这能算赌博?还有,我没有家暴她!顶多我们两个吵架我推了她一下,她还打我挠我呢,那她是不是也算家暴?”   “我没有!“姜清立即慌了一下,看向邢恒。   邢恒淡定地看着郭鹏宇,开口道:“第一,针对被告所说的出轨指责,全无证据,实为诋毁和诽谤,如果被告继续散播此种谣言,我们将保留诉讼追究的权利。第二,针对被告的赌博问题,我方已经递交了借款合同,其中原告的签字,是在被告逼迫下无奈签署。而且,最后的债款也是由原告偿还完毕,递交材料中有还款记录。第三,针对被告不承认家暴行为,我方已经递交了录音证据和药店一个月前的监控录像。录音中,被告承认了自己的家暴行为,且在监控录像中,原告虽然带着口罩,但仍可以看见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   此次证人为药店员工,原告多次受伤后到药店买药,均被证人发现受伤痕迹,所以证人可以作证。”   “好,请证人进行陈述。”   ……   期间,姜远一直紧张地看着法庭,直到邢恒开始讲话,姜远的眉宇才舒展些。   陈述坐在姜远身边,他余光看见姜远的目光落在邢恒身上,一瞬不瞬,不知道是欣赏还是向往。   但总之,陈述从未见到姜远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目光。   陈述心情莫名有些烦闷。   ……   到最后,证据确凿,郭鹏宇无可辩驳,只能答应离婚,并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可出了法院,郭鹏宇就立刻指着他们,咬牙骂道:“艹!姜清,你真行,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也是够厉害的啊,你是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了这个陈总的床?!我当初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个勾搭人的天分?!还有这位陈总,你也是够不挑的啊,一把老骨头了,你还啃的下!”   “闭嘴!”姜远忽然暴怒,要冲过去动手。   姜远已经忍了很久,郭鹏宇让他姐姐过的生不如死,他却毫无察觉,放任了这个人欺负自己姐姐,他自责愧疚,更憎恨郭鹏宇,现在这个人还居然敢当面说出这么诋毁姜清的恶心人的话!姜远忍无可忍,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这个人的胳膊打断!   陈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姜远,“姜远,这是在法院门口!”   姜清颤抖着红了眼睛,也忙上前拉住姜远。   “郭鹏宇,咱们好聚好散不好吗?”姜清看向郭鹏宇,语气带上一丝哀求的意味,试图缓和气氛。   郭鹏宇却不肯罢休,他直接怒喊道:“不好!你们他妈的过潇洒日子,让我一个人喝西北风!想的美!姜清!我当初对你们家不薄吧!现在我落难了,就一脚把我踢开!你们真行啊!还把我儿子抢走!你放心,我郭鹏宇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你还想干什么?郭鹏宇!是你对不起我姐!”姜远气的挣扎着还要过去。   “姜远,冷静!”陈述也是第一次见姜远情绪这么激烈愤怒,自己差点按不住。怕局面控制不住,陈述只好从前面半抱半拦地挡住姜远,一边给邢恒使了个眼神。   邢恒立即举起手机看向郭鹏宇,“郭先生,刚刚你的话我已全部录音,你恐吓并诽谤姜女士,按律可定为寻衅滋事罪和诽谤罪。寻衅滋事罪一般会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而诽谤罪情节严重的,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现在就在法院门口,我们随时可以根据录音和刚刚的法庭笔录进行申诉。   郭先生,你确定还要再继续说下去吗?”   郭鹏宇脸色一变,红一阵白一阵,然后指着他们几个人,最后才憋出来一句,“行,行,你们等着。”   而后忙灰溜溜地走了。   “好了,人已经走了”,陈述终于放开姜远,但一只手还拉着姜远的小臂,“姜远,这可是在法院门口。不过,你要是真想打人出气的话,我帮你安排。”   邢恒立即侧眸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   陈述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认真,眼睛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似为安抚的笑意,所以姜远不知道陈述这句话里有没有安慰打趣的意味,但他自己有些尴尬。   刚刚还气愤地无法平息的姜远一瞬间冷静下来了。他微微喘着气看着陈述,有点尴尬,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不顾场合的、睚眦必报的人。他这次只是实在没忍住,才一时冲动,失去了理智。   “不用了,是我冲动了。抱歉。”   陈述轻轻挑了挑眉,说实话,他倒是希望姜远说一句“好,帮我狠狠揍他一顿”这样的话。   因为这样子的姜远他倒是很少见,张牙舞爪的,气势凶狠逼人,就像刚刚要打人那样,和平时清冷的禁欲意味不一样,反而莫名有些独特的性感。   少见的当然觉得新鲜,可惜姜远立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陈述便松开了抓着姜远的手,没再说话。   周峰本来也说要来法庭当听众,但因为右右无人看管,他便去接了右右看着,而后周峰打电话来,说他订了饭店,让大家去庆祝一下。   姜远陈述他们四个人先到了包厢,而后周峰带着右右推门而进。   一进门,右右就立即向陈述跑过来,兴奋地喊道:“老大!”然后扑过去抱住了陈述的大腿。   陈述现在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并颇有些得意地抬手揉了揉右右的头发,说了一句,“乖。”   右右抬头笑道:“我要挨着你和老舅坐。”   话音刚落,周峰走过来,颇有些不悦地抱怨道:“右右,你这种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的行为,有点太过分了吧!你周叔的心都要伤透了啊。”   陈述看向周峰,却故意把右右往身边揽了揽,“右右,就坐在老大身边。”   周峰嘴角一抽,看向陈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陈总,你这就有点幼稚了。”   陈述无所谓地看了周峰一眼,不回答,只拉着右右坐了下来。   周峰和姜远默默对视了一眼,皆是无语。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   周峰直接道:“我送姜清姐和右右回去,姜远,你不是开着陈总的车吗?你送陈总和邢律师回酒店吧。”   姜远应了一声,而后三人看着姜清和右右坐上了车。   右右靠着车窗挥手,依然很兴奋,“老大再见!老舅再见!邢叔叔再见!”   看着右右高兴的样子,姜清也染上了笑容,她把右右拉过来坐好,“坐好,走了。”   “走吧。”姜远道。   车启动后,逐渐远去。   陈述的车就停在旁边,姜远看向陈述和邢恒道:“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陈述和邢恒是一个酒店,正好顺路。   陈述默默看了一眼邢恒,邢恒立即扭头冲姜远笑了笑,“不用了,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吧。”   说着邢恒朝路边的出租车招了一下手。   出租车停了下来,邢恒打开车门,往里面坐时,又扭头看了一眼陈述和姜远,而后盯着陈述,笑的意味深长,“陈总,祝你今晚玩的愉快。”   而后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陈述无语地看了一眼出租车的背影,而姜远则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陈述还有什么安排吗?准备去哪儿玩?   “回酒店吗?”姜远不确定地问了一下。   陈述一边开车门,一边回答,“当然。” 第43章 我现在离不开你   到了酒店楼下,陈述对姜远说,“跟我一起上去。”   姜远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跟在陈述身后,隔着一米距离,电梯里,也站在另一边,因为再次泛起的紧张而有些放空。   明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不能回头。   进入房间,开了灯,陈述没有直接进入主题。   一反常态,陈述反而轻轻把姜远拉近,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吻的温柔缱绻,轻轻吮吸啃咬,探进去纠缠,来来回回,很有技巧的引领逗弄,浅浅分开,呼吸交错,总在姜远以为要结束的时候,下一秒,陈述又吻了过来。   姜远攒紧了手掌,理智在抵触,但热起来的呼吸已经逐渐分不清现实。   姜远从没接过这样的吻,慢条斯理,把人一点点引入欲望的深渊,而更准确地来说,姜远只和陈述接过吻,他没有谈过恋爱,第一次亲吻还是陈述装醉下的突然袭击。   像姜远这样毫无经验防备的人,一经撩拨,很容易卸甲投降,因为很少有人能在生理欲望前保持绝对理智。   陈述终于分开,他抬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姜远被亲的湿润的嘴唇,语气很轻,带着一点点喘息,“你放心,这次我会轻一点。去洗澡吧。”   陈述拉开距离,燥热的气息远了一点,姜远恢复了一点冷静,他接到指令一般迈步去浴室。   而陈述去了另一间浴室。   热水冲下来的那一刻,姜远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好像有点沉进去了,而后他的耳朵顿时羞愤地红了。   也许亲吻的感觉大都相似,本身就很难区分性别,而陈述太过厉害,到后面,姜远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和一个男人亲吻,他只体会到柔软酥麻,像真的谈恋爱中难舍难分的恋人。   可惜不是。   姜远冲好澡后,犹豫了一下,穿着浴袍走出浴室。   而后他看见陈述只下半身围了个浴巾,正抱臂靠着浴室正对面的墙壁看着自己,目光巡视,很是愉悦,好像已经等了一会儿。   姜远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还好浴室的玻璃不是透明的。   “过来。”陈述又下命令,真像个高高在上的说一不二的君主,而姜远觉得自己就像他的奴仆,被他掌握着生杀大权,所以不得不听从命令。   姜远走过去。   陈述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靠近亲吻,耳朵,眼睛,脖颈,一点点地往下,一点点地打开,姜远忍不住颤抖起来。   尽管陈述已经很耐心温柔,但上次的记忆仍给姜远留下了阴影。而陈述漫长的安抚和引导,对姜远来说,更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迟迟不落下,反而任由刀刃缓慢刮过皮肤的每一寸,带起一阵阵颤栗。   ……   那一天后,陈述好像上了瘾,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喊姜远过来。   姜远从一开始的抵触不适,到逐渐习惯适应。他努力把这些当成工作,平静地对待就好。   但陈述好像不想让他如意。   他总是故意逗弄戏弄姜远,让姜远难堪,事后又及时送上歉意和安慰,宛如一个君子一样。他总是高高在上地利用交易关系掌控姜远,让姜远听话顺从,但有时无意间又会露出受伤的表情,好像姜远是那个伤害抛弃情人的恶人。   明明只是所谓的情人,但陈述好像想要的更多。   陈述太矛盾了,姜远实在弄不懂。   十点多,电话忽然响起。   ……姜远早已失力不堪,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去推陈述。   陈述却不肯停止,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姜远,看着姜远……   “不接。”   姜远却再次使劲儿去推陈述,挣扎着要结束。   “真想接?”陈述停了下来。   姜远“嗯”了一声。   不过是谁的电话不重要,他只是想借此让陈述停下来。他真的累了。   陈述却忽然眼里冒出一丝异样兴奋的光亮。   他伸手捞过电话递给姜远,勾唇垂眸看着姜远道,“一分钟。就这样接。”   “不行。”姜远立即蹙眉坚决否定。   僵持中,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姜远看了一眼,是王树刚。王叔很少给他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   姜远接了电话,但特意移开目光不看陈述。   一,二,三……   心里一边默默数着数,陈述一边盯着姜远看,他看着姜远故意移开目光,认真地听着电话一端的声音,而后突然露出一丝惊讶。   “我?”   又隔了几秒,姜远轻轻“嗯”了一声,依然在听对方说话。   五十九,六十。   陈述轻轻勾唇,忽然一动。   身体一晃,手机从手里掉了下来,姜远毫无防备地叫了一声。   而后陈述看见姜远十分惊恐地看着自己,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又立即蹙眉愤恨地瞪着自己,   陈述大言不惭地解释道:“一分钟到了。”   一分钟就是一分钟,多一秒也不行。   姜远以为一分钟只是个约数,陈述就是随口一说,至少会等他打完电话,但陈述显然是早有预谋,抓住漏洞,故意让姜远难堪又无法申辩。   姜远气的忽然一口气上不来。   但掉在脑袋旁边的手机还没有中断电话,里面不断传出王叔急迫的询问声。   姜远再次握住了手机,因用力而青筋泛起,他看向陈述,脸色依然难堪苍白。   陈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以示不再说话,会保持安分。   姜远终于把手机放在耳边。   “……”   “我不小心……撞了一下。”   “……”   “没事,没什么。”   “……”   “嗯,好的,我明天就回去。”   ……   陈述看着姜远努力维持镇定淡然,一本正经地撒谎,看起来毫无异常,但谁能猜到此刻的姜远正被他全然摆控?   真刺激,一股电流从脊背麻到脑后,陈述的心情格外愉悦。   电话挂了,但显然姜远的脸色很不好。   陈述俯身过去安慰,“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别生气。”   亲吻被拒绝,姜远冷冷开口,“陈述,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陈述并不这样觉得,也毫无悔改之心,但他依然装出一副歉疚的样子,“抱歉,是我幼稚了。”   姜远冷冷看着他,陈述总是在逗弄自己后又来安慰,之前姜远为陈述找了借口开脱,觉得这是独属于陈述的幼稚,现在只觉得这是陈述本性恶劣罢了。   之前是姜远不想和陈述计较,但这次姜远实在是无法接受。如果真被发现了什么,姜远该怎么解释?陈述难道没有为他考虑过?   对,陈述怎么会考虑一个“情人”的心情?他只考虑自己的愉悦。   很累,身体累,心累。   姜远扭过脸不想看见陈述,也不想和他说话。   陈述顿了一下,伸手捏了捏姜远的脸,“真生气了?”   姜远依然不搭理他,一团死气地任由陈述捏着下巴,把脑袋扭正。   陈述蹙眉,有点烦躁了,他最讨厌姜远忽视他冷淡他。这属于纯纯的“冷暴力”,夫妻间无法接受,情人间也不行。   “说话。”陈述沉声命令。   “是。然后呢?”姜远语气平静冷漠地回答又反问。   他不理解陈述总是非要得到他的回答,有什么意义呢?是为了通过不可拒绝,显示自己的地位?还是逼迫姜远回答,让姜远痛苦纠结,更让他获得愉悦呢?   陈述沉默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得到答案,得到答案之后呢?有时候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会更加生气。   但陈述就是想听,回答总比漠视要好。   “我知道你累了,那今天先不z了。去洗澡吧。”陈述起身收拾,背对着姜远,好像也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低落。   姜远立即起身走向浴室。   刚握住门把,陈述却又忽然转身问道,“你刚刚说要回去?去哪儿?”   姜远停顿,但没有扭头,“王叔让我办点事,我要回小镇住一段时间。”   想到什么,姜远又扭过来,看着陈述道,“所以我这段时间就不常住医院了……可能以后不会来的那么及时。”   陈述盯着姜远,“你是想说让我这段时间少喊你来吧?”   陈述看透了姜远,姜远也就不打算掩饰了,“是。”   “是觉得太累了?”   姜远握紧了手,“是。”   累且不享受,即使有时候的确会被陈述刺激到,但绝不是因为享受沉沦的缘故,他只是……从未经历过,所以即使是和男人,他也很容易兴奋。   生理上的东西,不是谁的都能轻易克制得住。   但他并不是、也不会成为一个同性恋,所以和一个男人z,总的来说,屈辱大过那一点释放,陈述倒是兴致不减,总能弄到半夜,不知道是故意折磨姜远,还是真的精力旺盛。所以,姜远其实想让陈述节制一下,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   陈述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姜远,你该好好锻炼了。”   姜远听出了陈述话里的讽刺意味,他嘲笑自己体能不行,却不想想他自己过于放纵的问题吗?   姜远没回答。   陈述却突然话头一转,“你明天几点回去?”   姜远疑惑陈述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   “九点。”   “好,我明天和你一起回去。”   姜远愣了一下,不太理解,“你去小镇有事?”   陈述带着隐隐的笑意,“不,我要住在你家。”   姜远惊诧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陈述就喜欢看见姜远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   陈述走向姜远,站定,然后道:“因为我现在离不开你,姜远,人一旦开了荤,就一天也忍不了。”   陈述笑了笑,“何况,我也不想让你来回奔波折腾,索性我就住在你家,这样更方便。”   姜远心一沉,立即拒绝道:“不行,我家里的条件不好,你肯定住不惯,而且小镇毕竟比不上市里,什么都没有,你干什么都不方便。”   “我没那么矫情,也没什么其他需求。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在小镇里住过了,很想试试。”陈述垂眸盯着姜远,缓缓逼近,目光幽深危险,“或者,你是怕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被说中心思的姜远一时僵硬语塞。   怕被发现,也不想让陈述离他的生活太近。   陈述笑了笑,“放心,我承诺过你,就一定会保守秘密,就当是朋友借住,你也该考虑一下我的诉求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远实在是无法拒绝。   “好。”姜远应了一声,转身立即进了浴室,把门关上,顿时处于密闭空间,而人的心情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拥挤堵塞。   姜远实在不安,而门另一端的陈述,却实在得意。   他真期待以后,在小镇里,姜远时时刻刻惴惴不安的样子,那么一定更有意思。 第44章 我在家等你   第二天,两人快十点到了家。   刚下车就遇到了隔壁张姨。   “姜远,欸!小陈!好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回首都后,就不打算回来了!”张姨很是欣喜,就差拉住陈述的手了。   陈述笑了笑,像个温和谦虚又很成功的男人,这样的人往往最得长辈的喜欢。   “当然要回来,大城市再怎么好,也比不了老家的宁静舒适。”   “就是!我侄女在大城市,天天喊累,说想家。你要是累了,就多回来看看,老家虽然穷,但至少简单纯粹,能让你放松。现在的人啊,都往外面跑,最后还不是要回来。是吧?”   陈述应着。   张姨又看向姜远,“对了姜远,你不是在医院陪你妈呢?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   “是为了那个火葬场的事吧?”   姜远“嗯”了一声,顺势问道,“那张姨,现在镇上的人基本上都是什么态度?”   “能什么态度?不同意呗。大队刚进行第一次问卷调查,基本上没几个人同意。大家都觉得晦气。现在这个镇长是刚上任,又年轻又是外地来的,大家都不听他的,听说他请了前支书王树刚来帮忙。虽然王支书在任时,替大家干了不少实事,大家都愿意听他的,但这个事,关系大着呢,王支书出面也不管用了。”   姜远若有所思,“这个事的确很难。”   “是啊,大家都反对呢,好多去外地打工的人都专门回来了,镇里再动员又有什么用?反正我也不赞同,又是建火葬场,又是不让土葬,好几户人家死了老人,都是半夜偷埋,丧事也不敢办。我以后要是死了,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被一把火烧了,得多遭罪啊!”   “……”姜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此事应和不对,劝也不对,老一辈的思想更是难以改变。   “对了,我还要去超市呢。我先走了。”张姨摆摆手要走。   “好,张姨再见。”   打开门,两人往院子里走。   陈述一边问道:“王叔就是因为这个事找你?”   “嗯。”   “为什么让你帮忙?”   “因为我和周峰经常去老年俱乐部帮忙,镇上认识的老人比较多,情况也比较熟悉。而且,镇上很多人都在峰哥的厂里工作,所以也都给峰哥几分面子。现在大队人手不够,情况又比较复杂,所以王叔想让我们两个过来帮帮忙。”   陈述跟着姜远走过院子,往客厅走去,“有补贴吗?”   “没有。”   “就算有也不好办。”   现在推行火葬已经成了时代所需,但人们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而观念转变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改变的,而固执的思想有时候连金钱也无法驱动。   陈述说的是实话,姜远也的确觉得的有点头疼,但王叔的忙他必须得帮。   姜远推开一个房间的门,陈述跟着走了进来。   窗户前放了一套木制桌椅,看着有些年头,床也是木制的,不大不小,一个人宽裕,两个人倒显得狭窄,靠墙有两个深色衣柜,看着也是很老派的样式。   床上铺了一套淡蓝色近乎发白的床单被套,窗帘发灰,房间里几乎没什么装饰,也几乎没什么其他的色调,但桌子上放了一盆竹柏,很是青葱。   整个房间看着简单纯粹,又有股莫名的空虚疏远,但竹柏在窗前沐浴着阳光,青翠鲜活,在显得有些低沉单调的房间格外亮眼,好像又有所期待。   “这个房间大,你就住在这个房间吧。床单被套我再给你换一套,洗漱用品什么的,我一会儿去超市给你买,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无论其他关系,姜远觉得最基本的礼仪就是,客人来了,至少要努力为客人着想,让客人感到舒适。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会儿会有助理把所有东西送过来。”   陈述打量着这个房间,觉得这房间虽然有点冷清,但莫名地又很温和熟悉,像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一样,老旧古朴,却让人感到舒适放松。   “这是你的房间?”陈述问。   姜远顿了一下,诚实回答,“是。”   陈述扭头看向姜远,“那你准备住哪儿?”   “隔壁。”隔壁的空房间小一点,所以姜远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陈述。   陈述却轻轻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无奈,“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分开住吗?”   姜远愣了一下,忽地心里五味杂陈,陈述的问题总是突然又直白,让他难堪又无法回答。   “有。”姜远很生硬地挤出一个字。   陈述抿唇笑着,看着姜远别扭又固执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就是打趣姜远,乐得看姜远吃瘪。   陈述迈步向客厅走去,绕过深色沙发和玻璃矮桌,走向老旧的电视,而后目光落在一旁被蕾丝白布遮住的影碟机。   “还能用吗?”   看着陈述伸出手指,把有些落灰的蕾丝白布掀开,姜远莫名恍然了一下,而后姜远直接走了过去。   “好几年没用了,应该没有坏。”姜远一边说一边半蹲着打开了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是一抽屉的电影碟片。   陈述也跟着蹲了下来,他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几乎都是星爷和成龙的电影,而高中时陈述和姜远最喜欢一起看他们的电影。   这一瞬间,陈述忽然说不出什么打趣的话。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涩,以至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抽出一张碟片,把光盘插进影碟机中。   姜远在一旁提前打开了电视,而后两人一起盯着电视,黑色屏幕闪了一下,而后突然一亮,响起来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音质。   陈述看了几秒,而后站起来往沙发走,坐下后拍了身边的位置,“现在没事吧?看会儿?”   姜远“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两人静静地没说话,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   两人抱着西瓜,吹着空调,坐在沙发上,看着精彩的电影,一同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   也正是刚成为高三生的那个夏天,陈述喜欢上了姜远,然后彻底走向一条不归路。   大约一个小时后,电影还没有看完,姜远先出声打断了。   “十一点半了,该吃午饭了。家里现在没什么东西,我们出去吃吧?”   陈述回过神来,说了声“好。”   姜远开车带陈述停到一家饭馆前,是他常去的那一家,离周峰的厂子很近。   “一碗牛肉面。你呢?”   “一样。”   陈述看着姜远用筷子搅拌牛肉面,洒在面上的葱花香菜顿时被淹没不见。   这一幕,格外熟悉。靠窗的位置,还有一样的牛肉面。   “姜远,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吗?”陈述看着姜远,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筷子一顿,姜远没说话,但姜远知道他指的是过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   “唉,”陈述颇为忧伤地感叹道,“当时,你不仅把我忘了,还拒绝了我聚会的邀请。”   “我很好奇,姜远,这么多年,我们再次见面后,你却一直都很冷漠,为什么呢?正常情况下,见到老同学不都应该高兴吗?何况我们高中时关系很好。”   陈述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姜远,看着只是单纯好奇,并不介意,也不恼怒。   姜远沉默了一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陈述有些奇怪。   但姜远没再解释什么,而是低头吃面。   但陈述却明白了。   因为时间隔的太久,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热情联系了又如何?一个注定留在小镇,为生活奔波,一个注定回到城市,站在名利场上,他们注定不会再走到一起,成为像高中时那样的朋友。   “可不去主动,就永远不会产生交集。”陈述笑着看着姜远,很是温情的样子,“我主动了,所以我们现在才不至于错过,不是吗?”   姜远噎了一下,他默默地想,这样的交集,他宁可不要。也不知道陈述是怎么把“朋友”变成“情人”的这种做法,说的一脸深情得意。   “面要坨了。”姜远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   吃到一半,周峰走过来坐下了,“陈总,远儿。”   “镇上的小馆子都是这样,陈总吃的惯吗?”周峰很周到的问了一句。   “当然,小馆子也有自己的特色。”   “那就好。”周峰假意笑了笑,自从得知陈述因为什么救命之恩,帮姜远做了那么多事后,周峰就格外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陈述这个人假惺惺,且别有用心。   又听姜远说陈述要在他家住一阵子,更是满心觉得奇怪,他常年的社交经验暗示他,陈述不像个纯粹的好人。   “吃完了?那咱走吧?”   姜远已经停了筷子,他掏出口袋的车钥匙和家门的钥匙放到陈述面前,“车钥匙和家里的钥匙。你知道回家的路吗?如果还不知道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陈述笑了笑,“我不是路痴。你先去忙,不用管我。”   “好。”姜远起身和周峰往外走。   陈述又说,“晚上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姜远顿了一下,周峰蹙起眉头,只有陈述一脸自若,笑意盈盈。   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姜远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沉默了几秒,才说了句“好。”   坐进车里,周峰先没开车,而是立即表情扭曲地看向姜远,“艹,那个陈总他有毛病吧?!整这一出给谁看呢?还等你回来,他是准备嫁给你当媳妇呢?!”   姜远再次哽住,对于陈述刚刚的话,他也无所适从。   “他……爱开玩笑。”   周峰显然还不能接受,但想想上回他和右右互称兄弟的画面……   “艹,之前还以为是个多正经的人,原来也是个变态!”   这个姜远倒是认同,他之前也以为陈述是个体贴风趣、重情重义的人,但后来才发现,人是最会伪装的动物,表面友善,骨子里却永远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姜远岔开话题,“我们走吧。”   周峰这才准备启动车子,但嘴上还在念叨,“你说他一个老总,放着好好的酒店不住,非要住到你家,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姜远有些心虚地撒谎,“他只是觉得无聊。”   周峰冷呵一声,“你家就不无聊了?借口!”说着周峰又扭过来神秘兮兮地看着姜远道,“我总觉得他在缠着你,你想想,思源哥那个项目真值得他待在这个小地方不回去?他们那么大的公司没有其他负责人吗?我不信,你信吗?”   姜远一顿,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但他忍住了。   “我觉得他肯定藏着什么坏主意!要不然,就是你给他下什么迷魂药了!”   周峰很笃定地猜测,可姜远怎么有种东窗事发的感觉。   姜远立即垂眸,假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带上了一丝急迫,“要迟了,今天这个会可不能迟到。”   “啊,要迟了?”周峰没看时间,但对于姜远,他深信不疑,他忙启动了车子,立即出发。   姜远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第45章 小乖   会议室里。   坐在最前面的是镇长、书记、前支书王树刚和一些重要干部。下面坐的都是桐山镇的村民代表和年轻干部。   镇长不到四十岁,看着还很年轻,他是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刚上任三四年,上任后就帮助桐山镇改造老旧下水道,维护管理小镇环境……   姜远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镇长,但他听王树刚提到过很多次,每次评价都很不错。   人齐了后,镇长开始发言。   “不多说废话了,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这一个月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桐山镇要推行火葬,摒弃土葬,这是国家政策,我们必须逐渐改变百姓意识,让镇子里的百姓逐渐接受并认可这个新观念。与此同时,市里四处考察后,觉得桐山地理位置好,条件也适合,决定要在桐山上修建一个火葬场,这是市里下达给桐山镇的任务,但我们在执行中却得到了百姓的极大反对。   所以今天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是要好好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   我代表镇里,希望各位村民代表,能协助镇里共同完成这个任务,倾听百姓心声,传达百姓的诉求,并帮助镇里化解和百姓的矛盾,希望最终能和百姓达成共识,一起进步!在这里,我代表镇里再次向各位村民代表表达感谢!”   几个重要干部结束讲话后,就是大家自由讨论和认识的时间了。   坐在姜远身边的白莹莹扭过来,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叫白莹莹,是桐山镇的一名科员,刚工作两年。接下来就由我们两个人搭班,负责部分住户的沟通工作。”   “你好,我叫姜远。”姜远和白莹莹握了握手。   “你应该比我大,那我就叫你一声哥了,你可以叫我莹莹,小白也行。”   “好。”姜远应了一声,白莹莹很热情爱笑,一点也不扭捏,姜远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女孩办事也一定很稳当。   “我们要负责的住户一共有五十家,名单的信息我有电子版的,我加你个vx,一会儿发给你。”   姜远打开手机,递过去。   白莹莹扫了一下,一边发过来申请,一边道:“我想的是,今天下午我们就先不去走访了,一会儿我们根据住户情况,商量一下沟通方案,安排一下工作进度,然后明天上午正式开始走访?可以吗?”   “好。”   消息弹了过来,姜远刚点进去住户名单的文件,王树刚就走了过来,姜远忙站了起来。   “姜远,周峰。”   周峰正在和他的搭档谈话,见王树刚过来,也立即站了起来。   王树刚笑着说,“谢谢你们两个来帮忙!这次的问题的确比较棘手!有你们在我就放心许多了!”   “王叔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周峰笑了笑。   王树刚也跟着笑了,而后对白莹莹和周峰的搭档道:“姜远和周峰都是从小在镇里长大的,对住户情况比较熟悉,有什么问题你们及时沟通,多了解才能更好开展走访工作。”   白莹莹笑着道:“明白!”   王树刚又看向姜远,“对了,姜远,你母亲不是还住着院吗?你要是顾不过来就不用勉强,跟王叔不用客气。”   “那边有护工,还有我姐,我其实没什么事情。”   “那就好。我和镇长他们还要去市里开会,就先走了。”   刚要迈步,王树刚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对了,姜远,你思源哥的事也是多谢你了。”   “我没做什么,是思源哥的项目好,陈总才愿意投资。”   王树刚笑了笑,却道:“但要不是那个陈总来找你,思源又怎么会碰上陈总,有了这个机会?听思源说,陈总对他很信任,说起来,他愿意这么支持思源,一定也有你的缘故。也替我向你的朋友道一声谢吧。”   我的朋友?陈述吗?   姜远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王树刚则轻轻拍了拍姜远的肩膀,然后和一行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生活助理将衣服和各类生活用品都送了过来,陈述简单收拾了一下,开了个会后,就无聊起来了。   陈述便换了睡衣,准备睡一会儿。   和酒店过于软陷的床比起来,姜远的床有点硬,但陈述却觉得刚刚好,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床了,带着一股清透舒心的感觉,而被子床单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味道,很熟悉很平淡,不像酒店,总透着一股干燥陌生的气味,   而枕头比较低,陈述猜测姜远应该喜欢低一点的枕头。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结束后,姜远睡在他旁边,半夜的时候,姜远半梦半醒中把枕头扔了,似乎觉得枕头太高不舒服。   陈述想起了姜远蹙着眉头,闭着眼睛一脸怨气地把枕头扔到一边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侧了个身,陈述又闻到枕头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但不真切,陈述便再靠近深深嗅了嗅,好像又没有了。   陈述忽然心里有点痒痒,黑夜,小巷,少年指尖缠绕的烟雾,十几年了,这个画面一直在陈述的脑海挥之不去,以至于重逢后,每次看见姜远吸烟,一股酥麻的电流都会不经意地从心脏里流过。   美好且颓废,和姜远一样矛盾的形象,陈述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现在姜远在干嘛呢?   陈述又翻了个身,然后看见了窗前那盆青葱翠绿的竹柏,养的很好,朝气蓬勃的,是姜远自己养的吗?陈述想不到姜远也会有心思养一株盆栽,他以为姜远会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像这个房间一样清寡冷淡,好像本就没什么希望,也不会有什么爱好追求。   蓦地,陈述又想起了中午看见的那一抽屉碟片。   陈述又翻身看向了天花板。   所以,在他们高中分别后,姜远是刻意保留了他们一起看碟片的习惯?是有意还是无意?若只是无聊使然,那他看碟片时会想起他们曾经度过的那些愉快的时光吗?   那姜远有没有后悔过?仅仅因为厌恶就揭露自己朋友的秘密,他当时难道没有为陈述考虑过吗?秘密暴露后,陈述该怎么面对,该怎么继续生活?这些他完全没有想过吗?   或许姜远都忘了,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他这个人,是该说他记性不好,还是没有心呢?   密密麻麻的酸涩再次袭来,恨意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殆尽,痛苦和仇恨没有那么强烈,但伤口还会疼,心里也莫名地难过失落。   如今他已然走入姜远的生活,报仇计划一点点地步入正轨,他应该是开心的。可现在陈述却只觉得悲伤苦涩。   陈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安静的全是姜远气息的房间,陈述的心越来越乱,半个小时后,依然没有睡着。   他干脆坐起来,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继续把上午没有看完的影片看完。   天暗了下来,姜远提着几袋从超市采购的东西推开大门,院子里的灯亮着,姜远走进去看见陈述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正拿着半根黄瓜喂一只小土狗。   小土狗咬着黄瓜,不停地摇着尾巴,陈述倾着身子,脸上带着笑,认真地盯着小土狗,似乎很有兴致。   “晚饭想吃什么?”   陈述头也没抬,“还不饿,先别做了。”   听到答案,姜远便把东西放到厨房门口,走了过来。   姜远一靠近,小土狗立即摇晃着尾巴朝姜远跑过来,咬着姜远的鞋,汪汪地叫。   姜远弯腰把它抱起来,伸手勾摸小土狗的下巴,小土狗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陈述站了起来,“你养的?”   “不是,镇上的流浪狗,很早的时候我喂过几次,它便跟着我回了家,之后便自己能摸着路跑过来,它每次来,我就给它喂点吃的。”   “怪不得,晚上的时候我听见有狗在门口叫,一开门它就跑了进来,自己在院子撒欢儿,好像在找吃的,我还以为是你养的。我四处找了,没找到能喂它的东西,便去张姨那儿借了两根黄瓜。它倒也吃的欢。”   被廊下发黄的灯光包裹着,姜远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显得柔和温暖许多,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陈述看着姜远,顿了几秒,才问道:“怎么没收养它?”   姜远很平淡地回答,“我很少待家里,何必把它困住,还不如让它自由地跑着玩儿。”   陈述也轻轻勾唇笑了笑,然后他继续拿着黄瓜递过去,小土狗又立即乖乖趴在姜远怀里,伸着脑袋咬黄瓜吃。   “那它叫什么名字?”   “没起名字。”   陈述本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远的确不像是给流浪狗起名字的性格,不是他的所有物,他不会做这种决定。陈述觉得,姜远是那种没有强烈占有欲的人,总之,陈述还没有见过姜远对什么东西有极大兴趣和欲望的样子。   “那起一个吧。”陈述随口说着,“就叫……小乖吧。怎么样?”   陈述抬眸看着姜远,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姜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述还记得,更没想到陈述拿这个来打趣。   小乖,姜远的小名,是他奶奶起的,也只有他奶奶爱这样喊他。奶奶说,他希望姜远乖乖长大,做个乖小孩儿,后来奶奶说,这个小名的确很有用,因为姜远的确成为了同龄小孩儿里最听话懂事的一个。   姜远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便没有人再这样喊他了。   姜远记得,高中的时候,陈述好像问过他的小名,他就随口说了,但陈述却对这个小名很感兴趣,之后经常挂在嘴边,姜远隐约记得,陈述总是故意叫的很腻歪,语调拉得很长,靠的很近,却又笑得一脸灿烂。   但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述就忽然不这样胡闹了。   这么久的事情,姜远以为陈述都忘了,但没想到他还记得。   陈述好像对自己的任何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是记性好,还是像陈述所说的那样,他从来不曾忘记过自己,因为在意,所以一直记得?   姜远心里隐隐冒了个泡,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过,拿别人的小名给小狗起名,怎么看都是故意挑衅。   “不好。”姜远冷漠评价。   陈述轻轻挑了下眉,似乎毫不在意,“这得听小狗的意见。小狗狗,小乖这个名字喜欢吗?喜欢就喊两声。”   小土狗配合地汪了两声,眼睛亮闪闪的,像是真喜欢这个名字。   “你看。”陈述得意地炫耀。   但小狗哪懂那么多,吃了东西就开心,也就把眼前的人当成了好人。   姜远不想和陈述争辩那么多,反正陈述迟早会走,而一个小狗的名字对自己来说也无关痛痒。   姜远不说话,陈述开心地喊着“小乖”,一声两声,夹着嗓子,甜腻的不像话。   姜远只当没有听见。   小乖吃完了那小半根黄瓜,汪汪了两声,姜远把它放了下来,它绕着姜远和陈述跑了几圈,晃着尾巴,兴奋地叫着,又一溜烟往大门口跑去了。   “这就走了?”陈述盯着大门看了一眼。   姜远“嗯”了一声。   陈述“啧”了一声,“吃饱了就跑,也是够潇洒的。”陈述话头一转,忽然看向姜远,“虽然无情,不过,却是个实诚的小狗。不骗人,不像某些人……”   陈述拉长着音调看向姜远,姜远不解。   而后陈述从口袋里夹出一张卡片在姜远面前晃了晃,“你不是说很忙,不会与我联系吗?那你还留着这张名片干嘛?难不成自己回了家,偷偷睹物思人呢?”   姜远脸色僵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忘了。”   陈述轻轻笑了一声,“又撒谎。”   手伸出去,把人揽到怀里,陈述靠近了低声道:“姜远,对一个人不舍,是可以表现出来的……”   姜远慌张地四处张望,一边试图推开陈述,“我没有……陈述,二楼能看见别人家的院子……”   陈述却不管这些,他不松手,一只手按住姜远的后脑勺去亲吻。   姜远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进去……我们……去房间。”   陈述终于放弃折磨姜远,带着人进了房间。   房间黑着,院子里的灯却开着,一丝光亮透进房间,交die的影子拉长晃动,暧昧喘xi的声音高高低低,偶尔渗出一声,颤抖的人也立即咬紧了牙关。   ……   终于开了灯,但家里只有一个浴室。   陈述好心让姜远先去洗,一分钟后,陈述又说等不及,不由分说地就挤了进来。   狭小的浴室顿时显得更加拥挤,姜远被迫挤到角落,无路可退,扶不住,站不稳,再次成了一摊软化的水。   从浴室出来后,姜远精疲力尽,只想睡觉,他迈步要去隔壁房间,陈述却把人拽到床上。   “就这样睡吧,我不弄你。”   姜远挣扎了几下,却被陈述一直拽着。   太累了,而姜远也有点认床,在床上一躺,一沾枕头,姜远就彻底松懈下来,眼皮一沉,就昏睡过去了。   “姜远?”   “小乖?”   一下子就睡着了,怎么喊也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累了。   陈述却还不困,他也躺了下来,因为无聊,所以靠近了盯着姜远看。   姜远侧躺着,脑袋低低地歪着,睫毛长长的,洒下一片阴影,看着毫无防备又无辜单纯的样子,陈述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姜远的睫毛,姜远立即无意识地蹙起眉头,又动了下脑袋,看着像即将发飙的小猫。   没什么威胁,生气了也只觉得可爱。   陈述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而后伸手把灯关了。 第46章 难伺候的客人   第二天早上。   姜远醒过来时,正被陈述从身后抱着,贴的很近,姜远甚至能感受到陈述的呼吸扑在自己脖颈上,酥痒无比。   睡着时倒是没感觉,一旦清醒就格外觉得不舒服不对劲儿。   姜远准备挣脱开陈述的怀抱,刚动了一下,身后的陈述忽然抱得更紧。   “别动,再睡会儿。”   脖子一痒,姜远下意识地歪了一下脑袋躲开。   两人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躺在床上,之前每次结束后,姜远冲完澡就直接离开了,从不过夜,只有第一次,姜远实在太困太累,洗澡的时候睡着了,才因此留了下来,但两人各躺在床的一边,并未亲昵,早上醒来时,陈述也是早就起来了。   对姜远来说,做完事各自安好才是正常,不该有其他的旖旎和亲密接触。   姜远越发觉得不自在。   “我还要去镇上走访,要迟了。”姜远道。   陈述沉默了几秒,才松了手,“忘了你还有事。”   姜远立即起身穿衣,背对着陈述道:“早上你想吃什么?我昨天买了食材。”   陈述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盯着姜远的背影看,很随意地回答,“来得及吗?”   “十五分钟就可以。”   “清汤面吧。”   姜远顿了一下,说了声“好。”   他立即出了房间,几分钟简单洗漱完,把昨晚遗留在厨房门口的食材提进厨房,放进冰箱后,开始做饭。   清汤面是最简单的,也是姜远最熟悉的,从小学开始,他就学会了做饭,清汤面最快最简单,家里没有人时,姜远往往就做这个打发自己。   高中时被陈述经常邀请去他家里住,出去吃烦了,姜远也就给陈述做过清汤面,陈述挑剔过,觉得太淡,一定要配着辣椒酱吃,奈何他自己一点也不会做饭,也只能让姜远下厨。   ……   水开了,姜远把面下了进去,看着锅里逐渐泛起白沫,姜远忽地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   “姜远,我不想吃清汤面了。”   “那我们出去吃?”   “我也不想出去吃。”   “可我只会这个。”   “学嘛!网上有菜谱,家里有食材!你厨艺上有天赋,人又聪明,只要肯努力,一定能成为五星级大厨!所以,这个家全靠你了!”   “……那要你有什么用?”   “我当你的美食鉴赏官啊!”   “……”   “啊啊啊!你难道不能为了你的兄弟努力一把?”   “……不能。”姜远冷漠拒绝,继续扭头做清汤面。   他知道,对于陈述这样看着心智成熟,实则幼稚的高中生来说,一不答应就会哭闹,但也决不能一再宠着,否则最后肯定闹腾地要东要西。   果然,身后响起一阵哀嚎和谴责,姜远选择充耳不闻。   ……   “想什么呢?”陈述从身后走了过来。   姜远回过神来,“没什么,一分钟就好。”   陈述坐了下来,姜远盛好面端了过去,然后去冰箱里拿出昨天刚买的一盒辣椒酱。   辣椒酱的罐子推到面前,陈述顿了一下,而后唇角勾了起来。   “还是八点到?”   姜远“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我送你去。”   姜远抬眸,“不用,我自己骑车去。”   陈述很平静地反驳道:“我顺路。”   姜远想了想,才应了一声。   去哪儿,为什么顺路,姜远不问,只要不是专门去送自己的就行。   到了镇政府门口。   “我走了。”姜远解开安全带要下去。   陈述拉住了姜远的胳膊,突然靠近,姜远下意识地往后躲,余光同时扫了一眼周围,人来人往的,都能看见车里。   另一只手触碰到胸口,而后轻轻拍了拍衣服,陈述的语气随意又自然,“在哪儿蹭到了?”   姜远低头看了一眼,黑色衣服上有浅浅的一道白粉痕迹。   姜远忽地松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陈述笑了笑,拉开距离,“别总是这么紧张,我就算是小人,也不会太张扬,毕竟,这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姜远移开目光。   昨天晚上在院子里,难道就不张扬吗?不是在家里就是绝对安全的。   总之,陈述不是什么知道分寸的好人。   “我走了。”姜远下了车,朝门口的白莹莹走了过去。   白莹莹笑着对姜远招手,眼睛莫名地发亮,姜远一走近,白莹莹就拉近姜远,笑着压低声音,激动喊道:“车里坐着的是你朋友吗?好帅啊!”   姜远扭头看了一眼,陈述还没有走,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了车窗,此时正握着方向盘看向自己,目光停留,似乎表情阴了下来,看着有点冷峻。   气质从容优越,的确蛮帅的。   但人长的的再帅有什么用,不喜欢女的,还是个喜欢伪装的变态。   “是吗?不认识。”姜远转身往里面走去。   “啊?”白莹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敲了敲门,院子里一个老奶奶正在浇花,抬眸看见姜远,便笑了笑,“姜远啊,你怎么来了?”   姜远走近道,“于奶奶,这是镇上的干部白莹莹,我们来和您说说火葬场的事。”   于奶奶脸色一变,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姜远忙道:“于奶奶,您先听我们说说细节,其实这件事没您想的那么糟糕。”   白莹莹露出笑容解释道:“于奶奶,我们做事情都是为了百姓服务,给你们谋福利的!建火葬场要是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我们政府干嘛自讨苦吃?”   于奶奶脸色缓了一些,但依然很无奈,“小姑娘,不是我不理解政府,也不是故意和你作对。这事就算我同意了,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于奶奶又看向姜远,叹道,“姜远啊,你不该来帮这个忙,这个活吃力不讨好,指不定到时候别人怎么骂你呢。听于奶奶一句劝,推了这个活儿吧。”   说完,于奶奶就往房间走去。   “于奶奶!”姜远急喊一声,想要跟过去。   白莹莹却拉住了姜远,轻轻摇了摇头。   一上午,他们走访了好几家,于奶奶算是态度好的了,其他的不是关门把他们赶了出来,就是完全不听解释,差点吵起来。   接近十二点,两人精疲力尽,从一家住户出来后,两人准备找饭馆吃饭。   “我刚打电话问了问,其他同事那边也是这个情况。民众的思想顽固,很难劝说,恐怕这个任务一时完成不了。”   白莹莹叹了口气,又扯出笑容,试图安慰自己和姜远,“没关系,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们多去几次,一定可以打动他们!”   姜远应了一声,“还是要宣传,小镇对很多新事物都接受比较慢,土葬延续太久了,所以他们下意识对火葬这种形式有抵触心理,所以也不愿意建火葬场。”   白莹莹点点头。   想到什么,姜远继续道:“或许镇上可以请专业讲师,开一些讲座,先让他们了解一下。”   白莹莹眼睛亮了亮,“的确是好主意,不过,他们要是不愿意来呢?”   “只能送东西了,来者有份,不能中途离场。为了免费的东西,他们会来的,先把人留住再说。”   “好!我晚上回去就和领导申请一下!”   停住脚步,白莹莹指了指一个小馆子,“就在这儿吃吧。”   姜远点了点头,“好,你先进去点吧,我打个电话。”   白莹莹便自己先进去了。   电话响了几声,陈述很快就接了。   “中午我就不回去了。”姜远道。   对面沉默了几秒,“可我不会做饭。”   “走两条街出来,有饭馆。”   “我也不想出去吃。”   这下轮到姜远沉默了。这是客人,虽然是难伺候的客人,但总没有主人家不管客人的道理。姜远这样想着,而后开口道:“那我回去给你做。”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陈述唇角勾起,他不是非要姜远回来,吃什么无所谓,他要的是姜远的态度。   知道他肯为自己跑一趟就行,陈述不打算折磨姜远。   “你是不是很忙?唉,算了,我自己解决吧。”   陈述这句话显得格外懂事体贴,倒弄得姜远有些愧疚,“……冰箱里有馄饨,也有饺子,煮开了下水就好,很简单的。”   姜远似乎听到一声笑音。   “知道了,放心,饿不死。”   ……   电话挂了,姜远盯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往小饭馆走去。 第47章 到底是谁的情书?   这几天,姜远早出晚归,忙着走访,陈述便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和他当初想的不一样,他以为姜远只是随便帮个忙,没想到姜远对这件事很认真,早出晚归,尽心尽力的,真一直把陈述一个人撂在家里。   陈述很无聊,但现在让他离开,等于投降放弃,打了自己的脸,陈述绝不会这样。而且或许是因为陈述成了客人,姜远对陈述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好像更容忍友好了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关怀,似乎生怕陈述不舒服,陈述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不肯走,就只能想办法打发时间。所以陈述每次开完会,处理完工作后,就会看看碟片,一个人看又太无聊,他就开始四处闲逛。   街头的树荫下常有些老人聊天或者打牌下棋,一个个精神饱满,倒显得热闹,陈述便停下来驻足观看。   老人们很热情,会主动拉着陈述一起聊天或一起玩儿。   “我看你有点面生啊?哪家的孩子?”   “我是姜远的朋友,在他家暂住一段。”   “哦,是姜远的朋友啊。”   另一个老人好奇地看了陈述几眼,忽然道,“你不会……就是那个帮姜远他们家还债的富豪朋友吧?   陈述笑了笑,算是默认。   “呦!果然一身阔气!小伙子做人很讲义气嘛!   “原来是你!真是长得帅,人又好!”   引发一系列称赞后,有个看着很睿智的老人忽然扭头看向陈述,“你们是同学吗?”   “高中同学。”   那老人叹了口气,“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当年没参加高考。多可惜啊,最后一年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唉,姜远本来是镇上最看重的学生,当时的老镇长还特别关注,觉得他有希望考上清北,能给县里争光。可惜啊,这孩子从小那么出色,但命不好,摊上这么一个家。”   陈述沉默着没说话,心里有点疑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聊起这个。   旁边的老奶奶指了指那个刚刚说话的老人,解释道,“镇上小学的老教师,刚退休,之前教过姜远。”   陈述这才明白了。   “姜远小学怎么样?”陈述问道。   “姜远啊,是我带过最乖最聪明的学生了,一点就透,也不惹事,当时镇上好多小孩儿去网吧玩游戏,或者谈恋爱胡闹什么的,姜远跟他们不一样,从不乱来。”   话里透出欣赏和赞许,老人笑了笑,“不过,这孩子也叛逆过一回。”   陈述眼睛一亮,立即起了好奇心,“怎么了?”   老人说起来也津津乐道,“这孩子五年级的时候,在操场拦着一个女生,给人家送情书,正好被我看见了。我起初还不相信是他写的,这孩子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一打开,还真是他写的,那信写的啊,酸溜溜的……我问他从哪儿学的这些话,他说在网上抄的,我就问他,真喜欢那个女生?打算谈恋爱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不喜欢,随便写的,还说他不会谈恋爱的,他会好好学习,让我放心。嘿!这不是戏弄人家小姑娘吗?我还以为他学坏了!当时就把他狠狠吵了一顿!幸好后来他倒和以前一样,成绩也没下降,我也就没再找他谈过话。”   陈述诧异着乐了起来,他没想到,姜远还会干出这事。   恐怕是被人拒绝了才说什么不喜欢的吧,死要面子,或者真的是在戏弄那个女生,那绝对是个纯粹的渣男。   今天忙到很晚才回来,走到巷子里时,姜远看见院子里的灯光从门墙的缝隙渗到外面,丝丝缕缕,驱散了黑暗,暖光蔓延到姜远脚下,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自从陈述住在家里,姜远每天傍晚回来,院子里都亮着灯,而陈述就坐在院子的走廊下玩儿手机,或者逗小乖。   这总给姜远一种被等待的错觉。   姜远推开门进去,陈述果然坐在院子里,只是今日有点不同。   因为院子里多了个折叠桌子,而桌子上放了两碗面。   似乎刚做好,面的热气在廊下的暖光中升腾消散,氤氲不止。   而此刻陈述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隔着雾气看向自己,露出浅淡又温柔的笑容。   姜远愣了一下,有些恍然,这给姜远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刚工作完回家的丈夫,而妻子已经做好饭菜,正在家里等待自己。   很怪异突兀的想法,又莫名惹得心脏一阵酸软。   “你做的?”姜远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外卖。”陈述语气随意平淡,看见姜远错愕了一下,才笑了一声,“骗你的,我自己做的。”   又被戏耍,但这次姜远倒没什么恼意,只是有些无奈。   “网上查的,我厨艺不好,所以这些年基本没下过厨,你尝尝,不知道合你口味吗?“   茄汁面,打了一个荷包蛋,只是荷包蛋有些不成型,面似乎也有点坨了。   陈述厨艺不好,姜远从高中就知道了,但听起来,这次好像是专门为自己做的。   姜远尝了一口,一般,但姜远却说,“很好吃。   陈述有些不太相信挑了下眉,“是吗?第一次就成功?难道我其实是个隐藏的厨艺高手?”   姜远顿了一下,试图回应陈述毫无营养的问题。   “……的确很不错。”   虽然回应的很僵硬,但陈述能看出来,姜远试图夸赞陈述,只是夸人夸的毫无激情,毫无生机,不过能让姜远让步心软,为自己说出违心的话,陈述觉得这就够了。   陈述支着脑袋看着姜远,不自觉地笑了,“那我以后多给你做。”   眼神深情迷离,嘴角笑容勾人。   刚刚明明很和谐的画面,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清。姜远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吃吧,面要坨了。”陈述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   姜远低下头吃面,没有再反驳什么。   陈述这个人嘴欠,爱戏弄别人,可毕竟他今天为自己做了面,所以这次姜远不打算再和陈述计较。   洗漱完擦脸时,陈述忽然站到浴室门口,盯着姜远,故意拉长声音道,“我今天遇到了你的小学老师——”   姜远看了过去,陈述这才继续道,“他说你小学时给一个女生写了一封情书,写的缠绵悱恻,深情款款~”   姜远立即想了起来,“那是周峰的情书。”   虽然过了很久,但姜远依然印象深刻,因为当时自己被周峰戏耍了一把,顶了锅,还被老师吵了一顿。   “是吗?”陈述表示怀疑。   以前的话,姜远估计懒得解释,只会随便应付过去,只是这几日陈述似乎没那么烦人了,所以无形中姜远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至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淡漠然了。   “周峰写了一封情书,让我送给一个女生,但不小心被老师发现了,打开后,我才知道周峰用的是我的名字。所以我就认下了。”   那时,周峰玩儿心大起,私下偷偷模仿姜远的字迹,比学习还刻苦,练了一两个月后,用姜远的名字写了情书,又让姜远去送。姜远全不知情,不过最后在信上瞥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姜远就全明白了。   但没必要再供出周峰,所以姜远就承认了,随便找了借口应付老师,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吵。   事后,周峰好吃好喝地哄姜远,试图求得原谅,其实姜远也并没有生气,这样的事情,对他并无伤害。   而且姜远和周峰是小学同学,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虽然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姜远喜静,成绩好,但周峰爱玩儿爱疯,成绩很差。那时周峰常开玩笑,说要抱紧姜远的大腿,以后给姜远当助理,不上班可以拿工资的那种。   不过,现实却是周峰一直在帮助姜远。   “确定不是你写的?”陈述盯着姜远,唇角勾起,目光却带着探究。   姜远有些无奈,他抬脚要走,“不是。”   陈述伸出胳膊扶住门框,挡住去路,笑着讨好道,“我信你。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以前真没喜欢过别人吗?”   姜远停下脚步,看向陈述,“你到底想干嘛?”   陈述挑了挑眉,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就是好奇。姜远,二十九了,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接受别人的喜欢,你是真打算修仙吗?”   姜远眨了一下眼睛,不理解陈述的话。   “高中的时候,我替我朋友给你送情书,你一口回绝,还记得吗?当时我就想,你这样的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姜远,你的理想型到底什么样儿啊?说一说,让我听听。”陈述目光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姜远的眼睛。   姜远愣了一下,然后拉开陈述挡着的手往外走,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陈述却顺势握住姜远的手腕,从后面抱住姜远,把人推倒。   “又忽视我的问题。姜远,你的记性怎么总是这么差?”   ……   一声痛苦隐忍的闷哼传来,陈述停下动作,一只手握住姜远的脚腕,把裤腿往上一拉,露出了姜远青紫的膝盖。   “怎么回事?”陈述蹙起眉头。   “不小心磕了一下。”姜远动了一下,想要抽回腿。   陈述沉下目光看向姜远,手上并未松力,反而握紧了。   姜远心虚地移开目光,这才说了实话,“有一家人比较激动,我没劝住,就撞到了桌角。”   恐怕不是比较激动那么简单,陈述脸色冷了下来,但他没再说什么,他起身去抽屉里拿了红花油。   姜远立即道:“我自己来吧。”   陈述不松手,反而让姜远把腿伸展开,搭到自己腿上,“别动。”   看着陈述很认真的样子,姜远便不再争执了。   陈述把红花油滴到手上搓热,然后轻轻涂抹在姜远的膝盖,然后开始慢慢按摩。   尽管陈述的动作很轻,但姜远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述看了姜远一眼,然后开始把动作放得更慢更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姜远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姜远这才反应过来陈述的意思,他要跟着自己去走访。是因为自己受伤了?   可这个原因听起来很荒谬,姜远问不出口,只能找个理由拒绝。   “很无聊的。”   陈述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姜远,“我一个人在家更无聊。”   “你不是还要工作吗?”   “可以没有。不过是因为我喜欢凡事经手,所以显得工作很多。”   姜远抿了抿唇,“那你回酒店吧。”   动作一顿,陈述轻轻笑了一声,“姜远,就这么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吗?”   的确是,但姜远不好直说,而且这样听起来,陈述是因为无聊才想和自己去的,所以还不如直接回酒店,总比在什么都落后什么都没有的小镇待着好,姜远觉得自己只是找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觉得没必要。”姜远语气平静地解释,“待在这里你会无聊,去走访你也不会觉得有意思。”   陈述隐隐有些无奈,他表现的很明显了,不知道是姜远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回避忽视。   “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无聊才要跟你一起去?”   姜远困惑了。不是吗?只有这个答案最合理了。   陈述对上姜远的目光,直接道,“不是。我就是怕你再受伤,仅此而已。”   姜远呼吸一滞,陈述的目光平静又仿佛藏着巨大漩涡,要将人吞没,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姜远,姜远忽然觉得自己被一览无余,窥探完全。   姜远立即垂下了眼眸,不敢对视。   ……   陈述起身把红花油重新放回抽屉。   姜远还坐在床上没有动,陈述过去揉了一下姜远的头,姜远才回过神来。   “今天不做了,你早点休息。”   姜远“嗯”了一声,起身要走。   陈述下意识地拉住姜远的胳膊,想把人挽留下来,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必要。   所以陈述话头一转,只是问道:“明天还是八点到吗?”   “是。”   “好。”陈述松了手,姜远便立即离开了。   陈述洗了手洗了澡,躺到床上时,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红花油的味道,陈述不知道怎么就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姜远有时候挺蠢的,看着很明白的一个人,某些时候迟钝又固执,让陈述的撩拨总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陈述乐此不疲,逗弄姜远总能让他获得愉悦。 第48章 觉悟很高的陈公民   第二天,陈述醒来时,姜远已经做了饭。   洗完漱,往厨房一坐,一个敏捷的身影飞奔到陈述脚下。   “小乖?”陈述惊诧了一下,“来这么早?又饿了?”   小乖汪汪了两声。   姜远也坐了下来,“给它喂了两个鸡蛋和火腿了。”   陈述晃着鞋尖逗狗,小乖尾巴晃的飞快,扒着陈述的鞋蹭来蹭去,看着玩儿的很开心。   “这么简陋?这可不行,他还小,得长身体。”陈述看着小乖,和狗对话,“等着,爹以后给你改善伙食。”   正吃着饭,姜远抬起了头。   陈述笑了笑,喝了口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已经结成了父子关系。”   陈述拿起一个鸡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一边剥一边道,“我当它爹,你当他爸,两个人疼它不好吗?”   姜远心里一阵无语,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你打算收养它?”   陈述笑了笑,抬眸看向姜远,“你同意吗?”   姜远不解。   “因为这关系到它跟着谁姓的问题。”   又一阵语塞。姜远很想告诉陈述,这不是什么离婚时争取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随便。”   陈述扯了下嘴角,“那就跟我姓了。陈小乖,来,叫一声爹我听听。”   姜远眉头一簇,是彻底忍不了了。   “陈述!”   姜远开车带着陈述来到了一个广场附近,停好车下来,白莹莹刚好也到了。   看见陈述,白莹莹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她没有表现地很夸张,只是微笑地十分标准,话对姜远说着,眼睛却看向陈述,“哇,姜远哥,你的朋友真贴心,还总是亲自接送你。”   陈述笑了笑,很绅士有礼貌地说,“谢谢夸奖。”   嗯?明明刚刚是我开的车。   姜远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及时开口打断道,“这是陈述,这是白莹莹。莹莹,陈述想来帮我们一起走访,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莹莹笑得非常灿烂,“主动为人民服务,陈公民的觉悟很高嘛!”   陈述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   陈述揽住了姜远的肩膀,微微抬了抬下巴,“受家庭环境的熏陶,所以义不容辞。”   很有歧义的一句话,姜远佯装镇定,心里却咯噔一声。   但幸好白莹莹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走到一家住户门口。   “齐叔”。   大门开着,姜远先喊了一声,等院子里扫地的老人扭了头,姜远才走进了院子。   老人的脸色却不太好,“姜远,我知道你们来干嘛的。走走走,这事没得商量。”   刚迈进院子,就要被赶出来。   姜远忙道:“齐叔,你和王叔是老朋友了,你知道的,王叔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咱镇上的百姓考虑的,你也不理解他吗?”   齐叔叹了口气,他和王树刚是多年相识的好友,之前他每次都义无反顾地支持王树刚,但这次不一样。   “姜远,不是我故意和你王叔作对,我也不是什么老顽固,老封建。火葬这种形式我支持,时代变了,要进步对嘛,但你想想,真要是在咱们镇建了火葬场,之后路上到处都是运尸车,焚烧尸体那气味肯定也不好闻,镇上的孩子们还小,肯定会害怕,而且多多少少有点晦气,要真是影响子孙后代的运气,那就是罪过了!”   姜远语塞,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莹莹却没慌,她露出一张笑脸走近一步,“齐叔,您有这个顾虑我们完全理解。但火葬场气味排放都是做了无害化处理,也考虑到了距离和风向的因素,不会对居民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而且这也可以带动我们镇子的就业和发展,那咱镇子的人就不用外出打工了。   至于您说的怕影响孩子和气运,您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和学校做好对接,进行心理教育,不会……”   话没有说完,一个男人突然从房间走了出来。   “说够了没?!”   “齐斌……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姜远打了招呼,他和齐斌也算是小学同学,从小认识,但走的不太近,而齐斌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姜远只隐隐听说齐斌这几年不太顺利,工钱被人拖着不给,和妻子的感情也不太好。   但交集不多,所以姜远对齐斌也不太了解。   齐斌并不友好,反而没好气地看向姜远,“昨天,我怕我要是不回来,后天火葬场就建到桐山上了!”   “不会的,政府做事一定会考虑百姓的……”   “行了行了”,齐斌不耐烦地打断姜远,“姜远,你还没结婚没有孩子,你不考虑这些,但我们绝不想让一个火葬场影响后一代的命运!姜远,做人不能那么自私,你这么卖力地给他们做事,怕不是收了他们钱了吧!”   姜远一时愣住。   “住口!”倒是身后的陈述冷斥了一声。   “你不能血口喷人啊!镇上许多百姓都来帮忙了,都没有任何报酬!”白莹莹也急着解释道。   齐斌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他和王树刚的关系啊,亲如父子,得到点便宜还不容易?说不定钱早就进兜里了!”   “齐斌!”齐叔出声劝阻。   齐斌却直接抢过齐叔手里的扫帚,指着他们喊道:“滚滚滚!离开我家!以后也别再来我们家!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姜远没想到齐斌会这样想自己,他们虽关系一般,但也是一起吃过饭帮过忙的关系,现在这种局面是姜远从来没有想到的。   看着齐斌一脸戾气,陌生又突兀,姜远试图解释情况,“齐斌,你误会了,我……”   话未说完,齐斌一扫帚往姜远身上打去,“滚!别废话!”   姜远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却突然被人拽住手腕拉到身后,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而后姜远看见陈述拽住了齐斌的手腕,用力一拧,齐斌惨叫一声,扫帚丢在了地上。   “别动手啊。”齐叔吓得忙上前劝道。   但陈述仍死死握着齐斌的手腕,力气丝毫不减,语气也冷到了极致,“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去找上面的负责人,别只会拿我们撒气!”   “啊啊啊松手!”齐斌顾不得回答问题,表情已经扭曲了起来。   “陈述。”姜远忙喊了一声陈述,他有点怕陈述真下狠手。   停了一两秒,陈述才松了手。   “走。”陈述拉着姜远的手腕,给白莹莹递了一个眼神。   三人往外走去。   反应过来的齐斌握着发疼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喊道:“行行!你们等着!你们这些贪心的不会有好报的!我明天就去举报你们!”   接连走了几家,效果都不太好。   镇子里没有秘密,消息传播很快,嚼舌根的人也多,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现在他们大都觉得姜远收了好处,才这么积极帮镇上做事,甚至觉得大队也是收了好处才非要建火葬场的。   镇上百姓的情绪本就不高,这下更加糟糕了。   “姜远哥,你那个提议镇里通过了,两天后就会广播短信同时通知大家,这个宣传会连办三天,你们到时候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温差很大,早上天气正好,中午却烈日高悬,热的人要走不动路了。   前面不远处有个一百多年的古树,古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而下面围了一圈木凳,方便人们乘凉。   白莹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坐了下来。   “估计宣传会后,大家的抵触情绪会好一点。”白莹莹抬头看向站着的姜远,“姜远哥,你放心,我会给负责人提议,让领导在会上解释一下这个事情,不会让你背锅的!”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没有特别在意,捕风捉影的事在小镇经常发生,于他而言,并无大碍,但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也会误解王树刚,明明之前还一片称赞,只是因为有一件不合他们的心意,就好像成了罪人,莫名被诋毁。   姜远轻轻垂下眼眸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坐下歇会儿。”陈述站在他身边道。   姜远机械地点了点头,坐到白莹莹身边,有些疲惫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快十二点了,忙了一上午,的确有些累了。   白莹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瞥见陈述冲她挑眉使了个眼神,白莹莹便笑着把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陈述抽出一张,而后往前走近了一步。   正当白莹莹以为陈述要自己擦汗或者擦一擦板凳坐下的时候,陈述却只是走到姜远面前,拿着纸巾俯身为姜远擦额头的细汗。   白莹莹眯起眼睛,莫名觉得陈述这个动作……有点过于亲密。   隔着柔软的纸巾,手指触碰到额头,姜远瞬间睁开眼睛,与陈述目光相撞,姜远睫毛颤了一下,他立即接过纸巾,“谢谢。”   陈述眼里冒出一点笑意,他松了手,直起身道:“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白莹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看着陈述远去的目光,白莹莹喃喃着感叹了一句,“陈述好适合做男朋友啊……细心又体贴,帅气又多金……”   姜远没回应,只是捏紧了手里的纸巾,莫名有些尴尬。   白莹莹却又突然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姜远,“姜远哥,陈述他有女朋友吗?”   姜远愣了一下,“……没有”   白莹莹立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那你觉得陈述会喜欢我吗?”   喉咙莫名一紧,姜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忽然有些后悔,他刚刚应该撒个谎,说陈述有女朋友的。   现在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模拟两可的回答,白莹莹并没有一点不悦,依然兴致勃勃继续话题,“不管了,反正我准备追他。这样好的男人,我一定要提前握在手里!”   看着白莹莹握着拳头,满脸信心的样子,姜远更加为难。   陈述没有女朋友,但他喜欢男人,这个涉及陈述的个人隐私,姜远无法告诉白莹莹真相,也无法即刻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让白莹莹放弃。   而且他自认为陈述不是什么好男人,一个好男人并不会在外面花钱找情人。   但陈述很会伪装,白莹莹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男人,自己当初不也单纯地认为陈述是个难得的朋友? 第49章 我只在意你   两天后,广播和短信提前通知了今天在广场举办“绿色殡葬”的主题宣讲会,到场签到并能听完全程的送一袋小米和一壶油,而这个宣讲会将连办三天,且每天都赠送礼品。   镇上的百姓积极性很大,都约着要去,但当天凌晨忽然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   当时他们算准了这个雨最多会下到早上,但没想到第二天雨接着下了,而且没有一点要停的势头。   天气预报不准是常有的事,但因为雨太大,几乎没几个人冒雨前来,雨点打在临时搭起的雨棚,劈哩叭啦,太吵太噪,也无法进行宣讲。   姜远本来说要过去帮忙,也被大雨堵住了脚步,白莹莹提前给他打了电话,说宣讲会取消了,告诉他不用来了。   姜远便独自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瀑布般的雨幕,听着哗啦啦的巨大雨声,一时发怔。   陈述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带着耳机在和一个投资人开会。   目光却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廊下的姜远。   雨那么大,雨滴一定会飞到廊下,他不怕打湿自己的衣服?看着好像在发呆,那么入神,在想什么呢?   终于结束会议,陈述起身走到廊下。   噪声猛然涌进耳朵,雨土混合的腥味也扑面而来,但这种味道很像幼年和青春时期经历过的暴雨的味道,熟悉倒不反感,配合着巨大雨幕,反而有种畅快的感觉。   只是豆大雨滴立即就不安分地飞到脸上和衣服上,一片湿润凉意,如果再往前站一站,一定会湿了衣服。   陈述坐在姜远身边的凳子上,扭头看着姜远,姜远睫毛有些湿润,脸上有水痕,应该是雨滴落到了脸上,看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   “哭了?”陈述靠近了一点问,怕姜远听不清楚。   “没有,是雨水。”姜远解释,扭头对上陈述嘴角意味深长的狡黠笑容,姜远便知道这个人是明知故问,不怀好意。   姜远默默扭了回来,收回目光。   看着姜远后知后觉的表情,陈述没忍住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而后陈述往后靠着墙壁,看着雨幕又叹道,“你说小乖有没有地方躲雨?”   姜远抬眸看了一眼望不到天际的雨幕,“有的,它不傻,知道提前躲雨。”   陈述语气上扬,“不傻,和他爹一样聪明。”   又来。姜远没搭理他。   沉默了一会儿,陈述又忍不住看向姜远,“想什么呢?这么安静?”   “没什么,发呆。”   “真的?”陈述看了几秒姜远,才问道。   姜远沉默了一下,而后也看向陈述。   “白莹莹说要追你。”   陈述顿住,他没想到姜远在想这个事情,陈述压制住嘴角,若无其事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姜远疑惑,“她已经告诉你了?”   陈述无奈地笑了,“这需要说吗?”   发早安午安晚安,送礼物送关怀,小姑娘追人无非就这几种套路,何况眼神骗不了人。对于陈述这种情场老手,很容易就能察觉到白莹莹的喜欢。   其实,喜欢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容易暴露,有时候却隐秘的连当事人都发现不了。   “你说我要答应吗?”陈述状似苦恼地发问。   姜远缓缓蹙起眉头,“……可你不是同性恋吗?”   本是逗逗姜远,没想到姜远还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陈述心里想笑,但又忍住了,反而一脸严肃地回答了姜远的问题。   “对我来说,喜欢无关性别,喜欢是灵魂吸引。只要足够喜欢,可以超越那些所谓的定义和束缚。”   目光深深,似乎发自肺腑。   姜远移开目光,“所以,你很喜欢……她?”   “挺喜欢的”,陈述故意加了重音,又拉长了语调,“人长的漂亮,活泼爱笑,做事又利落,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姜远沉默了,嘴唇绷紧发白,隔了几秒,姜远才开口道:“如果你要和她在一起……至少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陈述真的要和白莹莹在一起,至少要和自己断干净了。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女朋友在外还有一个情人。   这对白莹莹不公平,也让姜远觉得难堪。   陈述却以为姜远吃醋了,他突然靠近,一只手捧住姜远的脸,凑近亲了一下,“这样吗?”   姜远愣了一下,而后蹙起眉头。他很认真地在和陈述讨论这个事情,希望他可以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和一段感情。   但显然陈述并没有当回事。   他不理解陈述怎么还笑的出来,又为什么突然亲他,陈述这个人的行为向来超出姜远的预料,姜远猜测,陈述一定是有什么恶趣味。   姜远面无表情地扭头要躲。   陈述半捏着他的侧脸,不让他乱动,语气带着些打趣的笑意,“生气了?还是吃醋了?”   姜远有些语塞惊诧。陈述到底在想什么?他一个情人有什么立场去吃醋?而且,他不会吃醋,他很清楚,两人的关系建立在金钱交易之上,不正常不干净,迟早会结束,然后各走各路。   “别开玩笑。”姜远有些生气。   陈述依然笑着,“姜远,是你太傻,玩笑话和真话都分不清楚。”   姜远疑惑地看着陈述。   “一个小姑娘对我有什么吸引力?比较起来,还是你更合我意。”一边沉声说话,一边倾身靠近。   眼神暧昧深情,语气低沉引诱。   陈述的手从姜远的侧脸上移开,指尖插进柔软的头发,扶住了姜远的后脑勺,立即亲了上去。   姜远恍惚了一下,就被按住了亲吻。   一滴雨水刚好飞入廊下,落在陈述的脸颊上,流到唇角,融入齿舌,一丝湿润凉意,又立即被热意烫化。   第二天照常举办了宣讲会。   陈述和姜远过去帮忙,周峰也抽出了时间过来。   门口人群拥挤热闹,周峰过来时就看见陈述和姜远站在广场门口,负责会场指引,让大家排队入场,并进行登记,有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从队伍后面飞快地跑过来,要去前面凑热闹。   此时姜远正在和一个询问事情的女人说话,背对着那个小男孩儿。   那小男孩儿不减速,直接就朝姜远那边跑过来。   陈述揽住姜远的腰把人往后带了一步,同时一把扯住男孩的衣帽,把人强制按下了暂停键。   “谁家的小孩儿?”陈述朝后面排队的人喊了一声。   “我,我家的,小童,过来!”一个老奶奶冲小男孩招了招手。   “麻烦看好孩子。”陈述提醒了一句,而后松开了那只拽着衣帽的手,但放在姜远腰上的手还没有松开。   而姜远似乎也并无反应。   周峰默默看了一眼,而后直接走了过去,中途不忘揉了揉那个又跑回来的小男孩儿的脑袋,“人多,别乱跑。”   抬眸与陈述目光对视。   “陈总这是?”   陈述松开了手,双手插兜抬了一下下巴,“帮忙。”   周峰笑了,“我早就说过陈总是个热心肠,你看看,做个客还过来帮忙。”   陈述眯了眼睛,轻轻嗤笑了一声,“做客?倒也不算吧,我老家就是桐山镇的,自家人,理应帮忙。”   周峰夸张地拍了一下脑袋,“诶呀,忘了!陈总见谅。”   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姜远感觉氛围似乎有点奇怪,他打断了他们,“峰哥,你今天来干嘛?”   “来帮帮忙,你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西南角有个志愿服务中心,你去问问白莹莹吧。”   周峰“嗯”了一声,又看向陈述,笑着道,“陈总,我去了。今天太阳大,注意休息。”   陈述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周峰,周峰虽然带着笑,说话做事都很周到,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陈述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所以他很灵敏地感觉到周峰的态度并没有刚见面的恭敬和欣赏,反而有些暗戳戳的敌视。   不过,陈述从不在意这些。   但在周峰看过来的时候,陈述又故意揽住姜远的肩膀,靠近低声说话,一副很亲密随意的样子。   ……   排队的时候还遇到了姜远的二爷姜爱生。   姜爱生的一双浑浊又精明的眼睛在姜远和陈述身上转了个圈,又扭头看着陈述,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而后露出一个很谄媚的笑容。   “我记得你!那个开豪车的大老板!呦!果然和我们小远认识!是好朋友吧?听说都住家里了,小远,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姜远尴尬地岔开话题,“你不是去外地了吗?怎么回来了?”   姜爱生“啧”了一声,为姜远没有回应他的话题而不满,“今天才回来,听他们说镇上要建火葬场!这不是闹着玩儿吗?我肯定要回来看看!这不今天赶上了,听说送东西我就来了。”   “可以来听,别惹事。”姜远有些担心地叮嘱,姜爱生爱凑热闹,心思不正,爱占便宜,这几年惹的丢人事已经够多了。   “乱说什么!”姜爱生直接否认,扭头看向陈述又笑起来,“来帮忙的?和我们小远一样热心肠!对了,上次那事怪二爷不好,二爷老糊涂了,正好摔到你车前,这才闹了误会,你可千万别记恨二爷。”   陈述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自然,都是误会罢了。”   姜爱生自封长辈,有意套近乎,陈述这样的人最不吃这套,但陈述不会轻易下人面子,总会维持表面的和谐,但姜远依然替自家长辈觉得自惭形愧。   “二爷,宣讲会要开始了。再不进去就关门了。”姜远故意这么说。   姜爱生立即往前看了一眼,的确门口没剩几个人了,他便忙抬脚往门口走,“行行行,我先进去了。”   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陈述,“对了,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陈述如实回答,“陈述。”   姜爱生背着手一笑,“陈述,是个好名字!那小陈,等结束咱们再聊!”   陈述看着姜爱生,只是笑了笑,等人转过身后,又收起了笑容。   “不好意思。我二爷他不太安分,你不用在意他。”姜远很诚恳地说。   板着的脸又融化了一点,陈述深情款款地看着姜远,倾身低声道:“当然,我只在意你。”   陈述又在玩什么恶趣味?姜远刚准备退后。   陈述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直起身子看了眼没有备注的来电,犹豫了一下才接通了。   “……”   “好。”   姜远低着头整理手里的资料,感觉陈述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那你现在在哪儿?”   “……”   “好,在那儿等我,别乱跑,我马上过去。”   这话的语气,怎么听着有股宠溺的意味?一定是很亲近的关系……姜远有些奇怪,但没问。   而陈述也没说,他只道,“你自己可以吗?”   “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好。”陈述匆匆走了,看着的确很着急的样子。   看着陈述离去的背影,姜远第一次产生了好奇,陈述……这是要去找谁? 第50章 痕迹   镇上一家新开的奶茶店,生意很火,好多人排队。陈述走进去后,看见了角落里那个小身影,而后直接走了过去。   “今天不上学?”陈述坐到了对面。   “今天放假,不去学校。”右右一边回答一边把手边的第二杯果茶推到陈述面前。   “老大你喝。这个是草莓冻冻,你尝尝喜欢吗?”右右眨巴着眼睛看着陈述。   陈述笑了,瞥了一眼面前的果茶,又看向右右,“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对上陈述的目光,右右不敢撒谎,“玩妈妈手机时,我偷偷翻到的,我把号码背了下来。”   刚刚借了路人的手机给陈述打了电话,然后就坐在这个奶茶店等着了。   陈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是请我喝果茶,又是不让我告诉你老舅,说吧,什么事?”   右右低着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看向陈述道:“我爸爸最近经常来学校找我,他给我买好多玩具和吃的,想让我答应跟着他,他还好几次找到家里,欺负妈妈,妈妈不让我告诉老舅,说爸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的,但我听见她偷偷躲起来哭了。”   陈述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我不想让妈妈难过,也不想让爸爸再回来了。老大,你能帮帮我吗?”说着右右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个奥德曼存钱罐,很郑重地说,“我可以付你工资。”   陈述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没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拿出吸管插进果茶里,然后低头喝了一口。   很甜,很好喝,怪不得这么多人来排队。   “喝了你的果茶,自然要替你办事。再说了,我是你老大,为小弟出出气是我的义务。”   陈述把存钱罐推了过去,“放心,老大可以解决任何事情。”   右右眼睛亮了起来,很激动,但只是压着声音喊了一句,“谢谢老大!”   陈述笑着揉了揉右右的脑袋,“走吧,拿着书包,老大带你去好好玩玩儿。”   “好嘞!”右右立即兴高采烈地背上书包。   ……   陈述带着右右去了市里的游乐场玩了一上午,下午带他去看了电影,晚上又带着右右去商场玩儿游戏机,抓娃娃……   走之前,陈述带右右去选智能手表。   “喜欢吗?”陈述低头道。   “喜欢!”右右看着手上亮起屏幕的智能手表,很高兴,他好多同学都有智能手表,可以拍照,还可以打电话。他很羡慕,但从来没有给妈妈要过。   “好,那就这个吧。”陈述说着要去付钱。   右右却又立即拉着陈述的袖子,“我不要了。”   “为什么?”   “妈妈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等我有钱了,我自己买。”   陈述揉了揉他的头,“不是让你白拿,是有交易的。”   右右瞪大了眼睛,不解。   陈述蹲下来,很认真地说:“你老舅这个人很不听话,但我不能一直看着你老舅,所以右右你可以帮我看着他,有什么事情立即给我打电话。”陈述笑了笑,“而且,以后你要是再有事找我,就不用借别人的手机了。”   右右思索了一会儿,很纠结的样子,“不行,太贵了。”   “那就欠着,反正你长大了也要给我打工,用你长大的工资抵押吧。”   右右想了想,这个提议好像很公平,这才点了点头。   十点多了,姜远坐在院子里发呆,小乖窝在他脚边已经睡着了。   晚上陈述打来电话,说他和右右在一起,要晚点回来。姜远这才知道陈述是去见右右了。   姜远便自己做了晚饭,吃完后又一个人去街道上散步,没有遇见要回来的人,倒是遇见了小乖。小乖便跟着姜远回了家,姜远找了个玩具球和小乖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小乖困了便窝在他脚边打盹,但陈述还没有回来。   这么晚了……   姜远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月亮,又圆又亮,群星环绕,明天一定还是个好天气。   忽然,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姜远立即起身去开门。   而后姜远看见陈述打开后车门,一只手把睡着的右右抱了起来,另一只又关了车门。   视线里,车里和后备箱放满了玩具和玩偶。   姜远收回目光看向陈述,陈述轻声道:“我给姜清姐打过电话了,今天让右右睡这儿,明天我送他去上学。”   姜远“嗯”了一声,猜测陈述是不想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姜清。   陈述抱着右右往房间走去,姜远跟了过去,他能看见右右靠在陈述的肩膀上睡的很香,一副信任且毫无防备的样子。   说实话,姜远不太理解为什么右右会喊陈述陪他出去玩儿,却不喊自己。明明右右也才认识陈述没多久,却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一副很亲密熟悉的样子。   难道只是因为陈述那威风的一脚,在街头救了他们,所以让右右心生敬佩仰慕?还是说陈述很会逗小孩子开心。   不过的确,陈述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陈述把右右轻轻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转了身看向姜远说,“我没房间了。”   姜远才反应过来,右右占了陈述的床,那陈述住哪儿?   “你住我的房间,楼上还有一间,我去收拾一下。”   说着姜远走出房间,陈述跟着走了出去,关了门后立即拉住姜远,“不用那么麻烦,我和你挤挤就行。”   对上陈述似乎毫无异样的目光,姜远还是忍不住多想。   “没关系,十分钟就能收拾好。”   “怎么?不敢和我住一间,怕我动你?”陈述说的直白,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姜远。   姜远脸一热,他的确有这个顾虑,这几天,因为膝盖的伤,陈述的确什么也没做,但这不像陈述的风格,所以姜远不免想多。   “不是,只是有房间,没必要非挤在一起。”姜远说着就要走。   陈述直接一把抱住姜远的腰,带着人往姜远的房间走。   “陈述!”姜远吓了一跳,低声呵斥一声,挣扎着,却还是被迫跟着陈述的脚步移动。   几步的距离,把人强行带进房间,抵到门上。   微微喘着气,黑暗里对峙,瞳孔明亮放大,却只看得见彼此的眼睛。   不到一秒,陈述立即亲了下来。   “陈述……”姜远挣扎着往后躲,“右右还在隔壁……”   他真怕陈述不管不顾弄出什么声响。小孩子不懂这些,但迟早会明白。   “我……不做……你腿上有伤……”陈述虽这么说,却还是*进了姜远的衣服里,把人推倒在床。   “不行!”姜远一把拽住陈述衣领,把人往后推。   男人的话不可信,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姜远不信陈述是真打算放过他,就算有这个打算,再这样下去,事情也可能不受控制。   陈述喘着气拉开一点距离,目光沉沉地盯着姜远看了几秒,忽然轻笑一声,“姜远,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姜远愣了一下,看着陈述低下了头。   ……   第二天一早,姜远盯着镜子里看自己的胸口,红豆一般肿了起来,吻痕遍布,一夜未消,十分明显。姜远的脸又红了,一想到昨天,又下意识地觉得一疼,头皮发麻,羞愤难忍。   穿上T恤也盖不住,姜远不得已又穿上了一个外套。   只是走路时一定会蹭到衣服,姜远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去广场帮忙时,天气热了,人也出了汗。   白莹莹拿了个扇子扇风,给姜远递了瓶水,多看了一眼姜远,忽然道:“姜远,你不热吗?还穿个外套。”   姜远一顿,忽然觉得更热了。   “我不太热……”   陈述听到这话,压着嘴角,故意应和道:“是,他体寒,向来不怕热……”   姜远没忍住冷冷瞥了一眼陈述,陈述却坦然回视,慵懒散漫,毫无愧意,反而带着隐隐挑逗的笑意。   一口气堵在胸口,姜远咬牙扭过头去。 第51章 谢谢   忙完了宣讲会的事情,姜远终于得了闲,带着姜清和右右去医院看望吴英秀,陈述也跟着来了。   他们到的时候吴英秀正在睡觉。   护工说,这些日子,吴英秀觉比较多,精神不太好,康复训练也不太配合,医生建议还是要多陪护。   姜清便道:“这两天厂里放假,我过来陪咱妈。你先帮王叔的忙。”   姜远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把吴英秀喊醒,扶着人坐了起来。   “姥姥!”右右喊道。   吴英秀迟缓地看了右右半天,而后才笑了笑,“对,是右右……”   “那阿姨还记得我是谁吗?”陈述走近床边。   吴英秀盯着陈述的脸看了半天,“陈……”   “陈述。”陈述笑了笑。   “对,是……姜远的好朋友,我没忘。”吴英秀笑了笑,又扭头看向姜远,怔怔地问,“那你爸呢?他怎么没来?”   姜远和姜清对视了一眼。   父亲欠下债款后,跳楼自杀,一了百了,母亲气晕后瘫痪在床,哭过闹过,最后慢慢接受了现实,也再也没有提过父亲。但这几年来,母亲的意识逐渐不太清醒,会忘记很多人很多事,那些惨痛的经历好像也忘了,她便开始偶尔提起父亲的名字,好像回到了姜远小时候,那时他们一家还算温馨的日子。   “他忙着呢,有时间就会来看你。”姜远看着吴英秀的眼睛安抚道。   姜清剥了个香蕉递过去,转移了话题,“吃个香蕉吧。”   吴英秀接过香蕉,低头吃起来,便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过了一个小时,吴英秀半躺着迷迷糊糊又快睡着了。   姜清给吴英秀轻轻按摩着腿部,一边看了一眼客厅。此时陈述正坐在沙发上陪右右看什么动画片。   “姜远,我昨天遇到郭鹏宇了。”姜清特意压低了声音。   无聊摆弄魔方的姜远立即抬起了头。   “有个事,姐一直没告诉你。离婚官司打完后,郭鹏宇一直来找我和右右,想带右右走,还想找我要钱,我都没答应他。但几天前他就没再来了,昨天我下班路过车站时,看见他蹲在路边,鼻青脸肿的,头上还缠了纱布。他一开始没看见我,走的时候看见我了,就突然跑过来把我拦下了,我以为他要干嘛呢!   他就只是给我道了个歉,其他啥也没说,还说他要去南方打工了,以后都不回来了,让我带着右右好好生活。”   姜清说着看向客厅,给姜远使了个眼色。   “我总觉得奇怪,郭鹏宇咋可能突然就变了。这事一定是有人插手了。你想想,前几天陈述陪右右去玩儿,买了那么多东西,还给他买了个很贵的智能手表。我想着这可能就是陈述干的。   虽然人家没说,但你不能当做不知道。姜远你问问吧,如果真是陈述帮的忙,你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他已经帮咱够多了,咱不能不感恩。   还有,他现在不是住你家吗?对人家好点,明白吗?”   姜远收回看向陈述背影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心里酸酸麻麻的,不知什么滋味。   下午陈述去三河科技的科技园开会,姜远送他过去。   一路上姜远都想开口问问郭鹏宇的事情,但怎么也张不开口。   等到了地方,陈述要下车了,姜远才终于张了口。   “陈述!”   迈下去的腿收了回来,陈述扭头问,“怎么了?”   姜远坐在驾驶座侧身看着陈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想问什么时候过来接你?”   陈述笑了笑,姜远现在有这个主动的觉悟,已经很不错了。   “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不用等着,这里有司机。”   姜远顿了一下,说了声“好”。   姜远的目光只晃了一下,陈述便察觉到不对劲儿。   “还想问什么?”陈述倾身靠近,试图询问。   姜远转身坐好后,握紧了方向盘。他还没想好怎么问,他心里还是有点乱。   “没事。”姜远道。   陈述看了眼后视镜里姜远垂着的眼眸,又看了眼在门口等着的王思源几人。   “等我回来。”陈述下了车关门。   晚上姜清要陪床,右右不想留下来,姜远便把右右带了回来,正好明天送他上学。   姜远开车,陈述和右右坐到后面。   右右忽然扭头看着陈述,“老大,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陈述一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笑了笑,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右右想了想说,“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陈述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右右的脑袋,“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右右扬着下巴,“我当然知道,喜欢就是对她好,让她高兴,还要保护她,不让坏人欺负她。”   陈述抬了抬眉,“的确不错。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右右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   “哦?”陈述又问,“那有人喜欢你吗?”   右右停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她们。”   陈述勾起唇角,“为什么?”   右右耸了耸肩,一副很小大人的模样,“我对谈恋爱没兴趣,好好学习才是我现在的正事儿!”   陈述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姜远,“果然是你老舅的外甥,简直和你老舅一个样子。”   右右好奇地看向陈述。   “就是不喜欢别人,也不接受别人的喜欢,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你看,到现在也没谈个恋爱,你可别和你老舅学,小心将来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陈述!”姜远终于忍不住出口打断,他看了眼后视镜,撞上陈述带着笑意的眼睛,“别和孩子说这个……”   陈述扯了扯嘴角,“好吧。”一边朝右右使了个眼色,一副控诉姜远心眼小、老封建的样子。   右右立即跟着抗议道:“老舅,我不小了!而且,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不让人说谈恋爱的事了?”   姜远噎了一下,而后冷冷觑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陈述,一边对右右说,“明天你就跟着他走吧。”   陈述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搂住右右道:“正好缺个干儿子,右右,认我当干爹吧,以后干爹的钱都是你的!”   “陈述!”姜远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陈述跑偏到天际的胡言乱语。   等回了家,陈述带着右右先去洗了澡,然后两人找了个碟片,开着风扇坐在沙发上看碟片。   姜远收拾好东西,也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后,姜远看见右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陈述在一旁低头打字,似乎在回消息。   姜远走过去后,陈述收起了手机,低声道:“我抱他过去。”说完,陈述站起来轻轻抱起右右往房间去了。   而后姜远看向屏幕,时隔多年,误会解开,男女主在天桥上重逢,远望对视,动人的插曲应景响起,片尾字幕开始滚动,电影到此结束。   ……   陈述走出来时,就看见姜远看着自己,一叠红色钞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这是?”   姜远道:“你给右右买的智能手表,这是还你的钱。”   陈述有些无奈地笑了,“是我送给右右的,我作为长辈,还不能买个东西送孩子了?”   姜远顿了一下,又道:“这不一样。”   陈述轻轻苦笑了一声,算是明白了,“什么不一样?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只是情人,不是朋友,所以你要和我算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周峰的话,你还不会拒绝吗?不会吧。”   不是因为这个,姜远想解释,但好像的确有这个原因,姜远一时矛盾,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着不说话的姜远,陈述只能理解为姜远默认了。   “很好。如果你要和我算那么清,那我住在你家,水电费住宿费也应该交钱,你现在就算算,我需要交多少钱。”   姜远皱起眉头,立即道:“不需要。”   陈述抱臂道:“哦?为什么又不需要了?”   姜远一时顿住,陈述的问题他总是难以回答,因为他也无法明确自己对陈述的态度了。   该冷漠相对,还是像朋友一样?   陈述欺骗了他,又救了他,使他从现实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却又使他的自尊陷入泥泞。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其实一开始,姜远是厌恶这种关系的,尽管陈述帮了他,但他依然连带着憎恨陈述,可好像不知不觉中,姜远已经没有刚开始那样抵触了。   也许是因为陈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恶劣不堪。   而同性恋不代表堕落,一时的欺骗也不代表人品问题。   姜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郭鹏宇的事,是你做的吗?”   陈述没想到姜远忽然问这个,仔细一想,今天姜远欲言又止,就是想问这个事情吧。   “你猜?”陈述挑了挑眉,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姜远却很认真地看着陈述,“是你。”   除了陈述,姜远想不到其他人。如果是周峰,他也一定会询问自己情况并且告诉自己处理结果的。   但陈述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陈述不说?单纯是做好事不留名吗?   陈述轻轻“嗯”了一声,盯着姜远的眼睛,唇角勾起,神情透着一股冷冽阴狠,“对,是我,他这种人很怂,打了一顿,拿着刀吓唬吓唬,就什么都听话了。放心,他不敢告,也不会有机会告,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和你姐姐。”   陈述轻轻歪了一下头靠近姜远,“还是说,你准备再和我算一算呢?”   不是,不是因为害怕受到牵连而准备撇清关系,也不是准备算清什么。   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真的是陈述做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姜远而言,这已经超过了他最初所设想的界限分明、互无牵连的关系了。陈述做的已经超过他的预设了,他不知道陈述是对所有情人都这样,还是他可怜自己才这样的。   但无论什么原因,就像姜清所说,自己都是要感恩的。   姜远问不出原因,也害怕得到什么无法应付的答案,所以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谢谢。”姜远直视陈述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深蓝色的湖泊盛着淡淡的月光,明亮皎洁,平静透彻,陈述喜欢这样的景色。   “收到了。”陈述伸手捏了捏姜远的脸,嘴角上扬,眼底盛满笑意。   措不及防,手指触碰脸颊,温度蹭过唇角,不知为何,姜远的心停滞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第52章 地下恋   经过几天的宣讲会,大队进行了积极的动员工作后,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居民走访。   陈述依然要跟着过来,姜远没能把人劝住。   早上,两人直接去路边的早餐摊吃饭,早餐摊挺简陋的,姜远以为陈述会嫌弃或者要求换个地方。但陈述只是默默拿抽纸擦了擦凳子桌子,没什么异样的反应。   其实,这些日子,姜远发现陈述是个不算矫情的人,姜远以为像陈述这样过惯了上流生活的人,可能会不适应小镇的种种,那些落后的不便利的居住条件,脏乱差的环境,以及各种复杂的人情世故……但好像陈述从没有抱怨过什么。   不知道适应能力强,还是真的享受小镇的生活模式,总之,无论姜远怎么暗示,陈述始终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慢慢地,姜远也就接受了陈述可能长住的打算,习惯了早上醒来被人抱着,习惯了煮饭准备两人份,习惯了那个坐在院子里或沙发上的人影……   有妥协吧,但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安慰,似乎这个家不再那么空荡荡了,好像黑白冷调的画面也一点点地呈现出原有的颜色……   两人坐下来吃早餐,姜远今天胃口不好,就吃的比较少,他吃完后便坐着等陈述,目光无意识地往路边一扫,就看见了一个年级很大、穿着绿色军大衣的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局促地攒紧了手指,正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吃的,乱糟糟的白色头发似乎都在说明他的饥饿和不安。   姜远立即起身向身后的早餐摊走去。   见姜远起身,陈述抬了头,“怎么了?”   “我再去买点东西。”   注意到姜远的目光越过自己,看了身后一眼,陈述扭头,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穿了绿色军大衣的流浪汉。   陈述觉得这个流浪汉有点眼熟。   陈述吃的差不多了,见姜远买好了东西,便起身和姜远一起走了过去。   “给你,吃吧。”姜远把两个热玉米和一杯粥递给了流浪汉。   “怎么不买点包子?”   “他喜欢吃玉米,不喜欢吃包子。”   陈述扭头看了一眼姜远,又看向面前抱着玉米啃得很开心的流浪汉,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看来是经常给他买吃的。”   “也不算经常”,姜远语气平静地反驳道,“只是遇见了就会给他买点吃的。其实,大家平常都会给他塞点东西。”   “所以他才活到现在”,陈述看向姜远,感叹道,“所以啊,我还蛮喜欢小镇的,至少比城市更有人情。”   “唉——”陈述轻轻叹了一声,一边侧身靠近姜远,目光深深,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真不舍得走了,怎么办?我能在你家办个永久居住证吗?”   姜远一时怔住,心里莫名一紧,他不知道陈述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所以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一上午的走访调查显示,宣讲会还是有成效了,很多人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对情绪了,还有一些人也已经同意了建设火葬场。   尽管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不肯松口,但白莹莹却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任务即将完成。   高兴之下,白莹莹说要请两人吃午饭。   陈述打趣着拒绝道,“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儿请我们吃饭?”   白莹莹立即叉腰瞪眼道:“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们女性?”   陈述举手投降,“我可没有!”   白莹莹立即憋不住笑了,“今天我开心,就想请你们吃饭,而且你们真的帮了我很多忙,这顿饭是应该的。”   陈述看了一眼姜远,姜远点了点头,“好,那先谢谢你了。”   白莹莹笑着抬了抬下巴,“客气。”   下午走访完,已经接近黄昏,开车路过一个小公园时,白莹莹激动地拍了拍前面姜远的椅背。   “咱去逛一下公园吧,这个小公园里有一条路全是蔷薇花!好多人过来打卡,我早就想来看看了!”   不好打击白莹莹的积极性,姜远便找了地方停车,与白莹莹、陈述一起进了公园。   公园不大,但人不少,现在夕阳正好,又有点微风,所以不少人出来散步。   白莹莹直奔蔷薇花墙,那里已经有很多结伴的女孩儿和情侣在拍照。   白莹莹挑选了一处蔷薇花长势茂盛的地方,拿出手机招呼陈述和姜远过来,“来,我们自拍一张,三人小分队第一张合照!”   陈述笑了笑,“好。”   而后他拉着姜远站在白莹莹身后,在白莹莹按下按键的前一秒,捏住了姜远的脸。   而姜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镜头里,姜远的脸变了形,表情也看着很呆。   白莹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哈哈大笑,“姜远哥,你这样还蛮可爱的。”   没有男人喜欢被称赞可爱。   姜远冷冷地瞪着陈述,陈述笑着把脸凑了过去,“要不你也捏一下我的脸。”   对于陈述这种无赖行为,姜远顿时蹙起了眉毛,他撇过脸去,做了客观评价,“无聊,幼稚。”   白莹莹瞥了一眼不远处拍照的情侣,而后看向陈述,犹豫了一下道,“陈述哥,我们俩单独拍一张吧,你以后不是还要回首都嘛,要是不回来了,还能留个念。”   陈述笑了笑,“这是什么话?会回来的。”   白莹莹以为陈述是变相拒绝自己要拍照的请求,正垂下眼眸要失落,又听见陈述说,“拍吧。今天拍的照片都发给我,我也留个念。”   白莹莹立即扬起笑容,“好!”   白莹莹把手机递给姜远,冲姜远偷偷眨一下眼睛,“姜远哥,你帮我们拍吧,拍好看点!”   姜远迟钝,反应了两秒才意识过来,他看了一眼陈述,陈述也只是笑着看着他,并无什么异样的反应。   于是姜远接过手机,没说什么。   姜远看了一眼几米外正给女朋友拍照的男生,学着男生的姿势蹲下来,而后姜远盯着镜头里的陈述和白莹莹,挪动手机,试图拍的更好看点。   镜头里蔷薇花灿烂盛开,男俊女美,十分般配的样子,姜远莫名顿了一下,从镜头里抬眸,正好和陈述目光对视,陈述依然保持着微笑,从容随意,甚至抬手揽住了白莹莹的肩膀。   白莹莹愣了一下,眼底露出一抹羞涩,笑的更加好看,陈述毫不察觉似的,揽着身边的人,看着姜远道:“拍吧。”   姜远移动目光,从镜头里看着陈述,心里莫名地有些堵塞。   姜远速战速决,拍完照把手机递给白莹莹,白莹莹翻看着照片,露出一点不满的情绪,“姜远哥,你是不是手抖了?前面几张有点糊,啊,哥,你拍照的技术不行啊,把人拍的好矮!”   “你以前的女朋友肯定因为拍照声讨过你!女孩子很在意这个的!”白莹莹撇嘴唠叨姜远。   陈述侧身歪头,故意和白莹莹低声嘀咕,“体谅一下你姜远哥,他的恋爱经验约等于零。”   “啊,真的?”白莹莹看向姜远,她知道姜远单身,但不知道姜远没有谈过恋爱……这个的确挺意外的。   姜远完全听得见两人的谈话,特别是陈述的话,让他莫名有些不爽。他以前不在乎这些,但这一刻男人的自尊好像受到了践踏。   “当然不如你经验丰富,那想必你的拍照技术应该也很好吧。”   姜远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述,觉得陈述这个人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前脚刚说过对白莹莹不感兴趣,现在却又主动揽人家肩膀。   是觉得好玩儿吗?   陈述依然笑盈盈的,“不是我吹,我的拍照技术的确不错,来,让你看看我给我对象拍的照片。你可以学习一下。”说着陈述伸手去口袋里拿手机。   姜远一愣,对象?陈述哪儿来的对象?   白莹莹脸色一变,“陈述哥,你有女朋友?”   陈述一边低头翻手机相册,一边道:“我的确有交往对象,年前就在一起了,只不过是地下恋,一直没有公开。”   “找到了。”陈述笑着抬头,把手机举到姜远眼前,“你看。”   手机几乎快要贴到脸上,姜远定晴一看,脸色刷地白了。   照片是自己赤裸上身,被子盖了一半,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那上身痕迹不明,头发凌乱,一眼就看得出不是什么正经照片。   姜远呼吸一滞,脑子也跟着乱了,他不知道这照片是陈述什么时候拍的,更不清楚这样的照片陈述又拍了多少?   姜远抬眸和陈述目光相撞,陈述笑得灿烂,但姜远已经脸色苍白,心惊不已。   余光扫到白莹莹蹙眉探头要过来看,姜远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陈述的手机,匆忙按下了关机键。   白莹莹愣了一下,本就受伤的心灵一下子低落起来,“是不能看吗?对,还没有公开……”   姜远僵在原地,不知如何解释。   陈述笑了笑,及时开口道:“哈哈哈我这是骗你姜远哥呢,那是一张突然冒出来女鬼的动图,你姜远哥怕吓到你。”   怪不得刚刚姜远看到图片的那一刻脸色就不太好了。白莹莹天真地相信了。   “那陈述哥,你是真的有对象了吗?”   陈述犹豫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呆立的姜远,语气意味深长,“有,只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有机会了,一定告诉你。”   白莹莹垂下眼眸,说了句“好”。   姜远莫名松了口气,心跳依然一时无法平复,不过,仔细想想,姜远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不是陈述的交往对象,情人而已,陈述分的清楚,何况同性恋这件事情,陈述就算再不在乎,也不会无缘无故坦白。   对于陈述刚刚的举动,姜远只解读为陈述的恶作剧。当着不知情的朋友的面,暗暗挑逗戏弄自己,他不过是想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   姜远冷冷瞪着陈述,心里生了闷气。   他忍不住想,陈述这个人啊,永远这样可恶!撒谎伪装信手拈来,哪天雷劈他一次,他才知道好歹! 第53章 看够了吗?   第二天,姜远开车送白莹莹回大队时,远远看见一群人挤在大楼北门口,气势汹汹的,在嚷嚷着什么抵制建立火葬场。   白莹莹探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低喊了一声,“坏了!出事了!”   “把我放在西门,这事你们千万别出面,赶紧回去!”   姜远应了一声,在路边停了车,白莹莹立即打开车门下去,快步往办公楼走去。   姜远看见白莹莹走进西门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启动车子离去。   镇上的干部没有出面,估计还没有找出处理办法,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王叔能够一切顺利。   姜远本是要是直接路过北门,余光扫了一眼,却看见个熟悉的人影。   姜远立即踩了刹车。   “怎么了?”陈述跟随姜远的目光看了过去。   “我二爷!”姜远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我去一趟,你等我一下。”   姜远下了车,快步走过去时发现陈述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人多,怕你受伤。”陈述回答得迅速直白,却并未看自己一眼。   姜远心跳空了一拍,而后被逐渐放大的汹涌的吵闹声淹没。   往前挤了一点,直接拽着人群后面的姜爱生往外走。   “姜远?你干什么?”姜爱生一边挣扎一边道。   “二爷!我告诉过你,不要凑热闹,不要惹事!你在干什么?!”   “我没惹事!我就是听说他们要过来抵制火葬场,说不定有补贴,我就跟着过来了,先到先得是不是?!欸,姜远,你知道带头的是齐斌吗?齐斌专门从外地回来的,闹的厉害着呢……”姜爱生拖拉着脚步,一脸兴致勃勃,还不肯走,和姜远形成了僵持。   余光一瞥,姜爱生忽然看见了陈述,他话头一转,顿时喜笑颜开,“小陈啊!你也在啊!上一次还没好好和你聊聊呢。”   陈述微笑着回答,“那二爷,咱们车里聊。”   “成啊!”姜爱生一句也没反驳,直接跟着陈述往路边的车走去。   姜爱生挨着陈述坐到后面,姜远开车往家。   姜爱生翘着二郎腿看着陈述,笑得很开心,“小陈做什么生意的?”   “风投。”   “风投?啥意思?”姜爱生露出疑惑。   “风险投资……相当于顾问。”   “害!”姜爱生一拍腿,“这个意思啊,那应该也不少挣钱吧!”   “二爷!”姜远没忍住喊了一声,随便问别人薪资,好像有所企图一样,姜远觉得姜爱生太没有分寸了,也许又打什么坏主意。   姜爱生急了,“你喊什么?我和小陈聊聊怎么了?”   陈述笑了笑说,“没事。主要看项目优劣,把控风险不到位,也会赔钱。”   “别谦虚!我听镇上的人说了,你借了姜远他们几百万还债呢!还给姜远他妈找了私人医院!那也得花不少钱吧!还是大老板有钱有本事!”   姜爱生一脸奉承恭维的笑,而陈述却笑着不说话。   姜爱生依然感叹着,“我们小远命苦,学习那么好,高考没考成,爹死了,妈瘫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累死累活地天天打工,到现在也没个媳妇!得亏现在遇见你!帮了我们姜远,帮了我们姜家!真是大恩德啊!”   陈述道:“不算什么,都是朋友。”   姜爱生往陈述身边凑了凑,瞪着一副浑浊又精明的眼睛,笑着道:“不过,我听说你这样对小远好,是因为他以前救过你?救命之恩,那可是比天大的恩情,还不清的……”   姜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姜爱生的话越说越离谱了,卖惨不够,现在又提什么恩情,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思。何况这恩情本就是假的。   “二爷!你少说两句!”姜远忍着心里的酸涩不平,再次开口提醒。   “嘿!难道不是真的?还不让人说?”姜爱生变了脸色,黑着一张脸瞪着姜远。   陈述往前看了一眼姜远,姜远的后脖颈泛起红色,下颌线绷紧,是隐忍克制的表现。   陈述扭过来道:“当然是真的,二爷说的对,救命之恩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姜爱生又露出笑容,“还是小陈懂事,不亏是做大事的人!其实二爷有个小事想求你帮忙。二爷现在年纪大了,工厂那些地方不收,工地上的重活二爷我也干不了。你是大老板,神通广大的,你看能不能给二爷我找个轻松钱多的活?让二爷跟着你干也行,二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活都干过。”   陈述还没答话,姜远先喊了一声:“二爷,你说够了吗?!”   听语气来看,是真急了。   姜远捏紧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泛起,他只是觉得耻辱,姜爱生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像打在他脸上一样。好像他们姜家都成了恬不知耻,不知满足的吸血鬼一样。   姜远这一声让姜爱生觉得丢了面,且他向来是个窝里横的欺软怕硬的性格,而姜远很少给他下面,又总是给他兜底,他没想到姜远会突然这么硬气。   “你小子想干什么?!艹你妈的狗东西……”脏话接踵而至,不堪入耳。   陈述脸色一黑,蹙紧了眉。   他可以甩手就走,但姜远不行,小镇里最讲亲缘关系,他摊上了这样一个长辈,是怎么也甩不开的。   “二爷!”陈述沉声一喊。   姜爱生顿住,扭头看见陈述黑了脸,一身阴沉,以为他要发火,下意识地身体一僵,不敢呼吸,但两秒后,陈述只是语气平淡地说,“我可以给你安排进鹤飞当保安,坐空调屋,看看大门,活儿很轻松,工资给你翻倍。怎么样?”   姜爱生顿时喜笑颜开,“诶呀!行啊,这咋不行?这工作可太好了!果然这对大老板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陈述看着姜爱生,又补充道,“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以后无论什么事,你都得听姜远的话,别惹事,好好工作。否则,这份工作给其他人也行。”   姜爱生看着面无表情甚至好像很不悦的陈述,愣了一秒,陈述很厉害,第一次见面他就意识到了,他说的话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和威信,让人不敢不听从。   “行行,你看你说的,我肯定不惹事哈哈哈。”姜爱生讪讪一笑,没再敢直视陈述的目光。   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胸口紧了又紧,姜远一句话说不出来,感到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回了家,姜爱生非要表示一下,亲自下了厨,热火朝天的,弄到很晚,人才肯走。   姜远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陈述躺在沙发上,穿着短衣短裤,休闲舒适,开着电风扇对着自己,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姜远轻轻走了过去,感受到风吹过来的凉意,他站在陈述面前,垂眸看着陈述长长大大的一条躺在沙发上,顿时显得沙发又小又局促。   嗯,睡着的时候倒显得人畜无害,很正经的样子。腿很长很白,臂膀看着很有力,脸也好看,薄薄浅红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的深情含笑的双眸……怪不得白莹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这的确是一张男女通吃的脸……   姜远垂眸盯着似乎睡的很沉稳的人,正出神时,陈述忽然睁开了眼睛,惺忪慵懒的双目直直对上姜远的眼睛。   姜远一下子清醒过来,而后毫无防备地愣住了。   “看够了吗?”   姜远刷地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刚刚盯着陈述看了半天,像个色狼一样。   “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你。”姜远解释道。   陈述笑了一声,没有揭穿姜远蹩脚的借口,他依然直直看着姜远的眼睛,尽管姜远的目光试图躲避。   “姜远,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风扇嗡嗡的声音盖不住那悠然语气后隐藏的笑意和缱绻,目光避无可避,姜远只好再次与陈述目光交汇,几秒后,败下阵来,说了声“好。”   夜晚时不时有微风吹来,街道四处都有绿植树荫,很是清凉,所以很多老人都拿着扇子,坐在路口边聊天,还有小孩儿跑着玩儿,笑声不断。   这路边的路灯年久未修,落了许多灰,灯光昏黄暗沉,倒显得有种隐秘的安全。   两人慢慢踱步,随意往前走着。   姜远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道:“抱歉,我二爷给你添麻烦了。工作的事情你不用管他,我二爷他不是个安稳的人,什么工作都做不长久,他只是想坐享其成罢了。以后他再找你,你也不用搭理他。”   “我已经答应他了,举手之劳而已。“陈述停下脚步看着姜远,“还是说你又要拒绝我的帮助,担心我们之间牵连过多?”   “姜远,又要和我算的这么明白?”陈述目光深深盯着姜远。   “不是。”姜远垂眸道。   “不是就好。”   “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吗?我觉得很有必要。”对于姜远的挣扎,陈述毫无疑问地驳回,“如果能让你二爷安分一点,少给你增加一点麻烦,你就会开心一点,你开心了,我自然也开心,这样不好吗?”   抬眸,对视,目光颤动,湖面激起一层波浪。   为什么我开心你就开心?是施舍还是特意为之?为什么陈述总是做这样超越界限的事,说这样意味深长、模棱两可的话?   姜远不想多想,不愿多问,他不信陈述对他一个情人产生了真心,更不想去探究,他们本就是交易,谁都不该产生多余的在意。   他不是同性恋,迟早要结婚生子,陈述不属于小镇,迟早要离开这里。这场游戏里,所有的话、所有的事都不要当真走心才对。   姜远没回答什么,只是迈步往前走去。   陈述迈步跟了过去,正巧路上有几个小孩子吃着冰糕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陈述目光多看了两眼。   姜远注意到了,“请你吃冰棒,就当谢谢你了。”   姜远愿意接受自然是好的,陈述微微挑了挑眉道,“好啊。”   不远处就是桐山镇小卖部。   姜远熟门熟路的走进去,靠近门口的位置摆了一个冰柜,姜远递了一个冰棒给陈述,自己也拿了一个,然后起身去结账。   柜台后的小姑娘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抬眸接过姜远的零钱时,余光扫到站在姜远身边的陈述,顿了一秒。   又忽地从抽屉里拿出整齐叠好的九十八元,红着脸看向陈述道:“找你的钱,你上回忘记拿了。”   “谢谢”,陈述自然地接了过来,往口袋里一塞。   女孩儿不敢再直视陈述的脸,红着脸垂下眼眸。   姜远余光瞥了一眼陈述,有说不出的无奈,这看脸的时代,自己当初不也觉得陈述是个优秀又善良的人吗?果然,人还是要多接触,才能看透本性。   吃着冰棒往外走,陈述轻轻撞了一下姜远的肩膀,“不好奇吗?”   姜远疑惑,“好奇什么?”   “我为什么忘记拿钱。”陈述笑了笑,“不想知道原因吗?”   不想,也不好奇。   姜远本来想这样回答的。无论他是故意的,还是有什么急事忘了,都和自己无关,没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还没有开口,陈述却凑过来低声道,“和你有关。”   姜远顿时愣了一下。   得到想要的反应,陈述便笑着自己开始解释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饭馆,是在小卖部。过年前,一个晚上,你过来买烟,我被几个小孩子挤到里面,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立即追了出去,可惜没追上,因为你好像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看着姜远露出迷茫的表情,陈述忍不住长长感叹道:“果然,你又忘了。”   一口咬下,冰棒凉到了舌头,姜远忍着凉意努力回想,仍毫无痕迹,谁会记得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   但姜远想起了更早的记忆,除夕夜,也是姜远来买烟,他和陈述第一次见面,而后在小巷里被陈述撞见他抽烟的画面。   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彼此是萍水相逢,谁知道他们会成为朋友,十一年后又会在此相遇。   缘分——姜远忽地想到这个词,但又觉得有点矫情。   回来时从另一条街道绕过来,这条街道路灯比较亮,商铺摊贩多,散步的人也多。   但到了中间,却突兀地立着一座荒废的五层建筑。   “这座楼荒废了?“   姜远抬眸看了一眼,目光轻轻颤了颤,随即移开,很随意地回答,“嗯,废弃很久了。”   四周都是热闹的商铺,白天人流量很大,这么好的地段,买下来为什么又废弃了?到现在都还空着?   “为什么一直废弃?没人肯接手?”陈述也是无聊,随意问问。   两人慢慢踱步,姜远回答道:“之前说要建一个百货超市,但……有人跳楼,大家都嫌晦气。”   这样啊。陈述应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家走去,不急不慌,悠闲自在,随意地闲聊着。   并肩而行的影子在路灯下挨得很近,拐角处,又会产生交错,好似亲密的恋人。   光影下,自有浪漫存在。 第54章 厉害的蚊子   第二天,走访过程很不顺利,大家忽然反抗情绪很高,他们私下打听到,受齐斌的鼓动,大家想借此讨要补偿,所以都不肯松口了。   期间陈述接了个电话先回去了,傍晚姜远回去后,发现院子里堆了好多东西,还有一些工人在进进出出。   姜远走了进去,看见陈述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正吹着电扇看碟片。   “这是?”姜远大致扫了一眼,客厅安上了空调和饮水机,工人还在房间忙活着什么。   陈述笑了笑,“提升生活质量。”   一个工人正好走过去,陈述问了一句,“还有多久?”   “十分钟,我们再检查一下。”   “好。”   姜远没忍住往其他房间看了看,浴室安上了最好的热水器和淋浴,其他房间都安上了空调,厨房焕然一新,油烟机和冰箱都换了个遍,角落里甚至堆放了十几箱狗粮和罐头。   姜远走出厨房时,陈述就在院子里看着他,其他工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姜远犹豫着走过去。   他们家很多电器都是十几年前的了,老旧又不好用,而且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几乎家家户户都开空调,但姜远家里没有空调,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再热开风扇也能熬过去,但他却没想过陈述这样坐惯空调屋的人,一定受不了这样的炎热。   姜清才说过要让自己好好招待陈述,自己反倒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抱歉。”姜远道。   陈述有些意外,“你道什么歉?”   “没让你住的舒心,是我考虑不周。”   陈述忍不住笑了一声,“是我赖着不想走,怎么不怪我?”   的确,为什么明明住的不习惯却不肯走?   不过这样没礼貌的话姜远无法直接问出口,而陈述的确有赖着不走的表现,无论什么原因,姜远早已经接受了这样事实。   “那这些……”   姜远想问这些电器多少钱?安装在他家里的,他肯定要付钱。   陈述仿佛预料他要说什么,打断了姜远的话,“好了,什么都别问,只管享受就行。”   接着,陈述忽然勾起了唇角,缓缓靠近姜远,鼻尖几乎相碰,“如果你非要偿还点什么的话,那就拿自己来抵债吧。”   话音刚落,陈述就亲了上去,抱紧,纠缠,一开始就激烈的让人喘息不过。   “好久没做了……膝盖还疼吗?”   的确好久了,有半个月了,说起来是陈述迁就了他。可磕伤哪容易好那么快?只是没有那么疼了,青紫也不太明显了。   这不好不坏的让人怎么回答,说不疼了,像主动求/欢,说还疼,又像故意败兴……   只是犹豫了一下,陈述就没给他回答的机会。   “不回答?好,那我亲自检查一下……”   箭在弦上,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和喊声,很急迫的样子。   姜远恍惚着只听到声音,没有余力思考其他。   陈述忽视那喊声和敲门声,不打算停止,但噪声不断,姜远的清醒恢复了一点,听出了声音有点熟悉。   “好像……是峰哥……”   陈述有些不耐地按住姜远,“不管他……”   床头,电话铃声又忽然响了起来。   理智占了上风,姜远推开陈述,“不行,肯定有急事。”   陈述拉住姜远推着自己的手,喉结滚了滚,终于又松开了手,起身穿衣。   姜远很快套上衣服,出去开门。   果然是周峰。   “这干什么坏事呢?电话不接,敲门也听不见!”周峰一脸急色。   姜远心虚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听说有工程队的去山上测量了,山上的居民通风报信,现在齐斌带着一群人扛着铁锹上山了!还有二爷,他也跟着去了!”   姜远心一跳,“他又折腾什么?”   明天姜爱生就要去鹤飞当保安了,姜远叮嘱过他,不要凑热闹不要惹事,好好工作就行了。   但显然姜爱生不是个安分的人。   “走吧,得去一趟。”周峰道。   “好。”姜远应了一声,抬脚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关院门时,陈述忽然出现,握住门边道:“我跟你一起去。”   姜远顿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周峰先开了口,“陈总还是别凑热闹了,山上人多路陡,又是起冲突,伤着你可不好!”   陈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周峰,又看向姜远,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去。”   那目光沉沉的,说不清到底什么意味。   想起刚刚中途被打扰,陈述定然不悦,现在这不容拒绝的语气,恐怕也带着气。   不想再火上浇油,姜远转身说,“走吧。”   姜远开车,陈述坐在副驾,周峰坐在后面,等红绿灯时,周峰忽然凑近一点,目光落在姜远的脖颈上。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蚊子都这么厉害了?咬这么狠一片。”   姜远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颈,摸到那一刻才意识到什么,脸瞬间红了。   他以为不会太明显,就没阻止陈述。   “啊……是。”   无意对上陈述含笑的目光,姜远心里顿时起了恼意,可现在能怎么办?   “以后门窗都得关严关实,跑进一只蚊子,都够嚯嚯人的。”周峰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声。   姜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桐山脚下的时候,就看见好多电车摩托车停在路边,还有人陆陆续续拎着东西往山上走。   三人立即下车抄小路往山上走。   到山上看见一群人把穿着工作制服的几个测量员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齐斌。   不远处,王树刚带着一群干部赶了过来,其中就有白莹莹。   王树刚年纪大了,一路走上来费了不少力气,但他不得不来,他最熟悉桐山镇的情况。桐山镇民风淳朴,大部分都没什么主见,最容易受人鼓动,这事情要是不及时控制,一定会出大事。   “齐斌,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把人放了!”   齐斌扭过来看着王树刚,冷笑一声,“王叔,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还没同意呢,你们就找人来山上测量,是不是下一步打算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就建火葬场了!”   王树刚蹙眉,又急又气,“只是来测量数据,不是你们想的这样!你们放心,这么大的事,大队不可能私自做决定!”   王树刚心里也急,他也是刚刚得知镇上安排了测量员过来,他们以为火葬场一定会建,所以提前派人过来测量,做数据准备工作。   是县里的负责人考虑不周全,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意。   齐斌冷冷看着王树刚他们道:“放心?!可笑,你们收着好处,又总是高高在上地让我们听话,说什么让我们支持你们的工作,还不是让我们吃亏,给你们当炮灰!都是桐山镇的百姓,这天底下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就是,不公平!”   “对,凭什么,凭什么?”   齐斌的话引起一群的人呼应。   王树刚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握紧了拳,再次提高了声音喊道:“齐斌,你不要总是无中生有!我们从没有收取什么好处!如果你不信,可以往上去告,请人来调查我们!你们想要补贴,我们也给你们申请下来了!后续的建设工作,也一直在听取你们的建议,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齐斌咬着牙,恶狠狠地喊道:“不够!几百的补贴够什么够?!你们除了糊弄,还会干什么?!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齐齐看过去,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测量员,她拼命挣扎着,但有两个男人正紧紧拽着她。   “静仪!怎么了?”白莹莹似乎和那个女测量员认识,立即着急地喊道。   “有人……摸我!”女测量员颤抖着说道,看脸色几乎要哭了。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女测量员身后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立即仰着下巴说,“不是我!”   “也不是我!”   白莹莹脸色直接变了,她气冲冲地指着那几个男人,“把她放了!”   那几个男人不说话,都看向齐斌。   白莹莹忍不住往前走过去,怒喊道:“你放不放人?!”   其他几个年轻气盛的同事,也上前道:“把人放了!”   被人指着鼻子做事,在气头上的齐斌也失去了理智,“不放!老子就是不放!”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群人瞬间扭打成起来,局面顿时混乱一片。   “别动手!别动手啊!”王树刚的心脏一抽,急的脸色都白了,想上去拦架,却被人硬拉着往安全处去。   王树刚急的直跺脚,“快报警!快报警啊!”   周峰也愣了一下,默默低骂了一句,“艹,闹成这样?”   看着这个局势,姜远也始料未及,可现在他顾不了其他了。   “先找到二爷。”   陈述揽了一下姜远,靠近耳朵说,“小心点。”   然后三人挤到人群里找姜爱生,可人太多,嘈杂混乱,三人一时没找到姜爱生,正准备离开,姜远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扭头一看是齐斌。   “来看热闹了?”   这个局面下,姜远不想和他多说,可齐斌不肯松手,“你实话告诉我,你和王树刚到底收了多少钱?”   姜远蹙眉冷冷道:“没有!一分钱都没收!”   “我不信!”齐斌瞪着姜远,面目狰狞,“你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你们一定收了什么好处!”   “王思源开了公司,你还了债务一身轻松,还把你老娘送进去了私人医院!你们哪来的钱?油水都捞够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姜远挣扎着甩开齐斌,气的胸膛颤抖,“齐斌!证据呢?!证据在哪儿?你一直固执己见,闹成这样?能得到什么?!今天这个局面你又打算怎么收场?!齐斌,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齐斌咬牙隐忍,眉毛拧在一起,他死死盯着姜远,一句话也不说,但眼神里的恶意翻滚,像是要把人吃了。   姜远转身要走。   不远处,陈述把摔倒在地的白莹莹扶了起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别让自己受伤。”   白莹莹点点头,抬眸看向陈述背后,忽然脸色一变。   陈述顺着白莹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齐斌大步朝姜远走过去,手里拿着半块红色砖头。   而姜远急匆匆地往外走,并未察觉。   “姜远!”   声音嘈杂,陈述一声急喊,姜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陈述已经一把把姜远拉了过来,只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陈述松了口气,看了眼怀里的姜远,“没事吧?”   姜远疑惑地看着陈述,“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过,半块砖头直直砸到了陈述的头上,剧痛传来,陈述痛喊出声,下意识捂住了头,脑子一片空白茫然,接着视线模糊,出现了嗡嗡的耳鸣。   这一瞬间,陈述隐约听见了姜远的喊声,好像急迫又担忧,但他实在听不清,那些嘈杂的吵闹声在这一刻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力气潮水般褪去,痛感再一次猛烈袭来,失去焦点的陈述无力地往下栽去。   脸色苍白惶恐的姜远接住了倒在他身上的陈述,那一刻,姜远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第55章 补偿   私人医院,陈述躺在VIP病床上,刚拍完CT。   “轻微脑震荡,住院观察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注意不要剧烈运动。”   “好的。”   周峰看着陈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亲眼看到那一幕了,陈述是为了救姜远而伤,说起来,陈述这个行为的确让他很感动。   肯为朋友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有情有义。想到这里,周峰心里反而觉得有点愧疚。他之前对陈述的偏见,其实就是毫无根据地给陈述定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想想,挺对不起陈述的。   “陈总,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周峰拉着站在身边的姜爱生准备离开。   姜爱生却不肯走,底气不足地替自己争辩道:“小远,我没去惹事,我看见他们打架就跑开了,我就是去看看热闹……”   姜远有些心累,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走近一步,认真地看着姜爱生,再次叮嘱道:“二爷,明天去好好工作,行吗?”   “行行,我肯定好好工作!”姜爱生重重点头,又忍不住看向陈述,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小陈啊,你好好休息,等我下班了我就来看你。”   陈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姜爱生跟着周峰离开,一步三回头。他心里害怕陈述受了伤迁怒自己,好不容易找的工作都可能丢了,他也害怕陈述报复自己,毕竟归根结底,陈述是因为帮姜远来找自己才受伤的。有钱人的脾气都难以捉摸,虽然陈述大部分时间看起来脾气都挺好的,但有时候那种阴沉压迫的感觉又格外明显。   等人走了,姜远的目光才敢落在陈述身上,心里说不出的闷沉。   陈述被砸的那一刻,他听到了陈述下意识的痛苦的喊声,心猛地一揪,这种心悸到现在还迟迟不散。   “抱歉。”姜远走近了一点,垂着眸。   “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砸的。”   “……但你是因为我……”   陈述轻轻笑了一声,“我本来就是怕你受伤才跟你一起去的,替你挨了,这不是刚好吗?”   姜远蓦地抬眸,陈述眼眸温柔如水,灯光一照,像湖面倒影的星河,璀璨浪漫,多看一眼,就容易令人沉醉。   姜远愣怔了几秒,直到心跳声撞的耳膜发疼,姜远才反应过来。   “我,我去给你买点晚饭吧,你想吃什么?”   姜远目光躲开,转移话题转移的很不自然。   陈述忽然伸过去,拉住了姜远的手腕,“我不饿。”   姜远瞥了一眼陈述拉住自己手腕的手,他没躲开,只是道,“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姜远!”陈述忽然提高了声音。   姜远立即握紧了陈述的手,倾身急道:“怎么了?”   看着姜远紧张的样子,陈述很是受用,他立即蹙起眉头,另一只手捂住脑袋,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头疼。”   “我去喊医生!”姜远很着急地就要走。   陈述拉着姜远的手不松,语调反而不慌不忙的:“就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事。”   姜远没察觉什么异样,只是缓了一口气,“好,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陈述抿唇笑着,轻轻“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远看。   姜远被他看得不自在,手心被他握的也出了汗似的,姜远动了一下,要松手起身。   陈述仍紧紧拽着姜远的手腕,一动不动。   “……陈述。”姜远提醒他。   陈述仿佛不明白似的,依然深深盯着姜远,眼睛明亮狡黠,又忽然道:“姜远,你要是想补偿我,就亲我一下吧。”   “啊?”姜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亲这儿。”陈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补充道。   姜远目光跟着看向陈述薄红的唇,忽地心一跳,喉结滚了又滚。无论亲吻还是其他,都是陈述主动,他从没有主动向陈述表示过什么,他本身就不是个主动的性格。   但陈述为他做了这么多,又因为救他受了伤,提一个要求好像不算过分。   他如果拒绝,是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何况,什么都做了,一个吻又算得了什么?   “姜远,我都受伤了,要个吻也不行吗?“陈述颇为幽怨地看着姜远,配上头上的包扎,显得可怜兮兮,让人心疼。   心一颤,姜远头脑一热,直接亲了过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陈述却终于逮到了机会,他眼疾手快,趁着姜远亲完后往后躲,直接双手捧住姜远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响声清晰地传入耳朵里,陈述掌心的温度瞬间烫得姜远脸红了起来。   姜远立即站直了身体,一瞬的安静,尴尬蔓延,吞噬呼吸,姜远无措地看向窗外,“我还是去买点晚饭吧,我……那个,我去了啊。”   姜远说完,也不等陈述回答,就往外匆匆走去。   脚步乱了,红了的耳朵藏也不藏不住,陈述默默看着姜远远去的背影,勾唇笑了。   害羞了?还挺可爱的。   第二天,姜清就带着右右来看陈述了。   姜清叹了口气,一脸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陈述,“还疼不疼?”   陈述笑了笑,“不疼了。”   姜清又叹了口气,一边从一旁的背包里拿出好几个保温桶,“齐斌那小子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又是闹事,又是打人的,听说他这些年在外干的不顺利,他老婆好像也要和他离婚……”   一边说,姜清打开了几个保温桶,香气顿时飘了出来,“我熬了鱼汤,鸡汤,还做了一些清谈的小菜,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陈述笑着道:“肯定合!闻着就香!”   “行,那就多吃点!”姜清也笑了,说着便给陈述盛汤。   吃完午饭后,姜清去厨房洗碗,姜远去洗水果。   右右站在床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陈述,撇着嘴,一副心疼样,“老大,你疼不疼?”   陈述挑了下眉,“要说实话吗?”   “嗯嗯。”   “的确有点疼……不过,男人嘛,忍忍就过去了。怎么,心疼你老大了?”   陈述故意打趣,想逗逗右右,但右右还是撇着嘴,皱巴巴的样子。   “骗你的,不疼的,嗯?”陈述捏了捏右右的脸,“给老大笑一个。”   右右却忽然从两个裤子兜里掏出两把棒棒糖,放到陈述床上道,“多吃点糖就不疼了。大人也可以说疼,没关系的。”   陈述心里忽然就软了软,“好,吃个糖。”陈述挑了个棒棒糖,撕开包装后放在嘴里,“果然很甜,的确不太疼了,谢谢右右。”   右右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老大,谢谢你帮我保护了老舅!”   陈述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好像曾经说过要帮右右保护他妈妈和老舅这样的话。   “右右,就算是老大没有答应过你,也会保护你老舅的。因为我和你老舅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保护朋友是应该的,对不对?”   “对!”右右重重点了点头。   “好,来坐这儿!”陈述往旁边挪了一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示意右右,“过来和老大一起看个电影!”   “好!”右右眼睛一亮,脱了鞋子就往陈述床上坐。   陈述拿出平板打开,“来,挑个你喜欢的。”   厨房里,姜清在洗碗,姜远在一旁洗了一些水果,准备给陈述切块吃。   姜清洗着碗,忽然停下道,“我听周峰说,陈述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   姜远沉默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姜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下更还不清了。这可怎么办啊?”   姜远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忽然也沉了一下,他扭头看去,陈述和右右坐在床上,一起在看着什么,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内心复杂的感情悄然涌动着,姜远也弄不明白,陈述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来救自己?仅仅是因为出于仁义吗?可陈述已经做的够多了,而且早就超出了他们划定的关系范畴了。   但无论陈述出于何种原因,姜远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还不清了。从陈述扑过来救他的那一刻,姜远的心就彻底松动了一角,此后他再也无法对陈述冷漠疏远了。 第56章 你在拍我!   下午的时候王树刚带着白莹莹和几个干部来看陈述。   王树刚叹道:“你和姜远来帮了那么多忙,到头来还受了伤!唉,齐斌已经被拘留了,这件事我们县里一定会负责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王叔,没那么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本来立即就可以出院了,只不过医生建议还是多住院观察几天更好。”陈述想尽量把事情说小,不是因为他多么善良,不愿去追究责任,单纯只是觉得麻烦罢了。   火葬场这件事,他本就不愿掺和进去,不过是因为姜远的缘故,他才一次两次参与其中,其他的人或事,无关紧要,他不想耗费精力时间去在意折腾。   “伤到脑袋可是大事,一定要注意!你好好住院休息!住院费县里报销。”   “王叔客气了。”   说着,陈述注意到一旁的白莹莹红了眼。   “怎么了?”   “陈述哥,我真的吓死了,我看见你晕倒了,我还以为……”   “没晕倒,别夸张了,我只是一时头晕没站稳……放心,就是肿了点,什么问题都没有。”   白莹莹哽咽着,重重点了点头。   姜远在一旁默默看着陈述,他知道陈述是故意说的轻松,不想让大家担心。当时陈述一时头晕失力,栽倒在自己怀里时,姜远也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但幸好陈述没有受太重的伤。   否则,姜远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根本不敢设想那个情况。   王树刚他们走了后,王思源和几个合伙人就来了。   王思源很是感叹地拍了拍姜远的肩膀,“我可听说了,陈总是救你受伤的!姜远啊,你看看陈总对你多好!出钱出力,又舍命陪君子,这样的兄弟情义,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你可一定要珍惜,以后也要努力报答陈总的恩情!”   姜远还没来得及点头。   陈述却先开了口,“姜远也救过我的命,怎么办?我还觉得我做的这些不够报答姜远呢。”   陈述的笑容温和,但话里却透着维护的意思。   姜远心里默默一阵酸涩。   明明是假的,陈述却说的像真的一样,连姜远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救过陈述,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就像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提醒姜远,提醒他一定要报答陈述,还陈述的恩情,但陈述却从不要求什么,好像在尽力为姜远营造一个平等轻松的局面。   晚上,郑凯磊带着周峰和姜爱生来看陈述,慰问之余,郑凯磊还暗暗表示会善待姜爱生,一个保安哪里需要郑凯磊特殊优待,不过是透过这件事,郑凯磊看出陈述对姜远的态度很不一样,因此借机讨好罢了。   等人都走完,已经九点了。   姜远给陈述倒了杯水,问道:“要睡吗?”   陈述却说,“不想睡那么早,我想出去散散步。”   姜远点点头,“好,你穿一下衣服吧,我把我妈也推出来。”   陈述应了一声,穿好衣服,就去隔壁病房门口等着,等姜远把坐着轮椅的吴英秀推出来时,陈述便打了招呼,笑着喊了一声阿姨。   吴英秀看了他一眼,却扭着头没答应,看着很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陈述疑惑地看向姜远。   姜远推着吴英秀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昨天半夜护工把我叫了过去,我妈她又哭又喊,闹了很久,今天一天也不肯好好吃饭。现在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很难哄的。”   “怎么突然这样了?”   “以前也这样。特别是晚上,半夜会突然开始哭闹,瘫痪之后人的脾气会变差,会害怕孤单,没有安全感,需要家人经常陪伴。我以前工作很忙,不能一直陪着我妈,我姐还要照顾右右,也没有多少时间,所以现在我妈的情况才会越来越糟糕。”   姜远的语气平常,但陈述却听出其中暗暗的自责和无奈。   “这不怪你。大部分人都无法做到顾全一切。我也一样,有时候半年都不能去看我妈。我妈到现在还骂我是不孝子呢。”   陈述故意调侃自己,语气带着一点自我申诉的委屈,姜远看了他一眼,由心一笑。   陈述却盯着姜远,忽然凑近了一点,用一种很轻柔很心疼的语气说,“以前很累吧?”   姜远愣了一下,不知道陈述说的是照顾病人,还是以前那种暗无天日般的生活。   其实熬过去之后倒不觉得有多苦了,现在回头去看,只是觉得有些过于漫长苦涩了,但还好,能坚持下来就不算太糟糕。但陈述这样的眼神忽然让姜远感到一阵难过,好像自己曾经真的很可怜很艰难一样。   他明明可以毫无波澜地吞下眼泪,忍受一切苦难,但人就是很复杂矛盾的生物,一旦被关心,便会觉得委屈,眼泪就很有可能再次溃堤。   姜远默默扭过头,说了句,“习惯了,没什么。”   感受到姜远情绪中微妙的变化,陈述默默看向姜远的侧脸,沉默低沉,眼眸垂着,黯淡失色,路灯下的睫毛颤抖,如散落的星光,莫名让人想到那片幽深凄冷的深蓝色湖泊,湖泊被人遗弃在春天,尽是破碎虚空。   陈述忽地想起无数人提及过姜远的不幸,寥寥几句,无法概括一个人的苦难,更无法让他人感同身受,但此刻陈述却好像窥见了一角,只是这冰山一角,就莫名让陈述感到一阵酸涩刺痛。   陈述觉得,他现在可能的确有点同情姜远了。对,只是同情,不是心疼。   ……   现在入了夏,天气炎热,晚上却还算凉快,特别是医院楼下花园的绿化很好,淡淡的草木气息,夹杂着微凉的夜风,更让人感到轻松。   两人之间却是一阵沉默,气氛莫名有点低落。   陈述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姜远,他知道姜远不是个主动搭话的人。   于是陈述主动起了其他话题,“火葬场这件事准备怎么解决?”   姜远道:“王叔说,这件事闹得很大,被市里知道了,好像还上了新闻,影响很不好。主要是大家的抵制情绪依然很强,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化解的,所以这个工程可能要停止了。”   陈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倒是姜远忽然打了哈欠,陈述扭头看了一眼,姜远神色恹恹,有点疲惫,应该是昨天晚上去照顾吴英秀,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天迎来送往都是来看望陈述的客人,所以姜远也没有得空休息。   “我们去坐会儿吧。”陈述指着前面一个树下的长椅。   “好。”姜远推着轮椅走过去,两人坐到长椅上,自然地隔出半个人的距离。   树下阴凉,偶尔有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静下来时,草丛树间的蝉鸣也断断续续地传来,十分明显,却不突兀,倒更让人觉得惬意。   一放松,困意就立即席卷而来。   长椅有靠背,姜远忍不住闭着眼睛假寐。   眼睛一闭,人一放松,不到一分钟,姜远就彻底进入了梦乡。姜远的脑袋歪向一侧,现实却没有支撑,脑袋往下栽去,一直余光盯着姜远的陈述立即迅速地挪到姜远身边。   而后,姜远的脑袋刚好靠在了陈述的肩膀上,毫无察觉,呼吸均匀,睡的很沉。   陈述扭头看着姜远,目光缓缓游走,可能是一时出神,半天没移开目光。   等回过神来,陈述忽地想起什么。   因为被姜远靠着的那个胳膊不敢乱动,所以陈述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单手解锁,打开相机,对着姜远的睡颜就是一张,放大来看,漆黑分明的睫毛显得格外可爱,薄唇红润的嘴唇看着触感很软……   陈述嘴唇勾起,再次按下拍照时,屏幕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迷离恍惚,眼眸一转,看向手机镜头的那一刻,忽地瞪大了眼睛。   “陈述?!”   陈述眼疾手快地拿着手机藏到身后,一脸无辜地说,“怎么了?”   姜远蹙眉盯着陈述,他明明看见了,陈述装什么傻?   “你在拍我!”   “没有。”陈述脸不红心不跳。   姜远双目幽幽地看着陈述。   陈述瞬间缴械投降,坦白道:“好吧,我是在拍你。只是拍几张照片,干嘛这么激动?”   为什么这么激动,姜远真想问问陈述,难道他不知道原因吗?   几天前,陈述当着白莹莹的面给姜远看那张照片时,姜远当时的惊恐仍记忆犹新。他不知道陈述什么时候拍了那样的照片,更不知道他拍了多少张,而他一直毫无察觉,但今天他正好抓了个现行。   鉴于陈述恶劣的本性,以及总是无法琢磨的行为,所以姜远才感到有些不安。   “我想看一下你之前拍的那些。”   陈述挑了下眉,终于知道姜远在担心什么,他反而觉得有趣,忍不住想逗弄姜远。   “想删掉啊,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陈述举高了手机,“有本事你就抢过去啊。”   看着陈述一脸得意挑衅,姜远忽然气的不行,他没忍住,幼稚地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去抢。   姜远靠近抢夺,免不了身体接触,肌肤相贴,衣料蹭过,姜远一心在手机上,而陈述的心思却早已跑偏。   陈述随意晃着手里的手机闪躲,看着姜远白皙的脖颈,恶劣的心思一闪,在姜远即将抢到手机的那一刻,忽然“啊”了一声,捂住了头。   姜远立即停下了动作,捧着陈述的脸靠近去看,“怎么了?”   满脸担忧无辜,真让人忍不住成为欺负弱小的恶人。   靠的那么近,陈述扭头,很轻易地就亲在了姜远的脸颊上。   姜远愣了一下,猛地拉开距离,眼尾染上一抹薄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生气。   “陈述!你!你……”   姜远扭头看了一眼周围,母亲睡着了,周围也没有人来,但这个捉弄足够让姜远心跳如鼓,吓得不轻。   陈述得逞地笑着,他猜测姜远是想骂他,但没找出什么合适的词来。   “别拿受伤的事开玩笑!”姜远最终只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坐到长椅的另一头,不看陈述一眼。   意识到不对的陈述立即靠了过去,轻声问道,“生气了?”   姜远沉默不答,只道,“回吧。”   说着要起身,陈述却一把拉住姜远的胳膊,把姜远重新拉回座位,然后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你看吧,想删就删吧,只是一定要给我留几张。”   姜远愣了一下,他蹙眉看着陈述,有些不解。陈述为什么非要偷拍自己,为什么不肯删去,这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姜远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问了。   “拍照是为了留存当时的美好,没人舍得删去任何一个美好的瞬间。”陈述深深盯着姜远,语气缓慢而认真,“而你的照片,我一张也不舍得删掉。”   在陈述直白炽热的目光下,姜远忽地喘不过气来,他立即转过头来,避开了陈述目光。   而后故作冷静地起身道,“走吧。”   陈述好以整暇地看着慌乱的姜远,故意问道,“不看了?”   姜远没有回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不想看了。”   其实,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了。   错乱的心跳让姜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绪不定,隐隐不安,好似一旦看了这些照片,就会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粉身碎骨,再也无法逃脱。   陈述笑了笑,起身走到姜远身边,“你放心,这些照片我会好好保存,小心珍藏的。”   姜远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   陈述只当他害羞慌乱,在后面慢慢踱步看着姜远。   【作者有话说】   有宝子误会了,所以解释一下,陈述虽然腹黑,但没有拍那种照片的癖好……只是事后拍了张姜远睡着的照片,看着暧昧,那天故意拿出吓唬姜远的(的确可恶),其他照片就是有关姜远的生活照,像高中一样,还是忍不住偷拍自己喜欢的人 第57章 游戏开始了   在医院住的这几天,陈述逐渐无聊。   他翻开手机时,忽然发现林易飞好久没发朋友圈了,最近一点消息也没有,便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第一次打没打通,隔了一分钟,林易飞打了过来,看背景是坐在室内,只开了一个落地灯,光线较暗,林易飞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前的桌子还放了一瓶酒。   “刚刚在忙,怎么了?”林易飞神色如常。   陈述指了指脑袋,“被人用砖头砸了,住院了。”   林易飞“啊”一声,惊慌地凑近屏幕盯着陈述看,“怎么回事?你不会是英雄救美去了吧?”   陈述“啧”了一声,唇角勾起一点,没说话。   “还真是啊。那你的美人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陈述没说话,只是反转了一下镜头,对准了厨房正在做饭的那个背影。   然后又反转了回来,“你觉得呢?”   林易飞忍不住笑骂道,“苦肉计,你可真行!”   陈述也笑了笑,没回答,只说,“在国外玩疯了吧,怎么最近没发朋友圈了?”   林易飞这样张扬活泼的性子,爱玩儿爱嘚瑟,去哪儿玩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去了国外,陈述就天天刷到林易飞的朋友圈,马场,雪山,海滩……但前一段忽然一个朋友圈也不发了,这一点也不像林易飞的作风。   林易飞眼眸一顿,很不自然地“切”了一声,“我又不能天天玩儿,我当然是考察项目去了。”   “嗯,还能记得工作,不错。”陈述表示欣慰。   林易飞哼哼了他两句,想说什么,似乎往前面看了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眸。   陈述敏锐地注意到林易飞有点不自在,于是问道,“你身边有人?”   林易飞看了眼陈述,抿了下唇,又说,“没有。”   陈述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他依然隐隐感觉林易飞有点不对劲。   “那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易飞笑了一下,“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你们同性恋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林易飞的目光似乎又往前面瞟了一下,但陈述这次没细看,他暂时被这个奇怪荒谬的问题吸引了全部注意。   “你想这个干什么?”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同性恋的心理研究。”   陈述不知道这本书是否真实存在,但林易飞看这种书就很有问题。   “怎么?有男人追你?还是你喜欢上了男人?”   林易飞顿时脸色一变,“没有!别瞎猜!”   然后又很心虚地语气低了下来,“我就是好奇……还不允许人好奇了?”   陈述却不信这话,林易飞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目光闪躲,明显有事瞒着,但既然林易飞不肯实话实话,陈述也没有逼问。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   “欧美的gay圈我了解过,他们大都追求刺激,玩的很花很疯狂。就算你现在有了什么想法,也别在国外玩儿,出了事,我也来不及帮你。”   林易飞心思单纯又爱玩儿,寻常花言巧语的伎俩他都会上当受骗,陈述向来负责给林易飞兜底,所以忍不住多嘱咐几句,他只是担心林易飞真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做了局,他远在国外,到时候自己想帮也帮不上忙。   林易飞胡乱地揉了揉头发,看着有点烦躁,“我没什么想法。我又不是gay,我肯定不会变弯的,我只喜欢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我挂了,我想睡觉了。”   说着,林易飞蹙着眉毛挂了电话,不给陈述一丝说话的机会。   陈述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想要再打过去时,姜远正好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尝尝,我第一次做。”   陈述立马放下手机,挂上笑容,“你厨艺上有天赋,绝对好喝!”   陈述尝了一口,竖起了大拇指,“咸淡正好,果然好喝!”   陈述说的夸张,姜远却没反感,就是淡淡笑了笑,“那我再给你盛一碗。”   陈述也不客气,很捧场地说,“再来一百碗也可以。”   晚上,姜远去照看母亲睡着后,便回到陈述的病房,但病床上没看见陈述,姜远疑惑地正要去客厅去找,一个人影突然从门后出现,把姜远拉到怀里,又推到墙边。   姜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立即意识到是陈述。   “恶作剧?”姜远瞪着陈述。   陈述勾唇一笑,眼睛莫名地发亮,带着一点贪婪的意味,“不是恶作剧,是想和你玩个游戏。好了,游戏开始了。”   说着,陈述亲了下来,很急促的样子。   姜远立即明白陈述的意思,他连忙推开陈述,挣扎道,“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   陈述喘着气,强硬否定道:“这不算。”   怎么不算?按照陈述这个如狼似虎的模样,局面迟早会不可控制。   “你忍一忍,再过几天吧。”姜远试图商量。   陈述却有些恼了,“姜远,从你磕伤到现在,我忍多久了?还有,后天我就要走了,至少一个星期……我忍不了了。”   陈述又亲下来,姜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陈述的嘴巴。   陈述停住动作,一脸幽怨地看着姜远,眼睛湿漉漉的,甚至有点委屈。   姜远莫名心跳有点加快,心里也有点燥。   他只是担心陈述,不是不履行情人的义务。性都是次要,身体才是第一位。但经验得知,陈述的欲望的确有点强,忍了这么久,又次次都不得逞,陈述恐怕心里早已有了怨言。   现在不开心已经摆在了脸上。   姜远脑子一抽,耳根一红,想出折中的办法,“我帮你好了。”   陈述顿了一下,轻轻挑眉有些意外。   他以为最终的结局会是,姜远坚持拒绝,然后无情地走开,但现在姜远居然主动提出为他疏解,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姜远愿意为他让步,陈述反复碾磨着这个事实,心里顿时感到满足,喜过了头就忘了本来的目的。   于是,陈述很好说话地直接答应了,“好,你帮我。”   陈述语气低缓暧昧,嘴唇几乎贴着姜远的耳朵,“这一次应该会比第一次熟练吧?姜远,快点开始吧……”   热气烫的耳朵红了又红,姜远瑟缩着躲了一下,陈述的话不堪入目,却避无可避,姜远忍不住低斥了一声,“闭嘴。”   陈述轻轻哼笑了一声,他知道姜远脸皮薄,求人办事,不能把人逼急,要不然什么也得不到,所以陈述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   一天后,陈述出差去了南方考察一个项目,过了几天,陈述也没有等到姜远主动发什么消息。   洗完澡,坐在床上的陈述盯着和姜远的聊天页面,沉思了一下,然后发了个朋友圈。   头疼,睡不着。依然是仅姜远可见。   发完后,陈述就在床上躺平,而手机放在脑袋不远处,有消息就能立即听到。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在陈述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困意全消,陈述立即睁开了眼睛,精准地拿起手机坐了起来。   姜远(满脸担忧):还疼吗?   陈述(哐哐打字):疼,疼的睡不着,怎么办?   陈述刚把消息发出去,两秒后,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述顿了一秒,嘴角上扬,本来懒散的骨头都兴奋了。电话接通,陈述的声音听着很平静的样子,“喂。”   姜远语气却带着一丝急迫,“怎么突然严重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医生明明说好的差不多了,陈述前一段在医院也没有再头疼过,所以姜远有点担心可能是后遗症。   “就是我晚上去跑了个步,跑的有点久,所以可能累到了。不用担心,问过医生了,医生说缓一缓就好。”   陈述瞎话张口就来,姜远深信不疑,松了口气,“这一月先不要做什么运动了,要听医生的话。”   陈述听着这话,忍不住蹙了下眉,莫名觉得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嗯。”陈述顿了一下,“你还没有睡?”   “我妈又闹了,刚睡下。”   陈述又“嗯”了一声,他没有说话,想看看姜远会不会主动问他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姜远终于再次开口,却说,“你早点休息吧。”   陈述扶额叹了口气,果然,他就不该有所期待。   “好,你也早点休息。”   陈述心想,主动打电话了,这也算进步,面对一个几乎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人,还是得慢慢来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午还有一更哦~ 第58章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几天后,姜远回家拿东西,在门口看见窝在一边的小乖。   看见姜远回来,小乖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姜远开了门,小乖跟着进来,然后汪汪叫了两声。   姜远知道他饿了,他去厨房翻吃的,看见冰箱里陈述买的罐头和狗粮。   但陈述买回来后,还没喂过一次小乖,就住院了。   姜远垂了下眸,然后拿出罐头和狗粮给小乖打开,小乖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脑袋和尾巴摇摇晃晃的,毛茸茸的,耳朵竖着,很可爱的样子。   姜远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了小乖的脑袋,脑子莫名地浮现出陈述坐在院子里给小乖喂东西的画面。   一口一个“小乖”地喊着,拿着吃的喂着,又故意用鞋尖逗狗,有时候又抱着小乖举高,看小乖肚皮朝着天空,四肢乱蹬,自己露出恶劣的笑。   姜远瞪他一眼,他又立即抱住小乖,低头凑过去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地扭头说,“臭了,我带小乖去洗澡……”   然后浴室里面就会同时传出人与狗的哀嚎。   “小乖你乖一点!别乱动!”   回应他的只有汪汪反抗的喊声。   ……   姜远不自知地露出笑容,摸着小乖的脑袋喃喃喊了一声,“小乖。”   小乖立即抬起头看向姜远,汪汪喊了两声来回应,眼睛又大又亮,看着真的又乖又可爱。   姜远忽地红了脸,这个名字……也曾是姜远的小名,所以姜远总不好意思去喊小乖。   他恍然想起,有时候迷离失神的时候,陈述会突然靠近姜远,轻声在他耳边喊这个名字,语调低沉勾人,姜远总会忍不住突然收紧,陈述又会按住他的腿说,“放松。”   现在想想,陈述就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的小名给了“小乖”,又故意在姜远不清醒的时候喊他的小名,想看姜远的反应。   这样一个恶劣的人啊。姜远心里隐隐起了一点恼意。   他起身往客厅走去,莫名觉得客厅空空荡荡的,他愣了一下,接了杯水去浇陈述房间桌上的竹柏,竹柏依然郁郁葱葱,自从陈述住到这个房间,就是陈述负责浇水的。   目光一扫,桌子上放的是陈述的备用电脑和一些文件,简约干净。   衣柜里都是陈述的衣服,西装很少,很多都是居家舒适的衣服,鞋柜里也都是陈述的鞋子,这个房间到处都是陈述生活过的痕迹。   而床上还是上回离开时凌乱的模样,姜远走过去把被子叠好,慢慢把床单上的褶皱抚平时,忽地想起无数次在这张床上的情景。   姜远莫名心口一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变态一样,他连忙起身走出这个房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样平静的时刻突然就想起这些,一定是被陈述影响的!对!一定是!   姜远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去给自己做晚饭,做什么呢?姜远想了想,给自己煮了一碗茄汁面,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看着碟片,一边吃完了面。   小乖睡着了,而夏日的夜又太过安静,姜远总莫名感觉四周空空荡荡,太过冷清,所以一点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   可之前的十几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姜远忙于应对琐碎重压的生活,麻木不仁,可好像陈述闯进他的生活后,一些轨迹就慢慢发生了改变,自己也逐渐有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然后,这样稀疏平常的生活突然就变成了忍受孤独。   忍受孤独?这种莫名而来的感觉让姜远觉得自己很是奇怪,仔细算算,陈述才离开了一个星期而已,但姜远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过,姜远知道,自己绝不是在想念陈述,他从一开始就巴不得陈述早点离开。   可能只是习惯了有另一个身影陪在身边,现在突然一个人,所以有点不习惯罢了。   姜远起身去洗澡,努力冲刷掉那些复杂异样的情绪,而后躺在床上摆弄手机,不知怎么就点进了和陈述聊天的页面。   聊天记录还在几天前停留,陈述说他头疼,头疼的睡不着,怎么办。   那这几天,陈述好点了吗?有没有做剧烈运动?脑袋还会疼吗?   姜远想着自己要不要给陈述发个消息,毕竟陈述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不去关心是不是显的太没有良心?   正犹豫呢,一个视频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姜远愣住,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视频电话总感觉过于亲密。   在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姜远又不自觉地按下了接听。   屏幕里立即显示出了陈述的脸,他穿着衬衫,正在解开领带。   陈述扭头看向屏幕,坐在了搭着西装外套的椅子上,“我以为你不会接了。”   一股心虚和愧疚顿时蔓延出来,“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   姜远说瞎话总是说的很是生疏,陈述一眼就能识别,这次倒没有揭穿,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姜远湿漉漉的头发和宽松衣领处露出的锁骨,“看出来了。”   姜远不自在地拽了下衣领,问道:“有事吗?”   陈述叹了口气,“某些人不关心病人,这么久了,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主动发过一条消息,只能我打过来了求关心了。”   陈述眼神幽怨委屈,语气带着一点埋怨的意思,歉疚感立即淹没了姜远,姜远忙道,“抱歉……我怕打扰你工作。”   陈述顿了一下,语气很认真地说,“关心的电话不算打扰。何况你的电话,我向来是期待的。”   姜远眼眸一颤,不知如何回答了,心里又泛起那种奇怪的又麻又涩的感觉。   姜远发现,对于陈述一些挑逗暧昧的话,自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保持冷漠应对,他的情绪好像越来越容易被陈述的话和行为所牵动。   陈述看着屏幕里姜远垂下眼眸,睫毛留下一片阴影,显得人有些委屈似的,像只被欺负的有些无措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揉一揉脑袋。   陈述胸口泛起一阵酥麻,他盯着姜远,忍不住细细地看起来,一边随口问道,“阿姨最近怎么样?还闹人吗?”   “和以前一样。”   “那你还能休息好吗?”   “有护工,我姐昨天也来了。”   陈述“嗯”了一声,“那就好。”   话题结束,陷入一片沉默。姜远想了想,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他不能一直总显得无情,他得多关心一下陈述。   “那你现在脑袋还疼吗?”   姜远看见屏幕对面的陈述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是很满意的意思,“不疼了。”   顿了一下,姜远又问,“那你最近工作忙吗?”   陈述道:“这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所以最近的确有点忙,可能会超出预计时间。不过,我会在右右生日前赶回来的。”   姜远疑惑,“你怎么知道右右的生日?”   陈述哼笑了一声,“因为右右比某些人有良心,还知道经常打电话过来关心我,我们经常聊天的,他希望生日的时候我也能陪在他身边。”   虽然陈述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姜远却放在了心上,他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太没有良心了,陈述替自己受了伤,又帮了自己很多,无论什么立场,自己都应该多去关心的。只是很多时候,姜远都在犹豫中选择逃避了,好像主动给陈述打电话是一件欲盖弥彰的事情。   愧意指使下,姜远很认真地说道:“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陈述有些意外,姜远看着的确像在面试一样认真,“不会怎么样?”   姜远抿了下唇,莫名觉得答案难以启齿,“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话音刚落,陈述靠着椅子笑了起来,那种有些无奈的笑容,“姜远啊……”   姜远蹙眉看着陈述,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陈述笑着靠近屏幕,又道:“右右生日的时候想出去玩儿,等我回去,我们自驾去看瀑布吧。”   姜远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孩子的生日不用在意,工作更重要。”   “我答应了右右,就一定会赶回去。”陈述意味深长的看着姜远,“还是说,是你不想让我早点回去,想让我离你越远越好。”   姜远愣了一秒,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让陈述因为这些对他无关紧要的小事而耽误工作。   于是姜远下意识地立即否认道:“不是!我没这么想。”说完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有些无措着急地看着陈述。   陈述却忽然哈哈笑起来,姜远瞬间就反应过来,陈述是故意捉弄自己。   姜远立即盯着陈述,目光透着藏不住的恼意。   陈述却又忽然靠近屏幕,深深盯着姜远,眼底还残留着刚刚的笑意,他很温柔地说,“好了,不闹你了,早点休息。等我回去。”   姜远愣了一下,恼意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恍惚着“嗯”了一声,盯着挂断的屏幕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姜远有些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又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里的紧张终于缓解了一点。 第59章 我好想你   一个星期后,姜远去高铁站接陈述。   姜远把车停在停车场,坐在大厅等着,眼睛一直盯着出口,等人变多的时候,他直接站了起来。   陈述下了车,一路走到大厅,轻轻一扫,很轻易地就看见了姜远,两人目光对视,陈述大步向姜远走了过去,姜远也向他走了过来。   这次,姜远没有在停车场等他,他像其他等候朋友的人一样,在大厅等待并主动上前迎接。   陈述心里很是愉悦。   “好久不见。”陈述靠近姜远,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其实才分开两个星期左右,和其他分离的人相比,时间不算太久,但陈述这样说,也给了姜远一种的确分离很久,所以很想念彼此的错觉。   “好久不见。”姜远生硬地回了一句,伸手去帮陈述拉行李箱。   “我自己可以。”陈述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姜远的手腕,“走吧。”   陈述抬脚就走,脚步很快,姜远动了一下,陈述没松手,姜远看了一眼周围,大家步履匆匆,没人关注到他们。   何况,拉个手腕而已,不会有人多想。   姜远便跟随着陈述的脚步来到停车场,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时,能感觉到陈述一直盯着自己。   姜远坐上驾驶座,系安全带时,陈述忽然从另一边绕过来,打开车门,倾身进入车里,一手撑着车座,另一只手捏住姜远的下巴忽然亲了下来。   陈述的一系列动作太快,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所以姜远并没有反应过来。   拉着安全带的手没松,反而用力捏紧,直到姜远的嘴唇发麻,陈述才拉开一点距离。   喘息未平,姜远下意识地想去看一眼周围,但陈述几乎挡住了姜远所有的视线,所以姜远被迫和陈述视线交汇。   太近了,近到姜远清晰地感受到陈述炙热的呼吸,以及陈述目光中的贪婪和欲望,姜远有些迟钝地盯着陈述,不避不躲,像是在释放某种引诱的信号。   “我来开车,你去坐副驾。”陈述下了命令,语气听着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陈述直起身站在车门口,姜远还有些恍惚,所以只是机械地下了车坐进副驾,什么也没问。   之后陈述坐到驾驶座开车,一路上车速极快,而好像天公作美似的,一路上全是绿灯。   急速的风吹过头发,而路线也不是去桐山镇的,姜远的心一路悬起,已经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到了酒店楼下,陈述连行李箱都没有拿,拉着姜远就往房间走去。   直到房门一关,陈述亲了下来,姜远才感觉自己高悬的心落了下来。   忍耐近乎一个多月,陈述要吃人一样疯狂,姜远不敢反抗什么,好似亏欠般任由陈述折腾,到后面已经失了所有力气,被迫在陈述怀里起伏,恍惚着像一条脱水的鱼。   停顿时,陈述从后面紧紧抱住姜远,语气低沉沙哑,一边亲吻着姜远的脖颈,一边道:“姜远,我好想你。”   姜远趴在床上,思绪迟钝,觉得陈述这意乱情迷下说的话也那么好听……   第二天,他们自驾去隔壁市的一个5A景区。   姜远开着车,陈述坐在副驾,右右和姜清坐在后面。   一路上,陈述又是放音乐,又是拍照,看着心情很好,而右右也是兴奋的不行,两个人简直像个同龄人一样,坐前后座也不妨碍两人聊天。   两个多小时,他们就到了酒店,休息整理了一个小时,几人就直接出发去景区了。   景区依山而建,风景很好,一进入山里,就感到无比凉爽。   一路上,他们看了大小瀑布,看了动物园,玩了水上漂流,去了寺庙……陈述带了相机,一路上陈述热情地负责拍照,中午在半山腰的烧烤园吃烧烤时,大家一起翻看照片,姜远就看见合照中夹杂着好多自己单独的照片,看着瀑布的侧脸,和古树的合照,还有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照片……大部分姜远都不知道陈述什么时候拍的。   姜远莫名红了脸,碰上陈述抬眸看过来的目光,姜远立即躲开视线。   陈述却故意拿着相机凑到姜远面前,很小声地说,“这次给你看。”   姜远抿着唇不说话,陈述盯着他,继续小声地问,“可以都留下来吗?”   陈述小心又带着笑意的语气和目光弄得姜远心烦意乱,姜远侧过头,闷闷说了句,“随便。”   陈述笑了笑,“好,那都留下来。”   中午没有休息,大家继续往山上走,走走停停,在小溪流里捞鱼,又去了一个古镇玩了很久,走到山顶,是一个玻璃栈道和飞龙瀑布。   这是景区最大最高处的瀑布,远远就听见声势浩大的水声和大家的欢呼声,此时,好多人已经驻足在玻璃栈道上看瀑布或拍照。   他们几人排队过去,扶住栏杆,站在瀑布正对面的玻璃栈道上,欣赏着倾泻而下的雪白瀑布,瀑布从高空的悬崖坠落,水声轰鸣,水花四溅,凉意扑面而来,低头望去,百米处是湍急浩荡的河流。   不停歇的河流瀑布,人流攒动,急风掠过,水声浩大,似乎屏蔽一切杂乱纷扰。站在透明的栈道上,似乎四周都在晃动,摇摇欲坠,毫无倚扶,好像随时会坠入深渊,给人刺激又舒畅之感。   许多人展开双臂,享受着瀑布带来的凉气和水珠,畅快地放声大喊。   右右和姜清都拉着手冲着瀑布大喊大笑,陈述却注意到姜远视线朝下,扶住栏杆的手握的很用力,整个后脑勺似乎都写着不安。   陈述疑惑地轻轻揽住姜远的腰,在喧闹声中倾身靠近姜远,低声问道:“怎么了?”   姜远这才愣愣地回头看向陈述,脸色苍白,目光透着恐惧和不安。   陈述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更紧地揽住姜远的腰,整个人站在姜远身后,是一种近乎背后拥抱的姿势,另一只手则轻轻抬了一下姜远的下巴,靠近低声道:“往上看。”   顺着陈述的动作,姜远抬眸往天空看去,万里晴空,瀑布连接天际,倾泻而下,壮观震撼,引人注目,姜远就这样认真看着,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点。   之后他们顺着人流离开玻璃栈道时,陈述也一直把手放在姜远的肩膀上。   坐缆车下去的时候,陈述也特意坐在姜远身边,低声提醒道:“闭上眼会好点。”   姜远“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而后他清晰地感觉到陈述的胳膊绕到自己后面,搭在了椅背上,虽未放在姜远肩膀上,但却贴着姜远的后背,是一种类似保护但又不太引人注意的姿势,很奇妙,姜远感到自己不再那么紧张不安。   右右好奇地看了一眼姜远,又看向陈述,低声问道:“老大,老舅怎么了?”   陈述摸了一下右右的头发,也低声回应,“你老舅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右右乖巧地“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下了山,他们去了陈述提前预订的私厨餐厅吃饭,刚一进包厢,便有服务员推着一个三层生日蛋糕过来,姜远和姜清都愣了一下,没想到陈述还准备了这个。   右右也是第一次吃三层高的生日蛋糕,他激动地不行,姜清忙拉着右右,让他给陈述说谢谢,陈述却让姜清不要见外。   关了灯,他们一起唱了生日歌,右右戴着生日帽吹了蜡烛,很高兴地说,“这是我过的最好的生日。”   没有争吵,都是惊喜。   陈述捏了一下右右的脸,脸上也都是笑容,“以后只会更好。”   姜远恍惚愣了一下,陈述的话很有歧义,像是客套的祝福,又像是真的在畅想以后。但以后陈述还会来给右右过生日吗?其实姜远想问的是,陈述以后还会回到桐山镇吗?还会和自己有牵连吗?   情人关系迟早会结束,到时候他们一定不会有联系了。   姜远没说话,只是垂了一下眼眸,陈述便很敏锐地看了过来。   姜远没看过去,只是把生日礼物给了右右,陈述也跟着给了右右一个限量版的赛车乐高,随口说道,“拿着去玩儿。”   陈述不说,右右也看不出礼物的贵贱,只是兴高采烈地立即拆开来玩儿,而姜远和姜清也以为这只是一个几百块钱的赛车模型。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他们各自去了房间休息。   姜远刚洗完澡,便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后,姜远看见陈述穿着一身宽松T恤和短裤站在门口,头上还有水珠,应该也是刚洗过澡。   “怎么了?”   陈述盯着姜远浴袍下露出的脖颈、锁骨和小腿,而后直接走了进来,头也不扭地关了门。   “做ai。”陈述很直白地说,说完不等姜远反应,便亲了过来。   姜远措不及防,他以为今天这么累了,陈述不会再有精力做这些。   但显然陈述依然精力充沛,从墙边到床上,又从浴室折腾回来,而且似乎总在试图激起姜远更多反应。   最终,陈述如愿让姜远防线崩塌,姜远无力控制声音和表情,彻底瘫倒在陈述怀里,潮红不退,双目失神,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陈述盯着姜远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擦了擦姜远额头的细汗,一边低头问他,“今天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   姜远缓缓移动了一下目光,思绪回来了一点,但他不知道陈述从哪里判断他的心情不好的,他好像没有表现出什么。   “是因为恐高?”   陈述只能猜到姜远是因为恐高的后劲儿,所以晚饭时兴致也不高。   对上陈述静静凝视的目光,姜远一时沉默,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他也无法解释自己莫名的低落,所以姜远顺着陈述的猜测,轻轻“嗯”了一声。   陈述露出一丝疑惑,“我记得高中时你不恐高,是发生了什么?”   高中的时候两人玩儿过山车摩天轮,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姜远毫无异样,也从来没有提过他恐高的事情。   睫毛颤了一下,姜远没有说话。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姜远的脸颊,陈述的声音温柔缱绻,“不能告诉我吗?”   也许是太累了,姜远放松了戒备,又也许是这段时间对陈述莫名的宽容和信赖,姜远觉得好像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许,陈述成为第一个倾听这个秘密的人,也不算太差。   “我亲眼看见我爸跳的楼,我没拉住他……”   高三那年,姜远亲眼目睹父亲崩溃地歇斯底里地说对不起,说他活不下去了。   然后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姜远扑过去拉人,却没有抓到一片衣角,反而他亲眼看见父亲急速坠落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砰”地一声,血红一片,从口袋掉下去的手机也成了碎片,与血珠一起溅向四周。从高处低头看见这一切的姜远,如坠冰窟,忽然头晕目眩,眼底被红色侵蚀,什么也看不清楚,而后直接跪在楼顶干呕起来。   之后姜远便不能站在很高的地方,不能去楼顶,不能站在山顶,不能往下看,往下看时就会想起血红一片的惨状。   但姜远谁也没告诉,他忍耐着,觉得自己会习惯,但十一年过去了,站在高处,往下看时,姜远依然会感到不安。只是如今说出来时,姜远已经平静,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陈述忽地想起在桐山镇散步时遇到的那栋废弃的大楼,那栋因人跳楼而被废弃的大楼,陈述不知道是不是姜远的父亲从那里跳下去的,但此刻陈述什么也不想问了。   看着姜远平静的近乎麻木的目光,他却没由来地感到心疼,他忍不住倾身紧紧抱住姜远,把头埋在姜远脖肩处,感受着姜远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样的事,以后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以后?哪里有以后?   姜远这样想着,但陈述的心贴着自己的胸膛跳动着,陈述滚烫的呼吸也侵染着姜远的肌肤,姜远莫名地感到了被安慰,心里酸软一片。   “好。”姜远轻轻回应,任由陈述抱了很久。 第60章 这位坏人,请把手松开   回了鹤山市后,陈述连着几天都住在酒店,因为他这几天一直去三河开会,又去了试点路线看智能合杆运行的情况,之后就需要收集数据,并调查意见,进行整改。   如果效果很好,便在全市推广,同时也可以去其他地方谈合作。   忙完后,陈述便暂时闲了下来。   晚饭后,两人去淇河边散步,夏天许多人都到河边散步吹风,两两三三,在沙滩上走着,悠闲地说着话,还有许多小摊挂着小串灯,零零散散地停在不远处,摊主就躺在一旁的躺椅上晒月光。   陈述和姜远在木质长廊下散步,紫藤花缠绕在长廊四周,茂盛灿烂,香气随着夜风摇曳。   如两人第一次一起来这里一样,他们走到长廊尽头后停下了脚步,姜远靠着廊边,抽出一根烟点上,缓缓吐出烟雾。   是那股熟悉的烟草味,陈述看着姜远,摸着烟盒的手一顿,他转而把手伸进姜远的口袋。   姜远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躲,但忍住了,而后陈述从姜远的口袋里把烟盒拿了出来,他抽出一根咬住,凑近去触碰姜远口中含着的香烟烟头的火星。   火星闪烁了一下,而后亮起,陈述拉开距离,手指夹着烟笑了一下,很愉快的带着肆意的笑,姜远恍惚着愣了一下,又立即反应过来。   “怎么办?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烟更带劲儿。”陈述笑叹着。   姜远淡淡道,“消费降级了。”   陈述却道:“是本来就喜欢,现在又找回来了。”   姜远不知道陈述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回什么,他吸着烟沉默了一会儿。   陈述忽然道:“我想回小镇上住。”   “为什么?”姜远看过去时,烟雾模糊了陈述的神色。   “我不想住酒店。而且,我很想小乖。”   陈述语气淡淡的,却又透过一股执拗认真。   手指夹着的烟悄然移到另一边,两人间的烟雾渐散,姜远与陈述目光对视。   “好。”没有再细问什么,姜远答应下来。   第二天,姜远便直接开车带陈述回了家。   陈述进去后便坐在沙发上一靠,一副回到家的模样,比较起来,姜远更像个客人。   “我饿了。”   姜远扫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快十二点了,该做午饭了。   “想吃什么?”姜远站在一旁问道。   陈述歪着头笑了一下,“清汤面。”   姜远便立即去厨房做饭,关了火出来时,便看见陈述穿着一身居家服,坐在院子里在喂小乖吃零食,一边和小乖玩游戏。   姜远默默站在厨房门口盯着这一幕,恍然入了神。   这样稀疏平常的时刻,让姜远感受到一种平淡的属于“家”的幸福。   而这样的感觉,在姜远的人生里寥寥无几,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撑着,所以好像早早丧失了感知和期望幸福的能力,几近麻木,但自从陈述来到小镇,来到他身边,他好像又逐渐开始拥有这种平淡的幸福,又好像重新获得了触动悲喜的情绪。   看着这一幕,姜远下意识地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挺好的。   直到注意到姜远的目光,陈述看了过来,“饭好了?”   姜远才回过神来,“嗯,吃饭吧。”   陈述立即伸手捞起小乖抱着,大踏步地走了过去,“走,陪爹去吃饭!”   小乖跟着汪汪叫了两声,莫名地兴奋,像是要跟着他爹一起去干什么大事。   姜远看了两眼,觉得这狗有点傻,是刚刚吃零食吃傻了?往旁边一看,那个也挺傻的。姜远没忍住勾起了唇角,转身往厨房走去。   这几天,陈述一直忙着开会,他不想来回奔波,能线上会议解决的他都尽量线上解决。以前的他一心投入工作,大都亲力亲为,不怕麻烦,现在真的的确有点偷懒的意思了。   为什么呢?可能是舒服的环境真的会让人产生惰性。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回桐山镇住的原因。   他住在酒店,就只能和姜远分开,像分居两地似的。但回到桐山镇,他们便能一直待在一起,两人一狗的宅家日常,和陈述曾经浮华忙碌的生活来比,好像过于平淡,但又好像格外合乎心意。   终于结束了两小时的会议,半个小时后还有一个短会。   陈述活动了一下肩颈,盯着桌子上的竹柏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客厅走去。   姜远正坐在沙发上看碟片,看着很专注,又好像在发呆的样子。   陈述坐在姜远旁边,眼睛往电视上瞥了一眼,嗯,是个老电影,他记得姜远至少看了四五遍了。   “不换一个新电影?”   姜远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而后才回答道:“这几年没有买新碟片。”   陈述道:“那过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一家音像店逛逛。”   姜远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而后有些犹豫地看向陈述,“……陈述,我想找个工作。”   陈述有些意外,“是缺钱了?”   “不是,是无聊。我想找些事情做。”姜远说这些话时,语气低落,在与陈述近距离的对视下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不敢抱有太大期望,他觉得陈述很可能不会同意。毕竟曾经的工作都是陈述要求他辞掉的。   但他试图争取一下,他发现陈述基本没有什么外出活动,他这个司机当的可有可无,所以他一直待在家里,或者去医院照顾母亲,但他不想无所事事,不想没有自己的工作,只作为一个全部围绕陈述而存在的情人。   其实,姜远他本可以据理力争,提出自己的想法,但如今,他对陈述的态度隐隐有些在意。   他莫名担心陈述会拒绝或者不满,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陈述一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姜远,目光意味不明,似乎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好像看穿了姜远的紧张和小心似的。   “可以。”陈述挑了下眉,“不过,为什么不换个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姜远的心还没来得及愉快起来,“什么意思?”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只做体力劳动或低学历工作?还是说,你打算以后的人生都只能被选择?”   姜远心里一紧,沉默地看着陈述。   陈述继续道:“不如提升学历,再努力一次,这样你才有能力、有机会,去选择你想要的人生。姜远,难道你甘心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甘心吗?似乎不甘心……少年时,他设想过未来,这样永远重复、没有尽头的生活,并不是姜远想要的人生。   姜远忽地想起陈述曾经说过,情人关系一终止,姜远没了债务,大可以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真的可以吗?那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到底是什么?   曾经是没有机会考虑,但现在呢?   姜远垂了眸,“我已经很久没有学习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陈述打断姜远的犹豫,语气平静却有让人信服的力量,“一个人不会丧失学习的能力,只会丧失重新出发的勇气。”   说着陈述手往前伸了一下,手掌轻轻揉了一下姜远的后颈,很认真地看着姜远,“姜远,你当然可以。别忘了,你曾经可是名副其实的学霸。”   陈述的目光带有电流,激得姜远的心往上一提,心跳加速,这是一种紧张与激动,也是一种对未知人生产生的期待与不安。   喉结滚了一下,姜远却没说出话来。   陈述轻轻笑了一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姜远脖颈上那颗小痣,几秒后,起身道,“不慌,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我还有个会,走了。”   看着陈述的背影,以及关上的房间门,姜远好像才回过神来。   是的。陈述没有拒绝他,反而真心地为他提出建议。好像一开始的确是他过于偏颇地揣测陈述了,而陈述似乎一直都比他想象的要善良真实。   两天后,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去散步。   昏暗的路灯年久未换,灯光照亮一段,又遗失一段,两人的影子也时有时无。   “怎么样,想好了吗?”陈述问他。   姜远想了一下,回答道:“嗯,想好了,我准备参加自考。我了解过了,可以专本套读,学制短,时间比较自由,大部分是线上学习,然后集中考试。不过,的确也存在很多压力和问题,但如果都选择一个专业,压力会小一点。”   这方面陈述不太了解,所以陈述提前查了查,还专门花钱去咨询了专家,想在姜远问起时能说得上话,但显然不太需要,姜远自己已经了解得很全面了。   “那你准备选什么专业?”   姜远垂着眼眸,抬脚从黑暗走入路灯照亮的范围。   “法学。”   陈述有些意外,因为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专业,也与姜远一直从事的会计工作毫无关联。   “为什么?”   姜远语气缓缓,很平淡地说,“因为法律可以拯救人。”   他没能拯救自己的人生,但可以用法律去拯救他人。这是他想去做的事情,也是他想拥有的人生。   陈述沉默了,因为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好像记忆里有过这样的声音。   恍惚着,仔细搜寻中,陈述终于记起,高三刚开学的时候,班里让大家填写志愿墙时,陈述就问过姜远。   “你想去哪所学校?”   “清北。”   陈述拿笔在自己名字后面的学校方框写上“清北”两个字。   “那你准备选什么专业?”   “法学。”   笔一顿,陈述看向姜远,“想当律师?为什么?”   当时的姜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藏着什么心事的样子,最终才回答道:“因为法律可以拯救人。”   陈述盯着姜远看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志愿墙的专业方框上写了“法学”两字。   姜远愣了一下,不理解地看向陈述,“你不是最讨厌背书了?”   陈述抬着下巴,眼神勾人,故意笑的很暧昧,“不,我最讨厌和你分离~”   被恶心到的姜远蹙眉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冷漠评价道,“幼稚。”   陈述立即追了上去,一把揽住姜远的肩膀,想要哄人,却看见姜远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一对视,两人谁也没忍住,一起笑了起来。   ……   回过神来的陈述看向姜远,忽觉得少年模样与现在重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远,你好像一点也没变。”   从始至此,姜远给陈述的感觉就是,停留原地,在时间流逝中一直保持原样,面容是,性格也是。   “但你变化很大。”姜远回应道。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姜远的目光却很认真,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陈述心里酥麻了一下,故意笑着问,“我以前什么样子?”   姜远看向他,与第一次吃饭时回答的一样,“幼稚。”   “那现在呢?”   姜远也挑了下眉,“不是什么好词,确定要听?”   陈述很无所谓地撇了下嘴,点着头道:“就是想听。”   于是姜远故意冷漠无情地开口批判道:“阴险狡诈,道貌岸然!”   陈述顿了一下,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很准确!”陈述揽住姜远的肩膀,语气里还带着笑音,“听起来真像个坏人。不过我喜欢,这年头,没有点心眼和手段,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嗯?”   陈述盯着姜远,似乎意有所指。   但姜远毫不知情。   他看着陈述很得意,不反思,且毫无悔改之心的样子,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   “这位坏人,请把手松开。”姜远保持冷漠,决心要与这个坏人保持距离。   “我不松开,一辈子都不松开!”揽着姜远的肩膀的手又紧了紧,陈述笑盈盈地靠过去,像个反派坏人一样,压低声音坏笑道,“你永远别想甩掉我。”   可能是进入角色了,姜远愤愤不平地挣扎了几下,但陈述都不松手,姜远最后也懒得挣扎了,就这样被陈述揽着肩膀走了一路。   快到广场时,两人远远听见那边传来了欢快的音乐。   走近了看见,一个大音响后面,一群中年阿姨在跳舞,还有不少年轻女子,甚至有些小孩儿跟在后面乱跳乱蹦,周围则有许多人在围观,或站或坐,或聊天或拍视频。   广场舞,乡镇夜晚的固定节目,夏夜尤为火热。   领舞的阿姨是老年俱乐部的李阿姨,陈述见过,她也认识陈述。   李阿姨往后转圈时,眼尖地瞥到站在不远处的陈述和姜远,于是一边跳舞一边热情地喊道:“陈述,姜远!一起来跳啊!”   被喊了名字的姜远还没有反应过来,陈述直接回了一声“好嘞”,揽着推着姜远往跳舞队伍后面走去。   姜远莫名就被推到了一个小孩旁边,而陈述自己大手大脚地跟着前面的人舞动起来,一边时不时扭头招呼姜远道,“跳啊!”   姜远扫了一眼周围,没有一个男性在人群里跳舞凑热闹,他们两个年轻男人凑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很是奇怪。   “跳啊!”陈述见姜远不动,直接走过来抓住姜远的手腕就要跳舞。   音乐却突然戛然而止。   是有人换了音乐。   而后,音乐前奏一响,大家默契地寻找身边的人,互相把手搭在肩膀或腰上。   “交际舞?”陈述愣了一下,看着广场舞的队伍里加入了几位男士,其他大部分都是阿姨们互相搭档。   李阿姨看向表情迟疑的陈述,笑了起来,“怎么不跳啊?害羞了?”   陈述看了一眼姜远,又看向李阿姨。   “两个大男人害羞什么?”李阿姨笑着打趣。   其他阿姨已经开始跟随音乐跳了起来,但也不妨碍附和打趣他们,“想要女伴啊?要不过来,让阿姨给你们搭档!”   姜远脸红了红,他不习惯被众人关注起哄,所以感觉格外不自在。   但陈述显然自如多了,他直接拉住姜远的手,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而后他伸出手放到姜远的腰上,另一只手握住姜远的手。   “谁说我们害羞了!”陈述冲姜远挑了一下眉,很大声地说,“姜远,我们给他们跳一个!”   “陈述……我们走吧。”姜远一脸为难,觉得实在有点尴尬。   两个男的跳交际舞算怎么回事?   “姜远”,陈述瞬间就明白姜远的顾虑,但他不肯松手,搭在姜远腰上的手反而紧了紧,“游戏嘛,你那么认真干嘛?没人会多想。”   姜远余光扫了一眼,大家都在笑哈哈地跳舞聊天,的确,没人会多想,此刻就算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也可以解释为开玩笑。   “别自己心虚。跳吧,嗯?”陈述语气温柔,带着浅浅笑意,像在哄害羞的女朋友一样。   这下,姜远反而觉得是自己别别扭扭,像个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嗯,跳吧。”   陈述露出得逞的笑容,然后两人余光瞥着身旁一对搭档的动作,一边跟着换脚步,在踩了两次脚后,他们已经跟得上节奏了。   “我们真默契。”陈述低声道,语气隐隐有些得意。   “是曲子简单。”姜远语气依然有点别扭,对于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搂腰跳舞这件事,他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有可能是心虚,所以他视线定格在陈述衣领处,余光不敢乱看,就怕看见别人怀疑的目光。   “不!是我们默契。”陈述重申了一遍,眼睛盯着姜远垂下的睫毛。   “是曲子简单。”拉着的手随舞蹈动作松开又拉住,姜远看向陈述,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是我们默契!”陈述固执地强调道,瘪着嘴,有点像个不服气的小孩儿。   幼稚!但的确犟不过。   姜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随你怎么说。”   陈述得逞地笑了,很是满足,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幼稚小孩儿。   而后,在优雅浪漫的音乐中,陈述缓缓靠近姜远,脑袋几乎贴在姜远的头发上,语气低沉,带着一丝动情的意味,“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说着,陈述握紧了姜远的手。此刻,他们在人群里起舞,不被审视,不被质问,陈述莫名感到一种自由的幸福,从未有过,也不知从何而来,但陈述由衷享受这样的时光,像是借着玩笑的机会,在人群中无声张扬爱意,不用刻意避讳,不用小心翼翼。   这是陈述心底一直向往的感觉,仿佛之前一直浑浑噩噩,此刻终于找对了方向,找对了人。   话由心出,没有任何目的和虚假,此刻,陈述不想去想其他,也不想去考虑他与姜远之间的问题,他现在只是感觉到幸福而已。   感受到陈述的靠近,姜远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耳边的发丝也因为陈述的呼吸而翘起,一点一点地,姜远的心情也随着音乐开始起舞。 第61章 林肯先生   之后的半个月内,姜远和陈述大都宅在家里,陈述开会遛狗,姜远则一头泡在了书本中,陈述见他辛苦,会自觉地做饭刷碗,打扫家务,有时候会默默过来给姜远递上一杯温水,连那些事好像也贴心地减少了。   期间,他们去逛了藏在市里边缘的一家音像店,买了许多新碟片,然后一起去吃了饭看了电影,像约会一样。   夜晚,在淇河边散步时,遇到了一个摆摊卖花的女生,姜远和陈述都扭头撇了一眼,那摊子用串灯装饰,摊子旁的灯牌上亮着一句话,“如果你正和你爱的人在一起,那就来买一束花吧”。   姜远顿了一下,下意识与陈述对视了一眼,而后立即移开目光准备往前走时,陈述却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往那摊子走去。   姜远有些不解地跟着。   几步距离,陈述刚走过来时,女孩儿就站了起来,很是热情地招呼道:“想要什么花?”   陈述低头看着,各色花束都包装的很好,而且每束花都很新鲜,但陈述只认得出它们是玫瑰花,什么品种花语,一概不知,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给交往对象送过花,反而送的奢侈品较多。   仔细想想,之前每一段感情,好像都没有用过多少心思,不过多关注对方,不费心讨好,也从未想过长远,而对方大部分也是如此,以至于他们彼此都从未想过亲手给对方挑一束花,好像这是什么浪费时间且没有必要的事情。   如此下来,一段感情反而谈的相敬如宾,毫无波澜,只是像工作之余的一个调剂品罢了。   但此刻,陈述什么也没考虑,他只是想亲手为姜远挑选一束合适的花束。   女孩还在热情地介绍:“我们进的都是玫瑰花,但品种不一样,这种是卡罗拉,花瓣厚,花苞大,是最经典的红玫瑰,这种是林肯先生,颜色较深,香味非常明显,所以卖的很好,这个是戴安娜,粉色玫瑰花,精致梦幻,这个黄色玫瑰是金香玉,最近也卖的很好。卡布奇诺,白荔枝,洛神……”   陈述跟随女孩的手指把花束都看了一遍,第一次发现玫瑰花的品种居然有这么多。   “你喜欢哪个?”陈述扭头看向姜远。   女孩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从他们拉着的手腕移到脸上,女孩露出一种微妙的神色,姜远的脸瞬间红了。   陈述的意思是要送他花,那么在外人看来,他们就不可能是普通朋友了。   姜远顿时不会思考了,一慌张,语气也变得磕巴,“不知道……我,不了解。”   女孩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挑选玫瑰花一般都是看颜色、花瓣,还有香味。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可以选经典款的,选卡罗拉不会出错,不过我们家的林肯先生很正宗,放在房间里,花香一星期都不会消散,很浪漫的,要不要试试?”   陈述看了一眼明显呆滞的姜远,知道他现在也做不出什么选择了。   “就要林肯先生,那个花束就可以。”陈述替姜远做了选择,选了其中一个已经包好的花束。   女孩儿拿了过来,一边道:“三十六束玫瑰花,寓意是我的爱只属于你。”   然后女孩儿很贴心地把花束递给了姜远道:“可以闻一闻,很香的。”   花束递到面前,不接就显得不太礼貌。   姜远愣怔了一秒后,捧住了花束,即使不凑得很近,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   “多少钱?”   陈述过去付款,姜远也看了过去,心里顿时觉得不好,他想拒绝,但花已经捧在手里,当着人家卖家的面阻止陈述买花也显得很不好,但让陈述真的买下这束代表爱情的花束,又显得极其不合适。   内心纠结无措的时候,陈述已经付了钱,并看了一眼那个灯牌,笑着说了一句,“这句话很暖心。”   女孩笑了笑,看向陈述和姜远,说了句,“谢谢,祝你们幸福。”   听到这句话,姜远顿时僵立在地。   他没想到女孩儿会直接揭穿他们的关系,更没想到她说出的话竟是祝福。   祝福一对同性恋吗?是因为陈述买了她的花,还是因为同性恋的确值得被祝福?   姜远还在发愣的时候,陈述却很轻地回应了一句,“会幸福的。”   接着陈述拉着姜远的手,不是手腕,是手,手心贴着手心,手掌的温度通过掌纹传到心脏的脉络。   这温度烫得姜远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膛,震得脑子失灵,姜远只能盲目地跟着陈述往前走去。   “怎么这么烫?”陈述忽然停下道。   “啊?”姜远后知后觉地抬头,一脸茫然。   陈述笑着道:“手心烫。”   姜远跟着陈述的视线看过去,看向他们紧握的手。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拉着手,姜远捧着花,他们一起在河边散步,真像约会一样。   可是……可是……两个男人这样做真的很奇怪,会不会有人已经看过来了?   姜远瞥了一眼四周,动了一下手指,想让陈述松手,但陈述好像不懂他的暗示似的,没松手,只是盯着姜远的脸看着,忽然又道,“这花真香,家里有花瓶吗?”   姜远想了一下,“好像有……我们回家吧。”   此刻,捧着花的姜远觉得格外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和陈述应该早点回家。   “好。”陈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别人的目光,姜远心里忍不住嘀咕,是啊,他这样恶劣的不在乎别人的人,就算被别人知道了自己是同性恋也不会害怕。   就这样被陈述牵着手,姜远犹豫着没有甩开,只是垂着眼眸,加快了脚步。   坐在车上,姜远一只手抱着花束,另一只手很艰难地拽出安全带。   陈述笑了一下,“可以放后面。”   “啊?”姜远愣了一下,像突然智商降低了一半。   他的确没有想到把花放在后车座,他下意识地觉得花束应该一直被捧在手心。   陈述无奈地笑了下,他倾身过来帮姜远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姜远盯着花束发呆,无意识地数了一遍又一遍,嗯,的确是三十六朵玫瑰花。   回了家,应陈述的要求,姜远把花瓶找了出来。等姜远洗完澡出来后,便闻到一屋子的花香,而后看见书桌子上已经插好花束的花瓶。   热烈的红色玫瑰花,浓郁的香气,整个房间莫名增添了一丝情欲味道。   姜远停住脚步,有点不太敢上前。陈述便从床边走了过来,轻轻亲吻了一下姜远,而后道:“我去洗澡,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姜远“嗯”了一声,听见关浴室的门声后,他却径直走向书桌。   他还不太困,今天玩儿了一天都没有看书,是该看会儿书了。   姜远打开一本专业书,翻到书签那一页,他认真地看起来……可是花香浓郁,分外扰乱人的思绪,那抹深红近在眼前,总侵占人的视线,而姜远今天的心也格外静不下来。   不知不觉间,姜远盯着花瓶发起呆来,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直到脖子被轻轻揉了一下,姜远才回过神来。   “在等我?”陈述这样问。   “不……”话没说完,陈述直接俯身亲了下来。   人从椅子上被拽到怀里,手很自觉地往下寻找,姜远立即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挣扎道:“我……我还要看书。”   陈述将人压倒剥夺,哼笑了一声,“撒谎,你明明在发呆。”   他洗完澡出来,一路走过来姜远都没发觉,从背影就看得出来,这个人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姜远心虚地抖了一下,还没想好辩驳的理由,陈述就已经趁机深入腹地。   ……   在满屋子花香中,姜远的身心一同起起伏伏,像被蓄意拨动的琴弦,脆弱无辜,任人摆弄,姜远欲哭无泪,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谁弄的他心绪不宁?莫名的喜悦,莫名的担忧,莫名的紧张……像个奇怪的掌控不了自己的人。   姜远忍不住推了一下陈述,陈述顿了一秒,而后停住激烈的局势,紧紧抱住姜远,进行了漫长且温柔的亲吻。 第62章 请柬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是难得的平淡温馨,每次看见陈述在厨房做饭,而小乖在一旁围着他又转又叫的场景,姜远恍惚间会生出一种自己已经结婚生子的感觉。   知道这感觉不对,也很奇怪,两个男人不会组建家庭,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夫妻之情,但姜远心里却总为这样的场景感到满足。   姜远把这种感觉理解为,他只是对陈述的陪伴产生了依赖罢了,但这种由此而来的幸福并不可靠,也不会长久。   他只是情人,陈述迟早会腻,迟早会走。   这是姜远一直知道的,所以享受当下的同时,他也总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   陈述是同性恋,但他不是,一场交易而已,迟早会有结束的时候。   姜远猜测陈述应该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即使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陈述又总是无限度地对姜远好,但陈述从不给予承诺,而姜远也从不要求什么,也从不设想可能。两人保持着界限,维持着分寸,不谈关系,不谈未来,那些暧昧不清的关心和在意,看似放纵,看似顺理成章,但其实他们一直守着自己的理智领域,从未真正跨越过隔阂,也从未真正看清过彼此。   因为清醒,各不贪心,所以这场交易一直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一旦有一方沉沦,一方打破僵局,那么另一方迟早也会一同陷入疯狂。   一星期后,两人一起去医院看望吴英秀,姜青突然递过来一张请柬。   “王子君的,她要结婚了,给了我两张请柬,这张是你的。”   姜远心里顿了一下,只是因为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人如果想要安定下来,说结婚就结婚了。   姜远拿过请柬的同时,也感觉到了陈述看过来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   然后他听见姜青又说了一句,“子君说希望你能来。虽然你们没成,但也是缘分一场。姜远,你准备去吗?”   姜远沉默了一下,余光瞥见陈述特意走了过来,姜远随口应了句,“再说吧。”   坐上车准备回家,车子还没启动,陈述忽然道:“去吗?”   姜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去随礼,吃饭就算了。”   陈述盯了过来,语气格外平静,“为什么?”   姜远蹙眉看向陈述,觉得陈述的反应有点奇怪。陈述看着毫无异常,但和陈述相处这么久了,姜远也能感觉出来现在陈述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儿。   但姜远觉得这事无关紧要,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他张口准备回答时,陈述又反问道,“是怕尴尬,还是怕旧情复燃?”   姜远顿住,一时语塞。   他和王子君哪儿来的情?姜远不知道陈述在乱猜什么。   “别乱说。”姜远启动车子出发。   陈述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那为什么不去?”   姜远一边看路,一边道:“我很少去吃酒席,太吵太闹,时间也长。”   姜远说的符合实情,陈述也知道婚宴酒席往往能吃两个小时起步,各色人物聚齐,难免吵闹。   但陈述却突然不想那么善解人意地理解姜远的选择,他心里莫名堵着一口气,就像当初看见姜远和王子君相亲,王子君还拉住姜远手时的那种心情,怎么也不是滋味。   “去吧,我想去,偶尔凑凑热闹不好吗?”   姜远余光瞥了一眼陈述,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因为陈述不像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陈述这种人,面上总是带笑,看着亲和好说话,可骨子里似乎总带着一种距离感,因为他太游刃有余,又很会计算,对于没有必要的人或事,他向来不会浪费精力,就像他并不会和小镇上的人有太多牵连一样。   “好,到时候再说吧。”姜远暂且应付了一句,但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到了王子君婚宴的那一天,姜远想着中午去随个礼便回来,但没想到周峰忽然把车停到了门口。   周峰按了喇叭,把姜远喊了出来。   “走啊,去吃酒席!”   姜远疑惑了,“你认识王子君?”   周峰笑着道:“我认识新郎,新郎是我新招的质检员。员工办婚礼,我作为厂长怎么也得去表个态。你不是认识新娘吗?一起去吧。”   姜远却道:“我不去了,你帮我把礼钱捎过去吧。”   周峰挑了下眉,“你又不忙,为什么不去?是因为曾经和新娘相过亲,怕尴尬?”   姜远冷冷觑着周峰,“只是不想去,你……”   话没说完,陈述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我去。”然后他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然后抱着胳膊看着姜远,不说话,门也不关,似乎就等着姜远屈服。   姜远是真不知道陈述发的什么疯。   周峰余光瞥了一眼陈述,又看了一眼姜远,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俩到底去不去?”   对视着,姜远看了眼陈述的脑袋,不知怎么就泄了气。   “走吧。”姜远坐到车里,把车门关上,终究是屈服了。   到了镇上专门承包酒席的饭店,店外的门口和马路上已经停了大量的车,不少人已经往饭店里面去了。   周峰只能远远停了车,然后他们一起步行过去,在饭店门口交了礼金后,他们在大堂里随便找了一桌坐了下来。   这一桌大部分坐的都是厂里的骨干,姜远也都认识,但现在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主要是周峰在和他们热聊,姜远就打了个招呼。   桌上先上了瓜子和糖,姜远给陈述拿了瓶矿泉水,又给他抓了一把瓜子放到面前,“应该还要等半个小时,无聊的话磕会儿瓜子。”   陈述没什么语气地说了句,“不喜欢嗑瓜子。”   又奇奇怪怪的,姜远觉得陈述有时候就像个耍脾气的幼稚小孩儿,阴晴不定的,让人捉摸不透,又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满,所以也不知道该从哪处入手来哄人。   姜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趁机刷题,而陈述在一旁默默坐着也不出声。   直到一声“老大”,引得姜远抬起头来。   姜远看见右右朝自己跑来,而后扑到了陈述怀里。   “老大,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陈述终于露出笑脸,“和你妈妈说过了吗?”   “说过了。”   “好。”陈述拉过来一个板凳,挪了一下位置,右右就坐在了两人中间。   姜远忍不住苦笑一声,捏了捏右右的脸埋怨道:“怎么不给老舅打招呼?”   “你在忙嘛,我不想乱你。”右右很认真地解释。   姜远这才得到一点安慰,然后他揉了揉右右的头发,觑了一眼陈述道:“你老大挺无聊的,陪他玩儿吧。”   陈述忍不住眉头蹙起,他以为他接的是看孩子的活儿,但怎么突然变成了他被照顾?   “好!”右右像接了什么艰巨任务一样,朝陈述看了过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从姜青那里要过来的手机。   “我们打游戏吧老大。”   “你会?”   “当然,我的段位在我们班里排第一!”   陈述笑了笑,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行,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菜上了一半,新郎新娘来了。   酒席突然沸腾起来,一群人都纷纷朝大堂门口看过去。   周峰也拍了拍姜远的肩膀说,“看!”   姜远看了过去,新娘穿着红色敬酒服,盘着头发,身材姣好,优雅漂亮,新郎穿着黑色西装,身材匀称,气质温和内敛,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而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很是般配。   此刻他们刚从家里赶过来,正在和两家父母寒暄。   姜远刚要收回目光,便和王子君看过来的目光撞了正着,只一秒,两人便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视线一转,姜远对上陈述的目光。   “新娘好看吗?”陈述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远不想回答,也没打算回答,而右右此时恰好喊了一声,“很好看!小君老师今天好漂亮!”   陈述看向右右,“那旁边那个叔叔帅吗?”   “帅!”   “那他们看起来般配不般配?”   “般配!”   陈述笑了笑,“那右右一会儿一定要说点祝福语给小君老师,她一定会很开心。”   “好!那我怎么说啊?”   “老大给你查个洋气的词。”陈述看向屏幕的同时,余光扫了一眼姜远,而姜远正盯着一盘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郎新娘需要敬酒,轮到他们这一桌时,他们端着酒杯一起站了起来。   新郎朝着周峰走了过来,笑着先开了口,“周厂长,各位领导,感谢你们能抽出时间参加我和子君的婚礼!希望大家今天能吃好喝好!我先敬你们一杯!”   新郎仰头把一杯酒饮尽,看起来从容大方。   “我们一定吃好喝好,多沾沾你们的喜气!我看弟妹非常漂亮,算你小子有福气啊。我就代表厂里祝你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过得美美满满!两个人的感情甜甜蜜蜜!”   在周峰的祝福下,大家一起喝下手里祝福的酒。   “谢谢!”新郎和新娘一起道谢,喝了口酒。   这时,站在陈述一旁的右右忽然举起手里盛着果汁的玻璃杯,抬头对王子君郑重喊道:“小君老师!祝你和新郎哥哥,比翼双飞共白头,携手相伴度余生!”   王子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远,而后弯腰笑着对右右道:“谢谢你。”   新郎也揉了一下右右的头发,很是开心,“收到祝福了,谢谢。”   而后王子君和右右碰了杯,王子君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两人往下一桌走去,姜远看见新郎揽住新娘的肩膀,温声道:“少喝点,会难受的。”   姜远看见王子君对他笑了笑,低声说,“没关系,我开心嘛。”   他们坐了下来,而前面一桌人站了起来,他们簇拥着新郎新娘,满脸笑意,而新郎新娘紧挨在一起,背影看起来般配又亲密,姜远的心里莫名有些低落。   这样热闹喜气的场面,姜远真心给予祝福,但有遗憾的人,又会忍不住有点怅惘,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参加婚礼的原因。   因为从十几年前,他背上债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无缘于婚姻了。他知道没有人会愿意选择这样的他,所以他从来不抱希望,不做设想。   但王子君是第一个提出要和他一起承担一起负累的人。   当初说没有感动,没有动摇都是假的,如今说没有祝福,没有遗憾也是假的。   但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没有谁的人生会因此停滞,大家还是继续各自的人生,走各自的路。   如今王子君终于获得幸福美满,姜远为她感到开心,但对自己的未来也产生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如何,也不知道,等一切事情结束之后,自己是否也有机会有可能选择一个喜欢的人,成立一个家庭,获得世俗的简单幸福?   说实话,姜远是有所期望的……   可是……   姜远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打游戏的陈述,那张熟悉的侧脸,近在眼前,又似乎永远触摸不到。喉结滚了又滚,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而姜远的心情莫名地纠结复杂。   他的心乱得不行,实在待不下去。   “我出去吸根烟。”姜远起身道。   陈述抬头看了姜远一眼,顿了一下,说了声“好”。 第63章 那到底是因为谁?   姜远绕到饭店后院,这里就停了两辆车,没有人走动,和热闹的大堂和饭店门口对比,很是安静。   姜远站在廊下,抽出一根烟点上,才吸了几口,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姜远转身看去,看见王子君坐在其中一辆车里,正打开车门向自己走来。   姜远愣了一下,“你不是?”   王子君笑了笑,解释道,“正打算走,我胃病犯了,他去给我找热水了,等他来了就走。”   姜远细看了一眼,王子君的脸色的确有点发白,是化妆也无法完全掩盖住的。   不过王子君有胃病,姜远是才知道。   “哦,这样啊。”姜远掐了烟,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还是王子君先开了口,“最近好吗?”   “……还行。”好像停滞不前,陷入困顿,又好像很幸福,拥有陪伴,也拥有方向,姜远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状态,所以给不出确定的答案。   “那你和……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王子君笑了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也让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给你们封个大红包。”   眼眸颤了一下,姜远很轻地苦笑了一下。   因为这本就是谎言,根本没有喜欢的人,也根本不会有婚礼。   “分了。”姜远语气平静。   王子君惊讶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   姜远看向别处,“喜欢也不一定合适……”   王子君蹙起了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还一个人单着吗?”   姜远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现在还不敢不能,也不想去考虑感情和婚姻,只有陈述什么时候叫停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姜远才会逼迫自己去考虑那些事情。   交易期间,对陈述忠诚负责,结束后才开始新的感情,也是对将来的伴侣负责。   但仔细剖析内心,姜远现在也处于矛盾迷茫的时期,他对婚姻对未来有期待,但又不想往前走。   有时间也会想,时间就这样停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王子君也跟着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的,但姜青姐和我说过很多次,她很担心你,她怕你再不找,以后就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姜远抬眸看向王子君。   王子君语气认真真诚,是在真心为姜远考虑,“我在努力往前走,我希望你也能获得幸福。也许姜远,你该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了,想想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然后给自己一个确定的、正确的答案吧。”   姜远心里一阵酸涩,喉结滚了一下,刚准备张口,“那你……”   话没有说完,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子君!”新郎走了走来,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王子君,“温水,先喝点压压,回家给你煮点粥喝,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王子君点了点头,接过新郎拧开杯盖的水杯喝水。   而后新郎看向姜远,伸出手笑道:“姜远哥!我知道你,周厂长和我提到过你好多次。”   “你好。”姜远和他握了握手。   新郎笑着感慨道:“可惜你前脚刚走,我就来厂里工作了,咱们刚好没碰到,不过幸好你是子君的朋友,我们有缘分还是碰到了,以后有机会多联系。”   “好。”姜远露出笑容,同时也看向王子君,“祝你们新婚幸福。”   “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好,慢走。”姜远看着两人一起坐上车,王子君笑着朝自己挥了挥手,然后逐渐远去。   勾起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姜远默默看着远去的车辆,想起刚刚想要问的话。   那你找到你认为正确的答案了吗?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新郎看起来对她很好,家庭不错,工作稳定,人也贴心懂事,她和他在一起,应该会比当初选择自己要幸福幸运的多。   是的,有时候人往前走,才会发现自己当初坚持的选择多么可笑,当大家放弃执念,大胆勇敢地往前走时,也许会遇到更正确的答案。   那么自己呢?   姜远想起王子君的话,那么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底什么样子?正确的答案又到底是什么?   姜远发怔了几秒,然后转身往前院走去,拐角处,却遇见了靠着柱子的陈述。   “你怎么来了?”姜远停下脚步。   “来找你,怕你走丢。”陈述语气随意,他抱着手臂盯着姜远,看起来又很奇怪。   姜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力,“别开玩笑。”   姜远抬脚往前走去,陈述跟了上去,没什么表情,只道:“我没开玩笑。”   姜远没回应陈述,陈述盯着姜远的背影也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着,气氛忽然陷入极度怪异之中。   两点半,婚宴终于结束,回到家已经三点了。   姜远身心俱疲,莫名感觉心里堵了口气,他打算洗洗澡好好睡个午觉,下午再起来看书。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却看见陈述坐在沙发上,盯着没开机的电视发呆,像是坐了很久。   姜远无力理会,他径直绕过,打算去卧室。   “姜远!”陈述却突然扭头喊住他。   姜远停住脚步,“怎么了?”   陈述就这么看着姜远,眼底情绪不明,“过来。”   姜远看了陈述几秒,然后走了过去,他知道今天陈述一天都很奇怪,也许现在是想说点什么,或问点什么。   但刚走到陈述面前,陈述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姜远的手腕,姜远措不及防跌坐在陈述身上。   “陈述?”姜远下意识地要站起来。   陈述却一手掐住姜远的腰,另一只手捞住姜远的腿,让姜远跪坐在他腿上。   不等姜远再反应过来,陈述直接按住姜远的后脑勺,亲了过去。   很急促,甚至有点野蛮,像是要把人吃了。   陈述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亲吻得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陈述松开一点,去亲吻姜远的脖子。   姜远喘着气愣怔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推了一下陈述,“别亲脖子。”   会留痕迹,夏天更不好遮挡。   姜远意识到陈述顿了一下,而后往下移动,亲吻变成了啃咬,胸口没由来地痛了一下,姜远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等姜远再坐下来的时候,全身都轻轻抖了一下。   而陈述仿佛是有意折磨姜远,就着这样一个有些羞耻的zishi,晃动起伏,姜远无可依靠,只能抱住陈述的脖子,陈述又一边用手按住姜远的腰,逼迫姜远配合,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远的表情。   姜远一有分心,陈述便用牙齿磨咬姜远的锁骨,或者往下。   在这方面,只要不超越底线,或者不是太过分,姜远向来不做太多反驳,他知道自己大部分的作用就是帮陈述疏解欲望,也知道拒绝会引起陈述的不悦,他想着自己应该尽力满足陈述,但说实话,除了第一次,大部分时候,陈述都很照顾他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终于停了下来。   姜远身上出了汗,浑身也脱了力,他浅浅靠在陈述的肩膀上,缓了口气才道:“结束了吗?”   之前姜远不会问这个问题,喊停权一直在陈述手里,但姜远今天心情低落,实在不想继续,而且他觉得陈述应该是要停止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一下。   但话刚问出口,姜远明显感觉到陈述按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几秒后,陈述语气冷硬地说了句,“没有!”   而后陈述忽然抱着姜远站了起来,姜远吓得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陈述的脖子。   他没想到陈述会这样抱起他,更没想到陈述居然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起来。   “陈述?”   没有得到回答,但陈述径直往房间去了,而后陈述又直接压了过来。   亲吻比之前的更粗暴野蛮,明显带着情绪。   姜远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陈述今日种种奇怪的表现,已经发展到了生气。   “你生气了?”姜远终于在喘息之间问出了问题。   陈述哼笑了一声,“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姜远顿了一下,不理解陈述的意思。   陈述表情冷冷的,带着讽刺的意味,“今天从婚宴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你说说姜远,你的魂儿都跑到谁身上了?”   姜远蹙了眉,语气也有点冷,他能听出陈述的阴阳怪气,“你什么意思?”   陈述黑着脸,忽然就爆发了。像挤压了许久的委屈愤怒和不甘,此刻都溃堤而出了。   “我什么意思?姜远,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意思?!在婚宴上,和人家新娘含情脉脉地对视,出去抽个烟,还这么碰巧地和新娘聊上了,聊的真开心啊,人家新娘都走了,还盯着人家的背影,一股子恋恋不舍!姜远!你是不是恨不得今天结婚,王子君旁边站的人是你啊?!怎么?真准备和新娘旧情复燃啊?!”   姜远顿时瞪大了眼睛,“陈述!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述冷笑一声,“我胡说八道?!姜远,你看看你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是我多想,还是你被我说中了心虚,你自己心里清楚!”   姜远努力忍着心里的苦涩难过,试图解释,“陈述,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述却不信,他嗤笑了一声,“是吗?那你实话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姜远顿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远的沉默让陈述心里莫名刺痛了一下,他拧着眉喊道,“说啊,你只要说出个恰当理由,我就信!”   不是不想回答,是因为连姜远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纠结矛盾,而越靠近陈述,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总之,不是因为她。”姜远咬着牙,撇过头去。   陈述伸手捏住姜远的下巴,把姜远的脑袋又扭过来,执意问道:“那到底是因为谁?!”   姜远仍咬着牙不回答。   “是谁?你说啊!”陈述一遍遍地问,像一遍遍撕开姜远的心。   心脏被血淋淋地撕开,一个答案也隐约出现在心底,但姜远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好像一旦睁开眼睛,答案清晰的那一刻,也随之会带来巨大痛苦。   是的,姜远忽然感到强烈的委屈,他就是担小,他就是不敢承认,凭什么只有他先当了真?凭什么他先动了心?   他明明不是同性恋,他明明想要结婚生子,有个平常的家庭,而陈述明明只是把他当做情人。这样不正常的见不了光的关系,不该留恋,不该认真的,但姜远早已无法自拔地沉沦其中。   他享受着有陈述陪伴的生活,一次次放低底线,一次次让步纵容,一次次心动和关心,他的心在毫无察觉中早已偏向了陈述。姜远明知道两人绝无可能,陈述不属于这里,也不会为他停留,陈述迟早会离开,而自己也永远跟不上陈述的步伐。   结局早已注定,姜远以为自己再清醒不过,但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游戏,一个交易而已,本就是不走心的玩乐。   姜远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更厌恶自己的堕落,曾经口口声声说介意陈述同性恋的身份,如今却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真是可笑可悲。   所以姜远不想开口,不想就这么认输了。   “就是王子君,够了吗?!”姜远红了眼,不知道是生气陈述的无理取闹,还是生气自己。   陈述愣了一下,明知道姜远此刻可能说的是气话,但嫉妒心淹没了理智,此刻,在陈述的耳中,姜远的话听起来反而像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一字一句都像在陈述心口上剜肉。   陈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失控,他只知道自己受不了姜远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像溺水时一样难受煎熬。   “姜远!你再说一遍!”陈述冷了脸咬牙喊道,全身肌肉都随之绷紧。   姜远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气得去推陈述,想要逃离这个让他难受的场景和让他痛苦的人。   “和你无关!”姜远咬着牙,梗着脖子要起身。   姜远逃离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本就情绪糟糕的陈述彻底爆发,他伸手死死抓住姜远,“和我无关?!姜远,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说过了,交易期间,不要和任何人有不干不净的牵扯!你全当耳旁风了?!”   发红的眼睛变得湿润,姜远忍着自己不在陈述面前掉眼泪,心里的悲愤无法克制,脱口而出便成了狠话,“那你干脆结束交易!陈述!你不就是玩玩儿吗?你不是说半年你就会腻吗?那你现在就可以结束!”   按住姜远的手泛起青筋,陈述哽了几秒,而后脸色变得铁青,好像被说中了心事,被踩中了尾巴,整个人都变得难堪,无法解释,所以恼羞成怒。   “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轮不到你!”陈述压住姜远,忽然朝姜远的肩颈处咬了下去,一个明显的无法遮挡的红色牙印赫然显露,像个丑陋的张牙舞爪的伤疤。   姜远痛苦地蹙紧眉头,死死抓紧了床单,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中秋节快乐!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而我们的小情侣却在闹矛盾…… 第64章 早该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姜远浑身酸痛,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身上错杂的吻痕和肩颈处的牙印,还有腰间因用力而留下的青紫的掐痕。   昨晚,他们谁都不肯服软,折腾到半夜,只是互相折磨,到最后姜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睡着的。   冲完澡后姜远往院子里走,听见厨房有动静,走过去看见陈述在做早饭,姜远不禁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陈述这段时间虽然会帮忙做家务,但他厨艺一般,所以很少帮忙做饭。   “吃饭吧。”陈述扭过来看了姜远一眼,又移开目光,端菜盛粥,佯装忙碌。   姜远什么也没说,就坐了下来,低头安静吃饭。   陈述弄好一切也坐了下来,他剥了个鸡蛋放到姜远面前的盘子里,同时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姜远肩颈处露出的牙印和胸口处的红痕。   他是后悔了,他很少有过这样冲动的不理智的时刻,理由无法深究,他只知道他昨天嫉妒的发狂,不,从看见那个请柬开始,他就变得不太正常。   尤其看见姜远的目光在王子君身上停留,又听见姜远说他在意王子君,陈述就满心的怒火,无法克制。   可等把人折腾地沉沉睡去后,陈述又忽然感到一阵酸涩和空无,看见姜远身上的痕迹和紧缩的眉头,又觉得心疼和后悔。   是的,他一贯维持的温柔体贴又大度的形象再次崩坍了,姜远的一举一动总是能牵扯着他的情绪,特别是这种男女关系,总是能让陈述失去理智,再次打乱计划,而毫无顾忌地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的确是自己过分了。   “姜远……”张口想说道歉的话,可与昨晚一样,陈述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陈述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可姜远那些眼神,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吗?难道他对王子君没有一点在意吗?他在乎过陈述的想法吗?明明姜远向他保证过不会再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他先失约的!   话头一转,陈述哽住脖子,闷闷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十点的车。”   前天都说过的事,姜远是知道的。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便什么也没说。   陈述故意重申自己要离开的事,想要得到关心,但得到的却是姜远冷淡的反应,陈述心里更加憋屈又愤懑,他手指用力地几乎要将筷子折断,却只是忍着气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姜远加了个外套,开了车送陈述去高铁站。   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到了停车场,姜远直接下车去后备箱拿陈述的行李箱,干脆利落地像是彻底不搭理陈述了。   “姜远!”   陈述彻底忍不了了,他直接迈步过去,突然一把拉住姜远的手腕,他实在受不了姜远的漠视,好像从高中时期就是这样的,姜远的冷淡很容易让他失去耐性。   “对不起,昨天是我过分了”,陈述压制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情,刻意用了和缓的语气,他伸手轻轻撩开姜远的外套,想再看看姜远肩颈处的牙印,“还疼吗?”   手指刚碰到衣领的边缘,姜远却退了一步躲开了。   陈述顿时脸色一变。   “还生我的气?”陈述蹙了眉,语气也冷了下来。   姜远垂着眼眸说,“没有。”   “那为什么躲?”陈述的语气显得小肚鸡肠,耿耿于怀,像个抓住细节不放,必须找丈夫讨个说法的怨妇。   “没什么可看的。”姜远转身拉着行李箱要走,“快迟了。”   陈述却再次拉住姜远的手腕,把人拦住。   “还有半个小时!迟不了!”陈述看着姜远冷淡疏离的神色,心里越发煎熬。他知道姜远还生自己的气,但有一个问题,如果他今天不问清楚的话,那他回了公司也无法安心工作。   “姜远,昨天我们都带着气,你的话我不信,但现在我们都冷静了,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对王子君还有没有别的意思?”陈述语气冷静,但心却紧张地揪了起来。   姜远抬眸深深地看向陈述,陈述却读不懂姜远此刻的情绪。那汪深蓝色的湖泊似乎藏满了秘密,也似乎痛苦无人发现,所以湖面起了波澜,企图引人注意,企图自己长出骨肉宣泄内心。   但很快,湖面归于平静,姜远冷静开口。   “陈述,我答应过你,交易期间,不会和别人产生牵连,我会做到。”   避开陈述最在意的问题,冷冰冰的态度,好像在告诉陈述,现在只是因为交易,所以忠于陈述,所以安稳待在陈述身边,但以后随时可以离开,随时可以喜欢别人。   而这一点,足以让陈述发狂。   “别和我谈交易,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情绪激动下,陈述拉着姜远的手也下意识地用了力。   陈述只想亲耳听到答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姜远到底是否喜欢在意王子君,也许仅仅是出于金主对情人的极度控制,亦或是报仇者对仇人的扭曲占有。   对比起陈述的失态,姜远却显得格外平静,好像早早预想到了所有,所以一直不抱希望似的。   “不谈交易谈什么?陈述,我们只是情人,我会尽好我的义务,但心和感情……不在交易范畴内吧。”   陈述愣住。   姜远说的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陈述第一秒就觉得这话有问题,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陈述一瞬间乱了。   而后在这一刻,姜远做出了一路上想了很久都没能做出的决定。   他不想成为同性恋,他不想成为笑话,而他和陈述这样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趁早结束才是正确的选择。   “陈述,你曾经说过交易会在半年内结束。但现在已经超过期限。所以……”   姜远嘴唇绷紧,没能继续说下去。   而陈述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僵立原地,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慌。昨天冲动说出来的话陈述不会当真,但姜远此刻再清醒不过,他冷静疏离,第一次认真谈起他们交易的结束,好像真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陈述曾经一直以为,交易最后会以自己的胜利告终,他喊停交易,赢得复仇,心情一定愉悦爽快。   但故事走向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他的心也好像超出了设定界限。   比如此刻,他的心隐隐作痛,似乎想撕破胸腔,喊出不舍。是的,他不想结束交易,不仅仅是因为没有报仇成功。   “姜远,你想结束了?”陈述发问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不该结束吗?”姜远看向陈述,一字一句,都仿佛利刃一刀一刀划开胸膛,深深刺入心脏,但姜远不得不逼迫自己开口,不得不逼自己面对现实。   一个清醒的人,该知道舍弃什么,选择什么,一个清醒的人,不该留恋于一段毫无未来的关系。与其沉迷其中,越陷越深,不如现在及时回头。   姜远告诉自己,忍一忍,只要说出来,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心脏就不会痛了,也就不会那么矛盾纠结了。   口中一股苦涩的味道,姜远艰难地牵动唇角,终于再次开口,“陈述,这场交易对你我而言都是浪费时间。我想回归正常生活,你想寻找你的正缘,这场不正常的交易早该结束了。”   浪费时间……早该结束了……   姜远的话像冰冷的雨水一样突然从天而降,打在陈述的脸上,陈述拧着眉,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这一切发生的依然太过突然,而姜远冷静疏远的态度更让他觉得不甘,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得到姜远的一点动摇,一点心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姜远依然像当年一样,可以冷漠决绝地舍弃一段感情?   “这只是你的想法!姜远!对你而言,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浪费时间?!”陈述想冷静下来,但话一出口,就带着满腔怨气。   陈述紧紧握着姜远的手腕,姜远感到一丝钻心的疼痛,但他没敢抬眸看一眼陈述,沉默对峙中,姜远的呼吸缓慢而又艰难,缓了许久,姜远终于从陈述的手中抽出手腕,“陈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明明不属于小镇,来回奔波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早点结束对你我都好。”   话一说完,姜远转身就走,不敢停留一刻。   陈述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朝那背影喊了一声,“姜远!”   他想阻止姜远,让姜远回一下头也好,但姜远直接关了车门,启动车子离开了。   陈述一时间恍然如梦,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人。   一路上,陈述都陷入了极大的困顿中。   他不明白姜远为什么突然提出交易结束,是因为王子君?虽然姜远刚刚没有正面回答陈述的问题,但陈述可以确定的是,就算姜远仍对王子君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去做插足的事情。而陈述口头上喊的那些所谓的旧情复燃,也不过是他冲动之下,故意试探和刺激姜远的。   也许是这场婚礼刺激了姜远。   姜远说他想回过正常生活,陈述知道,也就是那种交女朋友,娶妻生子,有正常家庭的生活,他也许期待的不是和王子君结婚,而是像王子君一样拥有家庭和伴侣,获得普通人的幸福。   姜远不是同性恋,陈述最是清楚,这场交易本就是陈述用了手段,趁虚而入才成功的,而姜远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可不该这个时候结束的!   陈述原本的计划是给予姜远最好的帮助和体贴,让他享受沉沦,然后逐渐变成自己的同类,之后自己可以随意将人丢弃。   但计划再次被打乱!陈述感到一种难以掌控的心慌,这是他多少年来,处理项目危机情况时也没有过的慌乱。是的,这是因为他不甘心!陈述立即为自己的心慌找了借口,对,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还没有成功!所以交易不能结束!就算结束,也应该是他来喊停!姜远凭什么?!   对!不能就这么结束,不能功亏一篑!   这段时间,陈述明明能感觉到姜远对自己态度的软化和改变,可还不够!还不够!要不然姜远也不会这样决绝地突然提出结束。   陈述知道,姜远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说出某些决定,便不可能轻易改变。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再次把人留住?陈述顿时觉得头疼,就算他有过感情经历,但从未有过哄人的经验,他和曾经的伴侣几乎等同于相处和谐友好的合作伙伴,既熟悉又疏远,永远尊重彼此的想法和行为,所以不会产生什么占有和在意,也就不会产生争吵。   其实,仔细想想,争吵是因为在意才会发生的事情,不在意所以可以永远相安无事。   是的,对拥有情人和仇人双重身份的姜远,难道能做到不在意吗?在意是很正常的事情,陈述再次自圆其说。但陈述却没去思考自己在意的是否有些太过突出,是否超出了自己理智的范畴。   陈述在专心致志地思考如何哄好生气的姜远。   哄人经验空白的陈述,只能从对待客户的经验入手,拿下客户,向来都是从客户爱好和在意的事情入手,但对于姜远这样似乎没什么特别热爱的人,却是难上加难。   一番冥思苦想后,陈述再次感到后悔,他那天不该对姜远如此粗暴,不该头脑一热,突然变得无理取闹,像个吃醋的泼妇一样,非要找个说法,弄得姜远生气,自己也失控,其实冷静下来处理,现在的局面也不至于变得如此糟糕。   陈述揉了揉太阳穴,他告诫自己,遇到姜远的事,绝不能再这样冲动。 第65章 思念在捶打理智的门   直到下了飞机,陈述还在想这个事。   “陈述!”   一声喊叫拉回了陈述的思绪,陈述抬头一看,林易飞带着一群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向自己走来,声势浩大,引人注意。   陈述本就不悦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   “你疯了?带这么多保镖是准备明天上新闻吗?”   林易飞尴尬地笑了笑,一边示意保镖拿过陈述的行李箱,一边揽着陈述往外走,“不是……我这是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着想。”   “为我们?”陈述盯着林易飞,“是为你自己吧?这刚从国外回来,又惹什么事了?”   林易飞立即眼睛一瞪,气愤地低喊道,“没有!你怎么不说是有人要害我呢?!”   陈述眼睛一眯,“谁要害你?”   林易飞立即嘴巴一抿,而后讪讪一笑,“我胡说的,其实是一个朋友开的安保公司,我雇几个保镖照顾生意。”   陈述噎了一下,“你可是够闲的。”   而后四名保镖一辆车跟在后面,另外两名保镖一个开车一个坐副驾,陈述和林易飞挤到了后面。   保镖五大三粗的挡住前面的视线,黑色西装的背影显得车内的气氛压迫阴沉。   陈述蹙起眉头,脸色更加不好。   林易飞看向陈述,“怎么了?刚下飞机就见你黑着个脸。”   林易飞眼珠子一转,“吵架了?”   陈述正想否认,但又想到什么,于是扭头问道:“你一般怎么哄你女朋友?”   林易飞嘿嘿一笑,有点看热闹的嫌疑,“真吵架了,啧啧,还没见你哄过人呢,稀奇。”   陈述没好气地开口,“不会说话可以闭上嘴!”   林易飞好脾气地笑了笑,“那我总可以问问吵架原因吧?你这不说,我没办法出主意啊。”   陈述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他想结婚,想有个正常家庭,现在和我提了分开。”   “艹!”林易飞有些吃惊,“这我也没什么办法了,总不能让你去泰国变了性,再回来和他结婚吧?就算如此,你们也生不了娃呀。”   陈述黑了脸,双目幽幽地看向不正经的林易飞。   林易飞紧急闭嘴,而后重重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陈述啊,你看到现在人家还是个纯直男,我说真的,既然这样,你也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如摊牌吧,给他个痛快,也给你自己个痛快。”   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陈述沉声道:“还不是时候。”   林易飞挑了下眉,故意调侃道,“那什么是时候?你当初可说半年就能把这儿事解决的,但我怎么觉得……进展不大呢。陈述,你别是不舍得人家,借着什么报仇的借口,和人家谈上了吧?”   此话一出,陈述周围的温度陡然一降,而后一个冰冷阴沉的眼神看了过来,虽一句话也没说,却吓得林易飞愣了一下。   林易飞这下是彻底闭嘴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是劝陈述早点结束,而是说他喜欢上姜远。   这等同于说陈述是个恋爱脑,爱上了害了自己和父亲、把自己生活弄得一塌糊涂的仇人。往深了想,这话的确带有侮辱人的意思。   但林易飞的确是开玩笑,也的确是无心之举,他知道十一年前那年的变故,陈述一直耿耿于怀,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接近姜远。   是啊,陈述向来是个比他沉稳清醒的人,从创业到现在,陈述从没有掉过链子,决定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放弃或失败过,倒是林易飞自己,反而需要陈述处处替他操心。   这样想想,林易飞还挺有挫败感的,好像自己很少为陈述做出点什么,反而总给他惹麻烦,像个不懂事的拖油瓶一样,唉,自己这样一个生活感情方面的双重糊涂蛋,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呢,还替陈述瞎操心什么?真是祸从口出,又惹陈述不开心了。   “对不起。”林易飞低着脑袋,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陈述听见了,但他扭头看着窗外,没有搭腔。   今天已经很晚了,陈述没有再回公司处理事情,他直接去了母亲那里。   是郊外的一个别墅,绿化很好,母亲在后院开垦了一块菜园,自己种了许多蔬菜,还自己养了许多盆栽,没事喝喝茶,逗逗猫,看着挺悠闲的,但陈述也知道,母亲是有些孤单的。   所以一直以来,陈述尽量一个月就回家一次,而母亲每次都亲自下厨。   一进客厅,陈述就看见满满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而李晓云刚从厨房走出来,“真是掐着点来啊。”   “闻着味儿来的。”陈述洗手坐了下来。   李晓云给陈述盛了一碗甲鱼汤,余光瞥了一眼陈述的脑袋,然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你脑袋被砸伤了。”   陈述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明了,心里默骂了一句林易飞。   他和天下所有子女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何况这不算什么严重的事,他没必要告诉母亲,让母亲担心。   “一个月前的事了,早就好了。”陈述想略过这个话题。   李晓云却没打算放过陈述,“听说是替姜远挡的?”   陈述顿了一下,没看李晓云的眼睛,“只是……阴差阳错。”   李晓云深深看了一眼陈述垂下的睫毛,而陈述低头一口一口地喝汤,倒像是心虚在掩饰什么。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晓云再清楚不过,什么阴差阳错?骗骗他自己还行,哪里骗得过别人。   “现在还和姜远……在一起吗?”   陈述又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回答,心里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那你现在开心吗?”   握住勺子的手一颤,陈述终于抬头看向母亲。他想起母亲曾经的问题,她说她只希望自己开心,报仇什么的都不重要,但陈述却说让仇人痛苦他就会开心。   现在这一刻,陈述也不知道母亲问的是他和姜远在一起是否开心,还是如愿报仇是否开心……   可无论哪个问题,陈述都不知道怎么作答。   “我……”开了口又停下。   李晓云却忽然笑了笑,“没关系,你总会知道答案的。”   而后李晓云岔开话题,不再谈起姜远和小镇,陈述的心却再次陷入恍然。   夜晚,陈述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起身打开灯,拿过手机,点开和姜远的聊天页面。   他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但他们在冷战,而陈述明知道姜远不会在这个的时候给他发什么消息。   陈述想打破僵局,他想打个电话或发个消息过去,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述滑动屏幕,点开相册,里面现在几乎都是姜远的照片。姜远睡着的照片,姜远在厨房的背影,姜远认真看书的照片,姜远逗小乖的照片……一张张拼凑起与姜远生活的回忆。   陈述忽地想起母亲的话。   他开心吗?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陈述才敢仔细剖开自己的心,好好看一看。   他诚实回答,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开心的,是享受的。可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喜欢吗?   陈述又想起林易飞今天的无心之言,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为什么反应那么大,是因为触及到他的自尊,还是因为被戳穿了真相?   就像当初母亲在机场贵宾室对他的质问,他反应强烈,矢口否认,说自己绝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   但他真的管好自己的心了吗?   陈述陷入混乱,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他忙走到衣帽间,打开最里面的柜子,从厚衣物下抽出一个老旧的铁皮盒子。   与此同时,陈述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有考上高中时父亲送给他的钢笔,有高中朋友给他送的贺卡……还有一个高中时期的旧手机。   他本来想扔的,但一直没舍得。   然后这个旧手机便跟着他到了大学,经历了无数次搬家,而后被搁置在无法看见的角落。   犹豫着,陈述按下开机键,他不知道是否还能打开。   几秒后,叮铃一声,屏幕亮了起来,手机真的开机了。   像是一个奇迹一样。   这一刻,陈述竟松了一口气,是那种走了很久的路,忽然发现东西丢了,努力跑回去寻找,而那个重要的东西就在路中间躺着,并没有被人捡走的感觉。对,是失而复得。   陈述打开相册,入眼几乎都是姜远的照片,模糊的老旧的画质,带着陈旧又清晰的记忆扑面而来,和现在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重合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   人没有变化,而拍下照片的原因好像也一如当初。   陈述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悲哀酸涩,事实证明,他好像再次喜欢上了姜远。   那么嫉妒,那么在意,难道不是因为喜欢?这下,连陈述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人果然还是会往同一个火坑里跳两次。   可是……陈述看见了相册后面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笑容洋溢的父母,曾经拥有幸福的自己,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能替自己说原谅,可当初承受一切痛苦的母亲谁来心疼?失去性命的父亲又该怎么挽回?   一切罪恶的源头难道不是那个看似清澈无辜但恶毒心狠的人吗?!自己这样,怎么对得起父母和曾经的自己?!   痛苦纠结中,陈述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因用力而神色绷紧,手上青筋泛起,面目在阴影里变得扭曲。   他不能这样!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对不起父母,他口口声声说的报仇,不能成为一个笑话!   他得管好自己的心,喜欢抵不过仇恨!姜远也并不值得他再付出真心!   陈述一遍遍告诫自己,他需要理智,需要冷静!他不能忘了自己的目的!不能变得心软!   脑海中一片冲突混乱,理智和情感在撕扯流血,像是要把陈述给撕成两半,此时,手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而后陷入黑屏。   是没电了。   像是突然踩空,一团乱麻被搁浅在岸边,陈述跌入湖泊深处,无力挣扎,也终于得到喘息。   陈述盯着漆黑的屏幕,夜静地可以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像思念在捶打理智的门。 第66章 合法伴侣(副cp)   第二天,陈述去开了会,听了他们对国外考察项目的分析报告。   开完会后,陈述喊了林易飞单独来办公室。   “怎么了?”林易飞坐下,把腿一翘,让秘书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陈述停下手头工作,靠着椅子看向林易飞,“听说你从国外回来后,就把那个项目给了任经理。干的好好的,为什么中途放弃?”   端咖啡的手一顿,林易飞佯装镇定地喝了口咖啡,“不是放弃,就是累了。国外跑了三个月,我还不能休息休息了?”   林易飞爱玩,不喜欢工作,所以这话听起来倒没什么不对,可林易飞再怎么不靠谱,工作方面也是尽职尽责,不会胡闹,接了项目一般都会做到最后,这种中途换人的事情的确有点异常。   陈述站了起来,朝沙发上低头喝咖啡的林易飞走了过去,他总觉得林易飞瞒了他什么事,林易飞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但实际上,林易飞非常好面子,自尊心又强,有时候出了什么事,非得藏着掖着,不想被人知道。   “谭霄不是带你到处玩儿了吗?还没玩儿够?”   听到这个名字,林易飞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抬头又正好撞见陈述低头压迫低沉的目光,一时心虚得不行。   “诶呀!我就是不喜欢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易飞避开陈述的目光,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哀求,“陈总!陈大老板!这个项目战线长,又复杂,不适合我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你放过我,也放过咱公司吧!嗯?”   林易飞终于看向陈述,他装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心跳却掩盖不住的心虚。   “林易飞,你最好别瞒着我什么事。”陈述盯着林易飞,依然没松口。   林易飞呼吸一紧,却大手一挥,“害!你神经兮兮地瞎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再说了,我要是闯了祸,能瞒得住你?”   陈述一想,的确也是,林易飞要是闯了祸,向来有人通风报信,根本瞒不住一点。   这么想,陈述倒有点安心了。   “算了,这个项目你不用管了,今天下午去飞腾的会你也不用去了。”   “好嘞!”林易飞忍不住做了个庆祝的姿势,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下午陈述带着项目经理和负责人等一起去了飞腾总部开会。   到了会议室,陈述与谭霄握手,谭霄的视线却绕过自己往后瞥了一眼。   不明显的一眼,但陈述很灵敏地注意到了,他笑了笑,“林总不在,这个项目现在由任经理全权负责。”   陈述身旁的任经理上前一步,向谭霄伸手弯腰,“谭总,请多多指教。”   谭霄神色不明,伸出手和任经理握了一秒,随即松开手看向陈述,“会议开始吧。”   陈述莫名觉得谭霄周身的气温都冷了一度,也可能是错觉。   陈述从容坐了下来,听完了全程,和飞腾达成了合作。   会议结束,陈述带着人离开,何昭却在电梯口突然拦住陈述。   “陈总,我们谭总想请您喝杯茶。”   陈述有些疑惑,公事已经结束,但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私事需要单独见面商讨。   带着疑惑,陈述进入潭霄的办公室,谭霄邀请陈述坐下,秘书给两人分别沏了杯茶,而后和何昭一起离开。   办公室只剩下了两人。   “谭总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谭霄便直接道:“是有件事需要陈总帮忙。阿飞不肯见我,我想陈总帮我把阿飞约出来。”   阿飞?陈述愣了一下,他和林易飞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林易飞,感觉还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也可能是两人从小的称呼。   “你们闹矛盾了?”陈述忽然有点茅塞顿开,也许林易飞不想继续这个项目,就是因为和谭霄闹了矛盾吧。   谭霄却顿了一下,而后几乎微不可查地轻轻挑了一下眉,语气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他没告诉你?”   陈述心一紧,“什么意思?”   谭霄看向陈述,很平静地说,“我们在国外结婚了,阿飞现在是我的合法伴侣。”   陈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大白天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谭霄很认真地再次重申,“这是事实,你可以去问他。但回了国,他便躲着我,我希望你能帮我见到他,之后的项目,我可以给你让利。”   陈述恍然看着谭霄,觉得自己清醒又糊涂,怎么可能?林易飞不是同性恋,他认识林易飞十几年了,林易飞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了同性恋?又怎么可能突然结了婚?还是和谭霄?谭霄……居然也是个同性恋?   这一切的信息都让陈述感到震惊错愕。陈述蹙眉站了起来,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心里早已翻了浪。   “我需要了解清楚。”陈述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述直奔林易飞的办公室。平时早就下班出去玩儿的林易飞居然还没有走,而是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听秘书说,自林易飞从国外回来就非常奇怪,几乎整天待在公司,连睡觉也不回家,一旦出门也必须带着保镖。   怪不得呢,原来是躲着人。   陈述进来时,林易飞依然在兴致勃勃地打游戏,头也没抬,姿势也没换,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开完会了?”   陈述看着他,坐下来缓缓道:“是,还和谭霄喝了杯茶,聊了点私事。”   林易飞的手一顿,没忍住看了一眼陈述,又故意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看向屏幕打游戏,“他和你能聊什么啊?聊国际局势?”   陈述一字一句地回复道:“聊他的婚姻情况。”   林易飞吓得顿时坐了起来,与陈述幽幽沉静的目光对视,林易飞便猜到陈述已经知道了真相。   林易飞立即低下了头,不敢看陈述的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陈述抱着手臂看着林易飞,沉着脸要听林易飞的解释。   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大的事,他作为林易飞最好的兄弟,居然一点也不知情,反而被谭霄一个外人来告知,心里自然非常复杂。   “诶呀,没什么事,你别听谭霄胡说。”林易飞含糊其辞,显然不想坦白。   陈述的声音冷了下去,“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很好,林易飞,你现在是厉害了。”陈述站起来要走。   林易飞急了,下意识地站起来把人拉住,而后认命地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抱着脑袋皱巴巴地叹气。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陈述这才又坐了下来。   林易飞开始了支支吾吾和气愤不甘的坦白,“那个谭霄……他就是个变态!一开始,他带我到处去玩儿,我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后来我偶尔在一个房间发现了我的照片……房间的墙上都是我的照片,从十几岁到现在……他一直派人在国内监视我!他居然还和我说什么他从小就喜欢我……那么乱七八糟的话,他就是有病!他肯定有什么妄想症!我就赶紧想走,但他……但他把我……困起来了……后来他说,如果我想回国,必须和他结婚。我没办法……就先答应了……”   林易飞说了大概,省略了那些细节和过程,那三个月,的确也颠覆了林易飞的世界。他用“困”这个字,没用“囚禁”这个词,实际上,谭霄做的那些事,在国内早就可以判刑了,但奈何他在国外,他的地盘,林易飞势单力薄一个人,被吃的死死的,也无力反抗。   陈述再次震惊地呼吸一紧,半晌,他才忍不住开口,“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他妈一定会去救你!”   林易飞垂下头,“他没收了我所有的通信设备……我打的所有电话,他都在旁边盯着我……”   回忆起林易飞打视频时有些奇怪的反应,现在忽然都有了解释,陈述没有想到,谭霄这个人看着,一板一眼,高冷自持,居然骨子里这么可怕,这完全出乎了陈述的意料。   恐怕林易飞去国外,也是谭霄想办法设计的,这个人真是个……疯子。   “那回了国,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林易飞低着脑袋,扣着手,“我……我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挺丢人的……”   “所以自己雇了保镖,天天躲在公司?”陈述蹙着眉,语气有些无奈气愤。   林易飞不说话了,沉默着。   陈述真是又气又急,“遇到这种事了,还惦记你的面子!林易飞啊,你真是!“   说到一半,看着林易飞垂下的脑袋,陈述又说不下去了,反而感到一阵心疼。说到底,林易飞才是受害者,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谭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道貌岸然,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好了。"陈述放轻语气,站起来拍了拍林易飞的肩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以后再见到他,先打我的电话。知道吗?”   林易飞抬起头,瘪着嘴,重重“嗯”了一声,拉着陈述的胳膊强忍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易飞受了委屈一般都是骂骂咧咧的,让陈述替他还回去,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憋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恨不得打碎了牙齿,自己往肚子里咽。   陈述叹了口气,看来那三个月真是受委屈了。自己当初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国外,也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 第67章 舅妈   第二天,陈述和谭霄约在了湖阳公馆。   谭霄推门而进,却只看见陈述一人坐在沙发上。   “阿飞呢?”谭霄看向陈述。   陈述抬头道:“先让你的人出去。”   谭霄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何昭,而后挥了挥手,何昭颔首,而后很快走了出去。   谭霄再次看向陈述,“可以让他出来了吧。”   陈述目光沉沉地站了起来,他一边向谭霄走过去,一边缓缓道:“不急。”   话音刚落,陈述突然一个急拳冲了过来。   谭霄脸色一变,迅速躲开退后一步,“你这是?”   那闪躲的身形一看就是练过格斗。陈述冷笑一声,咬牙道,“练过啊,谭大总裁!”   谭霄蹙眉看向陈述,不明其意。   陈述却再次冲上来,“想见到林易飞?做梦!”   这下,谭霄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而后谭霄被陈述推倒在墙上,腹部挨了两拳,谭霄皆一声不吭地忍着。   第四拳时,谭霄反手握住陈述的手腕,转身用力将人压制,而后迅速退到两步外。   陈述看过去时,谭霄除了脸颊红了一片,依然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你为阿飞出气,我理解,所以让你三拳。但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谭霄知道林易飞不在这里,所以也不想再和陈述浪费口舌,他迈步就要离开。   陈述忙伸出胳膊拦住谭霄的去路,脸上的怒意无法遏制。他是真搞不明白,谭霄做了那样可怕的事,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今天你要是想出这个门,就必须保证不再骚扰林易飞!”   谭霄扭头看向陈述,“骚扰?陈总,我们是合法伴侣。”   陈述觉得可笑,“你囚禁他,逼他签字结婚,还不算骚扰?谭总,现在是在国内,你在国外的那套行不通!”   潭霄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像是疑惑,又像是在认真思考,“我在追求他,他答应了。他愿意。”   陈述再次蹙起眉头,有些无语地看着潭霄。   谭霄说的完全不符合事实,可他那认真的神情又好像不在说谎。眼前这个人似乎对感情一窍不通,什么世俗的规则,也全不在乎,他好像有自己的逻辑思维,他似乎沉浸在他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中,渐渐地,把自己也骗了。   “他要是愿意,怎么现在不愿意见你?谭霄,你少给我装糊涂!”   谭霄依然没有什么情绪波澜,只是平静地解释道,“所以我才要找到他,问清楚原因。”   陈述抱臂看着谭霄,冷漠地下了命令,“不用问了,他躲着你,一辈子也不想见你,你最好知趣点,别闹得两家也不愉快!”   谭霄却突然脸色一沉,冷冷说了句,“不可能!”而后朝外走去。   “你他妈再敢见他试试!”看见谭霄仍然一副死性不改,油盐不进的样子,陈述的怒火再次升起,他快步走过去准备拦住谭霄。   此时,何昭却突然开门冲了进来,他挡在谭霄面前,全然没了之前温和的态度,眼神狠厉,一副护主的样子。   何昭练过,出手狠辣,陈述是知道的,要是真打起来,陈述绝不是他的对手,陈述立即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谭霄!别自找苦吃!你觉得你能让林易飞喜欢上你?他可不是什么同性恋,也最不喜欢你这种假模假样的人。”   谭霄轻轻瞥了一眼陈述,顿了一秒,他很肯定地说了一声,“能。”而后直接迈步离开。   等人走了,何昭这才收起戾气,很有礼貌地对陈述说了句,“陈总,抱歉了。”   “滚!”没能拦下谭霄的陈述一肚子火气,他忍不住呵斥一声。   此时,姜远正坐在吴英秀的病床前,刚听完医生的嘱咐。   “怎么样?”姜清看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母亲,又看向姜远问道。   姜远抿了下唇,才道:“心肺功能衰竭,才导致长时间的嗜睡,医生说,瘫痪病人后期最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医院还是要先观察治疗一段时间,后面就要用上呼吸机了。”   姜清脸上出现忧伤的神色,她看向病床上的母亲,叹道:“咱妈的确躺了太久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看姜远也垂眸不说话了,姜清又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托陈述的福,咱妈也算没受什么罪,现在还有这么多专家在,不用担心什么。”   听见陈述的名字,姜远更是心里一涩,他“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姜清却走到姜远身边,拿这个手机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女孩长的怎么样?”   是个女孩的照片,很清秀。   姜远意识到姜清想干什么,又把手机递了过去,没做评价,只是有些无奈,“姐,我现在很忙,没心思相亲。”   姜清却不以为然,“姐知道你现在忙着准备考试,但再忙也得吃饭不是?见个面吃个饭,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以后吧,过了这段时间。”姜远试图推辞。   姜清却立即蹙了眉,“以后?又是以后,姜远,你就要三十了!你这个条件本来就很难找,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还愿意和你见面,你又要放弃!你说再等等,等到以后,你愿意相亲了,再去找还能找到合适的吗?姜远,可不会有合适的人一直等你啊。”   姜远垂了眸不说话,他知道姜清说的是对的,但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心情去相亲。   他和陈述的事还没有弄清……他不能随便就去见新的人,开始新的感情。但……姜远想,这几天陈述也没有给他任何信息,恐怕也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陈述是个聪明的商人,一定知道再在姜远这里耗着毫无用处,他应该会选择抽身离开。想到这里,姜远其实心里有些闷沉,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撕开了和平的局面,要和陈述结束交易。   可结束交易是理智的选择,感情能立即停止喜欢吗?   姜远知道不能……在管不住自己心的情况下,他做不到开始新的感情,这对他自己对他人都不公平。   “姐,我知道……再等等吧,等过了这个年……”   那个时候,应该一切都结束了。   姜清却沉了声音,“但姜远,你确定咱妈能撑过那个时候吗?如果咱妈她……你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吗?”   姜远看向病床上已经消瘦的母亲,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姜远,去见见吧,不是让你立即结婚什么的,先接触一下,聊一聊也好……”   最终,姜远只能暂时先答应下来。   在客厅里写作业的右右抬头瞥了一眼一站一坐的两人,又低下了头。   晚上,终于忙完一切工作的陈述回到了家。   洗完澡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又难掩失望。   还是毫无消息,姜远这是铁了心要和他分开……姜远果然决绝,一点动摇也没有……陈述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和无奈,他真想打电话过去问一问,或者服个软,至少先让姜远再考虑一下。   可要怎么说,说什么?陈述却是一头乱麻……所以,这个电话到底打还是不打……   犹豫了一会儿,陈述最终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子手表突然振动起来,蹲在路边用小木棍玩蚂蚁的右右看向电子手表上显示的“老大”二字,立即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正推着姥姥散步的妈妈和老舅。   他们聊着天,显然没有注意到右右,右右便立即往反方向跑了几步,然后接了电话。   “喂,老大。”右右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在躲躲藏藏。   陈述觉得奇怪,“怎么了?”   右右神色郑重,“老大,你是不是和我老舅吵架了?”   陈述一顿,他不知道右右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既然是问句,应该还不确定。   “……没有。“陈述道。   右右却立即道:“骗人!你们明明吵架了!自从老大你走了,老舅就开始心情不好,有一次我还看见他盯着手机在发呆,好像准备给你发消息,但表情非常……嗯……哦,对!非常凝重!然后我去问老舅,能不能用他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老舅的脸立即就黑了!他还说让我不要总缠着你,总打扰你,说你很忙什么的。这很明显啊,你们绝对吵架了!”   陈述一噎,他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聪明,看来是瞒不住了。   不过,听这个意思是,姜远是准备给他发消息的,什么消息?后悔的,还是诀别的?或者,消息最终没有发出来,说明姜远也是在纠结?   陈述心里冒出来一点猜测,可姜远这个人的喜恶太不明显,陈述实在不敢做什么判断。   “……是有点小矛盾……”陈述企图蒙混过关。   右右轻轻地“啊”了一声,很疑惑地问,“你和老舅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会吵架啊?”   为什么?真实原因却说不出来。   “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不吵架……但最后都会和好的……”   右右这才放心地“哦”了一声。   而后轮到陈述提出问题了。   “……你老舅他最近怎么样?”这才是陈述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他们冷战,陈述自己心情不佳,也想知道姜远的态度,是全然冷漠,回归正常生活,还是有犹豫和纠结不舍?   从右右的口中已经得知,姜远似乎也在纠结,可他想知道更多,比如这几天姜远过得好不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嗯……老舅这几天挺忙的,除了照顾姥姥,就是在看书。哦对了,有个好消息,老舅要去相亲了,我可能很快就有舅妈了!”   陈述腾地一下坐直了,“相亲?!”   “是啊”,右右语调欢快,“我还看过照片呢,舅妈长的可好看了!”   陈述立即恼了。   什么心情低落,什么纠结不舍,都是假的!他陈述还没答应结束交易呢!姜远转头就去找新人了!真是着急,真是可笑!亏自己还在这儿想着怎么挽回他,他倒好,无缝衔接的速度倒是快!   姜远是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去了吗?他是以为自己死了吗?!   陈述越想越气,听见“舅妈”二字,更是心情烦躁,但对面是右右,他又不能发飙。   陈述强忍着不悦,放慢了语速克制,“右右……连面还没见呢,成不成也不一定呢,现在叫舅妈,太早了吧。”   右右没听出什么不对,懵懂地“哦”了一声,“我不乱叫了。”   “乖孩子。老大拜托你个事。”   “老大,你说!”右右立即“正襟危坐”,觉得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终于要为老大做事了!   “现在社会上坏人太多!你老舅又太单纯,我怕他被人骗了。你帮我偷偷打听一下他们相亲的时间地址,我去帮你老舅参谋一下。”   “好!”右右语气坚定,转头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老大你不能直接问老舅?”   ……看来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不是吵架了吗?”陈述的借口找的太过合适。   右右完全没有怀疑,反而郑重地回应道,“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半个小时后,右右发过来消息。   时间是明天下午五点,地址是市区的一个露天餐厅。   很好!姜远……陈述用力握着手机,咬着后牙槽,一脸阴沉地盯着手机上的信息。   但今天已经没了航班,明天也只有两班飞机,陈述定了明天最早的票,也是中午了。   然后一夜无眠,陈述顶着糟糕的心情开了早会,午饭也没吃,然后直奔机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述又要疯了…… 第68章 5521 (副cp)   陈述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晚上要赴约的品酒会没人去了。   为了万蓝集团的信誉,林易飞不得不替兄弟赴约。   晚上,车开进郊区的酒庄,林易飞下了车,不好带保镖进入内场,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林易飞独自一人进入内场。   虽然提前了解到邀请名单上没有谭霄的名字,谭霄也不会来这种小型的品酒会,可林易飞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易飞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松懈下来了。   内场按照酒的品类分为不同区域,也分别有专业侍酒师进行讲解和斟酒。说是品酒会,其实是为了聚集行业人才,方便交流。于是这些人看似表面品酒,实际是联络人脉,为合作搭桥。   但林易飞不同,他本就不是个爱工作的人,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谈生意,他今天来,就真的是来品酒的。   林易飞一路走过去,品了很多种葡萄酒,有人过来打招呼聊天,林易飞随口应付,但少不了喝上几杯,其实大部分是老熟人,有年轻的风投创始人过来结交,笑着喊一声“林总”,林易飞就很好说话地和他们交换了名片,而他们递过来的酒,林易飞也不怎么拒绝。   人家是来谈生意的,品酒只是调剂,而林易飞却全程没停下来喝酒。   葡萄酒喝多了也醉人。   才过了一个小时,林易飞就感觉头有点晕了,一醉酒他就想睡觉,他从小就这样。   他起身走到前台,向服务员要了个房卡。   “您的房卡,房间号为5520。”   林易飞收过来房卡,往裤子口袋一放,坐了电梯上了五楼。   刚出电梯,一个男人迎面撞了过来,林易飞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那男人扶了一下林易飞,很焦急地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林易飞没当回事,他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走到房间5520门口,房卡刷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打不开房间。   林易飞奇了怪了,他拿起房卡想看看房卡是不是坏了,却看见上面写着房间号5521。   林易飞愣了一秒,他明明记得服务员说的是5520,是服务员说错了?还是他喝醉了,意识不清听错了?   林易飞没纠结这个,他现在只想洗个澡,躺在床上睡觉,他走到旁边的房间5521,房卡一刷,“滴”一声,房间很顺利的打开了。   林易飞开了灯,一边脱下西装,一边径直往房间走,打开房间灯的那一刻,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也赫然暴露出来。   目光对视,幽幽沉静,如深不见底的海面。   林易飞困意全消,陡然清醒,因惊恐而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我房间?!”   谭霄很平静地看着林易飞,“是你进了我的房间。”   林易飞一顿,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不理解谭霄什么意思。   而谭霄也没给他时间让他想通。   “阿飞,为什么躲着我?”   潭霄认真直接地盯着林易飞,平静的让林易飞觉得有些可怕。   “为什么?!因为老子不想再被你囚禁了!”林易飞一边握紧拳头,一边大喊。   可即使这么愤怒,身体依然会因为惊恐而不停地颤抖。   谭霄蹙起了眉,像是不理解林易飞为什么如此生气,“不是囚禁,阿飞,我们结婚了,我们应该住在一起。”   “放屁!要不是为了回来我能答应和你结婚?!再说了,国外结的婚不作数!国内可没有同性恋结婚这一说!”   谭霄脸色一沉,静了几秒,这几秒被无限拉长,林易飞感到煎熬和害怕。   “阿飞,你明明答应了。为什么又反悔?”   答应?是被迫答应好吗?!林易飞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什么谭霄又是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   还有什么“阿飞”,这是两人小时候的称呼了。小时候的谭霄胆小爱哭,林易飞却胆子大又爱玩,仗着比谭霄大一岁,故意拿年龄装腔,让谭霄喊他阿飞哥,自己天天喊他小哭包,嘲笑之余,又装的一副威风凛凛的好大哥,还天天带着谭霄捉鱼爬树,各种找乐子。   当时的谭霄也是真的听话,每次见到林易飞,都眼睛发亮,阿飞哥叫个不停,收了个迷弟的林易飞感到超级自豪。   可出了国,很多年后再见,谭霄就变了,话少冷峻,让人难以靠近,在两家人的聚会上,谭霄也从来不喊林易飞一声哥。   可这一次去了国外,谭霄便喊起儿时的称呼,林易飞据理力争,谭霄也没把“哥”字加上。林易飞也没在意,可现在一听这个称呼,林易飞就忍不住想起那些在国外的画面,更加觉得各种难堪和愤怒。   林易飞气的不行,“别再这样喊我!谭霄,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你!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你放过我不行吗?世界上那么多男的,你再找个不行吗?!”   谭霄声音突然变冷,“不行。阿飞,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林易飞指着谭霄,气的手指颤抖,“可我不要你啊!老子喜欢女的啊!老子对男的不感冒!你到底听懂了没啊?!”   谭霄顿了一秒,“可在床上,你明明……”   林易飞眼睛一瞪,紧急打断,“闭嘴!”   脸刷得红了起来,嘴也打了磕巴,“我……我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是因为你……”   谭霄站了起来,林易飞吓得往后一退。   谭霄便立即站住不动了。   “林易飞,”看着眼前抗拒警惕自己的人,谭霄的心脏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挤压疼痛,“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喜欢我?”   林易飞愣住,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从谭霄眼里看到了难过和委屈,而这莫名的感觉弄得他心里也有些低落。   谭霄的极端做法是真的,可喜欢……好像也是真的。   但……说实话,他总不能因为感动和同情就把自己的人生毁了吧。   林易飞垂下眼眸,没敢看谭霄的眼睛,“喜欢这种东西……没办法强求的。”   静了一秒,林易飞听到谭霄快步迈步朝自己走了过来,林易飞吓得急忙往后一退,但下一秒,他就忽然被谭霄拉近抱住。   身体记忆带起恐惧,谭霄的气息让林易飞更加害怕。他死命挣扎,谭霄却抱得越来越紧。   “阿飞,别乱动,我什么都不做。”   林易飞一顿。   “我只是想你了,想抱一下你,不会太久。”   林易飞忽然心里一软,他停止挣扎,僵立地任由谭霄抱着。   谭霄兀自喃喃着,“你瘦了。别挑食,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还有,不要再住公司了。”   林易飞沉默着不应。   谭霄果然很快松开了手,“阿飞。没有什么是注定失败的,只要一个人足够努力,就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还记得吗?”   林易飞茫然地看着谭霄,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二百五的心灵鸡汤?   “所以,对你,我一样不会放弃。”   林易飞僵住,感到回旋镖刺进了他心脏。   谭霄迈步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把保镖撤了吧,没什么用。我想找到你,总有我的办法。”   门打开又合上,林易飞良久才反应过来,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为当年的自己,为可笑的谭霄。 第69章 糟糕的相亲   坐在餐厅的姜远看着手中的手机发愣,而手机屏幕停留在与陈述的聊天页面。   其实他今天不是真的来相亲的,他只是为了暂时让姜清放心,但姜清一直催促,他只能见面了再和相亲的女孩儿说清楚。   可姜远还记得自己上次相亲,陈述有多生气。这次参加王子君的婚礼,也让两人闹出了嫌隙。姜远记得陈述强调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和其他人有什么感情牵连。所以,无论出于什么身份和目的,姜远觉得自己应该和陈述发个消息说一声。   可是……两人还正在冷战。也许,陈述已经默认了分开,如果自己发了消息,反而显得自作多情。   正犹豫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是姜远吗?”   姜远立即收起手机,起身道,“我是,你好。”   “你好,我叫李梦。”女人坐在了对面。   ……   陈述下了飞机,又坐高铁到鹤山市,然后开车直奔目的地。   在门口看见靠窗位置的姜远,熟悉的身影,对面却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陈述立即停了车,直接往里走,然后拉开姜远身边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一个身影逼近,而后直接坐在了自己身边,等看见那人的脸时,姜远愣住,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陈述……怎么突然出现了?   “陈述?”   李梦也疑惑地看向陈述,“你是?”   陈述却没看姜远,反而是露出礼貌的笑容看向李梦,“你好,我叫陈述,是姜远的好朋友。”   “姜远这个人话少慢热,我担心他会冷场,所以想过来帮衬一下,不知道你介意吗?”   李梦笑了笑,很客气地说,“不介意。”   陈述笑容加深,“那就好。”   听着陈述说话,一字一句,笑容真诚的不像话,但姜远再清楚不过,陈述现在的神色不正常。   像是在克制隐忍什么,故而装出一副友善的面孔。   陈述惯会如此。他越这样,姜远越是感到不安。   陈述突然出现,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一个眼神,平静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姜远既心虚又紧张,他不知道陈述到底要做什么。   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刚刚在聊什么呢?”陈述看向李梦,语气温柔。   “聊喜好呢,姜远说他没什么喜欢的。”   陈述轻轻一挑眉,“他撒谎。姜远这个人看似不冷不淡的,但熟悉久了,也能发现他不少喜好。”   手肘撑在桌子上,陈述支着脑袋,很悠闲随意的样子,“他喜欢清静,喜欢蓝白这样的冷色调,爱干净,很极简,口味清淡,喜欢吃面食,鱼肉过敏,不爱吃辣。但人倒是很喜欢抽烟,又总喜欢口是心非,什么都藏在心里,这两点很不好,所以需要找个人好好管管他。”   陈述笑容温和,看似没什么不对。   姜远却心里冒起一阵酸涩,陈述……居然如此了解他,是因为陈述本就是个细心的人,还是他刻意留意过?   但现在,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李梦却忍不住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鱼肉,怪不得刚刚姜远一口没动。   李梦很歉疚地看向姜远,“抱歉,不知道你鱼肉过敏。”   姜远不知道陈述是不是有意提及,但局面现在的确被弄得有些尴尬,“没事。”   陈述却依然自如,拿起姜远面前的杯子要喝水,姜远立即拉住了他的袖子,还没来得及开口。   陈述便轻轻侧目瞥了姜远一眼,眼神黑沉沉的,是说不出的寒意,“怎么?喝口水也不让?”   姜远顿了一秒,收回了手。   抬头,陈述把杯子里的半杯水饮尽,喉结滚动,强按下所有情绪。   陈述笑了笑,又问,“方便问一下李小姐有几段感情吗?如今李小姐介意,可以选择不回答。”   姜远眉头一簇,陈述怎么知道眼前的人姓李?   了解感情经历也是大部分相亲的必要环节,李梦觉得没什么不妥,只是莫名觉得姜远和他的这个好朋友气氛怪怪的,似乎熟知了解,又似乎隔着一层白雾,言语眼神间,都透着一股……不自在。   相亲本就介意朋友作陪,现在忽然来了这样一个朋友主导全场,而姜远话本就不多,这下更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了。这样的相亲,真是不伦不类,但李梦不好发作,只能维持着笑容。   “没什么介意的。我就只在大学时谈过一个,工作后异地,也就分手了,之后也没有再谈过了。”   陈述轻轻“哦”了一声,而后他眉头微蹙,神色认真,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谈论孩子成绩的家长姿态,“不过,我们姜远就更少了,他一个也没有谈过。”   李梦有些惊讶地看向姜远,“这是……为什么?”   姜远还没想好怎么说时,陈述又捷足先登。他先叹了口气,又装出一副无奈痛心的样子,“话少慢热,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更不会主动和女孩子说话,自然就单到了现在。”   “不过,我们姜远厨艺很好,能干又贴心,脾气也好,长的又帅。”陈述眨眼笑了一下,“而且,身材也不错。”   李梦下意识看了一眼姜远,对上姜远的视线,又很是尴尬地移开目光。   她之前也看过照片,姜远的长相的确符合她的理想型,见了面,从外形上看,姜远身材匀称,腰细腿长,穿着干净又舒适,虽然话少慢热,但相处中,也能感觉到这个人很体贴踏实。   所以,李梦本来对姜远挺有好感的,只是现在这个局面,这个很不合时宜的陈述,让她对姜远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见李梦尴尬,姜远也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陈述!”姜远小声提醒,其实他一直很想把陈述的嘴巴捂住,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过突兀,姜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   陈述支着脑袋,不急不恼地侧头看向姜远,像是无所畏惧的故意挑逗,“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害羞了?”   越说越离谱了,陈述果然是来捣乱的。   “你少说一点。”姜远一脸无奈尴尬。   “为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吗?”陈述态度平和,但冷冰冰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嚣张不爽的气焰,而后陈述直接无视了姜远的眼神警告,继续扭头看向李梦,“那李小姐现在做什么工作?”   李梦余光扫了一眼姜远,正好和姜远目光对视,而姜远脸色难看,眼神里还透着一丝无措和歉疚,李梦又看向陈述,陈述却一脸礼貌的不能再礼貌的笑容,是友好,但怎么又像敌意下的伪装。李梦越发觉得两个人别扭又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个陈述不是来帮衬的,反而是来捣乱的。   “会计。”李梦道。   陈述故作惊讶道:这么巧,我们姜远以前也是做会计的。不过现在嘛……”   陈述突然停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远,“要不你自己给李小姐说?”   李梦也看向了姜远,陈述的停顿让她产生了好奇。   两道目光皆注视着姜远,姜远顿时感到一阵紧张。他再明白不过,陈述说的是“情人工作”,他想让姜远难堪,想让姜远心虚尴尬,想让姜远撒谎。   一直积压隐忍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姜远,姜远心里既悲哀又愤怒。陈述就非要这样戏弄他吗?不是说好了要分开吗?为什么又来掺和他的事情?   姜远不敢直视李梦的眼睛,他垂着眸,胸口起伏着,当着陈述的面,撒谎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开口又顿住,姜远紧紧握着拳头,很想现在就逃离这个地方。   陈述却忽然轻笑了一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给我当司机嘛,我又没亏待你。”   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可陈述的解围并未让姜远心生感激,相反,他厌恶陈述这样的“放过”,好像他掌控着姜远的命运,这样的“放过”是他的宽恕,而姜远该感激他似的。   可明明是他突然闯入,突然搅乱了一切。   陈述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戏弄姜远,他的所作所为总是让姜远情绪不定,高兴、难过、担忧、紧张……全都因他而定,而后渐渐失去了自我。   喜欢就是这样吗?喜欢一个人就该被这样对待吗?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陈述?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和金钱欲望挂钩?   姜远垂眸握着拳头,一言不发,明显情绪不对,李梦尴尬地应了一声,“司机也没什么不好。”   而后李梦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而后拿着包起身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姜远抬眸愣了一下,陈述倒是直接往后一靠,像是终于达成目的一般放松,他勾唇道:“李小姐慢走。”   话音刚落,身旁的姜远忽然推开椅子追了出去。   陈述脸色瞬间一变,他扭头喊了一声:“姜远!”   这一声顿时引来餐厅里的几个客人回头,但姜远却没有停顿一下。   姜远追了出去,而李梦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   姜远匆忙跑到李梦面前,把人拦下后,很认真地道歉,“李小姐……今天真是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李梦很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见。”   姜远知道没有机会了,他追出来也不是为了挽留,他只是觉得心里有愧,他耽误了李梦的时间,让她有了不愉快的体验,而这些本不该让李梦承受。如果不当面说一声“抱歉”,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看着出租车逐渐远去,姜远也默默松了口气,这场闹剧也算到此结束了吧。   可一转身,姜远就看见陈述站在门口,不似之前和善的脸色,笑容不见,反而阴沉着脸,只是冷冷抱臂看着姜远,“这么不舍?觉得我坏了你期待已久的相亲,要追出去挽留?怎么?她没同意?还是说已经约好了下一次见面?”   想起陈述刚刚的所作所为,姜远心中愤懑,可又觉得无力。   “不是,都不是。陈述,够了。”姜远已经没什么心情和陈述吵架,他起身往餐厅走去。   陈述却拉住他,一副执拗的模样,“都不是,那为什么追出来?”   胸口起伏着,喘不过气,姜远强忍着不适,“搅乱别人的事情,难道不该说声抱歉吗?”   陈述咬了咬牙,神色绷紧,“抱歉?姜远,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和我说声抱歉吗?!我他妈还没答应结束交易!你就这么着急找下一个?我说没说过,别背着我和别人有不清不楚的牵连!你又忘了?姜远,你为什么总是挑战我的底线?!”   “我没有!我只是……”姜远忽然语塞,他只是为了应付姐姐的关心,可现在解释出口,好像真的在意陈述一般,好像要挽回这段关系似的。   但他明明想要陈述离开,他们彻底结束才好。   姜远握紧了拳头,侧头强忍情绪,故意道,“抱歉,我的确很着急,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正常的生活和感情,这场交易我不想再继续了。”   陈述目光一颤,姜远的话像悬在头上迟迟不落的巨石,现在终于掉落下来,最后一丝希望彻底被砸碎。陈述终于忍不住爆发,“姜远!我他妈还没答应呢!这场交易什么时候结束,是我说了算!”   陈述强硬地拉着姜远就往停车位走。   姜远立即挣扎道,“陈述,我还没付钱!”   “付过了!”陈述把车门打开,硬生生把人按到车座上,语气恶狠狠的,“姜远!你今天要是敢再反驳我一句!我就告诉整个桐山镇的人,你他妈是老子的情人!”   “陈述!”姜远心一惊,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敢!”   陈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不敢?你可以试试。”   姜远一愣,陈述转身坐上了旁边的驾驶座。 第70章 发烧   姜远被迫坐上了车,余光是陈述阴沉的脸。   陈述刚刚说的话已经深深刺进了姜远的心脏,这是姜远最害怕的事情,陈述最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可陈述真的会这样做吗?   会的吧。姜远见过陈述最疯狂的模样,吃人的恶魔一样,毫无顾忌,毫无底线,即使承诺过又怎样?这个世上多的是撕毁诺言的人。   陈述若是真是怒了,完全可以不留情面地揭穿姜远,而后他大可以轻松脱身,姜远却只能留下来承受一切痛苦和羞辱。   车速越来越快,姜远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余光再次扫过陈述,他不敢呼吸似地克制,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是的,姜远不敢拿自己的人生打赌,他不信陈述对自己有多少情义,不敢妄想陈述会对自己手下留情。陈述是商人,是恶魔,唯独不再是以前善良幼稚的陈述。   “去哪儿?”姜远看着前方的路,心里越发不安。   “回家!”陈述声音冷硬。   回家?回……哪个家?桐山镇吗?可桐山镇那个家只是陈述暂时借住的地方,不算他的家。他应该回酒店,应该回首都。   可姜远不敢多说什么,他害怕这样反驳的话会再次引起陈述的愤怒,他只能闭嘴,孤零零地看着窗外。   快速掠过的窗景,像无数张按秒定格的照片,模糊不清,层层重叠,然后无情地被风撕碎。   十几分钟后,陈述忽然踩了刹车,而后突然掉头拐进一个小道。   姜远立即扫了一眼,这是市区到乡镇的路上要经过的一个废弃的小公园。小公园里有一条小河,有一片树林,很是阴凉,但一直无人打理,所以荒草丛生,平时也没什么人会为它停留。   但一些钓鱼佬会喜欢在这个僻静的地方坐一整天或一下午。   “陈述?来这儿干什么?”姜远的声音带上一丝慌张。   陈述在树林下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车,随即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姜远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的小河对岸有两个钓鱼佬的身影。   见陈述下了车,姜远匆忙解了安全带跟着下车,他担心陈述一气之下做什么傻事。   但姜远刚下车站稳,陈述便忽然把姜远按在车门上亲吻。   一只手也伸进了姜远的上衣。   姜远心里一紧,立即挣扎反抗,但陈述死死按着姜远,亲吻越发粗暴强势,而手也近乎流氓急迫地四处游走。   姜远瞪大了眼睛看向河对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担心那几个钓鱼佬注意到异样,担心他们发现自己和陈述。   可陈述却死活不肯放过姜远,直到姜远差点喘不过气时,陈述才松开了一点。   而后陈述隔着几寸距离,盯着姜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姜远被亲得红润发麻的嘴巴,手依然牢牢掐着姜远的腰。   “不想被人看见的话,就去车里!”陈述声音幽冷低沉。   姜远愣住了一秒,喘息间看见陈述打开了后车门,姜远还未反应过来时,陈述直接不耐烦地拉着他,把人推到了车里。   而后陈述头也不扭地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陈述随即倾身压了过来,姜远这才彻底意识到陈述想干什么。   “陈述!”话被堵住,陈述……   一只手按住姜远的双手,另一只手……姜远被迫挺起腰腹。   余光瞥向四周,但凡有人路过,一定能从窗户外看得清清楚楚。   姜远彻底失了镇定,他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在陈述撕咬般的亲吻里,断断续续地说,“这里……不行……陈述……”   “怎么不行?怕被人发现?”陈述在姜远耳边开口,热气烫着姜远的耳朵,话语也如烈火灼烧心脏一般令人恐惧,“被人发现才好,让别人都看看你这副模样!我看你还怎么相亲!谁还敢嫁给你?!”   “不要……陈述,算我求你……”姜远双手抓住陈述的肩膀,语气颤抖,带上了哭腔。   在这个暴露的环境,这个随时都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姜远极度不安、恐惧,他害怕自己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见,他害怕被人指指点点,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他害怕自己会害了家人……   “现在求我?晚了!姜远!我为了一路奔波,可你到现在都没关心我一句,反而全在为你自己考虑!姜远!你真够自私的!”   话音刚落,陈述……   抓着陈述肩膀的手顿时一紧,姜远措不及防,痛地喊出了声音,只一声,姜远随即惊恐地咬住牙齿,抿紧了嘴巴。   即使隔的很远,他也怕被人听见。   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这样难堪的无能的境地,全怪自己自作自受,如果没有喜欢,怎么会这么心痛?!   姜远忍着眼泪,彻底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自私,陈述,我想要做个正常人有错吗?我不想成为同性恋有错吗?我只是想有个家……我只是想过的容易一点……”   他这三十年来,为什么总遇到坎坷的事?为什么总让他来承受这些艰难的选择?曾经放弃了前途学业,现在难道又要为陈述放弃自己安稳的正常的人生吗?   他不奢望幸福,难道平淡也不能吗?   眼泪从眼角划过。   姜远的眼泪和颤抖刺痛了陈述,陈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想为姜远擦掉眼泪,想亲吻姜远湿润的眼睛,想和姜远说对不起,可他又觉得不甘,他想让姜远后悔,想让姜远流泪,想让他说不想离开自己。   不甘心又痛苦,陈述再次失控,再次失去理智,遇到姜远的事,他永远都无法保持冷静,面对姜远,他可怕的占有欲永远都令他疯狂,他不想看见姜远娶妻生子,不想听见姜远说什么分开的话,他只想要姜远永远忠于自己,永远只属于自己。他是疯了,陈述觉得自己是彻底疯了!   “不行!姜远,你没资格说结束,我他妈没开口,你就别想甩开我!”陈述红了眼眶,“就算是我一辈子都不开口,你也只能受着!”   而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是狂风暴雨般的侵夺,姜远无所依靠,被迫起伏拖拽,眼泪无法控制地再次流下,在滚烫抵达深处的那一刻,陈述倾身紧紧抱住了发抖的姜远。   ……   车终于停止晃动,天也黑了下来,姜远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可他已身心俱惫,被折腾地毫无力气。   陈述拿起姜远的裤子,要给他穿上,姜远躲了一下,而后伸手拽住了裤子一角。   “又不想听话?”陈述语气冷硬中带了一丝别扭的柔和。   他总是事后突然心软后悔,特别是看见姜远一身狼狈,眼角还挂着泪痕,他又开始反思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过,教训也可以回家再做,可他那个时候就是发了疯,就是等不及了。   姜远拽着裤子,不看陈述,也一声不吭。   似乎是死了心,不怕陈述所谓告发的威胁了。   陈述看了几秒,蓦地松了手,“看来是还有力气……   陈述拽了纸擦车座,余光却看着姜远,姜远动作缓慢地穿上裤子,遮住了大腿根的泛红的掐痕。   陈述侧过了头,下车去到驾驶座去开车,姜远没有动作,陈述也没再让他坐到副驾。   而后两个人一路沉默,姜远坐在后座的最角落,靠着窗户一言不发,直到车停在了家门前。   “我们都静静吧。”姜远语气冷淡又疲惫,而后他立即推开车门下了车,一个人缓慢地往家门口走。   他没有力气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快,因为随着走路的动作,他能感觉有液体正在流下,他害怕湿了裤子,害怕被陈述发现什么端倪。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面对陈述,也不想再丢什么人了。   看着姜远的背影,看见大门开了又关上,陈述知道那是拒绝的信号,姜远不想让他进家。   进了房间,姜远简单冲了澡,而后疲惫地躺在床上,身心俱疲的他无力再想其他,一碰床,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他拼命地四处奔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他逃不掉,整个人如坠深渊,被火炙烤。   朦朦胧胧中,他隐约听到一阵音乐,似乎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姜远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灵魂被抽离一般不受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姜远终于睁开了眼睛,愣怔了许久,才清醒了一点,而后他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传来敲门声,姜远愣了几秒,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体却异常沉重疲惫,全身酸疼,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艰难起身,而后他慢吞吞地往院子里走去。   打开门,是陈述。   脑袋有些晕沉,姜远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儿?”姜远扶住门站稳。   “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姜远,你是故意的吧?”陈述语气不悦,心情烦躁,一时并未注意到眼前的人有什么异样。   他一路开车到酒店,可看见空空荡荡的房间,他心里又无比郁闷,而后他又开车到了桐山镇,停在了姜远家门口,他发了许久的呆,才终于给姜远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他觉得姜远是故意冷暴力自己,心里来了气,他下了车就去敲门喊人,一边继续打电话,可敲的手都疼了,电话也打了不知多少次,姜远就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睡的再怎么沉,也该被吵醒了!姜远绝对是故意的!陈述越想越气,即使他做的过分了,可明明是姜远有错在先,怎么到头来又是他像条可怜巴巴的狗来找姜远?仿佛求关注似的半夜发疯?   “电话……我不知道……”不知为何,姜远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的,也许是还没睡醒。   “……你怎么了?”陈述终于发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姜远声音低软无力,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不像是睡迷糊了,倒像是不舒服。   说着,陈述握住了姜远的手腕,手腕传来的温度烫的陈述瞬间意识到不对,“怎么这么烫?”   陈述又伸出手背摸了摸姜远的额头,脸色顿时一变,“你发烧了!”   “我带你去看病!”陈述立即拉着姜远要走。   姜远却拽着门,闷着头执拗道:“我没生病……我不去,我想睡觉。”   突然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可陈述着急,姜远体温这么烫,绝对是发高烧了,不看医生肯定不行。   陈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姜远此刻本就没什么力气,顿时瘫软在陈述怀里,可嘴上还在抗争,“放开我……陈述……我不去……”   “听话,姜远,生了病必须要看医生。”陈述把人抱到车上,系好安全带,然后急车驶向镇上的诊所。 第71章 从仇恨里开出的玫瑰花   不到五分钟,陈述就到了诊所门口。   而姜远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全身依然发烫,陈述将人抱下来时,姜远还难受地挣扎了几下,而后又昏睡过去了,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陈述急迫地用脚踢开门进去,诊所空空荡荡,没一个病人,而医生已经脱下白大褂,准备关灯回后院睡觉了。   见忽然来了人,形色匆匆,医生便立即走了过来,“怎么了?”   “发烧!”陈述忙将人放到病床上。   “姜远?”医生伸手摸了一下姜远的额头,“这么烫?!”   医生拿过来一个红外额温计,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姜远额头的汗水,而后把感温头放在眉心一厘米处,红外额温计随即“滴”地一声出现一个数字。   “40.2度!高烧,得马上输液!”   医生连忙去准备吊瓶,一边对陈述道:“让他躺好,给他盖紧被子!”   陈述连忙脱下姜远的鞋,把被子掖实,可姜远靠着枕头时,无意识地扭动了脖子,难受地蹙起了眉头。   陈述立马发现了不对,“医生,你们这里有低一点的枕头吗?”   “啊?”医生拿着吊瓶走了过来。   “姜远他习惯枕低枕头,这个太高了。”陈述一脸认真着急。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医生一脸无语,然后迅速握住姜远的右手给他扎针打吊瓶。   “一个吊瓶差不多半个小时,今晚要打五个吊瓶。你守着吗?”   陈述低头看了一眼姜远,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又忽然抬头急道,“医生,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回来!”   不等医生说话,陈述飞快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陈述抱着家里的枕头和被子跑了进来。   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陈述来不及缓一下,便小心翼翼地替姜远换了家里的枕头,又把姜远身上盖的被子扔到旁边的病床上,把家里干净的被子盖到了姜远身上。   小诊所的被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姜远那么爱干净,肯定会感觉不舒服。   一旁看完全程的医生忍不住笑了一声,“真贴心啊,你是姜远的……?”   小镇不大,诊所也就两个,而姜远的事在他们镇上挺出名的,年少有为,却又被家庭所累,之前姜远每天打几分工,累得身体受不了而晕倒,也是他帮忙治疗的。   姜远和周峰关系好,医生是知道的,但眼前这个人……从没见过,好像也不是小镇上的人。   “姜远的……朋友。我叫陈述。”   “不是桐山镇的吧?”   “以前是,后来一直住在首都。”   “在首都工作啊,不一般啊!怎么又回来了?”   陈述看着病床上的人,沉默了两秒才道:“有重要的事。”   医生明了,也没再多问,而陈述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姜远,眉头紧锁,始终一脸担忧,像在罚站。   “别站着啊,旁边有凳子,你可以坐着,这估计要输到后半夜了,你看着吧,等这瓶输完了,去后院喊我换下一瓶。”   陈述“嗯”了一声,医生往后院走去。   陈述便把板凳搬到姜远床边,坐下后,他认真专注地看着姜远,时不时为姜远擦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直到天亮,姜远脑袋昏昏沉沉的,终于醒来,全身依然感到疲惫无力。   他抬眸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快八点了,余光扫到周围,是诊所,一个白色身影正站在身边。   “醒了?36.7度,退烧了。”医生收回体温计,一边笑着看向姜远。   “李医生。”姜远艰难地坐起来一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他记得昨天……   李医生眼明心亮,立即解释道:“找你的好朋友啊?陈述去给你买早饭了。”   李医生乐呵呵地打趣姜远,“你这朋友交的不亏啊,真贴心。昨天半夜把你送过来,又跑回去给你拿了家里的枕头被子,生怕你不舒服。输完液后,又怕折腾你,就求我让你在诊所睡觉,自己守了一夜没合眼。一大早又立即跑去帮你买早餐了。”   视线下移,姜远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被子是家里的,枕头也是。   姜远忽地心里一阵酸软,还没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而后,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李医生扭头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你的好朋友来了。”   姜远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身影。   陈述就这样迎面撞上了姜远的目光。姜远醒了?欣喜刚从眼睛里冒出一点,可又想到什么,陈述便心虚似的匆匆移开目光,“李医生,给你带了一份。”   李医生“呦”了一声,不客气地收了,“谢谢!”   而后陈述朝姜远床边走去,他不敢看姜远的眼睛,只是一股脑地把东西往床边的桌子上放,一边道:“买了小米粥,豆浆,还有鸡蛋和包子……你想吃什么?”   姜远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这是陈述特意跑了一趟买的,所以姜远还是道:“小米粥。”   陈述插好吸管递过去,姜远拿着杯子慢慢地喝。   而后陈述也坐了下来,目光却落在姜远的被子上,一时愣怔,也不吃早饭。   姜远觉得奇怪,余光偷偷瞥向陈述,而陈述刚好抬眸,两人再次对视,愣了一秒,两人又纷纷尴尬地错开视线。   冷战后又吵架,发了烧又被人贴心照顾,姜远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他该对陈述说声谢谢的,但此刻……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饿?”姜远也盯着被子,没有看陈述。   “不饿……”陈述终于看向姜远,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才微微倾身靠近,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昨天……是不是没有……清理干净?”   姜远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耳根一红,顿时被米粥呛地咳嗽起来。   陈述连忙站起来给姜远递水。   姜远没接,却下意识地匆忙扫了一眼周围。现在还早,整个诊所除了他,也只有一个老大爷坐在床上输液,那老大爷闭着眼睛,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了。   姜远顺过气来,垂眸咬着吸管,并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   可他回忆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事发突然,陈述第一次没有带t。虽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但姜远也知道不舒服,因为太过疲惫,他回家后简单清理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他不知道陈述为什么又提起这个。   看姜远这个表情,陈述就猜到了一些,他顿感歉疚,于是低声认错:“对不起……昨天是我过分了,我一时冲动就……其实这样很容易引起感染,你发烧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看着陈述垂下的眼眸,姜远默默把头侧了过去,什么话也没说。   谢谢也不用说了,原来都怪陈述。   吃完早饭,陈述开车送姜远回家。   姜远开了门,陈述抱着枕头被子默默跟在后面。   到了房间,陈述把被子一放,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还想睡一会儿。”姜远犹豫着,还是下了逐客令。   现在他和陈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清楚,他们的关系依然尴尬,所以姜远仍不知该如何面对陈述。且姜远现在依然感觉全身乏力,脑袋昏沉,他只想洗个澡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并没有什么精力再考虑这些。   “又要赶我走?”陈述蹙眉看着姜远,语气低落,透着一股委屈和哀求。   “不是……”姜远一顿,可好像他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姜远一时愣怔,脑袋迟钝地不知怎么解释。   而下一秒,陈述忽然把姜远抱在怀里。   “姜远,别赶我走好吗?你现在还难受,让我照顾你好吗?”一边说着,陈述一边加深了这个拥抱。   似乎被拒绝了,也不打算松手。   想留下来,是出于愧疚吗?   姜远心里泛起一阵不知缘由的苦涩,他没推开陈述,但却不打算接受这个愧疚,“不用……我能照顾我自己……”   “可我想留下来!我不想走!”陈述语气陡然变得急迫。   姜远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陈述,你……”   陈述为姜远的迟钝感到难过,他紧紧抱着姜远,感受着姜远急促的心跳,感受着姜远发热的呼吸,他终于无法再忍耐自己的感情。   他就是喜欢姜远!他认栽了!他陈述就是一个不顾仇恨,不分轻重的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就是狗血偶像剧里那种被人鄙夷的恋爱脑!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管,他就是要抱紧姜远!就是要把姜远牢牢地绑在他身边!   “我喜欢你,姜远!你还不明白吗?!”   姜远霎时间脑袋一空。   陈述激动地坦白道:“姜远,我喜欢你!喜欢的快要疯了!所以我才不想和你结束交易,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我才会因为王子君,因为你去相亲生气!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一遇到你的事情,我就会失去理智!姜远,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让你发烧难受……我昨天后悔了一晚上。可我……我就是嫉妒!我就是无法接受你抛弃我,去找别的女人,我就是想逼你放弃和我分开,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姜远,我真的快疯了……”   陈述的声音越来越低,颤抖的,急迫的,剖开自己心脏的感觉不是那么容易,但说出压抑许久的喜欢却让人解脱,一直以来,痛苦与喜欢纠缠,思念与理智厮杀,胜负难分,但这一次,喜欢战胜了理智。   姜远恍然如梦。陈述喜欢他?陈述……喜欢自己?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他是幻听了吗?   砰砰砰——   胸膛传来有力的心跳,那么真实,那么炙热……充满期待,又紧张不安……   原来,这场交易不只有自己当了真,原来,这场感情不只有自己沉沦其中,原来……原来陈述和他一样,早已偏向轨道,陷入泥沼,痛苦又无法自拔。   “姜远,做我男朋友吧!姜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陈述放开了这个拥抱,但他双手紧握着姜远的手臂,喉结滚了又滚,认真地近乎紧张地看着姜远。   此刻,话由心出,完全不经过任何世俗和目的的考虑。陈述只想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昨天那个夜晚,陈述一夜未眠。他看着姜远眉头紧蹙,脸色苍白,一直昏睡不醒,他的心里从没有这么后悔过。   他的冲动和不理智,却让姜远为他买单。   他自责悔恨,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他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遇到姜远的事,要冷静克制,不要冲动。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失去理智,做出那样没有分寸的事情。就像他明知道姜远最害怕什么,却非要用这样偏执极端的方法挽回姜远。   这样错误方法几乎和高中时一模一样,因为忍受不了漠视和不在意,就想尽各种方法,挑逗刺激姜远,说是不甘,不过是为了引起注意罢了,幼稚又不可理喻。   这一刻,陈述不得不承认,他没管好自己的心,他再次喜欢上了姜远,他又变成了高中那个幼稚可笑又藏不住喜欢的陈述。   陈述觉得可笑又悲哀,高中也好,现在也罢,他这个人是彻底栽到姜远手里了。就是喜欢,就是割舍不了。可好像殊途同归一般,无论出于报仇的目的,还是喜欢的私心,陈述皆不想和姜远分开。   所以,不如这样将错就错,只要姜远能够答应!只要姜远不会和他分开!   姜远却愣住了,本就发烫发昏的脑袋更是乱成一团。   没在做梦,陈述是在和他告白。   可陈述是认真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为什么?为什么陈述会喜欢他?不是出于愧疚?或者这又是一场骗局?   “姜远,你呢?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点心动和喜欢?”陈述一字一句,急迫紧张,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   而后陈述看见姜远瞳孔一颤,避开了陈述的目光,似是心虚,又似是犹豫。   “我……我……”   “姜远,别撒谎,告诉我实话。”陈述循循引诱,心弦也紧绷起来。   而后,姜远怎么也说不出口否定的话,可肯定的话姜远更不敢说。   姜远一直设想的方向是,陈述答应和他结束交易,姜远便相亲结婚,过着普通但稳定的生活,而陈述便会回归首都的花花世界,依然精彩从容,事业有成。以后,他们也不会再产生交集。姜远狠心做出割舍,逼迫自己认清现实,他想,虽然以后的人生会失去陈述,会平淡无味,但至少不会再因纠结矛盾而痛苦。   但如今局势陡然一变,陈述的告白让他彻底慌乱。本来坚定要结束一切的想法也变得摇摇欲坠。   可姜远根本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够为了陈述,而舍弃他本可以安稳顺利的人生吗?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成为一个同性恋的指责和蔑视吗?   看得出姜远的纠结和犹豫,陈述没有失望,反倒隐隐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惊喜。   对比起曾经一口否决和抵触的姜远,现在的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这说明姜远没有那么抗拒,这说明姜远心里还有自己一点位置。   他还是有机会的!   “姜远,不急,不急,你慢慢考虑。”眼睛发亮,心里的湖泊不停地冒泡,但陈述努力逼迫自己压制欣喜,适当做出让步。   他得给姜远时间,他不能把人吓到。   平稳住呼吸,陈述看着姜远,最后又语气认真地重申了一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陈述这一辈子,只对你姜远一人动了心,也是第一次认真考虑未来。姜远,我可以肯定,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如今这样平淡幸福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姜远,只要你能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而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字字句句,恳切真挚,是从仇恨里开出的玫瑰花。   姜远的心跳怦然加速,一声声催地姜远更加无法冷静。   他终于抬眸看向陈述,陈述满眼期待和珍视,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喜欢……就是这样吗?   指腹轻轻摸过姜远微微发烫的脸颊,陈述放轻声音,变得格外有耐心,“好好休息,我等你的答案。”   陈述站直了身体,起身走出去关门。   姜远恍惚地看着陈述离开的身影,觉得自己唯一清醒的一丝魂魄也被陈述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告白了! 第72章 同性恋也会被祝福   陈述离开后,姜远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挣扎纠结的情绪缠绕着姜远,弄得精神更加疲惫。之后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姜远也不知道。   再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姜远洗了把脸,清醒了一点,可一天没怎么吃饭,的确饿了。   走到厨房门口,里面亮着灯,陈述正在做饭,而小乖正趴在地上吃罐头。   小乖灵敏地闻到姜远的气息,姜远刚站到门口,小乖就舍弃罐头飞奔而来,绕着姜远的脚来回乱转,摇着尾巴汪汪地叫。   陈述也扭过头来,他看着姜远笑了笑,“醒了?正好饭快熟了。吃饭吧。”   那一刻,姜远忽然心里一软。他想要的不就是这种温馨平淡的幸福吗?他想要的家不就是这种感觉吗?陈述除了不是女人,几乎是个完美的伴侣,更重要的是,姜远喜欢他,而陈述也喜欢姜远。而人世间最难得的事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吗?   其实仔细一想,姜远之前的生活浑浑噩噩,糟糕麻木,但自从遇到陈述后,生活好像在逐渐变好,他开始拥有喜怒哀乐,被在意,也逐渐在意别人……在这个沉重压抑的家,在这个写满心酸苦涩的小镇,因为陈述的到来,姜远却逐渐有了心安幸福的感觉。   扪心自问,他真的舍得离开陈述吗?他真的决定要去过那种平淡安稳但没有陈述的生活吗?剖开心仔细看一看,答案显而易见。   是的……他不想。   可他又不确定,自己真的要放弃那种正常的合乎世俗的人生吗?他真的有勇气面对那些鄙夷和轻视吗?而同性恋真的值得被祝福吗?   姜远忽然想起河边卖花的女孩说过的话。   她说,祝你们幸福。   所以,同性恋也会被祝福。可能很少,但不代表完全错误。   其实,不被祝福也没关系,获得总是伴随失去。他不能太过贪婪,得到了喜欢,又想要尊重,而一个人如果懦弱,便什么也得不到。   何况,这本就不符合常规,本就令人难以接受,所以,指责和轻视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是突然袭来的潮浪,所以,如果他有所准备,也许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他还记得陈述说过,喜欢无关性别,喜欢是灵魂吸引。只要足够喜欢,就可以超越那些所谓的定义和束缚。   此刻,答案早已明了。   心跳加速,呼吸颤抖,姜远忽然变得迫不及待,他快步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陈述。   此刻,陈述正在洗手,感受到后面突然的拥抱时,陈述僵在原地。这还是姜远第一次主动抱他。   陈述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时忘了关水龙头。   “姜远……怎么了?”   心如水声一样乱。   “陈述……我不是同性恋。我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些你是知道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环抱着自己的手似乎紧了紧,带着陈述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他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他在等姜远后面的话,他预料到了什么,又不确定,所以心悬了起来,紧张又期待。   “但因为你,这些都不重要了。”   石头终于落地!姜远喜欢他!姜远答应了他!喜悦的浪潮瞬间淹没了陈述,这是陈述蓄谋已久的事情,他终于让姜远变成了自己的同类。他本该开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喜悦匆匆经过,陈述心里反倒涌起一股难以控制的心酸歉疚。   姜远……因为他,放弃了自己普通人的生活。改变并接受了新的性取向,这很艰难,而姜远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就是答应了。   可姜远的义无反顾里却有自己的算计……   不安,自责,纠结,痛苦……   陈述抬手关上了水龙头,转身抱住了姜远。他急需一个拥抱,一个带着姜远气息的拥抱。   脑袋靠在姜远的肩膀上,陈述默默感受着姜远的气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令人着迷上瘾,又令人心安。   就这样下去吧,陈述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他破坏了姜远本该有的安稳人生,让他陪自己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让他不能再娶妻生子,让他只能守着自己。这样把人困一辈子,也算是报了仇。   他报了仇,又如了愿,他没有对不起父母,也没有错过姜远。   只要他不说,只要他把这个隔阂他和姜远的秘密永远埋藏,他就可以默默地讨要,向姜远讨要一辈子,让他用一辈子来还债。   一个多月后,陈述邀请姜远一起回首都。   他说公司要在国外开分公司,诸多事宜需要他来决策,以及后续行程安排里,他还要参加行业峰会,接受财经采访……可能要忙很久,他希望姜远陪在他身边。   他们如今已是情侣关系,刚结束隔阂正式在一起,陈述因为忙碌,一直两边跑,而姜远忙着准备考试,早起晚睡,没有什么娱乐时间,这样算起来,其实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前几天,姜远刚结束了一个考试,所以时间上暂时没有那么紧张,何况,姜远觉得,感情里不能一直只有一个人付出,陈述为了他来回奔波,他觉得自己也该为陈述做点什么。   而且,他其实也不想和陈述分开那么久。   和陈述在一起后,他的感情和言语虽没有陈述那么直白炽热,但他也会试着去表达,去主动,去配合。   而后,在陈述面前,姜远逐渐失去自己的底线。姜远从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冷淡无趣的人,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麻木地度过一生,不会喜欢任何人,不会在意任何人,但现实就是如此突然,如此难以预料。   他早已深陷到这段感情里了,因为喜欢所以逐渐鲜活起来,因为喜欢所以开始学会期待。   现在的他,看着依然冷静淡然,但他自己最是清楚,只要陈述对他招招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去拥抱陈述。   姜远答应了陈述,和陈述一起到了首都。   出了机场,姜远看见一个帅气张扬的男人靠在车前冲他们兴奋挥手。   走过去,那男人直白地盯着姜远上下看了一圈,然后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林易飞,陈述最好的朋友,你就是姜远吧。”   姜远应了一声。   林易飞故意眯了眯眼睛,挑了下眉,“陈述为了你,可是天天往小镇跑,以前的工作狂彻底变了样,现在恐怕连公司都不要了。”   姜远顿时红了脸,林易飞这番话莫名让他觉得自己是耽误了君王早朝的妃子,而林易飞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更让姜远产生了一种羞耻感。   姜远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陈述立即指了一下林易飞,“你这嘴巴歇会儿吧。去放行李。”   看出了姜远的尴尬,陈述又这样维护,林易飞也就不逗姜远了。   他弯腰去拿两人的行李,“行行行,我给陈总当一回助理呗。”   等放好行李坐上了车,林易飞给两人当了司机。   “准备直接回酒店呢,还是去玩一玩呢?”   林易飞透过后视镜和陈述目光相撞。   “去哪儿玩?”陈述警惕地看着林易飞,生怕林易飞这个不靠谱的说出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林易飞嘿嘿一笑,“你忘了?我今天晚上要举办庆祝party,地方都订好了,你来不来?”   陈述这才想起这茬,他扭头看向姜远,语气下意识放轻了许多,“去不去?都是公司里的员工,不会多说什么。”   姜远还没答话,林易飞已经抢先了劝道,“去吧,我邀请两位去撒撒狗粮,给个面子吧,去放松一下。”   林易飞邀请,而陈述似乎也有这个意愿,好像在大城市里,同性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姜远看向陈述,说了一声“好”。   晚上他们去了订好的别墅,一进去,便发现里面热火朝天,装潢华丽,男男女女,既精致又休闲,两两三三,在庭院里,在室内或楼上的露台。   而这别墅很大,室内宽阔,庭院都有好几处,有草坪,有游泳池,各色美食酒水,还有游戏设备都一应俱全,而顶楼几层便是休息的房间。   陈述和林易飞一进去,那些人便纷纷回头,举杯欢呼起来。   林易飞拍了一下陈述,笑了笑,“讲两句?”   陈述斜了一眼林易飞,知道他又把这种事推给自己。   不容陈述犹豫,林易飞往对面招了一下手,一个男服务员送过来一个话筒。   陈述接了话筒,看了一眼姜远,眼神示意要让他等一下,而后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不耽误大家玩乐,我就简单说几句。这半年来,万蓝在国外的项目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位功不可没,如今,万蓝也决定了在国外建立分公司。这是一个新的征程,必然艰难,但我相信,有各位在,万蓝必然前途无量!”   下面顿时响起一阵欢呼鼓掌声。   林易飞适时地递上一杯葡萄酒,陈述举起酒杯,笑道:“刚刚那些话皆出自肺腑,不过,今天大家的任务就是吃好玩儿好!所以,今日忌谈工作!只希望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陈述一杯饮下,一滴不剩,林易飞立即带头欢呼起来。   姜远看着陈述,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酥麻,看着陈述的目光也透出一股痴迷和欣赏。在首都,在所有名利场上,陈述都是这样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吧。这样的陈述好像在发着光,好像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让人莫名产生向往、敬佩和喜欢。   姜远忽然又忍不住想,这样的陈述居然喜欢他,为什么呢?也许,这可能是场还没有醒来的美梦吧。   而后,陈述带着姜远去了二楼的自助餐饮区,两人刚吃了一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声和笑声,在没有间断的热闹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姜远和陈述齐齐朝楼下看去。   庭院里,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是林易飞和几个人在打牌,围观者越来越多,林易飞仰头喝酒,脸上泛着潮红,好像是输牌了。   而后,林易飞放下酒杯,忽然卸下价值百万的腕表,一拍桌子,大喊道:“下一局我再输,这个腕表就归你们了!”   四周顿时一片起哄。   林易飞摩拳擦掌,瞪着眼睛去摸牌。   不用想,姜远也能猜到这表价值不菲。   林易飞这个样子,其实和姜远想象的那些喜欢挥霍的有钱人没什么差别,但林易飞却并不让人反感,也许就是像陈述曾经说的,林易飞这个人虽然爱玩,但为人大方仗义,豪爽纯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富二代。   陈述夸张地说过,所有和林易飞认识的人,最后都会喜欢上他。   好像是真的,姜远对林易飞就有莫名的好感,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收回目光时,姜远却发现陈述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吃饱了吗?”   姜远点了点头。   陈述便立即起身拉住姜远的手,“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第73章 棕色小熊   往庭院走时,就看见林易飞抱着脑袋惨叫。   “今天是怎么了?!手气怎么这么差?!”   身旁的员工正打算安慰林易飞,忽地看见陈述走了过来,还和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牵着手。   陈述的性取向虽没明说过,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陈述从来没有公开过任何一个男朋友,更别说把人带到公司员工面前了,这么算,这个人还是第一个。   不过,大家都是职场上的老油条了,都知趣地不去打听和过问。   “陈总,快来吧!林总快要哭了!”   大家打趣着喊陈述过来玩儿。   虽四周的人的目光没有探究和鄙夷,但姜远还是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陈述却依然拉着姜远的手,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去。   “陈述!你来了!快救救我,让我们兄弟联手,一展雄风!”   陈述笑了笑,让姜远坐在他们空出的椅子上,一边对林易飞道:“谁说我要和你联手的?”   林易飞顿了一秒,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恨,“好啊好,怪我看错了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我要是赢了呢?”陈述笑道。   林易飞犹豫了一下,而后下定决心似的道:“我那辆跑车你不是挺喜欢的,输了我就送你!”   林易飞又乘胜追击,拍桌道:“要是你输了,以后见面都喊我一声飞哥,恭恭敬敬,不能少喊一句!在座的都当个见证!”林易飞抬着下巴扫视周围的人。   林易飞比陈述大几个月,本来该让陈述叫声哥的,但陈述从来不叫,其实林易飞很喜欢占人口头便宜,奈何陈述不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不就来了吗?   林易飞跃跃欲试,让人发牌。   陈述站在姜远身后搭着他的肩膀,“你帮我摸牌。”   姜远本想说自己不会,他也不懂他们在玩什么,但如果只是摸牌,倒不是不行。何况,姜远看得出陈述是为了让自己有参与感,这样的好意姜远也不好意思拒绝。   姜远便按照陈述的提示摸牌,发完牌后,陈述默默看了眼姜远翻开一角的底牌,露出一丝笑容。   而林易飞还在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牌,余光扫见陈述嘴角的笑容,脸立即耷拉下来了。   “亮牌吧。”陈述道。   姜远听话地翻开底牌,林易飞瞪大了眼睛一看,而后把牌掀开一摔,气愤地站了起来,“不玩了不玩了!今天就不适宜玩儿牌!”   周围的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陈述挑眉笑道:“输不起啊?”   林易飞瞪眼道:“谁说我输不起,明天就把车开到你家车库行了吧?”   林易飞抱臂看了看周围笑的人,气愤地哼哼道:“幸灾乐祸!你们自己玩儿吧!老子不陪你们玩儿了!”   林易飞说着就拍屁股走人。   陈述也起身拉着姜远往室内走。   一进入室内,看见左边那面墙上沾满了彩色气球,几个人在玩气枪。   陈述对于这种射击游戏还蛮感兴趣的,他和姜远一过去,立马有个服务员递过来两把气枪。   “三十发子弹,打中二十个气球是一等奖,十五个是二等奖,十个是一等奖,陈总要不要试试?”旁边一个女孩刚放下气枪,笑着挑眉示意陈述。   他们公司气氛本就开明放松,陈述向来表现得温和大度,而林易飞更别提了,是个极容易相处的性格,所以公司员工也并不畏惧两人,何况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好。”陈述笑了笑,然后扭头对姜远道,“我们试试?”   姜远点点头,他和陈述一起出去玩过几次,这种气枪一旦掌握了技巧,其实很简单,只不过他没陈述厉害。   果然,陈述三十发子弹全部打中,姜远也只是打中了二十多发。   “陈总厉害!身边的帅哥也厉害!都是一等奖!”   身边的员工即刻捧场,他们都是人精,猜到了姜远和陈述的关系,但不会过问,更不会多说什么。   服务员立即指了指右边毯子上堆放的大大小小的玩偶,微笑道:“这都是一等奖,陈总和这位先生可以随意挑选两个玩偶。”   “一个就行。”陈述看向姜远,“想要哪个?”   姜远愣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姜远有些紧张,但此刻好像不应该说都行,姜远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一个棕色小熊。   服务员拿过来递给姜远,姜远抱住的时候,小熊的脑袋刚好靠在姜远的肩膀上。   姜远眨了眨眼睛,小熊和人一样显得弱小无辜。   陈述看着姜远,莫名地勾起唇角笑了,他扭头对其他人说了句,“你们玩儿。”   而后陈述带着姜远玩了一圈,收获了一系列的奖品,大部分都是玩具玩偶,而姜远还抱着那只棕色小熊。   陈述终于忍不住戳了戳这只小熊的屁股,一边笑着,“挺像你的,呆呆的,傻傻的。”   姜远立即把小熊塞到陈述怀里,蹙眉反驳道,“你是眼睛有问题吗?”   陈述不气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招手喊来两个服务员,让他们把奖品都送到房间里。   而后拉着姜远去三楼。   三楼有台球室,有各种桌游,有游戏机,还有投影室……两人毫不犹豫地往台球室走去。   陈述随手关门上锁。   姜远笑了,比起其他,台球是他最熟悉擅长的,而且这里只有两个人,姜远觉得更加放松自在。   “玩一局?”姜远拿起球杆。   陈述眼含笑意,“你来开球。”   姜远没推让,便率先开球,而后两人分别执杆进球。   姜远很是认真,之前都是周峰喜欢喊他一起去打台球,想让他放松放松。生活重压下,打台球是难得的休闲时光,所以姜远也对台球产生了感情,他不知道自己打的算不算很好,但打台球的确能让他感到放松和心安。   可八号球入袋后,姜远忽然觉得自己赢的太轻松,他见过陈述打台球,绝不是这个水平。   姜远看着陈述,忍不住谴责道,“你不专心。”   陈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走近姜远,很诚实地坦白道,“被你发现了。”   “你想什么呢?”姜远以为陈述跑神,可能是在忧心工作上的事。   没想到陈述却贴近了姜远,意味深长地在姜远耳边低声道:“想*你。”   姜远倏地脸一红。   不等姜远反应,陈述直接两步把人推到墙边亲吻,喘息间,情话也不曾断过。   “姜远,你知道吗?你打台球的时候太勾人了,我忍不了,全都怪你。”   “还记得吗?在鹤飞顶楼,你替我打过一次台球。那个时候,我的心思就全跑你身上了……那场球我一眼没看……”   旖旎的情话带着酥麻的呼吸扑在耳边,姜远的耳根又红又烫,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膛。   姜远又慌又心乱,他一边去推陈述,一边扭头去躲亲吻,“陈述……外面还有人……”   陈述却把乱动的姜远按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远,因压制欲望,语气也带上了一股沙哑低沉,“我锁门了,这房间隔音不错,你放心,我会小心,不会再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姜远一犹豫,陈述已经把人抱了起来。   姜远本来是怕的,但对于陈述,他越发没了底线。姜远想,既然陈述说这里是安全的,那就是安全的,既然陈述想做,那便随他吧。   另一边,愤愤离场的林易飞晃悠了一圈,喝了好几杯酒,渐渐有点醉了,他便站在二楼阳台吹吹风。突然,一只狸花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它站在扶手上盯着林易飞,眼睛又圆又亮,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林易飞来了兴趣,他夹着嗓子,朝小猫勾手引诱,“小猫咪,是不是饿了?过来,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说着,林易飞慢慢挪步过去,小猫警惕地看着林易飞,在林易飞即将触碰到时,却又立即敏捷地往下一跳,往后院拐角处的一个花丛里跑去了,可跑了一半,小猫又忽然停下,扭头试探地好奇地看着二楼阳台的林易飞。   像在思考林易飞到底是不是好人。   林易飞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小猫格外可爱。他给服务员要了几只猫条就往后院走去。   后院灯少人也少,只亭子里坐了几个人在煮茶喝,林易飞绕过他们往拐角处走去,那里刚好有一盏昏黄的草坪灯,那只小猫仍躲在草丛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易飞。   林易飞笑了笑,撕开猫条蹲了下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香香的猫条来了~”   小猫轻轻“喵”了一声,但没靠近。   林易飞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把拿着猫条的手缓缓伸了过去,一边自证道:“小猫咪,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我长的帅气又善良,绝对是个大大的好人……”   说着说着,小猫终于探出脑袋舔了一口猫条,而后立即往前挪了挪,急迫地吃了起来。   “真可爱。”林易飞喃喃道。   林易飞本就有点醉意,旁边暖黄的灯光又熏得他晕乎乎的,林易飞看着专心吃饭的小猫,也忍不住发起呆来。   刚放空了一分钟,小猫却忽然抬头叫了一声,吓得一溜烟窜进来草丛里。   林易飞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后背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林易飞心一惊,立即转过身往后退去,却被人稳稳拉近抱住。   林易飞定晴一看,怀疑自己喝醉了眼花,“谭霄?”   谭霄垂眸看着林易飞,“是我。”   “你怎么在这儿?”林易飞一时疑惑,所以也忘了把抱着自己的谭霄推开。   “你不邀请我,我就自己来了。”谭霄的话说的无波无澜,却莫名有一股指责人的意味。   林易飞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他邀请的都是万蓝的员工,再说了,他躲谭霄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邀请他?   一来一回,林易飞清醒了一点,就立即推开了谭霄。   他答应陈述,谭霄再来找他,他一定告诉陈述,但实际上,自从林易飞知道陈述对谭霄动手后,谭霄的次次纠缠,林易飞都没再告诉过陈述,他怕两人因为自己再闹出什么不愉快,他觉得自己可以好好解决,就像现在这样。   “不管你怎么进来的,现在立刻出去!记住!绝对不能让陈述看见!”林易飞抱臂看着谭霄,冷静地发出劝退声明。   谭霄蹙眉,语气也低了下来,“又赶我?”   “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阿飞,我很想你。”谭霄微微倾身,一双冷静克制的眼睛泛起一丝的涟漪,暧昧的欲望的,说不清是什么,但林易飞的心却倏地一空。   “才,才三天……”林易飞忍不住避开目光,往后一退,“少胡说八道。”   谭霄却慢慢逼近,最终把人逼到墙角。   “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谭霄一脸禁欲冰冷,情话却总是脱口而出,这撕裂感总让林易飞怀疑,谭霄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你你你,谭霄,你别再靠近我!你现在就走,再不走,我喊人了!”林易飞凶狠地瞪着眼睛盯着谭霄,同时下了最后通牒。   谭霄却不甚在意地微微挑了下眉,“是吗?那喊吧。”   林易飞被他这个态度气得脸都憋红了,他只是恐吓一下,根本没打算喊,但现在不喊好像就丢了脸面。   林易飞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一鼓作气准备张口喊人。   谭霄却趁机吻了下来。   话卡在喉咙里,亲吻猝不及防,谭霄抱得很紧,林易飞推不开,喊不出,而后,在漫长的亲吻厮磨下,林易飞逐渐失去力气。   ……   【作者有话说】   先让小情侣甜几章,真正的暴风雨就快来了~ 第74章 沉沦之恋   过了两天,陈述要参加一个交流性的风投峰会,此次峰会邀请了风投界的许多杰出领袖,把他们聚在一起共同讨论行业发展,提出不同看法,通过领袖们的思想碰撞,来启发新人,引领行业进步。届时,会有许多媒体记者出席,还有大大小小的行业人才参会。   聚光灯打在台上,陈述与一同被邀请的风投精英坐在沙发上,他们散发着上层阶级优雅从容的气息,但陈述却是其中最年轻最英俊的一个。   台下安排了座位,但姜远只是站在通往贵宾休息区的入口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陈述,近乎痴迷。   陈述一身西装革履,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面对记者和台下参会人员的提问,也是自信从容,有条不紊,而每次的回答皆独到犀利,引发一阵阵掌声。   这样的陈述真让人忍不住目光驻足,心生向往,而对比起来,自己便显得太过渺小无能,姜远无端生出一股自卑,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陈述,他也不知陈述当初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像日光耀眼,却要接近拥抱一颗不太亮的星星。   这颗星星到底有什么值得太阳为他停留?   可能越喜欢就会越在意,越在意就会越心神不宁。姜远为陈述的成功感到开心,又敏感地感到不安。   站的高度不一样,就必须有人弯下腰,弯腰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感到疲惫。他和陈述的差距太大,如果想要彼此走得长远,这便是无法忽略的问题。   心揪了一下,姜远更加坚定了念想,既然陈述这样优秀的人,肯选择自己,那自己也不能从此自甘堕落,心安理得地接受陈述的庇护,他必须慢慢变得更好,变得更优秀,即使不能并肩而行,也应努力跟上陈述的脚步。   “看入迷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姜远扭头看才发现是林易飞。   倏地耳根有点热,姜远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扫见姜远闪躲的目光,林易飞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这是害羞了?   顺着姜远的目光,林易飞的目光停留在陈述身上,林易飞顿了一秒,又看向姜远,忽地觉得很有意思。   陈述说什么报仇,精心谋划,也没见他对姜远怎么样过,反而那眉目间的眼神,总是说不清的在意和喜欢。是演戏吗?那未免太逼真的。恐怕陈述早就陷进去了,真真假假,自己也分不清楚。   林易飞一想到,陈述这样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一天,就觉得有些好笑无奈,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如此吗?也许,再聪明的人,在感情里,也不能保持冷静克制。   而姜远这个人,林易飞初见他时,就觉得姜远骨子里绝对是个倔性子,清冷自持,不像是轻易会低头的,可怎么不到一年,就成了陈述的人了?他明明不是同性恋,怎么这么快就变了?是因为陈述的钱和地位,还是单纯因为喜欢?   林易飞一开始还有所怀疑,但下意识的眼神不会骗人,而姜远这个痴迷喜欢的眼神,准错不了。   林易飞忍不住默默感叹,该说陈述太厉害了?还是说姜远太过容易动摇?性取向就这么容易改变吗?   疑惑苦恼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谭霄的影子,林易飞顿时觉得心口一闷。   啊,那张死装脸!走开!   林易飞蹙眉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坚决地把谭霄从脑袋里狠狠甩走。   半分钟后,林易飞忍不住轻轻撞了一下姜远的肩膀,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陈述说,你以前不是同性恋啊,那你是怎么喜欢上陈述的?”   姜远回过神来,可林易飞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像要说的很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是顺其自然吧……”千言万语最终总结为一句。   林易飞蹙眉思索了一下,纠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你对女的……还有感觉吗?还是说……你现在只喜欢男人?”   姜远一瞬间变得尴尬,但对上林易飞认真懵懂的表情,姜远也不好意思扭头走人。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因为陈述……我只对他……”   姜远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没喜欢过别人,他只对陈述有感觉,对于其他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没什么兴趣,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真正的同性恋,但这也不是他在乎的。   林易飞若有所思,“所以你只是喜欢陈述……只跟一个男的来电,那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同性恋吧?那说明……以后也不一定只能和男的在一起,其实还是可以喜欢女人的……那你和陈述试一试也无妨,又不是非他不可,以后还是可以正常娶老婆的……”   林易飞这番理论一出,姜远惊讶地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不明白林易飞是在暗示姜远以后可以随时背叛陈述,还是自己在求证什么?   总之都比较离谱。   林易飞显然也没注意到姜远的惊讶,说完,自顾自地扭头走了。   姜远忍不住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隐约看见林易飞后脖颈处有个没藏好的吻痕。   三个小时后,峰会终于结束了。   贵宾休息室里,秘书说半小时后还有一个小采访,采访结束后,这两日便没什么重要的行程安排了。   姜远在一旁默默看手机刷题,很是专注,没有注意陈述看过来的目光。   二十分钟后,记者带着助理两人敲门进来。   “你好,陈总,十分钟后开始采访,我们需要清一下场。”陈述与记者握了握手,点头示意可以。   而后记者拍了拍手,态度很是友好地说,“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对陈总进行单人采访,采访二十分钟后结束,现在需要暂时清一下场。”   这是单人贵宾休息室,其实房间除了陈述,也就姜远,秘书和一个会场的工作人员。   秘书和工作人员立即起身往外走,姜远反应过来,刚站起来,陈述却看向他,笑着说,“你走什么?坐下看你的手机。”   记者和助理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姜远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   而后记者开始采访,姜远都很是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最后五分钟,记者轻笑了一下,“陈总刚刚的建议一定会让许多行业新人受益匪浅。那接下来我们还有几个与陈总个人有关的问题,这也是许多行业粉丝关心的话题。”   陈述点了点头。   记者微笑道:“第一个问题,陈总觉得创业路上对自己帮助最大的人是谁?”   陈述笑了笑,“创业路上,我很幸运,遇到了许多贵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助推我往成功走近了一步,我只能说缺一不可。我的合伙人林易飞,我的母亲,以及那些帮助过我且信任我的前辈……我都十分感激他们的出现。”   “好,那第二个问题。”记者笑容加深,“陈总现在还是单身吗?广大女性同胞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陈述轻轻笑了笑,“抱歉,要让她们失望了。”   陈述目光越过记者,停留在姜远身上,姜远早已听到这个问题,抬眸时,两人正好对视起来。   “我对他一见钟情,追了很久,他才答应我。”   姜远脸一红,女记者也敏锐地捕捉到陈述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专业素养所致,女记者没有回头看姜远,也没有过界询问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那祝陈总和另一半能够幸福长久。今日的采访就到此结束了。”   记者起身与陈述握手。   “谢谢陈总配合。”   夜晚,陈述带姜远去一家法式餐厅吃饭。   餐厅内部环境清新优雅,安静浪漫,一旁有钢琴曲缓缓流动,但姜远却盯着手机,一心想着把最后一道题看完。   “姜远。”陈述支着脑袋轻轻喊了一声。   “嗯?”姜远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陈述。   “你是不是傻啊?”陈述无奈地笑了。   姜远愣了愣,忽地意识到不对,他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很熟悉,他扭头扫了一眼,才发现四周都是用林肯玫瑰花装饰的,而这一层除了他们这一桌,再无别的客人。   是陈述的主意,他把这一层都包下来。   “你这是?”姜远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真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姜远蹙了一下眉,翻开手机一看,明天是十一月九号。是他的生日!   一抬眸,陈述已经起身向姜远走了过来。他站定在姜远面前,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个镶嵌着深蓝色钻石的戒指。   陈述拉过姜远放在桌子上的手,找到无名指,给姜远戴了上去。   姜远的心脏怦怦跳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曾设想过陈述结婚时给他未来的妻子戴上结婚戒指的画面,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陈述这样对待。   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不是婚礼,但鲜花遍地,而陈述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深情俊雅,令人着迷。   “不错,很合适。”陈述盯着姜远手上的戒指,唇角勾起,“这是我提前找的法国设计师定制的情侣对戒。上面都刻有你我的名字。蓝色,我觉得是最配你的颜色。”   姜远看着手上的戒指,陈述握着他的手上也带了另一只戒指,两颗深蓝色钻石在灯光下发出幽蓝神秘的光亮,令人怦然心动,呼吸错乱。   “设计师给这对情侣对戒起名为,沉沦之恋。”在低沉优雅的钢琴声中,陈述倾身轻轻在姜远脸颊落下一个亲吻,而后就保持着这样亲密的距离,盯着姜远的眼眸,缓缓道,“甘愿沉沦,永不放手。姜远,日后,可别再想甩开我。”   “陈述……”流出齿间的是恋人的名字,除此之外,姜远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向来话少嘴笨,又没谈过恋爱,在这种时候,更是脑子一空,紧张地什么都忘了。   陈述看出了姜远的无措,他笑着揉了揉姜远的头发,“别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陈述扭头冲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把蛋糕送了过来,陈述点燃蜡烛,微笑着看向姜远,“许愿吧。”   目光对视着,姜远心一软,也跟着露出笑容,他应了一声“好”,而后双手握紧,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一个遥远但相似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满足宝子们!今日双更!国庆同乐! 第75章 生日愿望   高二的那个深秋。   晚自习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逐渐空了,就剩下姜远和陈述两个人。   这是姜远的习惯,晚自习后,他喜欢留下来学习一会儿。每次这个时候,平时拥挤的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又自在,好像做什么都不会束缚,但自从和陈述完成了所谓的和解,陈述也总是跟着他一起留下来。   有时候在认真写题,有时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姜远一走,他必然立即跟着离开。   那一天,也是如此。   人越来越少,教室里越来越安静,姜远仍专心地盯着练习册算题,没有注意到教室已经空了。   直到一个方方正正的透明盒子忽然落到课桌上,透明方盒盖住了练习册,也吸引了姜远目光。   是……蛋糕?   抬眸,是陈述无奈又灿烂的笑容。   “不要告诉我,你自己的生日,你都不记得。”   姜远一顿,眼神依然迷茫,高中生的日子过得糊涂,向来只有星期一到星期日,他本就不太记得日期,也没有亲人特意打电话来祝他生日快乐,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生日。何况对于生日,他自己也没有多在意,因为从小到大,家中对生日都不太重视,加个鸡蛋,可能就算庆祝了,所以,他的确是真的忘了。   只是陈述怎么……记得?又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蛋糕?   “今天是九号?”   “不然呢?”陈述坐了下来,一边去拆蛋糕,一边感慨道,“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说明对自己都不够重视,朋友啊,连自己都不爱的话,怎么去爱别人?”   “不过没关系,兄弟心里有你。”陈述抬眸嘻嘻一笑,把蛋糕挪到了姜远面前,插上蜡烛,掏出打火机一一点了火。   陈述步调从容,井然有序,姜远反应过来时,就差许愿这一步了。   可好像还差点什么。   “我去关灯。”陈述说着起身要走。   姜远下意识地一把拉住陈述的胳膊,陈述看向自己时,姜远忽然脸热了起来,他低声匆匆说了句,“谢谢”,说完又莫名觉得尴尬,便立即松开手,也没敢看陈述一眼。   陈述心里一软,他弯腰揉了把姜远的头发,咧嘴笑了笑,“不用谢,只要我们姜远同学以后能对我多个笑脸就好。”   话音刚落,灯灭了。   忽然一片漆黑,姜远心里也跟着一颤。   是熄灯时间到了。一会儿就有巡逻的大爷过来检查教室,锁门关窗。   “好了,这下不用去关灯了!”陈述忙坐了下来,“快许愿!”   姜远犹豫了一下,“我们走吧……时间不够了。”   陈述抬手捂住姜远的眼睛,“不行!闭眼!许愿!三个愿望,一个都不能少!一年只有一次,还不好好珍惜!”   掌心一瞬间盖住眼睛,姜远下意识地眨眼,睫毛扫过陈述的手心,姜远的心莫名有些慌乱,直到陈述的手松开,那股怪异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姜远双手握紧,闭上眼睛,认真地想自己的生日愿望。   他最想要的愿望是什么?他内心的期待和渴望是什么?   他之前从未好好想过。   在黑暗里,即使闭上眼睛,姜远也能感觉到眼前暖黄色烛火的跳动,以及那双炙热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姜远许愿。   第一,希望父亲能够戒赌,生活一切好转起来。   第二,希望自己能够如愿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三……   姜远脑海里浮现出陈述的笑容。   从一开始,他就不理解陈述的热情,小巷里的偶然相遇,被人发现像个坏学生一样尝试吸烟,是低谷时姜远的一个伤疤,他耿耿于怀,但陈述执着地靠近他,对他释放善意。   他推开他,但陈述依然要拥抱他。   陈述开玩笑地对姜远说,他对姜远一见钟情,他说他就是赖上姜远了。   可一个冷漠无趣的人,有什么值得陈述如此在意关心?一直独来独往的姜远也不明白,生活已然一团糟糕,友情还值得自己去追寻吗?   ……   但最后,姜远许愿。   第三,希望陈述永远不会离开姜远。   记忆重现,昨日今时好像不曾变过。   姜远还是忘了自己的生日,但陈述从来不曾忘记过。   仔细想想,好像姜远认真过的生日就那么一次,此后陷入生活泥泞,再无暇庆祝什么生日。   陈述对他说过,要记得自己的生日,要先认真对待自己,再去爱别人,爱生活,但姜远都没有做到过。   而当年许下的三个愿望,一一落空,好像只有第三个,时隔十一年后,像发生奇迹似的,重新实现了。   陈述再次回到他身边。祝他生日快乐,催他许生日愿望。   那现在,三十岁的姜远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呢?   在玫瑰花香中,在钢琴曲中,在爱人的注视下,姜远认真地许下生日愿望。   第一,希望陈述永远健康幸福。   第二,希望陈述和姜远永远在一起。   第三,希望自己能顺利成为一名律师。   睁开眼睛,不知何时灯已经灭了,黑暗里,烛火明亮温暖,陈述微笑着认真看着姜远,姜远凑近吹灭蜡烛。   四周彻底暗了下来。   陈述说,“生日快乐!姜远!希望你永远幸福!”   ……   吃完晚餐,坐上电梯直达这栋楼的最顶层。   66层,陈述预订的总统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首都最美夜景。   姜远说要去洗澡,陈述一把拉住他。   “别慌,还有一个惊喜。”   “啊?”姜远有些疑惑。   陈述把人拉到窗边,窗帘拉开,大面积的落地窗露了出来,窗外是川流不息,灯火阑珊的夜景。   站在66层,姜远下意识地往下看,恐高的情绪瞬间蔓延全身,姜远匆忙想要退后。   陈述从背后一把把人抱住。   “别怕,抬头看。”陈述伸出手背抬了抬姜远的下巴,让他抬头看向夜空。   姜远抬眸看向夜空,紧张的情绪还未压下,暗色的天空却忽然一亮,又接着响起闷雷似的声音。   而后,夜空中,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流光溢彩,绚烂夺目,比姜远之前看到的烟花都要好看。   陈述靠在姜远的耳边,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好好欣赏,这是专门为你绽放的烟花。”   “从今以后,站在高处,你不用往下看,你只需要抬头看,记住今夜的烟花就好。”   姜远瞬间明白陈述是为了安抚自己当年因没拉住父亲而留下的恐高心结。   当年的事的确给姜远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时间太久,姜远早已麻木习惯,可陈述却放在了心上。   一件件,一桩桩……冰冷的心脏一点点地热了起来,可陈述为什么对他这样好?他麻木不仁的生活里,陈述的突然出现,让他重获希望,是上天觉得他太可怜了,所以派陈述出现来拯救他的吗?   “陈述……”姜远侧过脑袋看向身后的陈述,眼睛不知何时也红了。   “我在。”陈述吻在姜远的眼角,尝到一抹湿咸的泪。   在时时骤亮的烟火中,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陈述动情地吻着姜远的脊背……姜远无力瘫/倒在陈述怀里,陈述把人抱到床/上,在喘xi间,一边吻咬着姜远的耳骨,一边低语引诱,“姜远,给我一点回应,姜远……”   瞳孔失焦,全身湿/软,在烟火映照下,在阴影交错中,姜远恍然找回一点清明。   姜远愣愣看向陈述,反应了几秒后,他缓缓挺起一点腰身,主动吻住了陈述。   动作一滞,陈述愣住,这个主动的亲吻温柔又热烈,努力又笨拙,却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陈述的心脏,而后陈述彻底陷入疯狂,再也无法克制。 第76章 丧事   在首都待了半个月,陈述一直忙于国外分公司的筹办,姜远也忙着准备各种课程和考试,但陈述的电话消息没有断过,晚上也必然会回来。   林易飞打趣说,陈述是人在公司心在家,以前忙的直接就在公司睡了,也不像现在这样,再忙也按时打卡似的每天回家,所谓“家有美娇妻”莫过于此了。   陈述喝了酒应酬,林易飞把陈述送到家,当着姜远的面这样说的,姜远的脸瞬间红了,但不知道怎么反驳,陈述却是不给林易飞面子,直接一脚踢了过去,让林易飞赶紧滚回家安生。   一脚踢过去,人没踢着,自己差点摔倒了。姜远忙把人扶稳,有些无奈。   陈述虽是爱装醉酒,但酒量也的确不好,显然这么多年没少在这方面遭罪。他以为到了陈述这个位置,不需要再陪着喝酒,但好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陈述也有许多不得已的地方。   将人扶到房间,递过去温水,陈述不接,反而把姜远紧紧抱住,在姜远耳边嘟囔着,“我难受,姜远。”   姜远像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地劝道,“把水喝了,好好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姜远,我好想你。”陈述像是听不懂姜远的话,不回答,不听话,突然说起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执拗地抱着姜远不撒手,热乎乎的气全洒在姜远脖颈处,烫的人受不了。   “陈述?”姜远觉得奇怪,“怎么了?”   陈述搭着头在姜远脖子间蹭了蹭,瓮声道:“姜远,国外的分公司还有很多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林易飞……去不得,我估计需要去一段时间,把局面稳定下来……”   姜远顿了顿,“什么时候去?”   “一个月之后……”   “要待多久?”   “不知道,几个月,也许半年……”   姜远一时沉默,也不说话了,他才适应抬头就能看见陈述的生活,现在忽然又要面临分离。   其实该说理解的,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也不是陈述所期望的。   “没关系,我等你就是了。”   陈述忽然抬起头,捧着姜远的脸,眼睛闪着醉酒的星星,又亮又朦胧,“那能等一辈子吗?“   姜远愣了一下,而后笑了,“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吗?”   陈述蹙了眉,很认真地说,“我是担心,万一我一走,你就不想要我了,万一你找了别人,那我怎么办……”   姜远看着冒着一团傻气、乱说胡话的陈述,觉得这人是真醉了。   “不会,我只喜欢你,我不找别人。”姜远温声安抚着陈述。   “真的?”陈述拧着眉,“那你说,你说姜远永远只喜欢陈述一个人。”   “姜远永远只喜欢陈述一个人。”姜远眼睛一弯,跟着重复道。   陈述高兴地重重亲了一口姜远,又说,“再加一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姜远都不会离开陈述。”   “好,我姜远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陈述。”姜远耐心地再次做出承诺。   对于醉酒的人,就是要有好脾气好耐性,何况,陈述还是个那么幼稚的人。   陈述瞬间心满意足,又一口亲了过去。   “可以喝水了吧?”   “可以。”   “可以睡觉了吧?”   “可以。”   几天后,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姜清说母亲脑出血,进了急救室,情况很不好,让姜远赶紧回来。   姜远立即收拾好东西去机场,去机场的路上,姜远想给陈述打电话,想了想,陈述一直忙着,可能来不及接电话,所以只是发了消息给陈述。   一路上,姜远不敢耽搁一秒,可到了医院,却看见姜清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而母亲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与之前并无区别。   姜远愣愣地走过去,姜清拉住姜远的手,哭着说,“再看咱妈最后一面吧。”   姜远静静地看着的确已经没有呼吸的母亲,茫然恍惚,平静地没有掉一滴眼泪。   之后,就是母亲的丧事了。   与姜清协商后决定,尸体火化,但其他全部按照老家丧事的流程来办。姜远开始联系火葬场,预约火化时间,联系亲朋好友,告知丧事,联系镇上有名的白事负责人,商讨白事流程和宴席设置。   从下午开始,姜远一直忙着准备各种东西,有亲近的亲朋好友当天晚上就来到家中悼念,第二天,白事负责人到家里设置灵堂和宴席大棚,遗像,挽联,蜡烛,人数,桌子的摆放位置,姜远一个一个操心,一直到天黑了下来,嘈杂纷乱的局面终于稍微稳定了下来。   整齐有序的白色棚帐,白色灵堂和黑白遗照,各种丧事用的东西堆在庭院,负责白事的师傅们终于离开,吵闹的庭院彻底安静下来。   尸体已经火化,姜清一直在灵堂里守灵,右右跪在姜清旁边,眼睛红肿,昏昏欲睡,最后倒在了姜清怀里,姜清胳膊上绑着白色布条,抱着右右,轻轻揉了揉右右的脑袋,眼睛看向照片上带着淡淡微笑的母亲。   忙完一切,送走师傅们的姜远终于得到一丝空闲喘息的机会,他独自坐在寂静的庭院,疲惫地靠着墙,一根接着一根,烟雾不息,在空荡的院子里缓缓升腾,遮住了眼前的月光,目光也变得朦胧起来,整个人变得松懈迟钝起来,辛辣的香烟似乎也刺激不了一点神经,姜远觉得自己有些麻木恍惚,失去了所有感知一般,哭着守灵,笑着迎客,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感受不到悲伤,感受不到痛苦。   忽然,寂静的小院响起两声汪汪叫声。   姜远没有抬头,他知道是小乖,这几天家里乱,它白天四处跑着玩儿,晚上才回来,它的确很乖,知道姜远又忙又没有什么情绪,回来后也只是安静窝在姜远脚边,不哭不闹,静静趴着,自己一会儿就睡着了。   手中的烟没停,小乖扑过来咬住姜远的裤脚,叫的格外激动,姜远愣了一下,忽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抬头,看见陈述站在院子里,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深。   姜远恍然如梦,手一抖,烟掉了下来,姜远起身走过去,走得越来越快,然后紧紧抱住了陈述。   满眼皆是心疼,陈述抬手也紧紧抱住姜远,并温声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怀抱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肌肤,通过脉络传到心脏,敏感地刺激着泪腺,一股酸涩忽然冒了出来,像涌过来的潮汐,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强烈,姜远强忍着眼泪,压制着颤抖的声音,“手机留在房间了,一直没来得及看。”   陈述轻轻抬手揉了揉姜远的头发,“没关系,难受可以不用忍着。”   怀里的肩膀一抖,那股委屈悲伤的感觉彻底溃提,也瞬间淹没了姜远,姜远终于忍不住靠在陈述的肩头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被母亲的病,被家里的债务困在这个小小的破败小镇,被迫放弃前途和理想,承担起父亲死后的家庭责任,有过怨悔吗?没有是假的,可世俗的言语和自己的良心不允许姜远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他彻底成了一个失去自我的孝子躯壳。   十一年,日日夜夜难捱,这么多年的痛苦和委屈,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无法一时消解,他无人依靠,看不到前路,一片迷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这一切,好像随着母亲的死在逐渐瓦解,那个困住自己的房子好像已经崩塌,他可以不用再守着家里,债务已清,母亲已去,他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追求自己曾经的理想,他可以活得更自在,更肆意。   这样想,本该感到解脱,但姜远的却完全没有得到解脱,从得知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各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紧紧缠绕着姜远,越来越紧,他逐渐喘不过气来,又不敢松懈,他拼命撑着,以为自己无碍,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陈述出现在他面前,他忽然觉得疲惫又难受,难受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真的好累,他的心脏真的好疼,他的委屈真的再也无法无声吞下。   爱会让一个人变得坚强,也会让人变得脆弱。   从不轻易流泪的姜远在陈述面前,也拥有了肆意流泪的自由。   眼泪湿润了陈述的衣服,也湿润了陈述的眼眶,陈述感到心酸,也感到无法克制的心疼。姜远经历的这一段时光,他仅是想象,就觉得艰难,更何况亲历其中的人呢?   不由自主地,陈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默默感受着姜远情绪的宣泄。   ……   夜太静,哭声再克制也过于明显,姜清把右右抱到房间,本想去院子里看看姜远,但在门口一角看见那个抱在一起的身影。   姜清停下脚步,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她同样心疼姜远,虽在同一个家庭,但姜远经历的痛苦,放弃的东西要远比她多,可她什么也帮不了姜远。   姜远从小要强懂事,也可能是怕姜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姜远也一直未在她面前展露过脆弱,更没有掉过眼泪。   对于这个怀抱,姜清没有什么怀疑,她只是感到庆幸,庆幸终于出现这样一个用心对姜远好,还可以让姜远放下防备、肆意哭泣的人。   她作为姐姐,希望姜远获得解脱,希望姜远获得幸福。   之后的几天,陈述也在袖子边系上一个白色布条,陪着姜远安排丧事。   直到骨灰盒埋入墓地,丧宴吃完,宾客一散,开始打扫,把各种东西彻底清空,丧事才算真正完成。   一个人死去,最终只剩下摆在家里的一张遗照。   之后,陈述推了工作在家陪伴姜远,一个月后他就要出国,归期不定,所以他想多陪陪姜远,何况,姜远虽不说,但他知道,这个时候,陪着姜远总比他一个人待着要好。   就这样,两个人,一条小土狗,在安安静静的院子,各有各的方向,但彼此的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在陈述一次次的拥抱和关怀中,姜远也学会了主动亲吻和坦诚,姜远觉得生活在慢慢变好,他很知足,开始向往未来,期待与陈述的未来。   陈述同样如此,拥有亲密恋人会使人获得巨大幸福,何况,这是曾经他心心念念的人,是初次让他心动的人,因为姜远,他喜欢上这样平淡温馨的生活,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获得稳定。   他已然开始慢慢淡忘曾经的隔阂伤痕,决定要与姜远开始新的人生。   但某一天,他们遇到一个人。 第77章 老同学   半个月后,王思源请陈述和姜远吃饭,智能杠杆的试点很成功,决定向其他城市推行,这是个好消息,王思源算是彻底打了个翻身仗。   所以,王思源和他的合伙人全程兴致勃勃,一边感激陈述,一边喝酒劝酒,气氛热闹,知道陈述酒量不佳,姜远又害怕陈述喝多了难受,总自觉帮陈述挡酒,自己倒是喝了不少。   看着姜远又起身帮自己应下一杯酒,陈述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往后松松一靠,就那么看着姜远抬头一饮而尽,心里忍不住的得意。   喝到最后,姜远要去卫生间,陈述缠着要一起去。   出了门口,到了包厢的拐角,陈述脚步一虚,忽然往旁边一歪,姜远忙把人扶住,陈述就那么顺势抱住姜远,靠在了姜远肩头。   “我头好晕啊,姜远。”声调软软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呼吸很烫,陈述整个人都压在姜远身上,姜远已经分不清陈述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不过,他记得陈述也喝了不少。   “那我们回家吧。”姜远扶住陈述的腰。   陈述没立即起身,他嗅着姜远脖颈间的酒气和微弱的烟草味,觉得格外上瘾,忍不住又开始心猿意马。   “在附近找个酒店吧,我现在就想要。”唇齿蹭过脖颈的肌肤,留下一阵酥麻。   姜远脸一红,身体跟着绷紧起来,余光却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个人影。   姜远下意识地轻轻推了推陈述,低声道:“有人来了。”   陈述抱着姜远不撒手,无理地说,“那又怎么了?”   姜远自然害怕被人看见,更担心被什么熟人看见,到时候解释不清又是麻烦,可陈述沉甸甸的,推不开,姜远正试图再次挣扎时,对面那人忽然停下脚步,直白地盯着姜远看了几秒,惊诧地喊了一声,“姜远?”   姜远顿住,他越过陈述的肩头看向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但记忆并不深刻。   姜远努力回想中时,靠着姜远肩膀的陈述听到这一声后,直起身体往后一看。   而后姜远看见那人蹙起眉头,目光在姜远和陈述身上游走了几遍后,探究转为惊喜,然后那人快步走了过来。   “陈述!”   那人惊喜地喊道。   陈述这才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是邓兴华。   第二天上午,陈述正半躺在床上用电脑看资料,手机忽然响了。   接了电话后,听到那个声音后,陈述忍不住扭头看向姜远的背影。   姜远坐在书桌前,正认真专注地看书。   电话那头,“陈总,你好,我是邓兴华,还记得吗?我们昨天晚上刚遇到过。”   “记得。”陈述的语气毫无波澜。   “那陈总现在还在鹤山吗?老同学聚一聚吧,你看你有时间吗?“   “没空。”陈述言简意赅,语气冷漠。   听出陈述语气的不对劲儿,那边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陈总,别这么疏远老同学嘛,实话说,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想和陈总聊聊,没什么别的意思,还请陈总赏个光。”   陈述忍不住再次看向姜远的背影,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总?”   陈述回过神来,“今天下午,地点你定。”   “好,订好地方,我再把地址发给你。陈总,下午见。”   电话那头话音刚落,陈述便挂了电话。   他的心情再次无法平复,仿佛回到了昨晚。   看到邓兴华的那一刻,陈述并无老同学见面的惊喜,相反,他只觉得倒霉,因为邓兴华的出现,让他再次想起当年的事。   尽管邓兴华是出于善意的提醒,但陈述那一瞬间却忍不住想,如果邓兴华当年不告诉他真相多好。无法得知真相,的确会糊里糊涂,但可能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痛苦,也不会和姜远错过多年。   昨天晚上突然重逢,邓兴华是否发觉了他们的关系?邓兴华知道全部的真相,他会怎么想?和曾经背叛自己的朋友在一起,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是否是一个愚蠢可笑的决定?陈述不在乎他的看法,但刻意冷漠,无情拒绝老同学的再三邀请,好像显得欲盖弥彰。   下午,写着地址的短信发过来时,陈述起身穿衣,决定赴宴。   姜远抬起头来,“你要出去?”   陈述“嗯”了一声,朝姜远走了过来。   姜远没问他去见谁,只是问,“晚饭还给你做吗?”   “不用了,你先吃,不用管我。”陈述俯身低头亲在姜远的脸颊,而后朝外面走去。   到了邓兴华订的空中餐厅,陈述刚迈步进去,邓兴华便从座位上起身迎接,他一身西装革履的,看起来现在混得不错。   “陈总到了,快请坐。”   陈述坐下后喝了口水,邓兴华忙喊服务员上菜,一边笑着说,“真是有缘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陈总。”   “上一年咱高中举办校庆,我们大家还提起过你,你现在混的可是咱学校,不,是咱鹤山市最好的一个!真是熬过来了!几次刷到过你的新闻和采访!当年的同学忽然变成了投资大佬,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对了,你还记得秦雨馨吗?我们几年前结了婚,当时还想邀请你呢,可惜咱们都不联系了,雨馨前几天还念叨你呢,没想到咱们昨天就碰到了!真巧啊!”   陈述默默地听着邓兴华寒暄,直到邓兴华终于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要聊聊重要的事吗?说吧。”陈述没有一点客套,完全直奔主题。   邓兴华顿了一下,而后往后一靠,笑了,“陈总现在的风格和高中真是完全不一样啊。也好,直奔主题吧。”   而后邓兴华问,“你是不是和姜远在一起了?”   陈述眼眸一顿,立即露出警惕的目光。   邓兴华耸了一下肩膀,“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同性恋而已,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昨天晚上遇到的时候,我看你们……”   说着,邓兴华蹙起了眉,他看陈述没有否定,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还真是。可为什么啊,难道当年的事你已经忘了?”   邓兴华果然猜到了,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别人都没什么资格过来质问。   “与你无关。”陈述表情不悦。   邓兴华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声,“陈述,为什么你对我敌意这么大?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像当年一样,不想让你被人骗了,你当年被他害成那个样子,名声尽毁,还转了学,我听说你父亲还因此……但是你却帮姜远还债,还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啊?我不理解,难道你不恨他吗?”   陈述倏地眼神一暗,“你调查我们?”   “打听一下就知道的事。”邓兴华身体前倾,一副关心着急的样子,“陈述!姜远这个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当年那么对你,所以他们家欠了债也是罪有应得。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故意缠着你,想让你帮他还债?你一帮忙,他一身轻松,傍上你,也就衣食无忧了!一个人本性难改,何况他熬了这么多年,很难不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握着!他表面上一脸清高,说不定就是图你的钱!”   “够了!”陈述表情阴沉,一声呵斥后,直接起身。   “以后别再联系我!”陈述迈步离开。   邓兴华连忙起身喊道:“陈述!你确定你这样做不会后悔?!你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父母吗?!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不想让恶人受到惩罚吗?!”   陈述的心情翻江倒海,无法平复,他加快脚步离开,彻底把邓兴华的声音甩在身后。   看见陈述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邓兴华紧蹙的眉头一展,而后他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旁边角落里坐着的男人起身走到邓兴华身边,瞥了一眼陈述消失的转角,忍不住担忧道:“哥,你干嘛非要惹他?咱公司不是正缺钱吗?你傍上这棵大树多好?你这样激怒他,万一他报复咱怎么办?”   “报复?他不会。”邓兴华冷笑一声,“靠着大树乘凉有什么意思?我想要的,是让他们痛苦,把人耍的团团转,不更有意思吗?”   夜晚,姜远正在厨房做饭,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姜远一扭头,看见陈述一捧玫瑰花,林肯先生,依然浓郁热烈。   “玫瑰花,路过花店买的,喜欢吗?”陈述歪着头看着姜远,目光温柔朦胧,又似乎有些疲倦。   “喜欢”,姜远笑了笑,“不过,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那吃饭了吗?”   “没有。”   “那我再给你做一碗。”   陈述“嗯”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姜远的手,“那我去把花插起来。”   说着陈述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又忍不住扭头看向姜远的背影,同时握紧了手里的花束。   花香浓郁,熏的人有些痴醉,过于美好浪漫的事物的确会使人迷失,可这就是他想要的。   是他选择的人,是他选择的生活,即使错,他也这样错下去了。 第78章 真相大白   一个深夜,路上空荡无车,路灯透过车窗,照的人格外恍惚,陈述开着车,车速越来越快,心情越来越急迫。   可一个路口的红灯却把他拦下了。   陈述急躁地用食指点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红色的正在变小的数字,二十、十九,十八……时间仿佛拉长一样,每一秒都是折磨。   周围空空荡荡,寂静无人,更无一辆车驶过的痕迹,急躁的心情让陈述觉得自己的等待是多余的,他实在无法再忍受浪费时间。   最后三秒,陈述直接挂档飞速驶过路口。下一秒,一辆车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冒了出来,像失了灵一样,毫无减速,直直地冲了过来。   陈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扭转方向盘,但车速远比人的反应要快,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时,陈述已经和车身一起被甩了出去。   车身重重砸在地上,陈述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瞬间被撕裂了,挤压的感觉让他五脏肺腑都错了位,他呼吸不过来,头痛欲裂,废了半天才睁开眼睛。   乱晃刺眼的路灯,碎了一地的车窗,还有对面翻了个底的车子,以及那个模糊不清的倒在地上的人形。   陈述想着自救,他挣扎着从仪表盘下拉出自己的右腿,每挪一寸,就疼痛不已,最后陈述终于爬出翻倒在地的车身。   余光瞥见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陈述扯着疼痛不已的右腿,艰难地往那男人的方向走去。   那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到底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走到那男人身边,陈述脱力地跪坐下来,一片血泊中,男人的衣服已经看不清原有的颜色,空荡荡的道路,也没有一个过来询问帮助的人……   死一般的寂静。   脸上冒出一层薄汗,因腿上的伤而痛苦地脸色发白,陈述犹豫了一下,而后紧张地拍了拍那个男人,男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是……死了吗?   喉结不安地滚动着,因惊恐紧张,陈述的呼吸变得逐渐急促颤抖,豆大的汗珠滚下来的那刻,陈述猛地着把男人翻了过来。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出现。   啊!!那…那是他父亲!!   那张几乎已经辨别不出的脸!但陈述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倒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呼吸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陈述浑身一震,全身的血液像一瞬间被抽干一样,僵硬冰冷,陈述吓得顿时无力地跌倒在地,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像被人掐住脖子,完全失去了呼吸。   是……是他害了他父亲!是他开车撞了父亲的车!这车祸是他一手造成!他陈述,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啊啊啊!不不不!   ……   “陈述?陈述!”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瞬间叫醒了陈述惊恐不安的思绪。   陈述猛地坐了起来,一睁眼就是姜远担忧的神色,陈述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在做梦。   而他们现在正坐在前往首都的飞机。   明天是他父亲的忌日,陈述每年都会去墓地看他父亲,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姜远知道了他要离开的原因后,便说要陪陈述一起过来拜访他的父亲。   陈述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对于姜远的主动关心和亲近,陈述都会感到喜悦和满足,但这次陈述却想拒绝。   就像邓兴华所说的,他对不起他的父亲,如果没有那封举报信,他父亲也许就不会死去,这一切都和姜远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陈述却选择了无动于衷,甚至是原谅。这种愧疚不安的心情伴随着陈述,陈述不想让姜远跟着,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姜远。   一路上,他的心情莫名地感到压力。   他不打算放弃姜远,但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   夜晚,陈述再次做了噩梦。   是姜远叫醒了他。   “陈述,你怎么了?”姜远抬起手指为陈述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陈述缓了口气,有些疲倦地看向姜远,“我……又梦见我爸了。”   姜远看着陈述有些茫然失神的眼睛,耐心地安抚道,“你想他了,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陈述忽然心里一揪,他突然觉得罪恶和歉疚,当年父亲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才落得这样的结局,而他却放弃了为父亲报仇。   是的,他就是个自私的人,他就是那种为了爱情完全失去理智和原则的人,他母亲说的对,他一开始就是借着报仇的借口接近姜远,他对姜远念念不忘,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确对不起父母,他心里有愧,连续的噩梦就是对他的折磨。   陈述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陈述与姜远分别抱着花束来到墓地,而后停在一个墓碑面前。   陈述盯着照片上年轻的微笑的男人,一沉默不语。   姜远看出陈述有点不对劲儿,他斟酌着开口道:“陈述,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你……”   “姜远,我……”陈述忽然想说点什么,他想倾诉,想说出事实,想弄清当年事,但他又不知从何开口。   他害怕一旦问出口,他和姜远彻底无法回归现在平淡安稳的关系,也许他们会争吵,会仇恨,会猜忌,会分开。   他无法预料后果,不敢去面对,可他又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郁结难消,他彻底陷入矛盾,不知道如何选择。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陈述撒了谎,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和懦夫。   姜远刚想说点什么安慰陈述,余光却看见一个人影,他抬眸看了过去,是李晓云抱着花束走了过来。   “阿姨。”姜远有些局促地看着李晓云,他还不知道李晓云是否清楚两人现在的关系,他有点心虚,忽然觉得自己陪陈述过来有些不合常理。   “你也来了。”李晓云笑了笑,她什么都没问,似乎什么都清楚。   姜远看见李晓云的目光落在了陈述身上,他立即懂事地说,“阿姨,你和陈述陪叔叔吧,我去停车场等你们。”   “好。”李晓云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   姜远迈步离开,李晓云再次看向陈述。陈述脸色不好,透着疲倦,像是没什么精神。   “没睡好?”李晓云问。   陈述“嗯”了一声。   “那既然带姜远来见你爸了,是打算放下了?”   陈述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晓云有些意外,“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爸。”   明白了。   李晓云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过不去这个心结,就彻底和姜远分开,别浪费时间,也别互相折磨。要是你还是舍不得姜远,真想和他在一起,那不如好好谈谈,问清楚了。也许当年的事就是个误会,也许你错怪他了。   如果那件事真是姜远做的,你也没必要把你的爸死归到他身上,这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何况,当时你们都还小,还不够成熟,肯定都会有不理智的时候,一封举报信的确带来了许多连锁反应,但你真不打算原谅他了?   陈述,人死了,其实就只剩下几段回忆,活着的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你爸不会怪你,我自然也不会,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喜欢嘛,很多时候的确是毫无原则,不讲道理,可人生难得随心所欲,这件事上,你没必要一直困着自己。   好好想一想吧,陈述,问清楚你的心,别犹豫不决,最后丢掉了你好不容易找回的人。”   李晓云弯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看着那张照片笑了笑,“你爸笑的可真开心,一辈子也没烦恼喽……老陈啊,我真有点想你了。”   陈述的眼睛不禁红了起来。   回了鹤山市,已经是傍晚了,放好行李后,姜远起身要去做饭,陈述忽然把人拉住。   姜远转过身来,看见陈述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纠结犹豫什么。   “怎么了?”姜远看得出陈述有心事。   陈述的确是有心事,从墓地回来后,他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母亲说的话。当初他为了两人的未来,想把这个秘密瞒下来,不挑破,不提及,他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永远相安无事,现在想想太不切实际,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可能随时会爆炸,不把炸弹解决掉,危险永远存在。   是的,为了他们的未来,他必须和姜远好好谈谈了,也许就像母亲说的,当年的事可能是个误会,那封信不是姜远写的,邓兴华只是看错了。   所有的事情,只有问清楚了,才能解决。   “姜远,你不是问过我,我当初为什么转学,又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现在我想告诉你了。”   姜远立即凝神看着陈述,他当初的确好奇过当年的事情,但陈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猜到陈述不想提及,也就再也没有问过。   他不知道陈述怎么突然要提起那些事情。   “是因为一封信,一封举报信”,陈述看着姜远,因为太过紧张,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信中说我是同性恋,又骚扰别人,谣言传了起来,我待不下去就转学了,之后老家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我爸和爷爷起了争执,也是因为这个,我爸出了车祸走的。所以,考上大学后,我妈和我一起搬到了首都。”   姜远愣了愣,他没想到当年的事还有这么多曲折,他当时因为家里的事焦头烂额,一直不在学校,来办退学手续时也没见到陈述,所以这一切根本毫不知情。   当时的陈述一定十分艰难,但他一个人撑了过来。姜远有些无措,他不知道现在的安慰算不算太晚。   “陈述……”姜远主动握住了陈述的手。   陈述看着姜远眼眸中透出的担忧和歉疚,的确像是毫不知情,姜远不是个会撒谎和演戏的人,也许……也许真的是个误会。   “那封信……”陈述紧张地喉结滚了一下,他觉得这样说的太过直接,如果真的只是误会,岂不是会伤害到姜远?   “我们交换过秘密,我是同性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姜远,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陈述紧紧盯着姜远,心跳加速,不敢错过姜远神情的任何一丝变化。   姜远露出错愕的表情,立即道,“我没有!”   陈述的心猛地一震,而后高高悬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姜远的胳膊,“真的没有?”   因这件事的严重性和陈述的再次询问,姜远又垂眸努力思考起来,“我………不过,我好像记得,我和学校的心理医生说过……”   记忆清晰了一点,姜远立即紧张地看着陈述,他害怕陈述生气,所以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告诉她你的名字!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我就去向她了解了一下同性恋的事情……那些谣言、那封信我真的不知道!”   心跳乱了起来,姜远忽然担心自己就是间接凶手,一时间变得无措起来,“是不是那个心理医生猜出来了?是她传出去的?……可是她说她会保密的……我没告诉她你的名字,真的!”   慌乱间,姜远忽然被陈述拉近抱住。   姜远的话一顿,这一刻,陈述的心也彻底恢复了平静。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陈述紧紧抱住姜远,安抚着他,“姜远,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像是说给姜远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   这一切,好像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真相大白。   他信姜远,姜远说不是他,那就不是他,姜远说的话,他信,旁人的眼睛会出错,但爱人的话不会。   陈述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抱着姜远,感受着姜远颤抖的肩膀逐渐平稳下来,他觉得自己被纠缠许久的灵魂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姜远,无论曾经,还是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只要你肯告诉我,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紧张渐渐平复了下来,陈述的拥抱让姜远感到安心。   陈述没有怪他就好。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也抬手抱住了陈述。   【作者有话说】   真相大白了?其实还没有…… 第79章 一杯蜂蜜水   几天后,鹤飞的郑凯磊打过来一个电话,说投资出了一点问题,要面谈。   几千万的个人投资而已,陈述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突然接到郑凯磊的电话,还有些陌生。   陈述没什么怀疑,也就去了,走进郑凯磊的办公室,看见沙发上坐着邓兴华的时候,陈述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陈述转身要走。   郑凯磊忙拦住陈述,笑着劝道:“陈总,你别误会,邓总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让我中间帮忙牵个线,我和邓总也是老相识了,邓总这个人的确仗义,陈总你和邓总是高中同学,想必也清楚邓总的为人。他喊我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还是觉得让陈总知道的好。我想,陈总不妨坐下来听一听。”   说着,邓兴华已经走到了陈述面前。   “我想不想听,轮不到你做主。邓兴华,你是好心,但也别太过分。”陈述冷脸看着邓兴华。   邓兴华笑了笑,“好人做到底嘛,陈总,你把我的电话拉黑,又不肯和我见面,我想你可能不信我说的话,所以我只好找了其他证人。”   陈述蹙起眉头,他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朝他走了过来。   隔了几秒,陈述认了出来,这个男人是当时处理他举报信事件的校长。   “陈述同学,好久不见啊。”老校长朝陈述伸出了手,一脸和蔼正派的微笑,“你现在可是年轻有为啊,学校当时没留住你,真是一大损失!”   陈述犹豫着和老校长握了握手,他印象里这个老校长为人不错,处理他谣言的问题时,也很公正公平。   “好久不见,不过,校长您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老校长看向邓兴华。   邓兴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张校长带了重要证据,陈总不如坐下慢慢看。”   看着邓兴华自信从容的目光,以及老校长温柔和蔼的目光,陈述的心忍不住高高悬了起来,他开始变得紧张。   几人坐了下来,而郑凯磊不是当事人,已经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老校长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封有些陈旧的信封,还有一张发白的盖了章的通报信,而后他将两封信推到陈述面前的桌子上。   “当年我们调了学校的监控,又对比了字迹,发现这封信的确出自姜远之手。我们便立刻约谈了姜远,最后他承认这封信是他恶意杜撰的。但你的事情特殊,无法公开处理,又因为当时姜远的家庭出了问题,无法和其家长沟通,我们便私下对姜远进行了处分。这两份信,其中一张是当年的举报信,另一封便是学校处分他的通报信。   邓兴华同学说这封信对你很重要,事关当年的真相,也是你的心结,所以我从学校的档案室里调出了这封文件。   你看看吧。”   说的像真的一样,有理有据,证据又摆在了面前。   可姜远前几天才告诉他,这封信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陈述一直以为原来都是误会,他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来,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姜远。   但现在又出现了其他说法……   陈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失神地盯着眼前两份陈旧的信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打开。   打开后会面对什么?他和姜远又该怎么办?真真假假,到底什么是对的?   “看看吧,总要知道真相。”   邓兴华的声音像恶魔的引诱一般,催使着陈述去打开信封看看。   后脑勺一阵阵紧涩的痛感,像被石头压着,而陈述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许是命运指使,也许是事到临头,陈述愣怔地伸手拿住了那封举报信,打开信封时,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陈述目光恍惚地定格在手中展开的信纸上,他一字一句地看下去……但他像忽然不认识字了一样,信上的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他只看见那些字在到处乱爬,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哈哈哈地大笑着嘲笑陈述,用的却是姜远的字迹。   胃里忽然翻江倒海的难受,陈述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你还好吗?”邓兴华看着脸色惨白的陈述,贴心地递过去一杯水。   陈述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看着依然镇定,但邓兴华已经看出陈述的脚步乱了。   乱了好,乱了才能出事。   邓兴华没起身去追,相反,他放松地靠着沙发,露出得意的笑容,抬手把那杯递给陈述的水喝了一口。   “邓总,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好了,那我的……”老校长态度一变,忽然一脸谄媚地看向邓兴华。   邓兴华轻蔑地瞥了一眼这个前几年因贪污受贿入狱的老校长,他现在一穷二白,家产都拿去补了赃款。这样贪财有欲望的人,最好拿捏。   而邓兴华答应了他,他帮自己演戏,伪造这些文件,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五十万。   “只要把嘴管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邓兴华递过去一张卡,老校长立即眼睛一亮,双手接住了卡。   “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陈述一路踩油门,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不明白姜远为什么要骗他?!他明明说过,只要姜远肯把一切都告诉他,他绝对会站在他那边的,只要他说实话,无论什么,陈述都打算原谅他了!他明明给过姜远机会的!   但他还是要骗他!   陈述的心脏激烈跳动着,他想立刻马上找姜远要个说法!   可当车停下来的那一刻,陈述却忽然不敢下车。   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凸起青筋,可还是在微微颤抖,陈述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姜远手里!   即使知道真相也选择隐瞒,后来又选择相信姜远的谎话,他真是愚蠢至极!全然看不出来姜远的骗局。   姜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真真假假,到底那一面才是姜远的真实面孔?!   难道真如邓兴华所说,他一直被姜远蒙在鼓里?姜远并不爱他,一直都是利益驱使下的伪装?!   他竟一点也看不出来。   陈述感到生气愤怒,可更多的是伤心和失望,姜远不信他吗?姜远是因为害怕自己生气所以不敢告诉自己吗?还是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陈述,他也从来没想过坦白,这场感情里,难道只有自己当真了吗?   可现在,美好的现实再次被击碎,他现在一旦下车,踏进去这个门,谎言将会彻底被撕碎,一切都会不复从前……   陈述无力地靠着椅背,他看着门口方向,思绪混乱,头疼欲裂。   此时,一个轻快的身影忽然从门口跑了出去。   是小乖,它汪汪叫着跑到车前,摇着尾巴冲陈述喊个不停,他在欢迎陈述回家。   可陈述迟迟不下,小乖急地开始扒拉轮胎,叫声也越来越大。   陈述心烦意乱,听着叫声更加烦躁。   他直接启动车子离开,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理头绪,但小乖立即跑着追了过来。   陈述加快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见小乖仍穷追不舍,陈述咬了咬牙,拐了个弯,彻底把小乖甩在了后面。   隔了许久,后视镜里已经没有小乖追逐的身影了。   是追不上了?还是放弃追了?   可无论如何,陈述终于感觉松了口气,但那股来自真相的压迫却紧紧缠绕着陈述,让陈述始终无法平复。   而后,陈述径直去了酒吧,他开了一个包厢,开始借酒浇愁。   他不想记得这些事,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姜远,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他想喝醉,最好醉的不省人事,这样他就能把今天发现的一切都忘了。   一瓶接着一瓶,陈述挑着度数最高的喝,他酒量本就不是多好,几瓶下肚,已经开始头晕难受了。   此时,安静的包厢里,电话却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拿着酒杯的手一顿,陈述瞥了一眼,而后蹙起了眉头。   是姜远的电话。   陈述死寂一般的心脏再次抽痛起来,陈述死死盯着亮起的屏幕,捏着酒杯的手用力快要把酒杯捏碎。   电话响了许久,终于停止,包厢再次恢复寂静。陈述忽然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几秒后,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停顿了一下,陈述放下酒杯,拿起了手机。   “喂。”陈述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他还不想和姜远摊牌,他不想被姜远发现什么异样。   “陈述,你说你要回来吃晚饭的,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还在忙吗?”   听得出来,姜远的声音有点担忧。   陈述向来准时守约,稍晚一分钟回家都会打电话报备,今天的情况的确异常。   “……是,别等我了。我有点累,今晚就先在酒店休息了。”   “……好。”姜远听起来有点失落,“那你先忙,记得好好休息,少喝点酒。”   陈述冷漠地“嗯”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电话,陈述的心情并没有好受一点。   他不知道姜远的关心是真的吗?现在姜远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   他到底该怎么办?依然选择原谅姜远,还是彻底结束这段错误荒谬的感情?   理智和情感打架,陈述只能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喝到最后,陈述头痛欲裂,胃也开始难受,他趴在垃圾桶边吐的昏天黑地,恍惚着好像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   门被打开,陈述抬眸看了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了陈述面前。   陈述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陈述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糟糕,晕沉的脑袋更加头疼。   他现在尤其不想看见邓兴华。   邓兴华不是罪魁祸首,但却是让他得知真相并痛苦的人,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感谢邓兴华,还是怨恨他。   邓兴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一脸忧切地看着陈述,“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我朋友,我过来玩儿,在门口看见了你的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怕你喝的太多,便问了你的房间号,来看看你。”   “邓兴华啊,你可真贴心啊。”陈述往沙发上一靠,疲惫地闭上眼睛,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邓兴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点怪我,怪我非让你知道真相,让你难受。我只是觉得一时的痛苦,总好过长久的欺骗。”   陈述苦笑了一声,“长久的欺骗?是啊,是我该谢谢你。”   陈述弯腰又去拿酒,“那你陪我喝一杯吧,就当庆祝……庆祝我知道真相,摆脱欺骗。”   邓兴华拦住了陈述,“别喝了,再喝下去,就要出事了!”   “出事?能出什么事?!”陈述的目光已经恍惚迷离了,但握着酒瓶,还是不肯松手。   “陈述!你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这样有什么意义?”   陈述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争执间,服务员敲门进来,端了一杯蜂蜜水。   “我给你点了一杯蜂蜜水,喝了能舒服点,酒就别喝了。”邓兴华把蜂蜜水递到陈述面前。   陈述抬眸看向邓兴华,愣了几秒,而后慢吞吞地拿起蜂蜜水喝了。   喝了太多酒,口渴,陈述仰头把蜂蜜水一饮而尽。   喝完,陈述往后一靠,继续揉着太阳穴。   “现在感觉怎么样?”邓兴华盯着陈述,目光深沉,看不见底。   陈述眯着眼看着天花板,觉得天花板在微微晃动,邓兴华的话也听不真切,一股困意和疲倦席卷而来,和酒劲儿一起迅速淹没了陈述。   陈述顺势躺在了沙发上,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陈述?”邓兴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述。   陈述轻轻“嗯”了一声,他努力睁开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隐约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陈述,你现在终于知道真相了,你真的不恨姜远吗?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报仇?“   邓兴华冷漠地垂眸看着快要昏睡的陈述,可声音却带着阴沉沉的怨气去引诱,“当年,你几乎家破人亡,名誉尽毁,你所有的幸福都被摧毁,这一切都来源于姜远!难道你能看着恶人一直逍遥法外?你这样心慈手软,对得起谁?你父母不会原谅你,你也不会原谅你自己。   对,我知道你想,你想让他经受和你一样的痛苦,你想恶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想看他声名狼藉!我知道你不忍心,没关系,那我来帮你!”   声音遥远又似乎尽在耳边,似梦非梦,陈述听不清楚,也无法思考,困意巨石般压倒过来,他控制不住思绪,下一秒就彻底没了意识。 第80章 文档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宿醉后的感觉的确不太好受。陈述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起身拉开了沉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陈述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   昨晚的记忆也重新浮现在脑海里,但陈述只隐约记得他喝醉了,邓兴华过来看他,给他点了一杯蜂蜜水,后来他们又聊了什么,陈述记不太清了,后来自己彻底昏睡过去,好像是邓兴华把他送回酒店的。   陈述放下挡住阳光的胳膊,酸涨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阳光。   陈述漱了漱口,喝了杯水,然后从床上找到手机,打开屏幕一看,已经下午两点了。   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条消息弹了出来,陈述打开vx,为首的就是姜远和母亲发过来的生日快乐,晚了一分钟的是林易飞的,其他的几乎都是合作方和生意上的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   陈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陈述盯着那些生日祝福,心情不受控制地再次低沉起来。   突然,一条消息又弹了进来,是邓兴华发的短信。   ——醒了吗?事情已经办妥了。   事情已经办妥了?什么事?   陈述一头雾水,他拨通了邓兴华的电话。   邓兴华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醒了啊?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   陈述疑惑,“什么事?”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你不记得了?不会吧,宿醉忘的这么干净?!”   陈述没了耐心,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快说!”   邓兴华说,“你不是让我帮你报仇吗?你说你不忍心,但姜远三番五次骗你,把你当成小丑一样戏弄,你想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也承受一下你当年经历的痛苦……”   “什么?”陈述心里一紧,出声打断了邓兴华,“我说这些话了?!”   “对啊,你喝醉之后说了很多”,邓兴华沉默了一下,“艹,你不会全忘了吧?陈述,你可别翻脸不认人啊?!”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陈述抬头看了一下门口方向,忍不住握紧了手机,重新又问了一遍,“我真说了那些话?”   宿醉让人记忆混乱,陈述隐隐约约记得他和邓兴华的确聊到了姜远……但他有没有让邓兴华帮忙,他完全记不得了,可他的确因为这个事耿耿于怀,酒精冲动之下,难免说出不理智的话……   “当然,我有必要骗你吗?做这种事费力不讨好,我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陈述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无论你在做什么!立刻停止!”   “……你又心软了?可我已经……”邓兴华的声音透着一股不甘。   “那是我喝醉了!”陈述眉头紧蹙,咬紧了牙根,“邓兴华,谢谢你的好心!但你应该等我清醒了再问一遍!”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陈述一边起身,一边克制着怒意道:“我一会儿再打电话给你。”   陈述挂了电话,伸手去开门。   门外,是抱着花束,提着蛋糕的姜远。   今天是圣诞节,是陈述的生日。   昨天晚上,姜远等到很晚,他买了蛋糕,做了一桌子菜,他想给陈述一个惊喜,但陈述一直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担心,就打了电话过去,知道陈述还在忙,又很累,所以不想再打扰他,于是生日的话一句没提。   可直到今天下午,陈述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可他之前从不这样。   想到昨天电话里陈述语气里隐隐的异样,姜远忽然有点担忧。他想,陈述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因为他当年把陈述的秘密告诉了那个心理医生?一定是这个,所以陈述才不愿意回家。   仔细想想当年的事,姜远觉得自己的确做了错事。陈述向自己袒露秘密,他没有理解陈述,反而斥责了陈述,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个秘密才流传出去,成了谣言,让陈述遭受了那么多无妄之灾。   那么,陈述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   可生日不能不过。   这可是陈述三十岁的生日,很重要的。   姜远便一早又去买了花和蛋糕,他跑了好多花店,才买到了林肯先生,姜远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天陈述说的路过是假的,花店很少进林肯先生这种品种,想要买到这种品种,一定要专门打听,那么陈述一定废了不少精力。   站在门口,提着蛋糕,抱着玫瑰花,花香萦绕在姜远身上,姜远不禁有些紧张。   他从没这样给人准备过生日惊喜。   不知道陈述会不会开心,会不会原谅他?   应该会的,陈述对待自己,向来是宽容好说话的。   姜远带着期待敲了敲门,但无人回应,等了一分钟,他又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   姜远忽然有些担心,陈述是故意不开门,还是不在酒店?   姜远犹豫思索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了,姜远不得已放下蛋糕,接通了电话。   是周峰的电话,语气听起来很是着急。   “姜远,你现在在家吗?”   “没有,我在外面。怎么了?”   “你……没看手机?”   “没啊。”一路上跑花店买蛋糕,姜远都没来得及看手机,“到底怎么了?”   姜远有些疑惑,周峰的语气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你……现在看看咱镇上的几个群……”   姜远没挂断电话,他直接打开了vx,看见好几个镇上的群弹出来无数消息。   姜远随便点进去一看,发现大家好像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   姜远往上翻,翻到最上面,是半个小时前,有人发了个文档,打开一看,姜远的脸刷地白了。   里面……是姜远的照片和视频,那种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依然看得出是两个男人的照片和视频,甚至还有聊天记录,聊天记录里,他和那些男人聊s,寻找刺激,说的话不堪入目。   最下面便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人信誓旦旦地说,姜远是个同性恋,表面是个孝顺规矩的老实人,实际深藏不露,玩儿的很花……   姜远的脑子一阵嗡鸣,从头到尾,头头是道,太过真实,好像他真的做过一样,姜远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是自己睡梦中干的,还是自己选择性失忆了?   所以,群里的那些人原来都是在讨论他啊,他们惊讶,猜测,附和,看热闹……好像姜远不在群里一样……   ……   对面一片死寂,周峰也跟着紧张地不敢大声呼吸,他害怕姜远会想不开……   “远儿,你别慌,这肯定是有人故意P图陷害你,你放心,这个事交给我来办!你就安生待在家里!”   “……好。”姜远茫然地回了一句,周峰就匆匆挂了电话,像是要赶紧去找人调查了。   所以,是谁这样做的?他明明没有得罪什么人……   恍惚间,门忽然打开了。   是陈述。   “怎么了?”陈述明显看出姜远的脸色不太对劲。   姜远愣了愣,他看向陈述,迟缓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陈述看着姜远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根本没心思考虑其他,他蹙眉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远恍惚茫然地看着陈述,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刚刚看到的那一切太过突然,像假的,像做梦一样,姜远一时间有种旁观者的错觉。   陈述有些着急,“先进来。”   他提起蛋糕,拉住姜远的手把人带到房间,姜远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玫瑰花。   陈述从姜远手里拿走玫瑰花时,姜远下意识地死死拽着玫瑰花没撒手。   “姜远?”   姜远恍然回过神来,他松了手,手一空,他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好像站在悬崖,下一秒就会被人推入谷底。   姜远忍不住攒紧了手指,浑身发起一阵阵冷汗。   “到底怎么了?”陈述倾身靠近,把手搭在了姜远的肩膀上安抚,他清晰地看见,姜远的睫毛颤抖不止。   姜远看向陈述,喉结滚了又滚,而后他把手机递给了陈述。   陈述打开那个文档一看,瞳孔一颤,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邓兴华所谓的帮忙吗?   陈述的心高高悬了起来,他顿时不敢看姜远的眼睛。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去打个电话问问,肯定可以澄清……”   陈述把手机递给姜远,自己匆匆往浴室走去,门一关,陈述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邓兴华的手机。   “群里的文档是你发的?!”陈述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怒气却遏制不住。   “是啊,专门找人做的照片和视频,很逼真吧,正好让他也感受一下谣言的厉害……”   “闭嘴!”陈述打断邓兴华,“我说了停止!你在干什么?!”   “我早就发出去了,撤回不了,再说了,不是你要报仇吗?”   “就算我要报仇,也轮不到你来!”激动之下,陈述没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   “艹!陈述,你真翻脸不认人啊?!这件事明明是你求我帮忙的!你现在又怨我多管闲事了?!”   陈述咬了咬牙,“但我可没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你这一招太狠,你是要害死他!!”   体会过谣言厉害的人,不愿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就算再恨姜远,也绝不会这样报仇!   “报仇不就是这样?!陈述,太过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够了!”陈述不愿意再听下去。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对于姜远,他就是心软,即使知道被欺骗被伤害,他依然无法报仇,喜欢一个人,便彻底陷入没有底线的疯狂。   可现在……醉酒下酿下大错,如果姜远知道……那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对……还有时间,还可以阻止,证明这些照片视频都是假的就可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   脑子里一边思考对策,陈述一边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把心情平复下去,门一开,却看见姜远站在门口,拿着手机,一脸惨白和错愕。   陈述瞬间僵在原地。   “……姜远……”   姜远拿着手机,愣愣地抬眸看着陈述,“刚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说,这件事是你干的……陈述,是真的吗?”   对上姜远颤动的眼睛,陈述一时间难以开口。   所以……刚刚姜远都听到了? 第81章 疯子   “陈述,是真的吗?”   一门之隔,面对姜远的质问,陈述的喉结滚了又滚,像嗓子突然坏掉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姜远在自己的沉默下红了眼睛,他的心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   “姜远……”陈述抬脚靠近,他下意识地想去安慰,姜远却立即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恐惧,陌生,抗拒,悲痛,全都写在了姜远的眼睛里。   陈述瞬间怔在原地。   “告诉我,陈述,是真的吗?你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   一片死寂,像突然被湖水淹没,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比谣言栽赃更可怕的是,发现真凶原来是自己的爱人。   姜远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否耳鸣,刚刚听到的话也许是假的,看到的短信也许是恶作剧。陈述对他那样好,他那么喜欢陈述,一切那么美好,怎么可能是假的……   事到如今,一切将要暴露,陈述想的却还是隐瞒。   他不敢说,不想说,所有真相一旦说出口,他和姜远还能回到从前吗?   “姜远……”陈述伸手抱住姜远,这一次姜远没躲,但身体一片冰凉,像个失去温度和生机的尸体一样,陈述的心越来越慌,他紧紧抱住姜远,想要把这个尸体捂热。   “你听错了,没什么报仇,我们别说这个了。”   双手无力地垂在一侧,姜远任由陈述抱着,心越来越冷,“陈述,我要听实话,现在就告诉我。”   陈述低头埋在姜远颈窝,他一遍遍收紧胳膊,抱住怀里随时可能推开他的人,“姜远……”   可姜远一点也不回应他。   沉默的对峙下,陈述最终缓缓松开了抱着姜远的手。姜远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述也很清楚,事到如今,是怎么也瞒不下去。   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   宿醉的脑子一片混沌,整个人像被逼到悬崖一样,不得不做出生死抉择,可陈述实在恍惚不甘,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现在的局面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陈述点起一根烟,他深深吸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吹出的烟雾都在颤抖。   一分钟后,陈述最终扭头看向姜远,“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吧?”   姜远蹙起眉头,目光颤抖着看向陈述。   可透着烟雾,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其实,高中转学的那一天,邓兴华就告诉我了。前几天我告诉你举报信的事,是想让你和我说实话,姜远,其实只要你和我坦白,我是打算原谅你的……”   实话?原谅?姜远一头雾水,但茫然中也组织出了真相。所以,在陈述心里,自己一直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那陈述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还是说,从陈述和自己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是带着目的?   姜远越想越觉得可怕,原来,他早已身在巨网之中,也早被定下了死刑,可他毫不知情,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以为陈述是他难得的幸运,他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但从一开始,陈述就抱着一种仇恨的目的,和他拥抱亲吻……姜远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发寒……   “所以,你一直觉得是我写的举报信,你一直觉得是我害了你,所以你才要报仇。所以……你接近我,和我在一起,也是为了报仇?”   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姜远依然觉得难以置信,一盆脏水十几年前就泼到了他身上,他却到今天才知道,可更可怕的是,眼前这个人,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他瞒的那样好,像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一样戏耍自己,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   所以,所有都是假的……但报仇却是真的……   “是!一开始我的确居心不良,但姜远,今天的事完全是个意外!只要你当初告诉我实情,一切都会说开!可为什么,到现在你还瞒着我?为什么,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   面具彻底被撕开,所有的丑陋和算计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姜远震惊的痛苦的目光灼烧着陈述的心脏,姜远像在看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陈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塌糊涂!狼狈不堪!现在的局面彻底不可控制!为什么在姜远面前,自己的计划都会变得扭曲挫败?!为什么在姜远面前,自己永远无法真正做到从容淡定?!   他就是个失败者!   疯了!真的疯了!陈述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疯狂跳动叫嚣,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失败!如果他那天晚上不说醉话,如果他能让姜远信任他,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十几年前就不该说那个秘密!!   陈述狠狠掐灭了烟,朝姜远走来。   “你真觉得是我做的?”姜远看着陈述,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可心早已绝望。   陈述的眼睛也红了,他双手死死拽住姜远的肩膀,倾身盯着姜远的眼睛,努力克制着翻滚的情绪,“不是吗?姜远,信我都看了,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还要骗我?!姜远,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信任?多可笑的词啊,陈述一直认为他是那个伤害他的人,他何时信任过自己,又凭什么要求自己信任他?   又一个无妄之灾,姜远不知道自己何时又背了黑锅,可他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这段感情。   但显然,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喜欢,什么未来,都是假的。   原来喜欢可以装出来,原来,那个满眼温柔的陈述是假的,那个奋不顾身保护他的陈述也是假的。   原来,曾经的种种过往全都建立在算计之上。   原来,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   “可陈述,难道不是你一直在骗我吗?”姜远咬着牙看向陈述,鼻子一阵酸涩,他努力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可心上却像被人凿了个大洞,空荡荡的,血流不止,疼痛也跟着蔓延全身,一点点地侵蚀回忆。   那些漏洞百出的回忆,那些将他推向陈述的蛛丝马迹……   “什么偶遇,什么交易,陈述,这些都是你的骗局吧?我丢工作的事是不是你设计的?还有我姐姐的事是不是也和你有关?!就是为了逼我答应你的交易?还有那些关心,是为了让我喜欢上你?让我成为一个和你一样的同性恋……”   陈述顿住,胸口起伏,难以平息,全都是真的,他怎么反驳?!   “姜远,我……”   话音未落,姜远忽然一拳狠狠砸在了陈述脸上。   血腥味顿时在口中蔓延,陈述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耳边的嗡鸣声不断,陈述恍然吃惊地看向姜远,姜远握着拳头,牙关咬紧,他红着眼眶盯着陈述,全身都在颤抖,满脸写满了愤怒和不甘,还有难过和委屈。像一直忍受孤独和饥饿的流浪小猫,突然被人好心收养,被细心关照,小猫卸掉防备,刚沉浸在幸福中,却发现这原来不过是个玩弄自己的骗局,自尊被践踏,被羞辱,被嘲笑,被欺骗,最终忍无可忍,终于竖起尖牙爆发,   而那只抬起一半的拳头,指尖发白,青筋泛起,因难以克制,仍在颤抖,似乎想要再给陈述一拳,但生生被自己拦住了。   “陈述,你让我觉得恶心!”姜远怒喊道。   一句话,又是这样的一句话,又要厌恶他,与他划清界限吗?!心底深处的痛苦和疯狂再次被点燃。   陈述失去理智,变得扭曲,变得狰狞。   “是!全都是我计划的!可姜远,难道你没有错吗?!那封信害的我家破人亡,远走他乡,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事到如今,既然我们都对不起彼此,那不如扯平好了!你我两个恶人,正好是天生一对!!!”   陈述忽然冲了过来。   血腥味蔓延,亲吻变成了啃咬,陈述宛如一个恶魔一样要将姜远拆骨入腹,连着血肉,就着心脏,一起吃下去。   姜远感到一阵恶寒,他死死挣扎,陈述却抱得越紧,他难以呼吸,陈述却毫不顾忌,这个疯子,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被拖抱到床上的那一刻,姜远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陈述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倒在床边。   姜远疯狂往外跑去。   “姜远!”陈述立即挣扎着起身去追,可姜远这一脚实在厉害,剧烈的疼痛使他慢了两秒,而后重重一道关门声响起,陈述彻底被隔绝在门内。   姜远跑了,他又跑了!   陈述痛苦地捂住腹部,脑子完全一片混乱,心脏抽疼地像要晕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陈述觉得自己完全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姜远最厌恶的疯子!! 第82章 以后不喜欢了   夜晚,漆黑的客厅里,姜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盯着窗外渗透进来的月光,莫名觉得这发白的月光照的人发冷发寒。   他是怎么回到家的,姜远不清楚,一切都如一场噩梦一般,疯了的陈述,一路上审视的目光,以及不停响起的电话……   姜远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这十几年难道不比现在这一刻难熬?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姜远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动一动手指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什么都不想去做,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他现在就想一个人躲起来静静。   可脑子里全是陈述。   这个房间都是陈述的痕迹和气息,怎么也赶不走,怎么也忘不了。可记忆越是清晰,就越是痛苦,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提醒姜远,他是一个傻子,一个小丑,一个愚蠢可笑的人,一次两次,接连被骗,以为陈述要和自己成为朋友,又以为陈述要和自己真心相爱,但全部都是假的。   人果然会往火坑里跳两次啊。真是可笑。   他这样一个麻木失败的人啊,没什么朋友,没得到过什么爱,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上当,一次又一次地把陈述的报复当做爱。   可陈述的确是成功了,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陈述,现在明知道这是个置人死亡的温柔乡,但他还是忍不住陷了进去。   想念与痛苦一起滋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着身体和心脏,使人呼吸不过,逐渐失去温度和希望。   ……   灯忽然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照下来的那一刻,姜远猛地闭上了眼睛,而后他缓缓睁开,看见了站在客厅门口的周峰。   周峰怎么来了?姜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周峰有他们家的备用钥匙。   “怎么不接电话?你是要吓死我。”周峰神色慌张担忧,忙迈步走了过来。   姜远垂着眸不看周峰,机械般地回答道,“没电了。”   明显就是借口,但周峰知道姜远现在被那件事搅的心情糟糕,所以只是道:“我已经找了个电脑技术员,他能证明那些照片都是p的,那些视频也都是合成换脸的,你放心,这些证据我都会交给警察,我不会放过那个造谣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姜远倏地抬起眼眸,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道,“峰哥……别报警行吗?”   周峰疑惑地看着姜远,“为什么不报警?!这种事一定要有警方出面才有说服力。”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姜远心里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不想这件事牵连到陈述。   姜远不知道为什么陈述认定了自己是罪魁祸首,可归根到底,这都是一场误会。更重要的是,报仇也罢,欺骗也罢,虚情假意也罢,陈述带着目的,但他已经当了真,也彻底陷了进去。他喜欢陈述,他的心仍无法克制地偏向陈述,他下意识地阻止,也不过是因爱心软。   陈述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如果这个事情闹大……他一定会受到影响,他的事业说不定也会被殃及……   “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姜远把目光移到窗户上。   周峰蹙了蹙眉,觉得奇怪,“现在事情还闹得不够大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怕有人报复你,还是顾忌什么?你……”   周峰话音忽然一顿,他意识到一件更奇怪的事,他抬头环顾了一圈,一边问道,“陈述呢?他去哪儿了?”   姜远的心一跳,他佯装冷静地回答,“他公司有事,先走了。”   “走了?!”   昨天还在的人,今天忽然走了?   周峰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走了?!他公司难道是要倒闭了,必须要他回去?!”   周峰紧紧盯着姜远,语气沉了下来,“姜远!这件事是不是和陈述有关?!”   姜远慌了,忙否认道:“不是!”   姜远向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周峰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他!“   周峰立即掏出电话,假装要去拨号。   姜远吓得立即站了起来,一把拦住了周峰的胳膊,“周峰!”   那一瞬间,全都清楚了。周峰扭头看向姜远,眼神黑沉沉地吓人,“是他对不对?就是他干的,对吗?!“   姜远愣了一下,还未张口,周峰忽然甩开姜远的胳膊,直直往外冲,“艹!他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老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姜远心一惊,他吓得冲过去拦住周峰。周峰却用了蛮力,像疯了一样要替姜远去讨回公道,姜远忍不住眼睛红了,语气也变了调,“周峰!!峰哥!!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你别去了!”   周峰气的胸口爆炸,听见姜远的话,更是恨铁不成钢,“姜远!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他这样害你,你还要替他求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周峰不管不顾地推开姜远,“老子今天非给他一个教训!”   姜远被推到一边,情急之下,他冲着那个即将夺门而出的背影喊道:“因为我喜欢他!”   脚步一顿,周峰僵立原地,他缓缓扭过身体,有些恍然地看着姜远,“你说什么?”   姜远认命地看向周峰,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陈述……”姜远靠着墙,无力地坦白着。   周峰快步走近,他难以置信地抓住了姜远的胳膊,“姜远!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吗?!”   姜远看向周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知道,这就是真的。那些照片和视频虽然都是假的,但我喜欢陈述……这是真的。”   周峰瞪大了眼睛看着姜远,一时缓不过来,他松开手退后了一步,茫然惊讶地看着姜远。他和姜远认识快三十年了,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居然不知道姜远是个同性恋?不知道他喜欢陈述?是假的吧,可往日那些奇怪隐秘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忽然全部清晰地冒了出来。   放在姜远腰上的手……脖子上像蚊子咬的吻痕……暧昧的言语,亲密的举动,忽然在这一刻全都解释通了。   那不是好兄弟之间的亲近,那是情侣之间的亲昵。   ……   “从什么时候?……姜远,全都实话告诉我……”   姜远努力平复着呼吸的颤抖,可一开口,还是觉得难过,“从我姐出事开始,我们达成了交易,陈述帮我解决这些麻烦事,我自愿成为他的……情人。后来,我们真正在一起了……但今天我才知道,陈述他一直以为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接近我也都是为了报仇。所以,都是误会,都是阴差阳错……”   周峰拧着眉听完全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一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全都不知道……可细细一听,就知道,什么所谓的情人,什么真正在一起了,不过是侮辱人的骗局。   更糟糕的是,周峰抬眸瞥了一眼姜远,月光下那双写满悲凉和纠结的眼睛,在明确地告诉周峰,姜远的确爱上了陈述,爱上了这个把他耍的团团转的骗子。   “艹!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出狗血爱情剧!”周峰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复杂又狗血的信息,周峰的脑子彻底混乱,他需要一根烟恢复镇定,可辣人的烟雾弄得周峰越发烦躁。   “我早说了!陈述他不是个什么好人,他是个商人,商人做事最讲求效益,我说他怎么会做那些不求回报的好事!他肯定会要点什么。艹,他可真贪啊,他这是把你的命都快要走了!”   “我他妈真后悔!当初我怎么就听了他的鬼话,劝你去给他当司机?!艹,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早有预谋!真他妈是个混蛋!”   周峰是真后悔了,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他要是早点知道,就不会让姜远跳这个火坑,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了!他真是把姜远害惨了!让姜远成了同性恋,害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又害的他被这些谣言搞得鸡飞狗跳!   他现在真恨不得飞过去把陈述扒层皮给烤了,什么误会不误会的,陈述他就是伤害了姜远!这事板上钉钉,容不得他找什么借口!他周峰非让陈述付出代价不可!   可姜远……   周峰扭头看向姜远,这个把他拦下的人,应该是不会同意他做什么伤害陈述的事。   这家伙……原来也是个可怕的恋爱脑!   周峰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想骂姜远,又有些不忍。   吐出一层浓浓的烟雾,烟雾在寂静的院子里被风吹散,周峰无奈开口道,“姜远,你就一点也不恨他?”   垂下的眼眸颤动起来,不恨吗?一点也不恨吗?姜远不知道,但听见陈述承认那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的时候,姜远的确是充满愤怒地打出了那一拳,可现在让姜远再打一次,他恐怕无法动手。   面对姜远的沉默,周峰忍不住有些生气,“不恨?那就是还喜欢了?!姜远,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打算喜欢他?是准备让他再耍你一次吗?!”   心一下子被刺伤,周峰的话刺耳却也中肯。   一份虚假的感情还有必要守护吗?一个狠心的骗子还有必要喜欢吗?恐怕,陈述报复他的时候,从没有考虑过他今后的处境,他可能一点点心软都没有……   鼻子一阵酸涩,眼泪没出息地想要夺眶而出,姜远匆忙扭过头去,“不喜欢了,以后不喜欢了……”   声音低小又颤抖,眼泪颤颤巍巍的,终于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第83章 谣言   陈述在酒店待了两天,没有出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糟糕的局面,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姜远是彻底回不到从前了。   不想面对现实,陈述又变成了一个躲起来的胆小鬼。   直到秘书的电话响起,提醒他该回公司了。   按照计划,他要回去开会,然后出国。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姜远会过来送他,会帮他收拾行李,给他说一路顺风或早点回来,也许会主动拥抱着他,为他掉下眼泪。   但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陈述愣了半天,麻木地回了一句“好”后,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行尸走肉般地收拾好了行李,拉着行李箱要离开这里。   一路上,陈述宛如一个躯壳一样,眼睛无意识地盯着远处,麻木缓慢地走着,思绪变得迟缓而僵硬。   到了大厅,迈步往酒店门口走去,一道愤怒的吼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陈述!”   陈述茫然地扭过头去,他看见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却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   于是,“砰”地一声,一拳捶打在脸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口中立即渗出了血腥味,陈述眼冒金星,差点站立不稳。   “陈述!**你个蠢货!你TM就是个混蛋!**老子今天非打掉你一颗牙!“   难听的辱骂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回音不绝,安保人员见状,立刻跑过来拉人。   周峰把人按到在地上,一拳拳地,毫不留情地往陈述脸上砸去。   就算姜远拦着他不让来,他今天也必须来出了这口恶气!艹!什么大老板,什么有钱人!欺负他兄弟,就是不行!!   无数拳头落在脸上,脸上的血肉仿佛被砸烂一般,陈述却恍惚着任由周峰动手,一点也没有反抗。   他只是在想,他要是受了重伤,姜远是不是就会过来看他?那这样受一顿也好,又不是多疼……   而后,他隐约看见无数安保人员过来拉扯周峰,周峰却像疯了一样拉着陈述的衣领不肯松手,最终周峰被人硬生生拖走的时候,周峰还不忘狠狠踢了陈述一脚。   陈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看着晃动的天花板,一时间恍然如梦。   “陈先生。您没事吧?”酒店的大厅经理连忙来扶陈述,一边关心,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是我们的安保措施做的不到位。您放心,我们已经制服了凶手,我们马上就把他送到警察局。陈先生,您脸上还在流血,还是让我先送您去医院吧?”   陈述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经理的话在不停地耳边打转,像蚊子的嗡鸣声,让人烦躁又郁闷。   还能站起来?看来……姜远是不会过来看他了。   陈述摆了摆手,不顾脸上的狼狈,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外走,走了一步,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又扭过头来,“不用送他去警察局,把人放了。”   “啊?”经理一脸疑惑地看着陈述,“陈先生,可他……打了您。”   一张口,脸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但陈述还是重复了一遍,“没关系,把人放了。”   经理最终垂下眼眸,说了句,“好的。”   此时,姜青正站在学校门口,和右右的老师道别。   “打架的事也不全怪右右,但先动手的确是他,这一个行为就很不正确,我们平常经常告诉孩子不要冲动,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先告诉老师……而且,最近这两天右右的心思明显不在学习上……有时候,大人的事也会对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家长回去一定要多关心多沟通……小孩子的心理问题也很重要。”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知道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好好沟通。”姜青紧紧拉着右右的手,而右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道别完,姜青拉着右右转身往路边走去,一抬头,却看见姜远站在不远处。   姜青忙快步走了过去,同时余光扫了一圈周围。   此时不是放学的时间,学校门口的人不多,但路过来往的人不少人都在打量姜远。   姜青走到姜远面前,担心地问,“你怎么来了?”   姜远看向姜青,又垂眸看向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右右,他忽视掉那些打量探寻的目光,抬手轻轻揉了揉右右的脑袋,“没关系。我就是来接一下你们。”   坐上车,一路到了姜青家,姜青嘱咐右右在房间写作业,右右乖乖点了点头,而后姜青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姜远正在吸烟,见姜青很快地出来了,便立即把烟掐了。   姜青看了一眼熄灭的烟头,又看向姜远,最终蹙眉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陈述要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明明之前对你很好……”   姜远忍不住沉默了一会儿。   姜青也在群里,文件也能看见,她一直追问到底是谁干的,姜远最终说了实话。   但不是出于报复,只是以后他不会再和陈述有什么联系,姜青迟早会怀疑,不如现在就彻底说清。   但姜远就说了一部分实话,关于那些关系,姜远没再提起,姜青因为那些谣言已经够头疼了,他不想让姜青再徒增烦恼。   “……没有误会,就是因为性格不合,闹了矛盾……他报复我,也是一时冲动……不过,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姜远这样说,姜青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事情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真是……”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局面闹得这样大,这样难堪,姜青想劝两人和好估计也不可能了,姜青忍不住看了一眼右右房间的窗户,又叹了口气,“右右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是啊,右右那么喜欢陈述,要是知道是陈述做的这些事情,该怎么接受?可如果不告诉右右,他就一定会给陈述打电话,发消息,说不定还会求助陈述来帮帮他的舅舅……这样下去,事情只会难以收场。   所以,这件事不得不让右右知情,让他断了念想,彻底不和陈述联系了。   姜远的眼眸一颤,忍不住有点难受,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但这个事他真的难以控制。   从文件发到群里被人打开的那一刻,谣言就已经开始了。他们说姜远是同性恋,说他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他玩的花,说他脏,说他肯定早得了什么病……各种难听的话接踵而至,难以应付。   尽管周峰发了各种证据在群里,但谣言不会一时消弭。而这样禁忌又刺激的话题,反而很快成为了桐山镇百姓的饭后谈资。   吃瓜看热闹的人小声背后议论,好事者目光审视探究甚至假装串门,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不管是黑非白,他们无所谓地谈论着,虎视眈眈地盯着看着。生命就在这样的言语和目光中被摧毁。   但小镇就是这样。淳朴又野蛮。   有时候他们像个善良单纯的好人,同情流浪汉,心疼一切可怜人,姜远家里刚出事时,许多邻里自发来帮忙照顾他母亲,给他送饭送菜,有时候他们又像个吃人不眨眼的恶人,别人越惨,他们笑得越大声,甚至有人还会朝你身上吐口水……就像现在这样。   大人们都在说,小孩们也会听去。   学校里,他们指着右右的鼻子,说右右的舅舅是同性恋,是个变态,恶心又可怕。   气不过的右右第一次打了架,但那些孩子并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他们说,大家都是这样说的,我为什么不能?   最后双方父母和孩子都互相道了歉,右右不该动手,他们不该乱说,调解看似成功,但以后真的不会再说了吗?他们真的不会再嘲笑右右了吗?他们不会再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右右?   谣言永远存在,而恶魔总会死而复生。悲剧可能还会继续,他们会开始孤立右右,他们甚至可能会开始欺负右右……   一想到这里,姜远的心就越发难受,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憎恨陈述。报复他,至少不要用这种方式……牵扯到家人,他们还怎么在小镇生活?   注意到姜远的异样,姜清知道姜远心里也不好受,她忙安慰道:“没事,右右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理解的……这些谣言也迟早会过去的,周峰不是已经发了证据吗?都是假的,我们……”   “姐!”姜远忽然抬眸看向姜青。   话音一顿,姜青疑惑地“啊”了一声,“怎么了?”   “姐,我们搬走吧。”姜远认真地看着姜青。 第84章 他不会原谅我了   陈述带着一脸伤回到了首都,林易飞来接人的时候都愣住了。   “居然有人敢打你,谁啊?”林易飞又问,“姜远?”   陈述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周峰。姜远的朋友。”   “啊,为什么?你欺负姜远了?”林易飞带点嘲笑的意味。   陈述顿了一下,平静回答道:“我和姜远分手了。”   刚刚还有点不正经的林易飞一下子没了笑容,“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事?”   陈述蹙起眉头,脸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陈述恍惚着,并没有回答林易飞的问题。   见陈述明显不在状态,林易飞只好无奈地拍了拍陈述的肩膀,“先回去再说。”   林易飞把人送到了家里,陈述瘫坐在沙发上,神色阴郁地抽出了一根烟点上,一句话也不说。   “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陈述答非所问,只道,“我有点累了,以后再说吧,林易飞,你先走吧。”   所有的疑惑不解又全被压回了肚子,林易飞叹了口气,“那行吧,脸上的伤你记得擦点药,这两天就好好休息休息,明天的会……先取消吧。”   陈述轻轻“嗯”了一声,一口烟雾轻轻在脸前缠绕,似乎看不出神色。   林易飞只好先行离开。   第二天,林易飞过来看陈述,却看见满地的烟头,而陈述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手里仍拿着根烟坐在沙发上。   眼底黑青,脸色不好,脸上的伤口变得青紫。   林易飞惊诧道:“你没涂药?”   陈述愣了一下,又淡然回答,“哦,忘了。”   “那饭呢?从昨天回来,吃过饭吗?”   “我没什么胃口。”   林易飞蹙起了眉头,“就一直在吸烟?觉也不睡?!”   “没吸多少,我就是不太困。”   林易飞终于忍不住从陈述手里夺过烟,狠狠扔在地上,一脚踩灭了。   “陈述,你不就是心里难受吗?!不就是不想和姜远分手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要是心里还有他,去找他不就行了?!有什么误会不能说清啊?!”   陈述眼眸渐渐沉了下去,他沉默着看向窗外,而后才道:“如果一个人恶意给你P图,造谣你是同性恋,让你名声扫地,受尽白眼,那你还会原谅这个人吗?如果你舍弃一切去喜欢一个人,却发现他带着目的接近你,欺骗你,你还会原谅他吗?”   林易飞一愣,一时没有明白。   “他不会原谅我了。”陈述喃喃道。   林易飞听得云里雾里,“那些事是你做的?不是……好好的,你为什么啊?”   陈述声音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为什么?……一个老同学拿出了当年姜远写举报信的证据,我一时难受,就喝了酒,说了胡话,说要报复姜远……他听见了,就帮我做了这些,姜远也知道了……”   “艹!”林易飞怒骂一声,“你这个老同学未免太热情了吧!我怎么觉得他不安什么好心?!”   陈述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听,又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林易飞在说话。   这的确是个死局,矛盾仇恨纠缠,爱和恨分不清楚,林易飞一头乱麻,完全找不出解法,而身在死局里的陈述,必然更加痛苦。   看着陈述一脸麻木平静,林易飞就忍不住难受。   “陈述……”一张口,林易飞又顿住了,他想安慰陈述,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我没事。”陈述道。   之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陈述几乎二十四小时地投入了工作。   在陈述打碎了三个玻璃杯,两次咖啡洒在了电脑上,开会无数次走神后,林易飞终于受不了了。   “你回家吧。现在就回去,去睡觉,去休息!”林易飞严厉命令。   陈述看着电脑,头也不抬,“我要工作。”   “陈述!你觉得你是在工作吗?你是在添乱!”林易飞呼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已经和其他负责人商量好了,这次出国你不用去了,我去。”   陈述终于抬起头来,“我还没同意。”   林易飞气愤地哼哼道:“不需要你同意!我管不了你,有人管得了你!”   陈述愣了一下,而后看见一个人推门而进。   “妈?”陈述疑惑地看向李晓云。   林易飞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对李晓云说,“阿姨,你好好劝劝他,我就先走了。”   李晓云点了点头,随后坐在了陈述对面的椅子上。   “你和姜远的事,林易飞都和我说了。陈述,既然你心思根本没有放到工作,何必再自欺欺人?”   李晓云盯着沉默的陈述,缓缓道:“不如现在回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你们可以解开心结,冰释前嫌,那就好好在一起,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真的无法回到以前,那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好好回归你自己的生活!”   陈述蹙眉看向别处,“他会见我吗?”   李晓云有些生气,“会不会,要试过才知道!陈述,你不是个犹豫胆怯的人,工作上,你向来果断大胆,怎么感情上,却是个糊涂蛋?!你非要等人彻底心灰意冷,你再去求和,那个时候,你看看人家还会不会见你?!”   李晓云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喜欢的人,你自己做决定。去不去都由你。但陈述,要去就赶紧去,事情越拖越容易出现问题。总之,别让自己后悔。”   李晓云看向犹豫纠结的陈述,叹了口气后,又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陈述无力地往后一靠。   是啊,自己真的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吗?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   可若去了该怎么说?姜远……会是什么态度?他们之间闹得这样不愉快,也许再次见面,姜远可能还会再给他一拳,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恐怕又会失控,可就算他紧紧抱住了姜远,不让姜远离开,但他的心还会再为自己停留吗?   痛苦纠结中,一个电话突然响起。   …… 第85章 这不是真相   求救的电话,指向鹤山。在湖边犹豫不前的人,终于被一阵疾风推了一把。   陈述忽然有了最合适的理由。   帮一个人,顺便去看一看。万一姜远会心软呢……万一姜远也在思念他呢……万一事情会有转机呢……   陈述带上邢恒,重新回到了鹤山市。   两天后,取保候审的申请得到通过,邢恒和陈述一起去接邓兴华。   在看守所门口等人时。   邢恒好奇地撞了撞陈述的肩,“姜远呢?这两天也没见他,一起出来吃个饭呗。”   嘴唇绷紧,陈述沉默了几秒,才道,“他在忙。”   邢恒笑了,他显然不信,“还藏着掖着呢,上一回都带他回首都了,两人浓情蜜意的样子,谁看不出来?”   陈述脸色阴沉,一声不应。   邢恒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扭头看向陈述,“吵架了?”   陈述冷冷看向邢恒,“你不是该走了吗?”   邢恒眉头一簇,忍不住教训道,“嘴硬!吵架就去哄啊!男人死要面子没什么好处!小心丢了老婆你才知道后悔!”   被精准踩中伤疤的陈述心口一痛,陈述更加烦躁,语气也带上了刺,“够了!你有完没完!”   邢恒一顿,而后冷冷白了一眼陈述,“帮你还这么大脾气?活该你吵架!”   争执时,大门忽然打开,邓兴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憔悴,神色阴郁,看着状态不太好。   邓兴华抬眸瞥见陈述,又立即移开目光,似乎不太想见到陈述。   的确,突然落得如此境地,难免会感到尴尬自卑和失落羞愧。   “邓先生你好,陈总委托我作为你的代理律师,这个案子后续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我。”邢恒带上微笑,立即切换回了工作状态。   邓兴华点了点头,依然有点不在状态。   “那我先走了。”邢恒看向陈述,微笑没了,而是眯眼鄙夷地看向陈述,“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哄人不能冷脸发脾气,姜远一看就是个心软的人,说几句好话肯定没问题。”   不等陈述再次斥责,邢恒立即打开车门,坐车扬长而去。   眼眸微微一颤,邓兴华抬眸看向邢恒驶向远方的车,车影饶过拐角,彻底消失不见。   “秦雨馨在家等你,孩子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暂时解决了,回吧。”   邓兴华愣了愣,喉结轻轻滚动,他想说些什么时,扭头却看见陈述已经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邓兴华僵立了一秒,而后也跟着坐到了车里。   一路上,沉默无言,两人皆看着窗外,各有自己的心事。   其实,在与和陈述姜远遇见前,邓兴华的公司就在资金方面出了问题,邓兴华为了拉投资想尽办法,但刚拉到投资,却被人举报非法集资,被刑事拘留,他一不在,公司乱成一团,邓兴华的心腹趁机捐款跑路,公司濒临破产,那些曾经商场上的好友看到邓兴华必然失败的局势,都选择了束手旁观,无奈之下,秦雨馨求助了陈述。   秦雨馨哭着打电话求助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他们十几年不联系了,毕竟他们没什么交情,毕竟陈述如今平步青云,不同往日,也许根本不屑于伸手帮一下他们这种底层挣扎的人。   但陈述居然直接答应了。   秦雨馨连声道谢,又哭又笑,陈述答应了,那基本上邓兴华就有救了!   可邓兴华显然没有那么高兴。   ……   风声从窗外呼啸而过,带着深冬冷冽的气息,无情,冰冷,与冷寂的心情一样糟糕。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悠长的白茫茫的河流,陈述眼睛颤了颤,在即将驶过这条河流时,陈述忽然开口道:“停车!”   司机停了车,陈述打开车门下车,而后看向坐在车里还兀自不动的邓兴华,“去散散步吗?”   邓兴华犹豫了一下,而后下了车,司机便开车去找停车场,两人绕着河边的木制长廊往里面走去。   快过年了,四处都透着寒意,长廊上的紫藤只剩下枯叶,河流远远望去,白森森一片,沙滩边只有零零碎碎几个行人,且大部分都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形色匆匆。   不是夜晚,没有烟花,也没有欢呼。   陈述忽然想停下来,吸一根烟。   陈述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停下脚步,靠着长廊点燃了一根烟,可似乎……怎么也不是以前那个味道。   而他的心也始终静不下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回忆与现实重叠交错,心境却完全不同。曾经蓄谋接近的他最终落得孤身一人,想要玩弄抛弃姜远的自己最终渴望姜远回头……陈述沉默地看着远处,任由烟雾被寒风吹地颤抖不安。   因为太过在意,因为害怕彻底破灭的结局,陈述失去了自信。他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姜远……而无法预料的结局,也是使他胆怯犹豫的原因……   寂静沉默的氛围中,陈述没有开口,而邓兴华目光沉沉地看向河边,也始终没有说话。   一根烟即将燃到尽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邓兴华却忽然突兀地开了口,“为什么帮我?”   陈述沉默两秒,而后道,“难道选择不帮?”   邓兴华冷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在讥讽,“你不是一直怨我插手你和姜远的事吗?”   一阵寒风突然直冲身体,指间的烟彻底被风吹得熄了火星。   心里又没由来地泛起一股酸涩,陈述终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怨你,还是该谢你……你让我知道了真相……可我宁愿你从没告诉过我……”   话音未落,邓兴华忽然扭头看向陈述,目光定定,眼底幽深处,似有暗火在疯狂跳动,“这不是真相。”   陈述一愣,“你说什么?”   邓兴华握紧了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而后重复了一遍,“举报信不是姜远写的。”   陈述神色一凝,再一张口,是盖不住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邓兴华再次平静地几乎轻蔑地开口,“信是我写的,与姜远无关。那封给你看的举报信是假的,那个张校长也不过是个收了钱来演戏的。陈述,是你太蠢,当年相信了我,现在还没学会辨别真假!”   陈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也顿时乱了,他激动地一把抓住邓兴华的衣领,怒吼道:邓兴华!你他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麻木平静的宛如死水的湖面,忽然掀起一层层巨浪,邓兴华忽然变得阴狠扭曲,变得张牙舞爪!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嫉妒!我就是本性阴暗!我他妈就是看不惯你!陈述!凭什么你家庭幸福,成绩优异,谁都喜欢你?!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落到了你头上?!凭什么姜远一来,你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凭什么是我先喜欢的秦雨馨,但她也从未注意过我!为什么我永远不被重视?!为什么我永远被你们压上一头!!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恨你们!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尤其是你陈述,我他妈就是想看你痛苦!看你一点点地被摧毁!!”   邓兴华咬牙切齿,怒吼咆哮,眼底迸发着阴鸷的光,而后又忽然嘴角咧开,露出森森白牙。   “陈述!怪你自己太蠢!什么都藏不住!你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全他妈是姜远的!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你他妈就是个同性恋,你喜欢姜远!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报复你呢!!是你给了我机会!我就是故意写的举报信,故意让你恨他,让你和喜欢的人分道扬镳!让你名声尽毁,让你一败涂地!!”   胸口剧烈起伏,难以呼吸!邓兴华狰狞疯狂的面容让陈述感到震惊和恐惧,邓兴华的字字句句更像无数把利刃刺进心脏!   被蒙蔽,被欺骗,被戏耍……是完全想不到的人,是完全想不到的结果……   真相来得太迟!真相往往太过残忍!!   怒火和悲愤瞬间淹没了理智,陈述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发狠地一拳挥了过去,邓兴华重重摔到在地,陈述直接跪地把人压着,怒气上头,他一拳一拳地疯狂往邓兴华脸上砸。   邓兴华嘴角流出来血,变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可他却大声笑着,笑的张扬又得意,“现在后悔帮我了吧?哈哈哈,陈述,你怎么还是那么蠢……”   “邓兴华!!!”陈述的眼睛发红,痛苦又愤怒!像全身血管被撕扯一样难以平息!!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没有看清邓兴华的真面目!他他妈的就是太蠢!居然把邓兴华的话信以为真,他居然一次次被邓兴华戏耍,被他蒙在鼓里!!!   原来姜远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一直是他伤害欺骗姜远!!   心脏像被刺穿一般疼痛,陈述憎恶自己的愚蠢,憎恶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他亲手把姜远推开了!!!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愚弄他?!!   让他把爱的人当做仇人?!把仇人当做朋友?!!十几年的仇恨一瞬间崩塌,所有爱恨全都被判上了错误!那么,这么多年的痛苦纠结算什么?!那么,他对姜远的报仇欺骗算什么?!他和姜远错过的十几年又算什么?!   陈述彻底疯了!!   原来,他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搞砸了一切,又伤害了爱的人!陈述痛苦自责,悔不当初,全身的血液都在拼命地嘶吼,不甘,愤怒,绝望……全都找不到出口,他还是想不通,他怎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邓兴华!!为什么?!!我他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因为你的嫉妒……就因为这个?!我不信!!你他妈到底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看着陈述崩溃痛苦又疯狂的样子,邓兴华张着血口疯狂笑着,像终于得偿所愿,又像是自暴自弃的释放解脱。   “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又落得这样一败涂地的结局?为什么我永远比不上你?!为什么到头来,还需要你来帮我?!凭什么老天爷这样不公平?!让我处处低你一头!!”   邓兴华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嘴角勾起满是讥讽的笑容。   “实话告诉你,那天你没说让我帮你报仇!你喝醉了,一直喊着姜远的名字……真痴情啊,可我就是不爽,就是不想看你好过!凭什么你经历了那么多,却还能出人头地?凭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老子就是不想让你如愿!!!”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原来,这又是邓兴华的算计!!   心脏彻底承受不住,像要爆炸一样难受。   陈述从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也从没有这么疯狂痛苦过!仇恨冲昏头脑!陈述双眼通红,狠狠掐住了邓兴华的脖子,“你他妈就是个禽兽!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爸!是你害了姜远!你他妈不配活着!!”   邓兴华却任由陈述掐着,他死死抓住地上的沙土,因窒息脸色发白,痛苦扭曲,却一点也不反抗。   “干什么呢?!松手!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陈述忽然一滞,胸口起伏不定,情绪汹涌澎湃,一时茫然失神。   陈述愣愣地抬眸看去,一个牵着金毛遛弯的老大爷站在几步远处,紧张地指着陈述喊道,而一旁的金毛也警惕地看着自己,一边不安地汪汪叫着。   陈述看了一眼身下脸色发白,剧烈喘气的邓兴华,又看向自己冰冷发僵的双手……   陈述逐渐恢复了清明……   陈述惊醒般猛然起身后退,邓兴华却仍挣扎地冲陈述喊道:“陈述!你个胆小鬼!又犹豫什么?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报仇了!杀了我,一切都会结束!!”   大爷吓得瞪大了眼睛,花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得胡乱飞舞,“胡说什么呢?!都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陈述再次看了一眼邓兴华,瞳孔逐渐凝聚,理智逐渐恢复理智,而后,陈述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忽然猛地转身向外狂奔。   他要去找姜远!他要去见姜远!现在,立刻!他要马上见到姜远!   他要告诉姜远!他喜欢姜远!他从高中时就喜欢姜远!他一直喜欢姜远!这不是骗局!这不是谎言!是他愚蠢,错信了别人!是他错把姜远当成了仇人!!可谣言的事与他无关!他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姜远!他曾经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部都是真的,关心与期待,喜欢与未来,都是出自肺腑!   他可以发毒誓!他可以让姜远狠狠揍他一顿!哪怕捅他一刀!只要姜远能够原谅自己!让他做什么都行!是的!是的!这一切都是误会!姜远一定能够原谅自己!!   姜远喜欢他!姜远是喜欢他的!姜远一定能够原谅他!   那个狂奔的身影逐渐远去,愤怒冲动和疯狂不甘突然被风一吹而空。   此时,寂静萧条的沙滩上,只留下狼狈不堪的邓兴华,他鼻青脸肿,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大爷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要帮你报警吗?你受伤了……打120吧?”   邓兴华愣怔地动了一下眼珠,一滴眼泪从眼角滴入沙土,而后他苦笑了一声,“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陈述打了车,一路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心情急迫地想要飞过去,可到了姜远家门口,怎么敲门,怎么喊人,也是一片死寂。   “陈述?”隔壁的张姨听见敲门声后,出来看了看。   “张姨,姜远呢?”陈述忙迈步过去询问。   张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知道吗?他和他姐姐都搬走了。”   陈述一愣,“搬走了?”   张姨叹了口气,“是啊,出了这样的事,在小镇不好过啊……”   陈述心脏一痛,他忍不住抓住了张姨的胳膊,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紧张问道,“那他们搬到哪儿了?!”   张姨茫然地摇了摇头,“半夜搬的,他们谁也没说……”   陈述彻底僵立在地,身体一片冰冷。   张姨又叹了口气,兀自走开了。   陈述愣愣地看着禁闭的大门,恍惚如梦,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姜远……走了?姜远真的走了?是假的吧?怎么可能就这样忽然走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舍弃一切,毫不犹豫地走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陈述茫然无措地看着空荡的小巷,心也慢慢变得空洞,像是彻底失去了希望,变成了麻木僵硬的躯壳。   恍惚间,身后忽然响起几声熟悉的狗吠,陈述心中一惊,猛然转身寻找,而后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棕色的小土狗瞪着眼睛冲陈述狂叫。   ……不是小乖。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   陈述终于彻底意识到一个事实。是的,他把姜远弄丢了,姜远再也不要他了。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愚蠢可笑!是他一步步把姜远逼走了!   苦涩酸楚如巨浪淹没了陈述,陈述觉得自己的灵魂彻底淹死在了湖泊深处,再也无法醒来。   而眼泪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第86章 火锅店   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陈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周峰,周峰却只扔给他一个小方盒,让他赶紧滚。   陈述看着脚下沾满灰尘的盒子,愣了愣,然后弯腰拾起,轻轻打开,是那枚镶嵌着深蓝色钻石的戒指。   心脏钝痛,握着盒子的手因用力变得骨节发白,整个人宛如被烧死的枯叶一般,只留下一片灰烬。   姜远什么都不留下……也什么都不肯带走。他是真的要与自己断的干干净净,他不想让陈述再找到他了。   可陈述不甘心!他不甘心!   难道十一年的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最终还是落得如此结局吗?难道上天非要这样愚弄他,让他后悔痛苦一辈子吗?!   陈述还是不甘心!他这辈子反反复复地爱上姜远,因为姜远失去原则,放低底线,因为姜远痛苦纠结,思念成疾。   那片深蓝色的湖泊,那根辛辣刺激的劣质香烟,对陈述来说,一直都是致命的诱惑,他舍不掉,忘不了,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既然过了十一年,他还可以再找到姜远,那么之后他也迟早可以找到姜远!   他不信,他和姜远就这么结束了!他不信,姜远就能这么轻易忘了他!   姜远喜欢他,他也喜欢姜远,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都说缘分天注定!他不信他和姜远就这么算了,他不信命运非要把他们活活拆散!   所以,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姜远!!一个月,一年,两年……就算一辈子,他也要找到姜远!!   ……   而后,这个新年,林易飞出了国,陈述留在了国内。   陈述坚信姜远就在国内的某一个角落,也许一转弯,也许在某个小巷,某个小卖部,就可以再次遇到姜远。   所以,此后的陈述爱上了出差,他去往全国各地,期待突然遇到姜远。他也不再喜欢开车,他总是喜欢在某个偏僻或热闹的街道散步,慢慢悠悠,来回碰壁,就像当初一样,把希望寄托在那点虚无缥缈的缘分上,目光永远在四处寻找,寻找那个被他弄丢的人。   就这样,陈述坚持了一年。   又是一个寒冷的深冬。   从外地出差回来,陈述一个人回到家里,孤独的情绪再次淹没而来。   他知道他肯定会再次失眠。   他干脆穿上衣服,选择了再次出门。去做那件看似没有意义但又很重要的事情。   去偶遇,去寻找。   打了车,陈述让司机随便选一个地方停车,而后他下了车,独自往前慢慢踱步。   也许是天气寒冷,街道上的人比往日要少,陈述无目的无方向地往前走着,寒意从四面八方刺入骨骼,陈述下意识地裹紧大衣。   而后突然看见一片公园。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声音,陈述顿了一下,而后拐了进去,深冬依然郁郁葱葱的树木,沿路种着不同颜色的菊花,再往前走,高低交错的楼阁和假山边,种着红如晚霞的枫林,那片灿烂鲜艳的红一路延伸到河边。   河边散步的人就多了。   遛狗的,闲聊散步的,或者干脆坐在长椅上欣赏夜景。   陈述也抬眸看了看,星光点点,散布在宽阔无垠的夜空,显得稀疏惨淡,他记得之前每次和姜远一起散步,抬头看,小镇的夜空总是月光皎洁,星光交错。   记忆忍不住开始回溯,陈述出神地发起呆来。   “姜远!”忽然一道熟悉的喊叫从远处传来。   陈述心脏猛地一滞,而后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姜远,姜远……”声音还在继续,显得急迫。   陈述脑子一热,呼吸变得错乱,他凭着本能疯狂穿过人群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一步两步,拉进距离的同时,心也在猛地狂跳。   而后,陈述忽地脚步一顿。   他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枫树下,一个年轻的母亲弯腰斥责一个拿着玩具枪的小男孩儿。   “姜远!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跑!撞到人怎么办?!就不能好好走路?!”   小男孩垂着眼眸,努嘴道:“知道了。”   “行了,去玩儿吧。”年轻的母亲拍了一下男孩儿的肩膀,扭头继续和身边的朋友聊天。   阴霾一扫,男孩儿立即抬起头一笑,扭头寻找他的小伙伴时,却看见几步外,一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叔叔。   男孩儿很是大胆,直接走上前问,“叔叔,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陈述这才回过神来,他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好意思……你叫姜远是吧?”   “是啊。”男孩扬着下巴。   陈述弯腰揉了揉男孩儿的头发,轻轻叹道,“这名字真好听。”   男孩儿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当然,我爸取的!”   陈述也跟着露出笑容。   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无数次认错背影,无数次听错名字,无数次把一些蛛丝马迹和姜远联系在一起,但每一次都发现,那个人不是姜远。   男孩儿跑远了去玩儿,又恢复了欢快闹腾的样子,陈述看着那个也叫姜远的男孩儿,心里再次感到一阵失落。   他又一个人往前走去,顺着一条小道,走出了公园。   出来便是宽阔的街道,这里一扫深冬的冷寂,一路商铺开着,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又因为这条商业街挨着几所大学,所以一路上,几乎都是年轻的充满朝气的面孔。   陈述又忍不住目光四处巡视,人一多,就容易漏掉某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敢懈怠。   但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多,陈述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在一家火锅店门口。   陈述四处张望,犹豫着往回走,还是继续往前挤时,目光无意识地往火锅店里瞥了一眼。   人真多啊,座无虚席,暖色的装潢映衬下,几乎每一桌都洋溢着笑容。   是啊,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吃一顿火锅一定很暖和。   可现在,不知道姜远到底在干什么?   陈述垂下眼眸,转身准备迈步离开。   刚迈出一步,陈述的心跳忽地一滞,他猛地扭头往火锅店内看去,目光慌乱地四处寻找。   在角落的一桌里坐着四五个年轻的少年,他们高兴地举杯庆祝,说笑不断,而旁边一个男人则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话,话很少,但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   那个人的侧脸……好像姜远……   陈述一瞬间乱了,他匆忙推开门往里走时,服务员拦住了他,“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要不您先在门口等一下?”   “不,不,我进去找人……”陈述一边和服务员周旋,一边探着头看向角落那处。   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看见旁边一个少年搭上了男人的肩膀,他又看见男人扶着少年,准备起身离开。   陈述蹙起眉头,他立即不顾服务员的阻拦,快步往里走去。   刚走两步,前面一桌人家忽然哗啦啦地全部站了起来,抱着小孩儿的母亲,年纪有点大的两个老人,站在一旁玩手机的女孩儿,以及嚷嚷着结账的中年男人。   陈述瞬间被挡住脚步。   而后陈述透过这一家人背影的缝隙,看见了走过来的少年和男人。   那一刻,心脏猛地刺痛,陈述像是忘了呼吸一样僵立原地。   是……姜远,是姜远!真的是他!   面前的一家人在朝出口走去,又不断地有人进来,陈述被挡在后面,急迫地想要推开他们冲过去,可身不由己,他被硬生生地阻挡了脚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靠在姜远身上,手臂环抱着姜远,而姜远扶着他的肩膀一起往门口走去。他们举止亲密,宛如一对情侣。   陈述瞬间眼睛发红,他终于无法忍耐。   “姜远!”陈述不顾场合地朝那个背影喊了出来,声音急迫又颤抖。   不少人惊讶地纷纷回头,但那个他期望的身影却正好推门走了出去。   木门隔绝了一切声音,把陈述的呼喊也隔在了里面。   透过窗户,陈述看见两人坐上了停下的出租车。   陈述浑身一震,他猛地推开身前挡路的情侣,直直往外冲去。   心跳如鼓,快要冲破胸膛,他怕晚那么一步,晚那么一秒,那个虚无缥缈的身影又会再次消失不见。   后面随之传来一阵谩骂,陈述全然没有听到,他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去。 第87章 我不想再见到你   姜远扶着喝醉的周鸣坐上了车。   车里暖气很足,本就燥热的周鸣立即伸手去拽拉链,想敞开厚重的外套。   可能是喝醉了酒,也可能是车里视线昏暗,周鸣低头瞪着眼睛,半天没找到拉链。   “我来吧。”姜远贴心地侧身靠近,为他拉开了拉链,一抬眸,周鸣正眼睛亮亮地直直盯着姜远。   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什么。   “怎么了?”姜远疑惑地问道。   周鸣忽然一把抓住姜远的手腕,发亮的眼睛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姜远哥,让我在你家借住一晚吧。”   姜远愣了一下,周鸣眼睛湿漉漉地诉说着委屈,“我满身酒气地回去,我室友肯定会嫌弃我的,我要是吐了,他们估计会把我赶出宿舍……”   姜远犹豫地看着周鸣,一时茫然无措。   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周鸣露出失望的神色,“……要是麻烦,就算了吧”。   周鸣垂下眼眸,松开了手,很懂事地做出了让步。   姜远顿时感到歉疚。   可姜远不是觉得麻烦,只是他那个出租屋又小又破,而周鸣家境不错,出行向来讲究,他怕周鸣去了又住不惯,也怕周鸣到时候尴尬不好开口。   可周鸣对他一向不错,恐怕他要真回了宿舍,无人照顾,也睡不好。   宿醉的确很难受,姜远也不忍心丢下周鸣不管。   “不麻烦”,姜远开口答应。   周鸣瞬间抬眸看向姜远,嘴角一咧,泛着酒意的眼睛一弯,像是终于得偿所愿拿到糖的孩子。   “谢谢姜远哥。”少年语调重新变得轻快。   姜远也跟着笑了笑。   终于回到小区楼下。   为了便宜,姜远租的小区老旧,地方偏僻,选的又是没人要的一层。   姜远扶着周鸣往一楼走去,通往门口,还有一小段台阶,楼道里安装的又是不太灵敏的声控灯。   姜远只能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扶周鸣走完台阶,走到门口时,姜远一手扶住周鸣,一手扯下背上的双肩包,去摸包里的钥匙。   刚拽住双肩包的拉链,周鸣忽然身体一晃,想要往前栽去,姜远下意识地去扶周鸣,与此同时,手一松,双肩包重重地摔到地上。   灯亮了起来。   姜远顿时清晰地看见了对面房门的门把手上,夹着一张颜色花哨的小广告。   “周鸣,怎么了?”姜远有些担心地问。   周鸣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姜远身上,姜远不得已双手抱住周鸣的身体。   “头晕,想吐。”周鸣说话吐着热气,有些有气无力。   “一会儿我给你冲杯蜂蜜水,你喝一杯,好好睡一觉就不难受了。”姜远耐心安慰。   而后,亮了几秒的灯忽然灭了。   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黑夜里,蠢蠢欲动的心思忍不住趁机露出一点端倪。   周鸣靠着姜远,一动不动。   “……周鸣,你能站稳吗?钥匙还在包里,我得去拿钥匙。”   “……姜远哥”,周鸣却答非所问,一只手揽住了姜远的腰。   姜远一顿,黑暗里,周鸣扑在耳边的热气格外灼人,靠在肩膀的脑袋也似乎带着亲昵的滋味。   周鸣……是喝得太醉了吧?   姜远刚张口想说什么时,一个身影忽然冲了过来,   “艹,把你的脏手拿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一把拉开周鸣,一拳狠狠砸在了周鸣脸上。   “你干什么?!”姜远吓得忙冲过去挡在周鸣面前。   与此同时,灯又亮了起来,姜远一瞬间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陈述!   恍如梦境,姜远瞬间僵立原地。   避无可避,两人目光对视,一瞬间,痛苦与思念一起席卷而来,得到喘息的人再次被浪潮淹没,失去了呼吸。   沉默无言,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周鸣却毫不知情,他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愤怒地冲陈述吼道:“你他妈是谁啊?你干什么呢?!”   “我他妈是……”余光瞥到姜远颤抖的眼眸,陈述又瞬间顿住,气势也跟着低了下来,“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倒是你,你他妈装什么装?喝没喝醉,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周鸣一顿,忍不住心虚地垂眸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姜远。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姜远的睫毛轻颤,嘴唇紧绷,似乎感到不安。   “姜远哥,你认识他吗?”周鸣有些疑惑,也趁机转移了话题。   而后他看见姜远一只手攒紧了衣角,眼眸也跟着垂了下来,“……不认识。”   对面那个男人立即急迫不甘地喊道,“姜远!”   看来是认识的……可姜远为什么不愿承认……   姜远却恍若未闻,他弯腰拿起包,掏出钥匙,上前要去开门。   陈述却伸出胳膊一把挡在门前,他红着眼睛看向姜远,语气近乎哀求,“姜远……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拿着钥匙的手僵在半空,姜远垂着眼眸不看陈述,苦涩酸楚的滋味蔓延全身,姜远一时间难以开口,沉默了几秒,才终于艰难开口,“不好……陈述,你走吧。”   陈述瞬间激动地拉住了姜远的手腕,“我不走!姜远,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别赶我走!别再丢下我好吗?!”   忍耐的情绪也露出一点痕迹,姜远红了眼眶,胸口的位置起伏发烫,“陈述,我不想再见到你。”   陈述一愣,宛如心口一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周鸣直接硬生生地扯开了他拉着姜远的手,“这位先生,既然互不认识,姜远哥也并不想见你,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应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互不打扰!”   “你他妈闭嘴!”陈述烦躁地冲周鸣怒吼一声,而后他又垂眸盯着姜远,带着一丝希望,再次俯身放轻语气地询问,“姜远,我可以给你解释,那些都是误会……姜远,再给我一次机会……”   语气沙哑颤抖,濒临绝望。   心如刀割,姜远觉得痛苦又难堪。   当初狠心报复,让他痛苦受伤的是他,现在又装作这副可怜兮兮,深情挽留的样子干什么?明明已经分开,都回归了各自的人生轨道,陈述又非要突然找来干什么?   什么误会?又解释什么?难道带着目的的接近是假的?难道一次次的欺骗愚弄是假的?   曾经的伤疤再次被撕开,以为早已愈合,可如今一看,还是血肉模糊,没有痊愈。   “陈述……天已经很晚了,你还是走吧。”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姜远不敢抬头,他饶过陈述打开了门,周鸣迈步要跟着进去。   终于见到思念已久的人,欣喜却只来了那么一瞬。   姜远不肯见他!姜远身边还有了别人!!   这一个个事实都令陈述心痛又疯狂,可他不敢再偏执地做出什么,他现在像个风声鹤唳的胆小鬼,他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生怕自己又会惹得姜远生气,他担心姜远会因此更加不愿搭理自己,他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会消失不见。   他极力忍耐着,可当周鸣从他面前经过,要迈步进入房门时,陈述却还是无法克制,他一把抓住周鸣的胳膊,用力的骨节发白,手指僵硬。   陈述红着眼睛,执拗地看着姜远,像是快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他不能进去……”   姜远心一酸,还未做出反应,周鸣却直接甩开陈述的胳膊走了进去。   走廊的声控灯也忽然灭了,四周彻底暗了下来,惨淡的月光照不清陈述的神色,陈述几乎半个身体都隐藏在黑暗里。   陈述一个人僵立在门外,莫名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儿。   姜远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终于狠下心来,抬手去关门。   此刻,陈述却忽然猛地冲过来,一手伸过来拦住了门框。   堪堪只差一寸,姜远吓得顿时停住动作。   “陈述!”姜远下意识地喊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担忧。   陈述咬牙看着姜远,红着眼,满眼的不甘和绝望,带着哀求的卑躬屈膝的意味,“姜远……”   姜远还从见过陈述这个样子,狼狈不堪,低声下气,像是自尊打碎了不要,从高高在上的台阶跳下来,跳到淤泥里,跳到死水里,甘愿沉沦。   姜远莫名感到心疼……可他的确不想再看见陈述,他重新开始的生活里不想再有骗局。   无论陈述是因为什么原因再次找到他,他都不想再次心软,再受到欺骗了。   他不想再和陈述有一点牵连。   他当初选择在一个夜晚突然搬走,离开那个充满谣言欺骗的小镇,离开那个充满陈述痕迹的房子,选择舍弃那枚戒指,选择断掉和陈述的一切联系,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真正地重新开始。   现在生活终于进入正轨,他终于摆脱了曾经的那些痛苦,开始好好生活。   可陈述为什么非要闯进来?!他凭什么又这样突然出现,再次搅乱自己的情绪?   姜远红着眼睛看着陈述,咬牙隐忍,又带着警告的意味。   “松手!”姜远装出凶狠的样子呵斥。   在姜远坚决抵触的态度中,陈述僵持了半分钟后,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砰”地一声,姜远立即关上了门,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全都被隔绝在了门内,一切又都恢复了寂静。   【作者有话说】   述:为什么我知道他是装醉?因为这一招老子用过八百遍了! 第88章 恨   关了门,打开灯,小乖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它叼着一个小型的恐龙玩偶,激动地在姜远脚下摇尾巴。   “你养了狗?”周鸣蹲下来去摸小乖,“好可爱啊。”   小乖咬着恐龙玩偶把它递给周鸣,周鸣拿着玩偶把它抛了出去,小乖立即掉头去追寻那个弧线。   “叫什么名字?”周鸣抬眸看向姜远。   “小乖。”姜远恍惚着回应,一边去厨房的柜子里翻找东西。   周鸣看向姜远的背影,同时抬手揉了揉叼着玩偶跑到自己面前的小乖。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翻找的动作一顿,姜远没有回答。   “抱歉,我不问了。”虽然好奇,但能看出来姜远心情不佳,也不在状态,无论这个男人和姜远是什么关系,应该都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再提及他,总归会伤到姜远。   姜远找出一个毛巾,他用冷水沾湿后,把毛巾叠成整齐的方块,便沉默着向周鸣走来。   “坐下来,冷敷。”   而后,周鸣坐到椅子上,冰毛巾碰到脸颊的那一刻,周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述打的真狠,只一拳,脸颊就红肿了。   可冰冷的毛巾一点点地敷在脸颊上时,那股火辣辣的痛感慢慢得到了缓解,周鸣抬眸看着姜远,姜远看着很认真很耐心的样子,但眼眶依然是红的。   心里微微颤了颤,周鸣忍不住更加直白大胆地盯着姜远,姜远却好像出了神,没有发现他的目光。   “姜远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姜远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你申请毕业以后,准备去哪儿工作?回老家,还是留在这儿?”   老家……早就回不去了。   姜远眼眸暗了一下,“留在这里。”   周鸣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我毕业后也打算留在这儿,正好我们可以做个伴儿,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合租,要是能在一个律所工作就更好了……”   姜远翻了一下毛巾,又敷到了周鸣脸上,顺便打断了周鸣的话,“自己拿着。”   周鸣接住了毛巾,看着姜远又走向厨房,倒了杯温水,从冰箱里拿出了蜂蜜。   周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还有,姜远哥,你打算一直一个人单着吗?”   周鸣顿了一下,他看着姜远拿着蜂蜜水向自己走近,似乎没什么抵触的反应,于是他继续道,“不打算谈个恋爱吗?我听说法援社好几个女孩儿喜欢你,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   “不用。”姜远把蜂蜜水递给周鸣,“拿着。”   周鸣另一只手接过蜂蜜水,有些不甘心地往下继续试探,“或者说你对女生……”   “周鸣。”姜远打断了周鸣,他看向周鸣,似乎没什么情绪,但好像又有点疲惫,“很晚了,早点睡吧。你睡房间,我睡客厅。”   周鸣立即站了起来,“姜远哥,不用,我睡客厅就行。”   “我明天要早起,怕打扰到你,明天你又没课,可以多睡一会儿。”姜远拿出一套被子枕头,往沙发上走去,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周鸣,“快喝了,早点去睡。”   周鸣没再反驳,他知道姜远可能现在不想回答他什么,可能姜远依然还被刚刚那件事牵动着情绪,周鸣于是及时地把那些想问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等周鸣进了房间,姜远才坐了下来,小乖又晃着尾巴凑了过来。   “不玩儿了,睡觉。”姜远把小乖嘴里的恐龙玩偶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小乖又开始咬姜远的裤脚,似乎今晚格外兴奋。   姜远叹了口气,忍不住目光看向窗外的月光,刚刚还惨淡的月光似乎变得亮了一些。   姜远起身走到窗外,往外面扫了一眼。   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影。   陈述应该走了。   那就好。   第二天,姜远早早起来了,今天是周末,法学专业没有课程,周鸣可以睡个懒觉,但他还要去工作。   他做了饭,自己吃完后,给周鸣留了饭。   走之前,他喂了小乖,又给周鸣留了个纸条。   “我先走了,记得吃饭。”   姜远打开门,转身准备下台阶时,忽然看见一个坐在台阶上的背影,熟悉地让姜远瞬间脚步一滞。   那人靠着墙打瞌睡,听见关门声,立即敏锐地站了起来。   转过身来,果然是陈述。   “姜远!”陈述眼睛一亮,疲惫一扫而光,他高兴地迈步靠近姜远。   姜远却立即往后一退,陈述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陈述看了一眼一脸惊讶又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姜远,又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脸色难堪又不甘,牙齿咬着后牙槽,才问出了那句话,“他呢?”   谁?周鸣?   但姜远却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看着陈述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底乌青,鼻头发红,有些难以置信。   “你没走?”   陈述咬了咬牙,瓮声道,“没有。”   可现在已经深冬,天气寒冷,接近零度,陈述就穿了一件大衣,他就这样在室外待了一宿?   姜远心里起了一股酸麻,“陈述,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远,我就是想和你解释解释,姜远,我就是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述仰头看着姜远,鼻子眼睛泛红,耳朵被冻地可怜,姜远难以克制地感到一阵心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离开陈述!   “不需要!”姜远厉声打断陈述,“我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要去上班了!你走吧!”   姜远匆匆从楼梯一旁快步往下走。   陈述一把拉住姜远,姜远急忙甩开他,飞快地往前走。   “姜远!”陈述却跑着追了上来,从背后一把抱住姜远。   冰凉的脸颊贴到脖颈时,姜远全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姜远疯狂地挣扎道:“松手!”   “不,我不松手!姜远,我知道你怨我,你对我有气!对不起姜远,是我愚蠢可笑!我居然相信了邓兴华那小子的鬼话!我他妈不是人!我被他耍的团团转!可姜远,那个谣言的事不是我干的,是邓兴华设计陷害的我,当年那封举报信,也是他写的!我们之间都是误会!姜远,都是误会!!我知道错了!姜远!你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够了!陈述!”姜远猛地往后肘击,陈述一吃痛,被迫松开了手。   “陈述!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无论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也不想再去计较了!你帮过我,我感激你,可你骗过我,这也是事实。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我在朝前看,陈述,你也该往前走了!!”   因嫉妒不甘,陈述瞬间变得悲愤起来,“什么新生活?和那个叫周鸣的臭小子吗?姜远!你喜欢他什么?!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说着,陈述激动地往前一把拉住姜远的胳膊,眼睛发红,整个人变得有些可怕,“姜远!你们昨天是不是还……你们是不是已经……”   姜远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陈述一顿,姜远试图推开不可理喻的陈述,“我们只是朋友!陈述,你够了!”   陈述恍惚着愣了一下,“你们只是……朋友,你们没在一起……”   陈述忽然变得兴奋起来,想突然听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真的?姜远,你没骗我?”   “无论真假,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姜远依然没能挣脱陈述的束缚。   陈述咬着牙喊道:“怎么与我没关系?!姜远!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叫周鸣的对你有意思?什么喝醉,昨天他明明就是装的!他在骗你姜远!你应该离他远点!”   姜远猛地甩开陈述,“陈述!难道你骗我骗的还不够吗?!”   陈述一怔,所有话全部被噎了回去。   “陈述,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一切现在都与你无关,你没资格插手!陈述!如果你是来请求我的原谅,好,我原谅你了,但其他的,都不可能了。我只想好好地过好当下。陈述,你没必要一直固执下去,你可以重新开始,去找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   话未说完,就被陈述打断。   陈述听到那句分手,那句无关,就彻底失去了耐心和理智!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没有和姜远分手,姜远只是生气了,暂时离开了他,但姜远是永远属于他的!姜远是永远要和他陈述在一起的!   “不可能!姜远!我他妈不可能去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姜远,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几乎每天晚上失眠!我每天看着你的照片入睡!我全国各地四处找你!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却让我放弃,让我往前看!!不可能的,姜远,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陈述红着眼睛冲上前,紧紧捧着姜远的脸亲了上去。   陈述浑身凉气地冲了过来,炙热滚烫的气息又瞬间侵吞着姜远,姜远瞬间慌乱了。   就在楼下,可能随时会有人出来。   又是这样!陈述永远是这么不顾场合的发疯,永远不顾及姜远的体面。他以为一个吻就可以挽回爱人吗?他为什么永远这么幼稚可怕,这么固执己见?!   姜远愤怒地心口郁结,他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弥漫。   陈述却还是死死不肯松口。   姜远死死抓住陈述的衣领,终于猛地推开陈述。   剧烈地喘息,空气里的凉气猛地灌入肺腑,姜远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   “陈述!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姜远也彻底失去了理智,“你是想让我真的恨你!”   恨……姜远还从未说过这个字眼……陈述僵立原地,瞬间慌了。   “对不起,姜远,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吧,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姜远,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够了!”被气的胸膛起伏,姜远看着陈述,再也无法忍受下去,“陈述!我不想再见到你!别跟着我!也别在我楼下等!否则,我们连陌生人也做不得了!!”   姜远匆匆跑开,这次,陈述没敢再追上去。 第89章 我也不想再信你了   直到咖啡馆,姜远的心情才彻底平复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除了没课的时间,他就在咖啡馆打工,按小时算工资,周六日他没课,就会按时到咖啡馆打工。   当初他抱着试探的心态来咖啡馆应聘时,老板娘一开始没有答应,偶然得知姜远还在一边读书一边兼职,她就变了态度,她说她倾佩有梦想并敢于重新出发的人,所以后来她录用了姜远。   老板娘人很好,姜远很感激她,所以工作非常认真,从不敢耽误一点咖啡馆的工作。   除此之外,咖啡馆还有另一个服务生。   一个叫秦莹的二十多岁的姑娘。   姜远一进去,秦莹就笑着从咖啡台抬起头给姜远打招呼。   “姜远哥,你来了!”   姜远冲秦莹笑了笑,进后台换了工作服,一出来,秦莹就迎了过来。   眼睛发亮,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姜远就知道她又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   秦莹轻轻撞了撞姜远的肩膀,姜远就顺着秦莹的目光往店里看。   咖啡馆本来早上人就少,现在是早上八点,咖啡店刚刚开门,坐在店里的也就只有一对男女。   看着是一对情侣,男生一直在低声下气地哀求什么,眼睛似乎还带着泪花,时不时地还伸手去拉女生的手,但女生全都蹙眉躲开了。   姜远看了一分钟,都没看出这故事的原委,但余光一瞥,秦莹仍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对情侣。   姜远觉得无聊,刚要迈步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叫声。   扭头一看,那男生被泼了一身咖啡,女生起身对男生道:“够了!这些话骗骗你自己就够了!别再来找我!否则,见你一次,泼你一次!”   女生拎起包,转身走人。   “安珂!”男生来不及擦脸上的咖啡,又匆匆跑着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秦莹激动地做了个庆祝的手势,小声喊道:“耶!帅死了!”   “啊?”姜远一片疑惑。   秦莹努了努嘴,解释道:“我听了全程,大致意思就是那个男的三番五次欺骗那个女生,和女生在一起就是和他兄弟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几次拿女朋友的事情和兄弟打赌,现在女生知道了,要和他分手了,他就又过来求复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自己多深情一样。   那个女生不同意,他就开始死缠烂打,女生受不了,就出来见他一面,然后就发生了刚刚的事情。”   秦莹啧了一声,然后一脸嫌弃地说,“骗了就是骗了!这男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无外乎觉得到嘴的鸭子飞了,又开始舍不得了。他要是真心悔改,当初就该及时坦白,现在再道歉有什么意思?!   谁还分的清他现在是不是又和他兄弟打赌,或者刚刚的眼泪是不是装的呢?!   好女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男的肯定不能要!所以,刚刚的咖啡泼的好!”   秦莹骄傲地竖起来大拇指。   姜远愣怔了一下,莫名觉得心里被一根细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你觉得呢?”秦莹八卦地撞了撞姜远的肩膀。   姜远机械地回了一句,“泼的好!”   秦莹嘟囔了,“不走心!”而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又一脸八卦地看向姜远,“姜远,你和你前女友还联系吗?”   姜远抬头“啊”了一声,然后又低头去擦柜台,“……不联系了。”   秦莹嘿嘿一笑,“那要是你前女友过来和你求复合,你会答应吗?“   擦柜台的动作一顿,姜远喉结滚了又滚,想说不会,可不知怎么,又一时难以张口。   秦莹好奇地看了过来,觉得姜远和他前女友应该是有什么故事,但还没来得及八卦,几个女生结伴走了进来。   “两杯拿铁,一杯冰美式。”   秦莹连忙去做咖啡,姜远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周鸣走了进来,因为姜远在这家店兼职,所以他也经常来这里喝咖啡,渐渐地,秦莹也认识他了。   “又过来了。”秦莹笑着看向周鸣,“这次喝什么?”   “一杯拿铁。”周鸣笑着看向姜远,“昨天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来吗?怎么不等我?”   姜远解释道:“我上班,又不是你上班,周末你正好可以多睡会儿。”   周鸣张口还要说什么,秦莹探着脑袋过来打趣道:“这就是你们好兄弟吗?周末还要腻在一起?”   周鸣只是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然后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写赞助策划书。   他们法援社准备成立一个面向社会的公益法律援助中心,因为资金不够,所以网站建设了一半,线下的办公室也没有地方,所以他作为法援社的副社长,正在想办法拉一些赞助。   姜远把咖啡放到了周鸣面前,看周鸣还在蹙眉头疼,有些疑惑,“之前不是联系到一个赞助商吗?“   周鸣叹了口气,“第二天就跑路了,他觉得法律援助没有意义,花销又大,所以临时弃约了。”   姜远安慰周鸣道:“没关系,慢慢来吧,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但只要做成了,你就能帮助很多人。”   “行 那我加油!”周鸣笑了笑,又一脸期待地看向姜远,“那后天的法援社招新你来吗?”   法援社定期会招一些新人,进行培训,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邀请他们一起做法律援助。   而姜远当初就是被周鸣拉着加入了法援社,活动他不常去,但有什么事,也会尽量抽出时间去帮忙。   “需要多久?”姜远不想拒绝周鸣。   “一个小时!其他人做善后工作!”周鸣知道姜远是答应的意思。   果然,姜远点了点头,“把地址和时间发我,后天我去。”   “好!”周鸣瞬间开心起来。   晚上,姜远吃完晚饭后,终于得空带小乖出去散步。   一出门,小乖就激动地一直往前跑。   可莫名地,姜远总感觉有人跟着。   姜远猛地转过身来,陈述吓得匆忙停住脚步,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躲的地方,只好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姜远直接扭过身快步往前走去。   谁知道,小乖却像闻到亲爹的味道一样,忽然发了疯,猛地掉头冲陈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汪汪叫。   “小乖!”姜远厉声制止,但被牵引绳拖拽着往陈述方向走近。   陈述立即高兴地蹲下来去摸小乖,小乖高兴地咬着陈述的裤脚,尾巴差点摇到天上。   “小乖!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汪汪。”   这个兴奋劲儿,估计是想的意思。   姜远眉头一簇,脸色明显不好了。   这个叛徒!多养了它一年,到头来还是跟一个只喂了它几个月的人亲近!   “小乖!回来!再不回来,我不要你了!”   摇着的尾巴一停,小乖扭头看向姜远,又看向一脸僵硬的陈述。   然后小乖耷拉着脑袋缓缓往姜远走来。   很好,还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姜远转身就走。   陈述忙跑过来挡在姜远面前。   姜远没了耐心,“陈述!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到底想干嘛?!”   陈述急的想上前,又生生停住了脚步,“姜远……对不起,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就是……我就是怕你突然又搬走了,突然又消失不见了……姜远,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以后绝不会再骗你!我拿我的性命,拿我的事业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如果我再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远立即蹙眉制止道:“陈述!”   陈述又立即住口,小心翼翼地看向姜远。   那样子,可怜又真诚,好像真的改变了一样。   姜远又蓦地响起咖啡馆里秦莹说的话。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陈述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自己真的能分清吗?   他与陈述之间的感情,一直建立欺骗和谎言之上,本就岌岌可危,再来一次,就能确保这次不会发生什么误会,什么骗局了吗?   他与陈述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因为机缘巧合,牵扯到了一起,现在还有必要彼此纠缠吗?   陈述幼稚冲动,但自己该做那个清醒的人了。   姜远叹了口气,“陈述,别再说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们早就结束了。”   陈述攥紧了手掌,“可我不甘心,姜远,我知道这全都怨我,这都是我的错,可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再信我一次吗?!”   沉默了许久,姜远终于抬头道:“不能,陈述。之前你信过我吗?没有,你信了别人,又一直欺骗我。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给我一点信任呢?”   陈述顿时停住,僵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我也不想再信你了。”姜远转身就走。 第90章 赞助人   第二天,一出门,但陈述又在楼梯口。   姜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去上班吗?我送你!”陈述抬脚往上走。   姜远却指着陈述冷呵一声,“站住!别动!”   陈述立即站在原地不动,然后他看见姜远掏出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   出警的确很快。   陈述惊讶地看着姜远,没想到他真的打了报警电话。   “一直蹲守在居民楼下干嘛?你这属于骚扰了!”警察看向陈述,有些疑惑,“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怎么干这种事情?!”   陈述蹙眉解释道:“不是,我……我们认识……”   警察又看向姜远。   姜远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不认识。”   “姜远!”陈述着急地看向警察,“认识!我是他男朋友!他就是生我气了,我是来求他原谅的!”   姜远的耳朵一红,没敢看警察。他不明白陈述怎么能直白地说出这些话。   警察叔叔什么事儿没见过,为情所困的案子见了不少了,同性恋的事也不足为奇。   什么不认识,这一看就是闹别扭的一对。   “行了!多大的人了!求复合也不能死缠烂打啊!”警察叔叔耐心地劝说陈述,“那人家既然不同意,那就是对你没意思了,你何必苦苦纠缠啊。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嘛!”   陈述却梗着脑袋说,“我不可能放弃!”   “嘿!”警察叔叔脑瓜子一疼,“人家都报警了,你还打算坚持什么啊?”   陈述看了一眼姜远,又缓缓道:“他就是在生气……他会消气的。”   是彻底说不通了。   “好好好,不改是吧?警察局走一趟吧。”警察脸一板,无可奈何地指挥陈述去坐警车。   陈述抱着胳膊就坐了上去,眼睛坚定地看着前方,一副顽固不化的样子。   下午,陈述一出警察局门口,就看见林易飞和谭霄在门口等他。   虽然早就知道林易飞和谭霄在一起了,但作为打过谭霄还反对过他们的人,陈述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何况现在是在警察局门口。   “陈述,你可真够厉害的,都搞到警察局了。”林易飞抱臂看着陈述。   陈述朝林易飞走了过去,有些不自在地问,“他怎么也过来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谭霄就在旁边,他就是个司机,不用管他。”   陈述又看了看地面,“你们不是说回国后就要坦白吗?怎么还没说?”   林易飞叹了口气,“谭老爷子生病了,现在说不了了。”   林易飞又瞪着眼睛看向陈述,“别扯开话题。你不是找到姜远了,怎么?他不肯见你?不肯原谅你?”   陈述闷闷“嗯”了一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林易飞觉得有点好笑,他很少看见陈述吃瘪的样子,但兄弟这么惨,笑出来就过分了。   林易飞生生憋住了笑容,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说,“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姜远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原谅你了?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陈述蹙眉道:“我就是怕他又突然搬走了。”   林易飞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现在生活工作一切稳定,有自己舒适的圈子,不可能轻易搬走的。倒是你,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陈述抬眸看向林易飞,“你说怎么办?”   林易飞道:“循序渐进啊,你想求复合是你的事情,但你得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啊,你又突然闯进来,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谁能乐意?   其实,这追人无非就八个字,以诚待人,换位思考。你要关心他,但也要注意分寸,他现在正烦你呢,你非贴上去,非要让他给你一个答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记住,要松弛有度,让他不烦你,还惦记你,偶尔再装装惨,买买乖,回忆一下曾经。只要他心里还对你有感情,那一切都好办了。”   林易飞拍了拍陈述的肩膀,最后道:“你该冷静冷静了,你现在就是太着急了。”   陈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听进去了。   之后的几天,陈述真的都没再出现在姜远面前。   法援社招新,姜远去帮忙时,抬眸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觉得那人很像陈述,可再一眨眼,那人又消失在人群里了。   但在姜远以为陈述已经放弃的时候,陈述却又出现了。   “我给你占了位置,快来。”周鸣在门口等着快迟到的姜远,带着姜远坐到中间的位置。   刚坐下,忽然听到一阵低声的惊叹。   姜远一边拿出书,一边听见身后的几个女生在讨论什么。   “他是谁啊?之前没见过啊。”   “是啊,看着不像学生,应该已经工作了。”   “可能是毕业的学长回来蹭课的……不得不说,真的好帅!”   “诶呀!你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顺便加个微信。”   “……我可不敢,你去!”   争执间,女生的笔掉到了地上。   就在姜远右手的地面上,姜远下意识地帮忙去捡,扭头时,余光正好瞥过教室的角落。   “谢谢!”女生话音未落,姜远却愣住了。   是陈述。   目光相撞,倒是陈述先垂下了眼眸。   而后这一节课,姜远都有点不太自在,他总觉得似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信陈述真是来听什么课的,他无非就是来找自己,重新开始那些胡搅蛮缠的套路。   可一下课,姜远再扭头一看,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姜远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真的是来听课的?   不对,如果他真的是来听课的,然后和自己碰巧遇见的,那为什么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自己兼职的咖啡馆。   带着电脑打着字,看着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但姜远了解他,他认真工作的时候绝不是这个样子,姿势都不对,太过僵硬,目光也不对,眼珠微微颤动,根本没认真盯着电脑。   秦莹却很激动,一直小声地和姜远讨论道:“他好帅啊!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喝咖啡像拍杂志一样,你说他是不是个网红啊?!你说他有女朋友吗?应该有吧,他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单身……”   姜远真想说一句。   这是个骗子!而且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   但姜远憋住了,他假装陈述是个隐形人,依然认真忙碌自己的工作。   但陈述接连几天都光顾了这家咖啡馆,坐在角落的位置,伪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社会精英模样。   有时候坐上半个小时,有时候能待一上午。   姜远实在无法忽视陈述的存在,他忍无可忍,终于走到陈述面前。   陈述却像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站了起来。   “我打扰到你了吗?那我现在就走。”他动作麻利,电脑一装,立即拎包走人,期间没有给姜远一丝插话的机会。   他像是故意不给姜远说话的机会,好像害怕姜远再说出什么拒绝斥责的话。   姜远的气没撒出来,反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可奈何。   姜远走了回去,秦莹好奇地张望着脑袋,“咦!他怎么走了?”   姜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咖啡喝多了,上厕所去了。”   之后,咖啡馆陈述也不来了。   但他总是偶尔出现在任何姜远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姜远想要拒绝,却连陈述的人影也见不到,想要厌烦,但陈述又会恰当地消失几天,然后又会再次出现。   下了雨,会突然有个陌生人给他送把伞,然后什么都不说,扭头就走。   上课前,会突然从不知道的哪个角落传过来一杯热咖啡。   刚有点感冒的迹象,咖啡馆的吧台上便会突然多出几盒感冒药。   回到家,声控灯响起的那一刻,又看见了门边一束开的灿烂的玫瑰花。   ……   渐渐地,他不在,但他的痕迹却贯穿了姜远的生活。   那一天,周鸣高兴地打过来电话,说法援社拉到一个五百万的大赞助,这个赞助人不仅出钱帮他们建设公益法援网站,还给他们租了线下办公的地方,今天晚上这个赞助人会在新的办公室和大家见面。   周鸣邀请姜远也过来热闹热闹。   那天晚上没什么事情,而公益法援的事情姜远也比较感兴趣,所以他就去了。   办公室是一个中心大楼的第九层,各种设施设备都很健全,他们简单打扫打扫就能办公。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未来,哪个地方做咨询室,哪个地方做会议室,钥匙谁负责,以后怎么推广,怎么纳新……以后做大做强,会不会帮助更多人……   周鸣显然也很激动,他对姜远说,“真是要好好感激这个赞助人,我听社长说,他偶然看见了我们的赞助计划,主动找上来的……他觉得法律援助很有意义……”   气氛高涨,大家都很高兴,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姜远也不免有些欣喜,“总之,以后大家都能好好做法律援助这件事了。”   一旁一个女生拍了拍周鸣的肩膀,“副社长,你没见过那个赞助人吗?”   周鸣道:“没,这个赞助人只和社长联系……估计人家不想搞那么麻烦……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见到了!”   话音刚落,法援社的社长王一杰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拍手叫停众人的讨论声,“来!让我们热烈欢迎我们的赞助人!陈述陈先生!”   陈述迈步走进来的那刻,姜远的笑容瞬间一滞,而周鸣也彻底僵住了。 第91章 圣诞节与生日快乐   一阵欢呼声响起,大家都没想到赞助人是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大家好,我是陈述。第一次看见我们这个公益法援的宣传,我就觉得很有意义……之后大家的费用全部由我负责,宣传、设备、场地……只要大家用心去做,资金方面,我会全力支持!”   可能人长的帅,也可能是的确有钱豪气,大家都非常捧场,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姜远却一直心不在焉,目光看向别处,和陈述的身影错开,直到热闹的场子忽然安静下来。   王一杰说:“今天是圣诞节!陈总说了,包车请大家去玩儿,地方随便选!就当庆祝大家旗开得胜!也是祝公益法援越办越好!”   又是一阵喝彩声,大家纷纷收拾东西下楼。   周鸣关心地看了一眼姜远,姜远从头到尾就不在状态,他也一样。他知道陈述和姜远有过过节,什么过节他不清楚,但总之,他因此对陈述没什么好印象。   而陈述的突然出现,以及这样大方的手笔,也让周鸣隐隐感到不对,陈述说不定又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我就不去了,你和社长说一声吧。”姜远提起东西要走。   “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周鸣拦下姜远。   而后周鸣把王一杰拉到一边,“杰哥,我和姜远就不去了。”   王一杰立即道:“那可不行!你是副社长,我一个人又顾不过来!”王一杰揽着周鸣的胳膊,眯眼鄙夷道,“想临阵脱逃?周鸣,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诶,杰哥,我……”   争执中,姜远走了过来,“你们玩儿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王一杰笑着劝道,“远哥,今天肯定热闹,你确定不留下来?”   姜远垂下眼眸,眼底遮不住的暗淡,周鸣心里一酸,然后对王一杰道:“他不太舒服,而且他一向不爱热闹。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王一杰满意地嘿嘿一笑,又看向姜远,“远哥,那你好好休息,有机会再聚。”   姜远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这里。   被一群人簇拥着问问题的陈述默默看了一眼姜远离开的方向,眼底暗了一下。   小型的别墅,最适合开party。   林易飞爱这样的场合,陈述却一般。   他提议聚餐出来玩儿,是想让姜远留下来,能多看姜远一眼,但姜远还是走了。   而且今天是他生日,不知道姜远还记不得……   一杯酒下肚,余光瞥见周鸣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   很有敌意的样子。   是该解决这个人了。   陈述朝周鸣使了个眼神,然后他迈步进了一个房间。   灯打开,陈述坐在沙发,往后一靠,二郎腿一翘,等着周鸣过来。   一分钟后,周鸣推门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了陈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想聊聊?”周鸣直接开门见山。   陈述笑了笑,也不拐弯了,“是,聊聊你是不是喜欢姜远这件事?”   “是,我就是喜欢他。”周鸣眼睛也没眨一下,他不害怕别人知道他喜欢姜远,被猜到也无所谓,“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述欣赏周鸣坦诚的态度,但情感上非常不爽。   “你觉得姜远会喜欢你?我和姜远认识十几年了,我很清楚,你这种年轻幼稚又冲动的大学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是好心劝你一句,早点认清现实,早点放弃。”   周鸣却蹙眉看向陈述,“是大哥你没有认清现实吧。你就算和姜远哥认识很久,但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吧,不然他也不会不想见你,你又何必拿出这种姿态来劝我?姜远哥喜不喜欢我,又不是你说了算。”   陈述的脸瞬间黑了一下,他往前倾了下身,目光沉沉地盯着周鸣,“他不会喜欢你的!实话告诉你,我是他男朋友,不过是暂时闹了矛盾,难道你看不出来,姜远心里还有我?!我们迟早会和好!”   周鸣顿了一下,而后忽然开心地笑了,“所以!姜远哥真的喜欢男的!那性向完全就不是问题了!”   而后周鸣又看向陈述,眼里皆是自信喜悦,“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不过,和不和好可不一定。你已经是过去时了,就算姜远哥心里还有你,那也不过是因为时间太短,感情还未完全消散,但这是迟早的事。”   陈述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了。   周鸣看着阳光单纯,没什么心眼,但没想到态度刚硬,说出的话也带着刺。   但陈述不信周鸣就这么有决心。   “你可能只是一时新鲜,也许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姜远。”陈述掏出一张卡,推到了周鸣面前,“八百万,不够还可以再加。对你来说,这些钱够多了吧,用这么多钱,换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对你来说,够划算了吧?”   周鸣露出一丝嫌恶,而后他拿起这张轻飘飘的卡,蹙眉看向陈述,“你们有钱人就是这么收买人的吗?你们只会拿钱说事?!”   周鸣拿起卡的那一刻,陈述还以为周鸣接受了提议,可显然不是。   周鸣冷冷看着陈述,“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些钱的确够多的,但以后的我迟早会赚到。可姜远只有一个,现在一旦放弃喜欢的人,以后可不一定能再遇到。”   周鸣把卡推了回去,“倒是你,你自己伤害了姜远,你自己不珍惜他,现在又何必胡搅蛮缠?我也劝你认清现实,早点放弃!”   陈述彻底变了脸色,他恶狠狠地看向周鸣,“我告诉你,姜远是我的!你迟早会输!”   周鸣站了起来,目光幽深笃定,“我并不觉得我会输。”   看着周鸣离开的背影,陈述气的头都开始疼了。   今天是圣诞节,路上全是圣诞的装饰,夜空上烟花接连不断,商铺大楼皆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   似乎每个人都很开心,似乎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   是啊,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姜远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他发着呆,坐着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家里。   陈述反反复复,不经意地出现,就像一根刺一样埋在姜远心里,找不到,拔不出,所以一直惦记着。   可这种惦记也带着酸痛和苦涩。   所以,姜远是真想忘掉他,重新开始,但陈述却总不让他如愿。   他低头弯腰,放下姿态,再次带着目的地接近,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姜远也猜不透他。   无奈又悲愤,久而久之又生出一种怅惘,他该拿陈述怎么办才好?可他似乎向来斗不过陈述,这次难道又要跳到坑里……   可他不想最后还落得那样的结局。   喂过小乖后,姜远心不在焉地陪小乖玩了一会儿,然后准备起身去看看书。   门口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谁啊?”   没人回答,姜远不知道有谁会来找他,也许是周鸣……   姜远打开门,却看见陈述抱着玫瑰花,提着蛋糕,笑容灿烂,却带着一身酒气。   姜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想要关门。   陈述提着蛋糕的手立即挡住了门。   “姜远,我没想干嘛……我就是想让你陪我过个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吗?”陈述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询问。   心里一酸,姜远闷头回道:“不记得了。”   陈述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记得也没关系,姜远,陪我吹个蜡烛许个愿,我马上就走,好吗?”   姜远垂着眼眸,口中莫名一股苦涩的味道,“算了,陈述,很晚了……”   话未说完,脚下忽然钻过一个东西,姜远瞪大眼睛一看,小乖正兴致勃勃地咬着陈述的裤脚,一副热烈邀请陈述进屋的架势。   姜远一愣。   陈述就顺势跟着小乖进了门,然后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姜远,一副被迫无奈的样子。   “……小乖想我了。”陈述一脸诚恳地看着姜远,“或许,它也想陪我过生日。”   说完,一人一狗都瞪着无辜纯真的大眼睛看着姜远。   姜远蹙眉看着他们。   一分钟后,姜远叹了口气。   “三分钟。吹了蜡烛,许了愿,你就走人。”   算了,就这么一次,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陈述瞬间眼睛一亮,“好的!”   然后陈述迅速走到桌边,放下玫瑰花,快速地拆开蛋糕,把蜡烛插到蛋糕上,然后伸手去口袋里摸火机。   火机找到了!   清脆地“哒”一声后,火苗燃了起来,蜡烛亮起了火光。   姜远起身关了灯,房间骤然一黑,只剩下陈述身前那抹光亮。   渺小的微弱的,但在黑夜中,却能让人感到心安。   小乖迅速凑到姜远脚边,也抬头看着那抹暖黄色的光。   “许愿吧。”姜远道。   “好。”陈述看了眼站在桌前没有坐下的姜远,然后闭上眼睛,认真地许愿。   第一,希望姜远原谅陈述。   第二,希望姜远回到陈述身边。   第三,希望姜远永远不会离开陈述。   睁眼,吹灭蜡烛。   一时间,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姜远转身要去开灯,陈述却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姜远的手腕。   姜远瞬间停住脚步,扭头看向那双黑夜里明亮的眼睛,带着期待,带着小心翼翼。   “姜远,祝我生日快乐好吗?”   姜远沉默了几秒,张口时感觉声音有些沙哑,“生日快乐,陈述。”   说完,姜远动了一下手腕,但陈述没有松手。   陈述又问,“姜远,你说,生日许的愿望都会实现吗?”   胸口莫名感到闷沉,姜远垂下眼眸回答,“不知道。”   陈述盯着姜远垂下的眼眸,睫毛颤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希望这次的愿望能够实现。”   说完,陈述松了手。姜远立即转身开了灯。   房间一亮,黑暗被驱散,姜远觉得自己的情绪得到一点缓解。   “走吧。”姜远迅速下了逐客令。   陈述也立即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却被小乖咬住裤脚。   这个时候,姜远莫名感到尴尬,宠物的意愿总是和主人反着来,不想留下的人它却偏偏要挽留。   姜远觉得很没有面子。   “小乖。”姜远故意冷下来声音。   小乖却没松口,陈述转身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乖的脑袋,很是温柔地说,“没关系,可以下次见。”   小乖立即听话地松了口,姜远再次感受到背叛。   然后陈述起身看向姜远,带着温柔的微笑,“姜远,再见。”   姜远愣了一下,陈述已经出去关了门。   小乖也没叫唤,一瞬间,房间静地有些奇怪。 第92章 单人床   接下来的几天,陈述虽不出现,但总是大方地给法援社的人点奶茶,送午饭,送各种新的设备……   陈述得到了法援社的一致好评,除了姜远和周鸣。   不过,陈述也没有再出现在姜远面前,又是很知趣的消失了几天。   但几天后的晚上,姜远坐在办公区整理文件时,陈述却忽然推门而进。   姜远一愣,陈述似乎也错愕了一下,而后陈述立即解释道:“路过,我看见只剩这一层还亮着灯,便想着上来看看。”   姜远平静地“嗯”了一声。   陈述走了进来,“就你一个人?”   姜远又“嗯”了一声,陈述又问,“那你怎么还不走?”   姜远看着电脑道:“这几天的客户信息需要整理一下,我想今天弄完。”   陈述“哦”了一声,站到了姜远身边。   姜远抬眸看他,陈述又立即走开,一边道:“我逛一逛,你忙。”   姜远便低头继续整理。   但余光能看见陈述走马观花地晃了一圈,又坐在了姜远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姜远忙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抬起了头,“你不走吗?”   陈述顿了一下,随即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我有点累,坐这儿歇一会儿。”   姜远真想让他回家歇去,可这是陈述为他们租下的地方,而且陈述似乎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低头打字,似乎也在忙工作。   姜远不好把人赶走,于是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姜远起身道:“我忙完了,走吗?”   陈述收起手机,“走。”   姜远关了灯,两人坐了电梯往办公楼的大厅走去。   走到大厅门口,却发现了不对劲,大门已经锁了。   姜远忙去保安室找人,但保安室却没有一个值班的人。   姜远蹙眉道:“为什么锁门,人怎么也不见了,明明我们这一层还亮着灯呢。”   陈述在姜远身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能是值班的人有什么急事,来不及巡查就先走了。”   姜远莫名感到倒霉,顿了顿,他又看向陈述,“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述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也不在这里办公,这里的安保负责人我也不熟。”   姜远叹了口气,这下是彻底完了。   “那我们先上去吧。”姜远道。   “好”,陈述应了一声,两人只好又坐电梯回到了办公区。   “这下怎么办?也没有休息的地方。”陈述一边扫视四周,一边道。   姜远思索着往左边的通道走去,“我记得这里有一个休息室。”   果然,姜远推开门走进来,打开灯,却发现这里是个单人休息室,只有一张床,一个被子。   陈述跟着走了进来,看着狭小的单人床,轻轻挑了下眉,但语气却是为难的意思,“……没关系,我去沙发上休息就好。”   这样一张床睡两个男人的确有点挤,姜远默认了陈述的提议,但天气寒冷,睡沙发也必须得有被子,但现在被子只有一条。   “我先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被子。”姜远走到窗边的柜子,打开翻找。   很失望,柜子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杂物,没有被子。   “没有吗?”陈述走了过来。   姜远为难地蹙起眉头,正不知怎么办时,余光却瞥见窗户上一抹亮晶晶的光。   姜远扭头看去,才发现窗户上飘落了一些雪花。   下雪了?   姜远往窗户前走了走,陈述跟着走了过去。   窗外的地面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毯,青葱的枝叶也泛了一层白,天色忽然雾蒙蒙的看不清了。   陈述笑了笑,“这是初雪吧?”   对,是初雪,那么今天的温度会更加低。   姜远看着窗外的雪景,入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述也看着窗外的雪景,看着看着,忽然看见了倒影在玻璃上的人影,姜远神情专注,沉静内敛,还是那抹让人沉醉的蓝色。   余光近乎痴迷地看着那抹倒影,陈述莫名想起了姜远吸烟的画面……心里渐渐地有点热了。   陈述情不自禁地掏出烟盒,侧头看向姜远,“吸烟吗?”   姜远看了一眼陈述,目光移到烟盒时,眼眸颤了一下,陈述的烟盒是他以前吸的最便宜的那种烟。   姜远移开目光道,“戒了。”   陈述沉默了两秒,是,怪不得这段时间从没见过姜远吸烟。   陈述又兀自把烟盒收了回去,“戒了好,吸烟总归对身体不好。”   姜远没搭腔,仍然看向窗外。   陈述看着姜远的侧脸,思考着说点什么时,姜远忽然开口道:“为什么赞助法援社?”   陈述愣了一下,但姜远依然没看向他。   “因为你。”陈述很直接地坦白了,“因为知道你在法援社,和你有一点关系的事我都想搭上,想多看你一眼,和你多一点牵连。”   姜远眼眸颤抖了一下,他看向陈述,“所以,这又是你带着目的的游戏?可以随意终止……”   陈述瞬间明白姜远想说什么。   “不是。”陈述忙解释道,“一开始的确是,但后来听法援社的社长讲了很多,我觉得法律援助很有意义,所以我不会中途毁约,只要法援社一直办下去,我就会提供赞助。”   姜远默默松了口气,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很担心,他知道陈述是带着目的赞助法援社的,他担心一旦目的达不到或者自己惹他不快,他就会停止赞助,像上一个毁约的赞助人一样。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法援社的同伴得到希望,又掉落悬崖。   但陈述既然答应了,那就是真的,除了感情,其他方面,姜远总是下意识地相信陈述。   姜远又看向窗外,似乎平静,又似乎在隐忍什么。   姜远沉默不语,话题又终止了。   陈述顿了顿,他盯着姜远的侧脸看着,悄悄凑近了一点,“不再问点其他的?”   姜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问什么?”   难道陈述还有事情在瞒着他?   陈述眼睛带上了一点笑意,“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忙不忙,或者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心里那点紧张顿时被浇灭了,姜远冷漠地打断了他,“没兴趣。”   陈述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   但现在,他在姜远面前再怎么吃瘪,也不敢多说一句。   陈述讪讪站直了身体。   一分钟内,姜远始终看着窗外的雪景,什么话也没说。   陈述觉得姜远这是默认让他不要靠近的意思,眼眸暗了下去,陈述有些局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自在?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喊我……”   陈述转身要走。   姜远却忽然道:“不用。”他起身走到那个狭小的单人床边,“挤一挤。”   本就是冬天,现在又降了温,在沙发上呆一夜,又没有被子的话,大概率会生病。这是特殊情况,因为自己心里躲避的缘故而独占房间,不公平,也显得不近人情。   陈述嘴角勾起来一点,又立即压下来,装出无措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床太小了……我怕你介意……”   姜远头也不抬,却说,“够的。”   他脱下厚重的外套,脱掉鞋子,穿着毛衣躺到床的一边,他侧着身子,对着窗外,也才占了一小半地方。   是的,只要彼此注意,不越分寸,地方是够的。   犹豫了一下,陈述也脱下外套鞋子,躺到另一边,和姜远背对着身体。   姜远是不想扭过来,他是不敢。   时隔一年,再次同床共枕,在这个狭小的单人床上,陈述莫名感到心跳加速,他极力克制着,怕姜远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猜测姜远已经睡着了。   而后他小心翼翼翻过身来,他和姜远就隔着几厘米,但他不敢拥抱姜远。   他知道,他现在但凡做出一点多余的行为,姜远就会一脚把他踹到地上,然后大发脾气,再也不理他了。   这样的后果他再也承担不起。   所以,陈述极力地极力地克制着,忍耐着,他只能用眼睛,在黑夜里,认真描摹着姜远的样子。   他看见姜远后脑勺的头发,一害羞就会泛红的耳朵,还有后脖颈上那处看不太清楚的小痣。   此刻,尽管他不能拥抱姜远,尽管他们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但陈述却感到无比满足。   因为他知道姜远就在身边,他知道姜远不会突然消失,他只要伸一伸手,就有机会再次拉住姜远。   这是一年来,陈述感到最安心的一夜。   ……   可姜远却感到不安,始终无法冷静下来,更无法入睡。   躺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担心陈述可能又会突然发疯,或者本性暴露,做出些其他事情。   姜远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直到陈述翻过身来。   他以为他很小心,但姜远全部都能感觉到。   克制的呼吸,小心翼翼的靠近,但再没有其他了,陈述始终和自己隔开一点距离,没有再次突兀地拥抱上来。   姜远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而后沉沉入睡。   这一晚,姜远可能以为自己会睡不踏实,又可能会被冻醒,但显然没有,被子似乎很暖和很舒服,姜远一觉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却是陈述的肩膀。   姜远瞬间惊醒,彻底意识到他躺在陈述怀里,陈述抱着他,他们贴的极近,像当初一样。   姜远猛地推开陈述,坐了起来,但仍心跳不止。   这个感觉太熟悉,这个拥抱太熟悉,熟悉的让姜远觉得有些可怕。   他以为他会抗拒陈述的亲密接触,但身体记忆往往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加深刻。   他非常懊悔尴尬。   陈述往后一摔,蹙眉醒了过来,而后扭头看见已经坐起来且一脸惊恐的姜远。   陈述也彻底清醒了,他忙起身道:“我……我做什么了?”   姜远转身下去穿鞋穿外套,“没,没什么。”   陈述一脸疑惑,但显然他的确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姜远才会有这个反应。还没搞清楚状况没关系,但一定要及时承认错误。   “对不起,我睡的太死,我没注意我干了什么,我……”   “真没什么,我就是刚刚做了噩梦,惊醒的。”姜远说完,就匆匆往外走了。   像在逃避什么,而姜远撒谎,陈述向来能看出来的。   陈述回想了刚刚的事情……他刚刚是被姜远推醒的,所以他刚才是抱着姜远的?   陈述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喜悦,但又觉得懊悔。完全睡过去了,这个迟来已久的拥抱像个梦一样,他完全没有实感,真是可惜啊啊啊,他平常明明睡眠很浅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陈述又哭又笑的,一时间心情复杂。   等他一出来,就看见姜远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一盆仙人掌发呆。   陈述走了过去,刚走到姜远面前,姜远又突然站了起来,“被子没叠,我去收拾一下。”   陈述还没来及张口说一句,就又被抛下了。   陈述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姜远进了房间。   他思索着去倒杯水喝喝,刚走到门口,却看见忽然推门而进的周鸣。   周鸣吃惊地看着陈述,“你怎么在这儿?” 第93章 少年的喜欢   陈述顿了一下,心里起了坏心思。   他缓缓向周鸣走过去,“昨天来你们这儿看看,结果就被锁到了里面。幸好你们这里有个休息室,我和姜远才不至于被冻着。”   周鸣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而姜远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陈述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而周鸣明显带着怒气盯着陈述,这样子,一看就像陈述欺负了周鸣。   “怎么了?”姜远忙走了过去。   陈述“哦”了一声,装的若无其事,“没什么,闲聊了几句。”   陈述又看向姜远,笑得格外温柔,“姜远,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谢谢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陈述迈步离去。   而姜远却一脸懵逼。谢什么?他睡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陈述又发什么神经?   姜远还没反应过来,周鸣却忽然快步向休息室走去,姜远一脸疑惑地跟了上去。   周鸣急迫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狭小的单人床,一床被子,床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周鸣心里却是压不住的嫉妒。   “你和他,昨天……睡在一张床上?”   周鸣看着有些生气急迫,姜远不太明白周鸣的反应,但还是回答了,“是,没有多余的被子了……”   “姜远哥!你为什么不能离他远一点!”周鸣忽然抓住姜远的肩膀,红了眼睛质问。   “周鸣……你怎么了?”姜远现在完全乱了。   “姜远哥,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我知道他在求你复合!可你不是不愿意吗?你们昨天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他了?!”   姜远愣住了,他不明白周鸣怎么会知道他和陈述的事情,更不理解周鸣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么激动。   “周鸣……你到底怎么了?”   周鸣胸口起伏,深深盯着姜远,语气急迫又颤抖,“姜远哥,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不知道你的取向,所以我一直不敢向你表白,可这段时间,我一看见那个陈述靠近你,追求你,我就彻底忍不了!我是害怕,我怕你又心软答应了他,我怕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一把推开周鸣,“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周鸣激动地喊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姜远哥,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竭尽全力对你好!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够了!”心跳因震惊而剧烈地跳动着,姜远一直以为周鸣对他的贴心帮助是出自友谊,就像周峰那样,但显然他还不会辨别人心。   这一切还是被陈述说中,姜远觉得格外荒谬。   “不可能!我不可能答应你!”姜远蹙起眉头,严厉拒绝。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陈述?你答应他了?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改!”周鸣再次抓住了姜远的胳膊。   “不是,都不是!”姜远再次推开周鸣,“周鸣,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弟弟。我绝不可能喜欢上你。如果你还想让我们像从前一样,这些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姜远绕开周鸣,匆匆往外走。   周鸣瞬间沮丧地垂下了头。   而后姜远躲避的人变成了周鸣。   姜远不免觉得戏剧可笑,他是完全没有料到周鸣对他的情感。当初他刚来到这个城市,便遇到了周鸣。   那时,姜远还在戒烟,他找工作找到很晚,却一无所获,他心情烦躁,便犯了烟瘾,而后他拐进一个小巷,犹豫着要不要点燃这根烟时,周鸣忽然出现,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吃点甜的,可以压一压烟瘾。”少年的笑容灿烂热情,似乎并不危险。   但姜远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并没有接过那根棒棒糖。   周鸣有些失望地苦笑了一下,“姜远,你不记得我了?那天在校园里,你在路上拦下我,向我打听法学院的位置。”   姜远努力回忆着,觉得面前这个少年的确有点熟悉。   “你是?”姜远问道。   “周鸣。那天我告诉过你。”   姜远彻底想起来了。   而后,周鸣便总是特意给姜远占位,又渐渐拉他一起去吃饭,去打篮球,然后又带他加入了法援社,帮他找工作,给他介绍其他朋友。   周鸣热情真诚,为人幽默有趣,他身上有一种让人熟悉的感觉,令姜远莫名感到安心,所以姜远并不抵触周鸣的靠近和帮助,相反,他很感激周鸣,渐渐地,他们成为了朋友。   可现在局面再次发生了变化,周鸣突然的告白令姜远措手不及,难以置信。   姜远头疼地失了眠。   喜欢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爱情往往比友情要麻烦。   姜远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能上天就是不愿意放过他,就是要折磨他,他不知道自己想过个安生日子为什么这样艰难,陈述的到来,周鸣的告白,让他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他真想躲起来,谁也找不到自己。   可他躲不起,也躲不掉,他总要去咖啡馆工作,周鸣总会找过来。   “姜远哥。别躲着我好吗?我想找你好好聊聊。”周鸣站在吧台前,小心翼翼地说。   姜远叹了口气,和眼神八卦但一直不敢插话的秦莹说了一声后,带着周鸣走到咖啡馆旁边的小巷里面。   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说吧。”姜远平静地看向周鸣。   周鸣紧张地喉结滚了又滚,才终于开口道,“姜远哥,对不起,那天情绪激动,吓到你了。但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   姜远直接道:“不能。周鸣,别再说这个了。”   周鸣还是没有忍耐住自己的焦急,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姜远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曾经可以和陈述在一起,为什么现在不能接受我?是不是你心里还有那个陈述?没关系的……姜远哥,我可以接受你还没有忘记他,忘记一个人需要时间,我可以陪你一起忘记他。”   “周鸣!”姜远打断他道:“和他无关,我只是不想再投入到一段感情里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完成学业,再找一家律所工作。”   “那我可以等!”周鸣立即道,“等你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等你需要一段感情!姜远哥!我不会放弃的!”   “周鸣!你别这么固执!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姜远!万一你以后会喜欢上了我呢?万一你以后就改变想法了呢?姜远,以后的事谁说得准的,别这样狠心,你难道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姜远似乎从周鸣身上看到了陈述的影子,似乎一样的可怜委屈,一样的痴情不改。   可谁能保证现在的喜欢不会变呢?喜欢最终会变成爱,还是变成怨恨?谁知道呢?   谁又能保证结局是美好的?   姜远恍惚着又想起什么,愣怔了一下,眼眸才重新聚焦,看向周鸣。   “我不可能喜欢你,以后也是。”   姜远很笃定地说,然后他快步走出了小巷。   周鸣愣怔地站在小巷里,再次被拒绝,又被拒绝地这样干脆利落,周鸣恍然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巷,巷口,却看见陈述靠着墙看着自己。   “我说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周鸣咬牙看着陈述,似乎在隐忍自己的怒气,“你也别指望姜远会接受你。比起你这样一个伤害过他的人,我的机会难道不更大?!”   周鸣缓缓走近陈述,“我不会放弃!倒是你,既然伤害了他,就趁早滚的远远的,别再让他伤心!”   看着周鸣离开的背影,陈述竟忽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早就预料过周鸣会被拒绝,他知道姜远不是个轻易开启一段感情的人,一旦真的认真,便是付出一切。   但如周鸣所说,他却在姜远付出一切感情的时候伤害了他,他一直让姜远伤心。   满腔热血和期望被浇灭,姜远的痛苦无法想象。   陈述再次感到自责后悔,又同时感到极度害怕和不安,姜远……会再次接受他吗?他这样一个伤害过姜远的人,会再次得到姜远的真心吗?   曾经坚定的答案,忽然变得不确定了。   他以为姜远终会原谅他,终会回头,可现实时,他一步步的靠近都极度艰难,每一个人都比他有机会靠近姜远。   即使没有周鸣,还会有其他人,那个时候,姜远还会再拒绝吗?万一有一天他真喜欢上了别人,和别人在一起了呢?那个时候,他还有能力挽留姜远吗?   他不知道,陈述没了自信,不确定的答案让他像只断掉翅膀的鹰,他忽然有些慌了,他害怕真的失去姜远,他害怕有一天姜远的心里不再有自己的位置…… 第94章 除夕夜的雪   又躲了周鸣几天,咖啡馆关门放假了。姜远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他把小乖寄养在宠物店,坐火车去了隔壁市的郊区。   首都物价太贵,找学校也不方便,所以姜青最终在首都的隔壁市租了一个房子,帮右右找了附近的学校,而姜远报考的学校却在首都,他们只能暂时分开。   姜远想着,等自己找到工作,生活稳定了,就把右右和姜青接过来。   一年过去了,一开始搬家和初来乍到的兵荒马乱已经过去了,他们都已经熟悉了现在的生活。   姜远偶尔会过来看看右右和姜青,过年他们一定会一起度过。   他们三个人,日子过得也算平淡幸福。   除夕夜那天,姜远和姜青在厨房做饭,右右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门口忽然响起来敲门声。   姜远有些疑惑,自从他们搬出来后,几乎就和所有亲戚断了联系,只有周峰偶尔会过来,但周峰前几天刚打过电话,说他今年过年有事,来不了了。   难道周峰又有空来了?   “右右,去开门,看看是谁。”姜远手里还洗着菜,一时空不出手。   右右应了一声,起身去看门。   门一打开,是两手提满东西的陈述,见开门的是右右,陈述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右右!好久不见!”   右右下意识地露出一点惊喜,反应过来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你走。你对老舅不好,我不想见你。”右右明显抵触陈述。   陈述觉得有点难过,他忙解释道:“那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伤害你老舅?!右右,我说的是真的,难道你不相信你老大?”   “可是……”   可是老舅和妈妈都是这么说的。   右右蹙起眉头,犹豫着思考陈述话的真实性。   “右右,怎么了?”姜远迈步过来,他看右右这边一直没有声音,便洗了手过来看看。   而后看见陈述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姜远愣住了。   “姜远!”陈述很是开心地歪了下脑袋去看姜远。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姜远却蹙起眉头,显然并没有陈述那么开心。   “我四处打听的。”陈述心虚地目光颤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姜远走过来要关门,“这里不欢迎你。”   陈述眼疾手快地立即一只脚迈进了门,“姜远,别这样,我就是想过来给你和姜青姐拜个年,我妈今年回老家过年,家里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陈述,别找什么借口。”姜远门关了一半,不得不停住。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站门口,到底谁来了?”姜青好奇地从厨房走到门口。   看见陈述的那一刻也恍然愣了一下。   “陈述?”   “是我,姜青姐,过年好啊!”陈述又露出热情讨好的笑容。   姜青看了一眼右右耷拉的脑袋,姜远冷着的脸,又看向灿烂热情,提满东西,一只脚还卡在门边的陈述。   “你怎么还敢来?”姜青也没给陈述好脸色。   “姐!那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发誓!如果是我故意伤害姜远,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厄运缠身……”   “够了。”姜远听不下去,打断了陈述。   姜青瞬间蹙起了眉头,陈述发了毒誓,看着又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她忍不住看向姜远,“他说的是真的吗?”   姜远垂下了眼眸,克制着开口道,“不知道……”   那一刻,姜远落寞忧伤的目光落到了陈述眼底,陈述也跟着瞬间沉默了。姜远依然怪他,依然不信他,他是知道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痛,那么当时他误解姜远时,恐怕姜远更加痛苦。   他真想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刀,让他自己清醒清醒,别犯蠢了!   “姜远……”陈述一时间如鲠在喉,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姜远声音又低又沉,像是没什么力气了,“走吧,陈述。”   陈述愣了几秒,然后缩回了脚,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姜远便关了门。   姜青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然后她炒完最后一个菜,喊右右过来端菜吃饭。   电视上播着春晚,气氛热闹欢快,可现实是,今年的这个年夜饭有点过于安静了。   吃完饭,姜青起身准备收拾碗筷,余光却瞥见外面大片的飘雪。   姜青向窗户走去,“下雪了啊!除夕夜下雪可是少见!”   姜青站在窗边向外看,往下看时,瞬间惊呼出声,“天哪!那是陈述吗?“   姜远愣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   往下望去,地面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但此时,楼下的路灯下却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积雪,提着东西一动不动,整个人看着像个白色雕塑。   的确是陈述。   姜远的心瞬间被击打了一下。   “你看他穿的又不多,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待下去会冻死啊。”   姜青看向姜远,“这怎么办啊?”   姜远蹙眉看着窗外那个站立的雪人,神色紧绷,没有答话。   姜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决定怎么办吧。”   说完,姜青收拾碗筷进厨房了。   窗边独留姜远一个人盯着窗外看。   春晚正演着小品,观众们哈哈笑着,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开心,而右右也无暇探究,他侧头看向姜远的背影,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他知道他老舅现在一定不太开心,可能是生气,也可能是担忧,他也知道老大现在一定很冷,但他却不肯离开。   他这样下去,会冻死吗?   右右有点担心,但他不敢说什么,他更怕老舅生气……   而姜远的背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始终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但两分钟后,姜远突然拿起沙发上一个灰色围巾,外套也没穿就匆匆下楼了。   门一关,右右立即跑到窗户边扒着向下看。   陈述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现在让他动一动小指头,他都无法办到,思绪也早已僵硬滞涩。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会来呢?难道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吗?   预料过,可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他只是太过想念姜远,那些循序渐进的靠近和知趣的消失都是装的,在看见过年这几天路上都是结伴的情侣和朋友,而自己却独自一人冷冷清清时,他就更加想见到姜远。他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姜远,所以他极力忍耐着思念的心,但他却越发煎熬,越发克制不住。   他想见见姜远,在这个代表团圆的日子。   也或许自从周鸣告白完他就无法再忍耐了,他耐心体贴的伪装又一点点地被撕破了,周鸣说的那些句话深深刺痛了陈述,之后,他每一天都在恐慌和担忧中度过,担忧姜远喜欢上别人,恐慌姜远真的不在乎自己了。   所以,他急迫地想见到姜远,只有在看见姜远的时候,陈述的内心才能得到一点慰藉。   可如其所料,姜远并不接受他这样突然急迫的靠近。他是猜到的,可当姜远把他拒之门外的那一刻,陈述依然无法克制地感到痛苦难过。   雪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冷。   陈述想,就这样把他冻死吧,漫长的折磨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他这样愚蠢自私的人不配活着,即使找到姜远又怎样?   他不肯原谅自己,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以死才能消除姜远对他的怨恨。他宁愿死了,也不想姜远恨他……   身体麻木僵硬,情绪也降到了最低,陈述这样折磨自己,只是想要寻求心里一点安慰。   可或许姜远已经不在乎他了,一直是他自欺欺人,固执己见,也许他死了,姜远也不会再为他一滴流泪……也许姜远那么拼命地想推开自己,是真的不会愿意原谅他了……   胡思乱想中,陈述越发消极悲哀,极度的冰冷中再也无法保持一点理智。   突然,陈述好像听见远远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又微小又清晰。   陈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冻得耳朵出了问题。   他僵硬地抬眸看了一眼,瞬间又怔住了。   姜远穿着单薄的毛衣,急迫地踩着沙沙作响的积雪向自己走来,陈述愣怔地看着姜远走到自己面前,看见姜远抬手轻轻扫掉了他头发上和肩膀上的落雪,然后将一条围巾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陈述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这条围巾的存在了,但欣喜瞬间淹没了他的头脑。   姜远在乎他的!姜远还是在乎他的!   “姜远……”陈述眼睛发亮,嘴巴却在打颤。   “陈述,走吧。”看着陈述通红的鼻子和耳朵,还有那头发和睫毛上残留的雪花,姜远眼底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水雾,像是不舍,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   睫毛颤了一下,一片雪花从睫毛上落了下来,陈述说,“我……我不走,我就是想你了。姜远……我们还没有一起过过除夕呢……我不想一个人,姜远……我想和你在一起……一个小时也好……”   被冻的说话结巴,浑身颤抖,但即使这样,陈述却还不肯屈服。   姜远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和酸涩,又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冷,冷得人想掉眼泪。   “陈述,你这样做没什么意义。真的。你走吧。”姜远的语气透着一股苦涩无奈的意味。   “我,我不走……”陈述依然道,说完,又死死咬住打颤的牙关。   “你不要命了是吗?好!那你站着吧!有本事你站一晚上!”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悲愤,为陈述的执拗顽固,为陈述的幼稚冲动,为他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行为。   姜远真的再也无法忍受,他气的扭头就走,走得积雪发出闷沉赌气的声音。可走了一半,姜远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几秒后,他转身看向陈述,陈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像个随时会倒下的雪人,但一双眼睛却依然坚定执拗地看着姜远。   像个不懂事的惹人心烦的孩子。   姜远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最终屈服了,“过来。”   姜远知道陈述有多固执,他真的会站一宿,真的会出人命……   陈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姜远!”陈述欣喜地瞬间迈步要往前走。   但腿脚早被冻僵了,一迈步,“砰”地一声,陈述正面朝下,直直地扑倒在了雪里,与此同时,惨叫声被阻断在了积雪里。   雪花四溅,四周一时静默了几秒。   看着这个倒在脚下的狼狈的身影,姜远心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默默骂了一句,活该。 第95章 生病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姜青端过来一杯热水,陈述双手捧着这杯热水,一边喝一边打颤。   “谢,谢谢,姜青姐。”   不说其他,看陈述这个可怜兮兮又狼狈的模样,真让人觉得心疼。   “喝吧,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姜青迈步要走,姜远却把人拦下了,“姐,我去,你休息吧。”   姜青顿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声。   之后,姜青也坐在沙发的一边,一边看电视,一边织做了一半的围巾,陈述捧着热水,还在适应温度,右右则坐在沙发中间,余光一直瞥向陈述。   十分安静的三个人,客厅只剩下电视里说话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姜远站在厨房边的桌子旁喊陈述,“过来。”   陈述立即放下水杯走了过去。   桌子上是一碗清汤面,陈述坐了下来,抬头看见姜远从冰箱里拿出了个东西,放到了陈述面前。   是瓶辣椒酱。   陈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姜远看了一眼陈述,只说,“吃点辣的,身体热的更快。”   陈述点点头,然后加了两勺辣椒。   他又冷又饿,所以五分钟内就解决完了一碗面。   然后他向坐在客厅的姜远走了过去。   “吃完了?”姜远的目光从电视上挪到陈述身上。   陈述点了点头。   然后姜远拿起刚刚那个灰色围巾递向陈述,“那走吧。”   陈述愣愣地看着姜远,而后垂下了眼眸,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接下围巾,就直直地站在姜远面前。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右右和姜青都看向了两人。   几秒后,姜青开口打破了僵局,“天太晚了,外面又下了大雪,路上肯定都没车了,算了,让他住一晚再走吧。”   姜远蹙眉看向姜青。   姜青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这个天气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什么事儿都没有安全重要。”   说实话,姜青还是愿意相信陈述的话,在她印象里,陈述一直是个善良大方又体贴的人,而且如果陈述真做了那些事,姜远估计也不会让陈述进家门。   也许真是有什么误会,也许两人还在闹别扭。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情况,把陈述赶出去也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姜青站了起来,看向陈述,“右右过来和我住一间,你和姜远挤一挤吧,我去给你找床被子。”   “姐!”姜远也站了起来。   见姜远脸色不对,陈述立即道:“姜青姐,我住沙发就行!”   “这……太小了吧。”姜青眼睛量了一下陈述的身高,又看了眼沙发。   “没关系!我挤一挤就行。”陈述快速说道,生怕下一秒连个沙发也分不到,却被扫地出门。   看了一眼姜远僵硬的神色,姜青只能说了一句“好吧”。   “我去给你找找床铺被褥,再给你找床被子。”   说着姜青去了里面的房间。   右右看了一眼两个沉默站立的人,又看向电视。   一分钟后,姜青过来给陈述铺上被褥,又给陈述抱着一床厚被子和枕头,一边嘱咐道:“客厅冷,你盖严实点,要不然容易生病。你要是觉得还冷,就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加床被子。”   “不用了,够厚了,谢谢姜青姐!”   姜远看了一眼收拾好的沙发,转身回了房间。   姜青过去关了电视,拉着右右回房间睡觉。   而后陈述关了灯,脱了外套鞋子,钻进沙发的被子,被子很厚实,挺暖和的,但陈述忽地想起姜青的那句话。   要不然容易生病……   生病?   陈述眼珠一转,一脚蹬掉了被子。   第二天,姜远早早醒来,准备去做早饭。   一开门,就忽然听到姜青一声惊呼。   “陈述!陈述?!”沙发上的人脸色泛红,睡的昏昏沉沉,完全叫不醒。   姜远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他发烧了!有可能是高烧!”姜青摸了摸陈述的额头,一脸着急地看向姜远,“快带他去看看!”   姜远心一紧,立即去喊陈述,“陈述,快醒醒!”   陈述终于恍惚着睁开眼睛,看着意识并不清醒。   姜远直接把陈述捞起来,给他套上衣服围上围巾,准备带人出门。   姜青站在门口嘱咐道:“外面有积雪,路滑,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姜远应付一声后,匆匆出了门。   昨天半夜雪已经停了,但路上还是一层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几乎埋住了鞋子,抬眼看,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边际,望不到头,姜远一时竟有些辨不清方向。   不知道是路太难走,还是这片毫无情绪的白色格外晃眼,姜远的心情越发烦躁。   他艰难地扶着陈述走到路边,路上几乎没有车辆。   姜远蹙眉张望,祈祷有车过来。   而此时,陈述几乎半靠在姜远身上,呼吸滚烫灼热,全身无力,头晕难受,无意识地喃喃着,“姜远,我好难受。”   姜远又摸了摸陈述的额头,烫的姜远手心一热,越发着急,“再忍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说着,上天眷顾,一辆出租车刚好驶过。   姜远忙摆了摆手,拦下了车。   十分钟后,姜远选择了一个最近的诊所停车。   他扶着陈述推门而进,一边急喊道:“医生!医生!”   医生走了过来,“他怎么了?”   “发烧!”   医生摸了一下陈述的额头,又用体温计测了一下陈述的体温,“41.5度!高烧!快让他找个床躺下,得打点滴!”   姜远连忙把陈述扶到一个空床上,给他脱下鞋子,盖牢被子,然后又抽出桌子上的纸巾,给陈述擦了擦额头的汗。   医生匆匆过来,给陈述挂吊瓶,扎针。   “这一瓶输完了喊我。”医生道。   姜远点了点头,坐在了陈述床边。   这一坐就是一上午,陈述睡的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又一直蹙着眉头,像是睡的很不安稳。   快到中午时,陈述终于醒来了,姜远立即起身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陈述愣愣地看着姜远,没有答话。   姜远摸了摸陈述的额头,忽然扭头就走。   陈述吓得直接抬手拽住了姜远,“别,别走。”   姜远顿住,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陈述满脸憔悴,又一脸惶恐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酸。   “我去喊医生重新给你测一下体温。”姜远解释道。   可陈述依然没有松手。   “……陈述,我马上就回来。”姜远艰难开口。   陈述愣了几秒,才终于松开了手。   姜远便去病房外面喊了医生进来。   医生又给陈述测了一下体温,“39.2度,降了一些,但还是高烧,下午再输两瓶吧。”   医生顿了一下,又道:“还没吃饭吧,旁边就是早餐店,去看看还有没有东西,给他买点清淡的。”   姜远说了声“谢谢”,然后立即出门去买东西。   买回了小笼包和小米粥,陈述却没有吃。   “不想吃这个?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姜远道。   “我就是没有胃口。”陈述神色恹恹,嘴唇泛白。   姜远把小米粥插管递了过去,“至少喝一点粥吧。”   陈述抬眸看向姜远,然后接了过来,低头慢吞吞地喝着粥,看着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知为何,看着陈述这副笨拙又呆滞的样子,姜远忽地想起一年前他发烧的那次。   他们起了争执,姜远意外生了病,而后陈述满怀愧疚地照顾了他一夜,之后他们互相坦白心意,终于在一起了。   但如今时过境迁,陈述成了被照顾的人,而他们也分开了。   姜远默默移开目光,不再看陈述。   下午输完液回去,已经很晚了。   一进门,姜远就闻到一股香味。   “快坐快坐,我熬了排骨汤,生病的人得吃点好的!”姜青在厨房扭头朝他们喊道。   而右右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了。   他们坐下后,姜青一边给他们盛汤,一边问道:“医生怎么说?”   明明二十分钟前在手机里已经问过一遍了。   但姜远还是耐心回答道:“现在是38.6,但还是发烧,所以明天还要去输液。”   姜青“哦”了一声,然后又看向陈述道:“今天早上我准备叫你起床,结果你被子就盖了一半,天那么冷,昨天你又冻着了,不发烧才怪。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盖好被子!”   说着,姜青把一碗汤递给陈述。   “谢谢姜青姐。”陈述接过来后,又说了句,“我知道了。”   而后右右在一旁大口吃肉,姜青和姜远开始闲聊起其他事情,陈述则在一旁默默低头喝汤。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让陈述离开的事情,可能因为陈述现在是个病人。   因为烧了一天,现在还未退烧,陈述依然全身无力,头脑发胀,思绪混乱。   可是,汤很好喝,四周很温暖,姜远就在身边,陈述忍不住想,这病生的值啊,要是能一直这样病下去也挺好的。 第96章 梦中的亲吻   晚上,姜青一再嘱咐陈述要盖好被子,然后才进屋睡觉去了。   姜远没说什么,就是睡前让陈述吃了药,又量了次体温,还是38.6度。   可能是睡的太早了,姜远有点失眠,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子里也黑漆漆的,一无所有。   可能是无聊吧,姜远想着不如去看看陈述盖好被子没有,只有他病好了,才能让他赶紧离开。   是这样的。   所以姜远起身开门,迈步往客厅走去。   客厅的窗帘不太遮光,月光渗透着洒到客厅里,模模糊糊地能看见房间的布局,还有那个躺在沙发上的人影。   静悄悄的客厅里,只听见有些粗重的均匀的呼吸,看来是睡着了。   姜远迈步走近,陈述的被子果然又没有盖好,一半掉在地上,一半岌岌可危地盖在身上。   姜远蹲下来,帮陈述把被子盖好,掖牢,然后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陈述的肩膀。   黑夜里,姜远隐约看见陈述的眉头还是蹙着的,似乎睡的不太安稳。   可能是不太舒服,姜远伸手去摸陈述的额头,还是很烫,看来明天很难退烧。   姜远心里叹了一声,然后默默收回了手。   可手刚抬起来,却忽然被握住手腕,姜远心一跳,吓得差点喊出来。   但他忍住了,垂眸往下看时,陈述正睁着眼睛,痴痴地看着姜远。   姜远莫名有些心虚地说不出来话。   “姜远,我好想你。”陈述看着姜远,月光洒在他脸上,显得他的瞳孔很淡,嘴唇泛白,整个人恍如出神,“你到底去哪儿了?姜远,我真的好想你……”   姜远一时怔住,心缩成一团,他沉默地看着陈述对着自己说一些梦话,却没有开口打断。   可能是因为一旦开口打破陈述的梦境,他自己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也有可能是因为陈述梦话中的回忆,使姜远一时想起了曾经。   那个时候,他们的确很幸福。那个时候,姜远以为自己就是最幸运的人。   “……我们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买玫瑰花……还有小乖,一开心就喜欢摇尾巴,它那么听话,总喜欢跑出来接我……那段时光,像个美梦一样,我宁愿一直不会醒来……”   滚烫的手心握着手腕,陈述说梦话一样喃喃自语,却又一直看着姜远的眼睛,好像害怕姜远突然消失一样。   “姜远,我真的好想你,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只要你肯回来,我愿意放弃一切东西。”   借着月光,姜远看见陈述的眼角似有亮光闪烁,说着,陈述忽然倾身过来,轻轻吻在了姜远的唇上,姜远才彻底看清了。   陈述眼角湿润,他哭了。   姜远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克制住了呼吸,并没有推开陈述。   可能黑夜可以释放出一点隐匿的情绪,可能对病人不必那么事事计较,可能他也如陈述一样,仍在梦境,不愿醒来。   静悄悄的,两人都以为隐藏得很好。   但“哒”地一声,黑暗被撕破,客厅忽然亮了起来。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地姜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陈述也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眼睛闭了一秒,下一刻,姜远心脏猛地跳动,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立即扭过头去,而后看见姜青抱着被子,一脸惨白震惊地看着他们。   姜远瞬间僵硬,宛如被雷击中。   陈述这才彻底清醒,他看了一眼姜青,又看向姜远颤抖的目光,也跟着慌了,“姜远,我……对不起,我糊涂了……”   房间里,姜青沉默地坐在床边,神情恍惚,似乎仍没有反应过来。   姜远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许久,姜青才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远紧张地喉结滚了一下,仍然有些无措,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姜青知道真相。   当初出了事,他选择不告诉姜青他和陈述的关系,就是因为他已经和陈述结束了,没必要再说这些,而且不想让姜青再因为他的事情苦恼。   他知道姜青骨子里比较保守,想让她接受同性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是,她唯一的弟弟可能是同性恋。   “……朋友,他就是睡糊涂了……”胡乱找的借口,说出来时,姜远自己都没有底气。   姜青终于扭头看向姜远,眼睛发红,含着眼泪,“姜远!你当我糊涂吗?!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实话,你就别认我这个姐了!”   姜远垂下眼眸,嘴巴像被缝住一样,不知道如何张口。   告诉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相依为命,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无条件地对他好的姐姐,比告诉任何人都要难的多,他害怕姜青失望,害怕她难受。   “说啊!”姜青颤抖地喊道,好像下一秒就会痛哭起来。   最终是瞒不过了。也许所有秘密都会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们之前是在一起了,但一年前就分开了。”   简短的一句话,概括了他和陈述的关系。   姜青像是听到什么不幸的消息,终于捂着脸痛哭起来。   “姜远,你怎么能是同性恋呢?怎么会这样呢?……”姜青泣不成声,肩膀抖得厉害。   心脏也被这哭声一点点地蚕食,姜远走到姜青身边,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姐……对不起……”   姜青想起什么,忽地又抬头看向姜远,脸上全是杂乱的泪痕,“所以,所以陈述是过来找你复合的?是不是?!”   姜远沉默了几秒,才道,“是。”   又想起刚刚那个吻,姜青激动地起身抓住了姜远的肩膀,“你不能答应他!姜远!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不能当同性恋!”   说着姜青激动地迈步出去。   “姐!”姜远忙迈步跟上,而姜青已经打开房门,快步走到了客厅。   此时,陈述正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抬眸看见姜青走了出来,便立即站了起来,紧张地叫了一声,“姜青姐。”   “啪”地一声,清脆的一巴掌落到了陈述脸上。   陈述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滚!你离开我家!我们不欢迎你!”姜青红着眼睛瞪着陈述,声音愤怒又颤抖。   姜远没来得及阻止姜青,也被姜青突然的一巴掌吓得一跳,他忙过去拉住姜青,怕她激动下再做出什么事情。   “姐,你冷静一下。”   姜青却仍不管不顾地冲陈述吼道:“你走!你走!姜远不会和你在一起!他和你不一样!他要结婚生子的!他是个正常人!”   眼泪与嘶吼声一起落下,姜青痛苦于才发现弟弟的秘密,痛苦于自己没有多关心,也没有教导好弟弟,让他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   可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姜远错下去了,他不能让姜远跳进这样一个火坑!   看着姜青在自己面前失去了曾经温柔关心的样子,变得疯狂,变得扭曲,陈述忍不住愣怔了一下。   可他不甘心,此时逃离就像抛下姜远,又成为一个胆小鬼一样,他不能再这么做。   “姐!”陈述定定看着姜青,丝毫不往后退一步,“我对姜远是认真的,一辈子的那种,我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拿命对他好!”   此话一出,更是刺激了姜青脆弱的神经,她又一巴掌狠狠打到陈述脸上,“你做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姜远和你在一起!滚!我不想看见你!滚!”   姜青歇斯底里,彻底失去理智和体面。在她眼里,陈述就是那个有钱的诱导者,是他害姜远变成了同性恋,是他依然抓着姜远不放,要害他一辈子!   又一巴掌落在右脸上,有点疼,但比不过姜青的话刺耳。   陈述似乎看见他和姜远之间那条本就微弱的线又断了一点。   “姐!”姜远把姜青往后拉,又立即慌着去推陈述,“走吧,陈述,走吧。”   是又要赶他走,是又准备不要他,抛弃他了吗?   陈述退后一步,又垂眸看着姜远,眼睛也有点发红,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似乎委屈于姜远此刻的选择。   “陈述!我求你了!现在离开这里!”姜远蹙眉催促陈述,带着哀求、痛苦和无奈意味。他现在的确一团乱麻,他只知道现在必须让陈述离开,否则姜青只会更加激动。   这个局面已经够混乱了!   咬了咬牙,陈述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得听姜远的话,他不想让姜远为难,现在的确不适合再待下去,再待下去只会给姜远增加负担。   陈述又看了一眼姜远,而后转身推门离开。   姜远忙扭头去看姜青的情况,此时姜青正捂住胸口,脸上的痛苦、愤怒和伤心依然未消,她流着眼泪看着姜远,语气颤抖又决绝,“姜远!你要是再敢和他在一起,就不要认我这个姐了!!”   胸口像是被狠狠挤压变形,痛苦又难以呼吸,看着姜青,姜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光里,他看见右右站在房间门口,正无措担忧地看向他们这里。 第97章 旧手机   第二天上午,姜远就回家了。   自从那天晚上,他与姜青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怪异沉闷,姜青反复给他推荐各种女孩儿,又不停地劝他去相亲,似乎想试图纠正姜远取向的问题,似乎只有让姜远结了婚,她才能放下心来。   姜远找了借口提前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   到小区楼下下,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是陈述。   积雪被扫到路的两边,还没有融化,陈述站在一片空地上,紧张地看着姜远。   姜远一下子僵立原地,不想再往前走半步。   好累,现在不想面对陈述,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他知道,陈述必然不会这样乖乖走掉。   陈述快步走了过来。   “姜远,你还好吗?”陈述着急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事,陈述,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姜远有些疲惫地应付陈述。   陈述却直接拉住姜远的右手,“姜远,我就是担心你,别瞒着我好吗?姜青姐现在是什么态度?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陈述的手心很热,那种不太正常的热,也许陈述还生着病,也许他们都生病了。   “她的态度……”姜远抬眸定定看着陈述,“你不是知道吗?”   “她说了,她死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目光冷静,却又透着一股绝望疲惫的气息。   “那我去求她!我不信姜青姐一点都不会动摇!我去努力,我做什么都可以!姜青姐一定会理解的……”陈述激动地拉着姜远的手,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你搞错情况了”,咬了咬牙,姜远蹙眉地打断了陈述,并直接扯下了陈述拉着自己的手,“无论有没有我姐阻挠,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陈述愣了一下,而后他蹙眉,痛苦又不解地看着姜远,“为什么啊姜远?你明明在乎我的,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手指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姜远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几秒后,才终于开口道:“陈述,我早就不在乎你了,一年前我就放下了,是你还没有放下,是你又过来打扰我的生活。陈述,除夕你不该来的。”   陈述又忍不住抓住了姜远的胳膊,“我不信!姜远,你说谎!你明明在乎我的!你给我送围巾,你带我去看病,你晚上偷偷过来给我盖被子……姜远!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这一刻,姜远忽然无比后悔,是他一次两次对陈述心软,才留下了把柄,才让陈述又产生了希望,是他没有做到彻底划分界限,才有了陈述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才有了这一次恶劣的局面。所以,如果他不能狠下心来,他和陈述之间永远就是一团乱麻,这段糟糕的感情就永远没有终止。   现在他已然被逼到了绝境,姐姐的痛苦和逼迫,他的痛苦和纠结,以及陈述的痛苦和执着,全部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一切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让陈述死心,只有这样,陈述才可以结束这样没有意义又折磨的坚持,姜青才可以暂时放心,他才能结束这样摇摆不定又痛苦的生活。   “陈述,这不是在乎,不是爱。”深深呼吸了口气,姜远终于重新看向陈述,“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这只是对病人的关心罢了。”   姜远的态度冷漠又疏远,字字句句,都在冷血解剖他们的关系。   陈述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他害怕这样的姜远,他甚至希望姜远对他发脾气,打他骂他都行,但不要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不要这样理智冷静地对待他。   感情里连争吵和生气的情绪都没有的话,往往就是走到了尽头。一个人若是过于冷静地面对喜欢的人,往往就代表他心死了,他不在乎了。   陈述害怕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信!姜远,我不信!你就是在撒谎!”陈述拼命想去找一些理由,找一些依据,可脑子里全是姜远推开他拒绝他的样子。   陈述颤抖又害怕,他死死拉着姜远不肯松开,“姜远!你是不是害怕姜青姐不答应?!你是不是怕她接受不了才这样说的?!”   眼底几不可察的颤抖与纠结,姜远努力地隐忍着,可心脏的痛苦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姜远狠狠推开陈述,往后退了几步,用嘶喊掩盖自己的纠结痛苦,“陈述!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真的很累了!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吗?别再打扰我了好吗?如果你不出现,我和姐,和右右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但现在,又全都乱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陈述,算我求你了,就当是可怜我,让我过个安稳日子好吗?!”   话一说出口,眼泪也摇摇欲坠,姜远咬着牙红着眼睛看着陈述,最后道:“陈述,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   “姜远……”心脏抽疼地难以呼吸,明明全身都是烫的,明明还发着烧,但却感觉全身冰冷,坠入冰窟。   陈述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怕的杀人犯,自以为的喜欢,原来是拿着刀的靠近,姜远面对他,只想着逃离,只感到害怕。   原来,他的努力变成了刺向爱人的一把尖刀,原来,他的每一次靠近,都给姜远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原来,他的喜欢,对姜远来说,从来都是负担和逼迫。   他终究不被接受,靠可怜和哀求获得不了真心和谅解,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只换来更糟糕的局面和更强烈的抗拒,所以,他的结局只有坠入地狱吗?!   他看着姜远快步上楼离开,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夜晚,包厢里正循环放着一首吵闹的音乐,显得空空荡荡的包厢热闹了一些,但包厢的灯全都关着,只有屏幕上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坐在地上抱着酒瓶的男人。   林易飞推门而进,开了一盏灯,陈述的身影才清晰了一些。   满屋子酒味和一股子颓丧绝望的气息。   林易飞拿起遥控关了屏幕,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又发什么疯?”   陈述一声不吭,抬起酒瓶又往嘴里灌,是那种不要命的喝法。   林易飞一把夺过陈述手里的酒瓶,因用力,酒水撒出来一些,“够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陈述愣了一秒,而后扶着后面的玻璃桌艰难地站了起来,一边晃晃悠悠地往沙发走,一边道,“不用管我。”   陈述跌坐到沙发上,摸到一瓶酒又准备去喝。   林易飞起身又去夺他的酒瓶,“因为姜远?!就因为姜远现在还没有答应你?!你急什么?!”   “啪”地一声,陈述蹙眉把手里的酒瓶摔到地上,“他不会答应我了!我他妈就是个失败者!我只会惹他厌烦!我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昏暗的灯光下,陈述的脸色阴沉又扭曲,“他说我打乱了他的生活,他说他早就不在乎我了!他求我放过他!他求我放手!”   陈述弯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声音带着哭腔,“也许,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在伤害他,也许他再也不会答应我了!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陈述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手边碰到那个被他随身带着,刚刚被扔到夹缝里的旧手机。   他拿起那个手机,没有密码,一点开就是刚刚没有关闭的相册,那是一张像素不太好的照片。   照片里那个干净清冷的少年正看着窗外发呆。   陈述愣怔地看了两秒,手一松,手机从沙发上滑落,掉在了地上,陈述无力地耷拉着手,并没有去捡。   “也许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陈述喃喃自语,眼睛湿润泛红,不知道是醉的太厉害了,还是因为失去了仅有的希望。   林易飞垂眸看着掉落在脚下的那个旧手机,手机上那个照片格外熟悉,他拿起手机一看,又看了一眼陈述,而后往后翻看相册。   一张张的,大部分是在校园里,大部分是同一个少年。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刚洗完澡的样子,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样子,少年站在樱花树下的背影……   这些少年都是姜远。   林易飞心里隐隐一揪,忽地意识到什么,“你高中就喜欢姜远了?”   这些照片,绝不像是在简单记录一个朋友的日常,只有对于喜欢的人,才会这样不耐其烦地记录他的各种样子,想要留下喜欢他的证据……   但这件事,陈述从没有和他提过,这个旧手机他也从没有见到过,陈述只告诉过他,姜远写了举报信害他转学,一开始,他接近姜远,也是为了报仇。   但现在好像又有点其他意思了。   “所以,你他妈早就喜欢姜远了?陈述!你可真会自欺欺人啊!!”林易飞感到惊讶和叹息。   报仇什么的都是借口,得到自己喜欢的人才是目的。   恐怕陈述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搞清楚他自己的真正意图,然后又一步步地深陷进去。   十几年前,一个少年的初次心动,重逢后又一次的深陷,痛苦纠结,但不愿放弃,再次努力,但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易飞忽然有点可怜陈述了。   “你怎么不告诉他?”   陈述呆愣着看着天花板,“有什么意义?也许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他早就不在乎我了……十几年前的喜欢对他来说,也许只代表着欺骗,也许,我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林易飞忍不住蹲下抓住了陈述的胳膊,“你不再试一次,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信呢?陈述!难道你就这样打算放弃了?你不想和姜远在一起了?”   陈述艰难地移动目光看向林易飞,他想说不,他想嘶吼着说他想,他想和姜远在一起。   但他却失去了嘶吼的力气,他害怕他的又一次尝试只会得来更残酷的结局,对姜远的伤害,也只会更加恶劣。   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陈述,林易飞默默叹了口气,“再试一次吧,我帮帮你。也许这十几年前的喜欢能让姜远改变心意呢。”   陈述目光深深地看着林易飞,那一抹升腾的希望又再一次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明明该开心的,但他却不安又痛苦,他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又是什么,他不敢再抱什么希望,可林易飞的话,可内心的不甘和不舍,又使他隐隐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第98章 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几天后,林易飞打电话约姜远吃饭,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姜远。   姜远拒绝了,他知道林易飞说的事一定和陈述有关,之后林易飞的几次电话,姜远直接没有接听。   但晚上从咖啡馆出来时,却看见林易飞站在一辆车前等着自己。   林易飞走了过来,“抱歉姜远,我知道这样打扰你很不妥当,但有件事我必须当面和你谈谈,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   林易飞态度温和又诚恳,又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的承诺,姜远愿意相信他的话,也不愿让林易飞为难。   “好。”姜远道。   二十分钟后,姜远跟林易飞进入一家酒店的包厢。   坐下后,姜远直接道:“说吧。”   林易飞叹了口气,问道:“姜远,能实话告诉我吗?你心里还有陈述吗?”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   两秒后,姜远道:“没有。”   林易飞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虽然你这样说了,但这个答案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人最会用言语伪装自己,有时候不仅骗了别人,也把自己也骗了。”   林易飞递过去一个旧手机,“没有密码,打开看看吧。”   姜远愣了一下,犹豫着拿起这部旧手机,随便按了一个按键,屏幕亮了起来,是一张照片,很低的像素,很老旧的画面,但画面里,是一个很熟悉的少年。   姜远的心忽地一紧,有些不敢大声呼吸了。   “往后看。”林易飞提醒道。   于是姜远按了往后的按键,一张张陌生的照片亮了起来,望向窗外的少年,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少年,蹲在地上看花草的少年……熟悉的自己,但不熟悉的角度,这些照片从何而来,为何而拍,姜远全不知情。   终于翻到最后一张,画面里,一个少年愣愣看向镜头,另一个少年笑着揽着他的肩膀,举起了手机,他们坐在课桌前,穿着白色校服,窗外阳光明媚,深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姜远竟有些想不起来了……可照片里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陈述。   姜远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心里隐隐有些酸涩的不好的预感。   “你能看出来吧?”对面的人看着发愣的姜远,直接戳破,“陈述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听到这个答案,心里的石头终于还是坠落在地,引起耳边一阵嗡鸣。   一个遥远的记忆也忽然变得逐渐清晰起来。那个有风的秋天,硬币从空中抛下,停到了正面,而后陈述告诉了姜远一个秘密。他说他喜欢上一个男生,他说他是同性恋……   现在,姜远才发现,原来那个男生就是自己……   “姜远,我知道陈述做的那些事很难原谅,他欺骗了你,带着目的接近你,但他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他从十几年前就喜欢你了。他误把你当成了复仇的对象,但他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姜远,其实这十几年来他也很痛苦,恶意的谣言,被迫转学,他失去了父亲,又离开了家乡,他一直以为喜欢的人厌恶自己,他痛苦纠结,喜欢又不敢喜欢,恨又恨的不彻底,所以他不敢面对你,选择了逃避。   可是再次遇见你,他还是喜欢上了你,什么复仇,都是他靠近你的借口罢了,他连自己都骗了。可是姜远,我见过他为你开心、疯狂和痛苦的样子,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他现在为了你真的是什么都可以不要。所以,姜远,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十几年前的这份喜欢撞得姜远灵魂出窍,躯壳只剩下一片恍惚。   姜远垂眸盯着桌子,一言不发,他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所有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悲伤。   陈述真的喜欢自己,从十几年前就喜欢了,这个消息难道不值得开心吗?可为什么要在自己决心要和陈述彻底分开的时候告诉自己?这份喜欢为什么不能一直埋藏下去?不知道总比成为遗憾要好,他明明可以更果断地继续往前走去……   “姜远,我见过你喜欢陈述的样子,我见过你们幸福的样子,所以,说实话,我是希望你们有个好结局的。但怎么选,还是你自己决定。”   林易飞起身走到门口,陈述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陈述,这是最后一次了,记住,好好说,别着急。”   陈述看向坐在里面的姜远,心再次高高地悬挂起来,似乎随时可以坠落,所以,他完全没有勇气和力气回应林易飞一声。   林易飞又看了一眼陈述,才出去关了门。   陈述僵硬地走到姜远面前,“姜远。”   姜远却直接起身就走。   陈述立即着急地拉住了姜远,“姜远,你……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姜远强装冷静地看着陈述,“说我被感动了,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了吗?”   陈述愣住。   “陈述,不可能的。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我可能因为这份感动就重新和你在一起吗?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实是,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早就不在乎你了,陈述!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姜远无法再继续忍受,再开口时,话里止不住的颤抖和悲愤。   他埋怨陈述让他知道这份喜欢,他埋怨陈述又让他痛苦于两个人的错过和遗憾。   十几年前他喜欢姜远,姜远不知道,一年前,他喜欢姜远,姜远以为是欺骗,现在他又来喜欢姜远,可姜远觉得累了。他为陈述勇敢了一次,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奋不顾身地和陈述走下去,但现在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他不敢也无法再和陈述在一起了。人的爱一旦泄露,就会丧失从头再来的勇气,他没了当时的奋不顾身,没了当时的冲动,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围着一方小小的天地,平庸地平淡地这样度过一生。   姜远选择转身离开,他想逃离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他害怕再看见陈述伤心难过的眼睛。   但陈述却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拦了下来。   “为什么?!姜远!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呢?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那你能不能现在试着再喜欢我一次?!姜远!别对我这么狠心!”   “陈述!松手!”   “不!姜远!你答应我,你会再喜欢我的!你会的!”   害怕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陈述死死抱着姜远,不肯松手。   他怕今天姜远走来,他们就真的形同陌路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姜远!你明明之前是喜欢我的,你明明……”   “够了!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这个理由够了吗?!”   陈述一愣,松开了看着姜远的胳膊,一脸震惊又茫然地看着姜远。   此时,姜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多荒谬的答案。   但显然陈述受到了冲击。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是谁?”一边觉得答案是假的,一边又询问是谁。   陈述也觉得自己荒唐到了极致,现在姜远给他哪个答案都可能是真的,因为那些都是他要推开自己的理由和依据。   “是……周鸣吗?”他只能想到这个人。   咬了咬牙,姜远不得已顺着说下去,“是他。”   “你骗我!你明明才拒绝过他!你不喜欢他!姜远!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陈述像疯了一样否定姜远,他不肯接受这个答案。   “那是因为你三番五次的纠缠,让我根本不敢接受他的喜欢!陈述!我他妈受够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了!我不可能再喜欢你了!我他妈心里有了别人!你听明白了吗?!”   姜远眼睛也红了,吼出来的谎言刺痛着陈述,也刺痛着自己。   “陈述,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陈述,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你就是因为有遗憾,所以才不肯放弃!你那么厉害,那么优秀,其实你只要往前走,一定会再遇到喜欢的适合你的人!陈述,我不算什么的,我不值得你这么执着,陈述!算我求你了!别再来找我,别再来打扰我!从今天开始,我们别再见了!再也别见了!!”   一边说着,姜远一边往后退着,说完,他转身打开门,疯狂地往外跑去。   陈述浑身冰凉,像又回到了几天前那个寒冷的除夕夜。   那场大雪重新把他埋葬起来了。 第99章 报复   第二天,姜远约了周鸣出来。   周鸣很是惊喜,坐下来时,却看见姜远一脸愁容和疲态,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周鸣很担心地问。   姜远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对不起,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过你也可以拒绝。”   “你先说,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嘴唇绷紧了,姜远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本不想把周鸣牵扯进来,更何况他和周鸣的关系现在也变得尴尬,但事到临头,脱口而出的谎言不得不需要其他谎言去掩盖,否则就会被揭穿。   “如果陈述问起我们的关系,你能不能骗骗他,就说我们……的确在一起了……我知道这是利用,真的对不起,当时脱口而出,没有想过后果,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也可以拒绝……”   “姜远哥!我当然愿意。”周鸣打断了姜远结巴的坦白,他笑了笑,安慰感到不安的姜远,“如果可以帮到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姜远更加感到愧疚,“谢谢。”   “不用谢,对我来说,虽然这是假的,但能当你几天男朋友我也满足了。”周鸣认真地看着姜远,“你是真的打算放下陈述了吧?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也许有一天假的也能成真呢?”   姜远垂眸没看周鸣,也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拒绝了。   眼底闪过一丝暗淡,试探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周鸣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我可以等。姜远哥,无论你答不答应我,至少我们还是朋友。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我。”   以退为进总是个好办法,周鸣不想再那么逼迫姜远,他害怕姜远再想之前那样躲着自己。   现在至少他能待在姜远身边,那么就有机会打动他的心。   “谢谢。”姜远又说了一遍,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天后的晚上,周鸣独自一人从办公室离开。   下了楼,周鸣走到前面的路边准备打车。   余光瞥见一个醉醺醺的人影朝自己走过来,那身影莫名有点熟悉。   这城市的夜晚,多的是喝醉伤心的人,周鸣没在意,此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在周鸣面前停了下来,周鸣伸手要去打开车门,那醉汉却忽然冲过来,一把揪住周鸣的领子,一拳砸了下来。   周鸣毫无防备地被迫摔倒在地,冰冷的地面瞬间激地后脑勺一颤,周鸣才终于看清这个压着自己且满身酒气的男人。   “陈述?!”   出租车一看形势不对,一秒没停,立即开走了。   车驶过身边,刮起一阵寒风,陈述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浑身发热,血液都在沸腾嘶喊,脑子昏昏涨涨的,发着雾气,但陈述又很清楚,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他妈赢了!够了吗?!你终于把姜远抢走了!!”陈述死死揪着周鸣的衣领,拳头泄愤一样往周鸣脸上砸。   脸上火辣辣的疼,喉咙里顿时溢出一股血腥味,周鸣猛地推到陈述,把人压倒地上,“你是不是有病?!怎么?!输不起就过来报复?!陈述,你他妈的有没有骨气?!”   “对!我就是没有骨气!!那你把姜远还给我啊!你把他还给我!!”   陈述红着眼睛嘶吼,可满脸都是属于失败者的悲愤,毫无气势,毫无扭转局面的余地。   “不可能!陈述,我早说了姜远不会再接受你!他和你在一起只会伤心!但从今以后,姜远和我在一起只会幸福!我不会让他伤心流泪,不会让他离开我!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而你,陈述,你该认清现实了!陈述,你已经输了!那么以后你就滚的远远的,别再来打扰姜远,别再来打扰我们!”   说着,周鸣报复性地打了陈述几拳。   陈述却没有还手,他任由拳头落在脸上,麻木地承受着周鸣属于胜利者的鄙夷不屑。是的,他输的彻彻底底,他再无什么机会了。   周鸣不会放手,他不会把姜远让给自己,而姜远的心一旦属于别人,他便再没有占据一角的机会了。   疼,脸上疼,口腔中的血腥味掺着苦涩,吞噬了陈述,可这痛苦远不及心脏的半点。   周鸣出了气,起身看着陈述狼狈地躺在地上,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同情,可骗局又如何,陈述的确是输了,而这次,他才是赢家。   周鸣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出租车停下了,周鸣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而陈述便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他想,就这么躺着吧,最好再下一场雪,一场不会停歇的大雪,那么,大雪把他掩埋的时候,姜远会不会再次把他领回家?   然而,路边无数车辆驶过,也没有一辆肯为他停下。   他这只断了翅膀的鹰终于从空中摔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一败涂地。   第二天早上,姜远去办公室时,办公室才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周鸣。   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周鸣忙垂下头,一只手佯装撑着下巴,捂住了侧脸,太刻意了,姜远立即就注意到了。   他走到周鸣身边,很轻易地看见周鸣脸上青紫的伤痕。   “你这是打架了?”姜远有些惊讶。   “不是……就摔了一跤。”周鸣故意不看姜远的眼睛,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姜远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犹豫了一下,才问出了口,“……是因为陈述?”   周鸣立即抬眸看向姜远,顿了一秒,他立即拉着姜远往休息室走去,然后谨慎地锁了房门。   “姜远哥,你必须离陈述远一点!他借着赞助法援社的借口接近你,之前还想花几百万收买我,让我不再追你,现在他又过来报复我!他这个人有钱有势,满肚子算计,他敢报复我,难保明天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姜远哥!你必须离他远一点!”   姜远的心忍不住一揪,他不想相信周鸣的话,“真是他打的你?”   “是,昨天晚上我离开这里,在路边打车的时候,他喝醉了酒,突然冲了过来。”   姜远心的越来越沉,他没想到陈述还会做出这些,可这不管不顾的风格的确是陈述的。姜远越发感到后悔,他真不知道陈述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他不该把周鸣牵扯进来的!周鸣本不用受这个罪!   “对不起,周鸣,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别再和我道歉,姜远哥,我们是朋友,互相麻烦都是正常的。”周鸣抓住了姜远的胳膊,认真地思考着,“谨慎起见,以后我们两个尽量待在一起吧,这样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垂眸陷入愧疚和不安的姜远,周鸣放轻了语气道:“别担心,总会过去的。”   可姜远还是感到不安,担心陈述发疯,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又担心周鸣再受到伤害。   此时,他无比后悔,他当初不该一时冲动,说下那番话,牵扯进了周鸣。更何况,他本可以自然地接受周鸣作为朋友的帮助,但如今知道了周鸣的喜欢,似乎一切帮助都变得有些尴尬和别扭。   像是利用周鸣的喜欢得到帮助一样,知道周鸣受伤后,现在更加感到愧疚和自责。   “对不起,周鸣。”姜远还是没忍住重复了一遍。   周鸣看着姜远,也没再说什么。   可能是愧疚吧,也可能是感激,姜远不再刻意躲着周鸣,相反,之后的一个星期,按照周鸣说的,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为了方便,姜远也答应了周鸣,让他暂住在了家里。   而陈述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远莫名松了口气,可在看见路边熟悉的人影,或者看见小乖时,偶尔就会想起陈述。   但就像周鸣说的,放下一个人需要时间。而这是他第二次尝试着去放下陈述了。   一个星期后,某一天中午,他和周鸣坐在一家餐馆正在吃饭。   一个陌生的电话忽然响起。   姜远没接,他现在不敢接任何没有备注的电话,因为未知往往代表着可能,而他惧怕一切与陈述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惧怕纠结,惧怕动摇,惧怕心软。   但这个电话不厌其烦地继续打着。   周鸣也看了过来,“怎么不接?”   姜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对面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姜远,我是林易飞,抱歉,我说过不再打扰你了,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莫名感觉喘不过气来,轻轻呼了口气,姜远用手指了一下外面,示意周鸣他出去接个电话,然后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怎么了?”姜远站定,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终于开口问道。   “自从那天和你见面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工作也不管了,整天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几天他又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也不见人。姜远,我求你过来劝劝他吧,我是真担心他出什么事,他现在谁的话也不听,连他母亲的话也不肯听,所以我才想到了你,姜远,他肯定愿意听你的话,你过来劝劝他吧!”   “他不会听我的。”姜远顿了一下,又道,“他的事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对不起。”   姜远想要挂断电话。   “姜远!”那边换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陈述的母亲,李晓云。   “算我求你了,你来试试吧,就当是看看一个病人,姜远,你也不想看见陈述出事,对吗?!”   带着颤抖的哀求的哭腔,那是独属于母亲的脆弱。   周鸣走了出来,姜远僵立在原地,盯着路边,似乎在想什么。   周鸣看得出姜远在出神,脸色也不太好。   “怎么了?”   姜远回过神来,犹豫了几秒,他才道,“周鸣,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周鸣担心地问,因为姜远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对劲儿,可能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才这样不安反常。   “……家里的事,我能解决。”姜远撒了谎。   “好,那你注意安全。”周鸣深信不疑,而后他看着姜远打了车,坐到了车里。 第100章 坠落   按照林易飞发来的地址,姜远来到一个别墅区,有人在门口等他,然后那人带他走进了一家别墅。   一楼的客厅处坐着两个人,姜远一进来,他们便站了起来。   “姜远,谢谢你。”李晓云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憔悴和歉疚。   林易飞则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他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他情绪不好,你小心点,如果能劝他吃点东西最好……姜远,麻烦你了。”   接过食盒,姜远没什么也没说,而后,乘坐室内电梯来到三楼。   心情压抑地无法喘息,姜远麻木地往三楼最里面走去,他不知道即将面临什么,茫然恍惚,毫无头绪,但神经又被吊了起来,浑身透着紧张不安。   明明已经把心脏放回阁楼锁了起来,明明已经做好了不再回头的打算,但他打开大门刚走出一步,又被喊了回去。   就像镜子已经碎了,却还要低头去照一照,一片狼藉破碎,面孔也是丑的。   姜远停住脚步,深呼了口气,才推开了房门,门没锁,铺面而来是混杂的烟味和酒味,并不好闻,除此之外,窗帘拉着,灯也没开,房间里一片漆黑,安静得仿佛无人存在,姜远根本找不到陈述的身影。   摸索着墙边的开关,“啪”地一声,房间骤然亮了起来。   姜远终于看见了那个坐在地上,靠着床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从背影看,似乎格外单薄消瘦,姜远都忍不住怀疑那个人是否是陈述了。   但很快属于陈述的声音响了起来。   “出去!”声音冷而静。   顿了一秒,姜远越过满地的酒瓶和烟头,提着食盒走进房间,最后站在了陈述面前,“陈述……”   听见这个声音,低着头的身影愣了一秒,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茫然,似乎并不相信姜远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看着陈述眼底的乌青,泛青的胡茬,以及他萎靡不振的颓丧的气息,姜远无法克制感到难过。   “陈述,吃点东西吧。”姜远提高了食盒,压抑着所有情绪,努力维持着平静。   眼底的茫然忽地消失不见,陈述的眼神变得格外冷漠,“林易飞叫你来的?不需要,你走吧。”   陈述移开目光,扭头看向姜远身后的窗帘,脸上似乎失去了所有情绪。   眼眸颤了一下,姜远终于重新开口,“陈述,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   “折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何况,这是我的生活,与你有什么关系?”陈述的声音带着刺,依然不看姜远一眼。   这还是陈述第一次用这样冷漠疏远的态度对姜远说话,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生气,无奈,悲愤,担忧……所有复杂的情绪像巨浪一样淹没而来。   “整日喝酒,抽烟,不吃不喝,拿生命当玩笑,让所有人担心你,你觉得这样挺好的?!陈述,你理智一点行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陈述终于再次抬眸看向姜远,眼睛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死了,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姜远!你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吗?你不是要和我一刀两断,让我不要再打扰你吗?那你现在又过来说这些干什么?!就因为他们求你过来帮忙?你就心软了?!姜远,你该狠心一点!!你他妈不该过来!”   陈述像被刺激了一样,突然起身狠狠拉着姜远往外走,“滚!滚得远远的!”   姜远被陈述拽得踉跄地往外走,满地酒瓶烟头,脚步被绊的跌跌撞撞,被推到了门口,姜远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门边,“陈述!你冷静一点!”   陈述却依然不管不顾地推着姜远往外走,“松手!我他妈让你出去!”   姜远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徒劳无功,又让外面等待的人收获失望,更担心陈述这样极端的情绪下,会继续伤害自己。   他死死拽着门边,争执间,膝盖磕到门边。   姜远痛得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陈述拉扯的动作一滞,瞬间就停手了。   房间忽地静了两秒,而后陈述再次恶狠狠地开口,“姜远,你究竟想干什么?!”   姜远转身看着陈述,语气有点颤抖,“陈述……我只是想劝劝你,别这样伤害自己,我们往前看不好吗?”   “不好!”陈述怒喊道,“姜远!你可以往前走,但我不想!我不想!姜远,你有你的选择,为什么非要管我的事情?!你不是说了不让我打扰你吗?你不是说不再关心在意我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同情我?可怜我?!不需要!姜远!我要的不是这个!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就不该再管我的事情!   姜远,就算是我死了,也和你没关系了,姜远,你不该来的,你回去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你不是和周鸣在一起吗?你们不是同居了吗?你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工作……多幸福啊,你终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终于获得了你想要的生活!姜远,是我输了!我他妈嫉妒周鸣!我嫉妒得要死,可是我没去打扰你们,我他妈不敢再去打扰你了!姜远,我祝你幸福!我祝你幸福!!”   陈述红着眼嘶吼道,不甘、愤怒却又绝望,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姜远忍不住愣住,陈述……他怎么知道这些?他一直在跟踪自己?   “陈述,你……”姜远的心脏忽地剧烈跳动起来。   看着姜远满眼的恐惧和害怕,陈述兀地笑了起来,目光轻蔑,显得格外阴沉又瘆人,“怎么?觉得我是个疯子?!害怕了?!姜远,那你怎么不走啊?我不是放手了吗?!我不是不再纠缠你了吗?那你走啊!走啊!!”   陈述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息,姜远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现在的陈述只让他感到害怕,心跳快要跳出胸膛一样,可他僵立在原地,像忽然不会动了一样,难以挪步。   “姜远……是你不走的……”   冷冷盯着姜远,牙间挤出这样几个字,而后,陈述忽然猛地冲过来,抓着姜远的肩膀,把人按到墙边。   后背磕到冰冷的墙面,姜远疼地恍惚着愣了一下,下一秒,下巴被蛮力掐住,灼热的气息忽地逼近,冰冷的鼻尖触碰在一起,姜远的心脏一滞,而后他清晰地看见了陈述垂下的睫毛,但却看不清陈述眼底的神色。   可近在咫尺,陈述却忽然停顿,并未亲下来。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纠缠起来,灼烧彼此,却又无法分离。   愣了一秒后,姜远恢复了清醒,然后趁机一把推开陈述,可不知为何,陈述抓的那么紧,但姜远很轻易地就推开了陈述,但因惊吓,胸口仍起伏不定,姜远喘着气,一脸警惕惊恐地盯着陈述。   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踩到地上的酒瓶,陈述踉跄地摔坐在地上,半晌,他抱着脑袋,揪着头发,忽地苦笑起来,“是啊…我不是你男朋友了,我早就没有资格亲吻你了……你是别人的了,我彻底把你弄丢了……是,我就是个失败者,是我害了我爸,是我对不起我妈,是我害的他们阴阳相隔,让我妈孤单了一辈子,我被人耍的团团转,背着错误的恨意过了十几年,到头来,又一次弄丢了喜欢的人……我这三十年来,过的有什么意义?……”   陈述垂下头,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一半脸藏在了阴影里,话里一股绝望崩溃的气息。   让人心疼又让人害怕。   姜远强装镇定,又鼓起勇气开口,“陈述……你没有失败,你的事业很成功,你……”   “事业?”陈述抬头打断姜远,“我他妈宁愿不要这些!我他妈宁愿十几年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有什么举报信,没有什么谣言,我爸妈一直在身边陪着我,我们一直待在鹤山,我还能和你一起上完高中,然后一起去上大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起养只小狗,一起租房,一起散步,一起吃饭……可现在陪你在身边的是别人,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也不再是我!!姜远,如果我愿意用这些所谓的事业金钱,换你回来,你同意吗?!你肯答应我吗?!”   陈述带着一丝摇摇欲坠的希望看向姜远,那目光带着哀求又逼迫的意味,像被逼到绝境,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的那种目光。   姜远竟不敢看陈述的眼睛,这个时候,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也无法答应陈述。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从来没有陈述那种美好的假设,他和陈述可能真的没有缘分吧。   误会的阻隔,现实的阻隔,都是他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很艰难,但必须要越过去。他必须做出选择,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看着姜远沉默无言,陈述就彻底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明白了,所以选择了放手,选择让姜远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为什么现在还要自欺欺人地再问一遍?   也许是濒临绝望的最后一丝渴求,也许是心中的贪念总会死灰复燃,也许,只要他活着,就永远无法忘记姜远。   但此刻,一年来执着追求的希望彻底灰飞烟灭,妄想再次被现实撕的粉碎。   陈述最终选择了放手,选择松开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手。   “你看,你不会答应的。”陈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他恍惚着再次抬眸看向姜远,认真地深深地看着姜远,像是留恋,又像是释怀。   “你走吧,姜远,你不用被迫来关心我,不用做你不喜欢的事,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你只需要过好你的生活,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也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祝你和周鸣幸福。”   陈述的目光太深,像黑夜里幽深的海面,猜不透,看不透,又让人感到畏惧。   匆匆一瞥,姜远便垂下眼眸,他不敢直视陈述的眼睛,然后像逃离一样快步往外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背后刺入骨骼的目光。   姜远立即推开门走到门口,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呼吸,可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扇关闭的门,姜远的心里却忽地冒出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恐惧,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直击心脏。而陈述刚刚那一瞬的留恋释怀的目光,像在预示着什么。   明明想逃离,但姜远却下意识地立即推开了房门,然后他看见陈述已经拉开了窗帘,打开了门,而门外是个没有封窗的阳台。   他看见陈述缓缓向阳台边缘走去。   姜远忽地全身神经都提起来一般,忍不住颤抖着喊了一声,“陈述!”   话音未落,那个单薄的身影忽地从阳台往下坠去。   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姜远拼命地往阳台跑去,用尽全力伸手去拽那个坠落的身影。   但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够到,姜远趴在阳台边,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在他面前坠落在地,一瞬间,姜远恍惚着看见鲜血从地上的人影蔓延开来,瞬间血流成河,淹没了所有视线,那片红色猛地冲进了眼睛里。   姜远顿时头晕目眩,眼前一片迷糊,但十几年前那个画面与如今的画面一起重叠,不断刺入脑海。   姜远瞬间失去了全身力气,脱力般摔跪在地上,心脏猛地坠落在地,引起耳边一阵嗡鸣发麻,姜远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可忽地又想起什么,姜远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没拿稳,手机“啪”地一声摔到地上,姜远跪趴着摸过手机,颤抖着逼迫自己快速按下那几个数字。   “是120吗?是……120吗?!”姜远紧紧握着拳头,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后,姜远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哭喊哀求道,“有人跳楼了!!你们快来!我求你们快来!!” 第101章 再勇敢一次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起来,李晓云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林易飞站在她身边,安抚着搂住她的肩膀,也一边紧张担忧地看向急救室的大门。   而姜远站在远处,靠着墙壁支撑着身体,兀自垂眸看着地面,全身依然发麻无力,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境,并不是真的。   可那种心悸的感觉仍未散去,那种无力和恐惧像个巨网一样,依然罩在姜远身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快要溺死一样。   他骗不了自己,刚刚的事的确是真的,陈述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跳了楼。   他不想活了。   这个事实反复碾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那么疼,那么疼,疼得想要大哭,可姜远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地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陈述一定会平安无事,陈述一定会平安无事,只要陈述能平平安安,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如果陈述死了,他立即走到医院的天台,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姜远却连抬头看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他怕得指甲掐进了手心,却还没有发现。   他想听,又不敢听。   茫然间,他听见那边传来不断的感激的颤抖的道谢,是一遍又一遍的“谢谢医生”,而不是痛哭的绝望的声音。   姜远恍惚着松了口气,但依然全身冰冷,手指颤抖。   一周后,陈述终于醒来了。   那天,姜远静静地坐在病房门口的凳子上,像之前一周的每一天一样,安静且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的时间虽然漫长难熬,但姜远却在每一秒的等待里获得了心安。   不会有比在急诊室外等待的那一段时间更难熬了,现在的等待,至少不是无期限的,至少不是未知的,医生说了,陈述虽然昏迷了,但迟早会醒来,他不会昏迷太久。   今天,李晓云打电话告诉自己,陈述醒了,他第一个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   姜远坐在凳子上,手掌无意识地攒紧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在不安和紧张什么,明明陈述已经安全无恙地醒来了。   “姜远。”门打开了,李晓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远立即站了起来。   “去吧。”李晓云道。   姜远深深呼吸了一下,才迈步往里面走去。   握住门把的那一刻,李晓云却忽然喊了一声,“姜远。”   姜远扭过头来。   李晓云深深地看着姜远,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态和歉疚,“我替陈述向你说声对不起。”   顿了一下,姜远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进去。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看不太清的人影,姜远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了,才看清了陈述的脸。   病态的消瘦的,不像曾经意气风发的陈述了。   而从门打开的那一刻,陈述就吃力地转着眼睛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跟着那个脚步声一点点地挪动,最终看向站在床边的这个人。   心脏紧紧的缩着,陈述抓着被子,不敢说话,不敢喘气。   他静静地看着姜远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就那么看着自己,那平静无波,如死水一样的目光深深刺进陈述的心脏。   “姜远……”陈述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却沙哑颤抖又难听。   可他话音刚落,姜远却忽地捂住脸,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被踩碎的落叶,像被寒风吹散的雪。陈述一愣,他和姜远认识这么久了,但这是他一次看见姜远痛哭流涕,像个失去最重要东西的小孩儿。   疼……心脏疼……比跳下楼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还疼。   陈述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就那么毫不犹豫地转身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隐约听到了姜远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他以为是他自己幻听了,他以为姜远已经放弃了他,就绝不会再回头了,所以,他没有回头,他就那么果决地跳了下去。   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也可以让姜远彻底解脱了。   他以为这是他找到的最好的办法,从此他不会再为失去姜远而痛苦,不会再为这十几年的错误而痛苦,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去打扰姜远,姜远也终于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获得真正的没有陈述纠缠的生活。   和他爱的人,一起走向美好幸福的未来。   但显然他又做错了,他让姜远更难过了。他又一次伤害了姜远。   “姜远……对不起……对不起……”陈述艰难地抬起手,伸出手指去擦姜远脸上的眼泪。   可姜远的眼泪像决堤的湖泊一样,无法平息。   陈述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地为姜远擦去流下的眼泪。   陈述的右腿伤的严重,颅内出血也需要住院观察,所以,陈述至少要在医院住上一个月,之后的半年内都要用拐杖支撑。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易飞对外宣称,陈述是不小心从楼梯口跌了下去,然后摔伤的,也声明了要静养,不需要人过来看望。   但还是有些亲近的伙伴同事过来看望,而姜远一直陪在陈述身边,帮他应付。   一周后,陈述的情况好了许多,神色也好了许多,但医生不让他工作,也不让他下床做运动,他觉得无聊,又怕小乖自己在宠物店里寂寞,便让姜远把小乖带过来,陪他玩耍。   病房很大,可以让小乖撒了欢跑。   把恐龙玩偶抛出去,小乖飞一样地跑出去,叼起落在地上的玩偶,又兴高采烈地跑到陈述面前。   陈述拿起玩偶,又抛出去,一人一狗玩的乐此不疲。   姜远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默默地看书,偶尔抬头看看他们,主要是看看陈述,他怕陈述一个激动,又伤到骨头。   再抬头时,忽地和陈述的目光相撞。   小乖在床边叼着玩偶,兴奋又激烈地摇着尾巴,想引起陈述的注意,但陈述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拿过玩偶再扔出去。   而是出神地看着窗边的姜远。   静静的,不说话,像假的一样,陈述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这个梦够久的,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这个梦也过于美好了,姜远明明已经离开他了,怎么会这样每天陪在他身边,什么话都答应,什么斥责也没有,细心又体贴,不抗拒,也没有喊着离开,像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愣怔间,和抬眸的姜远目光相撞,陈述做贼心虚似的移开目光,目光刚好落在了一旁花瓶里的向日葵上。   开的真好,都说向日葵代表希望。   是的吧,要不然为什么一看到向日葵,就会心情变好?   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姜远起身去开门,陈述的目光又立即追随着姜远的背影而去,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但看到来人时,陈述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是法援社的社长王一杰和副社长周鸣。   王一杰抱着一束花,立即迈步过来,“陈总,这么晚才过来看您,真是抱歉,您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周鸣提着水果篮慢吞吞地跟在王一杰身后,目光却落在了姜远身上。   “还好,不用你们特意过来。”陈述这样回答,余光却看向周鸣和姜远。   姜远仿佛看不见周鸣的目光一样,只是礼貌地接下他手里的果篮,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而周鸣跟着他走了过去,即将要靠近姜远。   “姜远!”陈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看见姜远回了头,才指向另一边,“小乖好像饿了,你去看看吧。”   姜远“嗯”了一声,朝对面走过去,但小乖只是在角落里睡觉,并没有反应。   姜远默默地给小乖的碗里倒满了狗粮,把恐龙玩偶轻轻放到小乖身边,才又站了起来。   一转身,是欲言又止的周鸣。   但周鸣还没有开口,又被陈述打断了,“姜远,我有点渴了,我想喝水了。”   “好。”姜远转身去给陈述倒水。   王一杰余光默默打量了一眼姜远,但什么也没说,从陈述赞助法援社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感觉陈述和姜远的关系不一样了。   但人家不说,你也没必要问,何况陈述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他要是多嘴多舌,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   只是周鸣……王一杰眼神示意周鸣过来表示几句,但周鸣全程都没有注意到王一杰的目光,一门心思地看着姜远忙碌的身影。   王一杰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陈述也根本没什么心思听王一杰说话,他就胡乱地应付着,直到王一杰说了一句,“那陈总,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养伤,我们就先走了。”   陈述立即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然后陈述看着王一杰和周鸣一起打开门走了出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门忽然又被打开了,周鸣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姜远,一眼也没看陈述。   “姜远,我有事想和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陈述立即看向姜远,姜远也看向了陈述。   顿了一秒,姜远才对陈述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喉咙莫名觉得有些紧涩,陈述艰难地说出一个“好”字,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姜远迈步离开了。   门外的拐角处,安静无人。   周鸣终于忍不住问道:“姜远,你为什么要留下?是陈述,是他们逼你的?”   姜远很平静地否认了,“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照顾陈述?你不是已经打算放下陈述了吗?为什么又这样?就因为他跳楼受了伤,你就心软了?!你就妥协了?!”   姜远认真地看着周鸣,沉默了两秒,才解释道:“不是心软,也不是妥协。只是在生死面前,我才彻底认清了陈述在我心里的位置。其实,他比我自己想象的要更重要,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周鸣,我只是突然发现,比起陈述会永远离开我的这个选择,我宁愿承受一切痛苦。”   “可他对你不好!他像指使佣人一样指使你,他……”   姜远打断了周鸣,“不是的,他平常不是这个样子,只是因为你来了,他才这样。”   周鸣瞬间收紧了拳头,姜远毫不犹豫地为陈述解释,那么信任,那么袒护,心里隐隐作痛,周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姜远的目光那么认真坚决,绝不是在简单做一个决定,可周鸣不甘心。   像刚刚抓住了一片雪花,雪花却转瞬即逝,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那段和姜远几乎形影不离的时光,让周鸣以为自己有了机会,以为自己即将替代陈述,他以为自己快要赢了,但却忽然被判下死刑。   沉默了许久,周鸣还是忍不住再次追问,“姜远,你不后悔?你真的不后悔吗?!”   可姜远却直接地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不后悔。”   周鸣瞬间脸色发白,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终究还是他输了?为什么陈述最终还是等到了姜远的回头?他到底差在哪里?是他遇见姜远遇见的太迟了吗?还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缘分?   可为什么校园里那么多人,姜远偏偏拦下他来问路?为什么匆匆的人群里,他偏偏看见姜远熟悉的身影?那条小巷里,姜远低头含烟的神情,像致命的诱惑一样,周鸣无法克制地上瘾般想要靠近姜远,想要了解他,帮助他,成为他最亲近最依赖的人。   可这一切,都因为陈述的突然出现,被彻底打破了。   可发自肺腑的喜欢时,谁能轻易甘心?谁又能甘愿放弃?   “没关系,姜远,我愿意等你。也许哪一天你后悔了,想要回头,姜远,我一定还站在原地等你。”周鸣眼睛泛红地看着姜远,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执拗和坚决。   “周鸣……”想要拒绝,但话还没说出来,周鸣便打断了姜远。   “姜远,我不会轻易放弃的。”说完,周鸣匆匆扭头离开,像是怕姜远再打断他,拒绝他。   看着周鸣离开的背影,姜远不禁发现,周鸣的这份执拗,简直和陈述一模一样,此时,姜远才终于意识到周鸣身上的那份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那份热情为什么不会令他抗拒,反而会使他感到心安。   因为周鸣像高中时候的陈述,他和曾经的陈述一样,毫无理由地热情地对待姜远,将姜远从阴霾里拉了出来,或许,姜远是从周鸣身上看见了陈述的影子,才默许了周鸣的靠近,也许那份默许的靠近,就是姜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藏在身体里的,潜意识里的,无法消除的。   明明很像的两个人,但喜欢就是分个先来后到,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转身回了病房,打开门,便看见陈述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姜远走了过去,一边把王一杰刚刚带来的花放到窗边,一边问,“你紧张什么?”   喉结滚了一下,陈述终于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姜远走向陈述,语气平静自然,“他问我为什么留下来,问我是不是被迫的。”   陈述的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是,我说我是自愿的。”   陈述的心紧了又紧,又问道,“他还问什么了?”   “他又问我后不后悔。”   陈述忍不住攒紧了身上的被子,“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后悔。”   听到这个答案,抓着被子的手依然没有松开,陈述还是感到不安,“你……不会跟他走?”   看着陈述一副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姜远轻轻笑了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周鸣。我和他的事是骗你的,是假的。”   “可他喜欢你!”陈述蹙眉看着姜远。   “那怎么办?我管不了别人的心,总不能像你一样,去把别人打一顿。”   陈述顿时瞪圆了眼睛,吃瘪了又不敢反驳,然后又听见姜远说,“可我管得住自己的心。陈述,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那股提起来的神经忽地松了下来,那颗空落落的心忽地有了归属,这一瞬间,陈述才感觉那个姜远又回来了。   可还是不确定,还是有犹豫,人一旦尝过失去的痛苦,重新获得时也会感到怀疑。   “所以,姜远,你原谅我了?”陈述又问了一遍。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不会再离开我了?”陈述又问。   “不会。”姜远没有一丝犹豫。   姜远一次次耐心和确定的回答,使陈述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勇气,然后他把一直藏在手心的那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与此同时,心跳加速,陈述努力放慢了呼吸,也消解不了心里的紧张,陈述缓缓打开盒子,带着期许和小心翼翼,认真地看着姜远:“所以,姜远,你愿意重新戴上这枚戒指吗?”   深蓝色的钻石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一直被珍藏着,不曾被弄丢。   姜远愣愣地看着那枚戒指,想起了第一次见它的记忆。   那个夜晚,在浓郁的花香中,陈述亲手给他戴上了戒指,而后他许下了生日愿望。   姜远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许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陈述和姜远永远在一起。   你看,现在不是要实现了吗?   姜远回过神来,而后他笑了笑,伸出了手。   陈述心里一跳,他立即拿出戒指,握住了姜远的手,给他慢慢戴上戒指,紧张地宛如结婚的时候。   终于把戒指完好地戴在了姜远手上,陈述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姜远的手,心里冒出一股巨大的满足和喜悦,此刻,陈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他看了看姜远,又垂眸看向姜远手上的戒指,莫名觉得这颗深蓝色的钻石,就像那片藏在深林中的湖泊,干干净净,不曾被沾染分毫,而从陈述见到它的第一眼开始,就迷恋地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片湖泊。   这十几年间,他离开过,他迷路过,他以为再也无法见到这片湖泊时,但命运眷顾,缘分使然,他又重新找到了通往湖泊的道路。   陈述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离开,他要寸步不离地守住这片湖泊,日升日落,忠诚不渝。   看着垂眸认真盯着戒指的陈述,姜远的目光也跟着落在这枚戒指上。   沉沦之恋,很合适的名字。   就像他和陈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误会隔阂也罢,几次的分离也罢,现实的阻碍压迫也罢,他始终放不下陈述,陈述又深爱着他,那么,就让他和陈述这样沉沦下去吧。   这一次,他要不顾一切地再勇敢一次。   “姜远,我好想你。”   “我也是。”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