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克制了   作者:四野深深   简介:   十周年同学聚会在即,陆温乔刚好回国了。   顺着社交软件跳转,他意外搜到一个游戏直播间,点进去几秒,瞬间皱起了眉头。   陈乐筝发现自己的直播间最近来了个榜一。   满屏都是黑子的污言秽语,榜一在那高高挂起。陈乐筝和谁麦麸不是卖,蹭谁的热度不是蹭,不如自产自销,开始对着榜一造谣麦麸。   隔着一根网线,他除了挨挨骂,还能被怎么样?   可拔了网线,当陈乐筝去到同学聚会,重新做回好人时——   他在被自己多年未见的恐同竹马玩了一晚上后,脑子彻底晕乎了……   黑红万人嫌主播受X高冷竹马年上攻   受现实里很笨,打游戏人菜瘾大还嘴硬,暗恋攻   攻假恐同真高冷,会掉马   游戏内容不多,恋爱文 第1章   下午三点一到,床头的闹钟发出尖锐的铃声,震得天花板都要掉下二两灰来。   陈乐筝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探出一只看起来就没怎么晒过太阳的、白得过分的手,抓着被子往头上一蒙,和空气生起了起床气。   陈乐筝今年二十五岁,是个游戏主播,吃青春饭的,作息颠倒是常有的事。   昨晚他加班播到了凌晨两点,下播后肚子饿了,煮碗泡面当夜宵吃吃,休息休息,然后舒服地洗漱一番,倒头睡一觉,再从睡梦中被闹钟叫醒,就到了这个点。   他虽然有起床气,但每天赖床不超过十分钟就会从床上爬起来,践行自认为“健康又准时”的独居人士的生活习惯。   更准确地说,陈乐筝是被钱叫醒的。   两个小时后,每天的下午五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是他的直播时间。   陈乐筝几乎不会请假,还常常加班。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打雷劈,只要世界不爆炸,小区不停电,人还能喘气,他就不可能不开播。   眼看着钱花花如流沙一样从指缝流走——陈乐筝很聪明,觉得只有脑子短路的人才会这么做。   陈乐筝很缺钱吗?当然也是缺过的。   他从小和父母来了城市生活,一家人一直住在出租房里。上高中的时候,陈乐筝到了新环境里,没有朋友,开始爱上打游戏,成绩直接坠入谷底。直到他自己幡然醒悟,读完高中,考上了当地的大学,父母才终于功成身退,安心地回农村发展去了。   大学毕业后,网瘾少年陈乐筝找工作四处碰壁,干脆一个人全职做起了游戏主播,当他租回这套住了很多年的两居室时,兜里比脸还干净了。   这套不大的房子,虽然一直是租的,但住起来很舒服,也习惯了。   拉开窗帘,阳光穿过居民楼之间,浅浅投射进窗口。   陈乐筝点完外卖,拿着手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软件,看了看自己粉丝群里的聊天记录,里面居然还在因为他昨晚的直播内容争吵不休,当然,绝大多数群友都是在嘲讽诋毁主播,即群主本人。   群里除了陈乐筝这个群主,只剩下两个房管管理员,其中一个常年不在线,另一个是陈乐筝花钱雇来的,非上班时间不做免费劳动。   陈乐筝很快便若无其事地退出去了。   他也五点才上班,现在不是他挨骂和对线的时间。   手机上忽然弹出了另一个群的消息提示,陈乐筝立即点了进去。   这是他们初中班上至今仍未解散的一个同学群,群里都是老班主任刘老师的学生,除了他们本班同学,还有好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那时候带过他们一个夏令营,跟他们打成一片。   当年班上的很多人都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做了不止三年的同学,感情维系得相对不错。   最近一段时间,群内甚至很活跃。   由刘老师提议,班长牵头,加上班干部团体及各位风云人物的捧场,初中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居然真的计划得有鼻子有眼了,现在正在最后统计一次大家的参加意愿。   有刘老师的面子在,那几位学长学姐被邀请了,大概率也会参加。   其中有一个,称得上是当年他们附中最大的风云人物,也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在群里出现过的那个谁。   陈乐筝出去开门拿了趟外卖,回来仍旧盯着手机屏幕,果然看见又有人在问陆温乔学长会不会来。   那个谁,就是陆温乔。   班长:“你们谁能联系上陆温乔学长啊,我记得之前副班不是说他能来么。”   群里开始三言两语地聊起来,其他学长学姐也出来冒了泡,刷屏速度明显变快了。   “他真回国了吗?”   “我怎么记得陆温乔学长高中就去了美国,打算移民,说是不会回来了?”   “我们这群人里,发展得最好的,最后还是陆大帅哥这座冰山咯。”   副班长沈跃这时候说话了:“放心吧,陆温乔最近已经回国了,当年咱们班夏令营的时候就有过约定,老师还在这呢,他会来的,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沈跃后来也出国念的书,和这位陆温乔学长还是大学校友,人家说的当然没假。   洋洋洒洒了一大堆,陆温乔此人却和当年一样高冷,连一句话都没出来回复过,他的账号头像都是灰的,几百年没上线了。   群里潜水的很多人都陆陆续续被炸出来了,唯独陈乐筝没人提过,很明显,不会有人在意他来不来。   陈乐筝当年能进到这个精英荟萃、人才辈出的班里,认识这些叱咤风云的学长学姐,全靠走了狗屎运,纯纯小学毕业时摇号摇进来的。   他家境不好,成绩倒数,长相吧,也没长开,不是同学们喜欢的那款,当然只能当当班级里的边角料。当然,他还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开口说话,就容易得罪人。   那时候他和那位风云人物,即陆温乔学长,还刚好住得近,别人一对比,就更显出陈乐筝的没用。   陈乐筝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骨头碎。   他就没打算去这个什么破同学聚会,去了还耽误他直播赚钱呢。   有陆温乔他就更不会去了!   这么多年没见,早就连陌生人都不如了,去什么去。   陈乐筝看着群里发起的投票,本来打算装死到底。他却突然不乐意起来,拿手指一戳,给“不参加”那栏狠狠上了一票。   关掉手机,他默默发了会儿呆,扔掉吃完的外卖后又去洗了个脸,然后提前做着直播的准备。   摄像头亮起,电脑上的小框里就出现了陈乐筝的脸。   陈乐筝个子不矮,就是脸是偏短的脸型,长得有点显小,生得很白,常年少晒太阳,就更显白了,他薄薄的双眼皮一眨,把那双黑眼睛衬托得很亮。   如果他当初不走游戏主播这条艰险的赛道,直接露脸干点别的,估计用不着挨那么多骂了,能收获一堆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妈妈爸爸粉也说不定。   但这只是陈乐筝的幻想。   就他,光靠脸他又能干什么别的呢?恐怕是做不起直播,也赚不了多少钱的,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的陈乐筝就算真露脸,直播间里的黑子们肯定得兴风作浪,直接狂欢一场。   鼠标咔嚓一点,陈乐筝一如既往地打开了夸张特效,紧接着把手机投屏和背景音乐给弄上去。   陈乐筝已经直播快三年,做这些操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他如今直播的手游《召唤对决》,是时下最爆火的一款moba游戏,光说游戏主播就数不胜数。   陈乐筝这些年其实玩过挺多游戏,有点玩一个爱一个的感觉,反正他觉得自己玩什么都很炫酷拽炸天,他都不挑。以至于这三年来,为了直播每天固定打七八个小时的《召唤对决》,陈乐筝也不觉得是在坐牢。   但他的游戏天赋可能真的不高,或者说,陈乐筝在任何事上都没有什么天赋,所以主播千千万,陈乐筝起初糊得不行,实力在别人眼里完全不够看。   可陈乐筝不相信这件事,他主玩中单和边路,每个赛季都倔强无比,会一路又蹭又混地打到对决千强,由此更相信自己很厉害。而到了对决千强,也算到了半个高端局,他开始时不时撞到其他同行,又被抽风的匹配机制送入真正的高端局,遇到的基本都是大主播。   人们终于开始发现这个游戏ID叫做“逐风上青云”的菜鸟毒瘤是谁了。   他能火起来,也就靠这人菜瘾大、打得越菜却越陶醉的“节目效果”……如此一来,等陈乐筝发现自己的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时,眼前已经全是骂他的弹幕在飘。   这天还没到五点,鹅鹅直播平台的主播“逐风kite”提前开播了。   他一出现,直播间里蹲守的黑粉观众们就已经就位。   昨晚陈乐筝在对决赛里撞到了一个大主播,两人同队,陈乐筝玩的边路射手,大主播是个几乎把把带飞队友的野王。结果陈乐筝在对局里,开局两分钟就被对面抓死了三次,前期直接炸了。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开着队内麦,一边谈论自己的打法见解,一边解释自己其实不菜,试图和人家大主播交流交流。   大主播全程闭麦带飞,结束后id露出来,果然是那位名声口碑都不错的天才打野惘然。   虽然最后游戏赢了,但节奏也被带了起来。   一个晚上时间,两边的切片视频已经传开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在飞速刷屏——   【又去蹭大主播的流量了,真不要脸。】   【以后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啊,逮住一个男主播就想蹭,麦麸麦上瘾了小骚0。】   【主播别看弹幕,全是恶评,等会儿又要卖惨假哭了】   【小丑东西又菜又嘴硬,真是主播届的大毒瘤,离我们家惘然远一点。】   【别骂了,让主播直接凉不好吗,他被骂火了有你们一份功劳!】   【心疼主播的点点举报,主播就能退网下播了,谢谢!】   陈乐筝“哎呀”一声,对弹幕内容见怪不怪。   他如常进入游戏,果然厚脸皮地说:“你们能不能别乱带节奏,怎么就叫蹭了!那谁让我刚好打对决赛匹配到了惘然哥,我那把打射手纯被克制了呀,哪里菜了,人家大主播是高手,都没说什么,还开开心心带我飞了。”   弹幕瞬间飘过无数个问号。   【你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能不能别硬舔,别人跟你熟吗?】   【被克制了,把把你都被克制了,怎么不克死你啊。】   【别打游戏了废物。】   陈乐筝开始打今晚的第一把对决赛,一进去就在一楼选了个射手。   他随便看了眼弹幕,还挺嚣张的样子,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和观众聊起天:“我今年直播好像还没请过一次假,过几天可能会请一次,但大概率也不会……”   “什么事?哎,就是以前的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啊。”   陈乐筝的声音听起来其实不错,但许是他直播很久了,也被骂惯了,如今早已游刃有余,说起话来总显得很欠打:“我还没说去呢,毕竟现在每天都有这么多观众在等我,是吧,以前那些同学表面死装,混得比我还差的肯定一大堆!你们信不信!”   说巧不巧,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叮咚一声。   陈乐筝有两个手机,桌面上用来回消息的那个响了。   陈乐筝闭上嘴,有点亏心,但不是很多,依然面不改色地点开了群消息。   “不跟你们说了,初中喜欢过我的学长来找我了,”群消息还没滑下去,他抖了抖腿,张嘴就来,“哎哟,还怪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说】   暂定周一到周五更新,如有意外到时再说,如果喜欢请多多留言谢谢。   攻受小时候就认识,是竹马年上久别重逢。   预警:受暗恋攻,真万人嫌嘴硬爱聊骚比较自卑。攻高冷嘴毒略微的傲慢与偏见。前期两人双线作业,酸酸甜甜有误会有乌龙有很多问题,等掉马就好了,会重新开始建立关系,非常甜! 第2章   陆温乔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恰好是傍晚。   口袋里的手机结束了飞行模式,紧接着震动了一声。   他前两个星期就已经回国,先去见了正在外地逍遥旅居的父母。   在这两个星期里,陆温乔倒完了时差,就也差不多适应完了国内的生活。   他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一向精简严明,也比较随意,不存在不适应的困扰。   沈跃告诉他下周就是他们初中同学的十周年聚会,今天来接机前特地提醒了他,可以把当初跟大家伙交流感情的聊天app也下回来。   沈跃其实和陆温乔的关系也很平平,但在美国时,他说到自己初中的学校,提起夏令营里的故事,竟然和陈乐筝是一个班的,这令陆温乔有了些印象。于是在沈跃的维系下,如今更是借着同学聚会的机会,两人算是有来往的朋友了。   陆温乔坐上沈跃的车时,听见沈跃再次提起同学群里的事,才想起拿出手机看两眼。   “我已经在群里跟老同学们说了,你会去参加同学聚会,”沈跃说,“就当回国先熟悉熟悉,也挺好的。”   陆温乔道了谢,点头说:“我给刘老师打过电话,她已经知道了。”   “其实你也可以在群里说一声,我看很多人都对你念念不忘的。”沈跃玩笑道。   陆温乔在看手机,没说话。   沈跃想起什么,一下笑得很夸张:“话说,你还记得陈乐筝吗?”   他初中时就对陈乐筝很感兴趣,试着补充:“就经常在夏令营迟到,以前我们班人缘最差的那个。刚刚群里发起的不匿名投票里,就他一个人投了一票不参加,真是脑子有问题。”   “谁?”陆温乔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目如常淡然平和,他冷不丁问了一声。   “他以前好像住你隔壁小区来着,不过不重要,你比我们大两届,跟他接触不多,肯定不记得了,在群里看个笑话而已。”沈跃开着车,随口说道。   之后陆温乔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他又刚经过舟车劳顿,沈跃不再说什么,车里安静了下来。   车窗外是安宁繁荣的夜景,霓虹灯五彩斑斓,陆温乔点回了沈跃之前说的同学群。   陈乐筝投完那一票之后,确实在群里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底下紧接着就有人玩笑里带着嘲讽一般,故意问陈乐筝什么意思啊?   顺着那个名字,陆温乔看见了陈乐筝的账号主页。   陈乐筝的头像仍然是只风筝。   这么不熟,他们当年也是互相加了好友的。   十年时间,人与人之间仅存的一点联系,也只剩下这泛滥无用又不值一提的好友关系。   陆温乔原本打算退出去,但他确实很久没有用过这个软件了,手指不小心一触,不知道点到了哪个不起眼的图标,手机屏幕忽然跳转了一下,进入到一个转播直播的界面。   界面上显示着许多个游戏主播的直播窗口,为了博人眼球,那些封面一个比一个牛鬼蛇神。   陆温乔拧了拧眉,下意识间很是反感。   而在那些窗口里,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叫“逐风kite”。   没有所谓的学长来找陈乐筝。   直播间里遍地清汤大老爷,说狗都不信能有人喜欢过他。   陈乐筝也没来得及弄清群消息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大家都在说投票的事,可群里的氛围还是那么让人不忍直视。他很快放下了那个手机,因为这边的游戏已经开始。   他要开启今天的“网恋”之路了!   然而,直播间里没有人要和陈乐筝搞网恋,游戏里撞到“逐风上青云”的玩家们也不乐意。   陈乐筝的直播开了八秒钟的延迟,但故意卡着时间来和他匹配同一局游戏的狙击仔层出不穷,这不,陈乐筝开局就被抓死了两次,对面中单直接站在他的尸体旁回城嘲讽。   不出意外,这局果然输了。   “怎么这么讨厌啊,”陈乐筝气急败坏,却没有办法,“你们边窥屏边打游戏,这是破坏游戏规则!有本事私下来找我单挑!”   回到结算页面,他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战绩,嘟囔道:“我被恶意针对了,队友也不知道来帮我,比我还菜。”   观众们并不惯着陈乐筝这种找借口和甩锅的行为,早就尽情地嘲上了,尽管陈乐筝喋喋不休的模样很招人笑。   陈乐筝已经全情投入了游戏,很不服气,立即开了下一把。   一进游戏,二楼便说话了:“嗨咯,好有缘,又撞到了,我是上一把对面针对的中单。”   陈乐筝是三楼,他试探着语音转文字道:“这把你要带我赢?”   二楼嗯哼一声,说:“行啊,带你一把好吧,那你求我一下。”   陈乐筝无语地抿起嘴角,却很是得意,他看了眼弹幕,然后注定为了上分而屈服:“求你了。”   没反应?   “真的,我想赢,求求你了。”   没等他发出来有两秒钟,二楼便呵呵笑了:“家人们,三楼是个男小丑,上一把玩射手0-7,专坑队友的废物,这把听我的,让他狠狠输。”   陈乐筝瞬间垮了脸,连特效都已经遮不住他的心如死灰。   屏幕上顿时飘过成堆的【哈哈哈哈哈】和【小丑现原形了】。   眨眼之间,陈乐筝关掉摄像头,屏幕上只剩下了他的游戏投屏,这是主播破防的表现,也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节目效果。   陈乐筝的心情绝没有表现的那么差,但他被这样捉弄,心情也算不上好,这会儿便抽空拿起桌上那只手机,翻出了班级群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啊!”陈乐筝突然大喊一声。   他这才发现那个投票不是匿名。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陈乐筝不想来参加同学聚会,给“不参加”投了一票。   大家都已经进了社会好几年了,那些不打算参加的体面人只会背地里联系班长和老师,说一些过得去的理由。   只有陈乐筝干得出这种蠢事,十年过去也不改初心。   估计是为了找存在感才这样。当年排挤欺负过陈乐筝的那几个混不吝,见陈乐筝不回复,继续一人一句地调侃起来。   “@陈乐筝,听说你没考上大学,真的假的?”   “要不要老同学们帮你介绍工作?”   “来我们小区当保安还可以吧,很轻松的,不过你长高了没?身高过一米七了吗。”   “以前就喜欢做跟班跑腿,是想故意吸引谁的注意?”   陈乐筝皱起眉,板脸来回翻看着这些聊天记录,再往下一翻,却看见陆温乔居然真的出现了。   就在一分钟前,陆温乔参与了群内投票。他投的是“参加”。   很快,群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件事,立即热络地打起了招呼。那些难听话被刷了过去。   但在有心人眼里,讽刺的意味也更明显。   陈乐筝被贴脸嘲讽的这把游戏又已经开始了。可人活一世,不争馒头也要有争口气的时候,他气血上头,哐哐打字,在别人都狂舔陆温乔的时候,往班级群里丢了两条消息:   “我没说不来同学聚会,只是手滑了!投票投错了啊!真的。”   “还有,谁说我没考上大学?[微笑]”   群里终于短暂的消停了几秒。陈乐筝气愤地关掉了手机。   在陈乐筝看来,自己被针对不足为奇,可这依然掩盖不了他们就是在舔陆温乔,否则干嘛这么上赶着和一个人打招呼?怎么都不来和他陈乐筝打招呼?不和别人打招呼?   他早知道,陆温乔家里非常有钱,父母是开大公司的,人家的儿子自然也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高中就出国了,要什么有什么。当年陆温乔住在他们这儿隔壁的小区,仅仅因为陆温乔和奶奶亲,小学和初中都要在这边念,他们就直接买下了附近的房子来住。   他怀疑这些老同学才是有所图谋,想攀上陆温乔的关系。   而陈乐筝才不需要。   陈乐筝重新打开了摄像头。   他故意垮着脸,努着嘴,边打游戏边说:“我没生气啊,刚刚回消息去了,忘了开摄像头……回谁的消息?”   他哼哼两声,为了保证直播观感,转眼恢复了笑容:“骗你们干嘛,就还是聚会的事呀。啧啧,就我说的那个学长,他是我们学校以前的学生会主席,后来他出国了,这次同学聚会据说也会来,你们不知道,我们班那群人有多会吹捧他,什么大帅哥学长……”   陈乐筝翻了个白眼:“我们这是初中同学聚会啊,也就大那么点岁数,当年连毛都没长齐,哪来的大帅哥!十多年没见了,说不定早就长残了呢。”   他和弹幕一唱一和似的,有来有回。只有点进来了,才知道逐风kite的直播间是这种画风。   陆温乔坐在车上,提前戴上了耳机,面无表情地听着声音传来,再一次拧起了眉。   “学生会长毛长没长齐,你看过?”陈乐筝念了一条弹幕,哼了一声。   “那可说不准……”反正他和陆温乔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陆温乔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游戏直播,其他人更不会知道这是在说谁,陈乐筝继续绘声绘色地诋毁道,“再说了,那还用看吗?这些海龟精英就是表面人模狗样,冠冕堂皇,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全是变态!”   “我现在只希望多来点小哥哥和我携手,一起上分,”陈乐筝笑嘻嘻的,声音软下来,“不知道今天又会撞车谁,但和我网恋我包甜咯。”   【作者有话说】   主要是谈恋爱,游戏内容不多。是笨蛋受啊笨蛋…… 第3章   这算是陆温乔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宁市,沈跃先为陆温乔简单准备了接风宴。他把车停在了一处餐厅前的停车场里。   不过陆温乔看起来很忙,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在看手机。   沈跃从余光里感觉陆温乔不像在忙工作,他忍不住好奇,放下手刹时探了下头,陆温乔刚好关闭屏幕,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在哪里吃饭?”陆温乔再摘下耳机,开门下了车,一本正经地站在台阶上等沈跃带路。   沈跃讪讪挑眉,连忙走过去,一边找出预定信息一边和陆温乔走进餐厅。   他得了空,果然也看见了班级群里那热火朝天的场面,然后皱了皱眉,笑着说道:“怎么回事,陈乐筝如今真的变了?我记得那时候他一个劲儿想巴结上来,做我们一伙人的跟班,现在居然这么横了。”   陆温乔跟着服务生的指引落座,看起来对沈跃说的这些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之前在车上点进了陈乐筝的直播间,纯属误入和意外。   陈乐筝的网名其实很普通,但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用着相似的头像和花名,在哪里都画风独特,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一样。   陆温乔不能不认出他来。   陈乐筝变化很大,对他似乎颇有微词。但那些恶意中伤的话,一没有指名道姓,二纯属无端臆想,陆温乔不觉得有什么放在心上的必要。   反正他也看不下去那低俗的直播内容。   退出直播间,就当没看过,终止这个意外就好了。   “你毕业比我们早,可能不知道,我们班为数不多既没有好去处,又没考上重点高中的,陈乐筝算一个。他后来真没考上大学吗?也太丢脸了。”沈跃刚说完,一抬头。   陆温乔歪歪脑袋,已经在看着他,好像极具修养地听他谈论了一个漠不关心还不受欢迎的人。   “初中同学而已,都只能叫小时候的事了,”陆温乔打开菜单,不咸不淡地说道,“路上碰见,也是两个世界的陌生人,说这么多浪费口舌,看来是还不饿啊?”   “饿了饿了,”沈跃笑起来,耸肩无奈道,“陆少爷请点菜。”   沈跃后来和陆温乔成了朋友,但他不算很了解陆温乔。印象中陆温乔一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说得好听点,叫做脱离了低级趣味。   哪怕是在美国那样奔放热情的地方,陆温乔也像被某种编程设计过一般,对什么都既无波无澜,也真正做到了随心所欲。   沈跃不一样,他就挺喜欢看看乐子的,眼下刚好就有陈乐筝这么个乐子,不看白不看。   陆温乔早就关了手机,没有在群里说更多的话,故而陈乐筝一气之下反驳的那两条内容,很快又被顶了上来。   陈乐筝又来到了风暴中心,成了被调侃的对象。   其实真要他敞开了反击,他一张嘴就能敌对面十张、百张。   在直播间里跟无数弹幕隔空对话和唇枪舌战那都是常有的事,陈乐筝就不觉得自己输过。   但班级群里除了这几个讨厌的人,还有那么多潜水的、没发言的、等着看笑话的,说不定投了一票的陆温乔也在。陈乐筝要脸,做不出那么粗鲁没素质的事。   于是,他只在群里礼貌地反击了最后一次。   “我请问,上没上过大学又怎么了?”   “参加咱们的初中同学聚会是有学历要求吗?保安不能参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刘老师@班长@副班长@陆温乔@所有班干部@所有同学[可怜] ”   他发出去前其实心里打鼓,有些犹豫。   但咬咬牙按下发送键,他也就不再多管,继续直播去了。   不过,从事直播的陈乐筝,这晚的心态注定是好不起来了。   他回到游戏,等待着的狙击仔排着队地蹦了出来。   这一晚上他直接连输了十几把,不是被对面往死里针对,就是被队友明嫌暗演。   陈乐筝仿佛被折磨得精神失常陷入疯魔,死了一次又一次,输了一把又一把,他还是不信邪地继续,最后通通都是个输!   在直播间黑粉们的狂欢庆祝下,陈乐筝因为战绩太差,被系统判定为消极比赛,不到十二点,他就被扣完了幸运分,只等着耻辱下播了。   这只是陈乐筝直播生涯里非常普通的一晚。因为很常见。   人人都有100分幸运分,有了也不代表怎么样,可陈乐筝总是要被扣掉很多,无论是在哪里。虽然陈乐筝并不怎么在乎。   但他今晚确实很不幸,哪哪儿都不幸。   陈乐筝把打游戏的手机一丢,直直看向电脑摄像头的方向,眼前仍是一条条哈哈大笑的弹幕。   “现在怎么办,你们要我怎么办?”陈乐筝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难受了。   许是陈乐筝看起来太过可怜,而自己能笑得开心,骂得爽快,直播间里有人刷了一个梦幻小跑车,差不多一百块的样子,经过平台和工会的层层分成,陈乐筝到手也就二十块不到。   但他很快谢起了礼物:“谢谢【麦麸下地狱】送的梦幻小跑车,叫宝宝还是小哥哥……哦,谢谢小哥哥的礼物。”   陈乐筝无奈笑了一下,说道:“你们诋毁我之前,也卡卡牌子,随便送点免费小花都行,我总不能白白被你们诋毁污蔑吧!你看人家老板多大气,做我的榜一随便你们骂好吧!”   “你们在粉丝群里的,扪心自问,你们无论说什么,我是不是都不带还嘴的。”   陈乐筝叹气道:“对了,昨天加班过了,今天等会儿就下播了,而且我过几天要请假一次,提前预告一下。”   弹幕不断飘过,有问问题的,还有各种玩梗的:   【就下播?玩游戏被打哭了,下播去找野男人了?】   【请假?去参加聚会?就你?】   【不直播了,请假去同学聚会?你不如直接进厂吧,混子。】   【我们这是公益直播间,刷礼物的请滚出去。】   陈乐筝根本还没做好要去同学聚会的打算:“你们别叭叭叭瞎说,不然我真明天就进厂拧螺丝去,退网了!”   “也别提同学聚会了,”陈乐筝哐地拍向桌子,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看起来是考不上大学的人,破罐子破摔般说道,“从今天开始,本科以上的请自觉滚出直播间,主播我学历歧视!”   说完,陈乐筝就打算下播了。   他仰着头在操作电脑,头顶的灯光将他的脸和脖子照得白皙发亮,安静下来后,屋子里只有鼠标声。   鼠标移动到了鹅鹅直播页面的那个小叉叉上,还没按下去,下一秒,直播间里却突然炸开了锅!   有人刷来了一个超大礼物——屏幕上蹦出巨大的烟花特效,五千块一个的企鹅1号钻了出来。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1个企鹅1号】   接着却是很便宜的玫瑰花,十元一朵。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1朵玫瑰花】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500朵玫瑰花】   这是哪个瞎了眼的在刷礼物?   和他一样爱手滑?点错了?小学生偷拿爸妈钱来霍霍了?还是真的专门花钱来骂他的?   陈乐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一抖,点进了这位老板的主页。   someone,男,36岁,系统自带的灰色头像,1级号,简介是该用户非常神秘,什么都没有说。   陈乐筝张了张嘴,腹诽这人年龄还挺大,有点老了。   他脸上却笑开了花,根据不同客户群体提供不同服务,惺惺作态装柔弱道:“天啊,这不能叫什么宝宝和哥哥了……不过老公你肯定不是为了来骂我的吧?”   【作者有话说】   陆温乔:地铁老头看手机 第4章   陆温乔和沈跃吃完饭,就因为父母一通电话,赶去了分公司帮忙处理了一项紧急事务,忙到快十一点才回了自己临时置办的一处公寓。   他虽然早就接手了父母名下的投资公司,但这只能算“业余爱好”,他目前对继承整个家族企业没什么想法,回国后也没有答应要进公司,而是早已联系妥当了一份在研究所的工作。   他不缺家世背景,不缺学识和能力,也不缺各种光环,打小都是别人家最羡慕的孩子,不仅没有什么试错成本,实际上随便走哪条路都不容易出错,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   陆温乔看见陈乐筝那条艾特了自己的群消息,是在洗完澡走到阳台上之后。   他一开始只见到了提示框,很意外陈乐筝的举动,陈乐筝背地里给他泼脏水,明面上还能来套近乎?   点进群后才发现陈乐筝是在阴阳怪气卖可怜,可姿态摆得很低。   而且陈乐筝不止艾特了他,还艾特了一大圈,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圈上。   此时离那条消息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群里的班长也出来打了两句圆场,要大家握手言和,陈乐筝却再也没出现过。   陈乐筝一定还在那个充满污言秽语的地方直播。   陆温乔微微拧眉,不知道陈乐筝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自甘堕落的,不仅没有任何长进,还变成了这样。   他想到陈乐筝的直播间,一去搜,陈乐筝果然还在打游戏。   鬼使神差的,陆温乔再一次点了进去。   陈乐筝的游戏又输了,弹幕一片乌烟瘴气,他被系统强制退了游,最后又提到了请假的事。   陆温乔坐在阳台的休闲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屏幕里那个脸上叠着特效的直播框,想听陈乐筝怎么胡言乱语,怎么展现出两幅面孔继续疯疯癫癫地表演。   打游戏时遇到谁都能讨好卖弄的陈乐筝,为了一点小礼物就能重新嬉皮笑脸的陈乐筝,说大家怎么骂他都可以的陈乐筝,都足以让陆温乔的眉头一皱再皱。他当然记得自己和对方年少时的一些过往,但他们都不是小孩了,也都会变,喜恶会变得更加分明。   看着陈乐筝表现得伤心的样子,陆温乔就当调剂心情,见见世界的不同面。   他哼笑了一声,用快速注册的账号充了点金币,随手点了个礼物,又点几下了旁边的花朵。   没算过具体是多少钱,送了就送了,他已经不打算再来。   陈乐筝甘愿受辱,这又何尝不算一种赏赐。   陆温乔不清不楚的几下操作,却在直播间里掀起了一股巨浪。   刚准备下播的陈乐筝也停住了,他居然张嘴便叫出了老公两个字。   随着账号流水的增加,陈乐筝的好心情去得快来得也快,尤其是在镜头前,他哎呀一声,继续谢道:“谢谢老公……嘘,老板大气呀。”   特效并不会遮住陈乐筝的眼睛,他狡黠地单眨了一下眼,隔空献了个吻:“好了,最后郑重地感谢【someone】送给我的企鹅1号和玫瑰花,爱你~”   满屏都刷着恶心两个字,陈乐筝毫不受影响,依旧笑得很甜。   送过大额礼物的用户如果再发言,会有特别标识,不过陈乐筝等了一会儿,却没看见这个someone说过话。   难道送完礼物就走了?   陈乐筝很在乎自己的直播事业,他的礼物流水一直不高,全靠热度来赚点工资,这是第一次有人出手如此阔绰。   他不想错过钓到长期金主的机会,很快再次和直播间说着拜拜,下播后飞速点进someone的主页,然后发起了私聊。   陆温乔听着手机震动了一下又一下。   他看到迟来一步的扣款短信,才反应过来这个数额的礼物对陈乐筝而言有这么多,多到陈乐筝会这么热情地来跟他私聊。   礼物榜上的那些人,陈乐筝只怕一个挨着一个都私聊过了,每一个他都能屁颠颠地吻上去。   如果someone应该对逐风kite的谄媚感到兴奋,那么陆温乔只会对陈乐筝的行为感到厌恶。   逐风kite:“嗨咯,老公大人~还在吗?怕你没听见,谢谢你的礼物!”   逐风kite:“看你等级这么低,头像也是自动生成的,是不是从外站来的呀,第一次看我直播?”   见someone不回复,陈乐筝也有点冷却下来。   这些欲抑先扬的招数他见得多了,经常有人先装作很友好,给他送礼物,最终却只是为了更好地羞辱他一番。   大家都喜欢看他被戏弄,这样能让人捧腹大笑。   逐风kite:“我知道你还没下线,送这么大的礼物,其实就是为了来骂我的吧?”   下播后的陈乐筝是很清醒的,他紧接着发了一句:“我还以为终于有不讨厌我的人了呢。”   陈乐筝今天不加班,想早点睡,他洗完脸回来,就抱着手机上了床。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someone一直没有理他,也许真的下线了。他发了个泪眼汪汪期待的表情包过去,就没有再管,关了灯便打算睡觉。   窗户外黑漆漆一片,偶尔有野猫的叫声。普通居民楼里就是这样,时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声响。陈乐筝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大半夜的,莫名睡不着觉。   班级群里后面的那些回复他都看了。班长已经出来说了好话,其他人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陈乐筝言不言和、回不回复并不重要。   被他艾特了的其他人,根本没人理他。   他翻来覆去半天,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来,半睁着眼睛点开鹅鹅tv,又去看了眼自己背包里的金币分成。   他默默换算了一会儿,今天一天的礼物收入和流水收入已经能完全覆盖掉好几个月的房租了。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因为自己果然是个直播天才!   陈乐筝重新回到消息界面,更是顿时来了精神。   不知道他哪句话打动了对方,someone居然回他了:“只要花了钱,你就随便让人骂?”   陈乐筝低低笑了一声,就知道这人虽不熟练,但没安好心,他回复道:“也不是,你没看见直播间里那么多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但我会骂回去。”   “不过你为我花了那么那么多钱,我当然不能让你吃亏。不管心情好不好,你都可以来看看我的直播,很解压的。”   陈乐筝发了一连串,好半天过后,someone才回了两字:“解压?”   在等回复的时间里,陈乐筝一直在打哈欠。   没和这么墨迹的人聊过天,怪麻烦的,他都等困了,不过对方是他正儿八经的衣食父母之一,还是得聊完。   他眯了眯眼,感觉这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土大款,人傻钱多还古板,通俗来说就是被淘汰了但还想来赶潮流的人。陈乐筝图穷匕见:“没关系,你可以给我卡个粉丝灯牌嘛,这样你马上就能升级灯牌,进了群里,随便你怎么骂。”   这次someone回得稍微快了点:“不必,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陈乐筝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someone:“本科以上学历不能看你的直播。”   陈乐筝噗嗤一笑,更加肯定对方上年纪了,三十六岁估计都是少填了的:“你还把这当真了呀?我那是今晚被刺激了,随口一说,节目效果而已。”   someone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你直播前,是在厂里打工?”   陈乐筝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翻了身趴着打字道:“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呀,我直播这么久,大家都知道我很厉害,是高材生,不是初中肄业的九漏鱼,这件事没得黑噢老公。”   陆温乔没有深夜和人聊废话的习惯,看着陈乐筝刚正常了一会儿,马上又恢复了这满嘴跑火车的画风,他觉得有些荒唐。   他应该早点注销掉账号的。   就在陆温乔丢开手机之前,陈乐筝接着发来一条消息:“哦,看来你是本科以上的?大半夜的,是想要查我学历吗?”   把这句话发出去了,陈乐筝过分时尚而敏感的头脑立即宕机一瞬,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见someone没有反应,陈乐筝断定他根本不会懂,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紧接着捂在被子里憋笑一阵,有种劫后余生还不小心戏弄到了别人的爽快。   陈乐筝先发制人:“怎么不回我消息了……你该不会是想歪了吧?[害羞]”   someone:“想歪什么?”   陈乐筝偷笑,打字说:“没什么。”   没等他偷笑完,someone不带任何感情的问句又发来了:“你是想被谁查学历?经得起查吗?”   眼睛在黑暗中看太久屏幕,有点花了。陈乐筝愣了一下,总觉得怪怪的,可能是见识过太多网络上的人心险恶,他怂了,不敢再沾沾自喜了。   someone继续冷冷地告知他:“不要再叫我老公。”   陈乐筝有些傻眼和懊恼,没想到自己拍了半天的马屁,其实拍到了马蹄子上。他立即回复:“嗯嗯,原来你不喜欢呀,我以后再也不喊了,对不起。”   “而且刚刚我就有点困了……你这么晚还不睡吗?我都下播这么久了。”   陈乐筝转移了话题,也实在撑不住了,不知道这人以后还会不会来给他刷礼物,他最后发了条语音结束对话。   跟直播时为非作歹的嘴脸和活泼俏皮的感觉不同,陈乐筝窝在床上,声音含含糊糊的,很随意,毫无防备的样子:“真的谢谢哥送的礼物,今天直播我本来心情很不好,但因为你,我感觉今天的幸运分没被白扣,明天直播见。”   【作者有话说】   陈乐筝,你的老公生气了(^_^*)   ps不会是虐文我确信 第5章   那天夜半三更和从天而降的土大款聊完之后,陈乐筝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他如常开播,之前的预感果然灵验,他没有再见到someone的身影。   难道是因为查学历的事?   陈乐筝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someone是嫌弃自己看起来没文化?还是因为那个撩骚的谐音梗误会了?所以才不再来了?   他睡一觉起来后其实挺后悔的,毕竟这个someone只是个一级小号,一上来就用钱把他砸得晕头转向,说不定连黑粉都不是,而是个纯纯的黑子,他就跟人聊了那么多,还手瓢打出了那种充满歧义的黄色词语。   万一被截图泄露了,他陈乐筝岂不是会遭全网声讨,说他恬不知耻地麦麸还不够,居然私下撩骚想草粉?!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可应该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的会花这么多钱来搞他吧?   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不做点实质性的恶事,几乎没什么进一步塌房的余地。   陈乐筝看见自己叫someone“老公大人”,最后还发了条语音过去,脑子在大白天简直嗡嗡的。人一到深夜果然容易多愁善感、神智不清,长了嘴就乱说话。   然而等到直播结束,他又忍不住点开了someone的主页。   深夜时分,他越想越气,按捺不住了:“不是说了明天见吗,怎么不回复也不来了,老板好狠的心。”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咬舌自尽吗。   陈乐筝拍了拍脸蛋,摇了摇脑袋,又默默可惜两秒——是在可惜自己既留不住富婆富哥,也留不住上了年纪的土大款……   还好,反正他也不靠收礼物割韭菜。   搞好直播效果,好好稳住直播间的广大观众和活跃人数才是关键。   陈乐筝只伤春悲秋了那两秒钟,就迅速把区区someone抛在了脑后,只期待着在游戏里遇见另一春。   只是他一直连跪,对决分数掉了将近一百多分,上线第一件事还是申诉回幸运分,然后才能踏上艰辛无比的漫漫上分路。   虽然节目效果很重要,但上分同样重要,没有人想看主播真的在低分段当菜鸡耍宝。   为了躲开可恶的狙击仔,陈乐筝特地让运营小姐姐给自己的直播间再加了10秒延迟,他在开一把游戏前也会声东击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击开始。   一连几天,陈乐筝变得格外努力,奋发图强,没日没夜地埋头加起了班。   这天在打了四个小时后,陈乐筝终于把自己的号打回了千强的分数。   不等弹幕上刷【躺狗】的诸位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兴致勃勃地开启了下一把。   “你们别看上一把评分低,我作用很大的,”陈乐筝这局在三楼,需要ban英雄,他随手ban了个辅助,“没有我一个射手在后期力挽狂澜,早就输了,你们不懂就闭嘴!”   他正继续跟观众们争辩上一局的事,轮到自己选英雄了也没注意,咔嚓一下,系统自动给他选了个中单。   紧接着,弹幕就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   【怎么回事,五楼又是惘然?】   【又撞车了又撞车了又撞车了又撞车了】   【惘然真惨,撞到逐风倒了八辈子霉】   陈乐筝一下两眼放光,低头却看见打野位置被抢了,五楼的惘然只能补位,选了一个辅助。   陈乐筝立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语音转文字道:“五楼是惘然,二楼你怎么抢他位置?惘然哥哥你别怕,我替你主持公道。”   二楼:要你管?   一楼:五楼是惘然?真的假的。   五楼:没事,二楼你打野吧,我玩辅助。   五楼:三楼兄弟,能不能别来尬的,逗笑了。   陈乐筝被点名了也面不改色,跟没看见一样,对直播间说道:“这把你们的野王玩的辅助噢,看来只有等我带飞了。”   一进局内,陈乐筝也不再理会直播间那些黑粉,而是热情似火地打起了游戏。   不过他那张嘴就没停过,左下角的队内交流区全是他发的。   召唤师3:惘然哥哥我记得你2400了啊,怎么又匹配到了,这是你小号吗?   召唤师3: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我们的缘分天注定!   召唤师5:额。   召唤师3: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我们也撞车了,我玩的射手,你玩的打野,那把我打得其实不差吧~   召唤师3:惘然哥快过来,你千万别死了,这把换我保护你。   召唤师3:哎呀我死了,你快走,这波我很细了,惘然哥你看见了吧?   召唤师2:中单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啊,没看见别人不理你吗?打得又菜,还爱蹭,再嘴碎我挂机了。   陈乐筝顿时怒从心起,和打野吵了起来:“怎么拿挂机威胁人?游戏态度这么消极,不堪入目!结束了你给我等着。”   他作为召唤师3继续发言:惘然哥别理他。   就这么吵吵闹闹一通下来,我方军心已然涣散,最有实力的那个玩的还是辅助,结果自然是兵败如山倒,六分钟一到就有人发起了投降。   基地爆炸的前一秒,被叫了一整局惘然哥哥的召唤师5:你们真是人才,尤其是这个中单,脑子生锈了?   陈乐筝来不及解释,基地已经爆炸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输了,只能一脸懵逼地呆住。   “哈?”陈乐筝虚空发问,“我怎么了?又不是我要投降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蒸鸡拔菜哈哈哈哈哈哈】   【很难想象手机背后坐着的是个人,惘然脾气真好】   【没用的东西,又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了,麦麸都麦不到点上】   【白子说话,你们的逐风宝宝真的好蠢,想撅】   陈乐筝冷眼觑了觑镜头:“想撅?我撅你爸爸。”   他似乎有点精神崩溃了,继续阴阳怪气地读弹幕:“又热脸贴冷屁股了,你们第一天知道吗?谁让我遇见的全都是负心汉!”   “说好下学期见的下学期就不见了,说好明天见的明天也不来了,说好下把带我飞的也演我,我帮队友说话,队友反过来骂我!从今天起我逐风上青云彻底黑化,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   屏幕里的陈乐筝看着实在可笑又可怜。   当结算界面的失败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时,陈乐筝直播间的热度瞬间飙升,贵宾人数飞速上涨。   陈乐筝刚发表完豪言壮志,看着涌进直播间的人,嘟囔两下,又恢复了点营业状态,点了点鼠标说:“这把真的是意外,惘然哥哥打野位置被抢了,没办法……我做错了什么啊,来吧,给大家发个福利,抽一千鹅鹅币。”   在鹅鹅tv,一千鹅鹅币等于五百金币,而五百金币只等于五十块钱。   骂逐风麦麸恶心、游戏打得烂还自我感觉良好和新一波骂他抠门抠到家了的几拨人全沸腾了。   “哎哟喂,我算错了啊,是先抽两万鹅鹅币,大家卡个牌子抽一下,上个电视,感谢参与。”陈乐筝无奈妥协了。   直播间此刻差不多有大几万的活跃人数,人人卡个粉丝牌抽奖,陈乐筝的粉丝人数和流水收入只会蹭蹭上涨,还能借此缓和一下节奏。   他今天热脸贴了冷屁股,再次麦麸失败,游戏输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本来是满盘皆输。   但他总有扭亏为盈、稳赚不赔的办法。   上电视时间一结束,一直盯着后台和弹幕的陈乐筝很快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名字。   卡上粉丝牌的someone自动出现在了贵宾席前列。   今天才来,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才肯出现。陈乐筝在心里哼哼了一声。   不过今天的榜一和榜单前几也都在看热闹,绿色加大的弹幕一个个飘过,他们陪伴陈乐筝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虽然诋毁嘲笑的话没少说,但黑粉也是粉,也是能贡献热度的。陈乐筝没时间搭理其他有的没的,转头便理直气壮地跟榜一隔空互怼了起来。   “你们说别的都可以,但别说我抠门和爱割韭菜,”陈乐筝说道,“想上电视的就花两毛钱卡个牌子,不想就不用的,礼物这些我也不会找你们要,现在我已经黑化了,别来找骂哦。”   他说完便继续打游戏找麦麸搭子去了,以至于错过了后面有人送礼物的消息。   【草,怎么又有人刷大礼了,最近怎么回事?】   【除了嘴硬就是小牌大耍割韭菜,主播不知道谢礼物?】   【嘴硬的东西真是欠撅,找不到男人麦麸就开始摆脸色了】   【谁这么糊涂,怎么在公益直播间刷礼物,平常送点小玩意儿逗逗就算了,不要给毒瘤主播刷大礼啊,疯了吧】   【这个someone是谁?突然冒出来……别送了,骂啄疯不需要花这么多钱,给他个脸了】   等陈乐筝板着脸,全神贯注地打完两局游戏,再抬头时,终于惊讶地发现someone这个土大款已经成为了他的榜一。   someone没有回复任何陈乐筝的私信,黑化了的陈乐筝只在直播间谢礼,也没再发消息过去。   但之后的好几天,陈乐筝都在等someone出现并挂在他的榜一上。   这个新榜一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虽然也会在直播间里看他遭千夫所指,但他从不说话,也不骂人,好像懒得开金口一样,非常高冷。   最关键的一点是,someone来得不勤,出手却非常阔绰。   在陈乐筝这个被黑子们戏称为公益直播间的地方,someone每次送礼物像洒洒水,一洒,陈乐筝这旱地里就相当于发了洪水。   陈乐筝观察了好几天,终于在这天借着someone的粉丝牌等级达到了20级,腆着脸去私聊了someone。   “你怎么做了我的榜一,却不理我呀。好伤心,我那天发给你的语音你听了吗?”   “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找你私聊呢。”   “我知道你是正经人,我也是正经主播,真的,你放心啊大哥。”   陈乐筝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清楚这人和上来就骂人的那类小角色不一样,肯定难搞。   但是——男人嘛,都能看直播了,都能在直播间里一掷千金了,还能干净到哪里去?又会有多纯洁?   他又说:“做我的榜一是有私密福利的,你不要领取吗?” 第6章   离陆温乔正式入职研究所还有小半个月,他又暂时没有其他安排,会一直待在宁市,有了这样一个空档期,他那两位还在游山玩水的父母刚好能给他找些事做。   分公司里的新项目找不到靠谱的负责人,他们就拜托给了陆温乔。   倒也不是让自己儿子白干,照样付薪水的。再打上点感情牌,陆温乔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陆温乔出国十年,先到公司适应适应国内的工作环境也刚好合适。   他到分公司接手项目的第二天,中午只是和组员一起到食堂吃了个饭,全公司的人就几乎都见过了。   公司里空降了一个从美国回来的项目负责人,这人貌似还很随和温柔,和刚认识的同事下属也有说有笑。最关键的是,陆温乔身形颀长高大,相貌也过分英俊了,他穿着看起来普通的衬衫,脖子上也挂着临时工牌,却实在难掩瞩目。   隔着人群,只需要远远一看,都能知道陆温乔肯定来历不凡。   陆温乔是那种看着就很完美的人,他的有说有笑当然是出于礼貌待人,为了在工作中减少距离感。   然而项目组内的组员还是很有心理压力,便开始默默不说话,组外的其他人除了多瞅两眼,也不敢随意靠近搭讪。   陆温乔似乎不受困扰,他连着加了几天班,终于先把公司情况和项目方案全都了解梳理清楚了。   直到这天回到办公室午休,他闲下来,回了沈跃的消息,想到这周未就要参加同学聚会。   公司的资料里也有涉及文娱游戏产业的内容。   他看向公司电脑上本就有的鹅鹅TV,然后随便点开了。   之前已经在跳转的网页版里快速注册过,他再登入时便直接有了账号,陈乐筝发的未读消息也瞬间弹了出来。   包括那条语音和后面发来的幽怨的控诉。   陆温乔微微挑了下眉,点开了那晚没听过的语音,陈乐筝稍许陌生的、睡前黏糊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回旋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   这些明里暗里勾引人的路数,陆温乔见过很多。   图钱或图色的都有,甚至也有的是图改变人生,图下半辈子的依靠。他们很会为了别人改造自我,投其所好,花样颇多。虽然在陆温乔看来通通都破绽百出,但也不会比陈乐筝的小伎俩更拙劣。   陈乐筝为了讨好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可以任由辱骂,为了讨好其他男主播可以疯狂示爱,为了讨好刷礼物的金主可以半夜发语音。   哪一样都不需要什么含金量,只要厚脸皮和低自尊就行。   哪一样也都足够令人讨厌不是吗。   陆温乔在软件里四处看了看。陈乐筝要到傍晚才开播,现在的主页里只在循环播放一些他的游戏切片。   傍晚时分,项目组的组员宋茉在下班前送来了陆温乔要的资料:“组长,你今天还加班啊?”   陆温乔隐瞒了身份进的公司,行事很低调,他微微点头,拿过资料说:“你们先下班吧,我还有点事。”   宋茉是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她瞄了陆温乔一眼,刚要离开办公室,陆温乔突然开口问道:“对了,公司是跟国内最大的那家游戏公司有合作吗?”   “嗯,是,不过这方面业务好像有其他部门专门负责,”宋茉也算比较活泼外向的性格,笑了笑说,“怎么了陆哥,你对这方面也有兴趣?也会打游戏的吗?想不到诶。”   陆温乔笑说:“我看起来不像?”   宋茉有点恐帅哥症,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新来的上司,看着都高处不胜寒……她自觉说错了话一般,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飞速地溜了。   陆温乔很快就要过二十八岁的生日,确实已经没空再在网络游戏里寻找乐趣,但他也有过拿游戏打发时间的时候。   在陈乐筝玩的《召唤对决》出来之前,做这款手游的游戏公司早就开发过一款更经典的moba游戏,陆温乔在刚去美国的那段日子里,玩过很长一段时间。   等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温乔结束了工作。   依照流程,他关上办公室的灯,就该离开公司,回到大平层的公寓,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陈乐筝的声音好像阴魂不散,他放软了态度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很诚恳,很可怜。   相隔十来年,他也确实给刚回国的陆温乔带来了一些冲击。   陆温乔很疑惑和好奇,陈乐筝是为了钱才演成这样的,还是真的成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那陈乐筝除了在网上卖弄风骚,私下也会和那些榜一约吗?   既然一开始没能注销掉那个账号,陆温乔觉得也没必要注销了。   深夜的手机屏幕闪出花花绿绿的光芒,陈乐筝的声音又多了那股欠打的感觉。陆温乔听见陈乐筝说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负心汉。   他说到最后竟然真有点情绪上头的意思。   在陈乐筝的心里,谁应该和他下学期见?   但没有露出全脸的,顶着特效的这个陈乐筝太会变脸了。   不过等到了同学聚会上,大家还要见面的,在场那么多人,总不可能装作不认识,陆温乔想看陈乐筝打算怎么跟他演。   这晚陈乐筝没有加班,十二点前美美收了一波礼物就和大家说再见,然后下播了。   someone成了他的榜一,粉丝灯牌跃升至20级,陈乐筝当然得不计前嫌地去私聊,问他领不领私密福利。   但时间很不凑巧,他洗完澡,连宵夜也没吃,没有玩其他游戏,没有再去等金主的回复、和someone继续联络感情,而是给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的大学同学姜茴发了个消息。   因为陈乐筝在心中默默做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陈乐筝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在衣柜里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一件勉强像样的棉长袖。   他出门坐地铁,到市中心和姜茴碰面去了。   陈乐筝大学专业学的是计算机。他和姜茴对自己的计算机水平大概都很有数,所以毕业后一个做了游戏主播,一个在轻奢商业街里当SA,都有了光明的未来。   周末就是同学聚会,陈乐筝已经决定要去。   所以,他总不可能穿成这寒酸样去。   他如今在直播界也算黑红起来了,工资反正比干IT赚得多得多,这一年来存了不少钱。平常他可以天天穿睡衣出门,但这次必须得置办点行头。   十一点左右,姜茴在店里一看见他,就连忙招手:“这边,从这边进来!”   陈乐筝许久不出远门,在商场外绕了一大圈。玻璃门都关着,上面只打着箭头,他愣是没找到进去的地方,听见姜茴叫他,才终于绕进去找对了入口。   “哎呀,你是无头苍蝇吗,还是不看路的比格?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姜茴说道,“听见你要找我买衣服做业绩,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乐筝说:“我是要你帮我参考参考,怎么穿好看,不然我才不来这么远的地方买衣服。”   姜茴看起来很开心:“我看你是只认识我,只能来找我帮忙!陈乐筝,你既然要我帮你参考,那就必须只能在我这儿买!这个月的业绩看来稳中向好啊。”   “哦,”陈乐筝失落地说,“原来你只是想让我帮你刷业绩。”   姜茴问:“那你帮不帮我这个朋友刷?”   陈乐筝伸手扫了扫旁边的衣料,姜茴工作的这家店并不便宜,他来了这种地方很不自然,看向她,嘀咕一声,说:“帮帮帮,我人都在这里了。你也帮帮我,我真的要买衣服,不开玩笑。”   姜茴知道他今天这单跑不了,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么一个大上午就来了。   她把陈乐筝带去了男装区,一边操着导购的语调介绍,一边给陈乐筝拿了好几套衣服,让他去试。   人靠衣装,陈乐筝换下他那皱巴巴的棉长袖,穿上新衣服,稍微打扮一番,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姜茴站在旁边,这会儿随意起来,笑着说:“陈乐筝,你穿这些都挺好看的,我们这的衣服适合你,而且也上档次。”   陈乐筝大言不惭:“那当然了,我是谁……而且这么贵的衣服。”   “怎么回事,你这个当代葛朗台,抠门抠得要死,怎么突然愿意大出血了,”姜茴打探道,“买新衣服干嘛?不会真要和你那些榜一大哥约……”   “约什么约!”陈乐筝不乐意道,“我是那种伤风败俗的人吗?”   “我看差不多。”   “那是你眼拙,看劈叉了!我是周末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   姜茴一听,瞬间疑惑道:“同学聚会?我们大学没有同学聚会啊。”   陈乐筝脱下身上的薄外套,看了她一眼,嘴唇几乎不动,蚊子叫一般地说:“是初中的同学聚会。”   姜茴这下听明白了,表情很快变得古怪起来,然后要笑不笑地挤眼说:“噢——是初中的同学聚会啊,就是你以前告诉我,有个叫陆温乔的学长的那个初中?你们还是一个小学的?”   陈乐筝早就皱起了眉毛,抱起那堆衣服就去找收银台,第一次一声也不吭了,好似不愿意提及。   “让我算算……”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在没什么人的选购区,陈乐筝人在前面逃,姜茴就在后面追,老鹰撵小鸡似的。   她边追还边在算着什么。   “十年过去了,陈乐筝,我们大学都毕业三年了,你还在虚空地喜欢那个什么陆温乔啊——”   不等姜茴说完,陈乐筝顿时停下,他像是气红了脸,转头看了看姜茴。   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一开口声音却很低:“你别说了。”   姜茴捂了下嘴,略带歉意地帮忙从他手里把衣服拿来。   旁边有店经理经过,姜茴又摆出公式化的笑脸,朝陈乐筝眨了眨眼。   陈乐筝一下子垂回了手,很快变成了无所谓的样子,还是用那个声音,对姜茴说:“你根本不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讨厌他还来不及,你别说了。”   “好好好,你讨厌他,讨厌他什么?”姜茴拿他的衣服去扫码。   陈乐筝并没有跟她说过太多他们的故事,想来也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毕竟那时候他们才多大?   估计是陈乐筝自作多情,小题大作,路过的蚂蚁问候他一句,他都能记得十年。   陈乐筝走在后面,已经不是在回答姜茴,他嗤了一声,丧气地嘟囔:“就是讨厌,要什么理由。”   【作者有话说】   讨厌(ì _ í) 第7章   陈乐筝一口否认了姜茴胡说八道的内容,却还是把那堆衣服都买了下来,花了大几千狠的。   姜茴十二点午休,要去吃午饭,陈乐筝刚好和她一块儿去吃了肉蟹煲。   平常陈乐筝和别人AA,连一毛一分钱都要算清楚,但今天情况不同,他和姜茴很久没见了,又有求于人,最后是他请的客买的单。   回去的地铁上,陈乐筝提着大包小包挤在车厢里,低头看小票算账算了好半天,心里免不了一阵肉痛。他是靠直播赚了不少钱,但也是从前两年那种入不敷出的状态里熬出来的,现在花这么多钱,就买了两套衣服,真的有必要吗?   陈乐筝再一掏出手机,想起自己在同学群里的遭遇,看见陆温乔几百年不亮的头像在线中,就觉得很有必要了。   无论怎么说,陈乐筝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他考上了大学,能敲几句代码,当了主播,赚了这么多钱,难道很差吗?   他肯定要体体面面地去同学聚会,最好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陈乐筝回到家,扔下那些大包小包,倒在沙发上就蔫巴了似的,身上的衣服更加皱得不像样了。   他这几天疯狂加班直播,其实是不想闲下来,他后悔了无数次,自己为什么没看清楚就投了那一票,被所有人逮住了,否则他根本不用去参加同学聚会。   也就不用见到陆温乔。   可他如果真有那么不想去,也可以继续装死的。   为什么不呢?反正陈乐筝不会承认自己想去见陆温乔一面,他要去,只能是因为他在群里莫名其妙被奚落了一番,有口气咽不下去。   陈乐筝趴在沙发上,费劲地把手机举到了眼前,习惯性打开鹅鹅TV看一眼自己的背包入账,正好看见someone早上给他回了消息。   他没精打采地点了进去。   someone:“做了榜一就应该理你?”   陈乐筝看完,嘶了一声,一下就精神了。被对面这冷淡又强势的问话给激的。   这是什么人啊……真可怕。   陈乐筝顾不上再为在服装店里的窘迫而丧气,他在网络世界做逐风时比较所向披靡。   他打字回道:“对不起嘛,我才看见你理我了。榜一大哥,赶紧来领你的私密福利吧。”   现在这个点,陈乐筝本来不抱希望对方会回复,没想到没过多久someone竟然在线回复了。   someone:“什么福利?”   陈乐筝一直不说那个私密福利是什么,就是为了钓住别人的胃口,让对方不能不好奇:“你灯牌满20级了,作为福利,可以加微信进粉丝群的。”   对面明显沉默了一会儿。   someone:“这也算福利?”   陈乐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someone聊天的时候都很困,他回道:“可以加我的微信进群呀,粉丝群里还会有很多福利~”   逐风kite:“你不要加粉丝群吗?”   逐风kite:“你难道不是为了进群?他们都进群了,以后水友赛也优先大家的。”   陈乐筝不等回答,也不觉得someone是钓鱼的骗子了,直接把自己的微信号发了过去,然后他从沙发爬起来,走进房间,倒回了床上。   这么硬邦邦推销和倒腾了半天,好不容易的,陈乐筝加上了someone的微信,将他拉进粉丝群,终于把这福利发出去了。   陈乐筝本来就没什么心情,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干完这一切,他就拉上被子,蒙头睡起了觉。   大型圆厅会议室里,集团和各分公司召开的会议正在进行。   陆温乔坐在前排位置,听着翻来覆去的那些话,一只手搭在桌上,指节轻轻敲了敲。   集团下来的领导很明显认出了陆温乔的身份,言语之中有着不着痕迹的照顾,行事也带着谨慎。   陆温乔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对如此形式主义的会议也听得不认真。   陈乐筝在鹅鹅TV上给他发了消息,正好能解解闷了。   陆温乔看着陈乐筝发来的微信号,将这一串字母输入搜索栏,一个顶着懒羊羊头像的,名叫“风筝飞飞”的账号弹了出来。   他们当年还不流行使用微信,这么多年过去,彼此不存在联系,都不知道对方的账号。   片刻之后,陆温乔退出自己原本的常用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眉头微蹙的样子显得很严肃,在会议上却很合时宜。   陈乐筝一直在鹅鹅TV里催促。   陆温乔终于找回自己已经弃用好几年的账号,登陆输入,添加了陈乐筝的微信。   一声震动。   风筝飞飞:“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风筝飞飞:“终于加上你了大哥,我这就拉你进群。”   陈乐筝加上陆温乔,立即把陆温乔拉进了粉丝群,然后便没有了动静。   手机上的震动声却一下接着一下。   全是群消息。画风和往日直播间里的没区别。   陆温乔的脸色越发严肃起来,严肃得甚至有些难看。   他关掉群通知,恰好台上有人特地阿谀奉承,提到了他的名字和相关项目进程。陆温乔微笑着抬头看去,从容不迫地接过了会议讨论中的话语主导权。   这一觉也不知道算是午睡还是什么,但陈乐筝忘了定闹钟,自然苏醒时,居民楼外小学生放学的吵闹声传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饭菜的香味钻进了陈乐筝刚苏醒的鼻子里。   他抬头,定睛一看,竟然已经六点多了!   陈乐筝立即弹射下床,按下电脑开关,跑去洗漱一番,回来又调试电脑,再跟房管和运营知会了一声。最后开播之时,陈乐筝刚好端着碗急匆匆泡完的泡面,一屁股坐在镜头前。   他才刚开播,弹幕就已经刷了起来。   【死东西,今天怎么迟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世了。】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干脆别播了】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赶紧来给你祖宗们磕一个】   【迟到也不挂请假?真是大逆不道!】   陈乐筝边看电脑屏幕边嗦了口面,眼睛盯向镜头时,嚣张劲儿呼之欲出。   来看陈乐筝的人大多都是黑粉,不过按陈乐筝和直播间里大家伙的说法,黑粉也是粉,黑久了也能黑出感情来。   人人都惧怕在现实世界里被嘲笑,被孤立,更不想做那个小丑,想要发泄情绪,找找乐子了,就钻进网络世界里,刚好,陈乐筝的直播间就是个好去处。   这里没有禁言,也没多少禁忌。   陈乐筝就像个沙包,虽然遭人嫌弃,但这是个能逗人哈哈大笑的沙包,还任由讨伐和调侃。   如果陈乐筝哪天迟到个一时半会儿,他们会很不习惯,蹲在直播间蹲得比谁都勤快,只等着把主播骂出来。   说巧不巧,直播界的劳模逐风平常不迟到,今天一迟到就是一个多小时。   陈乐筝又随便吃了几口泡面,叹了口气,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仍然不说话,任由弹幕数量疯长,从眼前一条条滑过。   他登上游戏账号后,才终于出声:“哎呀,看到你们的千呼万唤了,我今天真不是故意迟到的,久等了,兄弟姐妹们。”   “上午早起出门,下午回来睡着了,没定闹钟,一起来就这个点了,”陈乐筝没办法,满含歉意地道了歉,“真的是睡过头了,连饭都没吃呢,好好好,给你们发两百鹅鹅币。”   “不是只有十块钱!是说抽价值两百块钱的鹅鹅币!”   陈乐筝解释了半天,发掉鹅鹅币抽奖之后跟大家商量,让自己先把这碗泡面吃了行不行。   弹幕上都是【不行】。   他无奈地扯嘴笑笑,然后便去平台选了个同公会的男主播ob,紧接着吃起了泡面。   直播吃泡面的时候陈乐筝也没闲着。   他顺便刷了刷手机,突然发现,自己下午才把someone拉进了粉丝群里,someone却自己退群了?!   算算时间,这位大哥在群里只待了十分钟不到。   陈乐筝皱起了眉头,连忙找到someone的微信,谢天谢地,someone没有删了他。   这时候陈乐筝才来得及仔细看看——someone的微信昵称就是“S”,头像是纯蓝的色块,朋友圈背景也是有些模糊的带有建筑一角的夜空,朋友圈内容仅三天可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么一看,someone不像三十多岁上了年纪的人。   陈乐筝眼睛雪亮,在网上阅男无数,不用想就知道,someone肯定是故意把微信换成这种极简风,在硬拗高质量网络男神呢。   风筝飞飞:“男神,你怎么把粉丝群给退了呀?手滑?我重新拉你进去吧。”   风筝飞飞:“好哥哥,你别担心,进了群真的会经常发福利的。”   他恢复了营业状态,口吻不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生硬。   没一会儿,someone只回了他两个字:“不用。”   不用是什么意思?陈乐筝不明白了。   someone给他刷了那么多的礼物,短短几天就刷上了榜一,虽然陈乐筝的榜一在这之前和他一样——很便宜,但someone一来直接变成了断层第一。   他看起来不是来搞“杀猪盘”的,结果也不想进粉丝群,那是为了什么?   陈乐筝刚吃完最后一口泡面,还没想好回什么,someone又发了短短一行字来。   S:“你跟谁都这么说话?”   风筝飞飞:“怎么说话呀,我跟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呀。”   陈乐筝忽然灵光乍现,想明白了,someone每次都是深夜才来,一个男人,长夜寂寞看看直播,砸了那么多钱,还能是图什么?   除了图在直播间成为榜一大哥,满足一点虚荣心,还为了和主播拉近距离。   可陈乐筝是男的,他粉丝群里那些人只会对他冷嘲热讽,只有someone没有骂过他,那么退了群是因为只想单独加陈乐筝一个人?!   难道someone其实很欣赏自己,想跟他做真正的好兄弟?   又难道遇见真正的男同了……   这个男同还被自己撩拨上钩了?   陈乐筝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就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榜一,先稳住了再说!大家隔着一根网线,都是来找快餐式快乐的,谁还能当真么。   他给someone发消息:“你现在在看我的直播吗?”   陈乐筝问完,抬头看了看屏幕和镜头,一双机灵的眼睛转了转。   S:“你猜。”   陈乐筝拿开泡面碗,对骂声一片的直播间里说等会就开始打游戏。然后打字回someone:“你不在,我这里的后台没有看到你,工作很忙吗?”   S:“不忙。”   someone看起来是想告诉陈乐筝,不忙也不会来看他的直播。   陈乐筝看着someone一直以来都冷冰冰的回复,总感觉下一秒对面就要来个大杀招,而自己要被狠狠嘲笑……瞬间又知道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打字的手飞快:“话说,你为什么从来没骂过我呀?高学历的人也这么高素质?”   陈乐筝放下了手机,不再等回复,而是直接和直播间说起了话:“怎么饭都不让人吃了!都说了我今天一大早买衣服去了,”他举了五个手指出来,“花了我这个数!”   直播间里黑黑粉粉大乱炖,弹幕早已被陈乐筝今天的迟到、拖延和嚣张态度惹火了:   【主播吃面怎么没被噎死?】   【买衣服干嘛?什么衣服?不会是买的qqny吧?】   【怎么了,线上卖了这么久的鸭子,终于要去接客了?】   【让逐疯宝宝慢慢吃,不然等会儿发疯创死大家了】   “买衣服干嘛?当然是穿了,你们不穿衣服啊?”陈乐筝哼了一声,说,“早都说了周末要去同学聚会,黑子听得懂人话不?那不得随便买点,衬托我的尊贵美丽和高大帅气。”   低下头,陈乐筝看见了someone的回复。   S:“那么多人骂你还不够?你是受虐狂吗。”   陈乐筝忽然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直播后台,贵宾席上的榜首标识很醒目,someone的系统默认灰色头像果然出现了。   一个1级的三无账号,却有着陈乐筝20级的粉丝牌,此刻高高而沉默地挂在了陈乐筝的直播间。   陈乐筝今天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他点击鼠标把自己半露脸的小屏放大,唯独能看清的那双眼睛也变大了,正忽闪忽闪着。   “要不要看看我今天买了什么衣服?”他忽然对着麦克风开口问道。   然后站起身,又动动手指,不动声色地回了someone。   风筝飞飞:“当然够了,既然你不肯骂我,那只要有你不骂我就好,不然我会难过的。”   陈乐筝去袋子里拿了其中一套衣服来,他在镜头外换新衣服,好像要给直播间里的所有人展示一番。   落地窗外夜景璀璨的办公室里,陆温乔在电脑屏幕上看见了重新出现在镜头前的陈乐筝。   陈乐筝换上了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身上是件棉质白衬衫,外面套着米黄色的薄毛衣背心。他站起来后并不会露脸,只是沿着松松垮垮的领口往上,是急急忙忙换衣服时擦红了的锁骨,一截白皙的颈脖,和尖尖的下巴。   与办公室内外的冷清不同,陈乐筝的声音从直播间里传来:“看见了吗?这套花了我好多钱,可心痛了。”   又是一声震动。   陆温乔面无表情地垂了下眼。他收到了风筝飞飞的微信。   “悄悄问问你,你觉得我穿得好不好看呀?”   明明是文字,陆温乔却好像能听见声音,感觉得到陈乐筝是怎么把嘴唇贴在收音筒边,然后开口问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陆温乔:很拙劣的勾引套路……嗯,再看看 第8章   陈乐筝觉得,以someone的寡言和闷骚程度,他应该不是个中年男同,而只是个来网上找消遣又被他几句嘴甜的话给勾到了的直男。   陈乐筝问他好不好看,他沉默了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可以”。   可以的意思就是好看了。   那么someone的审美,应该和参加同学聚会的那某人的审美差不多。   陈乐筝想亮瞎别人的眼睛,但不想成为稀奇古怪的,或会被一眼看穿本质的那个现眼包。他在现实生活里不是那种夸张疯癫的人。   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陈乐筝偷偷打字回复了someone。   风筝飞飞:“可以就行,我知道,你说的其实是好看。”   风筝飞飞:“我要继续直播了,你不会走吧?心情不好就看我直播吧,但你在心里也不许偷偷骂我。”   然后他回到了直播电脑前坐下。   脸上重新出现了严丝合缝的特效遮挡,陈乐筝便也直接穿着这套新衣服继续晚上的直播。   不过都不用猜测,弹幕发言一如既往,并没有多友好:   【能不能别磨磨蹭蹭了,还打不打游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黑子散退,黄子集合!穿的什么玩意儿,不如别穿】   【穿成这样给谁看的啊,又打算麦麸恶心人了?】   陈乐筝并不在乎,冷哼一声,对着麦克风大声呛道:“你们黑子黄子别来恶心人,别自作多情,谁说这衣服是穿给你们看的了!”   直到陈乐筝开始打游戏,他局内的离谱操作着实更为吸睛,也更让人大跌眼镜,弹幕上的那些污言秽语才被刷了过去。   这晚,从陈乐筝换衣服起,someone居然一直都在。   总有人会发现陈乐筝的榜一变成了一个三无小号,而最先发现并留意的人还得是曾经的榜一们。   在someone之前,如果想做陈乐筝的榜一,每天大概只需要百来块,最多也是几百而已。只要没有人竞争,根本不需要多送。   可哪有人竞争?竞争谁骂得更狠倒是可以。   现在someone来了,那只能叫陈乐筝偶然一次祖坟冒了青烟,毕竟谁会天天来给陈乐筝这种小丑主播花大钱?   比如今天的礼物榜排序,只是依照昨天结算时的初始顺序排列的。   往日来得最多的那个榜一是【麦麸下地狱】,他的上一个id叫【麦麸的人吞一千根针】。今天他一来,倒是破天荒的比之前出手大方了,一下子打赏了三辆梦幻小跑车。   实时的礼物榜瞬间就变换了顺序,榜一变成了那个麦麸下地狱。   陈乐筝刚好在打游戏的间隙看见了,便用熟稔的口吻谢了礼物:“感谢麦麸下地狱小哥哥送的三辆梦幻小跑车。”   榜一换了人,直播间的弹幕里不乏调侃,不过陆温乔没有竞争谁该做榜一的兴趣,鼠标一点就重新覆盖掉了网站。   陆温乔一个人在公司项目组加班,陈乐筝的直播间很快被文档和网页完全挡住,只是挂在了那里。   他不了解直播间的那些规则,更不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但工作之余也没有退掉直播网页。   可能是因为这个班加得让他有些无聊。   又或者为了听听看陈乐筝会不会再在直播间里说他的坏话。   按理来说,陈乐筝之前的诽谤实在毫无道理。   陈乐筝和陆温乔的渊源也不只是在初中夏令营。   那时候,陈乐筝住在陆温乔隔壁的小区,两家却就在一前一后的两栋,中间只隔了堵矮墙和一张从没关过的社区小侧门。   陆温乔的奶奶是个爱热闹的人,每天要出门买菜和散步,周围的老邻居全都认识,碰上了能聊好半天,她与陈乐筝的妈妈自然认识,两人还是时不时一起打麻将的牌友。   因为父母事业繁忙,常年在外,陆温乔在国际学校读了几年,才终于转学来了奶奶这里。   一来二去的,家长们都知道家里的孩子在同一个小学念书。   不过陈乐筝比陆温乔低两个年级,他发育得晚,小时候个子尤其矮,被同学欺负了只会告家长和告老师,最后还是要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抹眼泪。然而,他好像不怎么需要安慰,没一会儿就又能笑了,看起来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   很不起眼、不擅长学习的陈乐筝,也跟校园里的任何比赛和活动都扯不上关系。   所以,陆温乔哪怕来了普通公立学校,他在学校里本来也是不可能认识得上的。   可不知道从哪天起,陈乐筝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穿过侧门,一个人去旁边小区的花坛里玩会儿泥巴,什么小虫小蜗牛都是他的伙伴,它们会跟他一起堆他所谓的城堡。   陆温乔目不斜视地远远地经过很多次,终于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手舞足蹈自我陶醉的陈乐筝越靠越近,甩了一大串泥点子在白色校服上。   陈乐筝还差点撞到了人——他回头发现自己闯了祸,一看见陆温乔那张脸,就呆住了。   他涨红了脸,很慌张,努力缩了缩脚下的盗版脏鞋子。嘴边的对不起根本没发出声响,他就立即一阵旋风似的跑回了自己家的小区。   那是陈乐筝第一次见陆温乔。   当晚,陆温乔的校服被阿姨扔进洗衣机里正转着的时候,陆温乔很快便第二次见到了陈乐筝。   还只是个小学生的陈乐筝跑回家,脸上藏不住事,没两下就被爸爸问出了前因后果,妈妈在旁边一听,对上了信息,吃完饭就带着陈乐筝上门道歉去了。   开门的刚好就是陆温乔。   陆奶奶一听来意,直说这有什么,两个小孩在一起玩玩而已,陆温乔还是哥哥呢,然后连忙把他们请进了家里。   两层的复式楼很大,院子里还跑着条黑色的小狗。   陈乐筝穿着邋邋遢遢的衣服,站在陆温乔家华美的水晶吊灯下,黑黑圆圆的眼睛四处闪着,硬挺着脖子对陆温乔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还逃逸回了家,爸爸妈妈说这样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可他面前的陆温乔就和那水晶灯一样,光影重重,高贵典雅,不可企及。   陆温乔从小就人小主意大,他看着陈乐筝,第一次见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人——像是朵雨后的矮蘑菇,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还出现在了自己家里。   他本来打算再沉默一会儿,看看眼前这个脏小子会不会忍不住哭出来,又还能说出多长一串的话。   但不能这么做。   在大人们殷切的目光和那双圆眼睛的注视下,陆温乔说的“可以”。 第9章   很不巧,陈乐筝今天说谁的坏话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提的,就是姜茴口中的那个陆温乔。   他今天直播的时候话都少了一些,反正在游戏里撞车男主播可遇不可求,想天天有麸可卖是不可能的,他也刚好歇歇。   屏幕上,变成了榜一的【麦麸下地狱】发送起弹幕来,比其他人的字号大一号,看起来很明显:【今天我终于变榜一了,怎么能有不骂主播的榜一啊,家人们骂起来】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跟风附和。陈乐筝随便瞟了一眼,没理会。   【支持,不骂主播的请滚出直播间】   【someone哥骂一个看看实力】   【你们别急啊,兴许人家憋了个大的,肯定是自己人】   陈乐筝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别以为我就没有心地善良的粉丝了,在干嘛呢,那个榜一麦麸下地狱,再带节奏,小心我找你麦麸了!”   麦麸下地狱:【滚啊,你要是不怕直播间被封你就卖一个试试?】   麦麸下地狱:【带什么节奏了,不骂主播的滚出直播间,这不是共识?】   几串大字飘过,结果就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下直播间的节奏真的被带起来了。一大波弹幕跟着在刷支持的话,还有一波则是在帮主播说话。可帮忙的这波,大部分内容看着阴阳怪气的,像在反串拱火,没人分得清个好歹。   【让我看看谁又心疼了,心疼的自觉滚行不行】   【你们为什么要骂逐风,这种电子宠物被骂走了怎么办?】   【我们逐风直播一晚赚你们这群loser一整年的钱,不服自杀】   【还真有人黑着黑着变成粉了?你们没事吧?不骂主播的请滚】   【主播又当又立,取关了】   陈乐筝眨了眨眼,他这把游戏里的战绩勉勉强强还行,但他本人又无缘无故地被队友骂了。   一抬头,直播间里也混乱不堪。   几波人看着就是直接哗啦啦吵了起来,真正受影响的除了陈乐筝一个人,这次还有someone。   实属无妄之灾了。   陈乐筝想到someone的年纪和作风。这人大概不怎么上网冲浪,跟不上这么疯狂的节奏,显得有点笨,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来了陈乐筝的直播间,花自己的钱当了两天榜一,还要被弹幕群起而攻之。   陈乐筝根本管不住这群黑粉的。   他只能一言不发地继续打游戏。   他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反正直播这么久以来,随着热度越来越高,直播间里挤满了素质低下之人,节奏也是大大小小层出不穷,可以说每天都有,比绝大多数主播的都多。   公会虽然对这群没文化的游戏主播没寄予多少厚望,但早就跟他们三令五申,任何时候都不要乱说话激化矛盾,千万别把自己给作糊了。   陈乐筝算是极少数上了大学的,结果反倒在圈子里风评最差,情商看着着实堪忧。好在,别人骂他,他也不打紧。他直播时偏偏自有一套应对手段,该回嘴的时候回嘴,该借着专心上分的时候装死就装死好了,等快下播的时候,他再道道歉啦,解释解释啦,不至于激化矛盾,很快就没事了。   至于莫名被针对了的someone,陈乐筝只能下播后再去私聊安抚一下。   陈乐筝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就变得毫不重要了。   他这几天混上了不少分,本就越打越吃力,心里一不顺,死得就越快。   屏幕一黑,他放下了手机,破天荒的,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们在吵什么呐,一时半会儿又看不懂你们在吵什么了,我的意思是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是素人,人家什么也没说,你们骂我可以,不要连累……”   他话还没说完,一条五彩斑斓的世界横幅弹了出来,骤然出现在直播间所有人的眼前。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5个超级嘉年华】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6个企鹅1号】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666朵玫瑰花】   陈乐筝说了什么和什么没有说完,已经彻底不重要了。   之前在吵的人都停了下来。   紧接着,先一步反应出震惊和炸开了锅的,仍然是满屏幕的弹幕。   someone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止能用钱把陈乐筝砸得晕头转向,也能把那群一直在乱叫的妖魔鬼怪砸得闭嘴。   榜一应该是谁,该不该在待在榜上,需不需要做特定的事,都轮不到任何人多嘴。   陈乐筝呆了,像报幕员一样念道:“感谢someone送出的五个超级嘉年华……六个企鹅1号……啊?还有六百六十六个玫瑰花……”   他第一百次默念,苍天啊,这真是太六了,这是哪阵风,把这么一尊伟岸的散财童子吹来了他这里?   还把钞票都吹进了他的口袋。   someone第一次在公屏上发了弹幕:【不用你这么谢我。】   读来依然冷冰冰的。   陈乐筝干巴巴笑了一下,“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大哥你想让我怎么谢啊?”   不过此时此刻,大好的时机,他心里发痒,实在忍不住不麦麸,可以说是职业病犯了。   他穿着这身新衣服,米黄色的毛衣看起来很软,显得人也很清纯:“你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呀,哥哥,我很容易想歪的。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陈乐筝盯着电脑屏幕,心里飘飘然,见钱眼开是一回事,他也是真的没想到someone会这样回击弹幕。   同时他惊喜中又有些疑惑,心里嘀咕着,嘴里就说了出来,却像在强行硬贴:“而且,好巧啊,刚好我的幸运数字就是6诶,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陈乐筝继续打完这把游戏,途中还间歇性地看了好多次,他没看见someone再发弹幕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不过就算someone没回应,这也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太像见钱眼开的人,撩得太过了。   他也已经大概摸清了someone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面虽然财大气粗,但很刻板保守的样子,消息不爱回,嘴上冷冰冰,可还是加了他的微信,来看他的直播。   没想到在他陈乐筝的直播生涯里,也有金主傍身的这一天。   这一次平息节奏的流程不同,直播间天降大金主,陈乐筝不用再像往日一样低气压一整晚,然后可怜兮兮地跟观众们解释半天。   现在再在游戏里被队友羞辱,镜头前的陈乐筝也从容不迫了,他一边局内打字反驳回去,一边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   弹幕开始调转矛头指向陈乐筝, 都觉得是主播让榜一被骂了,还因为主播名声太差,导致正常人在直播间里都要被连累,以至于得砸钱来证明自己。   说来说去,那就是someone哥糊涂啊,怎么把钱送给这么一个小人了。   【S1大哥,我看你岁数不小了,怎么这么糊涂啊】   【什么S1大哥,someone?不会吧,真给主播盼来了一个1啊?】   【不可能有这么糊涂的金主1,主播是不是请演员了】   【请了请了一看就是请了】   【挡住的脸是丑的,打游戏的手是断的,麦麸的心是脏的,那张嘴是硬的,有金主1看得上他?肯定是花大钱请演员了】   陈乐筝简直无语,才懒得跟他们多说,到点说了拜拜就准时下播了。   周未就是同学聚会,陈乐筝这几天不打算再吃夜宵和熬夜,他很快换上睡衣坐到了床上,打算刷刷手机就睡觉。   此时手机里已经积攒了很多未读通知,各个app的都有。   同学群不在微信里,颜色格外不一样。   陈乐筝总是会想起自己在服装店里的难堪经历。他没有再登鹅鹅tv,也没管微信,而是径直点进了在他们曾经那个遥远的学生时代里,才最常用的这个聊天软件。   群里发了新的通知,聚会地点几经修改,现在已经定了,晚饭就定在了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大包间里。   陈乐筝看着在群里活跃的那些人,免不了嗤声。   这群人一个个都在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就是为了在老同学面前竞争炫耀,不想被比下去。那最后聚餐的费用总不至于大家AA,肯定会有人打肿脸充胖子顶上……   陈乐筝这种边角料小虾米,免费带张嘴去吃顿晚饭,好像也不亏。   他依然在聊天记录里看见了别人提陆温乔的名字,但在那次的投票之后,陆温乔本人都没在群里出现过。   陈乐筝四处翻了一圈,脑海里却只有陆温乔账号在线的影子。   一般人在陈乐筝的手机里其实发现不了那是陆温乔。   陆温乔的头像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是那只黑色的小狗。陈乐筝给他的备注也从来没变过。点开对话框,上面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6”。   对话框里空空如也,十年前的聊天记录早就不存在了。   他努力地回想,从小学到初中,自己在初一那年才拥有了一部妈妈给他的二手手机,才和学校里人人口中的陆温乔学长加上好友。   陈乐筝就不是能和陆温乔有很多聊天记录的人。   回到最早的当年,陈乐筝在那个丢脸的晚上,第一天认识了陆温乔,也得到了陆温乔的原谅。   从此,他和陆温乔好像多了那么点关系。   在小区附近和妈妈一起碰见陆奶奶和陆温乔,他还是相形见绌一般,逃避又有些不服气。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跟隔壁小区的这个人成为朋友。   陆温乔待在家长身边时显得很乖,可他的沉默自小就带有锋芒,童真而又漆黑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向陈乐筝。陈乐筝顿时怵了,呆呆愣愣地成了不会打招呼的没礼貌小孩。   不过,陆温乔是学校升旗仪仗队的队长,是高年级的学生会主席,在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矮个子的陈乐筝就会站在前排,看见那个高高的身影。   陆温乔看起来那么挺拔,那么可靠,校服好像都比别人的要干净、白亮。   陈乐筝的校服则可以竞争全班最脏的那一件。   他因为那晚的事情,很久都不再去隔壁小区玩过家家,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城堡。陈乐筝的衣服变干净了,小小一个人却像有了心事。   他去找同小区的同学玩,总容易被忽视和受委屈,哪里都不如他的城堡。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陈乐筝终于再次踏过那道侧门。   他玩一会儿就会抬头四处张望。   他会在发现了百米开外的陆温乔后,第一时间背上书包,拔腿就跑,和看见了家长老师时没什么两样。   常在河边走,机灵的陈乐筝从来没被发现过。   新一周来了,陈乐筝在这天难得起了个早,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慢吞吞的,不怕会迟到扣分,可他在进校门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   特别检查周的周一,和老师一起站在校门口执勤的人居然有陆温乔。   陆温乔看见他之后,朝他走了过来。得知陈乐筝忘记戴红领巾被扣了分,他也没说什么。   陈乐筝在书包里掏了一阵,什么也没掏到,最终鹌鹑似的站在一边,低头拿笔写下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在他的余光里,陆温乔好像一直在旁边看着,在看他的笑话。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陈乐筝慌张地一抬头,就对上了陆温乔的那双眼睛。   “这是不是你的红领巾,”陆温乔伸出手,声音冷冷的,“昨晚你落在花坛里了。”   不等对方反应,那条皱巴巴的红领巾好像就已经从陆温乔手中脱手。   陈乐筝傻眼地接住了红领巾:“啊,被你捡到了吗?”   这像是他表面一声不吭,背地里却非要闯入隔壁的高档小区、非要接近别人的证据。而陆温乔捡到了。   周围人来人往,他懊悔不已,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谢谢学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陆温乔看了他一眼。他看见陆温乔拿来登记表,微微皱起眉,用笔一划,划去了自己写得很丑的字迹。   然后陆温乔转身就走了。   一阵风吹起了陈乐筝手里的红领巾。他望向值日公示栏上的名字,那个名字是一切完美的象征,一笔一画,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师在课堂上说,数字六的大写写作“陆”。   陈乐筝后来在草稿本上写过很多次,又划掉涂黑很多次,好像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可以看出陆温乔的重要性在陈乐筝这里大于一切,金主表示错付了,给我等着:D   过几章就见面 第10章   那部二手手机早已报废,此刻屏幕上也只剩下陈乐筝当年备注的、像口哨一样的“6”。   陈乐筝举着手机,板着脸在发呆,眼前白茫茫一片,胳膊酸了也没发觉。   他手一松,哐一下,手机就砸在了脸上。   陈乐筝顿时回过神来,痛呼出声,脸也皱在了一起,然而他好像还在恍惚之中,因为耳边莫名其妙地响起了一阵歌声……是谁在唱歌?   更准确地说,是他设置的来电彩铃在响。   那声音快和陈乐筝的心跳一个节奏了。   陈乐筝愣住,转眼彻底清醒过来,抓着手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定睛一看,他陡然心惊肉跳——他居然不小心碰到了语音通话的按键,给陆温乔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下一秒,电话居然还接通了。   陈乐筝跟见了鬼一样,拿手指乱按一通,滴嘟两下,终于在有人出声之前迅速挂断了语音通话。   真是太倒霉了。   陈乐筝放空在原地,脊背发凉,他意识到这个灰了好多年的头像现在亮着,还看见了他拨来的语音电话。陆温乔一定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容不得陈乐筝再思考,屏幕上已经多出了一条消息。   陆温乔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陈乐筝的心里咯噔一下,手速都飞快,他慌慌张张立即回复道:“不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手机刚刚被别人拿了,他打错了,哈哈。”   发完这一长串,陈乐筝自己又读了一遍,觉得算是回得万无一失了,这理由还挺正常,也挺合理的,语气也比较自然。   骗人之后等待回复的时间对陈乐筝来说,每秒都很漫长。   他精神恍惚地退了出去,然后随便点进了微信群。   微信群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是在声讨陈乐筝今晚收了好几万的礼物却光速下班了,一群人都在猜测他是私下讨好金主去了,至于怎么讨好的——他们的用语一贯下流不堪。   陈乐筝果然来对了地方。   他哼了一声,熟练地把群聊记录全都删除,在群里发了一句“主播清清白白不容造谣!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见[白眼]”,就满意地走了。   说起来,今晚someone受了连累,还给他刷了大礼。那么多钱都进口袋了,他就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也是应该的。   下播后他光顾着想同学聚会和陆温乔的事,都把金主给冷落了。   “他们都说你是我请的演员,你今天刷那么多礼物,我要被骂得更狠了[可怜]”   “不过直播间里那些人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是在针对我而已。”   陈乐筝给someone茶言茶语地发完了微信。   手机叮咚一声,那边的通知框就弹了出来。   陆温乔回复他了,只有两个字:“没事。”   隔了这么久,也只有这两个字。   可陆温乔还是个真好的人啊。   陈乐筝看见后终于放心下来,他想,就算等到同学会上见到了长大后的陆温乔,也不会有什么尴尬的。   多年没有联系,没有今天这通乌龙语音电话,陆温乔肯定早就忘记有陈乐筝这么个人了。   陈乐筝也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陈乐筝。   他也长大了,没办法再一直仰头盯向水晶灯、公示栏和国旗台,不会再冒冒失失又不知好歹地闯进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妄图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乐筝捧着手机安静了很久,最后笑了一下,放松下来,小心地回复陆温乔:“嗯嗯,真的是打错了,你刚刚估计都不知道我是谁吧,哈哈,打扰了。”   这一次他径直退出,不再等不应该等的消息。   回到微信,someone也还没有回他。   这位大哥估计是睡了。   陈乐筝不管。他今天换新衣服的时候顺手拍了照片,他在相册里选了一张,匆匆截掉自己的脸,然后直接发给了someone。   “这是你说好看的样子……话说,我现在换了睡衣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是不是睡了?怎么也不回我的消息。”   “那好吧,晚安。”   片刻之后,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突然出现在眼前。   someone回复他:“谁也没回你的消息?”   “照片是群发的?”   每一次收到someone的回复,陈乐筝都有点意外,因为someone每次回话的犀利程度都着实不一般。   陈乐筝讪讪两下,不过他和网友们聊天没有太多负担感,啪啪打字道:“怎么会是群发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照片只单独发给你了呀。”   风筝飞飞:“我真的要生气了。”   陈乐筝已经做好打算,他在心里默念二十下,如果someone没有回他,他肯定不会真拿乔生气的,而是得立即说点别的,给自己垫个台阶速速下了。   ……十七,十八,十九——   二十。   二十秒到了,在另一个软件的陆温乔却先回复了他。   但他根本没看,提示通知一来,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左滑删掉了。   过了一会儿,someone也发来了消息:“那你现在只在跟我聊天吗?”   陈乐筝盯着当前的界面,反复看了几遍才回过神。   可他的手仍然不受控制一般,几下就点了出去,然后回到了和陆温乔的聊天框里。   陆温乔的小狗头像定格在当年,还是很可爱,和陆温乔本人的感觉其实不太相符。   但这仍是一把通往过去之门的钥匙,一见到,就有种久违的亲切,也有种物是人非的疏远。   陆温乔对他略显尴尬的寒暄没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有备注,当然知道你是谁。”   陈乐筝嘴上“哦”了一声,编辑了好几下,也只发了个“噢”。   他鼓足了勇气,又补充:“我要睡了,那晚安,拜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是在倒时差吗?”这一串话他最终只留在了对话框里,没有选择发出去。   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这扇门对陈乐筝并不开放。   陈乐筝还是回到了someone这里。   说来也巧,自从知道陆温乔回国了,陈乐筝因为同学聚会的事变倒霉了不少,但someone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现的。仿佛是上天在补偿他,消消他的霉运,至少让他收获了money。   风筝飞飞:“我当然只在跟你聊天,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聊。”   someone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复他:“你看起来挺忙。”   陈乐筝有点心虚,连忙说:“没有啊,我只是有点困了,别生气嘛。”   someone紧接着提起了他发的照片,问:“为什么要单独发照片给我?”   陈乐筝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却顿时哽住了。   这个someone虽然不骂人,但脾气和架子都挺大的,陈乐筝能隐隐感觉出来这人不好糊弄,需要嘴甜的来哄,就有点像……   他打住了自己飘忽的思绪,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看见自己发的照片,又点开放大仔细看过一遍,心想应该不难看啊。   陈乐筝翻了个身,开始专心和金主聊天:“啊……哥哥你不喜欢吗?这是一点小小的私密福利呢,我周末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想让你看看怎么样。”   someone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喜不喜欢,但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那你刚刚还问要不要看你穿睡衣的样子,是想让我怎么看?”   陈乐筝苦大仇深地思考几秒,转眼弯起嘴角,笑着叹了口气,发道:“我穿睡衣的样子也只能发照片,你不喜欢照片啊,该不会是想跟我视频吧?这样不太好,我不是那种人呢。”   “他们都说那些砸大钱的榜一,是为了泡到主播,哥哥你呢……喜欢人家吗[吃惊][害羞]”   陈乐筝找人麦麸就会被骂的原因,好像不是很难理解。   在大家看来,他卖得确实很努力,可有点不顾他人的死活了,总是语出惊人,弄得异常尴尬,容易冒犯到“麦麸对象”不说,有人能磕那就是见了鬼了。   可陈乐筝自己好像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与人为善,态度热情,有商有量,如果有问题,那就都是别人的问题。   someone大概深刻见识到了他的功力,隔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你可能误会了。”   someone:“不喜欢这么骚的。”   陈乐筝嘁了一声。   他才不要信。   真是见鬼,今天或许不适合和人聊天。 第11章   那条被陆温乔学长捡到,又物归原主了的红领巾,陈乐筝在那天之后一直戴着,每次检查都没有再被扣过分。   为了感谢陆温乔,他在学校里找不到人,就只能计划着在陆温乔家楼下的花坛边等。   他想继续在这片区域玩下去,好像没有再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陆温乔那么聪明,高傲,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估计早就发现了陈乐筝的踪迹。   现在还等于揪到了陈乐筝的小辫子。   陈乐筝总得和陆温乔碰面,又何必心虚阴暗地见到陆温乔就跑呢。   陆温乔放学后还要参加一节课外班,而陈乐筝只用背着书包狂奔回来。   他攒了一周的零花钱,买了一袋袋装雪碧冰和一瓶果粒多饮料,跨过侧门后就找了块草地坐下,假装写写作业,然后自己一个人在玩。   高档小区里的草地都茂密青绿一些,也很扎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暗了,陈乐筝看见陆温乔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能站起来。   他嘴里咬着那袋早已吃完的冰雪碧,心里也越来越紧张,紧张到他已经忘了在乎自己不变的盗版运动鞋和沾上了草茬的脏校服。   陆温乔看见他后停了下来。   陈乐筝立即走过去,壮着胆子嘿嘿笑道:“那个……学长,我在你们这里玩,你不介意吧?”   陆温乔像是很意外,他打量了两下陈乐筝,忽然笑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偷偷在这里玩吗?”   藏在身后的手顿了顿,陈乐筝支支吾吾:“我……”   陆温乔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看着陈乐筝憋红了耳朵。   “这里是公共区域,你想干什么不需要我的同意。”陆温乔对他说完,打算离开。   “学长!”陈乐筝豁出去了,做这种事的时候莫名熟练,拿着那瓶果粒多饮料就递给陆温乔,“你刚从学校回来也很渴吧,嗯……我多买了一瓶饮料,我请你!谢谢你上次还我红领巾呢。”   陆温乔双手没动,但被迫停了下来。   他对陈乐筝说“谢谢”:“我不渴。”   陈乐筝“噢”了一声,稚嫩的脸庞上带着茫然无措,笑容还是挂着。他一动不动,拿着饮料的手停在半空。   陈乐筝从小就不是很会看眼色的人。   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同学渐渐不跟他一起玩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上了几年学之后,陈乐筝学会了一种办法——每当他觉得自己又快失去一个朋友,又要一个人玩的时候,他就以请客的名义,拿出那天的零花钱送给对方。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用自己仅有的零花钱讨好朋友,是年幼的陈乐筝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方法。   这是贿赂,本质上非常的低三下四。   现在这种办法用在陆温乔身上,好像不太奏效。他的手只会弄脏陆温乔学长身上的衣服。   但许是那时的陈乐筝不知道知难而退,他和陆温乔僵持的模样像被高年级的欺负了,容易让人误会。那天陆温乔还是收下了陈乐筝的饮料。   在小学快毕业之前,陈乐筝都认为,他和陆温乔能成为“好朋友”,全凭最初那瓶果粒多饮料。   无论如何,陈乐筝必须让someone觉得物有所值。   风筝飞飞:“哦,原来是误会一场,哥哥不想泡我啊,那就好~”   风筝飞飞:“那我就能放心地跟哥哥聊天了。”   s:“你这么喜欢叫陌生人哥哥?”   陈乐筝有点被问到了,游戏里的那些男人明明都喜欢别人叫他们哥哥。   和someone聊天是件有点压力的事,陈乐筝都找不到原因。他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感觉你还挺喜欢我这么叫的,我感觉错了么。”   对面果然沉默下来。   然后someone告诉他:“那些礼物只是随便打赏的,你纵容直播间里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最好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   原来是为了自己在外的名声和清誉。   陈乐筝懂,他立即打包票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紧接着,陈乐筝靠在枕头里笑着呼了口气,清清嗓子,发了条语音过去:“那你还要不要看我现在穿睡衣的照片?你是不是怕我像他们说的那样,长得很丑啊……”   根本不需要someone回复什么,陈乐筝打开摄像头,故意漏出了自己的半边下巴和一点点嘴唇,衣领也随便扯了扯,然后拍了张光线昏暗的照片,便直接发过去了。   虽然看不出完整的长相,但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歪瓜裂枣吧。   不过半夜发这种不清不楚的照片,什么都变得不干不净起来。   陈乐筝等着看someone还能怎么口是心非,心里有点小得意。   片刻之后。   s:“你一个人睡?”   风筝飞飞:“当然,你以为我旁边有人啊?倒是缺一个呢。”   风筝飞飞:“你不会觉得我很淫乱吧?”   s:“要发发张全脸来看看,不然不用发了。”   这下轮到陈乐筝不知道吭什么声了。而someone仿佛就是要他知难而退,别再深夜犯病:“你直播最后不是说要早睡么。”   陈乐筝立即吃瘪了,也有点愧疚,他最后发的还是语音,声音听起来很温顺:“好吧,是我打扰到你了,晚安咯,明天见。”   过了一会儿,someone回了他一个“嗯”。   陈乐筝看见时有点意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心情复杂地倒头埋进了枕头里。   和someone说过晚安之后,陈乐筝跑去删掉了想要发给陆温乔的对话框里的内容。   本来就是他突然打扰了陆温乔。他和陆温乔说完晚安和拜拜后,陆温乔自然没必要再回任何消息。   陈乐筝否认自己这么多年还在喜欢陆温乔,就是因为无论是谁来了,都明白这很虚妄。   他没有跟姜茴说过太多自己和陆温乔的故事。   小学初中时代的故事,三瓜两枣,年代久远,也没什么可说的。   在后来的很多时候,陈乐筝也不会去想远在美国的陆温乔,一旦想起,虚妄地讨厌一个人远比虚妄地喜欢一个人更轻松。   因此,只要不想起陆温乔,陈乐筝还是在把日子很快活地过着。   游戏直播可以让他每天遇到无数人,想不起自己遥远的,不再的朋友。   比如现在这个someone,就很好。   窗外的夜色看着凉凉的,月光落在隔壁小区的建筑上,跟往常相比,竟然好像有点不一样。   陈乐筝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想着就去见一面,最后一面。等他参加完了同学聚会,一切就肯定能恢复如常了。 第12章   陈乐筝如今走的是黑红路线,在网上别的待遇没有,热度那是管够的。   他的直播切片视频在各大网站的播放量都很高。直播时长每天都有六七个小时,中间发生了点什么精彩片段,被人拎出来一剪,一个晚上过去,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昨晚大家关于榜一的争论,还有someone在他的直播间豪掷千金,本来在直播界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件事发生在陈乐筝身上,确实叫人大跌眼镜。   一个晚上过去,人人都知道逐风有了一个新的榜一,这个榜一不仅素质特别高,还是个粉丝等级飙升的三无小号。   如此种种,又让更多人开始怀疑,这是主播自己或者公会帮忙请来的演员,表演的剧本。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玩笑中带着造谣的意味,三言两语的,越说越离谱,事情就这么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当然,这种怀疑无凭无据,带着很深的偏见。   但谁叫陈乐筝的风评太差,连粉丝都是黑粉?被怀疑也是情有可原。   陈乐筝开播前就已经把网上的风向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他一开播,却很是不屑,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说:“我发现现在的人呐,嫉妒心是真的很可怕呢,别人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到了我这里,好事也给我传成坏事了?啧啧,世风日下,可怕得很!”   没有人听他说话,弹幕全都在刷“演员”两个字。   看着他们油盐不进的样子,陈乐筝气笑了,一拍桌板,起身去床边摸来了自己的自用手机,点开自己和someone的聊天框就怼到了镜头前。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演员吗?如果他是我请的演员,那我就是老板,他才是牛马,他能这个态度跟我说话吗?”陈乐筝语气轻浮。   弹幕一拥而上,飞速飘过——   【什么东西啊,晃啊晃的,聊天记录又看不清楚】   【我说能不能把手机摆正,你给我们看了个毛?】   【S1大哥人呢,主播说你是牛马,刷了钱还要受这个气?】   【看不清楚聊天内容啊,你在干嘛?】   陈乐筝调整了几下角度,端端正正地把手机对准镜头,不过镜头始终难以聚焦,屏幕里根本看不清楚字。   “哎呀,你们只要看我这边的绿色,和他那边的白色就行了,是不是都是我说一大堆,人家才回一两句?”   陈乐筝不耐烦地划拉聊天记录,挑眉说:“事实就是本人走大运了呗,碰到真心欣赏我的粉丝了!不过他是老板,我才是牛马,知道了吧。”   【所以之前光速退了粉丝群的那个就是someone】   【这是什么时候聊的,老实交代】   【故意搞得看不清楚,是不是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就说s1刷了那么多钱,主播早就私聊抱大腿了,这不得狠狠给跪,是那种直不起腰的牛马吗】   如此看来,陈乐筝的解释是有用的,大家都不再提请演员的事,自然而然地相信了确实存在someone这个金主。   弹幕的“颜色”逐渐从黑变成了黄……   陈乐筝换回投屏了的打游戏专用机,边登陆账号边看着弹幕,冷不丁就笑了起来,说:“现在都不提演员了啊,是不是被我狠狠打脸了。”   “什么时候聊的?”陈乐筝得意忘形,“最近好像每天都聊了吧,毕竟someone哥是新粉,对新朋友得热情一点……昨晚,昨晚我们当然聊了啊。”   他这么一说,弹幕更加沸腾了。   最关键的是,陈乐筝刚才滑动展示聊天记录时,最后出现的那张照片虽然只闪过了一下,非常模糊不清,但有人眼尖地看见了。   【主播的嘴脸你们看得下去吗?我是看不下去了】   【我看s1的资料年龄都36了,你们能聊什么,聊你有多蠢吗?】   【年纪越大玩得越花,s1倒过来是不是1s的意思啊】   【你们信他放屁,那能是聊天吗,我看someone是被x骚扰烦了骂他来着】   【最后怎么还发自拍照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果聊了?被包养了?】   陈乐筝眼睛很尖,总能在无数弹幕中看见自己最不乐意看的那种,他不服气地反驳:“就是聊了啊,我澄清一下我们的关系,someone哥是我的头号粉丝了,才不会骂我。”   “……怎么聊的?”   陈乐筝瞥了眼后台,发现今天这个点,这么早的时候,someone也已经来了。   他的榜一位置已经没有人能够撼动。   与此同时,今天陈乐筝直播间的人气又攀升了一截,围观的群众好像越来越多了。   陈乐筝心里挺乐的,一乐,就会表露在脸上和神态上,他想了想,张嘴就说了:“还能怎么聊,你们给我打赏那么多礼物,我也跟你们聊好吧!你们昨晚说得那么过分,我肯定得去解释一下,好好安慰一下老板吧……怎么安慰的?你们猜……什么果聊,别来造谣!”   “放心,没脱衣服,是穿着睡衣聊的呢,”陈乐筝冲着镜头笑道,“我是个很纯洁的男孩子,someone哥可以给我作证的,是不是?”   话已经这么说出去了,可等了好半天,主播看起来像在唱独角戏。   someone明明就在直播间挂着,却根本没搭理陈乐筝。   弹幕的嘲笑声和质疑声此起彼伏。   陈乐筝咬了咬嘴角,豁出去了,说:“哥哥你说句话啊,昨晚让我解衣服拍照的明明是你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陈乐筝咳了一声,扯了扯衣领,朝镜头前淡淡地很慢地眨眼:“我昨天只是发了一张穿搭照过去,someone哥真的很好,还很关心我,觉得我一个人睡一张床,太大了,被窝里缺了个热乎的男人,哎。”   “可是someone哥哥太有钱了,我区区小主播,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不怕把事情闹大似的,添油加醋的本事了得,转眼之间,麦麸人选就已经从游戏里找来了直播间的榜一身上。   还是赤裸裸的颠倒黑白。   昨晚答应好让someone放心的话也抛之脑后了。   “你们也看见了,我那个照片里是穿了衣服的,而且我在此郑重声明,我不是抖m,给多少钱都不玩那什么游戏的。”   陈乐筝自己带头造谣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反正someone是个闷葫芦,不会搭理他,此时此刻也不能自证,刚好适合他这张嘴充分发挥。   有了主播与榜一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下独角戏也是戏了,麦麸效果莫名的好。弹幕里疯狂刷着恶心,偏偏大家就是看得不亦乐乎。   然而不等陈乐筝得意多久,someone终于出现了。   他新开通了贵族身份,无论什么时候发弹幕都是大号字体。   someone只发了一个问号:【?】   陈乐筝不能不看见,他有点做贼心虚,心口一咯噔。   只是一个问号飘过而已,直播间里的人全明白了,陈乐筝本来就惯会硬蹭硬卖,这肯定是在造谣了。主播造谣金主,真是好大的胆子,实在该骂。   陈乐筝人都要被口水淹没了,他现在骑虎难下,有些没了底气,仍然蔫蔫地嘴硬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一夜过去,哥哥就已经对我没感情了吗……”   someone:【你能不能别这么骚】   陈乐筝彻底石化在了当场,直播间里顿时没有了他咋咋唬唬的声音,小屏里的他也一动不动,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someone真正回应他了,他却有点不敢再当众造次。   “我哪里骚了……”陈乐筝气势不足地反对,他低下头点了排位,欲盖弥彰地开始今天的正事,“好了,我要打游戏了,希望今天能遇到厉害的小哥哥,带我上分。”   someone:【我看起来很好说话,是吧】   陈乐筝头疼地盯回游戏界面,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玩大了,过分了,把金主大爷惹生气了……   “别生气呀,”陈乐筝还是得主动求和去哄,对着麦克风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是我太骚了,我太骚了,好吧。”   他盯着飞速刷过的弹幕,再次放软了语气:“好吧?”   刚好游戏里的英雄唰一下就死了,陈乐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someone的弹幕,只好无能为力地继续打游戏。   陈乐筝灰头土脸之时,直播间里正放鞭炮庆祝。   他吃瘪的样子很合观众们的心意,大家哈哈哈笑个没完,都说他是挺骚的,不到一天,就把脸给丢尽,把金主给气跑了。   “对了,我明天要请假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别说我没提前通知哦,”陈乐筝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边真情实感地打游戏边告诉大家,“你们都知道我是宁市的,这次聚餐可是在最豪华的大酒店,有的人肯定没去过。”   “学长……上次我就提过一次,你们怎么还记得,真是无语。”   陈乐筝又看了眼后台,发现someone虽然没答应他的求和,但还在他直播间挂着呢,他的心里稍稍舒坦了点。   上了点年纪的人,情绪是要稳定得多。   虽然陈乐筝的收入大头不靠打赏,但someone的存在,对他来说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惊讶于,怎么会有人对他这么好呢。   他开心地笑了笑,嘴巴吧嘚吧嘚一碰,草稿都不用打,继续洋洋得意地说:“我以前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就这个人见人爱的冰块脸学长,昨天晚上还来找我了,说那么多学弟学妹,他就只记得我呢。”   下一秒,一串大字弹幕却突然出现了。   someone:【那你很厉害啊】   陈乐筝下意识地心颤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原来是someone大哥。   他这是在夸他?还是吃醋?发现昨晚陈乐筝 不止和他一个人聊天了?   陈乐筝想,应该不会吧。   他嘴上俏皮地说:“谢谢哥哥夸奖,一般一般啦。”   不过陈乐筝能感觉出来,someone应该不是在夸他,而是不喜欢他提起陆温乔这个学长。   真是奇怪。 第13章   当晚到了十二点,在陈乐筝要下播的时候,直播间里的怨气变得很大。   大家都指责主播如今赚到钱了,就想飘了,不仅开始迟到早退,还在第二天要请假的情况下想着准时下班。   他们要求陈乐筝加班,玩点儿别的游戏给大家看。   最后,陈乐筝迫于无奈,只得树立起自己的“宠粉”人设,延长了一个小时的直播时间,用电脑和水友们玩起了吃鸡。   他平常打《召唤对决》,就算上分艰难,也能踉踉跄跄地挤进半个高分段对局,但玩吃鸡就不一样了。   他这台电脑挺旧的了,还是大学时期买的,用来写了几年狗屁不通的代码,如今操作端游已经有些勉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链子。   这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吃鸡游戏能让他碰见无数水友,随机匹配时,主动来找他的全是直播间里的那群阎王爷。   祈祷阎王爷们突然良心发现,那叫白日做梦。   陈乐筝总会被戏弄得晕头转向,落地成盒的方式能有一百种。   直到晚上睡觉,陈乐筝都在梦里不甘心地跳着伞,落地只捡到了一把小手枪,耳边全是砰砰砰的枪声。   他觉得自己很无助,犹如惊弓之鸟。而梦之所以是梦——   他突然遇到了一个大好人。那个一路上带着他捡装备杀敌人的队友,有一个模糊而伟岸的背影,永远走在他的前面。   “你是谁啊?”陈乐筝一路迷途,忍不住问道,心里带着某种希冀。   那人停下脚步,从背包里丢了把步枪给他,却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最后他们挺进了决赛圈,陈乐筝高兴不已,刚笑着跑上前去,打算把自己捡来的八倍镜送给他,感谢他愿意带自己吃鸡。那人一动不动,却突然朝他扫出一梭子子弹,阴险狡诈地背刺了他。   倒下之前,陈乐筝震惊地看着他转过脸来——竟然是someone。   还好只是someone。   好无厘头的梦。   陈乐筝醒来之后仍然有点伤心的余韵,更想不明白,他根本没见过someone,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someone就算对他昨晚的造谣麦麸行为感到不满,可他已经道过歉了,对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会发展成梦里那副可怕的模样。   何况,只是在网上随便说几句而已,又不会让人掉一块肉,大家相隔千里万里,someone又能拿他怎么样?   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其实受用得很呢,否则也不会在那之后还待在直播间了。   陈乐筝很快忘了这个梦。   这天的天气很给他面子,外面风和日丽,阳光大好,陈乐筝重新洗了澡,拿着几套衣服换来换去,最后终于收拾好了。   他出门前还特地戴上了炫酷的项链,背上了去年去参加鹅鹅TV活动时斥巨资买的大牌包,看模样简直脱胎换骨了,一整个时尚的弄潮儿,而不是沉迷网络游戏的精神小伙。   陈乐筝头一次这么庄重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都有点紧张。   大酒店离他们这儿不远,就在宁市的市中心,他拿着地址导航,还是坐地铁去的。   早早到了酒店正门,陈乐筝时刻关注着群里的动向,却没看见动静。   酒店停车坪里停着一排排蹭亮的豪车,陈乐筝哼了一声,颇为仇富,不过他拿银行卡里的存款凑一凑……勉勉强强也能凑一辆入门款来着。   他走进了酒店大门,在前台礼仪的指引下去了群里之前说的预定包间,一推门,里面竟然一个人都还没来。   陈乐筝好像来早了,而且是来得特别早,显得他特别积极地来蹭饭一样。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了。   在豪华的大包间里巡视了一圈,陈乐筝最后坐去了沙发上。   陈乐筝没有在群里问一句的打算,反正他已经到了,什么也不怕,然后他就掏出手机来打了好几把游戏。   空荡荡的包间里依然没一个人进来。   情况变得没那么顺心起来。陈乐筝觉得很烦,又把各个软件都刷了一遍。百无聊赖。   昨晚他下播后直接睡了,这会儿点开自己和someone的聊天框,什么也没想,就发了条消息过去:“在不在呢?”   没一会儿,someone回他了:“干什么。”   风筝飞飞:“昨天直播我看见你提早走了……对了,我今天不直播,特地告诉你一声。”   s:“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陈乐筝趴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吁长叹短的。   风筝飞飞:“你还在生气啊,别气了,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你了。”   风筝飞飞:“直播间里的人都说你是S,我看你微信名也是S,哈哈哈,不会吧~”   风筝飞飞:“我好无聊,所以想找你聊聊天。”   s:“你不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么。”   陈乐筝从小食盘子里拿了一颗圣女果扔嘴里,随手拍了张窗外的景色图发过去,又发了条语音:“是啊,可是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觉得跟你聊天更有意思。你现在是在工作吗?”   s:“你不怕我让你当M?”   陈乐筝犯难地咬了咬舌头。他发现了,someone并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聊,而是只说自己要说的话,问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他才不怕,笑了一声,开始画饼哄骗:“怕当然是怕的,可我就算愿意,也不行啊。谁让我们都是正经人,再说了,你也不是为了睡我才做我榜一的呀。”   手机再次振动。   在保安的指引下,陆温乔重新挂档,将车从满位的酒店停车坪开进了地下车库里。   地下车库里光源混乱,阴影分明,他停好车,点开语音听完了那条最新消息,轻哼了一声,嘴边免不了带着不明显的、玩味的笑意。   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陆温乔新接了通沈跃的电话,然后开门下了车。   陈乐筝感觉自己今天总是在等。   等迟迟不来的老同学们,等someone给他回复。他途中还切出去看了班级群,群里仍然风平浪静。   不应该啊,这群牛气哄哄的大人物们怎么都这么不守时,这个点了还不来?那他以前上学的时候迟到踩点,其他人凭什么笑话他?   陈乐筝正不爽着,someone发来了六个字:“你可能误会了。”   和上回发来的是同一句话。   陈乐筝的脑子有点短路了。他误会什么了?这位S1老板该不会真的有那方面的癖好,想和他约线下要睡他吧?   这究竟是误会了还是没误会?   嗡嗡。又是一条。   S:“现在才知道怕,感觉有点晚。”   陈乐筝从天灵盖开始打了个激灵。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不同意,someone不可能钻出屏幕见到他,但他的眼皮也开始跳了起来。   风筝飞飞:“嘻嘻,你又不知道我在哪儿,略略略[躲猫猫]”   此时,天已经有点暗下来,透过包间一侧的大扇玻璃窗,外面华美的景致一览无余。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思绪混乱的陈乐筝迅速关掉手机,他扭头,一边稍稍放下心来,一边又瞬间变得紧张。   终于有人来了吗?会是谁……   他站起身,缓缓走动了两步,看见来人的身高就能确定不是那个谁了。这人穿得西装革履,却让陈乐筝忍不住偷笑。   这是哪位穿着西装像来卖保险的老同学呢?   ——啊,原来只是酒店的大堂经理。   “您好,请问您是陈乐筝先生吗?”经理问道。   陈乐筝抿抿嘴,很不解:“我是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经理说:“是这样的,您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吧,我们这边已经从包厢换到宴会厅了,我带您过去吧。”   “啊?哦……好。”   陈乐筝一头雾水,一边跟着走出包间,一边去看班级群,大声嘀咕道:“什么时候换了地方,我怎么不知道?你该不会是骗子吧。”   经理回头,不失礼貌地干笑:“……没关系,我现在带您过去,很近的。”   地方确实很近,陈乐筝跟着坐了往下两层楼的电梯,走过一个中央铺着红毯的厅室,绕过长廊——那经理稍稍打开了中间那扇厚重的大门,示意他里面就是宴会厅。   打开了的大门缝隙里传来热闹的声音。   他的老同学们大多早就到了,一个个打扮得精致体面,很符合他们学历好、发展好的社会身份,哪怕再不济的人,也家境良好,是找地方镀过金的。   陈乐筝其实有点认不太出来人脸了。   在经理离开后,陈乐筝也没有完全推门而入,而是像个偷看的服务员一样,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站了半天。   直到身后传来交错的脚步声和人声。   某种不详的预感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陈乐筝顿时提了口气,心跳莫名其妙地跳得飞快。他转过头去,想躲都已经没有地方可躲了。   走廊当头已经涌出了一群人——除了中间那位精神矍铄的女士,剩下的一个,两个,看起来全是精英男。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自然同时看见了陈乐筝。   陈乐筝很好认,说不出为什么,只是那种毕业好几年了还宛如大学生一样的清纯气质,虽然已经和当年上学时的纯正土包子感不一样了,但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确实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   为首的班长和副班长沈跃在看见陈乐筝之后,两人嘴里的话音也刚好停了,走廊里变得安静。   站在刘老师旁边的陆温乔这才抬眼,目光冷淡而略有好奇,在陈乐筝身上停留了几秒,上下打量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清纯主播历险记已开始 第14章   他们晚来一步,是去酒店外接班主任刘老师去了,刚好又碰上其他几个同学,一行人便一同进来。   “怎么不进去,”刘老师见状笑着说道,“这……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吧,哎,你们都长大成材了,我老了,一个个都认不出来了。”   陈乐筝看着他们走近过来,眼神不自然地略过了许多人,但看上去镇定地开口:“刘老师,我是陈乐筝呀。”   他说完咧嘴一笑。   “噢——是你啊,好好好,赶紧进去吧。”刘老师很是和蔼,象征性的与他寒暄。   然而,陈乐筝装作不认识老同学的模样让一旁的沈跃来了兴致,他凑近过去,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陈乐筝,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可是做过同桌的……我记得你就是宁市的,今天怎么也迟到了?”   刘老师走在前面,打圆场道:“是不是没找到地方呀?”   沈跃解释说:“不会,刘老师,群里早就通知过改地方了,应该没人不知道。”   陈乐筝落在后面,一下瞪了瞪眼睛,心中腹诽,他在楼下包间等了那么久,怎么就他不知道地方改到宴会厅了?   班长大人好像记起了什么:“可能我拉群的时候有漏掉的人,麻烦各位相互通知一下,看看都来了没有。”   当初确认完参加的具体人数,班长又重新拉了个小群。   昨晚与酒店方沟通后,聚餐的地点有变,就只在那个分组群里进行了通知。   许是班长大人很忙,又多年不做班长了,贵人多忘事,拉人进群的时候一个疏忽,漏掉了投错票的陈乐筝。   陈乐筝嚅动嘴唇,装腔作势但声音不大:“我早就来了,只是刚刚有点工作上的事,打电话去了……”   “是吗,”沈跃好似和他很熟络,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工作这么忙啊,”他压低声音,对陈乐筝玩笑道,“是真的忙还是不想来?既然不想来,逞强干什么,都是老同学,可以理解的。”   宴会厅的门被打开了,陈乐筝觉得很尴尬,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仍然站在原地。   陆温乔在这时偏头,往后看了一眼。   陈乐筝本就只用余光扫视着,这下仿佛自我意识过剩了,感觉陆温乔好像在看他。他又立即刻意转开眼珠,观察起走廊里的挂画。   陆温乔拧着眉,是在叫别人:“沈跃。”   烦人的沈跃终于走了。   不起眼的陈乐筝默默往后退几步,让他们先进去。   这个宴会厅确实比楼上的包间大得多,也更气派,正厅里摆着一张超级巨大的红木圆桌,桌上用餐器具齐全,也摆着各色餐前小吃。   陈乐筝进来后就摸墙坐在靠角落的一个位置上,和对面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   大部分人其实还没落座。   他们三三两两,走来走去,都聚在一起忙着叙叙旧。入目便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仿佛摩登都市剧里的宴会场景。   人群中的核心焦点都在刘老师周围,当年的那些风云人物,如今还是风云人物。哪怕陆温乔比他们大两届,不是他们班的同学,也依然最受欢迎。   陆温乔穿得比别人相对简单许多,浅灰色衬衫和笔挺的西裤看起来并非一丝不苟,眉眼中也带有淡淡的疲倦和松弛,像是直接在结束工作后才赶来的聚会现场。   陈乐筝不动声色地偷偷看着,其实看不太清,不知道隔着的是这一张桌子和人群的距离,还是与年少时相隔十多年的,已经模糊的漫长时光。   没什么人搭理陈乐筝,也许是没认出来,也许是他太无关紧要,永远只是班里的一块小边角料。   反正自毕业后他就和老同学们毫无联系了,本不该来这儿自讨没趣的。   陈乐筝又心虚,不敢一直往陆温乔和人多的那边看,弄得自己也想做个没皮没脸的舔狗一样……他遗世而独立地摸出了手机,解锁后眼前出现的,还是自己和someone的聊天界面。   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凉拌黄瓜,陈乐筝已经无所顾忌,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他面无表情地打字,问someone:“怎么不回我了哥哥,我误会什么了?”   “难道你真的想睡我啊[调皮]”   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在轻轻震动。   陆温乔又与新过来打招呼的企业家学弟点头寒暄两句,趁着有工作电话进来,才得以脱身走向窗边,神情平静而严肃地听完了来电。   他挂断电话,看了眼带着震动声弹出来的通知栏,原本后退一步的左脚便停住了。   陈乐筝见someone仍不回复,继续骚扰对方:“其实你第一天来直播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我又不蠢,否则谁会为了我花那么多钱,傻子么?哈哈。”   陈乐筝一个人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埋头捧着手机,努力地显得自己很忙,一副高贵冷艳谁也不爱的样子。   老天保佑。屏幕上终于显示起“对方正在输入中……”   someone回复:“所以你觉得,凡是给你刷礼物的人都能睡你?”   陈乐筝冷哼一声,彻底疯狂:“当然不能,我可没有那么随便,难道你们还能顺着网线来找我吗哈哈哈哈哈。”   s:“你放心,我对睡主播没有兴趣。”   s:“不要把气撒在我头上。”   陈乐筝呆愣两秒,仿佛松了口气,和无辜金主聊天的神志也回来了:“哦……对不起嘛。”   风筝飞飞:“吓死我了[可怜]谁叫你刚刚故意吓我[对手指]”   s:“现在你的同学们还没来?”   风筝飞飞:“都来了,他们正围着我,特别烦,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回你的消息。”   陈乐筝还是喜欢正人君子一样的someone。   这样就能证明人家只是单纯喜欢看他直播。他也有纯粹的、不会讨厌他的高质量粉丝。   心情稍稍变好,他抬头继续夹花生米和脆皮烤鸭吃,却意外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来了窗边的陆温乔。   陆温乔好像在回消息。   真是个大忙人。   而陆温乔低着头,深邃的眉眼和没什么表情的脸给人的感觉,和当年竟然没什么差别。   陈乐筝知道自己手里的屏幕亮了,来新消息了,但他待着没动。   陆温乔已经微微笑着收起手机,转身回到了人群中央,然后被安排坐在了刘老师旁边,视线都扫不到陈乐筝这个角落里来。   望着空荡荡的窗边呆坐了一阵,陈乐筝这才很慢地抿唇,低头看向手机。   s:“大家都围着你,那你肯定很忙吧,先不聊了。”   陈乐筝皱眉,虽然面子是自己要硬撑的,someone也肯定不是在嘲讽他,但陈乐筝就是很不爽。   他咬着牙发了过去:“嗯嗯,是很忙,拜拜[笑脸]”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靠近门口坐着的陈乐筝试图充当起了苦力,为大家运送东西。   什么大瓶饮料啦,一箱一瓶装的红酒啦,还有他们有人额外买来的水果啦。   陈乐筝不动声色地充当着分装水果的小工,隔两个座位就去摆一盘,他一个人忙来忙去,眼看着离陆温乔那边越来越近,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呢,他们一见到他,只盯着他看两眼,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他们却都看不到他的劳动,看不出他的友好,看不见他也是他们的同学吗?   他想陆温乔也是看不见的。   不过也挺好,如他所愿,可以省去许多尴尬的时刻。   他也不要搭理任何人。   陈乐筝端起最后一个果盘放过去,正打算板着脸离开,忽然之间,陆温乔转过了头,竟然和陈乐筝对视上了。   这一定只是个意外,而不是源于陈乐筝的处心积虑。   但陈乐筝忘了转眼,黑眼珠一动不动,使得场面不上不下地卡住了。   陆温乔看着他,友好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陈乐筝放下果盘,这一次终于快速做出了反应,带动嘴角笑起来:“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好久不见,”陆温乔说,“刚刚在门口,还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陈乐筝摆手道:“怎么可能……同学们太多了,没来得及。”   陆温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像就没什么想说的了,也分不出太多时间搭理陈乐筝。   “你从美国回来多久了啊,”陈乐筝下意识地找话,“怎么不继续待在那边?回来做什么呢?”   站在附近的其他人偶然听见这问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感慨陆温乔人好没架子,愿意应付这样的人。   陆温乔默了默,反问道:“你现在是做什么的?”   陈乐筝一噎,伸手抠着旁边的椅子后背,很慢地说:“我?我读了大学的……你是问我的工作吗?”   陆温乔稍微仰头,耐心地等着他说出来。   他故作镇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我是程序员。”   陆温乔挑了下眉,不知为何微微地笑了:“做前端还是后端的?”   “呃。”   陈乐筝不明白陆温乔怎么会对他的工作感兴趣,十多年没见,寒暄时大家伙儿就谈这些吗?   天可怜见,他一天程序员都没当过。   他随便选了一个:“后端的。”   “那很厉害啊。”陆温乔不咸不淡地夸赞。   “……”   这就叫厉害了吗?可他不是做后端的程序员。陈乐筝还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但他呼吸凝滞,连眨眼也很慢,顾不上多想。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温乔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手背上青筋鼓起,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也修得干净。看起来就很有力量。   他一晃眼,又和陆温乔对视上了。   陆温乔收回了手臂。   旁边已经有人在叫陆温乔,陈乐筝是识趣的人,他回过神,重新摆了下果盘,说:“这个还挺好吃的。”然后笑了笑,缓缓转身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补个说明:陈乐筝没进群是因为他投票投的不去,别人也没在意他,拉群的时候就漏了他。   没人发现…那个来叫他的大堂经理,是陆温乔从聊天里得知他去错了地方,然后喊人去叫的。 第15章   席间上菜之后,很忙的陈乐筝彻底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他除了在所有人都笑着举杯的时候跟着站起来,意思意思,其余时间都在专心致志地吃饭吃菜。   宁市最豪华的酒店,端上来的菜别管是不是最好吃的,反正都很稀奇,也很昂贵。   坐在陈乐筝旁边的两位是一男一女,倒都跟陈乐筝打了招呼,拿餐具倒酒水饮料时也少不了相互帮忙。虽然他俩是因为性格比较内向安静才坐过来的,但大家都坐在一块儿了,更没有讨厌陈乐筝的理由。   陈乐筝跟他们聊了两句,得知桌上的红酒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赶紧连着倒了两大杯哐当下了肚。   酒入愁肠,本该是幻想中放荡不羁的场景,但陈乐筝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酒量好像不太好。   他觉得很热,脑袋晕乎乎,还有点莫名的亢奋。   借着这股亢奋劲儿,他继续吃着喝着,还大胆地试了两口拿红白勾兑的混合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动了起来,开始走来走去。   忽然,陈乐筝被很重地拍了一下肩膀。   他迷迷瞪瞪地转过头去,感觉眼前杵着黑压压的一片重影。   “这不是陈乐筝吗,你还真来了啊!”大嗓门说话的这人,体格也大,五短身材,初中放学回家的时候能和陈乐筝顺上一段路,是陈乐筝最讨厌的同学之一。   这次在群里,就是他造谣嘲讽陈乐筝没考上大学,所以心里自卑,不愿意来参加同学聚会。   “蒋全?”也许这就是恨比爱长久,陈乐筝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第一时间叫出他的名字。   “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这就认出我了哈哈哈,”蒋全撑在旁边的椅子靠背上,“今天来了怎么不过来打招呼?偷偷摸摸的。诶,你这是背的什么包?你小子如今发达了啊!”   陈乐筝看着自己被扒拉过去的背包,一把抓住带子扯了回来,嘟囔道:“想要就自己去买,别把我的扯坏了。”   “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陈乐筝,”蒋全问道,“这么能赚钱,也告诉告诉我……是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吧?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一拳能打三个,跟哥说说,谁给你这么多钱花?”   “这全是我自己赚的自己买的!”陈乐筝非常气愤,“就这么点东西,你买不起吗?我记得当初你家濒临破产来着……现在也变成自己嘴里的死穷鬼了?”   站在蒋全旁边的两个狐朋狗友稍稍变了脸色。   蒋全哈哈一笑,拿着钱包的手按在桌子上,手上戴着的大粗金戒指也“低调”地亮了出来。   他忽然一招手,叫住了那个进来宴会厅的经理,拿着今晚的结账单看了两眼,对陈乐筝笑呵呵说:“醉得这么厉害,今天桌上的酒你可没少喝啊。好了,陈老板如今飞黄腾达了,特地来同学聚会就是想有个表现的机会,今晚全场的费用就由我们陈老板请客!”   此刻宴会厅里的人稀稀散散,一部分有事提前离场,一部分转移到楼上KTV包间继续嗨,一部分还在各自聊天。   角落里这一团反而变成了最闹哄哄的地方。   将刘老师送出去的班长大人回来后,本来要找服务生结账,没想到已经轮不到自己了。   陈乐筝一时间呆着没动,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无法掏出点钱来跟同学互换礼物的时刻。   可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   陈乐筝眨了眨眼,踉跄着站起来,把手掏进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卡来扔在了桌上。   “结账。”他大着舌头,硬气地说。   经理拿着陈乐筝的卡刷了刷,出去又回来,附带着一张长长的白色纸条,他笑脸盈盈地递回给陈乐筝:“陈老板,请您在这里签个字。”   纸条上的数字很小,模模糊糊,陈乐筝自然没有仔细看,也不能仔细看,捏着笔就签下了歪七扭八的名字。   陈乐筝拿回自己的银行卡,耳边的起哄声变得无比嘈杂,让他更加头晕目眩。   管不了陆温乔现在在哪里,见过这一面后还能不能再见,真的连两句真心的问候都不能再有吗,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于是不管不顾,拔腿就往外走,跌跌撞撞冲出去时仿佛还撞到了人。   这是一顿糟糕的晚饭。   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场同学聚会。也会是陈乐筝这辈子唯一参加的一场同学聚会了。   陈乐筝觉得自己的神志其实挺清醒的,他走出酒店的时候还认得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路边的报刊亭,买回一瓶水,然后直直奔向垃圾桶,脑袋里便是一阵天昏地暗。   他很想吐,撕心裂肺地干咳半天,最后只逼出了半拉眼泪。   吨吨灌了两口水之后,陈乐筝抹了抹眼睛和脸颊,扶着马路牙子边的石墩,一屁股坐在了灌木丛下的草地里。   旁边就是从酒店地下车库驶出来的出口,不停有车经过,灯光在眼前闪一圈,又很快消失。   陈乐筝被草尖刺和灌木枝条扎着皮肤,无声无息地坐在原处。   每闪过一道重影的光圈,他就数一个数,以确保自己还没糊涂。   “十三……四,十四——”   陈乐筝眯起眼。   这光怎么还不消失,反而越来越亮了。   ——一辆轿车从地库驶了出来,轮胎滚啊滚,眼看就要左转进入路口开走了,最后竟然越开越慢,直接停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把车停在这里,晃我的眼睛……”陈乐筝口齿不清,嚷嚷了一声,迟钝地拿手挡住刺眼的车灯,然后侧过头,像鸵鸟一样埋了下去。   仿佛要安详地睡在花坛里,当一夜醉酒的流浪汉了。   但他确实还没那么神志不清。   车灯早已熄灭。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黢黑的影子笼罩下来。   可能是晚上散步的路人或环卫工,发现了花坛草丛里的异样,好心地过来查看情况,可能下一秒就要报警了。   陈乐筝自己缓缓地坐了起来,先一步笑笑,摆手解释道:“我没事,我就是在这里休息一下,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谢谢啊……”   他刚说完话,把头仰起来看人,仰得很高,红扑扑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圆而黑的眼睛充满醉态,头发丝上还挂着两片枯树叶。   他却没赶紧站起来,而是灵魂出离一般,彻底地呆住了。   黑西裤,灰衬衫,以及一张不敢想象的英俊的脸。   陆温乔手里拎着车钥匙,低头看着他,开口说道:“需要叫人先扶你回酒店休息一下吗?”   陈乐筝撑起手臂,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甚至没忘记拿上掉在旁边的矿泉水瓶,他什么也没回答,好像没有认出陆温乔。   “陈乐筝。”   陆温乔叫了他的名字,很平淡随和。   见陈乐筝停了下来,陆温乔礼貌伸手,轻轻地扶了他一把。   陈乐筝很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连路过的路人和环卫工都会伸手帮忙,又何况陆温乔呢。   他低声说:“我真的没事,能自己回去。”   陆温乔不以为意,并不认真地说:“这么多年没见,连人都不会叫了。”   陈乐筝一下子扁了扁嘴,转头看向陆温乔,眼睛也红红的,里面的两点光亮让瞳孔显得有些透明。   “哦,那——”他忽然咧嘴笑起来,就差往陆温乔身上扑去,然后大声地说,“你好啊!陆温乔!”   谁也不该跟一个撒酒疯的人较真。   陆温乔被那股重力拉拽得微微倾身,只好一把扶稳陈乐筝。   陈乐筝刚刚仿佛是在壮胆,此刻反而变得更放肆起来,想直接抽手出来往前跑。   路边就是疾驰而过的汽车。   陆温乔不想在第二天的都市报上看见陈乐筝,他握着陈乐筝的手臂没有放松力气,说道:“我们顺路,要不要送你一下?”   陈乐筝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跑不了,闻言又安静下来,含糊地说:“我们顺路?不会吧。”   “今天我要回以前的房子看看。”陆温乔微微拧眉,见他没拒绝,于是拉着他往自己的车那边走。   陈乐筝总算有点安分下来。   来到车前,他四处扭头看看,又趁间隙找到自由活动的机会,自顾自绕着车头转了一圈,认真地说:“原来是这辆车的车灯在照我。”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腿一软,就倒下去,直接躺在了车盖上。   陆温乔站在车门边,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被逗笑了,可摊上这么一个人和这么无厘头又麻烦的事,他又不太想笑。   陆温乔对待醉鬼也一视同仁,很不体贴地说道:“陈乐筝,我没有送你回去的义务,如果还不上车,我就去叫酒店的保安带你走了。”   和做梦一样,陈乐筝半睁着眼睛看向天空,再短路的脑子大概也听懂了不少。   他扶着车头盖,好像碰到了个什么硌人的东西,手上一用力,沉沉翻了个身,一屁股坐稳然后站起来——   只听咔擦,哗啦,哐当,一声儿接着一声儿,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飞速地坠落了。   陈乐筝不能不有所察觉。   他面对陆温乔的方向直直站着,不知为何后背发凉。   他动作笨重迟钝地弯腰去看。看到已经躺在自己脚边的那个金属圈时,他捡了起来:“这是谁的奔驰……”   陈乐筝把陆温乔的奔驰车头给坐坏了。   三星叉立标从中断裂,直接掉了下来。   陆温乔额角一跳,气笑了般抿抿嘴角,大步走过去,然后将陈乐筝拽出来塞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说】   存稿已无 从今天起隔日更(/ω\)   注:攻和受以前在学校不同班,没有孤立过受,他和沈跃也是在美国的时候才成为的普通朋友。钱后面都会给回来。 第16章   十多年过去了,路还是原来的路。   陆温乔关掉导航,凭着记忆和眼前不变的空间格局把车开进了小区。   他没想到陈乐筝如今还住在这里,以陈乐筝想在同学聚会上显示的财力来看,也不应该还住在这里。但陆温乔在看见陈乐筝的直播背景和那张自拍照,看到墙壁上的涂鸦时,就确认了房间的所在地。   一路过去,狭窄的路旁都已经停满了私家车。   他只能暂时在陈乐筝家楼下的空地里停下。   躺在副驾驶座里的陈乐筝,因为酒醉醺醺加上容易晕车,在上车不久之后就睡着了。   不管陆温乔会把他带去哪里,做任何好事还是坏事,他竟然都无知无觉。   陆温乔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目光自然而然地直视出去,看见光秃秃的车头中央,觉得有些碍眼,然后才转头看向旁边沉睡着的陈乐筝。   陈乐筝穿的是那天直播时特地“给大家”看的那套衣服。   黄色的薄背心上沾着枯草,已经皱皱巴巴,衬衣衣袖也被撸到了手肘之上。自拍照里截去了脖子以上的部分,此时再看,面目可憎的小丑主播却有一张温顺的脸,他看起来非常安静,还有些可怜。   陆温乔伸手碰到陈乐筝的手臂,触感很凉。   他推了两下陈乐筝的肩膀,最后拍了拍陈乐筝的脸,陈乐筝才倏然转醒。   他转动眼珠,傻傻地和陆温乔对视了。   银行卡里瞬间痛失好几万块的失落和悲伤,让陈乐筝接受了眼前这个美梦的馈赠。   钱并不是全白花了。   小时候,用仅有的五毛零花钱,可以维系一小阵子和同学的塑料友谊。   用一瓶很贵的果粒多饮料,则可以和陆温乔学长产生更多的联系。   从此,检查日的清早进校园时,陈乐筝故意把红领巾藏在衣领里面的行为,总会让陆温乔第一个逮住他。   全校集体参加秋游时,晕车晕成菜鸡一只的陈乐筝在回到校门口后脸色惨白,老师问谁能帮忙送他回家,最后是顺路的陆温乔接受了指派。   快快乐乐放暑假时,陈乐筝在小区附近乱窜,遇上和蔼可亲的陆奶奶,还能被邀请到陆温乔的家里吃上一支冰棍。他总是大大方方四处张望,又像个贼一样四处偷窥陆温乔的生活痕迹。   尽管陆温乔逮住他之后只会让他登记签名,送他到家之后朝大人说明完情况就会离开,暑假时也永远不在家里,不会和他一样顶着烈日在外面瞎玩和无所事事。   直到陈乐筝都快小学毕业了,那个比较特殊的一天才真正来临。   寒潮来袭,凉风骤起,秋季校运会举办在即,陈乐筝却在为另一件事情犯愁。   他是个不太记得过生日的人,因为生日那天不会有蛋糕,只有他已经吃腻了的两个鸡蛋和一顿家常大餐。   虽然这样也很开心了,但和同学嘴里所说的“过生日”,好像依然差了一大截。   同学们过生日的时候会互送礼物。   陈乐筝不知道该给自己的朋友送什么,于是花一下午做了个手工的小花篮。可他送完了花篮,同学过完了生日,他的“好朋友”却借着准备运动会,对他越来越爱搭不理了。   陈乐筝对和自己无关的运动会毫无兴趣。   除了同班同学,他认识的其他人——唯一的陆温乔学长早已毕业,这运动会就更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等班长和老师点完两遍名,他拎上书包就溜出了学校。   他打算拿零花钱去买一瓶果粒多,然后回来送给要参加长跑比赛的好朋友。   可他最后坐在了社区花园里的假山上,那瓶果粒多就放在他脚边的书包上。   陈乐筝看着太阳落山,夕阳把远处的房屋、近处的假山和他都涂抹成了泛橘的金色,汽车像甲壳虫一样从路的这头挪向那头。   如果没有把果粒多送人,那么可以拿来给自己喝的。可是为什么干坐了这么久,都没有想过打开喝一口呢?他明明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陈乐筝嘴唇干燥,呆滞地在假山上一动不动时,很突然的,他看见放学回来的陆温乔从那个路口走了出来。   陆温乔也冒着泛橘的金光,离陈乐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时间有些晃人眼睛。   假山上的小石子咕噜往下滚去。   “学长!”陈乐筝拿上东西,有些着急地跳下假山,边拍屁股灰边站稳,刚一转身,陆温乔已经从花坛旁边走了过去。   “陆温乔……”他默默改了称呼,但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叫陆温乔,他先追了上去,“你今天怎么走的这条路……”   陆温乔停下来,看了看他:“你逃课了?”   陈乐筝立即摇头:“我没逃课,今天学校开运动会,所以我……哈哈。”   “我知道你现在在附中读书,我也好想去,”陈乐筝的话很密,“可好像特别难,除了乞求上苍,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你爬到假山上去干什么?”陆温乔说。   “啊,没,”陈乐筝打算糊弄过去,学着以前的样子,又把手里拿瓶果粒多递出去,“你喝不喝呀。”   他补充:“你放心,是我没喝过的。”   陆温乔的个子比起几年前,已经长得更高,稚气减少使得五官愈发分明,像水墨画一样好看。陆温乔这一次没有接手:“我不喜欢喝这个。”   陈乐筝愣了一下,嘴唇微张,轻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陆温乔接着又说:“这个不是买给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啊——”陈乐筝说完就懊悔地闭上了嘴,局促得很符合小学生的身份。   “可我已经没有零花钱了,最近同学过生日什么的,其实这个我也根本不想买给别人……等过几天,下周,我再专门给你买。”   陆温乔并不买账,他皱眉说:“你的零花钱都是这么花完的吗,本来就少得可怜,还能买些什么?”   “我……”陈乐筝捏紧了手指。   “陈乐筝,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先送给自己。”陆温乔对他说。   “以后不要为了讨好别人再把自己变成一个穷光蛋。从假山上摔下来,还会变成一个脑袋不聪明的小瘸子。”   陆温乔简单地点评了他的行为,轻声笑了笑,说完挎着书包就走了。   陈乐筝后知后觉地站在原地。   终于见到陆温乔了,好高兴。   陆温乔和自己说了很多话,更加高兴。   还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先送给自己。   这一天突然变成了特别幸福的一天。   他不知道被什么温暖地漫过了胸腔,又被什么轻柔地按住心脏,双眼忍不住变得酸涩而模糊。   他怎么能够忘记。   “……陆温乔。”陈乐筝声音低低地开了口。   车里弥漫着的酒气已经不是很浓,陆温乔拔了车钥匙,好整以暇地说:“已经到了,下车吧。”   陈乐筝睡了一觉,终于重新长出了部分脑子,也记起了痛心的原因,刹那间悲从中来,一张口声音哽咽:“……我被他们骗走了好多钱,好多,我的钱,全没了。”   他啰啰嗦嗦,哭诉欲就上来了:“刷卡的时候没有看见花了多少,但没多久,手机就来了短信提示……凭什么三十、三十几个同学吃饭,要我一个人付钱?你们全都欺负我,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让一个酒量几乎为零的人贪杯,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桌上的酒是不是全被你喝掉了,”陆温乔下车后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自己的钱包都守不住,现在能怎么办。”   陈乐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泪就要流下来。   “不过就是几万块而已,”陈乐筝一边抹脸一边自我安慰,“我有钱,已经不是穷光蛋……”   他磨磨蹭蹭地下了车,两条腿很不听使唤,被陆温乔提溜着,才一口气到了三楼的家门口。   陆温乔本就忙了一天了,此时也不想玩笑了,耐心已经不多,径直伸手探向了陈乐筝的口袋。   陈乐筝的胳膊被捏得很痛。   他喝醉后的胆子变大了不少,近距离欣赏着陆温乔的模样,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很享受陆温乔为自己忙来忙去似的。   半晌,他才飘飘然地很慢地说:“钥匙,在我的大牌包里。”   昏暗的楼道灯下,陈乐筝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陆温乔认为自己表现出来的脾气一向不差。   “大牌包,好一个大牌包。”他看了陈乐筝一眼,停顿良久,一把扯过陈乐筝的包,终于拿到钥匙打开了门。   在一片黑暗中,陈乐筝被扔回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连灯也没开,陆温乔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边皱着眉慢慢擦手,边简单环视了两眼室内的布置。   陈乐筝从床上爬起,朦朦胧胧看向陆温乔站着的方向。   “聚会的费用本就不需要你付,之后我会把钱转给你,至于我的修车费……一码归一码,账单也会发给你。”陆温乔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一只手忽然不要命地抓了上来。   “不要走呀……”陈乐筝握住了陆温乔的手,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得死死的。   他真的抓住了。   他醺醺然一笑,上身支撑不住地往前一栽——好在被什么挡住了,让他没栽下床。   陆温乔咬了咬牙,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陈乐筝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竟然直接倒在他身上,脸直冲冲地对在他的腿上。   陈乐筝只感觉眼前的这堵墙很温暖,也很坚硬,他气喘吁吁,拿脑袋拱了拱,脸颊蹭在质地舒服的布料上。   “不能走……”   下一秒钟,他被揪住了后脑勺,被迫扬起了脑袋。   陆温乔捏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把他往床上撇去,动作间却撞到了旁边的床头柜。   哗啦一声,摆放在上面的那一盒拆封了的计生用品洒了出来——上面明晃晃写着润滑套几个字。   不知为何,陈乐筝终于感觉到自己惹事了,也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他吃痛地缩手,却突然被翻身按在了床头。   “现在躲什么?你自找的。”陆温乔轻松地桎梏住陈乐筝的双手,见陈乐筝还要动弹,一巴掌便把人拍老实了。   陈乐筝人不敢动了,嘴里含糊地哼哼起来,陆温乔再挥一巴掌,哼唧声终于也没了。   他眉目疲倦,眼神微冷,称不上有多生气,但确实已经丧失了任何容忍的耐心。 第17章   房间里拉着窗帘,深蓝色的窗帘像海一样浸没了神志,快要分不清楚天地和时间。   强烈的阳光终究从缝隙之中刺了进来。   陈乐筝被一点声音吵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简直头痛欲裂。   他宿醉一夜,口渴得不行,刚打算从床上爬起来,就忽然石化在了当场——他周身发凉,漏风似的,浑身上下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房间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陆温乔早已洗漱完毕,衣冠齐整,只有头发还比较随性地耷拉着。他走了进来,看了看陈乐筝的模样,然后从桌上把水杯递过去。   陈乐筝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双眼迷朦呆滞,看见水来了,倒是也不再管其他,双手捧上去就喝了。   “现在还早,”陆温乔看着他把水喝洒了一点,伸手托住杯子,看起来异常冷静地说,“你可以继续睡。”   陈乐筝宿醉一夜,睡糊涂了,比起疑惑自己身上只挂着层被子,更疑惑为什么会有个人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是在春梦里见到了陆温乔,一下反应过来,躺回去就提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陆温乔也沉默了一阵,又笑了一下,说:“陈乐筝,昨晚不是你蹭上来,要我别走的么。”   陈乐筝躲在被单下,眼皮有千斤重地撑着。   他看着上面的格子图案,一开口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我……我酒后乱性了?”   “对,你酒后乱性了。”陆温乔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表,离回公司开会的时间还早。   “这算是谁睡了我,我又睡了谁……”陈乐筝还以为自己在游太虚幻境呢。   陆温乔扯开他的遮羞布,说:“床头柜上就摆着拆封了的东西,整天问别人睡不睡的,有过几个老公和好哥哥?”   陈乐筝意识涣散,又立即把被子扯过头顶,嘟囔道:“那是买衣服那天……社区阿姨硬塞给我的,质量特别差,老公别用,容易破……”   陆温乔黑着脸,再次沉默了。   他放弃了此时和陈乐筝沟通的想法,伸手再去扯那截被子,发现陈乐筝已经呼呼睡着了。   陈乐筝发了满头虚汗,嘴唇表面既干涸,内里又透着红,浅浅的眼皮子下眼珠还在微微转动。他大概睡得难受,纸上谈兵再多,终究禁不起一些恶劣磋磨。   昨晚那个自讨苦吃的陈乐筝已经不见了。   这终究是你情我愿的事。也仍然是个意外。   陆温乔握住他露在床沿外的手臂,收回去后重新给他盖上被子,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乐筝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他瞪眼望着天花板,动一动胳膊腿儿就能发现,他的四肢都有些不想听使唤,某些奇怪的地方更是酸痛无比。   对一个缺乏运动的人来说,这算是遭了老罪了。   陈乐筝惊恐地低头,看见那盒被打翻了的计生用品和垃圾桶里无数的纸巾时,关于昨晚喝醉后的记忆才终于片段式地回笼。   他迅速伸手四处摸了摸,勉强完好……最疼的地方却在周围大片的皮肤上。   他终究是堕落了,不仅心甘情愿被人打了,还稀里糊涂地让人玩了一晚上。而那个人,早已离开了案发现场,只留陈乐筝一个人醒来。   陈乐筝一瞬间愤怒不已,脑海里已经想到要去报警!   但他很快停住了,因为更多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他呆滞地坐在床上,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房间,那熟悉的床铺、地板和电脑。   不知过去多久,他也始终想不明白,甚至不敢相信,昨晚和他发生了那样的关系的人,是陆温乔。   不对……陈乐筝别的记不准,却很清楚一切都是自己先主动的。陆温乔只是在路边发现了喝醉的他,好心送他回家,他却……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陆温乔一定很生气。   他记得很清楚,陆温乔从小就不是同性恋,此刻会怎么想他?   床头的闹钟已经指向下午四点,陈乐筝咬着牙,拖着仿佛被人毒打了一夜的身躯下了床。   他飞速找了件衣服穿上,捡起那些没用过的套套,胡乱塞进盒子里,又猛地扔进了垃圾桶。   昨晚被弄脏又在他身上“不翼而飞”的衣服,一件件明晃晃又整齐地躺在了椅子上,陈乐筝也犹如见了洪水猛兽,立即卷成一团丢去了洗衣机里。   陈乐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脸色透红,头发乱糟糟倒竖着,像盆小葱似的。   这不知道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参加一趟同学聚会,贪便宜多喝了两口酒,于是乎卡里的钱没了,人没了,千辛万苦塑造的清纯好人形象也没了。   五点一到,陈乐筝已经坐在电脑前。   屏幕里他带着特效的脸倒是看不出太多猫腻。   他昨天难得请假,这会儿一开播,等待了许久的黑粉们比往常还多,直播间里很快人山人海。   大家都知道他昨天参加同学聚会去了,按他那欠打又爱显摆的嘴脸,今天肯定要在直播间里大说特说一番,不是吐槽这个,就是拉踩那个,用来抬高和炫耀自己。   然而弹幕上提前嘲讽了陈乐筝半天,陈乐筝开播后却什么也没说,反常地直接进入了游戏,开始上分。   【怎么不说说同学聚会的事啊,昨天干嘛去了死混子?】   【请假一天到哪里鬼混去了,别打你那破游戏了。】   【主播的眼睛怎么有点红啊,哭了?被谁欺负了?】   【他之前只是说得好听,这种人去了同学聚会也得被嫌弃啊,估计被人给打了哈哈哈】   【主播别往心里去,你就当他们骂了一条小狗狗】   陈乐筝连打了三把游戏,遇到的队友对手都很正常,可他三把全输了。   他终于收手,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弹幕上的内容,不屑地笑了一下,说话时声音带着点哑:“同学聚会有什么好说的,我最后一个才到,等我到了才算人齐,哼哼,就是耍大牌怎么了。”   “最后饭钱也是我付的呢。眼睛肿是因为喝多了,我今天下午四点多才醒啊,都没吃晚饭。”   “今天主打一个身残志坚,自强不息!”陈乐筝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垫子,“而且昨天那顿饭多少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次,知道多少钱么……”   他煞有介事地拿起手机,翻出扣款短信,一字一句念道:“一共要四万三千块!”   可他念着念着,一下子皱起了眉。   怎么这43000元写的是进账,而不是扣款呢?   他定睛一读,最新的这条短信是上午10点发来的,而上一条真正的扣款信息才是昨晚那条。   ——陆温乔当然是在他的裤子口袋里看见了银行卡,离开后便把聚餐费用全转给他了,甚至还凑整多转了几百块。   那时的陈乐筝还窝在被子里,可怜地皱着眉,翻身将雪白的胳膊又垂出了床边,睡得死沉。   钱已经失而复得,他终究没有人财两空。抠门的陈乐筝应该很欣喜才对。   正在直播的陈乐筝却咬牙切齿地继续说:“其实花这么多钱吃一顿饭,我觉得挺可恶的。”   他又冲着电脑屏幕看了一小会儿,紧接着低头摆弄手机,然后才继续游戏。   陆温乔耽误了一上午,赶到公司后便忙得不可开交,临时又开了一下午的会,终于等到散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他看见了陈乐筝发来的消息。   陈乐筝:“在吗,那个……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银行卡账号呢。”   陆温乔微微挑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的会议上恰好提到了和游戏公司合作的项目,陆温乔只是顺手点开了相关的那个直播平台,常看的直播间就自动跳了出来。   他忍不住皱眉,确实很是惊讶和佩服,很难想象陈乐筝今天居然也按时按点地开播了。   他最终还是把自己的银行账号发了过去。   陈乐筝在游戏间隙中抬头,从后台看见someone来了的时候,没什么灵魂地笑嘿嘿欢迎着。   他在等陆温乔回消息。   看见陆温乔发来了银行账号的那一瞬,陈乐筝的心终于能够短暂落地。   他立即给陆温乔转账,不只是那多出来的几百块,而是把四万三千块一分不少地转了回去。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只是不想接受陆温乔的同情。   又或者是他不想再也什么都不做,不想默默看着一切就那么发生,在他身上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的难题从小到大都在困扰陈乐筝。   他再次提心吊胆起来,因为不知道陆温乔看见他把钱转回去后会如何反应。   陆温乔果然很快发来了消息:“为什么要转回来?”   陈乐筝已经没有心情好好打游戏了。   马马虎虎赢下了手头这局对决赛之后,他再次停了下来。   好在直播间里的大家都知道他昨晚喝多了,不会胡乱猜测些别的。   陈乐筝点进了自己和陆温乔的对话框,看着那个小狗头像和备注“6”,硬气地点击了发送:“聚会的钱我已经自愿付了,不需要你替我的。”   陆温乔:“好。”   陆温乔:“那你后续打算再转我多少修车费?”   陈乐筝倏然愣住片刻,一下子站起来,在屋子里找着什么。   他龇牙咧嘴地俯下身子,在桌腿之间的缝隙里捡到了那个三星叉铁环。   回到电脑桌前坐着的时候,陈乐筝面对没关的摄像头,第一次有些窘迫。他掩饰般地瞥了一眼,然后才低头打字回复陆温乔:“对不起。你需要多少呢……我会一分不差的全都转给你。”   陆温乔:“陈乐筝,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在划清界限这件事上,陈乐筝始终是比不过的。   他急于付还这些钱,太像想要自此划清界限,于是陆温乔也可以认为他是为了积攒筹码,好就昨晚的事情向陆温乔谈条件、提要求。   陈乐筝没这么想过,他不是为了钱和任何要求跟陆温乔上/床的。   他只是觉得,陆温乔会更希望这样,因为即便他们意外上过床,也代表不了任何东西。   他知道他和陆温乔没什么可能。   陈乐筝蹙了蹙眉,手指缓慢地点击屏幕上的按键:“我没有要求啊。”   “真的。”   陈乐筝有些茫然:“还是你有什么要求吗……”   他到底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整个人连思绪都变得迟钝。   他现在很不想和陆温乔聊天,也害怕等陆温乔的回复。这好像只能证明自己说什么、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陈乐筝正在对着直播间发呆时,手机突然传来的来电彩铃堪比招魂曲。   ——是陆温乔打来的。   【作者有话说】   一夜琴待续约 第18章   陈乐筝立即握紧手机,六神无主地看了看电脑屏幕,随机选了一个同平台的主播ob,然后起身离开。   他走出房间,反手把门关上,面对着客厅里的一片昏暗,听见那语音通话的铃声还在响着。   陈乐筝没有立即接通的勇气,但他更没有拒绝陆温乔的勇气。   他靠在门板上,按下了接听键。   那一瞬间耳朵里好像是失聪的,陈乐筝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出声,而自己该不该先得体地打招呼。   陆温乔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陈乐筝。”   陈乐筝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了半个“嗯”字。   “你现在在哪里?”陆温乔问道。   无论什么时候,陈乐筝都不想否认,陆温乔的声音很好听,叫他名字的时候更好听,即便已经跟从前记忆里的有了一些变化。   他回答:“我,和别人在外面。”   陆温乔看了看屏幕上主播已经离开的直播间。他说:“那很安静啊。”   “嗯,”陈乐筝不想露怯,“……有什么事吗?怎么聊着聊着,突然打语音来了?”   陆温乔语气冷淡,像在参与商业谈判一样解释:“抱歉,今天公司里有些急事,所以我先走了,对于昨晚的事,如果你觉得需要再谈一谈,都可以。”   “是得谈一谈,可以的,”陈乐筝下意识附和,又问,“你今天几点走的呢?”   这种奇怪又无关紧要的问题,大概只有陈乐筝能给予关心。   陆温乔说:“十点。”   “哦。”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现在谈?”   “昨天是我喝醉了,谢谢你送我回来,”陈乐筝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说话吞吞吐吐的,“然后,我知道,美国人都挺open开放的,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   陆温乔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问:“这里哪里有美国人?”   “……啊,也是。”   “你是美国人吗?”   “不是。”   “那你在说谁?”   “我说错了……”   陈乐筝节节败退,懊恼地闭上了嘴,看起来是那么丧气。   听筒里一时间没了别的声音,寂静得让人感到尴尬和难熬。   陆温乔关掉软件,站起身,一伸手又合上了电脑。他对陈乐筝说:“已经谈完了,是么。”   陈乐筝再开口时喉咙发涩,声音低低的,说的还是那点车轱辘话:“嗯……我知道,我把你的车坐坏了,那我现在还欠了你多少钱?”   他又知道了。   陆温乔面容冷峻地离开办公室,说道:“不用了,不差这么一点,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说着,他就已经打算结束语音,陈乐筝却忽然急了:“等等……”   陆温乔没有说话,也暂时没有挂断通话。   陈乐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说好不纠缠,可难道这就是纠缠吗?他不知道。他说得很艰难:“我不要补偿,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我们能不能再见一面呢……再谈谈。”   滴嘟一声,什么都结束了。   但当陈乐筝不得不走进房间,回去面对无数直播间观众的时候,他收到了陆温乔发来的位于宁市市内的某个陌生地址。   陈乐筝低头反复看了几遍手机,好像生怕陆温乔将地址信息撤回,他先截了图,然后再单独复制黏贴下来,发送给自己一遍。   再瞥一眼直播间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陈乐筝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再出现在镜头画面里的时候,已然强行调整好了状态。   “我回来了,回来了啦,”陈乐筝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扶着腰缓缓坐下,“刚刚太难受出去吐了一下,然后还处理了一些小事,都别乱叫!”   他当然是得继续直播的。怀里揣着地址,他莫名安定下来,觉得多想也是无益。   而陈乐筝今天还能准时开播,此刻回来还能坚守在岗位上,敬业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弹幕里嚷嚷几句,也就过去了。   陈乐筝回来之后,直播间之前掉下去的热度开始慢慢回升。   只是,有些事仍然是他无法控制的。   比如他明明在打游戏,脑子里却还在反复浮现昨晚以及刚刚那通电话里的情形。   陈乐筝中途忍不住去查了那个地址,那是个高级住宅区,就在最繁荣便利的宁市市中心,还是能看全整个江景的那一栋。   陈乐筝稍许不敬业地、小心翼翼地给陆温乔发去了消息。   陈乐筝:“那我明天上午来这里找你,可以吗?”   过了一小会儿,陆温乔回复:“明天我要出差。”   陈乐筝安静片刻,问:“那后天呢?或者你来定时间吧。”   陈乐筝:“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他大概能明白,陆温乔是不太想见他的,只会希望昨晚的事情迅速翻篇,就当不曾发生过,哪里还有见完一次又一次的道理。   至于修车费,无论陈乐筝会不会坚持转过去,对陆温乔来说都无关紧要。   陆温乔把车开进了私家车库里,老房子里的卫生这些天已经找人彻底打扫过,他昨天本就该住过来,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当年老式小区的布置就有如此紧凑,陆温乔既看见了陈乐筝发来的消息,走出车库往外一看,也能越过矮墙看见隔壁小区近在咫尺的楼房。   陈乐筝默默拿起另一只手机开始玩游戏。   不得不说,哪怕已经玩了这么多年,游戏给他带来的沉浸感都是无与伦比的,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真正的自己。   “一楼哥哥,人家给你让了位置,你能不能带我赢呢?”陈乐筝使用了语音转文字功能。   一楼:“行啊,乖宝贝。”   陈乐筝看了眼弹幕,回复道:“怎么就叫上人家宝贝了,哥哥,你不会是海王吧。”   一楼:“怎么会,宝贝你玩辅助跟紧我。”   逐风上青云:“好的哦,我一定保护好你!”   一楼:“嗯嗯,宝贝真好。”   陈乐筝咦了一声,忍不住有些嫌弃地笑了起来。   他正故作轻松、没心没肺地乐着,忽然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什么动静——好像有人在敲门。   这个点了,陈乐筝估计是谁敲错了门,就暂时没搭理,没想到接着便是更清晰的两下敲门声。   “好像有人来了,家人们,我先去看看,”陈乐筝撑着桌面站起来,“回来再继续钓这个叫我宝贝的渣男哦。”   他狐疑着走去黑漆漆的客厅,紧凑在门上,透过猫眼使劲往外看着。   “陈乐筝。”那人出声了。   陈乐筝心口一咚隆,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轻,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门外站着的真的是陆温乔。   他贴着门,呆站了两秒,连大气也不敢出,就直接往后退——他之前说过自己不在家的。   谁知越慌就越乱,陈乐筝在扭头走去房间的路上,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犹如平地扔雷。   这下根本无从掩饰了。   陈乐筝骤然清醒,立即跑回电脑前,对直播间的各位道起了歉:“对不起家人们,今天情况真的太特殊了,有人来了,我得提前下播了,给各位鞠躬道歉磕头,我们明天再见!”   话音刚落,他就掐断了直播,然后迅速拔掉麦克风,收起架立的摄像头,胡乱整理好一切之后,他重新走到了门口。   陆温乔早就看见了他房间窗户里的灯亮着,此刻面上无波无澜,像从未失手的掠食者,不担心自己的猎物能够逃脱。   他正打算再敲一次门,下一秒门就自己开了。   陈乐筝笔直地站着,胸腔微微起伏,还带着喘:“……你怎么来了呀?”   “原来你在家,刚刚不是还在外面么,”陆温乔好像真的对此感到疑惑,然后才对陈乐筝说,“是你说,想要见面再谈谈。”   “嗯,我刚回来不久……”陈乐筝不得不继续圆谎。   他伸出手迎了迎,说:“请进,不用换鞋。”   陆温乔看着他的脸,笑了一下,稍稍低了下头走进屋子。   “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陈乐筝看见那只倒了的垃圾桶,一股脑扶起来,匆忙地收捡着。   陆温乔四处看了看,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却很好奇:“你刚刚是在房间吗?这么久才来开门。”   陈乐筝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明显,但他仿佛失去了直播时牙尖嘴利的能力,嘴唇光被他咬得红润发透,却远不如昨晚会叫唤。   陆温乔没管他,反而直接往他的房间那头走去。   “你坐吧,我给你泡杯茶……”陈乐筝一边拖拖拉拉地说着,一边心惊肉跳,不得不跟了过去。   陆温乔似乎充满了好奇心,垂眼扫过他的桌上,歪头看了看说:“在玩游戏,挂机不怕被队友骂么。”   陈乐筝刚刚扔下手机就再没来得及看,此刻屏幕还亮着,他的游戏角色没能跟上叫他宝贝的好哥哥,正在基地挂机中。   “不要紧呢,反正也看不见他们骂了什么。”陈乐筝怕被陆温乔看见自己的游戏id,连忙关掉手机,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陆温乔看着他,微微笑着对他说:“别这么紧张,陈乐筝。”   “如你所言,昨晚只是个意外,”陆温乔不再跟他绕弯子,话锋急转,“你也没有要求,不需要补偿,”他简单叙述道,“并且一定要把修车费陪给我,不想欠我一分一毫,是吗?”   陈乐筝略带浮肿的眼皮轻眨了眨,上面细小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清楚。   他拿来那个断了的立标金属圈放过去,说:“这个断了换新的,是不是很贵啊……除了这个,我没有弄坏别的地方吧?”   “你有多少钱,”陆温乔笑说,“真的一分不少都赔吗?”   “嗯。”   陆温乔犹如一个纨绔富二代,黑心资本家,作风无比奢靡,也很会忽悠和压榨,他淡淡说道:“昨天那辆车是我父亲当年送给我的,不是很好修,修过之后我也不想再开了,二十万吧,怎么样。”   陈乐筝错愕不已,愣住半晌,抠门的本能让他皱起了眉,但他居然真的在心里迅速计算了一遍自己的存款。   紧接着陈乐筝仿佛遭受了打击,体力不支,忽然坐下了。   他坐在床上,缓缓抬眼,从陆温乔的黑色裤脚,垂放在一侧的手臂,刚好掐出腰身的皮带和白衬衫上的皱褶一路往上。轻微滑动的喉结,优雅利落的下颚线,以及乌黑的眼睫。陈乐筝不敢看陆温乔的眼睛了。   那盏高不可攀又不存在的华美水晶灯,此刻出现在了陈乐筝的头顶。   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瞬间变得如此拥挤。   陆温乔像昨晚一样站在原处。   陈乐筝结束了自己掩耳盗铃的行为,突然坦白起来,低声开口:“其实我根本不是程序员。”   陆温乔听了好像并不意外。昨晚他在这里的时候,肯定已经看见了陈乐筝的直播设备。   于是,陈乐筝继续说道:“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你转完那四万块,就几乎没有什么钱了……”他语速很慢,“现在这个房子,租金已经比以前贵了非常多,下个月还要交房租。”   陆温乔这才稍稍皱眉,顺着说了下去:“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做游戏主播,”陈乐筝低下了头,难堪地说,“平台和公会都要抽成掉大部分,只剩下一点点,收入也不稳定,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二十万。”   陆温乔不清楚陈乐筝的收入到底如何。   但即便不是业内,大家都能猜出一二,光凭那些礼物打赏,陈乐筝就不会过得有多拮据。   可最关键的是,陈乐筝像条一看见饵就咬钩的笨鱼,真的把这二十万当真了。   陆温乔动了动眉骨,问道:“那你希望怎么办?”   陈乐筝说:“我慢慢的,每个月还你一点,行不行呢?”   “你打算还多久?”   “一、一年吧。”   陆温乔扯了扯嘴角,转身又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说:“你这个包,昨晚应该没被拉坏吧。”   “那……那是个假货,”陈乐筝很擅长哭穷,脸上还带着坚强的笑容,“你知道,我家境不好,从小就爱穿盗版,还总被同学笑话,现在要背也只能背假货。”   陆温乔看向了他。陈乐筝被看得心慌不已,最后只能丧气地垂头。   他太大胆了。   有someone刷的礼物,其实他这个月的直播收入差不多就够填补上那些钱。   可他首要关心的竟然已经不是钱,不是一笔勾销和互不相欠。他说了这么多假话,说过的“不会纠缠”也是假话。他见了陆温乔一次,就还想再见第二次、第三次。   他那么嘴硬好面子,却可以在陆温乔面前消费自己的曾经。   这是在昨天之前,在十多年没见过陆温乔的陈乐筝那里,所不能想象的事。   陆温乔放下了他的“假货包”,对他说:“这没什么,看不出是假的。”   陈乐筝悄悄抬起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即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感觉陆温乔已经默认自己每月分期还款,一时间为了讨价还价,开口问道:“其实昨晚弄得我挺疼的……我不要别的补偿,你每月给我减免一点费用,行不行呢?”   陆温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他不清楚如今的陈乐筝究竟在打算什么。   他默不作声,缓缓踱步过来,吓得陈乐筝屁股一疼,往后倒在床上,以为自己又要遭殃了。   陆温乔停下来,仿佛几经思索,笑了笑对他说:“行啊。”   【作者有话说】   装穷欠下债,又实在心疼钱,某人决定用身体偿还…… 第19章   一夜之间谈来谈去,陈乐筝就这样荒谬地背上了二十万的债务,陆温乔成了他的债主。   陆温乔当晚就走了。   他第二天还要出差,没空再和陈乐筝无厘头地谈下去。陈乐筝问他每个月什么时候是收款日,他只让陈乐筝自己看着办就好。   二十万对陆温乔来说可能只是个小数目,对陈乐筝来说却依然犹如被割掉了一块肉。   这辈子他还从没花过这么大一笔钱,甚至连在他们家都没有过。   屋子里空了下来,只剩下陈乐筝一个人,骨感的现实又回来了。   他免不了心痛,顺手拿起一根铅笔头就算了起来。   二十万,十二个月,具体到小数点后两位,他每个月要还……16666.66元。   这么多他的幸运数字6,这何尝不是一种天作的缘分,命运的指引,陈乐筝这么安慰自己。   比起之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状态,他现在好像赔得更多了,但陈乐筝除了有点心痛钱的失去,其他的都觉得算不上什么。   何况陆温乔已经同意给他减去一些费用。   到了第二天,陈乐筝自己也立即行动起来,他下午三点就开播了,比以往足足提前了两个小时。   大家以为他只是为了弥补这两天的缺勤,来赔罪的。谁知道此后一连几天,陈乐筝天天都是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镜头前,提前开播居然成为了常态。   趁着陆温乔在出差,陈乐筝铆足了劲地赚着钱。   眼下就是第一个月,晚转不如早转,他打算今天就先把这个月的钱给转了。   他不像那样上次一声不吭地把四万三千块直接转过去,而是先去聊天软件找陆温乔。   这几天陆温乔都没和他有过联系。   除了欠债还钱,他们之间好像再没有别的可说的。   陈乐筝斟酌了很久,甚至意识飘散了,靠在床头发了好一阵呆,才把消息发出去:“你还在出差吗?睡了吗?这个月的钱我马上就转过来。”   他输入几经计算的数字,给陆温乔的银行账号转去了一万元整。   叮咚一声,扣款通知来了,但陆温乔还没有回复。   陈乐筝:“前几天聚餐的那个四万多都是我出的,所以……这个月我东拼西凑,只有那么点了。”   陈乐筝:“你当时也答应了用那个抵扣的。”   他怕陆温乔反悔:“我现在都疼呢。”   没多久,陆温乔回复了:“哪里疼。”   陈乐筝忽然僵住一瞬,脸上发热,翻身躺进了被子里,举着手机慢慢打字。他语焉不详:“很多地方都有一点儿。”   “有些奇怪的地方还青了,比如膝盖、手肘什么的。”他丢下手机还真的掰着看了看,那天后半夜他有点断片,搞不懂这些淤青都是怎么来的。   陆温乔没有理他说的这些,隔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见你的转账了,可以。”   陈乐筝开心地笑了笑,心中仍有不安,便自觉说道:“我本来每个月要还你16666.66,这样看是太少了,你看还需要我做点什么,以工抵债嘛。”   陆温乔:“你能做什么?还是打算就用那一个晚上抵每个月都还不上的部分。”   这就有点太夸张了。陈乐筝心眼实,是个老实人,很讲公正,他心想,自己的初夜倒确实没有这么值钱……   陈乐筝没怎么过脑子,只是在想办法让陆温乔满意,就问:“一个晚上不够,那就很多个晚上?”   刚把这话发出去,陈乐筝就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了。   他从小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保守的小男孩,后来在直播里搔首弄姿,那也只是耍耍嘴皮子,为了在网上赚钱罢了。   可他现在居然变得如此不知羞耻。   他立即按下撤回。   陆温乔:“我看见了。”   陈乐筝着急忙慌,也会觉得难堪:“啊,我发错人了。”   半晌后,陆温乔问他:“陈乐筝,问都问了,你真的以为我看不见?”   在陆温乔面前,陈乐筝自作聪明的样子当然是非常笨的。   他垂头丧气:“你知道,我很容易说错话……我也知道,你不是同性恋,那是个意外,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他等了一阵子,见陆温乔没有回复了,清楚自己再聊下去只会惹人厌烦,只好暂时作罢。   扭头看看时间,又快三点钟了,陈乐筝叹了口气,下床准备直播。   这些天提早开播、加长时间的效果立竿见影。陈乐筝没少赚,他鹅鹅tv的背包里金币数量翻番,让人心里稍稍舒坦起来。   尽管他真的觉得有些累了——从参加完同学聚会起,他就一刻也没停下来休息过。   陈乐筝进入了游戏,和以往一样边马不停蹄地上分,边叽叽喳喳调动氛围,和弹幕互喷,或说些矫揉造作的话恶心所有人。   比起现实里遭遇的滑铁卢,他在游戏里找回了一部分春天,因为那些热衷于“cpdd”的网络男神实在太好钓了。   深夜档来临,陈乐筝按时安排上解压放松小节目,开始登小号去低分段钓男人。   他用的就是自己的男号,游戏里甚至还会打开语音,但陈乐筝的声音条件本来就还行,他故意夹一夹,叫两声哥哥,顺着那些男人的大男子心意吹几句,他们一开始直呼恶心,之后却又都来加好友约下一局。   其中不乏直播间里的黑粉观众。   都是屌丝和上分奴罢了。   陈乐筝一边听眼下这人肉麻地叫自己“baby”,一边在镜头前得意地挤眉弄眼。   他关掉语音话筒,语音转文字说:“哥哥你这么喜欢叫我北鼻,好洋气啊,是美国人吗?American?”   对面一讪,尴尬地哈哈笑了:“你可以猜一猜。”   陈乐筝歪嘴冷笑,总算在满屏的弹幕里看见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在直播间里说:“他还要我猜,猜什么,猜他是不是美国人?我是美国人他都不会是!”   没有人知道陈乐筝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美国人。   但总之很好笑,大家看得不亦乐乎。   陈乐筝也笑,抬头对着电脑点了点,把之前答应的红包抽出去,然后他就忽然眼前一亮了。   这些天都没再出现过的someone今天终于来了。   “哇,someone哥来了呀,”常言道小别胜新婚,陈乐筝这一次格外热情,“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别人了呢。”   他一拍脑门,嘶了一声,连忙改口道:“是我以为你爱上别的主播,不再来看我了……现在来了就好。”   陈乐筝已经知道了someone和别人的不一样,知道他很正直包容,是个很好的人,既不骂他也不想睡他,而是单纯地喜欢看他直播,喜欢他。   能有这样的榜一,陈乐筝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做someone不喜欢的事,比如在直播时当众找他卖腐。   于是陈乐筝热情地招待完了他,便不再造次,只是继续去游戏峡谷里驰骋。   直到下播之后,陈乐筝见someone今晚又给他刷了一万多的礼物,就又去微信私聊以表示感谢。   风筝飞飞:“哥你好有钱啊,要是我有你这么有钱就好了,哎。”   风筝飞飞:“从我请假去同学聚会之后,你这么久没来,是生我的气还是太忙了呢?”   s:“你请假回来之后突然提前下播的那天晚上,我也来了。”   陈乐筝更加愧疚了:“那天真的是突发情况,我前一天又喝多了,整个人疯疯癫癫,你大人有大量~”   s:“你最近很缺钱?”   陈乐筝瞪大眼睛:“哥哥你怎么发现的?”   s:“看你的直播时长统计,比之前长了很多。”   陈乐筝小小地受到感动,忍不住倾诉起来:“是啊,我最近欠了笔很大的债,不努力直播还能怎么办?你又这么久不来[苦涩][流泪]”   过了一小会儿,someone问:“你欠了谁的钱啊,还会还不起?”   陈乐筝思来想去,就这么说了:“就是在同学聚会上,我欠了当初那个学长的钱,我不小心把他的车弄坏了,他抓着我不放,非要我赔钱。”   s:“已经长残了,人模狗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个学长?”   风筝飞飞:“就是他!他现在可凶了,特别变态。”   s:“这样啊。”   陈乐筝本来是想卖惨的,但太违背良心了,他也不敢说得太过分,导致效果似乎不佳。   紧接着,someone又说:“那你挺可怜的,为什么还要理他。”   陈乐筝对着手机点点头,头昏脑胀地说了一句十分扫兴的话:“很少有人能理解我,喜欢我,你要是他就好了。”   说完这些,陈乐筝随着思绪飘荡了一会儿,定睛一看,眼前已经出现了他和陆温乔的聊天框。   他都说过自己不会再提那晚的事,陆温乔却理也不理他了。   他深吸了口气,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继续打字道:“我白天都有空闲时间,帮忙跑腿,打扫卫生,或者做点什么别的,你一句话的事就行。”   出乎意料的,陆温乔这下回得很快:“这些事情,助理或者保洁员应该做得比你要好无数倍。”   虽然说得完全没错,但这对陈乐筝而言也太无情了。   他努了努嘴,一时半会儿也不想不出自己还能提供什么价值给陆温乔。   不过,陆温乔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周六晚上过来,地址发给过你了。”   陈乐筝很慢地翻了个身,屈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   周末晚上,在陆温乔在市中心的那套大平层里,要去做些什么呢?   无论做什么,陆温乔叫他过去,他都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陈乐筝的心跳得很快,每看一次那短短一句话,都跳得很快。他既有点害怕周末的到来,又特别想要周末快点到来。   一晃眼到了周六,从前月月全勤的陈乐筝又请假了。   他出门前洗了个很久的澡,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踏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地铁。   找到那个门牌号的大门前时,夜色已经降临,陈乐筝的脸上还带着副墨镜,他四处看来看去,好像没见过这么高级的住宅区,一副欲盖弥彰、偷鸡摸狗的样子。   不等他先敲门,眼前这扇门竟然先开了。   ——一个模样标志穿着不菲的陌生面孔在和里面的人告别:“陆温乔,你就洗你的吧,我先走咯。”   他一抬头,看见陈乐筝时吓了一跳:“你是谁?偷偷摸摸来干嘛的?我叫保安了!”   陈乐筝立即摘下墨镜,慌张地摆了摆手:“不是,我……我来上门服务的……”   那人张开嘴,脸上仿佛裂了道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乐筝卡壳在原地,紧接着就看见刚洗完澡只穿着浴袍的陆温乔走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第20章   陆温乔家的大门就那样敞开,从屋里到屋外,一条线上站着三个人,都破天荒地保持了短暂的沉默。   替陆温乔堵在门口的谢陶率先反应过来,目光犀利地打量起了陈乐筝:“上门服务……你服务什么的?做保洁的吗?可怎么连工装也不穿。”   陈乐筝试图抬眼往里看。   谢陶防范意识很强,顺势就给挡住了,还将门往里关:“你往里瞅什么,我在问你话呢,不回答我真的叫保安了。”   刚才那点亮堂的光瞬间被遮住了一大半。   陈乐筝瘪了嘴,手里捏着墨镜,眼珠直溜溜转了转,说:“我找陆温乔先生呢,是他点的我,您是?”   谢陶一听,又猛地吸了口气,仿佛在认知层面上受到了天大的挑战。   不怪谢陶满腹狐疑,但凡是认识陆温乔的人,都绝不会相信陆温乔会点什么上门服务。陆温乔在美国那么多年,眼光挑剔得很,还能看得上眼前这样贼眉鼠眼的人?   不过因为陈乐筝长得匀净白嫩,看上去柔柔弱弱茶茶的,确实有点能干这行的姿色,他又直白地报出了陆温乔的名字,这让谢陶变得没那么坚定了。   “陆温乔点的你?你说清楚,”谢陶指了指他,“你到底服务什么的?”   在他们还在门口拉拉扯扯之际,陆温乔微微拧眉,开口叫道:“谢陶。”   这个叫谢陶的人终于转身了。   陈乐筝重新隔得远远地看着陆温乔,同样顺势就悄悄跨进了门槛里,心想他今天已经请完了假,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人半途而废了,他必须要找机会进去。   谢陶往里走了两步,又朝后面指了指:“温乔哥,门口这个人你认识吗?他说你点了上门服务。”   陈乐筝这时候给自己壮了胆,一边展示出积极端正的精神面貌,一边抢话说道:“哎呀,陆温乔先生,我来了。”   “您点的、点的上门按摩包全套服务是吧,我是06号技师,这就准备。”   谢陶瞪眼看向陆温乔。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甩了甩发梢落下来的水珠,对陈乐筝说:“你去准备吧。”   然后转了个身,才说:“是我叫的他。”   陈乐筝松了口气,往客厅沙发边走的时候还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看得出来,这个谢陶和陆温乔的关系至少都很亲密,也很自然。   谢陶不仅会称呼陆温乔为“温乔哥”,还能够直呼其名。   陈乐筝不知为何心口有点闷闷的,低着头一直在拉包上的拉链。   亲耳听见陆温乔承认了这桩事,谢陶倒是飞速地接受了,笑嘻嘻地说:“原来只是按摩啊,不过国内的按摩师怎么穿得这么随便。好吧,你刚出差回来,我不烦你啦。”   “温乔哥,你这么忙,我过几天再来陪你,”他拎上东西出了门,最后探头回来说拜拜,“反正我什么事都没有,随叫随到。”   咔哒一声,人总算走了。   陈乐筝那只看不见的耳朵垂了下来,不再费尽心思地偷听,而此刻屋子里没别人了,他立即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陆温乔的声音果然从后方传了过来:“06号技师,你准备好了吗?”   在方才的时间里,陈乐筝已经把自己带来的包拉开又合上了好几次。这下他闻声停下动作,心灵颤抖,转过身看向了陆温乔。   “差不多了,”他讪讪一笑,“那我帮您按按?”   无论如何,这房子里此刻都多出了一个陈乐筝。陆温乔颇为平静,勉强接受了陈乐筝递来的剧本:“上门按摩包全套是么,可以。不过,按不好这个月就没有减免了。”   怎么能这样啊……陆温乔明明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按摩师……   陈乐筝站在原地,不禁腹诽陆温乔有钱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活该自己才适合当穷鬼。   他却很快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起双手,撸起袖子就准备干了。   他刚往前走两步,已经在单人沙发上躺下的陆温乔对他说道:“先去洗手。”   “哦,好的。”陈乐筝深吸了口气,跑去厨房里洗完手才出来。   这时候他才来得及悄悄环顾四周,看了看这偌大的大平层,这大块的落地窗,这通明透亮的动线布局。   不过房子里似乎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四处都非常干净整洁,墙壁边放着的行李箱也说明陆温乔真的是刚出差回来。   陆温乔闭眼等了一会儿,刚睁开双眼,陈乐筝的脸就出现在了上方。   陈乐筝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手里拿着从沙发上拿来的干毛巾,打算放到陆温乔的头上。   他和陆温乔对视上,挤出一个笑容说:“你头发……还没干。”   陆温乔接过毛巾,没说什么,本来想看陈乐筝还要装模作样地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忽然,一双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隔着一层浴袍布料,混杂着体温和水汽,陈乐筝呆了片刻,手指一捏,紧接着就给陆温乔按了起来。   他此刻站在陆温乔身后,稍一低头,就能瞥见陆温乔的浴袍微微敞开了一点,而再往下,略有潮湿的浴袍紧贴着皮肤,随着肌肉和躯体形状起伏的线条更是明显……很容易让人走神。   陈乐筝眨了眨眼,紧张地移开目光。   他知道自己待在这里的身份很尴尬,空气停滞哪怕一秒都会增加无尽的涩意,他只能更用心地做着手上功夫,在陆温乔宽阔的肩膀上捏个不停。   可他根本没锻炼过,手劲不够大还没有多少技术。陆温乔忍耐了一会儿,忽然咳嗽两声,说:“够了,别按了。”   陈乐筝没有停手,更卖力地按起来:“我应该按得还行啊,没有按疼你吧。”   陆温乔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才吐出两个字:“很痒。”   “那可能是你穿着浴袍的原因……”陈乐筝小声辩解道,“它上面有挺多毛毛的,按起来是会痒。”   他终于肯停下来了。陆温乔松开手,不禁说道:“这么说你还挺专业。”   陈乐筝一直记着按不好就没有减免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试探着伸手,捏了捏陆温乔的胳膊。   见陆温乔没有动也没反对,他便默默换了个地方继续捏起来。   “嗯,我可是专门研究过的,”陈乐筝如实说道,“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给我爸妈每天按按,他们都说我按得特别好。”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所以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宁市。除了你的程序员身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陈乐筝说:“其他的都是真的。”   “你读过……”陆温乔说,“大学读了什么专业?”   陈乐筝满嘴没有几句真话,所以被怀疑没读过大学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在心里哼哼,说:“我读的宁大,学的是计算机呢,只是毕业后没去当程序员而已。”   陆温乔忽然笑了,偏头看了他一眼:“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笨只是一时的,能考上大学已经很不错了。”   从上小学起,陈乐筝就不爱学习,是班级里的倒数,后来上了初中也一样。周围的人都担心他以后会没书读了,小小年纪就得去闯荡社会打流挣钱,他一看也不是能做生意当老板的料,这可如何是好。   和别人家的孩子简直是两模两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前的陆温乔就是那个在天上的人。   陈乐筝一时间被揭了短,脸上有点热,低声说:“我本来就很不错了。”   陆温乔问:“那你的按摩是在哪里研究的?”   陈乐筝迟疑片刻,好奇地说:“……你在美国没去按摩过吗?”   “没有。”   “那你回国的时候,也没去过足浴店……按摩店什么的?”   陆温乔撩起眼皮:“你去过啊?”   陈乐筝竖起双手,一上一下地敲着陆温乔的胳膊,显得好像很专业,不带私人感情,以至于能很好地掩饰掉自我,从而成为一个按摩师和陆温乔说这么多。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被舍友们拉着一起去过,叫做大保健,还有半套全套之分,应该就是上半身和全身的区别吧。”   “按摩的时候按得挺好的,但可能是去的地方太便宜,不正规……那个技师也可能糊涂了,居然想脱我的裤子,我立即就跑了。”陈乐筝义愤填膺地说着。   “几个舍友都怪我扔下他们提前跑了,后来就再也不带我去了……确实是我不对。不过,不过我跟他关系还是处得挺好的,挺好的。”   他嘟嘟囔囔正说着,双手一路往下揉捏,来到了陆温乔手掌的部位。   他却停下一瞬,神情有点纠结和迷茫,不敢去触碰那个拥有最多神经末梢的、牵手即代表着不同意义的地方。   陈乐筝选择跳过。陆温乔眉心微拧,听完他讲的故事,刚转眼看去——他的手就已经放在了陆温乔的大腿上。   不知为何,两人的目光骤然有些微妙地相撞在一起。   陈乐筝抬了一下手,又以示光明地重新按下去,磕磕巴巴说:“我们要做的是全套按摩,但我肯定会隔着衣服,不会做那种事的……”   他还担忧陆温乔是保守派,不想按腿和脚,于是又问:“要不我们只按上半身?”   陈乐筝摸了摸陆温乔的浴袍,帮他把略有敞开的地方理正。   可是陆温乔的浴袍腰带本来就没有系好,怎么拉扯都有点歪……他的那只手一直动来动去,触感若有似无。   陆温乔咬牙,不太自在地抬手,想捉住为非作歹又不知死活的陈乐筝。   然而他刚直起身,陈乐筝也刚好出手,一个错位,便一不小心地扯松了陆温乔的腰带。 第21章   陈乐筝捏着手里的那截腰带,同样一不小心地侧着跌往沙发上。   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前扑过去,最后半张脸紧紧地贴在了陆温乔的怀里。   陆温乔本就没有坐稳,此刻受力,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陆温乔一直认为陈乐筝是在装傻充愣。   虽然这丝毫不影响陈乐筝本身就是个笨蛋。   陈乐筝一边在手机上跟陌生人大放情怀,上演着恋爱般的戏码;一边在现实里和他拉拉扯扯,哭穷示弱,伏低做小。无论哪种表现,哪种感情,陆温乔都觉得十分廉价,就像陈乐筝自己口中所说的假货盗版。   他垂眼看向陈乐筝,一只手的胳膊被压得有些发麻,刚才陈乐筝给他按摩时做的那些敲敲打打,此刻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陆温乔抽手出来,按住了陈乐筝的肩膀。   陈乐筝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   从理智出发,他是要有所行动,撑着手肘也想要坐起来,但不知道是谁按下了陈乐筝的暂停键,片刻之后,他居然仍然歪着身子贴在那里,没有起来。   陆温乔胸腔震颤,说:“陈乐筝,你是躺下就起不来了吗?”   氤氲潮湿的热气环绕着陈乐筝。他感觉陆温乔的肌肉硬硬的,那么结实,可好像又不失柔软。他闻到了属于陆温乔的独特香气,这是一种很好很好的感觉,他的意志在被悄然地侵蚀着,头脑明明非常清醒,却更甘愿迷失。   浴袍上的细小绒毛也确实容易让人心痒。   但陈乐筝无法装听不见,他眨了眨被熏蒸得湿润的眼睫毛,很慢地抬起头,低声问:“陆温乔,你叫我今晚过来,是要做什么……”   陆温乔碰到他的手指,然后夺过了浴袍的腰带,顺势坐起来时并没能和陈乐筝拉开多少距离。   单人沙发上的位置非常有限,他们肢体相靠,一时之间,陈乐筝更像被陆温乔揽在了怀里。   “你希望做些什么啊?”陆温乔没有急于赶走陈乐筝,而带有调弄之意,面含笑意却不达眼底。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略显疲倦而不加修饰的模样,也映在了陈乐筝透明的眼珠里。   陈乐筝觉得熟悉。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他走大运也进了附中之后,终于和陆温乔做了最后一年校友,又重新叫了陆温乔一年学长的时候,就在那年夏令营里,他也见过类似这样的陆温乔。   陆温乔拥有很多,多到陈乐筝这辈子都不可企及,可陈乐筝从前并不知道,这种完美同样需要很多经历才能获得。   这种完美的人生,它也会有许多不如人意,不那么完美的时候。   比如物质与陪伴不可兼得,早慧过聪意味着无法糊涂,而在所有人都难过之时,他要充当最冷静懂事的那个人。   陆奶奶是在那一年夏天离世的。   陈乐筝在学校午后无人的主席台上,第一次从陆温乔挺拔鹤立的身上看见疲倦和悲伤。   陈乐筝钝钝的,即便害怕被嫌弃和呵斥,还是伸手去摸陆温乔的眉毛。   他希望它不要那么蹙着。即便是不完美的,陈乐筝也会很喜欢,偷偷地喜欢着,可他讨厌有不开心的东西缠上陆温乔。   这么大又空旷的房子,如果陈乐筝没有来,陆温乔一个人待在这里,又会做些什么?   在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之事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推给上天。鬼使神差的,在十多年后的这个晚上,陈乐筝僵硬地靠在这张沙发椅上,手肘支在陆温乔的身体和胳膊之间,他稍一靠拢,嘴唇就轻轻碰到了陆温乔的下巴。   很轻微的,一离一碰的触觉。   他匆匆往下,又吻了吻陆温乔的脖子和喉结,模样很是虔诚。   停着呆滞良久,陈乐筝终于试探性地抬头。陆温乔清明而又幽深的双眼一直在看他。   在他再一次如此暧昧地凑近过来,像要索吻的时候,陆温乔抬手按在了他的唇瓣上,以示拒绝。   陈乐筝立即明白了,好像早已做过心理准备,所以不怎么难过,而是四肢紧贴着缓缓往下滑。因为陆温乔没有继续动作,这样的容许给了陈乐筝的勇气,他真的很不知羞耻,仍旧赖在陆温乔怀里窸窸窣窣。   半晌之后,陆温乔扣住了陈乐筝的脑袋,有些不为人知的、恶劣的一面似乎跑了出来,他低着头问:“06号技师,不是说好不会做这种事的么?”   陈乐筝忐忑地抱着陆温乔的腰,声如蚊蚋:“如果你需要这种服务的话,我也可以……”   陆温乔呼吸微乱,使力揪了揪他的头发,调侃着低声说:“谁告诉你按摩做半套是按上半身的?张嘴。”   陆温乔从桌几上抽了一支烟出来。   陈乐筝张开嘴,将烟头含了进去。他的耳尖迅速涨红了,他才知道原来半套全套不是那个意思。   笨蛋一样的陈乐筝从没有抽过烟,很快被呛了一下,但他忍了下来,庆幸没有被陆温乔看出端倪,可紧接着他又被呛到,再也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可以了,”陆温乔捏住他的下巴,把旁边桌几上自己的那杯水递给了他,“受不了就要说,别弄得我在勉强你。”   陈乐筝摇着头,被迫仰着头喝完了水,整个人屈腿跪坐在沙发椅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却总有那么多好奇,声音沙沙地问:“那全套也不是按全身吗?”   陆温乔将水杯放回去,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拽着陈乐筝的胳膊就让他一起站起了身。   陆温乔转身去客厅正面的沙发上拿来了陈乐筝的包,打开之前甚至还会问一句:“这里什么都没有,能看看你的包里带了什么吗?”   陈乐筝很慢地点了头。   陆温乔果然在陈乐筝的包里翻出了一瓶油和好几个润滑套。   ……   时间长得有些令人麻痹了。陈乐筝站在落地窗玻璃前,双眼模糊地从帘幔之间看着黑乎乎的江景和隔岸灯火。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终于被按着肩膀转回身。   陈乐筝垂放着自己的双手,却没有向伴侣讨要安慰的习惯。已经上完.床了,他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又不可以做什么。   陆温乔看着陈乐筝红扑扑的脸和无措的模样,往前走两步把他抵在了窗帘上,然后低头吻了吻他。   【作者有话说】   点作者主页看简介 第22章   只有陈乐筝心里明白,这不是他的初吻,也不会是陆温乔的。   陆奶奶离世之后,夏令营结束。   那是陆温乔没有随着父母在世界各地出游学习,而是和陈乐筝共同度过了的唯一一个暑假。   顺利毕业的陆温乔最后一次去附中,是去领他们在夏令营里的纪念册。   借着顺路的优势,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夏日朝阳把他们两个都涂得金灿灿的,地上是一长一短两道影子。陈乐筝甩着书包带子,喜欢倒退着走路,他试着说了许多自己在夏令营里的出丑事迹,因为自己能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那陆温乔应该也能笑一笑了吧。   路走到头,他们却没有各自回家,而是去了社区花园的假山后。   陈乐筝别的不懂,但很懂放学后不想回家的心情。   少不更事的他陪陆温乔坐在假山背面的石头上,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坐到白皙的脸上被撑出红印子,坐到有些汗流浃背和心焦不解,才开始左思右想,想到与一个人告别并不只是突然遭遇了一场瓢泼大雨。   陆奶奶不在了,陆温乔在这里,从此回家就只有一个人。   陈乐筝更懂得只剩自己一个人的那种感受。   他偏头看向陆温乔,张了张嘴,却嘴笨拙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他终究开口,打破了所有的沉闷和寂静:“学长,这么快又毕业了,你会去哪个高中呢……”   陆温乔转头看向了他,眼神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还傻子一样地待在这里:“还不确定。”   陈乐筝低声说:“我决定开始好好学习了,以后考上和你一样的高中。”   他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终于让陆温乔笑了笑:“你先摆脱考试倒数,回家被打屁股的命运吧。”   陈乐筝闻言非常羞愧,掩藏在其中的更多的却是害羞。   他确实干什么正事都不太行,唯独脑子里那根可怕的情丝发育得早,常常作怪。   可他知道陆温乔和自己不一样。   陈乐筝在小卖部偷偷买来的恋爱小说被陆温乔发现过,如果是一般的小说也就算了,他看的那种,小说封面上画着的是两个小男孩,里面许多插图甚至略不健康。陆温乔不是傻子,一看就了然。   当时陆温乔皱起了眉,看向陈乐筝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   “被没收你就等着挨揍了,”陆温乔最后是这么对他说的,“以后少看点这种东西。”   陈乐筝不想陆温乔讨厌自己,他很听话,已经不再去看同性恋爱的小说和漫画。   他支支吾吾说:“我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再打我的屁股。”   见陆温乔没再说什么,他想起从妈妈那里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又问:“虽然你毕业了,但还会在这里吧?我们下学期还能再见吗?”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悦,说:“问这么多干什么。”   陈乐筝立即识趣,不说话了。陆温乔又不耐烦地说:“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陈乐筝愣了愣,很快自顾自地笑了。   他看见陆温乔脸侧细小的汗珠,很小声地说“我去去就回来”,然后放下书包拔腿便跑了。   陈乐筝买回来的还是一瓶冰镇果粒多,但他不怕再被陆温乔说了,因为这不再是为了讨好一个人。   而是没办法地喜欢了一个人,所以想要对他特别好,最最好。   这么一会儿时间过去,陆温乔已经不在假山石头上了。在那片青绿色的草地上,两只书包都被陆温乔枕着了,他托着脑袋,仰面躺在了树荫之下,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最近肯定都睡得不好,漂亮的眼下有些乌青,薄唇紧抿着,可看起来还是那么完美。   陈乐筝屏住呼吸走了过去,放下果粒多,然后往衣服上擦了擦手。   他起先蹲下来,本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紧挨着陆温乔,紧接着却又扭身,隔得更近地盯着陆温乔的睡颜看。他仿佛看呆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然一点点俯下身,在陆温乔的唇瓣上轻轻一点。   他偷吻了陆温乔。   陈乐筝做完这件天大的坏事,立即弹回去坐得笔直,心慌得甚至浑身发出了冷汗。   万幸的是,陆温乔那天没有醒。   陈乐筝怀揣着这个秘密,度过了自己的整个青春时代,直至今天。   他甚至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做了这件事,才要被上天惩罚,让陆温乔在下一个学期就搬离了隔壁小区,飞往了他遥不可及的美国。   原来和一个人告别,需要独自站在一场持续多年的连绵阴雨里。   那么,重逢又意味着什么呢?   陈乐筝不知道雨有没有停,他在和陆温乔接吻的时候,一滴混在汗水里的眼泪,就这么轻轻地流了下来。   也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几下含混的啄吻,陆温乔托着他的脸侧,安抚似的拍了拍,然后松开了他。   陈乐筝还是一副蔫了吧唧、脑袋里装满忧伤的样子,陆温乔只好告诉他:“很会夹,涂点药就不会有事了。”   陈乐筝的脸唰一下变得更红了。   之后两人分开,便是一段安静无言的时间。好在这里的淋浴间足够,陆温乔让陈乐筝就近去了客房里洗澡,自己则在主卧。   他简单冲了个澡出来,陈乐筝果然还待里面洗着。   陆温乔将客厅里一片狼藉的地方重新收拾干净,不过唯独没有动陈乐筝的东西。   陈乐筝的裤子早都被水沾湿了一部分,进去洗澡的时候就忘了带,可新的衣服更是没有。   陈乐筝在浴室里挣扎了很久,推开门往外探头的时候,发现外面空荡荡的,陆温乔此刻没在客厅,他松了口气,拿毛巾包着捂着就跑了出去,急着把裤子穿回来。   他手忙脚乱,湿毛巾已经掉了下去,自己抬腿钻裤管的时候却一阵虚软,迟迟穿不上去,还弄倒了桌上的牙签筒。   陆温乔在阳台上打完电话,拉开推拉门,一抬眼,就看见陈乐筝白花花两条腿在那里晃来晃去。   在听见声响的那一刻,陈乐筝就咔嚓心死了。   场面顿时有些诡异。   他在转身之前,终于提上了自己的裤腰。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同于彼时彼刻。刚刚还坦诚相见,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可两个人穿戴完好后再面对着面,总有种莫名的尴尬和生硬感。   陆温乔开口说:“你现在就打算回去?”   “没有,”陈乐筝局促地回答,“只是我洗完澡又没有衣服穿……”   陆温乔像是愣了一瞬。陈乐筝这才咬住舌头,自己居然把没打算回去就这么干脆地说出了口。   “洗完澡又穿回脏衣服,陈乐筝,你这是什么习惯。”陆温乔似乎颇为嫌弃他从小就这么不爱干净。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陈乐筝低下头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温乔轻笑一声,敷衍地说:“喜欢乖的。”   他走去房间又出来,递了一套睡衣给陈乐筝:“谢陶跟你的身高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可以穿。是新的。”   又是谢陶。他还能把自己的睡衣留在陆温乔家里。   陈乐筝很慢地伸手,拿着衣服,却又干涩地笑了一下,说:“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了。”   陆温乔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陈乐筝转手把衣服放回沙发上,然后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包。   那些润滑套还散落在沙发上,陈乐筝弯着腰把它们一只只捡回来。   “陈乐筝,”陆温乔走过去,握住了他的胳膊,“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地铁能坐了。”   “谁说我只能坐地铁,我会打车的啊。”陈乐筝缓缓低声说。   陆温乔说:“他是我母亲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我们从小就认识,在我回国之前,有些事是委托他帮的忙,所以之前他在这里借住过一段时间。”   陈乐筝捏着那些正方形的塑料壳,“哦”了一声。   我和你不也是从小就认识,可你们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我们却只是有着债务关系的炮.友,陈乐筝心里这么想,实际态度却瞬间软了下来。   这么晚了,地铁已经停运,他现在又饿又困,拖着这饱受磨难的身体回去,怎么想都让人丛生退意。   既然如此,再跟陆温乔拿乔下去也只会让自己变得可笑。   陆温乔跟他解释又握着他的胳膊没松开,他就把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扔回包里,然后不得不乖乖地坐下了。   “你还打算把那些东西带回去,给谁用?”陆温乔看起来游刃有余,仿佛知道他好哄,看他的眼神果然带着点笑意。   陈乐筝挤着腿坐在旁边,说:“我拿回去灌水吹气球不行么。”   他手里重新拿回了那套衣服,然而大概灵魂真的会出窍,精神一松懈下去就更蔫了——   “你今天,是不是还不小心……留里面了……”他还挺郁闷的,忍不住直言快语道,“而且还是有点疼。”   而且他今天才知道自己上次为什么会手上腿上都有淤青,因为那全是跪出来的!   说完,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陈乐筝用羔羊般的眼睛看向陆温乔:“我这几天特别累,今天都还没有吃晚饭。”   陆温乔默了默,不禁头疼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智商总有一天会跟着被陈乐筝拉低,虽然这些根本不会通过上.床传播。   “抱歉,”陆温乔表示了歉意,边给他点了份外卖边神色坦然地说,“我不知道你没吃晚饭。”   他接着体贴地说:“你要是觉得太疼,以后不做了,也不用再过来了。”   陈乐筝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他,老实巴交又委屈地说:“我只是说有点啊……你说不做就不做了,我岂不是全白干了。”   陆温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只是稍微有些发热。   “不白干,”今晚的心情本就已经变得不错,陆温乔不忍心再苛待和逗弄他,一边拉他起身一边哄骗说,“你以后再乖一点,肯定不让你疼了。”   陈乐筝确实信了。   【作者有话说】   陈乐筝:笨蛋的吻如何能吻在高学历留学精英以及我的童年白月光身上呢   陆温乔:(^_^*) 第23章   陈乐筝被陆温乔带去了卧房里。   在能够躺上陆温乔的大床之前,他被要求靠墙站着,重新脱下脏衣服换上别人的睡衣,然后才是趴着等上药。   反正陈乐筝觉得自己已经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了,脸都不要了,只好乖乖就范。   大半夜的,房间里的气氛又尴尬又奇怪。   陈乐筝尝试缓和一下氛围:“……全套按摩里也包括这个吗?”   他有着一张嘴就让陆温乔忍不住来火的能力,啪一下就又挨了一巴掌。   陆温乔说:“你现在把我当技师了?”   确实,这样一看,到底谁是技师呢?   陈乐筝不敢喊叫,闷头闷脑地憋了一会儿,说:“没有,我虽然是没出什么力,但真的很累的,现在要抹药的也是我,当然我才是服务你的技师。”   陆温乔敛了敛眉,哼了一声。   “哎呀,”陈乐筝害怕地扭腰,动弹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合颤抖,“我错了……轻轻的,轻一点。”   陆温乔告诉他:“趴好别动,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陈乐筝照做了。   他知道他和陆温乔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从前,就是那种不温不火,但至少很纯洁美丽的年少时光。他如今变成了一个骗子,虽然欠着陆温乔的钱,但是他赖上了陆温乔。   所以怎么能埋怨陆温乔对他无情,变得比以前更凶了呢。   “不过比上一次还是好很多了。”陈乐筝自我安慰,嘴碎嘀咕着。   “你在说什么?”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面红耳赤地摇头,跟个鹌鹑似的,想快点度过这磨人的时刻。然而还好,汹汹的困意早已来袭,他两眼一闭,熬着熬着,没多久就睡着了。   陆温乔帮他提起裤腰,站起身的时候,刚想叫人起来,便听见了他因为呼吸不畅而传来的轻微鼾声。   推了推陈乐筝的肩膀,再把人翻过来,陆温乔垂眼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也总算不打呼噜了。   陆温乔终于有时间去处理耽误了很久的工作。   外卖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陈乐筝大概是太饿了,自己听见外面的动静就迷迷瞪瞪醒了过来,走出来后什么话也来不及说,把那些寿司一口接着一口塞进嘴里,没几下就消灭干净了。   他吃完就打算继续回去睡觉。   当着陆温乔的面,他在客厅的岔路口上站了一会儿,想到刚刚自己占据了主卧的床铺,害得陆温乔根本没法睡,他最后便非常自觉地拧开了客房的房门。   陆温乔随之关掉了客厅的灯,转身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陈乐筝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和那条门缝里熄灭的灯光,知道陆温乔早等着解决完他这个麻烦,此刻终于睡下了。   他走进这间陌生的房间,躺下后曲起腿,强行睁着眼睛看向窗外。   这里的窗子虽然大,丝绸床面虽然软,但四处光秃秃的,根本不如自己平常睡惯了的那个小窝。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借宿在这里了。   可这一觉仍然睡得很沉。   陈乐筝像被人打了一支麻醉药似的,根本不愿意醒,手机闹钟已经一延再延,直到最后两下格外拖长的响声刺入耳朵,陈乐筝才稀里糊涂地爬起来。   ——他昨晚睡前就打算好,今天一早就要走的。   可惜闹钟定得再早,变化也赶不上计划。他竟然赖床了。   陈乐筝对走出房门面对某人有种轻微的逃避,他干脆活动了两下胳膊和腿,先趴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看。   一通上网,密密麻麻飞来的消息就塞满了他小小的屏幕。   陈乐筝在游戏直播界早已臭名远扬——总而言之还是有点名声的,他往日撩汉麦麸和发疯的精彩片段被人剪成了许多集锦,就在这两天突然被传播开了,直接来了个大出圈。   其中有一个集锦,竟然是剪的他和someone的网恋感情史:“小丑主播逐风和他背后的天降榜一大哥——为你背叛全世界,试看烂人是否也有真心?”   昨天陈乐筝请假没开播,一堆人就涌来了他的社交账号下,一堆人跑到鹅鹅tv私信他,还有一堆人仍旧在微信群里刷屏。   陈乐筝别的都不怎么在乎,唯独他和someone……   看着那个夸张的标题,他有点两眼一抹黑了。   其实这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网络上的事情,一阵风来一阵雨,转眼天晴又见阳,他对流量向来来者不拒。   但是这次受到牵连的又是someone。   陈乐筝那天才向someone道过歉,自己下意识地把他和陆温乔放在一起比较,还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本来就是自己不对。他好不容易诚恳认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人安慰妥当了……现在又闹出了新花样。   陈乐筝头痛地找到了someone的微信,哐哐把那个集锦发过去,然后说:“这些东西你看看就好,别当真啊大哥。”   风筝飞飞:“这不是我找人故意弄的,也不是公会和平台弄的,就是网友们在瞎剪瞎磕,你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囧][困][骷髅]。”   风筝飞飞:“我昨天刚好停播了,也没看见发酵成了这样,今天直播的时候我会好好解释的。”   他的消息一条一条发来,叮咚声接二连三。   陆温乔今天上午提交了居家办公,此刻正端着杯冲好的咖啡坐在房间的阳台上。   宁市的夏天快来了,天空颜色的饱和度在慢慢变高,陆温乔很适应回国后的生活,包括不在他预料与计划中的一切,都比从前过得近乎刻板的日子有意思。   陆温乔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然后点开了微信。   s:“我本来没看见,你发给我就看见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乐筝还挺坦然:“哎呀,大哥,你起这么早啊。你迟早会看见的,我这是提前跟你解释清楚呀。”   他已经跟someone解释过那么多次了,觉得对方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人,因为只要他一解释,someone就不会跟他计较了。   s:“我知道了。”   s:“你昨天怎么又请假了?”   陈乐筝过完了第一关,这会儿笑了笑,打字道:“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s很快刁钻地回复了他:“又去见你那个学长了?”   陈乐筝努了努嘴:“我不想骗你,大哥,我是去见他了。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   他既然严格要求了自己不跟someone麦麸了,俨然已经真的把对方当知心大哥,咨询起感情问题来了。   过了少时,someone回复道:“他又怎么你了。”   风筝飞飞:“他没怎么我,哎呀,挺累的,不说了。”   s:“你们做了?”   陈乐筝猛地捂了下眼睛,脸皮发烫,他对someone这刚猛直白的作风有点招架不住:“啊……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啊。”   s:“那你一大早说什么累?”   陈乐筝的反骨和小性子挺多的:“跟你说说也不行?我累是因为去参加铁人三项了,不行么……怎么还不许人累了呢[哼]”   someone仿佛冷笑了一声,早已看穿:“那你也不应该对我说累,而是应该去对让你累的人说。”   风筝飞飞:“我不想对他说,就是要对你说,谁让你是我大哥。”   与他同时,someone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陈乐筝抹了抹眼睛才看清楚。   s:“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学长啊?”   陈乐筝深吸了口气,他有些失魂落魄了,看着屏幕在发着呆。   原来自己喜欢陆温乔有这么明显吗?一个和他隔着那么多层距离、仅仅只是网友的人,都能猜出他喜欢陆温乔。   someone是因为关心喜欢他,才能看得这么明白吧。   而陆温乔也许不是不知道他的喜欢,只不过陆温乔并不在乎。   陈乐筝没来得及想出如何回复,却忽然听见客厅里隐隐传来了动静,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他的房门骤然被敲响了。   这也不是他的房门。   陈乐筝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回把被子抚平,然后飞快地打开了门。   陆温乔今天上半身穿着休闲棉麻衫,下半身是浅色的裤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和昨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站在门口,也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昨晚之前,眼神里充满着距离感,往里扫视的时候直接越过了陈乐筝。   “你在里面干什么,”陆温乔说,“既然已经醒了,就洗漱整理干净出来吃早餐,我上午送你回去。”   他垂下眼,看着陈乐筝手里拿着的手机:“在和人聊天?我记得你说你是做直播的,昨天晚上没播,没关系吧?”   陈乐筝窘迫地说“没关系”,往后退了两步,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边打算先去洗漱。   “陈乐筝,”陆温乔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你在网上播什么的?”   陈乐筝恍惚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职业听起来不体面、是不务正业,也好像从陆温乔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怀疑和不信任,他蹙眉说:“我……我播游戏的,不干违法的事,也不涉黄……挺多人喜欢看我打游戏的。”   陆温乔微微一笑,说:“那一个月还一万多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啊。”   陈乐筝其实很讨厌说谎,更讨厌说完谎会被陆温乔拆穿,比如他根本不是程序员,比如他在直播时也是不被人喜欢的。   “他们看我直播都不花钱,我让他们别花。”陈乐筝笑笑。   陆温乔点了下头,似乎对他的直播事业毫无兴趣,只是定定看着他说:“在你的钱还完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洁身自好,知道我的意思么。”   陈乐筝的眼眶一瞬间有些发胀,他说:“嗯,我知道。”   然而不等陆温乔转身离开,陈乐筝轴在原地,愣愣地又说:“……那你,你也是吧?我肯定不会破坏你们感情,不做小三的。”   【作者有话说】   陈乐筝:唯唯诺诺但敢说(画个圈圈诅咒你 第24章   陈乐筝屡次语出惊人,陆温乔大概是被他的话给诧异到了,表情里有隐隐的嫌弃,他说道:“现在说会不会太晚了。昨天你选择上门服务的时候,怎么不先问问?”   对啊,他在和陆温乔上床之前怎么不问?   哪怕是在看见陆温乔穿着浴袍和谢陶共处一室得那么自然的时候,一个正常人就该早早地跑了,还会等到做完了、看见睡衣了才假惺惺介意吗?   第一次是喝醉了,勉强算个借口。那么昨晚呢,他主动勾引的模样近在眼前,又算个什么。   陈乐筝动了动嘴唇,费劲地把话圆回来:“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知道你的人品,你肯定不会出轨,也不会让我做小三的。”   陆温乔的眉头反而越拧越深了,他微微低头缓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才说:“是吗,我看未必吧。”   他挽了挽衣袖,转身前用调侃的语气对陈乐筝说:“我听别人说,你在我出国之后,说过不少我的坏话来着。是他们在污蔑你?像污蔑你考不上大学一样?”   这话才是真正犹如一道惊雷,把陈乐筝弄得差点心脏骤停,因为他真的偷偷说过陆温乔的坏话。   可他绝对不希望陆温乔能听见哪怕半个字——既然都是些违心的话,只是为了打肿自己的脸充面子,当初为什么要说呢。   陈乐筝看着已经没人的房门口,心慌意乱地去了里面的浴室进行洗漱。   他满脑子都在想,陆温乔是从谁那里听说的自己说了他的坏话。在同学聚会上,他喝醉之后,难道对那些同学说过什么吗?还是在陆温乔刚去美国之后,当年的自己在班里散播过什么不好的言论?   陈乐筝整个人都很混乱,最后只能想起同样去了美国、和陆温乔成为了朋友的沈跃。   也许他当年确实说过什么,被沈跃听见,然后才在辗转之中被陆温乔知道了。   洗漱完后陈乐筝缓缓走出了房间,外面静悄悄的,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了进来,他眼睛四处看着,很快就看见了正坐在餐厅里的陆温乔。   陆温乔仿佛在欣赏落地窗外的江景,见他来了,才回头看向他,并抬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餐桌上摆放着两份早餐,一份是陆温乔已经开动过的,另一份则放在了对面。   陈乐筝就是再紧张,再想逃避,也立即识相地走过去坐下了。   毕竟,这样有慈心有爱心的债主不多见了,还会给床伴提供早餐,至少不叫人饿着,不重蹈昨晚让陈乐筝饿着肚子挨了那么久的覆辙。   陈乐筝看着面前摆着的一杯黑咖啡和碟子上的面包,一时间没有下嘴。   “想明白了吗,”陆温乔说,“我要是不是单身,你以后就真的不来了?”   陈乐筝已经拿起那个抹了黄油的贝果,往嘴里塞了一口,咬下去就觉得有些噎人,连忙往下大灌咖啡,又被苦得吐出了舌头。   他猛地咳嗽两声,就这样皱着脸看着陆温乔,心里也被苦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的不来了,还是直接还钱给你吧。”   陆温乔点点头,但先问道:“吃不惯?”   陈乐筝低声说:“没关系,吃一吃,就吃得惯了。”   陆温乔挑眉,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既然我要求你洁身自好,你当然可以向我提同样的要求,毕竟,我们签的不是卖身契。”   啃磨牙棒一样啃着贝果的陈乐筝抬起了头:“嗯……所以你是单身。”   陆温乔没说话,只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确认陆温乔是单身之后,陈乐筝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模样,他反而自嘲地笑了笑,吞吞吐吐说,“你在美国这些年,肯定遇见过很多优秀的人吧,他们肯定也比我好多了,你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陆温乔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陈乐筝搓了搓手里的面包屑:“你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上床啊……”他故作轻松,“还挺奇怪的。”   “你是什么样的人?”   陈乐筝觉得陆温乔的问题都很难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想回答,就像他其实根本不在乎陆温乔是不是单身、自己会不会当小三。可陆温乔不一样,陆温乔连跟他当炮友,都有许许多多要求。   连他自己都知道,那种厚脸皮的样子只会让人厌弃。   “大家不是都挺讨厌我的么,在同学聚会上就很明显了,”陈乐筝只把眼睛盯着餐盘,“沈跃应该跟你说过很多吧……而且,有些人不是同性恋,也会跟男人那什么,都只是随便玩玩,我知道。”   在他终于说完的时候,陆温乔越来越冷的脸色已经纹丝不动,看向陈乐筝的目光里只有审视。   “陈乐筝,”陆温乔声音淡漠,“不用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给别人听。”   “既然你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别人当然也只能这么评价你,”他有些戏谑,轻描淡写地说,“想知道为什么选你?因为你很会卖弄,所以能如愿以偿。还因为你乖啊,让你张嘴你就张嘴,让你忍着你就忍着,刚好适合随便玩玩,对么。”   陈乐筝愣在了原地,他很清楚,陆温乔生气了。   他果真只会搞砸一切。陆温乔在外人的印象中是很少生气,也很少对他人恶语相向、出言为难的人。   只有陈乐筝有这样的本事,能让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嗯,我知道了,”陈乐筝站了起来,唇色被咬得发白透明,“你说得对……谢谢你的早餐,我回去了。”   他说完便埋头冲向客厅,六神无主地找到自己的包,拎上就往玄关走去。   害怕被陆温乔叫住的心理实属多此一举。   因此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鞋,用发抖的手拧开门把,然后逃了出去。   陈乐筝不知道往外走了多久,他七拐八拐,仍然戴上了自己的墨镜,好像生怕被人看见和发现自己的行踪。   一直走到大马路上,走到地铁站里,看见早高峰的人流和车流,他才停下来,然后伸手擦了擦从墨镜下流出来的汗水。   其实是想擦一擦眼泪的,但早已流完就蒸发了。   陈乐筝眨了眨酸涩无比但流不出泪的眼睛,看着从地铁站台里倒影出来的自己,看见他忘了换衣服,直接把那身别人的睡衣穿了回来,就已经完全心如死灰。   他总是这样自讨苦吃、自讨没趣,怪不了任何人。   就这么呆着站了半天,地铁轰隆隆到了,陈乐筝眼中的自己很快消失,身旁则是挤满的排着队的人群。   他顺着人流往地铁里走,后背被一只只手往里按着,推着,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   陈乐筝从没有这么早出门坐过地铁,他戴着墨镜,眼睛也肿着,根本看不见脚下的路,“滴滴滴”的关门声着急地响起,陈乐筝感觉自己被狠狠推了一把,不受控地往里一扑,就往旁边摔去。   还好,车厢里人够多,他没摔倒下去,只是手肘在车厢墙壁上擦了一下。   陈乐筝忍着那点疼痛靠进了角落里,然后扶正了脸上被挤歪的墨镜。   他努力地抿着嘴,使自己在满车的人里看起来也是个正常人,于是和其他人一样,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只是盯着那个黑色的屏幕。   他最终像寻找救命稻草一般,不自觉地点开了someone的微信。   “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学长啊?”   最后的问话停留在了这里。   陈乐筝瞬间后悔点开了它。但someone没有做错任何事。   陈乐筝低着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击,只发了四个字过去:“我讨厌他。”   已经对别人说了这么多年的讨厌,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不对。他需要欺骗自己。   陈乐筝这一次没有等待回复的心情,但等他再低头的时候,someone竟然已经回复了他。   s:“嗯,你讨厌他。”   s:“看来你这个学长是个正常人,能被你讨厌的,估计坏不到哪里去。”   someone在回复符合自己人设的话。   陈乐筝忽然很较真,急得快哭了,聊天聊出了满头大汗:“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为什么不能替我说说话呢,我到底该怎么做你们才不讨厌我?他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s:“你现在在哪里?”   风筝飞飞:“地铁里。”   陈乐筝闭了闭眼睛,最后说:“我真的很难过,不想理你了,不想理你们所有人,再见。”   他把气撒给了全世界,什么也不想在乎了。   而someone面对这样的指责,似乎也沉默了,他很合理地安慰着陈乐筝:“我开玩笑的。”   陈乐筝下一站就该下车了,他机械地随人流继续往门口挪动。   然而仿佛今日出门注定不顺,刚挤到出口,陈乐筝的手机又忽然被人挤掉了,好半天才被好心人帮忙捡回来。   如此浑浑噩噩地晃了一路,陈乐筝终于下了地铁。   他精疲力竭地靠墙蹲在了地铁口,垂眼看向亮着屏幕的手机,然后便看见了someone的最新回复:“你是不是在哭?”   陈乐筝按住语音,哽咽沙哑着大声说道:“没有。”   someone听见了。   过了一会儿,someone说:“别难过了,我不讨厌你。”   “被你讨厌的人都是坏人,学长是坏人,好不好?”   陈乐筝把手伸进衣袖管里,摸着自己刚刚摔破皮的地方,觉得痛死了,特别痛,像他的心一样。   他躲在墨镜背后的眼里噙着泪水,一滴滴掉在镜片上,可他模模糊糊看见someone的回复,又哭着笑了出来。   原来真的可以有人在哄他。   【作者有话说】   乐乐:学长是坏人(T . T)戴上墨镜jpg   lwq其实是很不喜欢他贬低自己把自己说得很不堪,让他们俩的关系也变得不堪:(   属于是路走歪了…… 第25章   陈乐筝维持着姿势蹲在地铁出口,脑子里很快平静放空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马路和远处的天空。   没一会儿,他眼角的泪痕就干了,脸上变得紧绷绷的。   陈乐筝终于回归冷静,扶着墙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又哭又笑的,停在旁边的摩的师傅许是无聊,一直在笑呵呵地看他。   他藏在墨镜里的眼睛自顾自地瞪回去,然后故作无事发生,仰着下巴就走了。   一鼓作气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陈乐筝才取下墨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四处擦了擦。   用手擦不干净,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掀起衣摆就拿来抹了把脸。   陈乐筝大概是故意的,等到进门洗完脸,彻底瘫坐在沙发上,他才掏出手机,重新回看着someone发来的那两句话。   以及因为他迟迟没有回复,someone怕他有事,还在追问他:“你在回家的路上吗?”   陈乐筝觉得自己不该不理someone,很没出息地又想哭了,认真地回复道:“我没事,已经回家了。想了想,我还是理你吧。”   他心里变得暖暖的,继续有感而发:“大哥,你平常不是还挺讲原则的,怎么突然这样了……不过你真好,你真是铁汉柔情。”   他刚发出去,就看见了对话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过中间很快又停了好一会儿,someone才说:“这确实是在夸我吗?”   陈乐筝清了清嗓子,按下语音录入:“当然是在夸你呀,大哥。”   s:“不要再哭了。”   风筝飞飞:“嗯……都说了我没哭呢,我只是嗓子哑了。”   s:“既然这么好面子,为什么还总是请假去找别人?”   陈乐筝一下子仿佛遭遇了灵魂之问,然而此刻再被someone一针见血地拆穿,他竟然不觉得有多难以面对了。   尽管他从未想过要把自己和陆温乔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他不想往外面说的,但someone好像通了天眼,自己猜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恶意。   陈乐筝回想起来,someone之前其实就不喜欢他在直播的时候老提学长,现在也是想安慰他。   风筝飞飞:“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就不喜欢我那个学长?”   s:“我有什么可喜欢不喜欢的,我又不认识他。是你一边讨厌还要一边为了他哭。”   也对。陈乐筝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其实……他也没那么、那么过分和可恶啦,我说话向来比较夸张的。只是,哎呀,能不能不提他了,我不希望我们纯洁的友谊之间横着一个他。我现在要忘了他!”   风筝飞飞:“而且我都说了我没哭!”   在陈乐筝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哭了的情况之下,someone见他又能蹦能跳没什么事了,也懒得再跟他纠缠这些。   他们仿佛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再提陈乐筝这天的悲伤经历,也不再提陈乐筝想要忘掉的那个学长陆温乔。   陈乐筝借着又请假了的“愧疚”,痛定思痛,向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立下本月绝不会再请假的誓言。   他仍旧每天直播,每天哄着他的好大哥someone来看。   每当一开播就看见someone坐在了他的榜一位置上时,他就觉得特别好,觉得直播是如此幸福,世界是如此美丽。   陈乐筝既向大家解释了自己和someone的关系,又拍拍胸脯,说自己无惧造谣,一切也影响不了他和榜一大哥,不介意大家继续剪他们的互动集锦,但请不要攻击素人,而是可以直接攻击他。   其实在众目睽睽之下,someone跟他互动不了两下,全靠他自己那张过分主动又容易生事的嘴。   不过那些眼尖的“cp粉”和乐子人还是发现,someone对主播比以前是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主播不再像以前一样骚里骚气地麦麸,但还是会朝someone隔空撒娇问问题,这时候,他竟然多少都会回一两个字,虽然冷酷寡言,甚至不会惯着主播乱说话,但完全不失令人遐想的空间……怎么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好磕起来了?   陈乐筝刷手机的时候心里也美滋滋的,私下更是一个个跟someone解释,这个网络用语什么意思,那个cp名词又代表什么。   他让someone千万别介意,大家都是开玩笑,谁让他俩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真的关系好呢。   等他直播红红火火高枕无忧了,他肯定要对someone大谢特谢!   不得不承认,那天从陆温乔家哭着逃出来的经历,让陈乐筝和someone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而陈乐筝和陆温乔的关系……似乎从此降入了冰点。   距离陈乐筝下一次还钱还有这么多天数,这么久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们确实不存在交流的必要,陈乐筝不腆着脸去找陆温乔,陆温乔自然不可能来找他。   只是那身睡衣,总还是要还的吧。   陈乐筝把那套拿来蹭过墙、擦过脸的睡衣洗干净,又晒干了,大约过去了半周时间,他才垮着脸点开陆温乔的对话框,用较为冷淡的口吻发了条消息过去:“我上次把衣服落在你那里了,很贵的,你要把它们还给我。”   他又拍了张照过去:“这是你青梅竹马好朋友的睡衣,我这种人可穿不起,到时候也还给你。”   虽然消息是哐哐发过去了,但陈乐筝很了解自己,他没办法做到自己和别人说的那样硬气,他还是会紧张地好奇陆温乔会怎么回他,他还是时不时陷入那天的回忆里,却还是想来找陆温乔。   陆温乔说的都是事实,没说错什么。   他既然没有期望过自己会是谁的唯一,又为什么要期望和他没有感情关系的陆温乔把他当个宝呢?   他明明都知道陆温乔不爱好男人,不在乎他的喜欢,久别重逢早已形同陌路,是他费尽心机,偏要和陆温乔上床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失控和脆弱?   可能是因为那天刚上完床吧,陈乐筝努着嘴想。   陈乐筝也想到了someone对他说的话。   他确实没什么理由要求陆温乔对他如何,也没什么理由责怪陆温乔。   陈乐筝决定以后不要再说陆温乔的坏话了,与此同时,他也不打算继续去陆温乔眼前多晃了。归根结底,他早已经接受陆温乔不喜欢他,但他不希望陆温乔真的讨厌他。   因此当陆温乔看见他的消息,回问道“你想要什么时候还”的时候,陈乐筝深吸了口气,说:“下个月我要还钱的时候吧,可以吗?这个月我不能再请假了。”   一个月不见陆温乔的时间很漫长,但他早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陆温乔说可以。   陆温乔坐在办公室里回复陈乐筝一条接一条的信息时,有种莫名的烦躁。   陈乐筝自然不是在找陆温乔。   他发给的是someone。   他对someone简直彻底敞开了心扉,有什么就说什么,感觉分分钟就能成为被诈骗犯盯上的目标。   别人稍微说两句甜言蜜语,陈乐筝就会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而陈乐筝好像反了过来,非常担心someone只是个人老钱多的大叔,会在网上受欺负。   陆温乔那天看见陈乐筝穿着睡衣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他只是迟了一会儿赶出去,就已经见不到人影了。陈乐筝那时候也是找的someone。   陆温乔并不想顶着someone的名字继续跟陈乐筝探讨这些废话了。他还从没有做过如此可笑又无聊的事情。   一切从开始的时候好像就错了。   陆温乔站起身去了外间。   宋茉见到他便很快明白,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拿给了他。   那是宋茉从公司合作平台调来的资料,鹅鹅tv近三年来的流水榜单排名全部都有。   流水总榜前五十的表格清晰可见,逐风kite这个名字从去年底开始出现在名单里,排名月月上升,近几个月他甚至已经挤入了前十,比许多曾经硬蹭的那些大主播的数据都还要好。   上个月有了someone扔进来的那些钱,陈乐筝的月流水加上广告费一共达到了二十万,足以覆盖掉他所欠下陆温乔的那笔黑心巨款。   只不过再往前看到专人数据时,陆温乔不禁皱起了眉,就在去年之前,陈乐筝的收入常常只有几千块,差距实在大得非常夸张。   追溯到三年前他刚开播的时候,连四位数都上不了。   陈乐筝的直播时长一直都很长,很明显没有做其他工作,他居然可以坚持下来。   嗡嗡一声,陆温乔的手机响了。   风筝飞飞又有话要说:“我感觉你对我说的这些兴致不高啊大哥,哎,跟上潮流确实不容易,我会多教你的。”   他又犯了职业病,开始想入非非:“你要是小个十岁就好了。”   陆温乔放下资料。   s:“你嫌我老了?我要是年轻几岁,你就打算请假来找我了?”   风筝飞飞:“哎呀,不是不是,怎么可能!纯洁纯洁!”   陆温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这天终于不再加班,也不再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大平层,拿上公司发的节日礼品和车钥匙就离开了大楼。   陈乐筝这晚直播的时候时不时看向后台,他有点郁闷,因为没有见到someone的身影。   他觉得人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没来就没来,不过想到自己下午又说错了话,就忍不住叹气。   他这辈子估计也改不了了,就这样了,去学《话说的一百个技巧》和《提高情商的七大方法》也是学了就忘,很难学会的。   直播到一半,他借着倒水喝的功夫,叉着腰走去了窗户边放松一下眼睛,顺便更换一种心情。   他习惯性地往隔壁小区看去,那底下一排的一楼都是带院子的两层式庭院,最靠近角落的那家就是陆温乔曾经住着的地方。   因为被一片玉兰树挡着,陈乐筝从三楼望去,只能看见院子里黑黢黢的一角。   陈乐筝看过太多次了,今天破天荒地来休息,本只是随便一看,不过他看着看着,忽然“嘶”了一声,奇怪地皱起了眉毛。   陈乐筝一直偷偷关注着,陆温乔回国之后几乎没回这里住过,在第一次来的当晚就跟陈乐筝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后,他估计嫌陈乐筝碍眼,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打算回这边了,所以才会把陈乐筝约去市中心。   怎么他现在看见那院子后面的屋檐下突然挂着个会发光的红灯笼?   见鬼了?   又或者陆温乔这么速度,把房子租了或卖了?   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陈乐筝也能看出那个灯笼虽然在自己看来挺喜欢,但实际还是挺丑的,因为它完全不会是陆温乔的审美。   陈乐筝站得双腿有些发麻,才心神不宁地回去直播并睡了一觉。   他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   看见除了多出来的灯笼,那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之后,他跑去小区菜市场门口吃完早饭,总算遇到了自己那位喜欢早起跳操的房东阿姨,打算跟她刺探一些附近小区的情报。   【作者有话说】   小陈也许是属鱼的,一钩一个() 第26章   陈乐筝跟着房东阿姨坐在麻将馆门口陪笑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惆怅,他没弄懂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他还有那么点自尊心,打算从此躲着陆温乔,就不该仅仅为了一个灯笼,再来刺探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他状态游离地听了半天的闲谈,屁股抬了一半,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人都坐僵了,最终还是杵在这群大妈大爷之间,时不时就咧嘴笑笑。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就好了。   那么陈乐筝就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边想躲着陆温乔,一边又放不下每月借着还钱和陆温乔说几句话的机会。   从他抠抠搜搜积攒的存款里拿二十万出来,不是什么难事,他和陆温乔就能彻底结束了。   可是,在那么久之前,当陆温乔告诉他,自己将要去美国的时候,他说过什么来着——他说“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是说下学期还能再见吗”,他说“为什么一定要走”、“能不能不要走呢”。   他最后告诉自己,他不要喜欢陆温乔了,他要忘了陆温乔,等陆温乔去了美国,他们就彻底结束了。   真的能结束吗。   陈乐筝已经分不清远离陆温乔和靠近陆温乔到底哪个更痛苦。   不过陈乐筝认为自己还是有长进的,他此刻真的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个灯笼而已……   他终于找到间隙开口问道:“爱姨,最近我们这附近的房子好租不?我们隔壁小区,就旁边那栋,他们那些一楼的小别墅,贵不贵?”   几个凑成堆的房东阿姨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说道:“怎么啦,小伙子,你想租?”   “你一个单身汉,租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我这里有一套好的,你去看看!”   “小陈啊,你当初月月交不上房租只能吃糠咽菜的时候,是我看你可怜,不容易,给你延期的吧,怎么突然发达了,现在想租别人的房子了?”   陈乐筝连忙摆手:“怎么会,爱姨,我跟您的合同还有一年多呢,我就是帮朋友随便问问。”   他一下子压低了点声音:“对了,之前那个小区里有个特别好的陆奶奶,以前经常来咱们这儿打麻将,他们家你们知道吗?”   他一提起,刚刚那个短发圆脸的阿姨就说:“这谁不知道!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了,她那个孙子也姓陆,长得可好可标志可优秀了,简直是鹤立鸡群,不过老人家去世之后,他们一家好像就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不用陈乐筝继续追问,旁边已经有人搭话道:“他们家条件特别好啊,听说那套房子之前打算卖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没卖成,这十多年一直空着呢。”   “前段时间我还看见有人在那里搞卫生啊,估计是卖掉了吧,搞不清。”   “那没有吧,前天我听隔壁社区里的谁说,好像人家孙子从国外回来了呢。”   “回来了人家还会来这儿住?我们这十几年前的高档小区已经落伍啦,肯定是租了。”   陈乐筝听他们一个个说着,眼珠子四处转来转去,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确切的结论来。   陆奶奶走后,陆温乔跟着出国,房子没人住了,从前在这里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也不复存在。   陈乐筝的父母早已回了农村,其实如果陈乐筝不选择继续租在这里,他们一家与此处更不会留下多少关系了。   不会有人再记得陈乐筝在这里与陆温乔发生过的一切。   陈乐筝跟叔叔阿姨们告了别,一个人往回家的路上走,但他没有回家,而是继续往前,越过了那道早已锈迹斑斑的铁门。   他这次不是为了跑去草坪上等人。   陈乐筝扯了一根花坛里的野草,这边瞅瞅,那边看看,绕到了单元楼的后方,沿着那堵矮墙偷偷摸走过去,终于靠近了陆温乔家的那个院子。   玉兰树下,院子外的铁围栏上也都微微生了锈,里面的花草树木常年没人打理,更是疯长成了一片,地上落叶灰尘铺着厚厚一层。   但前方的屋檐下真的挂着一个崭新的红灯笼。   玻璃窗户看起来也非常干净,是就在最近被打扫擦除过的。   陈乐筝猫在围栏下,努力透过各种缝隙往屋子里看,想知道里面住进来了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真的已经换成了别人,陈乐筝除了有些怅然若失,痴痴傻傻一阵,也做不了别的。   他孤单平凡的童年就由这么几个特定的场所构成,位于画面的中心的,则永远有一个年少的陆温乔。陈乐筝在和陆温乔一起长大的那段时间里,认真地做过陆温乔世界里的一个配角。那种感觉很好。那是一种幼小的、很纯洁隐秘的情谊。   时过境迁,也许他不该再揪着过去不放手了。   他对陆温乔的喜欢也不必再告诉任何人。   陈乐筝渐渐蹲了下来,一条腿的膝盖压在石砖上,蹭了一裤子的灰也没发现。   他撑着手掌站起来时,才摸到了满手的沙砾尘土。   陈乐筝弯着腰四处拍了拍,拍得脑袋都有些充血了。   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人走来,他却连头也不抬,继续往下一蹲,装模做样地开始系鞋带。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的新主人来了,又或者只是隔壁两户人家路过。   陈乐筝斜眼听了听身后的动静,怎么一下子毫无声响了呢?他微微翘起屁股,倒着身子,低头往后看去。   地上出现了一双脚和两条腿。   “我有东西掉你们家院子里了,就顺便看了看你家的花花草草……还挺好看的。”他连忙站起身。   一阵头晕目眩,陈乐筝又往后踉跄了两步,就在快要站稳之时,他的腰上忽然被一只手给轻轻按住了。   后背也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依靠。   陈乐筝心悸不已,以为遇到了流氓,反手抓住那只咸猪手,又转身想要推开这个无耻狂徒——   他与对方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之时,呼吸骤然一窒。   陈乐筝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温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里是我的家。”   陈乐筝不知道是愣住了,还是慢了半拍在思索。   而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此时此刻的姿势颇为牵扯不清。   这是一个人握上了一个人的手,一个人又摸着一个人的腰,两人挨得极近,看起来十分暧昧。   陆温乔垂着眼,先轻咳了一声,手上掐着陈乐筝的腰侧,稍稍与他拉开距离。陈乐筝触电一般,紧跟着松开手,一边理了理衣服,一边往后退开。   被摸过的地方仍然有些发痒,陈乐筝伸手挠了挠,扁着嘴没有说话。   “你的什么东西掉进院子里了?”陆温乔手里提着只纸袋,在掏出钥匙要开门之际,转头问陈乐筝。   陈乐筝没想到会在这里被陆温乔抓包,他自知尴尬,都打算一走了之了,此刻听见问话,“啊”了一声,现编道:“……好像是衣服扣子吧。”   陆温乔打开围栏上的铁门,对他说:“那你自己进来找吧。”   “啊?”他推辞道,“还是不用了,一颗扣子而已。”   陆温乔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似乎有温和的邀请之意,也有某种只陈乐筝能看懂的“逼迫”之意。   因为陈乐筝的说谎水平永远很烂。   陈乐筝硬着头皮,缓缓走进了他家的院子,然后就听见身后铁门咔嚓关闭的声音。   满地都是枯叶杂草,身后还站着一个堪比豺狼猛兽的男人,陈乐筝愁眉苦脸地弯下腰,只能在这四方之间找着那颗不存在的纽扣。   陆温乔歪了歪头,关切地问道:“找到了吗?”   某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   “怎么会把纽扣掉进这里来,”陆温乔踏上台阶,又推开了通向屋内的门,“你过来做什么?”   陈乐筝一下子站直了,眼睛看着地砖,态度消极地小声地说:“我就是随便逛逛,公共区域,应该没招你惹你吧。”   陆温乔扯了扯嘴角,笑了,突然问道:“陈乐筝,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陈乐筝的鼻子眨眼间酸酸胀胀的:“没有啊,我跟你赌什么气,不然又是在卖弄了呢。”   “对不起,”陆温乔说,“不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那天都不该对你说那些话,让你一个人冲了出去……不过,陈乐筝,你冲得确实挺快的。”   陈乐筝的心脏疯狂地跳着,他才听了前面两句话,再抬头看一眼陆温乔,就已经找不着北了,眼睛变得红润润的。   “嗯,没关系……”他习惯性说没关系,甚至开始体谅对方,问道:“你出来找我了吗?”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我、我那天是太冲动了,你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   陆温乔没有回答,眉头微拧的模样却让陈乐筝有了心理阴影。   陈乐筝弱弱地继续说:“那你这些天怎么没找我?”   “原来你是在等我先来找你啊,哄一哄就好了?”陆温乔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陈乐筝,因为我在生气。”   陈乐筝听了,显然还是琢磨不透陆温乔的意思。   他嘴上否认:“我不用哄。”   “那你是在等我找你服务?”   “啊,没有啦……”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死鸭子的嘴最硬。   陆温乔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之后,他说道:“不喜欢这套睡衣,以后就不要穿了。”   陈乐筝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没当回事,把已经洗好的那条睡裤又拿来穿了,想着一时半会不用还回去,不穿白不穿。   他讪讪地挤了挤眼睛,就看见陆温乔往里走了几步,又转头回来:“你是棋子吗,拨一下才动一下,进来。”   陈乐筝犹豫片刻,还是如善从流、熟练无比地跟着进去了。   陆温乔去了上楼,他没再跟着,而是一个人待在了客厅里,和他年幼时来这里做客时一样。   他有些局促,没了四处乱看的心思,只注意到刚刚陆温乔放在了桌上的那个纸袋,刚要探头去看一眼,陆温乔就出现在了楼梯当口:“陈乐筝,你是现在就给我上来,还是希望今晚继续请假,自己选一个。”   陈乐筝心惊肉跳。   这一次似乎没过多久,陆温乔说完后,进到浴室里没一会儿,陈乐筝就已经麻溜地到位了。   浴室门口的那面磨砂玻璃门被轻轻敲响   陆温乔也没能继续开口,那扇门就被打开,一个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我选现在,”陈乐筝如临大敌地说,“那我进来了。”   下一秒,一条白花花的胳膊和一个光裸的瘦膀子就暴露在了浴室灯下。   他如此上道,全然没有了说要忘了陆温乔时的影子,竟然在门外就已经脱了衣服。   陆温乔昨晚回来后睡得并不好,他本想简单泡个澡就出去,只是让陈乐筝上来等一等。此刻看过去,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陈乐筝惊到了。   陈乐筝捂着那里停了停,一副很害羞的样子,陆温乔立即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   然而陈乐筝丝毫未觉,光着脚丫一步步走过来,见陆温乔闭着眼,起初还有点为难。   他真的很好哄,更希望陆温乔不要生气了。   水面忽然泛起涟漪,他擅作主张,已经踩水进了浴缸,往下一靠,便钻进了陆温乔的怀里,几不可闻的声音跟着飘来:“你说过不让我疼了,心疼也很疼的。”   陆温乔睁开眼,抬手碰到他耳后的发梢,心血来潮拨了拨,果然看见了一颗黑色的小痣。他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身体落到了安稳的地方,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排斥,陈乐筝忽然很伤心,说:“我没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只是,我们也从小就认识,不要讨厌我啊,好不好?” 第27章   陆温乔低着头,手指在他眼下刮了刮,突然提着他一块儿站起了身。   陈乐筝还没有反应过来,满身都哗啦啦往下淌着水。   他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今天来这一趟,本想着弄清究竟,试着彻底放下,再与过去告别一次。   谁知道这里仍然是陆温乔的家,一切都像是在等他自投罗网的机关。而他一见到陆温乔,就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再见。   在唯唯诺诺地找自己的原因和干脆撂挑子不伺候了之间,他正绝望地挣扎着。一块大大的浴巾却瞬间飞来,将他的整个脑袋和上半身都罩住了。   陆温乔在花洒下冲洗了片刻,换上居家服,然后才来看着躲在浴巾下一动不动的陈乐筝,伸手一点点扯下那点遮挡,顺便帮他擦着身上的水珠。   浴巾往下滑,露出了陈乐筝那双黑黑圆圆的,迷茫的眼睛。   光从直播间里看,这双眼睛被单独拎出来时,总是眉飞色舞,即便看不到整张脸,也会觉得很是活泼生动,时刻藏着心眼。   可每当陈乐筝出现在陆温乔眼前,这双眼睛多半耷拉着,看起来无措而安静,也无比乖顺,是陆温乔本会喜欢的模样。   但陆温乔知道不该是这样的。   很难说为什么,他也已经不喜欢这样。   他拿来一块新的浴巾,抬起陈乐筝的胳膊,一丝不苟地把人围上并打了个结:“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至于从小就认识,陈乐筝,时过境迁,谁知道你变没变?”   花洒里的水淋到了陈乐筝的脚上。   陈乐筝一张嘴,却说不出话了。他缩着脚趾,洗了洗脚,然后只能跟着陆温乔走出浴室,踩在卧房里柔软的地毯上。   陆温乔走去拉上了房间里的窗帘。   他今早去过公司,又从市中心拿回了一些生活用品,即便刚好逮到了陈乐筝,他也是要补觉休息的。   他在床边坐下,看向陈乐筝。陈乐筝这时轻声说了:“你觉得我哪里变了啊?”   陆温乔开口说道:“过来。”   陈乐筝心有戚戚地走了过去,陆温乔让他并排坐在身边,然后问他:“那你刚刚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什么?”   “一年以后,你用身体还清了债务,就再也不跟我见面了,”陆温乔捏住他的两颊,让他转过脸来,“你能做到吗?”   陈乐筝的嘴巴被挤成了圆形,看着终于不再那么迟钝呆板。他认真地想了想,闷声说:“一年以后,你说不定又去美国了呢。”   “陈乐筝,你是不是想去美国?”陆温乔忍不住问道。   “我去那地方干嘛。”   “你……”陆温乔放开了他的脸。   陈乐筝感觉陆温乔不满意他的回答,就笑了笑,继续说:“你要去哪里都很容易嘛,不像我,都没办过护照,也没出过国,想去追你都追不上飞机呀。”   就算他真的能变成一只风筝飞走,借风上了青云,也很难追上陆温乔吧。   所以还能怎么追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一年内,陆温乔还愿意的时候,来做做上门服务了。   陆温乔明白了他不喜欢这样的陈乐筝的理由。   陈乐筝已经做好了随时要和陆温乔告别的准备,哪怕上一秒还待在陆温乔怀里,下一秒他就打算转身,独自走进困住自己的雨中。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轻易地放下面子,放下自负与难过,并且原谅陆温乔,连哄都不需要多哄。   稍微一比较更能看出,陈乐筝会朝直播间里的观众冷嘲热讽,会跟someone发脾气使性子,因为那才是有来有往的关系。   哪怕网络让他们像一盘散沙,风吹一吹就要散,但那仍然能够承载期待,有可能变得长久。   陆温乔于陈乐筝而言,更像风的本身。来去都无痕。   陆温乔敛了敛眉,说:“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这样吗?”   陈乐筝完全不解,缓缓看着陆温乔,就听见陆温乔又问:“晚上直播的时候,在那些爱看你直播的观众面前,也是这样?”   胸口被浴巾勒得有点紧了,打结的那个地方也有点硌着肉,陈乐筝伸手抠了抠靠近心脏的位置,忽然很是心虚:“什么样啊……我直播的时候肯定不坦胸露乳,这样肯定有人举报,审核也不会放过我,直播间都会被封了的。”   陆温乔看了看他此刻的模样,不明显地冷哼一声,像是在笑,然后转身掀开被子就躺上了床。   陈乐筝坐在那儿,反而成了守在床边的人了,他无助地低喃:“你们怎么都这么容易生气。”   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陆温乔当然听得见,他转头,好整以暇地问:“还有谁?”   “没谁……”   “陈乐筝,你很忙,这一个月都没空请假要直播,在忙着和谁增进感情?”   陈乐筝猛然提了口气,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见陆温乔轻飘飘说完便侧身睡觉去了,他连忙翻身往床上爬了爬,解释道:“我跟别人真的是清白的,我是主播,他们是粉丝,下了播……也不怎么联系,大部分都在群里聊。”   陆温乔眯了眯眼,看起来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直播都是换汤不换药,主播和房管还有礼物榜上的那些人,十个有九个会私联,你是例外?”   这下那边终于没音儿了。   陆温乔隔着被子推了推他,让他别压着。   陈乐筝往旁边挪动,心里其实急得不行。   再见到陆温乔,不是想象中继续被羞辱的场景,即便上赶着投怀送抱了,也没有被拿来泄愤。   他觉得陆温乔不知不觉间变得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好像看扁了自己,也把自己喜欢的人想象得太坏。   陈乐筝太想呼天抢地地给自己申冤了,于是不轻不重地扑去了陆温乔盖着被子的身上,说:“我和别的主播真的不一样,你不懂。”   他吞吞吐吐:“这些天……那天跑回来之后,我是有点伤心和不高兴,但跟那些网友都是纯洁的关系,他们只是会稍微关心我,但不聊骚。”   陆温乔稍微转了身,抬手理了理被子,垂眼看着他。   陈乐筝身上的浴巾都已经散了,光溜溜的肩膀下漏了两个点。他见陆温乔的态度有了松动,也觉得有点冷,就不动声色地揭开被子,往里也躺了躺。   “你那天跑出去的时候,”陆温乔此刻更像情商不灵的人,好奇心很重,专往陈乐筝听了不乐意的地方问,“是不是哭了一路?”   被子里暖暖的,而且很热。陈乐筝直挺挺躺着,觑了陆温乔一眼:“我没有……”他突然改了口,“你也关心我哭没哭吗?”   陆温乔眉眼松弛,有些忍俊不禁,大手顺势一捞,懒洋洋地揽住了陈乐筝有些发凉的身体,声音也很温柔:“当然,不过我想知道,他们怎么关心你的?到我们这步了?”   陈乐筝脸上泛红,十分委屈,举起手指发誓说:“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陆温乔捉住他戳在两人之间的手指,往下一按,便不动了。   “我那天也确实哭了。”陈乐筝觉得这样会更惹人疼,就小声说了。   陆温乔“嗯”了一声。   就没有然后了吗?   耳边就是陆温乔的呼吸声,陈乐筝第一次和陆温乔同床共枕,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陈乐筝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只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心痒难耐,终于鼓足勇气动了动指尖,然后抬眼看去,却发现陆温乔微微偏着头,眼睛是闭着的。   陆温乔睡着的模样比起从前,显得更威严冷厉了,让人不敢靠近。   但陈乐筝被他虚握着指节,后背也被轻轻搭着,总觉得这是在安慰他,有种别样的、令人心动的情意。   他不知道陆温乔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睡觉。不过他此刻很明白,自己虽然追不上陆温乔,但他愿意随时为了陆温乔停下,陪陆温乔度过这些简单的时刻,像年少时那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努力了……因为怕大家觉得感情过渡没处理好,不喜欢,还是往下写一章吧,尽力了就这样了(/ω\)如果喜欢请多多支持评论哦,啾啾 第28章   陈乐筝这段时间也累着了,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他眼睛一眯一眯的,心里飘飘然,没多久就跟着睡着了。   一睡着就不容易醒,是他从小到大的毛病。除了放在耳朵边上的闹钟,其他什么动静都吵不醒他。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皮实得不行,虽然不是很受欢迎的那类孩子,但吃喝拉撒睡样样没少,每次在学校睡午觉,他都是最后一个才醒的人,于是总有人爱说他简直像只猪一样。   陈乐筝听见之后不是很生气,他觉得猪没什么不好的。   但此刻在陆温乔的床上睡过了头,才是真的有点不太好。   他被陆温乔叫起来的时候还很恍惚,脑袋左右看看,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再转头看着陆温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温乔挑了挑眉,眼神尖锐:“你平常都是白天睡大觉,晚上上夜班吗?这么能睡。”   陈乐筝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毕竟直播赚钱不容易呢……而且我是因为昨晚从窗户口……看见你楼下院子里的那个灯笼了,所以没睡好。”   “端午节发的灯笼,你想要啊,”陆温乔靠站在床尾当头的墙边,“是你会喜欢的那款,等会儿走的时候你把它拎回去吧。”   陈乐筝坐了起来,抿着嘴唇点点头,美滋滋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他感觉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又捂了捂胸,不好意思道:“现在是不是都快下午了,我没有耽误你的时间吧?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都快要吃晚饭了,起来吃东西吧,”陆温乔走去房间门口,把他之前脱下来的衣服内裤全拎了过来,却一件件理了理,“你倒是脱得干净,嗯?”   陈乐筝一副饱受摧残的受害者模样,低声说:“给我吧,我穿了衣服才好赶紧起来。”   陆温乔有时候真的挺坏的,顶着张英俊冷淡的脸,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陈乐筝,我感觉你才和美国人差不多,确实挺open开放的,谁教你这么勾引男人的。”   一关过了还有下一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陈乐筝的脑袋都有点想冒烟了。   “没人教我。”陈乐筝讪讪地回答。   “那就是自学成才,”陆温乔的语气听来竟有些严厉,“还是天生就骚,特别会勾引男人?”   这么粗俗的话怎么能从陆温乔嘴里说出来啊……陈乐筝心里却像过了电一样。   他抬眼瞅了瞅陆温乔:“我错了,再也不擅作主张地勾引了。”   陆温乔看到那条被他穿走的睡裤,直接扔到了一旁,然后把从楼下拿来的那个纸袋丢给了他。   “浴室里有新的洗漱用品。这次饶了你,弄好之后就下来。”陆温乔到底没有一直待在里面看着他穿衣服,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陈乐筝翻了翻纸袋,发现是上次自己落下的那身衣服。   衣服已经洗干净了,他埋头闻了闻,竟然有和陆温乔身上相同的那股香气和阳光的味道。   陈乐筝很快收拾好自己,然后下了楼。   原来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他看着那盏熟悉的水晶灯,想想自己这连日来的经历,就觉得怪跌宕起伏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进了餐厅里。   桌上虽然都是点的外卖,但和那晚的寿司一样,一看就挺贵的,连包装盒都是那么精美。   不过经历了上一次不欢而散的那顿饭,再和陆温乔一起吃饭,都有点像赴鸿门宴了,陈乐筝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吃着,严格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陆温乔大概也没空找他麻烦,他似乎早已吃过了,此时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而是一直在看手边放着的笔记本,手指时不时敲击两下键盘。   一顿饭终于将要平安吃完,陈乐筝感觉自己没多久就得走了,冷不丁开口说道:“你之前问我直播的事,怎么没问我在哪里直播,不想知道我的ID吗?”   陆温乔说:“你想告诉我吗?”   陈乐筝一下就被问倒了。   他当然不想告诉陆温乔,也不会告诉。他在网络上那种低俗恶趣味的形象、那些被无数人砸臭鸡蛋的情形,这辈子都不要让陆温乔知道。   只陈乐筝就是忍不住试探,好奇陆温乔到底介不介意他是个游戏主播。   陆温乔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陈乐筝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清白和纯洁,被逐风kite私联和聊骚过的网友恐怕数不胜数,为了所谓的节目效果,他也甘愿丑化自己,做最让人讨厌的存在。陆温乔在见过陈乐筝之后,一直试图模糊这件事。   毕竟,陈乐筝并不容易,他需要钱,需要谋生,只有拼命努力才能在城市里留下来。   陆温乔不能当自己没有注册过someone这个账号,他需要一些合理化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看了陈乐筝一眼:“所以不必了,我对游戏直播没有兴趣,何况你不是都已经向上天起誓过了?”   “其实,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会告诉你的。”陈乐筝说。   陆温乔看着屏幕,单手压了压指关节,才接话道:“我不喜欢强迫别人,陈乐筝,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放缓了语气,“也不用时时刻刻为了讨好我而绞尽脑汁,我想你自己的内心深处,应该也不想这样。”   “嗯,”陈乐筝很受教的样子,可被直接指出来自己的缺点,还是有点难受,“可能是很久都没怎么跟你待在一起过了,所以忘了。”   陆温乔伸手过去,撂了撂他额前短促的刘海,说:“陈乐筝,你是不是小时候看太多不良读物了,都没有谈过恋爱?”   陈乐筝很是尴尬:“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这些年虽然学会了按摩和装可怜,也很会投怀送抱,但遇到喜欢的,其实连人都不知道怎么追啊。”陆温乔关上了笔记本电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陈乐筝脸上挂着痛苦面具,这些年他没遇到第二个喜欢的,又怎么会知道该怎么追人。   看了陆温乔一会儿后,他抠了抠眼皮,很慢地说:“那应该怎么追呢?”   “你教教我。”这顿饭其实已经吃完了,他跟着起了身,略有紧张地走到客厅,看见陆温乔去把院子里挂着的灯笼拿了进来。   陆温乔见他还在冥思苦想似的,就笑了笑,说:“首先,你应该先让他知道,不是么。”   陈乐筝接过了陆温乔给他的灯笼,一时半会儿竟然忘了说话。   “你是不是要回去直播了,”陆温乔低头看表,“四点多了。”   陈乐筝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和陆温乔对视的片刻仿佛有些慌乱和胶着,他说:“你以后都住在这里吗?”   陆温乔说:“不一定,大部分时候是。”   “那我应该怎么找你,加个别的联系方式吧……”   陈乐筝得到了陆温乔的手机号码,等同于微信账号。他刚走出陆温乔家的院子,低头搜索一番,很快就把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等踏过铁门刚走到家门口,手机里的提示音就像心跳一样叮咚响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陆温乔还是用的那只小狗的头像。不过资料显示,陆温乔,男,二十八岁,地区还没有从美国纽约改回来,昵称是一串陈乐筝看不懂的英文。   只是末尾居然也带了个数字6。   陈乐筝如获至宝,一路上楼的脚步都十分雀跃,他在想此刻终于加上了微信,该随便说些什么吗,用什么当作开场白呢。   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中途还把陆温乔的朋友圈翻来覆去看了看——虽然仅半年可见的范围里只有几条学术相关的转载内容,陈乐筝一个也看不懂。   他紧接着把陆温乔的微信设置在了置顶的第一栏,这样一来,someone就下滑到了第二栏。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把消息发了过去。   风筝飞飞:“我已经到家了。”   6:“嗯。”   风筝飞飞:“你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么……这个月很快就结束了,其实我请假还是挺方便的,自己能说了算。”   陆温乔刚接完一个电话处理工作交接的事情。他临时带这个项目组已经带了半个多月,出差完那一趟差不多就到了收尾阶段。   合作方的人在邀请他们去参加落成活动,他回国后没来得及约见的朋友们也在叫他出去放松放松。陆温乔哪一边都还没给确切回复。   他看了看陈乐筝新发来了消息,见他心急得不行又欲盖弥彰的样子,低声笑了笑。   “下周我要出差,顺便去度假村休息两天,你要是想去,可以多带一个人。”陆温乔将信息发了过去。   几乎是下一秒,陈乐筝就给予了回答:“嗯,我想去。”   “是不是要去好几天呀,我要不要带行李?”   “离下周还有这么久,我要提前买好车票吗。”   “我们怎么去呢……”   他问了一大堆,陆温乔一句话便把他按住了:“到时候再说。”   陈乐筝静静深呼吸,一边机械地做着今晚的直播准备,一边把灯笼在屋子里的各处地方都摆了摆,最后挂去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口,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躺倒在了自己的直播椅上。   这样就算是在追陆温乔了吗。   那什么时候能追到?   他知道这会很难,自己会是最没有竞争力的那个。不过此刻他也该是非常开心和幸福的。可他总不太自信,也容易沮丧。   但也许,爱就是这样一种幸福和悲伤交织的感觉呢? 第29章   陈乐筝一连几天都坐在他的直播椅上翩然遐想,想他和陆温乔如何出行,如何闲逛,如何在度假村游山玩水。二人世界里充满着粉色泡泡,和他看过的那些恋爱小说一样。   不过再怎么遐想,那也是下周的事情了。   他还要想想,到时候得用什么说辞请假,去应付一众难缠的黑粉。   陈乐筝一边数着日子叹气,一边兢兢业业地操作电脑打算开播。   公会的运营如常替他调试好页面,并将他今晚要接的一个推广广告发给了他。他需要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直播一阵子广告商指定的小游戏。   互利赚钱的事,他向来积极配合。   就在这时,运营还告诉了陈乐筝一件事。   公会和平台都注意到了他如今热度飞升,流量暴涨,为了保持住这股势头,将他再往上推一把,顺便带带同公会的潜力股,他们给陈乐筝制定了一套营销方案。   其中陈乐筝需要配合的部分,就是演绎他们写好的直播剧本——即和另一个男主播偶然撞上一把对决赛,两人从而产生交集。至于后续是一起甜蜜上分,还是相互虐恋情深,这就要看双方的化学反应了。   陈乐筝对这些事很熟练,他本就是个爱麦麸的人来疯,不愁出不了节目效果,与其把流量白白浪费或送给别人,不如先带自家的主播。   可陈乐筝没有故意这么演过剧本,总觉得不太好,有点良心不安。   他还没有表示同意,这件事却早已定了下来。   有平台和公会的共同推进,他身背打工合同,已经没办法不同意了。   陈乐筝看着运营小姐姐把对方的微信推了过来。   他有些愁眉苦脸,点进那个名片页,不情不愿地向对方发起了好友申请,更是忍不住腹诽,明明他才是比较红火的那一个,怎么还得自己先去添加别人。   两人很快联系上了。   对方头像是个戴着黑面罩的侠客,游戏ID和网名都叫伤痕。   啧啧,真是一股青春疼痛又中二的味道。   果不其然,伤痕今年年方十九,年纪轻轻没读书了,靠着一手绝活英雄和顶级游戏理解,签了平台当起了全职主播。   他其实已经播了小半年了,流量普普通通,不过因为技术出众,还是有些固定观众和粉丝的。   风筝飞飞:“你好,运营小姐姐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今晚我们卡时间撞一把对决赛,结算后再拉小黑屋聊一聊,交个朋友。”   伤痕:“我知道你,靠碰瓷起家的。那我骂一骂你就好了吧。”   风筝飞飞:“……?”   伤痕:“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陈乐筝皱起眉毛翻了个白眼,一边点击开播,一边又拿手机回复:“难道炒cp全靠我啊……”   伤痕:“哎我去,哥,肯定是先不打不相识啊,再说了,您那个风评,我不先骂一骂,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剧本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陈乐筝嘟着嘴,依然觉得对面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呢,小年轻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伤痕似乎在和他想同样的事:“对了,你真的二十五了啊?”   风筝飞飞:“嗯嗯,我二十五了,算是你的前辈哦,弟弟。”   伤痕:“好老,难怪操作那么菜。”   于是一开播,出现在屏幕上的陈乐筝就板着一张脸,有了特效效果的遮挡,更加衬托出他那双想要毁天灭地的死鱼眼,仿佛在刷刷射出刀子。   当晚,陈乐筝播完一个小时的小游戏广告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连重新点开《召唤对决》的时候都乐呵呵的,充满着干劲。   哗啦一声,匹配成功,他进入了对决赛。   陈乐筝在一楼,需要第一个选英雄,可他还沉浸在纯粹的快乐里,一时间不知道玩什么,于是赶紧让队友顶上:“哥哥们,你们快点先选,快上来!”   除了五楼没别人理他。五楼说:“你选自己的常用就好了,磨磨蹭蹭的。”   陈乐筝解释道:“五楼哥哥你上来嘛,我是高手,很厉害的,去了五楼能克制对面。”   五楼:“我不是你哥哥,别乱叫。”   但下一秒钟,五楼就预选好了自己的拿手打野英雄,并选择和陈乐筝对调了位置。   陈乐筝顿时喜笑颜开,抬头看了眼弹幕无声炫耀着,紧接着却看见有人在说,刚刚这个五楼就是圈子里的技术主播伤痕——他也正在直播。   在运营小姐姐的安排下,他们这就已经卡匹配撞上了。   五楼紧接着就说:“还有,你要是坑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弹幕上已经乐开了花,都等着看陈乐筝被同行小孩哥贴脸开大。   而陈乐筝感觉自己就是那推磨的驴,身后有人挥着鞭子,要他上赶着去和一个十九岁的小屁孩麦麸……还好对方已经成年了!   他回复道:“那你可千万不要放过我哦。”   这“宿命”般的初遇便已经有了。   伤痕不知道是本色出演,还是带着点刻意,他前半局几乎没说话,只是在默默带飞,一边酷炫操作着,一边路过陈乐筝的中路就默认要蹭线和吃血包。   陈乐筝感觉他一着在故意挑衅自己,顿时不管演不演了,只想着恶心对方:“小哥哥,你要是再偷吃我的血包,我就要赖上你了。”   “哎我忘了,不能叫哥哥,那叫什么。”   “弟弟?小宝贝?”   召唤师5:“先别说话了,草里有人。”   陈乐筝直直往草里走去,立即遭遇了群殴。   召唤师5:“你在干什么?往我这边来,快点!死了我把你头打掉。”   陈乐筝只能操作英雄往他那边逃命,最后很没面子的死在了路上。他是真的生气了,嚷嚷起来:“烦死了,都怪你!就是你害得我发育不良,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知道赶紧来救我?”   对局交流框里一阵沉默。   陈乐筝已经全然不顾什么剧本不剧本,继续喷道:“你年轻,你厉害,你怎么不能带我躺赢?!”   召唤师5:“你复活了就过来,家里的蓝给你,可以吧?”   眨眼之间,陈乐筝就闭着嘴没话说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弄得陈乐筝一拳打在棉花上,里外不是人。   最后靠着伤痕的天秀操作,他们赢下了这局比赛,弹幕上借着夸赞对方而嘲笑陈乐筝的人数不胜数。   同时,源源不断地观众也被吸引去了对面的直播间。   游戏刚结束,陈乐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发起邀请,给拉进了小黑屋里。   陈乐筝打开了听筒和话筒,出声问道:“干嘛啊。”   只听咳咳两声,一个年轻气盛又有点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那边回道:“我是伤痕啊,逐风哥,今天终于撞到你了,其实我是你粉丝。”   “……啊?”   “一开始没发现是你啊,你别忘心里去。”   “哦,呵呵。”   “不过你真的这么想叫我哥哥吗,这不好吧,毕竟我比你小了这么多啊,”对面压低声音,张狂地笑了笑说,“那你叫我哥哥了,我是不是要叫你宝贝啊?”   陈乐筝看着直播间里高涨的热度和满屏弹幕,又低头看了看微信,运营已经给他发来了指导意见。他一时间感觉自己是落入了盘丝洞的唐僧。   这一定是演的吧?   陈乐筝也扯上嘴角笑起来,在炒cp这件事上他还能被一个小屁孩牵着鼻子走?   他立即矫揉造作地说道:“哎呀,没遇到我之前,谁知道你过有多少个宝贝啊?当着观众的面,你是会说甜言蜜语,想吸我的流量,私下里说不定在嫌我老呢。”   小屁孩已过变声期,一口渣男音:“你就说想不想要我带你上分?现在就来。”   陈乐筝一看时间,还要播好几个小时呢,有人带自己上分也太好了,他终究没有抵抗住诱惑,点头说:“好啊,那我先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咯。”   “那你先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点开始。”   这是真的遇到来吸血炒cp的对手了。   陈乐筝夹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哥哥”。   于是,在上面老板的安排下,这晚陈乐筝的直播内容便彻底变成了与伤痕的甜蜜双排。   当晚,someone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途中甚至还给他刷了一个礼物。   陈乐筝忙着和小屁孩在麦麸的道路上斗智斗勇,起初没留意,直到十一点多,他的账号在线时间过长,被系统禁赛了,双排就此结束,伤痕和他互相道别——   “逐风哥,明天你要是想上分就找我。你最后说说,我到底厉不厉害?”   “一般般吧,”陈乐筝说,“我在网络上遇到过很多哥哥什么的,你比他们稍微强一点点。”   “既然我比他们都强,那我不是哥哥,你叫个别的,爸爸和老公选一个。”死渣男开始给他下猛药了。   陈乐筝皮笑肉不笑道:“会不会有点太快了,除非你这个赛季帮我稳个国服。”   “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逐风哥,我等着。”   “哼,拜拜~”   陈乐筝终于得以退出房间。   回到直播间里,他吊儿郎当地看了看后台,虽然仍然是自己被骂,但热度棒棒的,而且他发现someone竟然也在。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刚自己还在和别人聊骚,并且是按照剧本骚了整整一晚上,陈乐筝此刻再见到someone,像是干那档子事的时候突然被长辈抓包了,有种社死了的羞愧感。   someone说过不喜欢他骚骚的样子。   陆温乔其实也说过……陈乐筝决定先不想陆温乔,毕竟陆温乔不会知道这些。   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完全是被逼的。   他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陈乐筝瞬间从直播上头了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someone的弹幕:【你这是在播什么?】   “someone哥,你来啦。”   “今晚发生了点意外,撞到一个小主播,被缠上了,就当做是平常钓男人的小节目啦,”陈乐筝干笑两声,战术性喝了口水,说,“不过这个月我就能有一个国服了,哈哈。”   事关幕后剧本,陈乐筝不可能在直播间里说出来。运营传达了意思,甚至是不能告诉任何人。   何况这也就是口头卖一卖cp,走量不走心,生意罢了,他觉得也没什么。   下播后,他去找了someone:“大哥,谢谢你今天的礼物,我当时没看见……”   someone:“你在忙着给自己找男人,当然看不见。”   陈乐筝在床上翻了个身,后背有点凉嗖嗖的,他玩笑道:“你是不是吃醋啦?哎呀,流水的男人,铁打的大哥,你放心好了。”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和学长和好了。”虽然怕大哥生气,但他还是选择如实告知自己的知心网友。   很快,陈乐筝看见了someone的回复:“不是说讨厌他,不提了吗,你跟我说干什么?”   风筝飞飞:“嗯,我知道我这样挺不厚道的。”   s:“直播聊骚一个,私下聊天一个,现实里还有一个,几头骗了啊,你很喜欢这样,是吗?”   s:“你是不是在找抽?还是觉得我收拾不了你?”   陈乐筝本就做贼心虚,看着那一行行字,心脏忍不住发紧。   此刻深夜黑影幢幢,紧接着手机也突然诡异地响了起来。他一看,瞬间手打哆嗦吓坏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陆温乔。 第30章 (二合一)   陈乐筝捏着手机,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再清清嗓子,慎之又慎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耳朵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应答,只有隐隐约约夹杂着电流声的呼吸声。   陈乐筝变得更紧张起来,轻声叫道:“你在吗,陆温乔。”   片刻之后,陆温乔终于开了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吗?”陈乐筝如临大敌,有些头疼地说,“我刚结束直播,打算睡了呢。不过我在冥冥之中就感觉自己还不能睡,果然等来了你的电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他铺垫得很长,一连串马屁拍完,还觉得自己讲得特别的妙。   陆温乔似乎情绪不佳,声音听起来颇为冷漠:“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陈乐筝皱着脸,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感觉接连被狠狠地教训了。   他刚张了张嘴,陆温乔却似乎没别的意思,接着说道:“下周我要提前过去出差,等工作结束才有空去度假村,到时候你得自己坐车过来,我会把度假村的地址发给你,在那边大概会待两到三天。”   “听明白了吗?”陆温乔问他。   虽然和想象中的双人游有一点点不同,但陈乐筝还是很高兴,自顾自地点头,说:“嗯,我这两天肯定提前把行李收拾好。”   眼看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他屈膝往窗台边靠去,立即又问道:“你现在在家吗?”   他用一只手用力地推开了窗子,稍稍探头出去,看见陆温乔家二楼的位置透出了些许亮光,但大多数地方还是黑黢黢的。   陆温乔从听筒里听见他那头的动静,不禁拧眉,走去了二楼的阳台上,问道:“怎么了?”   陈乐筝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拿来挂着的那只灯笼,放在窗户外拼命晃了晃:“你看见了吗?从你那里看得见我吗?”   他简直像个半夜闹鬼的神经病,对着漆黑空旷的夜色摇晃了好几下,发现灯笼的灯没亮,又立即按下开关。   暖黄色的柔光透过红纸,茸茸地映在了他的脸上。   黑夜里,圆圆的纸灯笼像个月亮,被陈乐筝抓在手里讨人欢心。   穿过层层树冠的遮挡,只看得见那边有团红光在动。陆温乔安静片刻,低声说:“看见灯笼了。”   陈乐筝高兴极了,说:“那就是看见我了啊,嘿嘿。”   虽然他自己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如果有月亮代表我的心这回事,那此刻这个灯笼就代表着他的心。   陆温乔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你下播之后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陆温乔说,“别拿着灯笼晃了,大半夜的,小心把自己晃下去。”   陈乐筝瞬间害怕,乖乖收手了,但还是要嘴硬:“不会的,而且也只是跟你打个电话,不影响我做别的事。”   陆温乔语气淡淡的,仿佛意有所指:“你很擅长一心二用。”   陈乐筝感觉不到,立即说:“对啊对啊,我上学的时候就这样,喜欢上数学课做语文作业,一心多用,哈哈哈!”   然后他就听见陆温乔夸奖了他:“这么厉害。”   “这算不上多厉害吧。”他小声说道。   佯装镇定地说完拜拜并听见电话已经挂断之后,陈乐筝才关掉灯笼,关上窗户,然后倒回了床上。   他心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和陆温乔打电话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不过他脑袋发昏地躺了一会儿,很快便想起了还有个大麻烦忘了解决。   他还没有回复someone。   陈乐筝捧着手机,瞬间又有点愁苦起来,打字说:“大哥,你怎么了[大哭][对手指]”   风筝飞飞:“我和学长……他跟我道歉了,我们说开了,他现在对我很好,我才想着告诉你的。”   风筝飞飞:“而且今天的直播,跟我之前在网上钓男人没有太大区别呀,可能是过分了一点,不过都是节目效果,你不是最清楚了。”   没多久,居然还没有睡的someone回复道:“你在网上说的所有话都是节目效果?”   陈乐筝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最近是变聪明了,不会被绕进去,他否认说:“当然不是所有,不然我也太假了吧,大哥,你就是那个例外。”   s:“你恐怕对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   风筝飞飞:“没有啊[可怜],我是把你当好朋友了啊……原来友情也会有这样的占有欲啊。”   陈乐筝在网络世界是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是真的在认真地剖白:“可是大哥,我……我没有什么朋友,你也看能看出来吧,所以我肯定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希望你相信我。”   楼下已过花期的玉兰树随夜风轻轻摇晃着,四周一片漆黑寂静,院子里杂乱丛生的花花草草也凭添了许多阴影。   陆温乔靠着玉石栏杆,仍旧站在阳台上。   他从没有如此厌烦someone这个账号。   而陈乐筝究竟是如何把someone定义成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好人的,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陆温乔是个很受欢迎的人,财富和权势足以让他获得所有人的尊重和理解。   他很清楚,虽然自己一直试图脱离世家的光环,在学着做一个普通人,但他确实跟“和蔼可亲”、“善解人意”这样的字眼沾不上多少关系。   使用一个虚拟账号、虚假的身份,一直去听那些细枝末节和喜怒哀乐,并给予安慰——陆温乔觉得自己没有这种的耐心。   之前也许还有故意逗弄的心情,可现在他已经没兴趣这么分裂成另一个人,去跟陈乐筝做所谓的朋友。   陈乐筝很快收到了someone的回答。   s:“好,我相信你。”   s:“不过,你的学长知道你在网上这么骚吗?”   陈乐筝心中感动,觉得someone的态度有所和缓了,谁知道这话题突然又拐到了学长的身上。   他按住语音,悄声说:“嘘,虽然学长不看直播,你们也不会认识,但你也发誓,要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不能让学长知道这些。”   陆温乔关上阳台的推拉门,走到床边解下手表,并听完了陈乐筝的语音。   他勾起一边嘴角,觉得对付陈乐筝这样谎话连篇又不老实的人,只当网络知心朋友当然是不够的。   所幸,他也不只是someone。   s:“为什么?”   陈乐筝心里莫名感到刺激,有种跟哥们吐槽自己老公的感觉:“他不许我在外面乱搞……”   s:“那你现在是背着他在外面乱搞啊。”   陈乐筝叹气:“没办法,生活所迫啊,虽然我只是在网上骚一点,可他是那种有洁癖的人,很死板的,当然也很高尚啦,接受不了直播间那种氛围。”   someone忽然问道:“你在现实里难道就不骚?”   陈乐筝看见之后忍不住遮了下脸,他真的开始思索了,自己和陆温乔待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如履薄冰,很小心谨慎来着,为什么还是会被说呢。   他从来都不懂,大家说的“度”到底该怎么把握。   所以有时候是太放肆了,显得自己像个特别不检点的人。   陈乐筝义正言辞地反驳了someone,然后关掉床头灯,彻底躺下来,陷入了睡前的沉思里。   然而沉思归沉思。   陈乐筝自己直播,做单人节目的时候,是可以减少强行撩骚的次数,转为专注对线骂人。   但他和伤痕的双人节目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陈乐筝在直播圈子里本来就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播,如今跟这么个小屁孩斗斗嘴、上上分,其实也没那么差。   虽然那小子私下里是个没情商又很臭屁的人,直播的时候为了吸他的流量,还会故意装成渣苏野王的模样,对他又撩又夸的。但无法否认,伤痕的游戏水平是好得有些夸张,技术高超,能让陈乐筝一路躺赢,上分如喝水般简单。   陈乐筝只是想不通,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执着于让别人叫他老公,可以说是风流早熟惹的祸。   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别人叫他爸爸啊?他没有爸爸吗?   “你能不能别当复读机,打得好一点就要我夸你,叫你这个叫你那个,”这天陈乐筝再次拒绝了伤痕,“好了,今天的双排就到这里,我要去单排打对决赛了。”   “逐风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我哪里对你冷漠了,亲爱的小哥哥。”   伤痕低声笑了笑,用气泡音说:“我在网上刷到过你和你那个s1大哥的互动,逐风哥对金主爸爸就是不一样啊。”   陈乐筝干笑两声,抬眼瞄了一下后台,很不巧,someone真的又在。   “小哥哥,你无敌了,”陈乐筝说道,“你从我这里敲骨吸髓,都不来刷个企鹅1号,我还要对你更冷漠一点呢。”   说完,他就退出了房间。   那晚之后,someone对他继续和伤痕一起玩没再说过什么,不过也没再给陈乐筝刷过礼物——因为他以前刷得特别勤,陈乐筝能明显感觉出差异。   陈乐筝没办法向他解释,自己一连几天都是在和伤痕演戏。   他们的cp是假的!   他叹了口气,嘟嘟囔囔说着自己技术大涨,不用其他人带,以后会多多单排上分的,然后才继续直播。   在等待的间隙里,陈乐筝酝酿良久,再次宣布了自己的请假计划——他说家里出了点事,自己要回老家看爸妈,乡下信号不好,所以那两天很可能都播不了了。   尽管这样的理由无可指摘,弹幕仍然犹如暴风雨般蹿出屏幕,席卷向了陈乐筝。   【又请假,什么去看爸妈,以前一年到头也没见你去看过多少次爸妈】   【他和伤痕是同平台同公会的,是不是线下约炮去了?】   【今年怎么回事,让这个恶心人的小0钓到了这么多1】   【你是真飘了,请了多少假了?不想播就滚】   雪上加霜的是,someone居然也参与了:【?】   someone发着符合自己年龄的话语:【真孝顺,看爸妈可以多去几天】   陈乐筝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笑了笑说:“哎呀,就两三天就行了。还有你们其他人,少看我两天又不会死,我会想你们哒,别骂了。”   项目落成仪式明天就将举行,在所在地最高级别的六星酒店里,陆温乔正坐在VIP休息区的沙发里。轻薄的笔记本刚好搭在他的腿上,处理起工作中的突发情况时很方便。   他现在显然不在处理工作。   虽然神色平平,但看起来心情是愉悦的。   陈乐筝用自己离谱的言行举止逗乐了陆温乔,陆温乔挑了挑眉,手指按在触摸板上,轻点两下,便给这位主播打赏了一个企鹅1号。   比起从前是小气了不少,但依然能得到陈乐筝万分热情的感谢。   陆温乔随后退出了自己的账号,看着软件弹出登入界面,把直播间遮住了一大半。   明晚,所有与项目相关的工作都将结束。   这里离宁市并不远,就在省内,当地的度假村也开发成熟,服务很好。他已经让助理给陈乐筝买好了高铁票,陈乐筝过不了多久就将登上列车,来见他所谓的“爸妈”。   沈跃从酒店门口进来时四处张望着,没多久,便看见了陆温乔的背影。   他和这项目没什么关系,但属于被主办方邀请的嘉宾之一。   省内相关的公司就这么多家,一个圈子里的人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况他和陆温乔本就熟识。   沈跃走近后先随便打了个招呼。陆温乔见他来了,于是关上了电脑。   “我刚刚可看见了,”沈跃玩笑着说,“真稀奇,陆大少爷什么时候对游戏行业感兴趣了?”   陆温乔看了他一眼,呼叫服务生给他来了一杯咖啡,然后说:“怕我抢你的生意?”   “这都已经晚上了,给我叫咖啡,是想让我今晚都睡不安稳了么,”沈跃认输道,“如今游戏直播平台式微,争抢起来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了,陆哥,你要是真愿意接手,我们两家可以直接合作啊——”   陆温乔端起自己那杯果汁喝了一口,笑了笑说:“那你可能没希望了,我下个月就入职研究所了。再说,公司可不是我的公司,不过如果想合作,我可以帮你谈谈。”   沈跃知道他从不多管闲事,尤其是自己家集团那堆管都管不完的事情。那么这只能说明,陆温乔对这方面真的有些兴趣。   他欣喜地说道:“这话我记着了,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等沈跃休息片刻,两人只坐了一会儿,便拿上东西往酒店楼上的会议厅走去——主办方办了一场夜间的沙龙会议。   既然是工作,该参加的还是得参加。   电梯里很空旷,只有他们两人,沈跃等着待会儿去吸烟区吸根烟,习惯性给陆温乔也递了一根,果不其然被陆温乔谢绝。   他捏着那根烟,忽然想起什么,说:“上次我们同学聚会的费用,一开始真的是陈乐筝全付了?你提议让小群里的人平摊,我看蒋全在那里说了一大堆,没完没了的。”   “一开始他们自己说要平摊,有什么问题?”陆温乔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不过是帮忙主持大局。”   “是啊。话说,你想知道陈乐筝为什么能在同学会上打肿脸充胖子吗?”   陆温乔很难得的在他聊到八卦时给予了回应:“为什么?”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他啊,在做游戏直播,”沈跃笑了,“赚得是真不少。他可能以为没有人知道这回事,然而但凡有点热度的主播资料怎么可能被我们忽略,我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都惊呆了。”   陆温乔垂下眼,走出电梯后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你对他还挺关注。”   沈跃赶紧摆手道:“不过是平台为了挖人,我当时多看了一眼,刚好发现罢了,再说了,关爱关爱老同学,有什么问题。”   陆温乔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更想看别人的笑话吧。”   “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沈跃说,“你没看过,陈乐筝在网上可是另一番模样。”   陆温乔的表情已经不太好了,看起来对陈乐筝的这些事完全不想了解,不愿再听。   这种背后议论的做法,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开口道:“他既然没有用真名上网,这些事就不必再说了。”   “我是看你替陈乐筝垫付了聚会费用,以为你对他有点兴趣……”沈跃一听,心中略有疑惑,很快改口说,“好,不说不相关的人了,而且涉及职业规范和保密条款,我也不可能再跟其他人说的。”   陆温乔点了点头,提醒道:“毕竟此刻我们各自代表公司,涉及触碰商业道德的事,还是慎重为好。”   “放心吧,”沈跃立即笑道,“对了,等会儿进去肯定又能碰见那个混血代表,他昨晚还想约我去酒吧,让我去逗逗他。”   陆温乔也微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在门口签名后跟走进了会议厅里。   沙龙会议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结束后,陆温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转夜场去会所里放松娱乐。   他自然也跟沈跃道了别,见过跟着来出差的同事之后,便独自回了楼上自己的套房里。   松了领带,摘掉手表,陆温乔去浴室冲了个澡,穿上带来的干净浴袍才出来。   他微微撑着脑袋,坐在落地窗旁垂头休息了一会儿。   陆温乔再睁开眼,习惯性拿来笔记本电脑,一打开,屏幕便还停留在鹅鹅TV的直播页面及登录提醒页面上。   时间不到十二点,陈乐筝还在直播。   陆温乔有意识地想减少登录someone这个贵宾账号,但即便以游客身份,也能毫无阻碍地看见陈乐筝在直播间里手舞足蹈的样子。   陈乐筝开着特效,镜头角度也利于遮挡下半张脸,虽然说话用的是原音,但以他在现实生活里无人在意的程度,确实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他来。   人们更没有去了解过,陈乐筝的网名居然都和风筝有关,他看起来励志的游戏ID“逐风上青云”又有着什么内涵。   直播间里滚动的弹幕也许是在骂他,可他从不为此伤心,因为这也代表着一种关注、一种热情。他每每要请假,这些人好像都离不开他。   他借着伪装,到了网络世界里才真正像鱼入了大海,鸟上了青天,做着放肆无畏的自己。   陆温乔虽然总有看得皱眉、无法喜欢的时候,但他不希望有人利用特权破坏掉这些。   陈乐筝避开了现实,是靠自己才有的赖以生存的这一切。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   喜欢在直播里诋毁陆温乔、一边发誓一边撒谎成性、有着两副面孔的陈乐筝,也需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陆温乔点开微信,少见的在非工作时间联系了宋茉。   宋茉是个游戏发烧友,什么都玩,在这两次出差的路上,一行人更熟悉了一些,她还透露过自己私下偶尔会接代练,在召唤对决里都有好几个账号   陆温乔找她借了其中一个。   账号上的皮肤装备无数,对决分数和陈乐筝在用的也相差不多,算是比较高的段位。只要知道陈乐筝开了多少秒的延迟,用它很容易就能撞车。   不过陈乐筝今晚自从离开了伤痕之后,单排对决赛把把都在输,输得实在惨烈无比。   他看上去手舞足蹈,其实是在手舞足蹈地和队友互骂。   既然不能随心所欲地钓男人了,那么他不愿再容忍这些普信男对他的甩锅和羞辱。   他也是真的有点郁闷,因为伤痕从他这里吸走了很多粉,可私下里这小子却是另一幅面孔,好像完全只想利用他。   就算cp是假的,难道做个朋友也不行吗?   还是因为他太好说话了,所以他们都把他当冤大头?   陈乐筝刚结束掉这一场的战斗,看了眼时间,就立即投入了下一把对局。   游戏进行到第五分钟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队友们意外的正常。   陈乐筝松了口气,思绪微微出走,在想明晚只要坐上两个小时的高铁,就能去和陆温乔见面了。   粉色泡泡依然在他的心里咕噜咕噜冒出来。   他一定要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陆温乔眼前,试着追一追……虽然他做什么都很容易努力过头且一无所获。   如果追不到,那也是意料之中,那就算了。   他正开着小差,游戏画面却突然灰了——对面突然从草里窜出来的刺客将他一击毙命。   应该只是意外,陈乐筝这么安慰自己。然而接下来一整局游戏,他都在被对面那同一个人以不同的方法弄死。   “这是谁啊,又来狙击我是不是,打完游戏千万别走,给我等着!”陈乐筝大声说道。   他接着重操旧业,打开语音在队内哭诉:“对面有人恶意针对我,我被克制了,哥哥们,能不能来帮帮我啊。”   直到自家基地爆炸,也没有人能帮上他。   一局二十分钟不到的游戏,他一共死了十八次。   他忍不住哀叹:“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会有点想念伤痕了。”   陈乐筝麻木地退到主页面,很快看见对面那个可恶的狙击仔在邀请他进小黑屋。   他接受了邀请,进去后板着脸默默无语。   只见对方打出了一串字来:“没怎么玩过这个,都已经放水了,你怎么还是死了这么多次。”   陈乐筝被刺痛了,他见过太多这种装得要死的男人,开口便骂道:“你管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来针对我的!”   对方文字回复:“本来是,但确实没想到你的水平……”   陈乐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这人一定是他的黑粉:“你就这么喜欢舔别人找刺激吗?”   陈乐筝怒不可遏,张口便说:“对啊,我就是喜欢,怎么了?撒娇的男人命最好,我随便开个口,就有人叫我宝贝带我上分,你算老几呢?!”   “我舔谁都不舔你这种可恶的Bking!”   陈乐筝以胜利之姿直接退出了房间,在直播间里一副受了委屈又得意洋洋的样子。   陆温乔被他大喊大叫的声音吵得微拧眉头,放下手机站起了身。   他不怒反笑,欣赏了片刻酒店内的风景,也并不着急,就容许陈乐筝再得意一段时间。 第31章   第二天,陈乐筝在白天又补播了六小时的直播时长之后,终于安心地带着自己的行李出发了。   夜幕低垂之际,他走进高铁车厢里,几经确认,才在空间宽大无比的商务座上坐了下来。   车票是陆温乔帮他买的,价钱一定不便宜。他觉得很新奇,坐下后一双眼睛不忘四处看着,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   他低头点开微信,给陆温乔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坐上车了。   不过陆温乔大概在忙,不能够及时回复他。   陈乐筝接着拍了两张车厢的环境照和自己的腿照发过去,想了想,又把图片也转给了someone一份。   这几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都非常简单,赚钱多与少,也没离开过自己那套出租屋和直播间。此刻的这种心情一时间难以形容,陈乐筝自己一个人憋着,有点按捺不住。   等高铁开动之后,陈乐筝躺在座位上,睁着眼睛一直在看黑乎乎的窗外。   隔了好一阵,他怀里的手机终于传来震动的声响。   陆温乔回复了他:“好,到站之后会有人来接你。”   陈乐筝很想问是谁来,毕竟他只认识陆温乔一个人。   可他什么也没问,陆温乔还有工作没忙完,他本来就没想过让陆温乔来接他,到了地方自己坐公共交通或大巴车就好,所以现在这样的安排已经很令人受宠若惊了。   陈乐筝回完陆温乔,没有继续打扰,顺便往下点了点,却发现someone一直没有回复他。   这个时候正是他平常的直播时间,someone大概率都在的。他翻到了之前的聊天记录,又重新看了一遍那晚someone生气发火时,问他是不是在找抽的内容,仍然心有戚戚。   陈乐筝忍不住旧事重提,骚扰对方:“大哥,你今晚也很忙吗?”   风筝飞飞:“我现在坐车无聊,有个问题特别好奇,就是……你该不会真的爱玩字母游戏吧[偷笑]”   这会儿someone竟然在线了,回得很快:“我找你玩,你玩不玩?”   陈乐筝有点被吓到了,他不擅长直接反驳自己在乎的朋友,打着马虎眼:“哈哈,你现在也特别爱开玩笑了,谁会跟自己的好兄弟玩这个啊。”   s:“谁说跟好兄弟就玩不了?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陈乐筝呆住片刻,感觉他们之间的友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震撼。   过了很久,他才按下发送键:“这不行吧,这个有点涉及色情了。”   someone仿佛在嘲笑他:“你当初因为我送了礼物来勾搭,一张嘴就直接叫老公,问要不要查你学历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涉及色情了?”   陈乐筝被迫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有点难为情起来,说:“当初是我太过分了,我以为你和那些喜欢开黄腔的男人一样……”   s:“假如我现在就要你跟我睡一晚呢。”   陈乐筝看着车窗外高速掠过的风景,那呼啸的狂风犹如刮在了自己的心里。   他小心翼翼,很慢地回复道:“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头一回,等someone回消息也会如此心焦。他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过了半晌,someone终于说:“这样啊,那算了。你这次又是为了学长请的假吧。”   风筝飞飞:“被你发现了……嗯,是的。”   s:“你们在一起了?”   风筝飞飞:“啊,怎么问这个。”   s:“帮你参考参考。”   陈乐筝捏着手机,发呆了少时,使自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笑了笑继续打字说:“怎么可能,他大概率……是不会跟我在一起的。”   s:“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去约两晚?和他演戏?”   陈乐筝虽然好面子,爱装自己过得特别幸福,但他对自己想要信任的人,总是会傻乎乎地全盘托出——   “不是啊,只是,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喜欢他,现在有了机会,也想要追一追,但其实……我和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多见几面就很好了,在一起什么的就算了。”   在房间里幻想一万遍总是美好的,但当他真正踏上了前进的旅途,陈乐筝心中的忐忑不安完全占据了上风。   他触摸到现实的壁垒,对知心朋友只能吐露出自己心底最现实的话语。   可someone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感慨给弄懵了,迟迟没有回复。   风筝飞飞:“不过你千万不要觉得他欺负我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忍不住补充说明,紧接着就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   s:“习惯可以改变。”   s:“等你不喜欢他了,你就能接受别人了?”   风筝飞飞:“我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s:“那么你根本没打算追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他,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   陈乐筝皱眉咬了咬唇,非常不同意这样的指控,于是赶紧按了几个表情包过去,说:“哎呀,大哥,你年龄大了,我们有代沟,还是不聊感情了吧!”   还好。他看见someone最后似乎和他开了一句玩笑,虽然有种莫名的意味:“那我等着你改掉习惯的那天,只能祝你今晚一切顺利了。”   陈乐筝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算算时间,居然很快就要到站了。   他刚拖着行李箱走出目的地的出站口,就看见有个漂亮小姐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灯笼在招手等人——那灯笼和陆温乔给他的那只一模一样。   陈乐筝立即明白过来,加快速度朝那人走了过去,犹豫着说:“我是陈乐筝……”   “你就是陆总的朋友啊,太好了。”宋茉见到陈乐筝的模样和穿着,感觉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她放松下来,收起公司发的过节灯笼,暗暗感慨居然真的能凭这个召唤到眼前要接的人:“你好,我是宋茉,叫我茉茉就好啦,是陆总派我来接你的,顺便让我摸摸鱼哈哈,忙死了。”   陈乐筝连忙拉着箱子上了车,见她如此热情,也笑了笑说:“你们这么忙吗,早知道我就告诉陆温乔,自己坐车过去了。”   宋茉觉得有些奇怪,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听陆哥说你是他以前的同学,今晚也是赶着来参加闭幕式和晚宴的吗?”   “不过现在挺晚的了,你带邀请函了吗?”   陈乐筝一听,比她更加疑惑:“啊,不是,我就是来找他的。”   宋茉一边开车,一边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高铁站离酒店那边挺近的,我们很快就能到,不过我等会儿还有别的工作任务,陆总他们应该在酒店谈事情,我把你送到酒店就能见到他了。”   商务车内的空间很大,陈乐筝握着行李箱上的拉杆,往前凑了凑脑袋:“那太感谢你了,茉茉,你人真好。”   宋茉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侧头看了看他:“不用谢,你还挺有趣的。”   “还好吧,”陈乐筝高兴地笑了两下,看见宋茉的手机链在那边晃来晃去,仔细瞅了瞅,找话说道,“我看你手机链上挂着好多游戏角色啊,你也喜欢打游戏吗?”   宋茉说:“对啊,你都认识,都玩过吗?”   “大部分都玩过,我可厉害了,尤其是召唤对决,你玩不玩的?”在陆温乔的同事朋友面前,陈乐筝小小吹嘘道。   宋茉还挺惊喜:“我玩啊,对了,陆哥好像也玩,他昨天还借了我的高分号呢。”   陈乐筝瞪了瞪眼,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想不到,原来陆温乔也会玩游戏吗?刚好玩的还是他在播的游戏。   不过也没有那么奇怪,因为玩召唤对决的人数不胜数,谁都有可能和它沾上点关系。   陈乐筝抵达酒店后,见宋茉还有事,就拒绝了她要带自己去找陆温乔的提议,说有联系方式,他能联系上陆温乔。   他和宋茉告了别,看见整个活动厅都贴了闭幕式的宣传物料,弄得声势浩大,还挺像回事儿的。   不过活动应该已经结束了,这大厅里都找不见几个人影。   他风尘仆仆,有点局促,在旁边找了个沙发坐下,刚掏出手机,就看见从那边电梯里出来了一大群人。   这阵仗比他当初参加同学聚会时遇见的还夸张,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前前后后一齐走出来,其中有男有女,各自相互交谈着,看起来他们是散场了,但商务礼仪一项也少不了。   陈乐筝站了起来。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陆温乔,他们似乎对视了一瞬,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陆温乔让他感到陌生,并且丝毫不敢靠近。   太光鲜亮丽了。围绕在陆温乔身边的一切都太气势汹汹。他们散发出来的光芒会令陈乐筝退却。   他还在陆温乔身后看见了沈跃。   为了避免掉一些麻烦,陈乐筝在沈跃顺着陆温乔的目光也抬头看过来时,顿时偏了偏头,装不认识一般,转过身躲了起来。   直到那群人在酒店门外道别完毕,一一离去,门口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身影。   陈乐筝忍不住转头去看,头刚探出去一点,就陡然被转身回来的陆温乔抓了个正着。   陆温乔一个人回来了,他修长高大的倒影先一步出现在了陈乐筝眼前。   陈乐筝仿佛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努着嘴巴站在原地,一脸惭愧的模样。   陆温乔停下来,看了看他,脸色平淡且像在容忍,他挥手请酒店的服务生帮忙拿走陈乐筝身旁的行李,然后对陈乐筝说:“吃过晚饭了吗?”   “我……”   陈乐筝刚开口说话,就被陆温乔打断了:“里面主办方内部的晚宴还没有结束,你跟着过去吃点东西。”   陈乐筝心里其实已经在后悔,自己刚刚不应该装不认识,本来就是陆温乔叫他来的,他何必如此自贬一等。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他跟在陆温乔后面,一开口,还是改不掉坏毛病,“我真的要去吗,人家没邀请我,我也没有邀请函,还是算了……”   陆温乔回过头,直直盯着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巨大的压迫感已经让陈乐筝噤若寒蝉。   陆温乔问道:“陈乐筝,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第32章   陈乐筝听懂了陆温乔说的话。   可他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忽然觉得很难受,脚底像粘着胶水,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弱弱地说:“我都说了我吃过了,我就是不想去,不行么。”   陆温乔喉结滑动,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拽着他继续往里走去。   大厅里总还有一些其他人在看着,陈乐筝低下头,没有挣脱的力气,被一路拽进了电梯里。梯门关闭,他的手腕仍然在被用力地掐着。   陆温乔又被他惹生气了。他总是这样给自己和别人丢脸,容易让人扫兴。   陈乐筝认命地跟着陆温乔下了电梯,等待着大门打开,晚宴上的所有人就能看见一个和陆温乔极不相衬的自己。   长廊上的地毯铺得很厚,陆温乔在刷卡开门时才去看了陈乐筝一眼。   陈乐筝立即遮掩一般,抬手擦了两下脸。   他眼睛里湿漉漉的,紧抿着嘴唇,像是想要假扮出得体大方的笑脸,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眼前的房门咔哒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温乔推了进去,茫然地四处看看,才发现这里竟然是陆温乔住着的酒店房间,而不是他想象中被强行拉去参加的晚宴。   “这里没别人,要哭就赶紧哭了,”陆温乔松开了他,却被他堵在了进门的玄关处,只好调侃说道,“等一下被别人看见,又得嫌自己丢人,可不可怜。”   陈乐筝往旁边让了两步,背过身去又擦了两下眼睛,一副非常倔强的模样。   然而陆温乔刚往里走两步,明知故问着“真的哭了啊”的时候,陈乐筝突然抖了两下肩膀,憋不住地抽泣起来,一瞬间哭得稀里哗啦。   陆温乔不知道自己是被陈乐筝气笑的还是逗笑的,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他伸手顺着陈乐筝的脸侧探过去,摸到陈乐筝已经湿乎乎的下巴,让他转过了脸:“现在要是跑出去,就回不去了,”陆温乔用另一只手抽了两张纸来,“我到底怎么你了,叫你去吃点东西你也要哭?”   陈乐筝这下觉得真的丢脸丢大发了,立即抢过纸巾,自顾自把眼泪擦干净了,一抽一抽地说:“你干什么凶我,要不然就别理我都行啊……”   原来是可以接受陆温乔对他不理不睬,却一点儿也受不了陆温乔凶他。   “我这还没骂你呢。”陆温乔笑了,忍不住说道。   陈乐筝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骂我呢?”   他觉得陆温乔不是那种粗俗没素质的人。   “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很凶了……”陈乐筝支支吾吾打着补丁,又像撒娇又像讨好,“要是不想让我来,我可以等别的时候去找你,反正……一个月一次是不会少的。”   陆温乔看着他,仍旧拿手卡着他的脸颊,好像可以随意搓圆捏扁一番:“一个月一次?陈乐筝,把上床当上班啊?”   陈乐筝愣了愣,刚张嘴发出声音,就被陆温乔弄得发音含糊不清了。   陆温乔冷哼了一声,彻底松手走了。   他所住的房间里看上去本来就规整干净,东西收拾起来很方便,陆温乔将床上搭着的两件衣服扔了过去,对干站在墙边的陈乐筝说:“折一下。”   “你以为你是来这里罚站的?”他说完也没再管陈乐筝,回头继续把工作资料收集干净。   陈乐筝仿佛顿悟了,立即探手去摸陆温乔丢来的衣服,也不知道穿没穿过,陈乐筝习惯性拿起来闻了两下,味道凉凉的,香香的,闻着倒是令人心情舒畅了。   他很快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太雅观,正准备拿到床边好好叠整齐,就看见陆温乔忽然回头睇了他一眼。   陈乐筝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咒,他在别人面前都是理直气壮耀武扬威的,怎么一到陆温乔跟前就容易犯蠢。   陆温乔没说什么,轻嗤着笑了笑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等他收拾好所有东西,最后来找陈乐筝要衣服的时候,陈乐筝递上手里折好的衣服,说:“我本来以为你是带我上来吃东西的,后来以为是到房间睡觉的,现在你这是要走吗?去哪里啊……”   陆温乔把衣服放好,推着行李箱来到门口,给他递了个眼神。   “当然是去度假,”陆温乔没耐心地拽着陈乐筝的胳膊走了出去,“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找个出气筒出出气,得像你一样,哭起来和拧开了的水龙头似的才好。”   陈乐筝立即加快脚步,帮他推着行李箱,心里嘀咕说:“就知道取笑我,早知道跑出来哭了。”   陈乐筝和陆温乔坐上专属的商务中巴车前往了度假村。   从这边酒店到度假村的路途相对远了不少,陈乐筝坐在靠窗的位置,同时也在陆温乔的旁边,他有些晕车,就把窗户稍稍打开了一点,一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一边试图吹风平复翻滚着的五脏六腑。   他虽然大多时候比别人迟钝了点,但关于察觉陆温乔的心情,陈乐筝认为自己是能说得上话的。   他清楚地感觉到,陆温乔是在不高兴的。也许不那么明显,从表面看不出来,也许他明明很照顾陈乐筝了,还能随口开几句玩笑,但陈乐筝从到达酒店后见到陆温乔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在不高兴。   哪怕现在在车上,陆温乔坐在他的旁边,腿上搭着笔记本电脑,看似是在严肃地处理最后一点工作,可是感觉不会骗人。   陈乐筝转过头,压抑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往陆温乔那边偷窥了两眼。   陆温乔像四处都装了眼睛,立即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你过来的这两天,没有带自己的电脑吗?”   “我大学买的台式机敲代码,就没有再买这种笔记本电脑,我总不能把台式机都搬来这里吧。”陈乐筝把脸往陆温乔那边凑了凑,很笨拙地展现亲呢和取悦的意思。   陆温乔说:“你直播能请这么久的假?”   陈乐筝抿了抿唇:“可以的,我停播两天,他们反而会更想我呢。”   “我凶你两句你就要哭,网上有人骂你,你怎么办?”陆温乔随口说道。   “网上……没什么人骂我吧。”   “一个也没有?”   “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陈乐筝很快露了馅,不过在网上混饭吃,无论是谁总有人骂,他确实不在乎。   只是他不能告诉陆温乔,骂他的人确实稍微有点多了。   车内重新陷入了安静,陈乐筝见陆温乔继续忙那些天书一样的东西去了,就默默掏出了手机,免得自己话太密,打扰了陆温乔。   他翻了翻微信,竟然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点开群聊刷屏刷得人眼睛疼,点开陆温乔的微信,也没几句可看的,点开其他人又全都不熟。   而且聊天说话其实能缓解他晕车的症状,他一低头看手机,脑子里就再次糊成了一滩浆糊。   因此无聊的陈乐筝在反复点了点两个置顶对话框后,起初是想找someone告诉他自己今晚确实一切顺利,没成想他看错了地方——   风筝飞飞:“借你吉言,我今晚还算顺利啦啦啦,现在在去温泉度假村的路上。”   风筝飞飞:“我要去泡温泉了呢。还有,大哥,那色情字母游戏还是不玩了,你就忘了我叫过你老公大人的事吧,因为我当初真的以为你是个想睡主播的温柔大叔,现在怪尴尬的,我们做好朋友多好啊,有个词叫忘年交来着。”   他刚发出去,只听旁边陆温乔的手机就传来嗡嗡两声。   陈乐筝莫名警觉起来,立即扭头看向了陆温乔。   空气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陆温乔过了片刻,也停下工作,面色如常地拿起手机,然后点开了那两条消息。   陈乐筝彻底愣住,心里涌现出越来越强烈的不好的信号,他不愿思考那种莫名其妙的猜测,逃避一般低下了头,只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紧接着,就轮到他自己傻眼了。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居然变了。   都是只有一个字符的备注,“s”和“6”看起来确实差不了太多。   原来是陈乐筝一不小心,把发给someone的消息发给了陆温乔。   撤回已经来不及。   陆温乔看完了那两条信息,也无法装作没有看见,他将屏幕递到陈乐筝面前,声音从斜上方传来:“这是什么?你知道你发给的是谁,在说些什么吗?”   陈乐筝一瞬间被扼住了心脏,喉咙里也像塞着团生涩的棉花,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纸包不住火,他在网上奔放的模样,在外面乱搞的事情,都被陆温乔看见了。陆温乔本就心情不快,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沙子,现在他该怎么跟陆温乔解释?   美丽的温泉度假村就在眼前。   陈乐筝亦步亦趋、跌跌撞撞地跟在陆温乔身后下了车。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晕车还是因为紧张得过呼吸而想干呕。   陆温乔转身提溜住了他,漆黑幽深的双眼在他脸上盯了盯,状似关切地把他扶稳。   只有陈乐筝自己知道,他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是被钳制着架进了入住的温泉酒店。   在服务生的帮助及引导下,他们来到了将要入住的双人大套间。陆温乔微微笑着向服务生道了谢,随后关上房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地对陈乐筝说:“不就是两句只做朋友的通知吗,做了多少亏心事了,怎么吓成这样啊。”   外面的露天温泉与隔壁房间是相连的,一个套间一个汤,两两之间隔得较远,有栅栏和茂密高大的竹林和灌木丛遮挡。   陆温乔在温泉边的躺椅上坐下,腿间卡着陈乐筝的膝弯,然后按住陈乐筝的肩膀,循循善诱道:“我不介意这些,你只说说,你在网上撩骚过多少人,嗯?”   陈乐筝看了看陆温乔天生显得冷淡锋利的眉眼,问:“真的?你不介意?”   陆温乔扯了扯嘴角,单手摘了手表和领带,点头说:“你说说看。”   【作者有话说】   一个坏坏的,一个笨笨的 第33章   陈乐筝来到温泉边时已经想开了不少,犹如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   反正事情都暴露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陆温乔发现之后他可以立即改正,但已经发生了的事又没有办法抹去,无非就是一切都完蛋了——他在陆温乔那里的形象烂到了极点,陆温乔极大可能会嫌他不干不净,要把他轰出房间、原地送回并表示从此再不联系。   可陈乐筝像幻听了一样,听见陆温乔说他不介意。   他转转眼珠想了一小会儿,总会被侥幸心理主导,张开嘴就像倒豆子,慢吞吞地说了起来:“你今天看到的那个,是我要发别人的,那是我最近两个月认识的榜一大哥,他跟我是朋友,而且他年龄大了,理解能力不太好,我们真的不算聊骚……”   陆温乔忽视了他说someone理解能力不行的话,说:“这个人才认识两个月,那以前呢?还有呢?”   陈乐筝以一种十分暧昧而别扭的姿势靠站在陆温乔旁边,他的膝盖碰着陆温乔的大腿,腰间被一只胳膊揽着,上上下下都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隐隐感觉身后的大手在往下移动,可看着陆温乔的表情,又是那么庄重严肃。   陈乐筝自认自己的那些行为并没有多过分,就一股脑全都说了:这三年直播里,他每加一个粉丝灯牌到了20级的粉丝,就得稍微聊一聊;他直播时每遇到一个大主播,也得聊一聊;他连最近炒cp的搭档伤痕也说了,同样只是聊一聊。   陈乐筝再次举手起誓:“我跟他们真的只聊了一聊,没再叫过其他人老公什么的,更不可能线下约见面……和今天那个大哥都不一样,因为只有那个大哥给我刷了十几二十万呢。”   “那你会跟你的知心大哥说我的坏话吗?”陆温乔说。   “……没。”陈乐筝卡壳了。   陆温乔挑了挑眉,手臂稍一用力,陈乐筝就只能塌下腰,像主动往他身上蹭一样。   “又发誓,陈乐筝,你一点都不怕被天打五雷轰啊。”陆温乔似乎看不上他的誓言。   陈乐筝其实有些羞愧,又支支吾吾说:“我们现在待在一起,我被雷劈的话,你岂不是也会被我连累。”   陆温乔沉默无语片刻,撩起眼皮看向他。   他恰好踩在一块凸起的草地上,脚下站不太稳,于是很慢地抬手抱住了陆温乔,手臂虚虚环在陆温乔的肩膀上。   他蹙起眉,小声说道:“同学聚会结束后的那晚,我和你……真的是我的第一次。”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陈乐筝虽然占据俯视的视角,垂着眼偷偷在看陆温乔,可他已经将自己的整个后背交了出去,心里总会忐忑不安,感觉容易遭殃。   他也害怕陆温乔真的不要再跟他继续了。   夜色下蝉鸣渐响,混着远处流水的声音,陆温乔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捉摸不透,他忽然问道:“陈乐筝,色情字母游戏是什么意思?”   陈乐筝顿时后背僵直,冷汗都要从脊椎骨上哗哗冒出来:“我不知道啊……如果不是你,我连按摩做全套半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个就更不知道了……”   陆温乔按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开了一些,笑了笑,然后便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屁股,说:“去换衣服吧,不是说要泡温泉么。”   见他像是呆住了,陆温乔懒得再费口舌,又啪啪挥两巴掌,终于把人打醒了。   屁股上莫名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陈乐筝伸手捂了捂,模样既不高兴又默默害羞,趁着陆温乔不耐烦之前,他立即跑进了屋子里。   他其实按捺不住那股劫后余生的雀跃,因为没想到只是这样解释一番,最多被打几下屁股,陆温乔就放过了他。   预想的那些后果都没有出现,反而只要换上浴袍,他一出来就能安安心心地泡温泉了。   他还从来没有泡过温泉呢。还是和陆温乔一起。   陈乐筝刚推开浴室门,就看见陆温乔站在大床边,正背对着他换衣服。陆温乔看也没看他一眼,披上浴袍,然后往外走去。   陈乐筝的眼前却仿佛还浮现着刚刚的画面——他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看到了陆温乔的身体,只觉得完美得如同雕塑。   他后知后觉地跟出去,站在温泉旁扭捏了一小会儿,到底没有脱掉浴袍,而是直接踩着水走进了汤池里。   度假村处在山谷里,从山上刮来的风很凉,温泉水却刚好很温暖,也很舒服。   不过陈乐筝的浴袍很快变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使他每挪动一步,水声都格外明显。   他踩着脚底的鹅卵石,蹑手蹑脚地往陆温乔那边靠过去,陆温乔终于肯睁眼看他,他就笑了笑,也撑起手臂往台阶上坐着。   他其实早就发现陆温乔的浴袍脱在了刚才的椅子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就是不想露出自己那干扁的身材。除了臀部有点肉,其他地方比起陆温乔的实在不够看。   然而他还没在台阶上坐稳,就被陆温乔拉着胳膊拽了下来。   水花四溅,陈乐筝眯起眼睛,慌张地搂紧了陆温乔,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浴袍又被揪住了。   陆温乔问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保守了?”   湿漉漉的浴袍已经被扯开,胡乱地粘在他的身上,跟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看起来反而更显情色意味。   “嗯,那我脱了吧……”陈乐筝随着水面起伏而急促呼吸着,刚要脱掉自己的浴袍,陆温乔捉住了他的手,随即将他转了个面,挤在温泉池边。   浴袍下摆被拨去了一边,陈乐筝穿着既黏糊糊的不舒服,又在想到自己在和陆温乔做什么时,心脏一阵发紧。   汩汩水声一时间分不清从何而来。   他靠在陆温乔结实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就当泡温泉了。可水面的起伏开始变得时快时慢,很快比之前更急起来,激荡出一圈圈波纹。   栅栏那边忽然传来隔壁套房入住客人的交谈声,陈乐筝低下头,立即咬住了嘴唇。   陆温乔在他耳边低声问:“为什么怕被听见?因为你也知道这太骚了吗。”   陈乐筝抓着陆温乔的胳膊,拼命摇了摇头。   “和你聊骚的那些人,一般都叫你什么,宝贝?”陆温乔将手指按在他的唇瓣上。   陈乐筝明知道陆温乔不是在叫他,可仍然不自觉地做出了反应。   “陆温乔……”   “学长……”   陈乐筝实在没办法了,他有些神智不清,含糊小声地喊道:“老公大人……”   陆温乔根本不理会他:“以后还撒谎吗?”   陈乐筝往前栽了一下,陆温乔抓着他的黑发,又问:“还说不说我的坏话?”   温泉把人泡得四肢百骸都舒爽无比,陈乐筝再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了,眼泪往下一淌,就哭出了声音:“再也不了,不了……”   陆温乔托着他的下巴,嗓音喑哑地对他说:“不要再被我发现你跟别人聊骚。”   陈乐筝还在发懵,陆温乔抹了抹他的眼泪,让他看向自己:“说你不会了。”   “我不会了,真的。”陈乐筝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被收拾得老老实实,鼻音浓重地照做。   他们在温泉池边逗留太久,彻底出来后,又去浴室里冲了个澡。陈乐筝换上了新一套清爽干净的浴袍。   陈乐筝双手插在浴袍口袋里,两手就那么攥在胸前,然后站在了玄关处等着。   他今晚舟车劳顿,紧接着被山风吹了那么久,泡了那么久温泉,自然变得又累又饿,情绪也还没稳定下来,根本不想睡。   陆温乔走到他身边来时,反而已经换上了一套宽松的休闲装,陆温乔说:“你不要换衣服吗?”   “不用了吧,我里面穿了裤子。”陈乐筝不想动了,腹诽自己才没有陆温乔这么讲究和龟毛。   “那走吧。”   陆温乔晚上没来得及吃多少,此刻神清气爽,但也饿了,他带着陈乐筝去了酒店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餐厅。   自助餐厅里的人不是很多,不过也不算少,都是消遣娱乐之后来吃宵夜的。   在这地方,陈乐筝穿着件浴袍倒也不算稀奇。他肿着眼睛,端着盘子,不停地往里夹吃的,瞟到旁边的陆温乔,犹豫片刻,也往他的盘子里夹了一份。   都是他依照记忆,记得陆温乔从前在学校食堂会吃的东西。   陆温乔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没说什么,跟他一起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陆温乔抬起头,被不远处争吵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陈乐筝往那边一看,瞬间连食欲都要不振了——那两人陈乐筝都认识,一个是沈跃,一个是谢陶。   沈跃和谢陶看起来关系很差,他们好像也是恰好碰见,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谢陶率先翻了个白眼,转身朝这头走来。   很快,他们也看见了陆温乔……和陈乐筝。   陈乐筝在他们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了从愣住到惊呆的表情变化。   他此刻坐在陆温乔身边,即便身上的浴袍拢得再紧,还是有白得不行的皮肤露出来,脖子上明晃晃带着两个暧昧的红印。   陈乐筝忽然觉得很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非常后悔为什么不听陆温乔的换好衣服再出来,那样他至少能单纯地做陆温乔的同学和朋友,或谢陶眼里的按摩师。   而不是现在这样,任谁来看他都像是被一个被包养的情人,一个刚和陆温乔发生过关系的不正经的人。   这个人,怎么能是最没出息、最上不了台面的陈乐筝呢。   陆温乔以往表现得挑剔的眼光令这像个谬误。   沈跃先出了声:“……你们在一起了?”   陆温乔还没有说什么,陈乐筝就先帮他撇清了关系:“没有啊。普通同学,就是碰巧……”   陆温乔忽然开口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   他站起身,没有再搭理陈乐筝,只是走过去如常和那两人打过招呼,然后便走了。   陈乐筝低着脑袋,硬着头皮越过那两人的目光,立即追了上去。   通往房间的走廊很长,陈乐筝生怕陆温乔走得太快,而自己追得太慢,会被锁在门外,因为他没有房门卡。   他眼看着陆温乔高大宽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顾酸痛迅速跑了起来,挥手就要拍门——下一秒,房门开了,陈乐筝被拖进去,转瞬就被陆温乔用力地抵在了门背上。   陈乐筝心腔颤颤,在黑暗里开口说:“我……”   “轮得到你说话吗。”   陆温乔捂住了他的嘴,直到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才说:“其实更多时候,我更想堵住你上面这张嘴。”   【作者有话说】   做法。。不要冻我(T . T) 第34章   陈乐筝的后背抵着门板,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忍不住小声求道:“别生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陆温乔一把抱到了玄关处的木柜上。   陈乐筝什么都管不了了,自顾自地搂住了陆温乔的脖子。   在别人眼里,他跟陆温乔当了十几年的普通同学,甚至只是普通的学弟与学长,很多次都是借着是邻居而碰巧遇见。但现在不是了。   他总会觉得有点委屈,虽然一切都是他自己说出口,自己在否认的。   陆温乔想要堵住他的嘴,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他喜欢找人聊骚,到了正经时候又说不出漂亮周全的话吗?   陈乐筝昏聩地抱紧了陆温乔,低头看着他,却试着靠过去,和陆温乔嘴唇碰着嘴唇,轻轻试探着。   陆温乔仍旧将他的后背抵回门背,任由陈乐筝在他唇边蹭着,最后忍无可忍地含住陈乐筝的唇瓣,用牙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   这一次他们再进浴室,已经过了半夜时分,陈乐筝的声音都哑了,哭得红肿的眼睛一闭上,人就几乎要睡着了,出来时只能被陆温乔抱回床上。   度假村里夜间的温度偏低,陈乐筝发自本能地寻找温暖之地,一个劲儿往陆温乔身上钻,仿佛忘了是谁把他折磨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乐筝躺着的地方就没有挪动过,脸颊仍然贴着陆温乔的胸口。   他试着坐起来,浑身像被大锤子碾了一晚上,疼得让他龇牙咧嘴。回头看向躺在他身边的陆温乔,他又无声无息地抿上了嘴唇。   这就叫爱能止痛吗。陈乐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整上这种文艺活儿。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跑去昨晚待过的玄关处捡回了内裤,又在镜子前扭着脑袋费劲地检查了下自己,等他红着脸回过头,冷不丁就和已经醒了的陆温乔对视上了。   “过来让我看看。”陆温乔懒懒耷拉着眼睛,勾了勾手说道。   陈乐筝用浴袍遮遮掩掩两下,摇头说:“不要了。”   他昨晚说过很多次这句话,现在看到陆温乔的手指都有些怕了。   陆温乔心里大概有数,不过起身后按着陈乐筝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还好。他低头看了看陈乐筝有点怕他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放他一个人先去了外面的院子里放空发呆。   等陆温乔洗漱完后,他们一起去酒店餐厅吃了早餐,又回来换了套新送来的衣服。   陈乐筝老实巴交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带领子的运动衫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穿校服系红领巾的日子。运动短裤下露出两截白皙的细腿,陈乐筝使劲往下扯了扯,让它遮住自己膝盖上的一小块淤青。   他走到日头下欣赏度假村里的风光,没一会儿便没劲了,只觉得脑子胀胀的,好像还没缓过来。   好在陆温乔带他搭上了观光车,等观光车停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来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   玻璃窗外是巨大的像地毯一样齐整的草坪,里面的人也都穿着和他差不多的运动服。   这里是打高尔夫球的地方,阳光明媚,光鲜亮丽。   虽然考虑到陈乐筝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运动,但陆温乔还是给他准备了球杆,把他带到了训练场里。   陈乐筝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看着陆温乔在和球场里的那个教练员聊了几句,紧接着陆温乔朝他走过来,然后伸出了手。   陈乐筝抬了抬眼,犹豫着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下一秒便被攥住了。   “跟他们约好的行程,不过下场时间太久了,今天就在训练场随便玩玩。”陆温乔像在和他解释,然后捏着他的五根手指,给他套上皮质的运动手套。   陈乐筝小声说:“可是我没玩过,不会。”   陆温乔做事时总是一丝不苟:“有教练员会教你,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教你。”   陈乐筝接过球杆,倒是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拿着走路时手边仿佛多了根拐杖,正好适合他这副被使用过度的身体。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原本和陆温乔约着打球的那几个人。   其中陈乐筝只认识沈跃。   不得不说,沈跃跟陈乐筝是同班同学,当年和陆温乔的关系远不如陈乐筝这个好邻居。谁能想到他很快也去了陈乐筝最想去的美国,居然和陆温乔变成了所谓的朋友。这单纯是投胎的差距罢了。   由于乘坐摆渡车下场打一场球要将近半天时间,陆温乔不去了,其他人有的重新和人组队,有的便也干脆留在训练场练练球。   陈乐筝撑着球杆坐下,只远远看别人打。   陆温乔本是回来叫他的,顺便坐在了他的旁边,恰好一起看到了沈跃微微屈膝、撅着臀部打高尔夫的样子。   虽然看不懂别的,但不影响陈乐筝觉得他的姿势很好笑,于是没憋住便笑了出来。   他偏头看了陆温乔一眼,陆温乔就问他:“你觉得他打得怎么样?”   这时的沈跃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球技,又拉上了旁边的新手朋友,高声说要教教他。   陈乐筝嫌弃地歪着嘴,指指点点道:“他的脸皮好厚,打得那么烂,还教别人。”   陆温乔也笑了,说:“陈乐筝,你们是同班同学,他以前经常笑话你吗?”   “没,他还好吧……”陈乐筝不希望陆温乔认为自己爱说别人坏话,尤其这个人是陆温乔的朋友,“只有蒋全那帮人会故意笑话我,其他人都没什么的。”   陆温乔拿上球杆,拉着他走到发球台边,说:“他打得确实烂,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乐筝小小一惊,他从没听见陆温乔如此不加掩饰地说这样的话。   他站在右侧安全区,看着陆温乔懒散又高傲的侧脸,再一看陆温乔为他示范侧身打球的姿势和出球动作,就知道陆温乔有资格不可一世地瞧不上其他人。   陆温乔接连打了几球,陈乐筝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大了嘴说:“好厉害呀。”   但他没说,球杆挥起击球的一瞬间像是利刃划破空气,呼啸一声,看得他也有点心惊胆战。   不敢想象陆温乔要是把这样的力气使在他身上……   他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惹陆温乔生气了。   之后陆温乔亲自教了教他最基本的规则和动作,便因为来了个电话,把他交给了教练员,然后边摘手套边往外场走去。   陈乐筝身上酸痛难受得厉害,跟着教练员也学不到什么,没一会儿便四处溜达起来,然后跑去一个人比划两下,学着陆温乔的模样一杆挥了出去。   只见小白球腾空而起——随着一块被铲飞的草皮,一起啪嗒掉在了三米以内的地方。   他自己也因为球杆受到阻力,身体往前趔趄,哎哟一声,扭着腰了。   陈乐筝身边没跟着人,很快被不远处的球场管理人员注意到,三两下就一堆人围了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他扶着自己的腰,连忙解释,“我是跟……跟那个陆先生进来的,就是,哎呀,你们去找我的那个教练员。嗯?确实没人带我来这里打球,不过……”   这里的高尔夫球场规模不算大,但同样很注重服务,只是陈乐筝自己吞吞吐吐说半天,越解释越显得没头没尾。   “我认识他,是我带他来的,”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谢陶笑着替他解了围,“新人第一次来打嘛,闯闯祸很正常,赔偿算在我的账上就行。”   他把草坪薅出了一个洞,那么一小块就是几千块钱。   不过谢陶此话一出,事情就地解决。   陈乐筝蹙着眉头,四处张望了一圈,却只能跟着谢陶默默去了休息区:“谢谢你啊,要赔多少钱,到时候我还给你。”   谢陶上下打量着他,也是个直言快语的角色:“你还得起吗?该不会是用陆温乔的钱来还我吧?”   “不是,我用自己的钱还,”陈乐筝还试图缓和关系,并拜托道,“你能不能别把这个告诉陆温乔。”   谢陶笑了一声,只说:“你挺有本事的,上门按摩一次,就勾搭上了温乔哥,他还把你带出来了,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谢陶和沈跃相看两厌,水火不容,自然没能知道陈乐筝的真实身份,对他这个上门服务的按摩师更是没有一丁点好印象。   既然怀疑他们是上门按摩那晚就勾搭上了,谢陶对陈乐筝嗤之以鼻十分正常。   陈乐筝捏着手里的球杆说:“他没给我钱。”   “这么说你居然不是出来卖的,还挺追求真爱?”谢陶反问道。   陈乐筝觉得就算自己真的是按摩师,他也不能说得这样难听:“我是不是追求真爱跟你没关系吧……”他小声嘟囔道,“你和陆温乔从小一起长大了不起么,又不是情侣。”   谢陶一听简直快气死了:“你!我这就去告诉温乔哥,让他看清楚你这个小骚东西的真面目!”   陈乐筝出来这么久本就不舒服,一点也不想感谢他了,直接露了露眼白,那股直播时骂人的劲儿也上来了,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他上床的是我,不是你!你凭什么骂我侮辱我!我今天回去继续跟他上床!”   青天白日之下,两人都很不体面地吵着那点儿下流事。   谢陶很少碰到陈乐筝这样的人,他气急败坏,刚要继续说什么,转身看见来人,却瞬间闭上了嘴。   陈乐筝预感不好,偏头用余光一点点去看,发现真的是陆温乔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不是不太舒服吗,怎么能跑这么远?”陆温乔低声问道。   场面陷入了某种异常尴尬的安静之中。   陈乐筝跟着陆温乔走出球场,放下球杆,脱下手套,等陆温乔替他向球场赔完钱,再回到观光车上,其实已经面如死灰,感觉一切是如此之快地完蛋了第二次。   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走路回房间的时候拖着沉重的步子。   然而陆温乔突然停了下来。   陈乐筝自己闷头往前冲,走了几步远才发现陆温乔不见了,转身回来,看了看陆温乔,开口便说:“对不起。”   陆温乔走近两步,抬起手停顿片刻,理了理他的衣领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陈乐筝说:“要不然你还是找个东西,把我的嘴堵上吧。”   陆温乔像是弄不懂他,沉默片刻,对他说:“不用道歉,没有关系。”   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陈乐筝呆住了,嗓子里仿佛不断冒出酸涩的汁液,他的心却悸动不停。   陆温乔告诉他不用道歉,他下意识还是只会重复说:“对不起……”   陆温乔依然告诉他:“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两章之间交通请看作者简介 第35章   真的没关系吗?   之前陆温乔还说过“他不介意”来着。陈乐筝很怕自己说什么来什么,回去又要被教训一番。   陈乐筝站在原地。   陆温乔叹了口气,走过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为了让陈乐筝别再惧怕他,神色看起来格外温和:“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啊。”   “不是。”于是陈乐筝又低着头偷偷哭了。   他好像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露眼泪,无论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是心动或喜极而泣的时候,因为很少得到正反馈,所以羞于令那些脆弱的时刻被人发现。   他不知道陆温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跟着陆温乔回到房间,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的时候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昨晚看起来实在太惨,让陆温乔心生怜悯了吧。   也没有很惨啊,他其实也有爽到的。   胡思乱想了半天,陈乐筝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稍不留神,窝在床上便再次睡着了。   这一觉睡下去,他那皮实耐耗的身体居然彻底病倒了。   连日来牛马般的作息,跌宕起伏的心情,再加上昨晚吹的小半宿山风,今天又在高尔夫球场跑了一通,都成了催化剂,陈乐筝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很快开始发起了高烧,睡得不省人事。   然而再怎么找其他客观理由,陆温乔都没办法推脱,陈乐筝是被他弄成这样的。   他也不得不面对此刻令人心焦的情况。因为陈乐筝的皮肤摸起来实在太烫了,陆温乔没有照顾过病人,很怕出什么问题。   陆温乔试图先叫醒他。陈乐筝呓语了几声,皱着眉头,没有丝毫力气撑开眼皮。   没过一会儿,他甚至不自觉地打起了冷颤。   陆温乔只能一边拿来房间医药包里的温度计和退烧药,一边呼叫前台。   度假村配备有一个医疗中心,可以请到医生过来。   陈乐筝终究还是被陆温乔叫醒了,头晕目眩地被扶着半坐起来,他变得很不配合,东倒西歪,哼哼唧唧,好像有人要害他。陆温乔将药片放到他嘴里,又费劲地喂他喝了一点水。   这时,门外的酒店经理和上门医生也都到了。   陈乐筝看了个隐隐约约,只感觉进来了一堆人,下意识扒着陆温乔的胳膊问:“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发高烧了,”陆温乔看起来还很镇定,“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陈乐筝烧糊涂了,呆了呆后忽然摇起脑袋,整个人往被子里钻,烦躁不安地说:“不要检查。”   陆温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替他把薄被再裹紧了些,说:“不检查别的,只看你烧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医生有些无奈,不过好在成人感冒发高烧只要及时治疗了,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开点退烧药和安慰剂,尽快把烧退下来就好。   一问,得知陆温乔已经给病人喂过退烧药,医生点了点头,仍然按流程测了一遍陈乐筝的体温,新开了点药,说这是着凉导致的,现在打冷颤的情况已经好转,不用太担心,然后没几下便离开了。   陈乐筝一直睡到了晚上,中途被陆温乔薅着起来吃东西,转头就又闭上了眼。   之后陈乐筝高烧退下来,又断续发着低烧,他哪里也没能再去,纯纯在酒店里躺了两天。虽然不怎么要人照顾了,但还是彻底把这次得之不易的度假给耽误殆尽。   他一睁开眼,看见陆温乔同样哪里也没去,正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照样工作着。   陈乐筝记起自己小时候半夜发烧,被爸妈心急如焚地叫起来去医院,大家一整个晚上都在为他忙前忙后。他知道陆温乔只是很有责任感,内里很温柔善良,但他依然觉得现在很像那样的时刻,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陆温乔发现他醒了,继续遵照医嘱给他测了一次体温,忽然,陈乐筝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陆温乔的手。   “嗯?”陆温乔停下来。   陈乐筝摸到陆温乔的手,感觉有些凉,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太烫了,于是摸摸索索,把陆温乔的手拉进被子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肚皮摸起来热热的,软软的,还会随呼吸一鼓一鼓。   陈乐筝其实已经睡够睡饱了,脑子里开始想事情,最近的事,自然还是那天在高尔夫球场的。他努努嘴唇,便问了:“那天我跟你的青梅竹马吵架,他没事吧?”   陆温乔顺势捏住他的肚皮,不解地问:“什么算青梅竹马,你这样的算吗?”   陈乐筝也不懂了,虽然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陆温乔。   他说:“我是不是在外面败坏了你的名声,如果我知道你和一个按摩师那什么了,我也会觉得那个按摩师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温乔说:“做都做了,我的名声还用得着你败坏么。我已经跟谢陶说清楚了。”   陈乐筝点了点头,不知道陆温乔说清楚的具体是什么。肚子被陆温乔摸得有些发痒起来,他弓了弓身子,又为难地说:“他们都认为我被你包养了呢。我虽然没拿你的钱,但确实欠了你的钱……这次还浪费了你不少钱,就一起算上吧,我都还你。”   病才刚好一点,就又开始找打了。   陆温乔拍了拍他的肚皮,方向一转,只是四处揉搓作弄了几下,陈乐筝就痒得受不了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那你别还钱了,我包养你。”陆温乔凉凉地说。   陈乐筝皱起眉毛,发自内心地不认同和嫌弃,说:“那我不就真的成了出来卖的了。”   他接着低声说:“我的意思是,那么多钱,我们再把还款时间延长一些,两年之内,行不行?”   陆温乔深深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说:“为什么?”   陈乐筝被问住了。他的脸还蔫蔫发白,一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陆温乔,就会有种隐隐心痛的感觉。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陆温乔,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他在心里排练过成千上万次对陆温乔说“我喜欢你”,每一次都不觉得自己会成功。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不够匹配和完美,所以还是不要把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说出来了。   “因为我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陈乐筝顾左右而言他。   陆温乔站起了身,对他的话似乎也很是嗤之以鼻,说:“陈乐筝,你真是个胆小鬼。”   回去的那天下午,陈乐筝跟着陆温乔下了高铁,又坐上专车,窗外是宁市熟悉的街道。   陈乐筝的病没有完全好,本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晕车,眼皮一闭一合,耷拉得厉害。   车辆行驶到某个岔路口时,陆温乔让司机换了方向,说回市中心的大平层。   陈乐筝意外听见了,硬是撑开眼皮,弱弱问道:“能不能顺路送我回一下家?”   陆温乔说:“现在晚高峰,从这里回去时间太长了,今晚你就去我那里。”   “可是我今晚要直播,”陈乐筝耷拉着双眼,凑到陆温乔面前小声解释,“我请假就请到了这天,送我回去一下好不好。”   陆温乔看了看他,说:“再请一天就是了。”   陈乐筝想到自己幻想中的度假已经泡了汤,他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也没有追成,有的只是状况百出和浪费时间。   他忽然很着急,呢喃道:“不要,我要努力,努力赚钱。”   陆温乔让司机按原路回老小区,然后问陈乐筝:“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乐筝难受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只在心里说了出来:“我要努力,赚钱,努力赶上他。”   车厢里自此陷入了无限的沉默。   到达陈乐筝家楼下后,陆温乔帮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然后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陈乐筝这次还是背的他的“假货”大牌包,他拿出钥匙开门,睡眼惺忪地把陆温乔请了进去。不过他没想到陆温乔不是进来随便坐坐就走的,而是根本没有再走的意思了。   也是,债主待在欠债人的家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并且还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大爷。   但如此一来,陈乐筝就没办法继续身残志坚地回归直播事业。   陆温乔直接点了外卖进来,并叫上陈乐筝一块儿先吃饭,语气轻松地说:“吃完再直播也不迟,刚好我也看看。”   “你不是对直播不感兴趣么……”   “不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吧,顺便看看你还会不会在网上乱搞。”   陈乐筝无力反驳了。   他吃完饭,苦着脸摸到房间里,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调试设备,然后看着也走进了房间的陆温乔,悲伤地吐了口气。   陆温乔笑得很友好,甚至没有一直盯着他,而是贴心地转身在房间里乱逛。   陈乐筝的卧室并不大,十几年来布局都没变化,但摆放在另一侧的书柜是上次陆温乔没看过的,他走去拿下几本书看了看,一回头,陈乐筝眼睛刚好瞟向他,一点儿没有开始直播的意思。   “怎么了?”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夸张地倒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我感觉我好像不怎么舒服,头晕,恶心,没力气。”   陆温乔关心地走上前来:“那看来直播不了了?”   “嗯。”   “要不要坚持一下,你不是说今天必须得直播吗。”   “嗯,可是电脑好像也出故障了。”   陈乐筝操作给陆温乔看了一下,电脑确实很旧,存在某些故障。   这晚陈乐筝在鹅鹅tv发送了继续请假一天的动态,然后和陆温乔大眼对小眼了一小会儿,说:“那天我听茉茉说,你也玩召唤对决吗?”   陆温乔想了片刻他说的茉茉是谁,点了下头,紧接着说:“你不舒服,不想睡觉休息?”   “是有点想睡,不过感觉太早了,怕你无聊,”陈乐筝小声征询意见,“你今晚也睡在这里吧。”   陆温乔同意了,同意的似乎不止是今晚睡在这里,还同意了和陈乐筝一起打游戏的请求。   毕竟陈乐筝除了打游戏,再也想不到什么解闷和消磨时间的办法了。   陆温乔没有账号,他就给两人一人弄了个装备皮肤齐全的小号,开始了他人生中真正的第一次甜蜜双排。   小时候,他没能请到任何一个朋友来自己简陋的家中留宿和一起玩游戏,却在十几年后,童真和梦想都几乎所剩无几的时候,实现了这件事。   这个人还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人。   陈乐筝变得不知疲倦,从来没发现游戏有这么好玩,两个小时后,在他打算继续开下一把的时候,陆温乔没收了他的手机。   他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自觉地吃了药,然后躺进床铺靠墙那一侧,给陆温乔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不过陆温乔来了他这里,果然很龟毛,又要重新洗澡又要洗头剃须,陈乐筝躺在自己小小的床上等着,还没等到人进来,就率先高兴而充满期待地陷入了梦境。   陆温乔稍稍低下头,回到房间里时,看见已经睡着的陈乐筝,便在床边坐下了。   他大概是碰到了哪里,一旁的电脑亮了一下,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陆温乔坐去了陈乐筝的那张直播椅上,轻轻敲了几下键盘,没有密码锁的电脑很快进入了桌面。   他没有多少偷窥的欲望,何况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心血来潮,试图修一下电脑里的那些故障。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陆温乔忽然看见了一个以单字符“6”命名的文件夹。   在那一堆陈乐筝上学时写过的作业文件里,那个“6”显得很特别,很突兀。   里面有一个叫做“Hello,World!”的网页文件。   陆温乔按动鼠标,轻轻点开了——入目便是一个黑色的背景。   屏幕中间写着最原始的问候——在当年的编程课上,每个人都要敲下这句人生中的第一句代码:“Hello,World!”   然而接下来,纯黑的屏幕上,开始出现许多像雪花点一样的字符,它们慢吞吞移动着,每挪一个位置就要卡一次壳,看起来很不流畅。   那是在不断下落的雨滴,也像两行流下来的赛博眼泪。   像素体文字继续出现在下方——   “美国离这里好远啊”   “你还会回来吗”   “Hello……”   “你好,陆温乔!”   最后的那一行字太小太小,不过陆温乔还是看见了。   “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 第36章   陆温乔一直认为,十几岁时发生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   他有过很多同学、朋友,而陈乐筝只是他的某一个学弟。   一个少见的糊涂虫般的学弟。因为是他的邻居,所以他有幸见证了陈乐筝从小学长到初中都还是一样糊涂。   过于早慧早熟,却是陆温乔年少时身上最明显的标签。   他常常觉得周围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幼稚病,他们总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的东西吵闹不休,却做不好任何事。   但陈乐筝更不相同了,陈乐筝粗放大条,总是一阵旋风似的风里来雨里去,却愚蠢得很是夸张,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会以为同学不跟他玩是他不够友善,以为用五毛零花钱维系的友谊非常伟大,以为跟着嘲笑他的同学一起笑才是合群,还以为进校门被扣分就是天塌了。   陈乐筝的品味也极差,喜欢吃一毛钱一根的麻辣条,喜欢甜得发腻的果粒多饮料。   还非要把它硬塞给陆温乔。   陆温乔没觉得自己对陈乐筝说过或做过多少特别的事,他对待陈乐筝和对待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   非要说有,那也只是因为陈乐筝很爱在他眼前晃悠,每次都瞎开心着,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像阴魂不散。陆温乔只好随便逗逗他。   他早就习惯了,还会好奇,像陈乐筝这样的人真的能直接糊涂到老吗?   然而,陆温乔一直以来陪着奶奶在这里的平静生活,终究有结束的一天。   奶奶去世后,在那个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陆温乔重新和父母谈了一次。   当年他能从国际小学转来公立学校,是因为奶奶还在,父母可以做出一定妥协。但现在物是人非,他们不可能让陆温乔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最好的方案就是回归正轨,出国留学。   陆温乔无法给出拒绝的理由。   他希望自己能和从前一样,但奶奶已经不在了,他要的从前也不可能再拥有。   陆温乔从不做异想天开的事,他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以后该做什么,要承担什么责任。   同意去美国留学,是他本就会做出的决定。   那么陈乐筝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温乔的?   刚上初中的陈乐筝,即便开始偷偷看各种爱情小说,应该也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   他或许是在懵懂模仿,是一时贪玩好奇,是在摆脱孤独和被边缘的路上,将情感随意投射在了对他明明只是和对正常人一般的陆温乔身上。   陆温乔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爱恋。   他在赶飞机去美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陈乐筝的时候,陈乐筝没有再说挽留朋友的话,也没有诉说任何不舍,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并且不再糊涂。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互相联系过。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赌气的结果,还是陆温乔天生就冷漠无情。   成为彼此人生的过客,本就是他们该有的正常发展。   后来哪怕有机会再见,比如在同学聚会上,也不可能有人会提起小时候那些过家家一般的事情了。   但好像哪里出现了问题。   比如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晚,就一不小心上了床。陆温乔起初仿佛只是想教训他。   而因为陈乐筝要赔钱给陆温乔,他们又继续维持着金钱和上.床的关系,如同都市里所有的饮食男女那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至少,现在这个幽幽发着亮光的网页在告诉陆温乔,陈乐筝居然闭上了自己的那张嘴,守口如瓶这么多年,实际上真的一直在偷偷喜欢他。   不是在这几个月里才喜欢的,而是从小就喜欢。   可陈乐筝如今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他不再只有陆温乔一个学长,不再只有灰白单调的童年,他能独自活得很好,自己赚钱买大牌包,勇于回击所有人。   他告诉过someone,他只是习惯了喜欢陆温乔,并没有想过要在一起。   十多年时间,谁都会变。   习惯也是会改变的。   在陈乐筝的眼里,陆温乔现在更像一个游刃有余对待情人、从身到心都占尽好处的高位者,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陈乐筝似乎也在等着被甩的那天。   他还会收起所有挽留的话,变得不再糊涂,继续做一个网页,犹如一个存放他爱情回忆的坟墓,然后靠着习惯过完下半生吗?   陆温乔没那么自大和恶毒,不想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爱恋。   他关掉网页,关掉电脑,然后坐回了床边。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着熟睡中的陈乐筝,摸了摸他终于没在发热的额头。   陆温乔躺下来。他没怎么睡过空间如此不宽裕的床铺,手臂一动,就会碰到身边人柔软的肢体。   陈乐筝似乎感觉到了他在期待着的人,睡梦中照样翻身想求抱抱。   “我一点都不想抱你。”陆温乔冷冷低低地这么说着,却不得不试着收拢胳膊,将人缓缓搂紧。   陆温乔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陈乐筝的投怀送抱。   他会想陈乐筝真是不知检点。   当年在假山后的那个炎热下午,陈乐筝就是那样不知检点地偷亲了他。   陆温乔当时醒着,睫毛微微抖了一下。   他心目中规规矩矩、胆小如鼠的笨蛋学弟,在大多数同龄人屁都不懂的年纪里,居然敢把他当做幻想的对象并付诸行动。他非常震惊,也非常疑惑。   他时至今日才意外又勉强的得到了一个解释。   而陈乐筝时至今日都在装无事发生。   真是个小小年纪就轻浮不已的男同性恋!   陆温乔似乎把陈乐筝搂得过于紧了,让人好受不了一点。陈乐筝感觉到束缚,在梦里又梦见自己因为小偷小摸被抓了,童年白月光也黑化了,滔天的怒火倾盆而下,他将接受狠狠地惩罚。   他扭动了两下,温暖柔软的嘴唇胡乱擦过陆温乔的下巴,然后干脆贴了上去。   第二天,陈乐筝终于缓缓睁开眼,从睡梦中挣脱出来,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   他抿着嘴巴转过头,却没有在床上看见陆温乔,紧接着忽然呆住了,双眼直直盯向坐在他电脑前的那个背影。   他才刚醒来,陡然间又要被吓晕过去。   自己的电脑里值钱东西不多,但秘密可是藏了一大箩筐……他赶紧爬起来,凑上前去,最害怕的是自己的直播间被发现。   他不想让陆温乔觉得自己是个在哪里都不受欢迎的人。   陆温乔回头看了看他,声音平稳正常地说:“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电脑里东西乱七八糟到处放,能没有故障吗?”   陈乐筝盯着屏幕好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帮我修电脑?没看我的隐私吧……”   “随便修了修,肯定不会影响你今天的直播了,”陆温乔勾着嘴角,微微一笑,不悦地问道,“陈乐筝,你这么防着我?”   陈乐筝接过鼠标,验收着陆温乔为他修理之后的成果,实际上再次确认自己昨晚就已经把鹅鹅tv给卸载了。   “没有呀,”陈乐筝心虚且抱歉地说,“我开玩笑的,你随便看。”   陆温乔说:“那你先去洗漱吧,我有事要问你。”   陈乐筝不禁狐疑,心中打鼓,一边慢吞吞下床跑去洗漱,一边又举着牙刷跑回来:“你要问我什么?”   见陆温乔一时间没回答他,他匆匆跑去厕所刷完牙洗完脸,然后飞速地再次回来,搬了张凳子坐在陆温乔旁边。   “想先吃早饭吗?”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肚子确实扁扁的,他没忍住点了头,就从旁边的零食柜里拿来了两份面包牛奶,其中一份供自己吃喝起来。   “你的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嗯。”   一人一句之后,屋子里继续保持安静。   陈乐筝默默吃着懒人早餐,看着眼前煞有介事的陆温乔,想到昨晚的梦,总有些忐忑不安。   陆温乔啪啪敲完几下键盘,终于开口进入正题,问得也非常的突然:“陈乐筝,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是什么关系?”   陈乐筝没想到自己病刚好,一大早却要回答如此严峻艰难的问题,像直接参加了一场地狱级考试。   他停止吃东西,双手放下面包和牛奶,如临大敌地想了想,很慢地说:“不是包养关系,不是结婚的关系,也不是情侣……应该是半服务半炮.友……好像很复杂。”   他尴尬地笑笑。   陆温乔说:“你应该已经很满意了吧?”   陈乐筝愣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声,吞咽最后一口面包时感觉干巴巴的。   “现在你可以满意,”陆温乔说,“但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单身。”   陈乐筝立即点头,搓了搓手指,才眼神闪躲而难堪地看了看陆温乔。   “等有一天,你不是单身,找到了喜欢的人,想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肯定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他说,“我知道的。”   陆温乔眼神平淡,笑了笑:“等有一天?你以为结束单身需要花多少时间啊,如果非要找人上床,可供选择的太多了,包养一个更省事的岂不更好。”   陈乐筝越听越皱起眉头,甚至不剩什么难过的情绪,而是在替陆温乔担忧和不值:“……还是不要随便找人那什么吧。你肯定有喜欢过的人,对吗。”   陆温乔隔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陈乐筝不明显地瞪了瞪眼睛,心中想着怎么会这样,忧伤地说:“难道你只跟别人上床……也对,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他自己变得有些丧气,“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能让你喜欢的人吗。”   他曾经想过,那个能被陆温乔喜欢的人得有多幸运。那个人即使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都会遭受他无止境的嫉妒。   现在连参照物都没有了,陈乐筝连努力的方向都无法再找到。   陈乐筝说:“你从不跟别人谈恋爱,所以都没谈过恋爱?”   陆温乔觉得他的脑回路根本非同常人,冷冷地说:“陈乐筝,你不是也没谈过吗?”   “嗯,”陈乐筝忽然很希望自己永远病着,“我嘛,和你的原因是不一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觉得很尴尬,硬着头皮不吭声,以为能含混糊弄过去。   然而陆温乔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听得他心头一抖:“陈乐筝。”   陆温乔说:“我看见你做的那个网页了。”   脑子瞬间进入了宕机。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短促的话,就令陈乐筝瞬间呼吸凝滞,浑身发冷,像被按下某个连通大脑神经的警告按钮。   虽然他在毕业后的这几年没有多少时候想起过那个网页。   但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他现在如同一丝不挂,所有装出来的坦然豁达都像个笑话。   “嗯,”陈乐筝忽然努努嘴,破罐子破摔,他笑了,挤出来的笑容和哭一样,声音也很干涩,“……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一直像个小偷,在偷偷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偷走了你的什么。”   陆温乔低头看着他:“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说过?”   陈乐筝直直看地,机械地说:“这是不是很可笑,一个初一之后就没见过你,总是说你坏话,前途就是在出租房里当主播的人,居然也在说喜欢你,妄想着能得到一点回应。整个世界都会笑吧。”   不说出来,妄想就不会破灭。   他当初对照着课本和教程一点点敲代码做网页的时候,本来也没想把最后那句话打出来。   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给予了他生命的世界,让他懂得喜怒哀乐的世界,如此多情美丽的世界。也是给予他太多困惑的世界,让他饱受排挤与孤独的世界,如此无情残忍的世界。   可是,每当睁开眼睛,他还是要走入这个世界,然后试着笑一笑,笑得可爱灿烂一点,对它说,你好啊。   许许多多属于人类的灵魂,都曾经为探索世界付出过那么一点点努力。   即使是毫无学习天赋,好不容易考上计算机系的陈乐筝,第一次面对计算机里的浩瀚宇宙,也可以说一句“Hello,world!”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过陆温乔,陈乐筝这样想。   于是期待得到回应的陈乐筝,只想对远在美国的陆温乔说一句“你好,陆温乔!”   只要能再见一见面就好了,他一点也不贪心。   但陈乐筝现在被陆温乔拆穿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指拧来拧去,几乎快要掐满印子,陆温乔出手制止了他。   陆温乔稍一用力捏住陈乐筝的手腕,陈乐筝就只能作罢。   “我去美国,没有在下学期跟你见面,所以你才会说我的坏话,是吗?”陆温乔低声问道。   陈乐筝抬了抬头,眼眶渐渐红了。   “所以你宁愿在电脑里做一个永远在下雨的世界,也没想过来联系我。”陆温乔继续说。   他把陈乐筝的手翻过来,按了按被陈乐筝自己弄出来的掐痕,轻嗤一声:“都没谈过恋爱,整个世界哪里都没去过,说这么多废话才是可笑。”   陈乐筝一动不动,随便他取笑的样子,一看就是听不懂。   陆温乔终于叹了口气,敛眉说:“你是哑巴吗。”   陈乐筝好像被戳中了短处,手心被陆温乔捏得发痒,嗓子眼和心里也发慌。   陆温乔和他对视,告诉他:“陈乐筝,这个世界会给你的唯一回答,也是永远的回答是——你好,陈乐筝。”   陆温乔说:“意思是欢迎你的降临,你也不差。”   “真的吗……”陈乐筝难以置信,哑声开口。   他发出的问候第一次有了回音。   陆温乔“嗯”了一声:“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陈乐筝张了张嘴,着急却手足无措,只剩茫然。   “还有,不要再当小偷了,”陆温乔神情冷静而威严,便接着说,“如果你想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我们可以谈谈。” 第37章   陈乐筝的反应迟钝了几秒,下一瞬他瞠目结舌,像看傻瓜一样看着陆温乔。   他嚅动嘴唇,声音在喉咙边卡壳两下,轻不可闻地问:“你要跟我吗?”   陆温乔只是看着他。   他被看得心惊肉跳起来,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是刚刮彩票中了一千万,灵魂已经飘离出窍了,不得不质疑着这个世界是不是假的以及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陈乐筝只能接着问:“……你是要跟我谈恋爱吗?”   他当然想不到,傻瓜的并不是陆温乔。陆温乔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陈乐筝这么个觉得对方是傻瓜的头号傻瓜。   陆温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陈乐筝察觉出自己现在有点疯癫了,立即坐直回去,变成正襟危坐的模样,他知道,他听得懂,陆温乔要他不要再当小偷,说的是想知道恋爱什么感觉,那么他们可以谈谈。   他和陆温乔——陈乐筝和陆温乔,可以谈谈。   只是陈乐筝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陆温乔会愿意跟他谈恋爱。   他肯定不会说不要。于是就这样实诚地问出了口:“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挺蠢的吗……跟我体验谈恋爱的感觉,恐怕不会太妙。”   陆温乔之前冷静严肃的神情早已烟消云散,他不禁笑了笑,说:“我感觉你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陈乐筝低下头,对着手指抠了抠,没否认也没承认。   不过他没有等陆温乔再说什么,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这是假的、这不存在,因为这就是他梦寐以求到不敢再想的。他继续问着自己的问题,以为和刚才那些至少有一点差别:“我没有谈过恋爱,你也没有……能谈得成吗?”   陆温乔按住他的脑袋,紧接着抚了抚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陈乐筝,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在想自己被甩的那天了。”陆温乔像在取笑他。   陈乐筝动了动腿,碰到陆温乔的膝盖,又从陆温乔的话里意识到一切确实是真的,无论将来自己会在哪一天被甩,现在他们也真的已经开始了。   陆温乔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来,然后就被陆温乔揽着肩膀,一边脸也被捏住了。陆温乔歪了歪头,淡淡地点评说:“不应该啊,虽然本来就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这样,是不是因为这次发烧,把脑子烧得更笨了?”   陈乐筝咧着嘴,脸被捏得有点儿做不出表情了,吞吞吐吐说:“嗯……可能是。”   他知道自己表现差劲,居然真的把问题都推给了生病发烧。   好在陆温乔没怎么介意,也没有继续追问之前的话题,似乎无论陈乐筝回答了什么,回答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令他不悦或感到困扰。   ——陈乐筝的脸上满是迫切的答案。   陆温乔带着人走到厨房门口,就松开了手,打开冰箱,似乎在考察陈乐筝这里有没有能做成早餐的食材。   那堆干巴巴的袋装面包确实不怎么样,不过陈乐筝没觉得当初陆温乔端给他的贝果就能好吃到哪里去。   金色的阳光从厨房里那扇很窄的窗户里透进来。   他呆呆站在厨房门口,看见陆温乔从冰箱里拿了两颗蛋,找到了面条,又打开燃气灶,管都没再管他,开始煮起了面条。   陆温乔和这个地方真的很不搭,但似乎只是陈乐筝这么觉得,因为陆温乔做这一切的时候并不会手忙脚乱,比他这个原住民都有条理。   陈乐筝偶尔被忙碌着的陆温乔看上两眼,就会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尴尬,感觉站不下去了。   他无所适从地跑去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阵心慌意乱,又四处看看,想找点事情做。   一瞥,便看见了洗衣机上的衣服。   陆温乔把要换洗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纸袋里,似乎是要带走清洗。   陈乐筝在自己家里也跟做贼一般,一边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一边走到洗手台边,决定把衣服洗了。   从自己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衣服是用来暗度陈仓的,他把它们先放到旁边,转头盯向了陆温乔的衣服。   陈乐筝还是有点常识的,那种摸起来就很贵、看起来像丝绸面料的衬衫和西裤,他们这些有钱人肯定会拿去干洗,或者专机专洗。   他在纸袋里掏了掏,终于掏出一件棉质T恤……以及一条内裤。   他忍不住咬嘴巴,心想陆温乔的洁癖似乎有些严重,这T恤他在度假村就穿了最后那一个晚上,内裤估计还是昨晚在这里洗澡时换下的,这么换来换去,一天天得洗多少衣服?   陈乐筝将布料展开,放进小盆里,为了使自己放松一点,就当成是平常自己洗衣服,他又把自己没洗的内裤也放了进来,红着脸慢慢搓洗起来。   陆温乔给他做早饭,他就洗洗衣服,很合理,没什么不对。   擅长一心二用的陈乐筝也还时刻注意着厨房里的声响。   他赶在陆温乔煮完面之前洗完了一件T恤和两条内裤,匆匆忙忙跑去阳台晾晒。   不知道为什么,挂衣架的时候他心情愉快,可能是由衷地感受到劳动的快乐,忍不住哼了哼歌,然后再跑回来擦干净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陆温乔刚好低着头从厨房那扇矮门里出来,迎面便看向了他。   屋子本就不大,动线上的过道都很狭窄,陆温乔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陈乐筝面前,陈乐筝除了原路折返和后退,已经无处可去。   他下意识回避,稍稍拉开距离,想给陆温乔让出过去的位置。   陆温乔却偏了偏身,将他进一步堵在了墙边。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摸着脖子说:“我有两件衣服没洗,就去洗了。”   陆温乔抬眼看了看洗手台,收回目光再次看着他,笑了,说:“现在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听他这样一说,陈乐筝靠着墙壁,很快又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距离太近了,陆温乔的声音会混着温热的气息朝他扑来,他眼前便是陆温乔的下巴、喉结还有胸膛。   陆温乔用手指拨了拨他眼睛旁边的头发,低声说:“陈乐筝,你看过那么多恋爱小说和漫画,一定是很喜欢,他们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陈乐筝飘忽着眨眼,说:“我没怎么看过,你那时候让我不要看,我就不看了,真的。”   陆温乔摸到他的耳垂,轻缓地揉了揉:“是么,可是陈乐筝,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看,你知不知道?”   陈乐筝惊呆了,立即将眼珠转回来。   他觉得耳垂痒痒的,心也痒痒的,可是不再那么紧张了。   “你看的那些东西里,”陆温乔说,“挑你最喜欢的,说说谈恋爱的时候该干些什么。”   陈乐筝当然看过非常多,这些陆温乔根本看不上的不良读物,大多很梦幻,很虚假,也很夸张。   他真的认真地想了想,到最后却说了一个好似最平平无奇的:“书里写,他们会牵手。”   陆温乔凝视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自然而然地低头看了看他的手。   空气胶着在了一起,维持着二十年前装修风格的老旧屋子里,飘来一点点穿堂风,吹拂过他们之间。   陈乐筝犹豫万分,慢慢把手往前挪了挪,弄不懂陆温乔是什么意思。   是要牵他的手吗。   可是没有人会在厨房门口牵手吧。他太容易自作多情了,打算还是默默把手背到身后去。可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他的手就被陆温乔牵住了。   陆温乔的手掌很大,掌心有些热,和陈乐筝有些湿凉的手牵在一起,垂放在中间都占地方,于是被陆温乔收拢拿来了自己身边。   “书里还怎么写。”陆温乔不解地问道。   陈乐筝愣了愣,手心出了许多汗,但他僵硬着没动,说:“还写……他们会亲一亲。”   他和陆温乔对视了几秒,然后移开了。陆温乔握着他的手,缓缓低下头,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脸侧,凑近过去温柔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只是亲一亲吗?”陆温乔含混着说,不等他回答,便轻轻咬了咬陈乐筝的唇瓣。   陈乐筝不会别的,但很顺从地张开嘴,伸出舌头,和陆温乔接湿哒哒的吻。陆温乔吻得很深,但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含吮了一会儿,没等陈乐筝换不上气,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松开了他。   陆温乔晃了晃他的手,说:“接个吻而已,为什么把手抓得这么紧啊?”   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些不知检点的时候。   陈乐筝的胸口还是明显地起伏着,嘴唇红红的,泛着一点水光。   “还有什么要做吗?”陆温乔继续问道。   陈乐筝想说书里写的还有很多,很复杂,可书里的那些其实一个都比不上陆温乔,他也说不上有多喜欢,看书的时候只会觉得恋爱不过如此。   他谈不上恋爱没什么。   也没有人和陆温乔谈过恋爱,不会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陈乐筝看着眼前这个陆温乔,鼻头忽然很酸,他蹙着眉头忍耐着,小声说:“我想……我只是想,能不能再抱一下呢?”   陆温乔似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可能是他提出来的请求太简单了。   “可以,”陆温乔拉着陈乐筝的手搭在自己身上,然后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需要抱久一点吗。”   明明是陆温乔在问陈乐筝该怎么谈恋爱,可陈乐筝仿佛才是学习的那一个。   他和陆温乔拥抱着,用力点了点头。   和陆温乔谈恋爱难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是只有陈乐筝知道有多难,他依然需要花很久,花很多力气。   可是他靠在陆温乔身上,在和陆温乔牵过手、接过吻、拥抱着的时候,闭上眼睛想,他愿意花更久,更多的力气,哪怕只能拥有这短短的一瞬间。 第38章   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吃完了他煮的面条。   陆温乔烹饪中餐的水平竟然也不差,大概是留学时自己偶尔试验琢磨出来的。   吃过早饭,又休息一会儿之后,陆温乔去拿上了洗衣机上的纸袋以及自己随身携带的其他东西。   他叫来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   和陈乐筝一样,他的假期也只有短短两天,除此之外的前前后后都塞满了工作。   不比陈乐筝是个晚上才上班的闲人,今天是陆温乔去研究所入职的日子,而公司那边,他以后可能也得继续兼顾,加上原本就有的投资公司,事情从来都不会少。   对陆温乔来说,时间一直都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陈乐筝站在厕所里,从窗户口探头出去,果然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身在阳光的反射下锃亮无比。   他赶紧冲了冲水,趿着拖鞋跑出厕所,这时陆温乔已经换好了鞋,站在门口的地垫上,似乎就是在等他出来。   陈乐筝走过去,问道:“你就要走了吗?”   陆温乔伸手,让他再过来一点,然后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随手刮了刮他的脸侧:“晚上本来可以去餐厅吃个晚饭,不过你得直播,要不要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嗯,谢谢。”陈乐筝下意识地讲礼貌,说完才觉得奇怪。   陆温乔往上扣着他的后脑勺,轻哼了一声,说:“你现在打算几点开始直播?”   “还是下午六点。”陈乐筝说。   陆温乔看着陈乐筝的眼神有些深不可测,还带着点笑意,随后通知他:“我会在你直播开始之前过来。”   陈乐筝立即张开嘴,表示抗议的表情却很快蔫巴了。   这可是为了照顾他浪费两天假期,发现他苦苦暗恋多年后同意跟他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还一直容忍着他不够聪明也不够优秀的陆温乔。   他之前发错消息,给陆温乔造成了不好的印象,人家怀疑他爱在网上乱搞男男关系,并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陈乐筝确实是个当主播的,说出去恐怕比按摩师好不到哪里去,正经人一听,也很难觉得他会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爸妈租房租得好,自己小时候就和陆温乔认识了,就他这些毛病,这辈子肯定都不能和陆温乔产生得了任何关系。   陈乐筝现在想做一个知错能改的好男人,想法一瞬间非常强烈,就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嗯,我会一直在家,到时候给你开门,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直播的。”   陆温乔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提醒他:“今天应该不会难受了,等会儿记得再吃一次药。”   铁皮做的家门被咔嚓打开,陈乐筝继续往前走两步,想送陆温乔出门,一副依依不舍却徘徊不前的模样。   陆温乔一边抬手看了看表,一边将陈乐筝拉近过来,然后平静地看他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低头吻了吻他。   透过厕所里那个狭窄的窗户口,陈乐筝早已回来探头等着,看着陆温乔匆匆地从楼道里出来。   陆温乔身材高大,双腿修长,远远看去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他站在车外,似乎跟司机说了些什么,再低头接电话时,给人一种格外严肃冷峭的感觉。   他很快迈步坐上了等待着的专车。   陈乐筝等汽车驶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才慢慢走进屋子里。   接下来这一整天,他几乎都躺着了,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又去床上躺,从床上起来,最后又躺在了直播椅上。   没有看手机,没有刷视频,更没有玩游戏。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陈乐筝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没有得意洋洋的心情,他的脑子里只是被陆温乔塞满了,满到想不了其他任何东西,仅此而已。   应该说,陈乐筝喜欢陆温乔这件事,像一条准确无误的代码,已经独立运行很多年。和陆温乔喜不喜欢他关系不大。   和他十多年来说过很多陆温乔的坏话、想过不要再喜欢陆温乔了也无关。   正因为如此,陈乐筝还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从第一天做游戏直播起,就没在乎过自己的形象,而是肆无忌惮甚至毫无底线地做着自己,并且给了自己一个骚断腿的身份。他天不怕地不怕,理直气壮地当着那个声名狼藉的小丑主播。   可是,现在怎么说他都和陆温乔谈上恋爱了……今晚的直播该怎么办?   向陆温乔坦白吗?   他绝对不要。   一整天下来,陈乐筝甚至没有想过找陆温乔聊天或打电话,因为这十几年来都不曾这么做过。   他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大概是不需要吧。   而且陆温乔很忙,每个人也有每个人要做的事。   直到时针转到下午五点的时候,陈乐筝听见敲门声,连忙穿上拖鞋跑出去,打开门,就看见了准时出现在门外的陆温乔。   暂时结束下午的工作后,陆温乔直接来了他这里,手中还提着从餐厅打包带来的晚餐。   陈乐筝在以往绝大多数时候,如果来不及了,一壶热水一包泡面就能解决掉晚饭。他没想到开播前还能在家如此正式地吃上一顿。   吃饭的时候陆温乔一向少言语,餐桌上很安静。   陈乐筝似乎也只顾着埋头苦吃,只不过他一边咀嚼一边像在沉思,表情隐含惆怅。   陆温乔看了看他,出声问道:“怎么不开心了,不合胃口吗?”   “没有,”陈乐筝恍然回神,看向陆温乔,笑了一下,“我就是想,你肯定挺忙的,怎么来得这么准时。”   陆温乔表示认同:“是啊,吃完饭就快六点了,你得开播了。”   陈乐筝缓缓放下筷子,忽然很不成体统地朝陆温乔那边靠过去,仰着脑袋看向那张英俊的侧脸,说:“上次在你家,你说过,我可以不告诉你自己的直播ID,还算数吗?”   “哪次?”陆温乔垂下眼,不配合地问道。   “就是上次,”陈乐筝担心陆温乔也是个贵人多忘事的,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你说你不喜欢强迫别人的……我还陪你睡了一觉,你说我天生就骚,难道还能忘了?”   陆温乔双手仍旧端着碗筷,随便陈乐筝缠着,然后开口问道:“陈乐筝,你陪人睡觉都是有条件的?”   陈乐筝呆了呆,摇头小声说:“我心甘情愿的,只要是陪你睡,免费。”   陆温乔终于放下碗筷,一时间不自觉地拧了拧眉,看着陈乐筝,却又感觉说什么都是在欺负他。   因为陈乐筝对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很有奉献精神,小到一瓶饮料,大到二十万巨款以及自己的身体和爱。   实际上全都是免费的,陆温乔什么都不用付。   someone花了那么多钱打赏给逐风,也只能做陈乐筝网络世界里的正直好大哥。   陆温乔抽出那只手来,反搂住他的肩膀,顺势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说:“我没有说要知道你的直播ID,不过你确定你以后每天晚上直播的时候,都得躲着不见我吗?”   陈乐筝其实明白陆温乔的意思了。   他不可能每到直播时间就将陆温乔拒之门外或把陆温乔赶出去。   陆温乔接着说:“你直播你的,就和平时一样,我心里大概有数,今晚看看就走了,晚一点还有应酬。”   陈乐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他对陆温乔越发有愧起来,觉得陆温乔同意和他谈恋爱,其实是做了一个很冲动的决定。   他想让陆温乔的体验感好一点。   他已经伏在陆温乔的身上,看得到陆温乔少有的完全松弛下来的时刻,不如早晨在楼下时那么不可冒犯了,那种轻微的疲倦感,却令陈乐筝一边愧疚,一边很是心动。   “那你晚上睡在哪里,还回来吗?”他问道。   “我到时候联系你,看你睡没睡,好不好。”   陆温乔说着,不着痕迹地把话问回了陈乐筝身上:“陈乐筝,你今天一整天该不会都在为隐瞒直播ID的事绞尽脑汁吧?”   陈乐筝本来擦了擦嘴,刚把嘴唇贴在陆温乔的脖子上,一听,立即停住了。   “很有隐私保护意识,”陆温乔勾起嘴角,夸他,“不过不要忘记你的誓言,不然以后没有人信你了。”   陈乐筝一怵,手指也恰好摸到了陆温乔手臂上的青筋脉络,还记得那些记忆犹新的害怕的感觉。   当晚,陈乐筝坐在自己的直播设备前,眼前是摄像头、麦克风和电脑屏幕,旁边狭窄的房间里同时也多出了一个人——他今天才刚有的新男朋友。   陆温乔只是远远靠在书柜旁,果真没有凑近的意思。   他对直播不感兴趣,对陈乐筝在哪里直播也不感兴趣,似乎只是为了看看陈乐筝要怎么播。   六点一到,全网观众已经奔走相告,提前蹲在直播间——停播了好几天的逐风终于死回来开播了!   几天没关注舆情,陈乐筝看着瞬间涌出来的满屏弹幕,脑子里有点嗡嗡作响。再加上旁边时不时投射而来的目光,令陈乐筝更想直接晕死过去。   他端坐在镜头前,不同于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小框里的他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声音乖乖地和观众们打起了招呼:“嗨咯,大家好久不见,这几天请假没有开播,我的粉丝朋友们久等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直播吧~”   凡是看见了这一幕的人,包括陈乐筝自己,都惊呆了。   这也太吓人了。   满屏的弹幕似乎都卡了一下,紧接着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问号。   【?????】   【进错直播间了???】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了,被夺舍了?】   【家人们谁懂真的好恐怖啊……】   【??主播开始装疯卖傻了,几天没播跟男人鬼混去了吧,是不是被弄坏了】   【你自己听着不觉得恶心心吗?】   陈乐筝盯着屏幕,紧紧咬住了后槽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在陆温乔面前破口大骂出来。   他现在是温文尔雅的游戏主播,他现在拥有的是一群真爱粉,游戏打得好会夸夸,打得差会说没关系、继续努力。   这再正常不过了。   一夜之间,陈乐筝已然改头换面,变成了五好青年,鹅鹅tv最积极向上阳光开朗的道德模范,整个游戏直播界最洁白无瑕的清纯主播。   陆温乔第一次在第一现场看到陈乐筝直播的样子,他手上刚好还拿着本书,似乎有很多疑惑,因此眉头皱着就没松过。   在某些时刻,他更是会拿书挡住下半张脸,接着转过身去,莫名咳嗽两声。   “哎,怎么又输了……”陈乐筝往旁边瞟着眼睛,抿了抿唇说,“谢谢大家的鼓励,嗯,我会好好打的,你们对我也太好了鸭。”   他刚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顿时看见陆温乔转身朝他走了过来,立即吓得闭上了嘴。   陆温乔没有入画,陈乐筝勉强维持着镇定,稍微探出头去,用他那双圆又亮的眼睛在问陆温乔怎么了。   陆温乔脸上表情不显,嘴角似乎微微带着和蔼的笑容,直接开口说道:“我先走了,嗯?”   陈乐筝顿时猛吸了口气——然而都已经这样了,他摆出笑脸,积极地点头,然后回到直播画面中,故作寻常地“嗯”了一声,对陆温乔说“拜拜”。   熬完了这漫长的几十分钟,陆温乔终于走了。   陈乐筝确认家门已经关上之后,瞬间瘫坐回了直播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镜头,整个人像老去了十岁。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起来,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那群乌泱乌泱的黑粉。   他们一边讨论着刚刚出现的男人声音,一边对他猛然变换的直播风格大吐特吐。   陈乐筝也知道自己做不成清纯主播,立即朝他们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又习惯性去贵宾席找人。   他隐隐有些不解和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见someone。   而且陈乐筝这才发现,这几天他都忘了看手机微信,someone也再没有找过他。   【作者有话说】   清纯主播尊的特别吓人吗哼() 第39章   直播三年,陈乐筝的直播间里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男人的声音,那短短一句“我先走了”,犹如一颗炸弹在直播间里激起了千层浪。   陈乐筝哼了一声,根本没管,抬起一条腿来光脚踩在椅子上,低着头先看起了手机。   他和someone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了他去度假村找陆温乔的那晚。   他想也没多想,就给someone发去了消息:“大哥,你这几天在干嘛呀,我回来啦,今天已经开始直播了。”   往上翻翻聊天记录,再细细读一遍,陈乐筝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someone好像想跟他玩色情字母游戏,还想跟他睡一觉,但被他拒绝了。   但someone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他看起来是不想让陈乐筝去倒贴学长,不在一起还要上赶着去上床。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someone最后还是祝他一切顺利。   陈乐筝现在真的一切顺利了,看着聊天记录,反而更觉得失落,忍不住难过起来。   因为有着网络的距离,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可也因为有着网络的距离,各自少了现实里的负担,陈乐筝罕见地吐露着自己对陆温乔的心事,可以在someone面前展露最差劲的一面。而他是这么幸运,遇见了一个真正关心他、在乎他的朋友。   现在这个朋友却不回他的消息,也不再来看他了。   陈乐筝都已经打完了好几把游戏,每次间隙时间都会摸来手机看一眼,依然什么也没有。   虽然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someone回复消息是很慢,但后来someone从来不会这么久都不理他。   陈乐筝几乎形成了思维惯性,总是会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不断失去朋友的过程,这些年也经常做被人背叛排挤又逃不出去的梦。   一些微小的信号,都会令他慌张。犹如杯弓蛇影。   他每看一次手机,就会给someone发一条消息。   也许是陆温乔对他说的话起了点作用,他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差,会经常对自己说我很棒,所以他现在这么迫切地想找回自己的朋友。   风筝飞飞:“你是不是在忙,所以没空回我的微信呢[可怜][大哭]”   风筝飞飞:“大哥,你以后不用给我刷礼物了,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就好,我不要你的礼物。”   风筝飞飞:“我已经跟学长在一起了,我那天想给你发消息来着,说我们做好朋友,做忘年交行不行?”   风筝飞飞:“只有对你我才敢这么说……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啊。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   陈乐筝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机,突然很想找陆温乔。   做什么都毫不费力的陆温乔,应该从不会有他这些烦恼。   可是直播正在进行中。他看着那些突然涌出来的攻击性极强的弹幕,竟然已经看不太懂,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直播间热度太大,本来又是个黑粉聚集地,各种节奏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带起来。   陈乐筝本就心情郁闷,什么都不想管,可是接下来一连两个小时,他们似乎变本加厉,越吵越凶。   “你们在吵什么?吵什么?”陈乐筝一拍桌子,实在忍不下去了,“别以为本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今天本来想换个风格给你们一点福利的,怎么没完没了了呢。”   他干脆不打游戏了,认真读起弹幕里正在吵闹的内容。   【刚刚那个说话的男人不就是主播现在正舔着的么】   【之前跟伤痕果然是在炒cp,炒到一半不炒了,什么傻x】   【伤痕都说了,是逐风先不配合炒了的,直接玩失踪,他不是刚好停播这么久了吗?】   【仗着自己流量大呗,活该被伤痕吸粉】   【纯路人,你们也知道主播流量大,那伤痕难道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现在站对面,毕竟这主播名声有多烂人品有多差,大家懂的都懂】   陈乐筝皱起了眉头,板着脸继续读了一会儿,心里实在乱乱的,第六感和直播经验告诉他这次不是什么小节奏。   他把直播间里的歌声调大了一些,然后拿起手机就去社交软件搜了伤痕的ID,入目第一个视频就是和他有关的内容。   这几天陈乐筝停播,伤痕似乎是在继续给他打国服,直播的时候有观众问怎么没有继续和逐风双排,他说因为逐风没有联系他。   紧接着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才令人火冒三丈。   这个忘恩负义、人品低劣的中二男,竟然在直播里公然说胡话,明里暗里表示陈乐筝不回他消息,经常不理他,嫌他糊不愿意继续跟他炒cp了,停播的这几天估计是找那些金主大哥去了。   陈乐筝停播期间那么大的流量,很多都流去了他那里,那些人居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于是到了今天,结合陈乐筝屋子里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cp粉”们瞬间被引导着来冲起了陈乐筝的直播间,在弹幕疯狂刷屏。   陈乐筝没想到自己无偿帮助的后辈,竟然会是这样的白眼狼!   他此刻怒火中烧,再加上那些莫名多出来的底气和怨气,根本不想私底下去找伤痕问来问去了,他看了眼摄像头,歪着嘴冷笑一声,开口便说道:“我现在郑重告诉某人,造谣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陈乐筝退出游戏投屏,在电脑上搜出了伤痕正在直播的直播间,直接展示给所有观众,决定向他开炮——   公会向来让他们以和为贵。   陈乐筝平常反击归反击,但基本扮演挨骂和事佬的角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较真地和人正面开团吵架。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按在鼠标上,指节还在微微发抖:“你们说的我都看到了,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吸走了我的流量,就是在偷我的钱!居然还趁着我停播的时候,颠倒黑白,我在网上找什么男人找不到,需要非和他那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麦麸吗?”   他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哆嗦,不管不顾,什么都说了:“是平台和公会要我带他,和他炒cp的,他还害得我……害得我被人误会。他算个屁呢,谁要跟他凑一对?说不定长得特别丑特别矮,小小年纪只知道打游戏!还是个文盲!”   陈乐筝歧视高学历人群和歧视文盲全看是谁得罪了他,按需口头歧视。   实际上在现实生活里,他谁都不敢得罪。   不过这晚他爽快地把伤痕骂了一通,然后立即叉掉对方的主页,昂头挺胸地回来继续直播了。   他没想过后果,即便早已预料到这么一通下来,估计不用到第二天,自己就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第一人。   陈乐筝下播后关了电脑就躺去了床上。   他接到了陆温乔的电话,陆温乔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温柔。   不过陆温乔当晚没有到他这里来,因为时间太晚了,而且陆温乔第二天一早又要临时出差出远门,陈乐筝也不会让他再来。   他今天从头到尾都有些懵懵的,仿佛真的多活了十岁,什么事情都让他给做了。   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他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翻身看见窗户边挂着灯笼,终于闭了闭眼,就睡了。   陆温乔不在宁市的日子,和从前似乎没什么差别。   陈乐筝依旧每天吃便宜外卖加泡面,不怎么出门,按时直播,并且不用再装纯了。   至于那晚,他确实直接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之后几天,公会和平台的运营前前后后好几个来找了他,而网络上所有人都在疯狂吃瓜,直播间里也余震不断——骂陈乐筝的特别多,骂伤痕的也不少。   陈乐筝心里稍微平衡了点,至少不是一边倒了。   他更是断然拒绝了公会要他找伤痕握手言和的提议。   凭什么?!   不过陈乐筝没办法不抑郁,他沾上了这种一时半会儿甩不掉的白眼狼就算了,最令他无法接受的,还是someone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是在直播间还是微信里。   他发出去的那一堆话,犹如石沉大海。   陈乐筝没办法不看见那些弹幕,他们很多人也都发现了,贵宾席上找不到someone,都嘲笑说你的s1大哥怎么不来了。   陈乐筝也不明白为什么。   他从不在电话里和陆温乔说这些,仍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想问陆温乔什么时候回来,又觉得直播上的这些事本就不能说给陆温乔听,何必影响更多人的心情。   这天下播后,他根本睡不着觉,拿着钥匙就出了门,一路游荡到夜宵摊门口,坐下点了烤串,又学着别人的撬了瓶啤酒灌下肚里。   夜宵摊周围人声鼎沸,烟雾和香气一起弥漫在街边,然而不远处便是安静的路口和寂寞的深夜。   陆温乔给陈乐筝打电话的时候,他根本没听见响声,正坐在摊位边仰头思考人生。   他这辈子唯一会为陆温乔而随时停留,但其实一直很擅长一个人度过24小时里的每分每秒。   不过没多久,陈乐筝就自己掏出了手机,什么也没看,忽然不管不顾地给陆温乔打电话。   他应该拥有这样的权利……他拥有。   他捏着手机,耳边还只有滴嘟声,却觉得好受了一些。   陆温乔很快就接了。   陈乐筝先开口叫他:“陆温乔……你好。”   陆温乔“嗯”了一声,也说你好,然后低声问道:“刚刚没接电话,怎么了?”他很快判断出陈乐筝不在家里,“你在外面?”   陈乐筝还没开口就抹了抹眼泪,说:“没事,我在外面开心地吃烧烤呢。”   陆温乔说:“我今晚就回宁市了,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陈乐筝已经习惯了撒谎:“真的没事……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是直播遇到什么事了吗?”陆温乔忽然说。   陈乐筝仍然坚持:“没有。”   电话里安静了好几秒。   车窗外是正在快速掠过的夜景,陆温乔沉默了片刻,他这几天抽空都看了陈乐筝的直播,包括最初那天晚上的切片。   他一直在等陈乐筝开口说些什么,就像当年等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学弟给他一个解释一样。   陆温乔沉声对他说道:“陈乐筝,你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你不累吗?”   这下安静下来的是陈乐筝了。   他眨了眨发红的眼睛,一瓶啤酒也能让他脑袋发晕,他有好多想说的委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是他的胸口好闷,一张嘴便还是说了:“someone不见了,就是上次在度假村,你知道的那个大哥。”   陆温乔深吸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someone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了。   自从从度假村回来,陆温乔就再也没有登过someone的任何账号。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   他不想再以虚假的身份和陈乐筝玩无间道。而且陈乐筝显然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直播时的真实样子。现在陆温乔愿意当做someone从未存在过。   陆温乔说:“那是你直播间的榜一大哥。”   “嗯,”陈乐筝托了托脸,说,“自从他那天祝我一切顺利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他肯定是再也不会来了。”   “你把他当成了什么?”陆温乔有些头疼起来,“希望有人继续给你刷礼物么。”   陈乐筝摇头,说话时带着偏重的鼻音,很慢地解释:“不是……你们一定都会笑话我,会把一个年纪那么大、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当朋友。”   “可我本来就没朋友啊,你知道的,小时候那么长时间,愿意一直搭理我的也只有你……学长……”   “我也没有想要和那些讨厌的人成为朋友,可你们不讨厌,能不能不要走呢?”陈乐筝忍不住发问。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不讨厌的。   他好伤心。   少时,陆温乔对他说:“我知道了。”   当晚,陆温乔让司机先回去休息了,他自己开车在小区外转了一圈,很快在菜市场拐角的那个夜宵摊上找到了陈乐筝。   陈乐筝没喝醉,只是困了,栽着脑袋撑在塑料桌上。   陆温乔薄唇微抿,面色不太好看地把他拉起来,然后带上了车。   在车库把车停下后,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登上另一个微信账号后,看见了那一连十多条的消息。   很会挽留,也很会解释。   他转头看向陈乐筝。   陈乐筝醒着,不清楚陆温乔在干什么,似乎不敢造次了,正乖乖坐着,等他发号施令。   陆温乔下了车,走过来打开车门,陈乐筝抬起眼皮,动了动手臂,轻轻靠过去碰了碰陆温乔的手。   陆温乔让开了一点。   陈乐筝一下车,车门合上,他就无处可走了。陆温乔挑起他的下巴,却没有吻他的意思,是他自己觉得应该要去吻陆温乔,于是便和陆温乔接起了吻。   不多时他也看清了陆温乔今天开的车。   还是最初那辆,车头已经修好。   昏暗狭小的车库里,陆温乔只是并紧了他的腿,让他靠在车边。   等到陈乐筝终于能跟陆温乔上楼洗澡并去睡觉的时候,他也早已忘了伤心,只能靠在陆温乔怀里昏昏入睡。   第二天,他收到了someone的回复:“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这几天很忙,所以没登微信。”   s:“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s:“以后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第40章   陈乐筝醒来的时候陆温乔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拿着手机稍微坐起来,光溜溜的皮肤贴着绸缎似的被面,想到昨晚的情事,脸上还有点发热,不过他如今已经能比较坦然地面对这些。   一回生二回熟嘛。   而且短短一个晚上过去,陈乐筝不过喝了瓶啤酒,向上天许下自己的愿望,没想到不仅陆温乔终于出差回来了,自己竟然还真的收到了someone的信息。   他高兴坏了,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连忙给someone回消息。   他说:“对不起,以前你从来没这么久不上线,我还以为……”   s:“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这不是还在吗。”   风筝飞飞:“嗯,你说得对[龇牙]”   陈乐筝跟someone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感觉someone可能很忙,回复得比之前短促,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不过他还是把自己跟伤痕吵架的事情说了。   公会和平台一直在施压催促,都要陈乐筝接受跟对方的和解,不要把事情闹僵,否则两人后续的流量都会下降。可伤痕从头到尾也没有给他道过歉。陈乐筝在网上口碑差形象烂,公会更想保住的,似乎是伤痕的主播职业生涯,毕竟人家技术好又年轻嘴甜,粉丝成分健康。   陈乐筝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麻烦,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和公司抗衡。   他跟someone倒倒苦水,也只是为了倾诉一下。   风筝飞飞:“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和他是被安排的炒cp剧本,你白生气啦哈哈[偷笑]”   风筝飞飞:“我想,我还是跟他和解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不搭理他就好了。”   s:“你怎么不找你学长商量呢?他不能给你解决?”   陈乐筝此刻躺在陆温乔的房间里,扭头去看了看时间,心下确实略有疑惑,不知道陆温乔这一大早去哪里了,难道上班去了?   他往旁边栽了栽,把脸埋在陆温乔的枕头上,打字回复道:“还是不麻烦他了,这种事情,他比你还能生气呢……哈哈,而且没什么好解决的。”   someone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又是在说他坏话啊。”   风筝飞飞:“才没有,你不要乱讲[偷笑]”   s:“这样吧,我帮你把这事解决了。”   陈乐筝十分惊讶:“你要怎么解决?千万不要冲动做傻事啊……”   s:“到时候对方会主动来找你道歉和解的,现在不要再理公会和平台的那些人了。”   风筝飞飞:“天呐,真的吗?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s:“比你的学长厉害多了?”   陆温乔在隔壁露台上喝完了咖啡,对他的夸赞视若无睹一般,最后对他说道:“你自己也少做点傻事惹人生气吧。”   躺在床上的陈乐筝还在默默装死,不知道该怎么回复someone,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重色轻友,因为在他心里陆温乔就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好的人。   只能说,someone不愧是他的好朋友,也不差。   正当陈乐筝思考着自己何德何能何其幸运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   他连忙抬头——陆温乔居然在家,打开门走进来,就看见他光着后背趴在那里,稍微自然卷的黑发乱糟糟的,白皙的皮肤上稍微有一点红印都很明显。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见到陆温乔之后不动声色地按灭了屏幕。   “在和谁聊天,这么高兴。”陆温乔随口说道。   陈乐筝想起昨天自己在电话里像陆温乔的哭诉,感觉还挺神奇,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你不会生气了吧?”   陆温乔坐下来,懒懒地说:“你只要别在外面找小三就好。”   “不是的,”陈乐筝翻身握住陆温乔的手,“只是我昨天刚告诉你,今天那个大哥就回复我了,”他睨了陆温乔一眼,“他知道我有……有老公的。”   陆温乔挑眉,似乎不吃他这套了,问道:“最近还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乐筝怔了一下,抱住陆温乔的脖子摇头说:“都已经解决了。”   陆温乔让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把他拉开,从床头捡来他的衣服递给他,说:“以后就待在这边,如果你还是想在那边直播,就每天直播完过来。”   “你每天几点会回来呢?是不是不能每天都回来?”   陆温乔停顿片刻,说:“不一定。”   陈乐筝“哦”了一声,变得安静下来,紧接着草草穿上衣服,就下床去了浴室洗漱。   陆温乔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这才说:“我还要去公司,先出门了,你有事可以给我发微信,打电话。家里的钥匙楼下客厅放了一把,记得带上。”   “嗯,”陈乐筝很快回头,朝他笑了笑,“你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看着陆温乔开车离开之后,陈乐筝在这偌大的房子里四处看了看,拿上客厅茶几上放着钥匙,却有些空落落的。   原本的烦恼解决掉了,可陈乐筝一直不曾触碰的烦恼彻底冒了出来。   他一直都很心虚。   因为他成了一个对自己的伴侣不诚实的人。   担心隐瞒藏匿的事实暴露,害怕伪造出来的人设崩塌,陈乐筝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他明知道这也许不算什么,自己被骂才是可怜的那个,陆温乔根本不会介意。   但陈乐筝很介意。   他很清楚自己在网上被人骂,虽然可怜但不无辜,他故意说讨人厌的话,做讨人厌的事,就是靠被骂才能直播这么久,赚到那些钱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勇气告诉陆温乔,或者从此不再直播,换个工作……   可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方式,陈乐筝能去做什么呢?   如果没有钱,他整天待在陆温乔的大别墅里,每天等着陆温乔回来,这和被包养又有什么区别?谁会信他们在谈恋爱?   陈乐筝有些迷茫,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发现是公会运营上面的领导来找他了。   他们依然希望陈乐筝尽快和伤痕和解,澄清他们的互动不是剧本。   对方表示,最近平台马上要办一个线下活动,一直僵持着会很难看,他和伤痕都是宁市的,公会也能派人出来,刚好让他们相互见一面,消除误会,握手言和。   陈乐筝看着他们发出来的地址,没有继续理会。   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转悠半天后,他还是把消息截图发给了someone,想问问该怎么办。   陆温乔在研究所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忙完紧急的两件事后,他联系沈跃,同意让沈跃安排一下中午的饭局。   国内的直播平台就这么几家还在硬撑着,几个公司的重心和主业都没放在这上面,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该占据的市场还是得咬在嘴里,不能便宜了别人;该放下成见相互合作也得合作,大家互利共赢维持好现状。   陆温乔他们自己的文娱游戏板块一向做得不错,跟那几家平台和游戏公司都有直接的投资关系和业务往来。   沈跃一直想让陆温乔代替公司跟他们谈谈更多的合作项目。   走进包间的时候,陆温乔见到沈跃和那几位面熟的老总,点头笑了笑,然后落座,开始礼数周全地边谈边用餐。   似乎为了照顾陆温乔之前长年在国外生活,他们特地提起相关话题,说了很多客套的话。   其中有一位就是负责鹅鹅tv游戏业务线的万经理,刚好坐在陆温乔的旁边。   饭局到了尾声,大家谈得颇为愉快,再次进入了客套闲聊的环节。   陆温乔垂着眼,回复了陈乐筝两个小时前发给someone的消息。   他抬起眼,一条胳膊搭在了旁边的椅子靠背上,忽然给对方递了支烟,放低声音问道:“万总,你们平台是不是有个叫逐风的主播?”   万经理一愣,颇为疑惑,立即点头说:“是,之前还没什么水花,大概是最近一年火起来的半个头部主播了,不过他……”   陈乐筝在鹅鹅tv流量很大,早前就有其他平台想把人挖过去,不过对平台来说,他们根本不怕主播借此势大,因为当初签约时签下的高额解约费就能让这些普通打工人瞬间变得老实。   那些去流量雪藏的打压手段,都已经很成熟了。   这次的剧本风波同样如此,陈乐筝如果是个普通主播,最后只能低头配合。   “如果贵公司不需要,我们不介意把人签过来。”陆温乔看着对方,微微一笑,说。   陆家的公司从未直接做过直播业务。   但此话一出,万经理就听明白了,心下不免惊讶。   陈乐筝这个人,和他们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居然有能量如此之大的靠山,能让陆温乔直接开这个金口,来点拨提醒一二。   饭局刚散场,他再一私下了解,看见最近逐风和伤痕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立即皱起眉头,焦急地给相关部门打去了电话,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层层下达,重新处理好这件事。   陈乐筝收到someone的消息的时候,正蹲在车站边等公交车。   他查过导航,去和伤痕见面的那地方离得挺远,坐地铁转换起来都麻烦,只能来坐公交车了。他本就不情不愿,不想再为这个打车费钱。   someone只发来了三个字:“不要去。”   陈乐筝蔫蔫打字告诉someone:“哎算了,其实没什么,既然对方愿意和解,那我也就不计较了……我已经出门了呢。”   很快,他收起手机,登上终于等来的那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坐在位置上。   他容易晕车,所以每次坐车的时候都会尽量不玩手机,只呆呆看着窗外。   整座城市仿佛都落入陈乐筝的眼中,没有人打扰,也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陈乐筝觉得一切都很舒服,很美丽。   不过口袋里的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   陈乐筝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公会运营给他打来的电话。   “喂,我已经在……”   “呃逐风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还没出发吧,你不用过来了,太麻烦了,我们知道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也没办法,之前都跟领导说了,领导现在说要跟你道个歉,肯定也会让对方跟你道歉的。”   “……”   陈乐筝彻底懵了:“没关系,不用吧……”   ”要的要的,本来我就觉得你没问题,现在终于没事了,实在是耽误了你的休息时间。”   陈乐筝挂掉电话,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下车,手里的手机又叮叮叮响了。   陆温乔已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但因为刚刚正在接通中,现在这个才被他接到。   “喂,怎么啦。”陈乐筝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止不住高兴。   前方广播播报到某某站了,他没赶上下车,只能扶着栏杆先站起来,等下一站再下。   陆温乔开口问道:“你现在在外面,在公交车上?我有事要找你,现在就下车过来。”   陈乐筝再次惊呆了:“什么事这么急呀?”   “你现在有事?直播上的问题?”陆温乔不耐烦地反问道。   “刚好没有呢。不是……”   “那就现在过来,我发地址给你,直接打车。”   “嗯,”陈乐筝庆幸自己不用去见伤痕了,声音低低地说,“你别急,我这就过来啦。”   中午这顿饭局所在的餐厅外环境宜人,陆温乔挂完电话,站在小喷泉旁,才发现有一通来自他母亲陆女士的未接来电。   陆温乔打回去,又暂时无法接通。   他面色不佳地转身回来,看了沈跃一眼,拎着车钥匙就要走去停车场。   沈跃刚才隐隐约约听着,差不多弄明白了,走上前去说道:“陆哥,你真的跟陈乐筝……你也知道他在直播了?”   他从脾气差劲的谢陶那里套过话,听说陈乐筝是因为一次按摩才勾引到的陆温乔。   现在看来,有了同学聚会付款费用牵扯起来的引子,后续陈乐筝稍微耍点小花招,居然真的有用。沈跃仍然非常诧异,陆温乔在交友市场向来抢手,但从来不近女色,让人怀疑过性取向,可无论男女,他在美国也没跟谁date交往过,怎么一回国就包养上老同学了?   “只是知道他在直播,”陆温乔笑了笑,回答他,“上次听你说,你想挖他去你们平台?付得起上千万的违约金吗?”   沈跃耸耸肩:“付不付得起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帮忙打官司是一回事,到底值不值得付又是另一回事了。”   “也是。”陆温乔敷衍地说。   “陆哥,看来你还不知道陈乐筝这几年在网上是怎么播的,”沈跃神情变得有些认真,想提醒他,“他是不是根本没跟你坦白过,一直在骗你,告诉你他只是正常打游戏?”   陆温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跃。   沈跃捏着根烟敲了敲,一副“陈乐筝果然如此”的模样,说:“就算只是玩玩,也得小心点。在感情游戏里,和他们那种主播相比,陆少爷您才是真的太单纯了。”   【作者有话说】   单纯的陆少爷是真的,被骗的清纯主播也是真的( ˇˇ )就快掉马了…… 第41章   听完沈跃十分好心的提醒,陆温乔迎着前方的日头,抬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半晌没接话,盯了他一眼。   “谁告诉你我只是玩玩的?谢陶?他跟你的关系一向不好吧。”   沈跃心中惊讶。   这也才过去几个月,当初陆温乔对陈乐筝的态度还非常冷漠,犹如对待一个陌生人。现在变化得未免太快。   陆温乔接着笑了笑,无所谓地说:“我记得,陈乐筝跟你的关系也不好,你们更不熟。而且,我的个人生活应该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指导意见。”   他仍然留有成年人之间点到为止的几分情面,拍了拍沈跃的肩膀,转身跟着泊车员去到自己的车前,然后开车离开了餐厅。   陆温乔不喜欢别人来对他讲述任何人生道理。   更不想听别人告诉他,陈乐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陈乐筝在学校有多不受欢迎,多不适合做朋友,到陈乐筝在网上怎么直播,怎么能高攀得上陆温乔。   虽然他也很讨厌从陈乐筝自己的嘴里听见那些大差不差的自我评价。   陆温乔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都那么愚不可及,有时候包括陈乐筝自己。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里,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陈乐筝继续发给someone的信息。   风筝飞飞:“大哥你真牛,这才过了多久,运营真的给我打电话道歉了,天啊……我都有点想哭,从来没碰见过这种好事。”   风筝飞飞:“你是不是什么大领导?大boss?潜伏在鹅鹅tv里下基层来的?[星星眼]”   风筝飞飞:“总之谢谢你!不和我的学长比,你就是最厉害的人。”   陈乐筝的夸人方式实在堪忧。   可就算是这种不怎么样的方式,得到感谢夸赞的也是someone。   陆温乔出了力,做了事,和一群满身铜臭味的男人吃了顿食之无味的午饭,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而陈乐筝,先配合了一个除了年轻一无是处的垃圾男炒cp,被对方欺负之后明明已经从someone这里得到了解决办法,却还是自作主张地坐上了公交车,居然打算去和那个男人线下见面。   差点让陆温乔白忙活一趟。   陈乐筝还好意思对someone说他很能生气。   陆温乔冷眼看着那堆消息,根本没空回复,而是切回自己的微信,把分公司地址直接发给了陈乐筝。   日子已经一天天热起来,过了正午,太阳也有点晒人。   陈乐筝从公交车上下来,重新蹲在站牌下的阴凉处,在向someone表达了自己真心的感谢后,终于等来陆温乔把地址发给了他。   地方也在宁市二环以内,离陆温乔之前住过的市中心大平层很近。   陈乐筝从来没问过陆温乔在哪里上班,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陆温乔今天找他是为了什么,居然那么着急。   他立即打车过去,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看到那一栋全部贴着深蓝色玻璃的高端商务办公楼,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职场人士,他莫名犯起了社恐。   他走进大门,看着前方一排的门禁,往里张望了几下,一旁的保安便朝他走过来了。   陈乐筝走到左侧的前台区域登记访客信息和签字,在被问到要去第几楼、找哪位、做什么时,他顿时犯了难,困惑两秒后,乖乖掏出了手机,然后让位置给后面排队的人。   那几个人登记完信息居然很快就被放行进去了。   陈乐筝很是羡慕,他边给陆温乔发消息,边往旁边四处看着,想找一找有没有跟自己一样糊涂的人。   正这么想着,陈乐筝就看见大门口走进来一位穿着简单却处处透着贵气的女士,中年年纪,举止优雅。   可她居然也没有门禁卡,也被拦了下来,被保安带到了前台区域填信息,而且也填了好一会儿都没结束。   陈乐筝悄悄凑过去,前台的工作人员立即瞥到他,又问:“您好,您究竟是来找哪位朋友的?他回了您的消息了吗?”   “很快,”陈乐筝笑了一下,说,“那个,你们这里是只有一家公司吗?”   工作人员大概没听见过如此不靠谱的问题,回答道:“我们这里当然只有一家公司,您是不是找错写字楼了?”   陈乐筝摇头说:“没弄错,就是这里……我想找陆温乔,他在第几楼呢?他还没回我消息,可能在忙。”   站在他一旁的这位女士忽然偏头看了看:“我也找陆温乔,能直接进去吗?”   工作人员解释道:“抱歉,我们的访客制度也是为了双方的便利,没有具体理由确实不能进入。”   那位女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陈乐筝捏着手机,终于看见陆温乔回复他了,他连忙把记录拿给对方看,在走向门禁入口的时候,和那位阿姨不小心对视两秒,心中对她表示同情。   也不知道是谁,来找陆温乔干什么的,难道是谈生意?看着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说话时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连门都进不来。   他过了门禁之后,犹犹豫豫地,又忍不住返回去,隔着一道围栏说:“阿姨,您找陆温乔什么事呀?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我能帮你联系。”   那位女士似乎很惊讶,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折返回来,笑着说:“谢谢你小伙子,我暂时不上去了,还要在下面等两个朋友。”   陈乐筝愣了愣,“哦”了一声:“好吧,不用谢呢,那我先上去了。”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乐筝,”陈乐筝还挺高兴,觉得这位高雅的女士特别好,回头说道,“有耳朵的那个陈,快乐的乐,风筝的筝。”   陆许瑛看着陈乐筝踏上电梯的背影,笑了笑,边转身走到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   她这几天刚从和丈夫共同旅居的城市暂时回了宁市,主要是为了和好朋友,也就是谢陶的母亲见面,顺便来看看自己的儿子。不过她今天没和陆温乔通上电话,便想着来分公司视察一圈。   刚好,陆温乔下午来了分公司办公。   陆许瑛和谢陶母亲见了面,两人结伴,打算先一起上楼坐坐,再去约好的体验店做养生项目聊聊天。   再过门禁的时候,陆许瑛从包里拿出总部的工作牌证件,前台工作人员立即看清楚了,将整个分公司都没人惹得起的大领导请了进去。   陆温乔如今不待在那个项目组做负责人了,有了位置更私密的独立办公室,不过他向来随心所欲,哪怕在这里,也大概率在干研究所和别处的工作。   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陈乐筝怯怯的声音隐约传来时,陆温乔抬起眼,安静了片刻,才说:“进来。”   陈乐筝推开门,走进来,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后的陆温乔,说:“我来了,应该没有耽误很多时间吧?”   陆温乔工作时的神情看起来一贯严肃。   陈乐筝杵在不远处,眼睛四处瞟着,目光时不时停在陆温乔英俊的脸上,越看越移不开眼似的。   “过来,”陆温乔站起身,走到了桌前,“站这么远看什么?”   陈乐筝看见陆温乔还板着脸,心中暗感不妙,慢吞吞走过去:“你找我有什么事呀,这里可是你工作的地方。”   他不知道在暗示什么。因为这里是陆温乔工作的地方,所以他不能来,不该来,他来了就必须是有重要的、正经的事。   毕竟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所以用不上陈乐筝?   陆温乔勾了勾手指,让他再走近一点,陈乐筝继续往前迈了两步,眨眼之间就被陆温乔捏着手腕,不轻不重地把他拽了过去。   “昨天睡得那么晚,一直喊累,今天也不在家好好待着,坐公交车去哪里啊?不直播了?”陆温乔低头看着他,问道。   陈乐筝觉得有些突然,慌慌张张地说:“你是不是都发现了……”   “发现什么?”   “就是我的一些奇怪的地方。”   陆温乔说:“你现在被我叫了过来,不用坐公交车去原本的目的地了?”   陈乐筝已经不打自招了,他本来在这来的一路上就想了很多,此刻防线全崩,承受不住了,低声试着坦白起来:“其实,我在网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平常会有骂人的,吵架的,反正乱糟糟的,今天也是因为我和一个主播吵架了,在网上我是能吵,但现实里,估计只有道歉的份……”   他像一只垂头丧气的落水狗,只有点不够用的小聪明,看起来很可爱。   陆温乔看了他一会儿,一只手很不合时宜地刮了刮他的颈侧,沉声说:“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啊,难怪有人说你只想勾引我,是为了我的钱。”   陈乐筝脸色复杂,有些急了:“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陆温乔按住他的腰,故作冷淡地说,“但你确实骗了我,对不对?”   “对。”陈乐筝老实承认。   “你上次说再也不会骗我。”   “我错了嘛。”陈乐筝本就怀着长久的满腔的愧意,略带哭腔地说。   陆温乔靠坐在办公桌边,将他扣在腿间,捏着他的下巴冷冷亲了一下,问道:“只是这样?”   “可是这里是你的办公室……进来都很麻烦,很森严,这样不好吧……”他觉得有些羞耻,衣服也不知不觉变得乱七八糟的,但他一边愁眉苦脸不情愿,一边撩起衣摆,让陆温乔任意摆弄,耳朵很快涨得通红。   他心里特别忐忑,也不知道得做到哪一步才足够。   陈乐筝自己也渐渐迷失了,和陆温乔亲亲抱抱很舒服,他搂着陆温乔的胳膊,忍不住偏头吻了吻陆温乔的喉结。   不过他偶尔会内心挣扎,贴着陆温乔央求:“可以了吗?今晚回去了,再随便你怎么处置……”   只是摸一摸而已,就不情不愿了。   陆温乔并不回答他,他轻轻喘了口气,却忽然听见交错而来的脚步声,来不及反应了,紧接着便是两下仓促的敲门声。   门倏然开了。   陆温乔眉头紧皱,立即搂着陈乐筝转过身,然后回身将他挡在身后,动怒开口命令道:“滚出去。”   门外侧身等候的带路助理和没来得及跟上的谢陶母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被吓了一跳。   出现在门口,直直和陆温乔对视的陆许瑛愣了愣,似乎很是意外。   “给你五分钟时间。”她开口说道,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陈乐筝扯了扯自己两边一上一下的裤腰,胡乱整理着衣服,整个人像是被吓呆了,脸色发白地站在那儿,陆温乔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也打了激灵。   陆温乔一直抚摸着陈乐筝的后背,将他扶到靠近角落的沙发上,看着陈乐筝的眼睛说:“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是在谈恋爱,不是吗?”   “谁会信啊,”陈乐筝声音发颤,用力抿着嘴,抬手抹眼睛,“下次别人又说我不止上门服务,还来办公室勾引你了。”   “不会的,”陆温乔捉住他的手,轻轻摸他的脸,“我不许他们这么说。”   陈乐筝微微抬头,眼眶通红地看着陆温乔,停顿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只有五分钟时间吗……”   陆温乔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才起身离开办公室。   他特意确认办公室的门合上后,也才走向正坐在外间休息区等待的陆许瑛。   但陈乐筝会自己跑来偷偷打开一条缝隙——他没来得及看到是谁闯了进来,谁可以只给陆温乔五分钟时间。   他脸上带着泪痕,呼吸一抽一抽,预感依然不好。   休息区里的阳光经过窗帘切割变成了许多道棱形,陆许瑛已经支开了其他人。   陆温乔背光站着,一开口,声音便清晰地传来:“妈,对不起。”   陈乐筝瞬间睁大了眼睛,手按在门把上感觉很凉。   “是我得先说对不起,未经允许就进了你的办公室,”陆许瑛看向陆温乔,“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在里面办事。”   陆温乔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如此,”陆温乔的眉眼继承了陆许瑛的模样,她站起身,看了眼手表,笑了笑说,“这么不应该发生的一件事,你不用五分钟就能把人哄好,那就算是你遇到了好人,也是我误会了你吧。”   陆温乔看着母亲离开了这里,立马往办公室里走去,心中竟然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说】   没做…怎么可能做,只是看起来像马上要做了 第42章   陆温乔刚推开门,就看见陈乐筝直直站在了门后边。   刚刚他在外面和陆女士的所有对话,陈乐筝一定都听见了。   那居然是陆温乔的妈妈。   陈乐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胸口时不时抽气着,看起来六神无主,但他把嘴唇抿得很紧,脸上透着股莫名的倔强。   他对陆温乔说时间已经不早,他要回去直播了。   陆温乔打算送他回去,他却只是摇头,坚决不要陆温乔再跟他一起出去。   “别人都会看见的,我今天不想再被人看了。”陈乐筝鼓足勇气,低声拒绝说道。   五分钟似乎根本没有被哄好,陈乐筝只是很会无条件地照顾陆温乔的感受。   哪怕是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想让陆温乔为难。   可他不是不会生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在生陆温乔的气。明明都说过不要在这里,都求过等晚上回去再弄行不行,可陆温乔偏要把他弄得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还让他被对方的长辈看见了。   他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哪怕平常生活里时刻叮嘱自己做一些好人好事,就这么一下,印象分也都被败光了。   陆温乔走过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劝阻的话,陈乐筝却低着头。   似乎他再多说一句,都是在故意欺负人。   “不跟你一起出去,不送你到楼下,我只叫司机送你回去,不要胡思乱想。”陆温乔只能开口说道。   陈乐筝发出一声鼻音,绕过去打开门,然后自顾自出去了。   陆温乔站在门口,看着他把背脊挺得笔直的背影,虽然仍然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倒是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比起五分钟不到就能被哄好的陈乐筝,这个跟他发脾气的,打算一个人回家的,要跟陆温乔冷战的陈乐筝,好像是会让陆温乔稍稍放心一些。   陈乐筝的喜欢终究不可以只是无波无澜的一段代码。   暗恋时麻木着翻越的万水千山,终究要变成时急时缓、可以被感知的点点滴滴。   哪怕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美好。   只是陈乐筝自己不愿意面对这些赤裸裸的时刻。   在他心中,陆温乔太完美了,而所有的破绽都出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变得聪明一些,讨喜一些,成熟可爱一些?   他浑浑噩噩地下了电梯,走到门口交还电梯卡,结果刚一抬头,就在大厅里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许瑛。   是那位非常平和优雅、会问他叫什么名字的阿姨。   自己却让她看到了最不得体的一面。   陈乐筝立即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出去,可是他没想到,陆许瑛居然就是在等他,很快叫出了他的名字:“陈乐筝?”   陈乐筝瞬间定住了,惊恐万分地嚅动嘴唇,不敢出声。   陆许瑛朝他走来,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通常,在陈乐筝看过的那些小说里,此时对方会甩出一张银行卡,让他这个丑小鸭离自己高贵的儿子远一点……   陆许瑛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陈乐筝。   这是非常正式且看得起对方的一种打招呼方式。   整个大厅里,但凡已经知道陆许瑛身份的人,都会忍不住惊讶和羡慕。   陈乐筝呆呆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小声叫道:“陆阿姨……”   陆许瑛点了点头,说:“忽然想起来,我以前好像见过你,在陆温乔初中毕业去美国之前。你是他的同学?”   “嗯,算是。”陈乐筝仍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紧张,”陆许瑛说,“之前进来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你愿意主动帮助我,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顿了顿,也不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直接问道:“你们确认关系了吗?”   陈乐筝心脏一抖,眼睛缓缓眨着,犹如惊弓之鸟。   他卡着嗓子“嗯”了一声。   陆许瑛这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一看陈乐筝,就知道他在陆温乔面前基本是个言听计从的软柿子。   她更清楚自己的儿子。   陆温乔从小就有主见,心里想着什么,并不会完全告诉大人,性格强势又有些随性刁钻,很少受到伤害,所以很难在乎别人,脾气根本算不上好。   但这不代表陆温乔没有在乎的人和事。   陆许瑛只是觉得有些罕见。   “你在现在这个时间来找他,不要忙自己的事情吗?”陆许瑛和蔼地问道。   陈乐筝说:“我工作在晚上。”   “第一次看他和人交往,”陆许瑛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分出精力管过陆温乔,今天也许是头一次在多管闲事,“如果他对你不好,做得太过分了,要知道拒绝。今天的事就不要再放心上了。”   陈乐筝见她要走,忽然磕磕巴巴问道:“您不介意我是……”   “如果无论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也通通介意,那人生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了。”陆许瑛眼角稍有皱纹,笑着对他说道。   她不像在以陆温乔的母亲和他说话,更像陈乐筝在大厅不小心遇到的一个贵人。   陈乐筝捏着手里那张名片,最后只剩自己站在大厅里,吸了吸鼻子,终于没有那么惶恐难受了。   当晚,陈乐筝直接回了自己的出租屋里直播。   伤痕道歉的速度也令所有人感到惊讶,从社交平台到直播时公开道歉,一样不少。   陈乐筝仍然有点惊掉下巴,他稍稍回应了一番之后,终究忍不住再次公开表达谢意,说全靠他的榜一大哥someone,才帮他摆平了所有的麻烦。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觉得他是在吹牛,但陈乐筝不在意,该看到的人能看到就好了——这天,someone久违地出现在了直播间。   陈乐筝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一直全情投入地直播着,直到晚上十二点。   退出直播间后,世界重回寂静,陪了他一个晚上的someone也消失在屏幕这端。   陈乐筝洗完澡,站在窗口,几经思索和犹豫,还是换鞋出门,走到隔壁小区,站在了陆温乔的家门前。   他兜里揣着了那把钥匙,但始终没有掏出来,而是按下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   陆温乔宽阔的身影投下来,两人面对着面,一里一外的站在幽暗的光下。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陈乐筝轻轻关上门,跟着陆温乔走进去,回到房间,好像是来兑现诺言的。   他站在床边,看了看陆温乔,屈膝爬到床上,窸窸窣窣的,陆温乔一伸手,他就跌坐了过去。   他的小腿擦过陆温乔的掌心。   “陈乐筝,你还从来没有真正对我说过那句话。”陆温乔将手揽在他的腰间,看着他说道。   夜灯光线昏暗,四周很黑,距离隔得太近,眼前仿佛满是颗粒感很重的重影。   陈乐筝几乎和陆温乔鼻尖对着鼻尖,他小声问道:“说什么啊?”   陆温乔摸着他温热的皮肤,说:“在我们可以谈谈之前,你该说的话。”   窗户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此刻刚刚好地洒进来,缓缓在他们身上流动。   宁市已经进入雨季,不过窗外好像还只有风,没有雨。   陈乐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分心了,在想房间之外的事。   也许是因为他在想,陆温乔冲动地决定和他谈谈恋爱之前,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那些在屏幕上不断下落的雨滴就飘进了他的脑海。   陈乐筝做了做口型,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是你知道吗,我喜欢你那句吗……”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   陈乐筝在陆温乔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陆温乔……”他颤了颤眼睫,“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停滞下来。   他的暗恋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陆温乔“嗯”了一声,一边拉他的胳膊,一边搂着肩膀,便带他躺了下来,床头那盏很弱的夜灯随之熄灭。   “我知道了。”陆温乔说。   陈乐筝枕在陆温乔的颈侧,因为喜欢陆温乔,所以他已经忘了要生气了,还是不知道拒绝,想象中的冷战也结束得不明不白。   他像个小一号的勺子贴在陆温乔身边。   翻越千山万水后最终会获得什么,陈乐筝想不了太多以后和未知的事情,觉得就这样暖暖睡上一觉也是很好的。   虽然冷战是由陈乐筝单方面决定开始,又单方面觉得已经结束了的,但生活很喜欢和人们开玩笑,陈乐筝一觉醒来,得知自己第二天就要动身,去外地参加《召唤对决》举办的线下周年庆活动。   距离周年庆还有好几天时间,但他们这群主播得提前到位,像是要拍什么宣传片和物料图。   陈乐筝又不露脸,去了也会戴口罩,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叫上他。   他告诉陆温乔自己要回去收拾行李,也将去出差的时候,莫名有种自己还在闹情绪的感觉。   昨晚才刚表白,隔天就急着先去别处躲躲了。   陆温乔详细地问了他活动信息,自然不可能阻止他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乐筝就拖着行李箱出门赶高铁了。   出门时间太早,他前一晚直接住在了这边三楼,更没有让陆温乔来送。而且车票费用什么的都有活动方报销,这羊毛他必须得薅上,才不要陆温乔替他浪费钱。   他在高铁上昏睡了大半天,中午便到达了目的地,住进了被统一安排的酒店里。   陈乐筝在网上和其他主播几乎没有私下交情,唯一有过的伤痕,也彻底掰了。   更不要说,最近他们这件事闹得全网皆知。   伤痕公开道歉之后,直播圈直接炸开了锅,人人都开始正眼瞧上逐风了,猜测着他背后的靠山是谁,能让公会和平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他自己在直播里说全靠someone,于是someone也再一次成为了讨论的焦点。   陈乐筝还莫名其妙多了个鹅鹅tv小太子的外号。   之后几天,陈乐筝都要和其他主播集合,去棚里进行拍摄,他一直戴着口罩,依然抵挡不住旁人投来的眼光。   那种感觉竟然跟从前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似乎不敢来惹陈乐筝,真的把他当成太子皇族了。   直到周年庆晚会开始的前一天,他们这群主播终于能收工休息。   陈乐筝在酒店里躺了一整天,到晚上饭点时,看见群消息,才知道活动方今晚安排了晚宴大餐,便立即起床跑去楼下宴会厅。   走进宴会厅,陈乐筝瞬间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里面乌泱乌泱全是人,除了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主播,还有许多工作人员和各色嘉宾领导。   而陈乐筝是奔着吃饭来的,没有戴口罩。   万幸的是没有人认出他。   陈乐筝端着盘子四处游荡,看见什么好吃的都想来上一口。   他甚至举起手机拍了图,颇费心机地把图片发给陆温乔,好像在冷战中也不忘给老公报备似的,彰显自己不是过错方。   然而陆温乔的回复令他吃惊:“把你的房间号发给我,我等一下就到了。”   风筝飞飞:“啊?你怎么来了……”   6:“公司业务有覆盖,来参加你们明天的活动。”   陈乐筝感慨实在是巧,嘴角微微上扬着,乖乖把房间号发给了陆温乔。   他关掉手机,刚抬起头,嘴唇便向下绷了绷,闪躲着转过了身,心里暗暗捏起小人——真是倒霉,他怎么总是会碰见沈跃这个讨厌鬼。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看见熟人,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   沈跃却听不见他内心的祈祷,见他转身想躲,立即加快脚步朝他走去,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谁啊,”陈乐筝侧着脸,“我不认识你。”   沈跃知道他肯定会来参加这次的活动,忍不住笑了:“陆哥不是在和你谈恋爱吗,他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陈乐筝瞬间看了看他:“你找我干什么?”   “我们确实不熟,”沈跃说,“但你不至于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吧。”   他这几天同样关注了网上的热点,看过陈乐筝直播时提及的片段。   公会和运营为什么突然变脸给陈乐筝撑腰,他好像更近一步地触及到了真相。   沈跃现在真的对陈乐筝很感兴趣,不仅仅因为发现了陈乐筝就是直播界臭名昭著的逐风,想把陈乐筝从鹅鹅tv拐来自己家平台扩充流量,还因为太过震惊,难以置信——陈乐筝这样的人,究竟凭什么入得了陆温乔的眼睛?   他们这群同学,大部分家境都不算差,比起陈乐筝,称得上完全的碾压。   但比下有余,比上总是不足。   他们不会在内心否认,因为认识了陆温乔,他们的目光总会聚焦在陆温乔学长身上。   想拥有那样的出身,想变成那样耀眼的人,想过那种碾压他人的、不需要费力的人生。   如果这些生来注定不行,那么可以退而求其次,想和陆温乔结交成朋友,好借力乘一乘这趟东风。   可陈乐筝凭什么?   难道凭借的是那点姿色?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   陈乐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警铃大作,觉得他是想戳破自己的身份,于是没有接话,转头就走。   “陈乐筝,”沈跃叫住了他,“你不想知道someone是谁吗?”   陈乐筝顿时停住脚步,目光怀疑地看向他。   沈跃说:“我知道你的榜一大哥是谁,想要我告诉你吗?”   【作者有话说】   评论越来越少,字数越写越多,希望早日完结… 第43章   “你怎么会知道他是谁……”陈乐筝警惕地皱起眉毛,低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沈跃一脸神秘地招了招手,利用着他的好奇心,把他叫去了一侧的露台边借一步说话。   “国内直播平台就这几家,除了你现在待着的鹅鹅tv,你就没有去了解过其他平台?有没有想过跳槽?”沈跃拿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以彰显身份,“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他单手把名片递过来。陈乐筝其实不太想接。   因为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陈乐筝还是接了,低头扫两眼,这才知道沈跃是另外一个直播平台的副总。   确实算得上个大大大领导了,压榨起自己平台的主播那肯定也是把好手,哪怕是陈乐筝,平常见到了,都得叫一声沈总呢。   “哦,”可陈乐筝觉得自己有陆温乔,有人撑腰了,说,“是吗?”   沈跃一愣,看他依旧将信将疑,笑着说道:“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也算老同学了吧,我还是陆哥的朋友,你还不相信我?”   陈乐筝说:“我猜到了啊,s1大哥年纪不小了,能帮我做到这些,大概率是你们那个圈子里的大老板吧。”   他又不是傻子,在看见someone能轻轻松松替他摆平这一切的时候,就知道someone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陈乐筝有些感慨,大哥的品味较为独特。   someone注册了三无小号来各个直播间里视察,最后居然爱上了看他陈乐筝的直播,阴差阳错地跟他讨论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题。   可是私下里偷偷看、偷偷聊就好了,怎么会被沈跃知道了身份?   “只是——”陈乐筝出于直觉,莫名怀疑起了沈跃的人品,接着说,“谁会把自己的网名告诉别人,告诉你呢。”   沈跃见他如此疑心,心道人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不仅胆子变得大了,连脑子也能变聪明。   但沈跃更加确定了,陈乐筝根本不知道someone的真实身份,他说道:“你和伤痕吵架,披露了公会安排剧本让你们炒cp的事,这已经是严重的违约行为了,你以为为什么能这么快平安无事?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someone找你们平台的万总吃饭,我刚好也在。你只说,是不是那天中午之后,你就已经没事了?”   陈乐筝默默听完,这下不能不信了,喃喃说:“还真是……下午他们就给打了道歉电话。”   沈跃抬眼看了看宴会厅里的情形,感觉单独和陈乐筝站在此处有些奇怪,于是提议去旁边的用餐区边吃边聊。   陈乐筝手里端着盘子一直没撒手,来到桌边,终于有了放东西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便坐下了。   脑袋里想了许许多多,他刚一坐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凝重:“你早就知道我是逐风了?”   沈跃挑眉:“差不多。”   “那陆温乔他……”陈乐筝不敢往下问了。   沈跃既然已经猜出陆温乔就是someone,当然也看出来了,陈乐筝才是至今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他大约有些懂得陆温乔了,这算是一种玩弄他人的快感?   他笑着说:“你放心,我没有告诉过他,在他心里,你一直都很单纯,善良,凭借直播清清白白赚到了钱,你应该也很喜欢他?”   陈乐筝放在桌子底下的左手攥了攥拳。   他问道:“那你今天是想跟我聊什么?告诉我someone是谁吗?”   “你不想知道?”沈跃还在卖关子。   陈乐筝梗着脖子说:“我可以自己去问他。”   “他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沈跃靠在椅子靠背上,笑说:“假如我说,陈乐筝,我就是someone呢。”   陈乐筝瞬间被吓坏了,连忙站起了身。   一旁有人经过,见到沈跃,热络而客气地叫着沈总,投向陈乐筝的目光则很疑惑。   就在这尴尬透顶的时刻,陈乐筝的手机响了。   陈乐筝呆站在原地,沈跃这才说是开玩笑的,让他先接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温乔的名字。   陈乐筝像捡到了救命稻草,握着手机跑去了露台最外面的角落,靠在漆黑一片的栏杆边,然后接起了电话:“喂……”   陆温乔的声音很清透温和,安稳地从耳边传来:“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露台周围种着不知名的花木,栏杆摸着冰冰凉凉,身后是隐约嘈杂的声响。   陈乐筝好半天才开口:“我跑出来了,在露台躲着,刚刚,刚刚沈跃也在这里。”   陆温乔说:“不要理他。”   “是他来找的我,要跟我说话和吃饭,”陈乐筝有些慌神,“我没办法,他建议我不要继续待在这个公会了,可以换公会换平台……”   陆温乔隔着手机,忍不住问陈乐筝:“你跟他很熟吗?就去跟他说话和吃饭,明知道他喜欢嘲笑你,你就非要对他点头哈腰?”   “陈乐筝,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陈乐筝手心有些发麻,就算被陆温乔骂了也不觉得难受,终于隐瞒不住,自顾自地全说了出来:“因为他说,他知道someone是谁……在你的办公室那天,我说我在网上和别人吵架了,那件事其实闹得很严重,就是他帮我解决了直播吵架的事。”   听筒里接着安静了少时。   陆温乔再开口时,似乎仍然平静:“沈跃告诉你someone是谁了?”   陈乐筝根本没办法细想这件事,语无伦次地说:“他说他就是someone,又说在开玩笑……可是,这不可能。”   他蹲在栏杆下,双眼望着不远处的夜景,心乱如麻。   如果沈跃真的是someone,如果陆温乔知道了一切一切的……这太乱,太可笑了。   而在此之前,他的心里,其实还有过更可怕的猜测。   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可是无论如何,无论哪一个可能,对陈乐筝而言都很糟糕。   他听见陆温乔对他说不要再想了,让他先回房间。   陈乐筝变得为难起来,问道:“你还有多久能到呢……”   陆温乔竟然停顿了,语气里有着难得一见的迟疑:“路上堵车,你先休息。”   挂断电话后,陈乐筝扶着有些发麻的腿,一点点站起来,沿着墙角和边缘位置穿过宴会厅,一路坐电梯回到酒店房间里。   他的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微信界面。   那是他和someone的聊天框。   陈乐筝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手指停在发送键,却迟迟没动。   他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最终会发送到哪去里,接收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想到自己以往说过的那话,那些聊天记录,从最初的聊骚,到后来哭着笑着的时刻,倾诉感情问题时的半遮半掩,自以为交到朋友了的雀跃,以及那么多分享出去的喜怒哀乐。   想要获得陈乐筝的真心是如此简单。   可是陈乐筝认为的朋友,真的存在吗?   他闭上眼,按下了发送键:“大哥,你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没有多久,someone回复了:“跟你在同一个城市,来参加周年庆,你已经知道了。”   someone此刻就算就在这家酒店,陈乐筝也不觉得奇怪。   只要someone是36岁,古板耿直,跟不上潮流,喜欢玩字母游戏,就算同时认识沈跃和陆温乔,陈乐筝也觉得毫无问题。   陈乐筝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立即说:“今天有人冒充了你,我知道,他不是你,我不相信他会是你。”   风筝飞飞:“大哥,你都快四十了,是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风筝飞飞:“那个人叫沈跃,你跟他一起吃过饭吧?我其实不太喜欢他,他就是为了耍我,你小心一点他。”   他还想要继续发,一条一条堆在那儿,满屏幕都是绿色的对话框。   someone忽然打断了他,用一句回复也可以打断:“我的存在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陈乐筝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   他说:“重要。”   s:“可是我们没有见过面,我们各自都有现实里的生活,你的榜一和观众们也总是来了又去,轻易就会断联,不是吗?”   陈乐筝咬着嘴唇,按下语音,不解地声音沙哑地问:“我知道,可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们不是朋友吗?”   过了半晌,他才看见那短短一句回答。   s:“假如我并不存在呢。”   陈乐筝愣住了,那种难以承受的预感不受控地冒了上来。   他掉下眼泪,问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吗……因为我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吗?”   someone似乎对他的追问忍无可忍:“不要再说了。”   陈乐筝紧接着看见了下一条,瞬间心脏紧缩,连手指都在发颤——   s:“陈乐筝,你想知道我是谁,对吗?”   s:“今晚出来见一面吧。”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忍着没登cp没看评论qaq,不管了更新了再说 第44章   对陆温乔来说,一个谎言也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最初他在花花绿绿的直播页面里看到那个“逐风kite”的名字,就一瞬间想到了陈乐筝。   那个在初中一年级就不正经,偷走了陆温乔的初吻,却仍然只跟陆温乔做朋友,多年来毫无联系的糊涂学弟。   但非常奇怪,那样的陈乐筝总有一张看起来没有烦恼的笑脸。   当陆温乔试图忘了这些,把陈乐筝当成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时,也许是一瞬间的迟疑,令他没能真正退出那个让他皱眉、感到不适的直播间。   陈乐筝在网上拿热脸贴冷屁股、四处勾搭男人、甘愿当丑角被骂的模样,比以前像是堕落了一万倍。   陆温乔不记得那时的感受了。   他似乎有着某种未曾发觉的、经年累月的精神洁癖,无法接受自己的初吻居然是被直播间里的这个人夺走的。   更无法接受当年的陈乐筝长大后变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在陆温乔心里,陈乐筝一直只是个误入歧途的糊涂蛋。   他那时候的年纪还太小了,都摸不到情窦初开的门槛。   他们之间,没有喜欢。   但陆温乔一直忍不住在生气。   陈乐筝果然没有让陆温乔“失望”,他在得到打赏的第一晚就开始与someone聊天,熟络地说着下流暧昧的话,希望抱住金主的大腿。   他仿佛再也不会是当初的陈乐筝,也没有在这十多年里变成更好的陈乐筝。   现实与虚拟交织成细密的网。   陈乐筝还是那么容易惹得陆温乔生气,可他不用再做当初的陈乐筝,也已经是最好的陈乐筝了。   那张网毫无预兆地向陆温乔扑了过来。   事态开始向陆温乔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一路滑坡。   在他希望停止这个来自someone的谎言之时,陈乐筝已经把someone看得如此重要。   因为someone不知不觉地变了,不仅不会骂他,总是给他刷礼物,为他撑腰,讲话犀利但还会安慰他,陪着他在直播间里度过那些以二敌百的时刻。   陆温乔和someone其实是一个人,可是他们似乎差得太多,让陈乐筝从未产生过怀疑。   可是此刻,在这个他们还没能见面的晚上,陈乐筝陷入了混乱,开始在电话里掉眼泪,明明被欺负了还是只会顺从,遇见一点状况就开始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是谎言该被戳破的时候了。   酒店楼下的停车坪里,陆温乔坐在车上,比在办公室里的那天还要不安。   陈乐筝迟迟没有回他。   他用someone的身份告诉陈乐筝说:“你什么都不会失去,只是,虚假的东西和真实的东西,你更想要哪一个?”   过了一会儿,陈乐筝回了。   风筝飞飞:“我想要真的。”   陈乐筝擦了擦脸,翻身坐起来,拼命深呼吸着。   someone当然会知道他的名字。这很正常。   他想要真的,什么都想要真的,只是和someone见面而已,他们的友谊当然不会有变,一切又怎么可能突然从真的变成假的?   陈乐筝一直对自己默念催眠,然后固执地叫someone大哥,颤巍巍打字:“我们在哪里见面?”   他们约定十分钟后在酒店楼下最左侧的咖啡厅里见面。   陈乐筝依旧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将自己的真心给予出去,像往常和someone插科打诨一样,轻松地说,为了避免认错,还要提前约定,见面时报上只有他们知道的一句暗号。   他的声音听着很令人心软:“一般人都会嫌弃我的暗号幼稚可笑,但你不会。”   “到时候,我对你说天王盖地虎,你就要对我说小乐采蘑菇,一定记得,大哥。”   陆温乔下了车,走进酒店大门时看见他发来的暗号消息,在沉默和停顿之中,难以言喻又无可奈何地笑了。   酒店楼下的这家咖啡厅四面都是玻璃,夜色之下,里面光线昏暗,胶片机缓缓转动着,情调十足。   陈乐筝离开房间并下楼之后,来到咖啡厅外,迟迟没有进去。   他背靠在玻璃墙的这一侧,连头都没有往里探过哪怕一下。   里面坐着哪些人,他一概不知。   陈乐筝承认自己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他不敢进去。时间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他再也受不了了,猛地站起来,转头就冲进了咖啡厅里,然后猝然停下脚步,单薄的一个人笔直地杵在正中央。   胶片机里的音乐声仍然在播放,但落入陈乐筝的耳里,已然失声,一切都戛然而止。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温乔面对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漆黑的双眼正和他对视着。   不久前对他说路上堵车,还不能到的陆温乔,此刻也刚好,如此凑巧地,坐在咖啡厅里。   双腿仿佛有千斤之重,陈乐筝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看着陆温乔,忽然又转头看了看偌大的咖啡厅里,最后才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你到了,我给你了房间号……怎么现在在这里……”   陆温乔僵了片刻,一直不说话。陈乐筝当然知道这很反常和奇怪,紧紧握拳的手试着松了松,继续走近过去。   陈乐筝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过了普通的社交距离。   不需要再说话,也不需要对暗号,肢体相碰,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陆温乔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刚刚在电话里,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太凶了。”陆温乔看见了他微微泛红发肿的眼睛。   陈乐筝下意识遮掩,说“没有”。   陆温乔沉默半晌,接着说:“你是不是……下来和人见面的?”   陈乐筝呆呆看着他,再次转头四处看着,神情似乎很焦急、慌乱。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几个人,唯一的一个年轻男人已经站起了身,看也没有看过他,就走了出去。   他忽然触电般从陆温乔那里抽回了手。   陆温乔的手靠在桌上,指节停在半空。   陈乐筝用力地呼吸起来,然后张了张嘴,可这一次再做出口型,声音却无法发出来:“天……”   他实在太高估自己,天真地以为自己无论对着谁,都能尝试对一对暗号。   陆温乔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也许是怀着侥幸,低声叫道:“小乐。”   陈乐筝骤然脸色煞白,表情很是难看。   采蘑菇的小乐遭遇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蹙起眉头的一瞬间,眼泪就眨落下来,像两颗透明的珍珠,转瞬即逝。   在陆温乔站起身来之时,陈乐筝更加突然地拔腿就跑。   比从前任何一次的速度都还要快,只是为了离开陆温乔。   陈乐筝一路跑回了楼上的房间,关上门时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响声,像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跳动的心脏,重重往下坠去。   这一次陆温乔没有给他成功逃跑的机会。   陆温乔知道他的房间号。   他听得见那么细微不明显的变化,认得出陆温乔的脚步声,可是陆温乔只是站在了门外。   他似乎有很多静一静的时间,想清楚从来不会叫他“小乐”的陆温乔就是someone。   从始至终,他以为的那个好朋友someone,只是陆温乔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陈乐筝站在门里,一只手紧紧握着门把,他和陆温乔再次面对着面,一张小脸仍然苍白,目光只是直直平视出去,不会四处乱看了。   “你就是someone。”陈乐筝哑声开口,问道。   陆温乔似乎保持着一贯地冷静,往前走了一步,说:“是。”   陈乐筝怎么怀有的最后一丝希望,此刻就是怎么破灭的。   在陆温乔亲口承认的这一秒,那微乎其微的东西才倏然破灭。   他所有的紧张、担忧,他为了塑造一个勉强的美好形象而付出过的努力,都可以扔进垃圾桶里了。   不会再有比这更灾难而无可挽回的时刻。   陈乐筝冒出一句呢喃:“我还真的以为是我走大运了,我真傻。”   紧接着,他竟然无声地笑了,嘴唇微张,好奇地问:“我在网上的样子,是不是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很解压,很搞笑?”   陆温乔喉咙发紧,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是,陈乐筝,一开始只是意外,后来……”   “学长……你不用骗我了,”陈乐筝平静下来,低声说,“但其实我也骗了你很多,无论你本身知不知道。”   陆温乔说:“我不介意。”   他抬手伸向陈乐筝,陈乐筝几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乐筝连呼吸时,胸腔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对陆温乔说:“陆温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也不合适,但这些天和你谈恋爱,我觉得很开心,也很幸福。”   “陈乐筝。”陆温乔叫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替他得出的“你不喜欢我”的结论。   如果在他们的从前,那浪费掉了的十多年里,真的像陆温乔以为的那样没有喜欢,那么在他们重逢后是不可能没有的。   陆温乔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谈第一次恋爱。   可是陈乐筝不听他叫他,不让他继续说话:“现在已经够了。”   “在你没回国前,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我过得挺好的,会忘了喜欢你是什么感觉。”   陈乐筝的眼睛有些红了,但没有再哭。   他觉得还是放弃比较容易,也已经不需要任何勇气,说:“陆温乔,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陆温乔拧紧眉头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听他如此轻松地就说不谈了。   “谁说过我不喜欢你,”陆温乔问道,“你现在要跟我分手?”   陈乐筝默认了。   陈乐筝居然在跑回房间独自冷静的那段时间里,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行李。   他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想把房间让给陆温乔,而自己重新去开一间,重新去哪里住都好。   他忘了过问陆温乔要不要住在他这种普通的大床房里,只是这么做着,为了避免自己重蹈覆辙,惹人笑话。   陈乐筝拖着箱子绕过陆温乔。   “你住在这里,不用——”陆温乔没能再说完任何一句话,无论是什么。   陈乐筝的模样让他根本没办法说出来。   “让我再静一静,什么都先别说了,真的。”陈乐筝依然请求道。   陆温乔同意了。   不同于任何一场陆温乔可以游刃有余应对的博弈、谈判和较量,很多困难的事情都能有谈一谈的余地,但陆温乔和陈乐筝谈的,从始至终就不是这些。   陆温乔也不会永远做什么都成功,做得都完美。   他的冷静连同谎言一起被戳破了。   而陈乐筝已经不想也不能分辨和思考任何的真真假假。   陈乐筝那么喜欢陆温乔,可这不重要,他现在要走了,什么都不打算谈了。   一切不过是回到陈乐筝早已预想过的正轨。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挺好的。   第二天,陈乐筝戴着口罩去参加了召唤对决的周年庆活动,也就是坐在安排的位置上看一晚上节目,中间上了五分钟的台,领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奖。   他的眼睛很肿,看起来很狼狈,不过没人在意。   现场人山人海,他没有再遇见害怕遇见的人。   离开活动现场的时候,陈乐筝隐约听见后台某个包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心情关注自己最爱的八卦了,连夜坐高铁逃回了宁市。 第45章   陈乐筝已经习惯了当缩头乌龟,擅长逃避和放弃。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陆温乔和someone对他来说仍然是两个人,他们都很好,很厉害,从天而降在陈乐筝的世界里,明明是最最珍惜的存在。   但他们变成了同一个人。   陈乐筝不能想象陆温乔每一次点开他直播间时的样子,更不敢想他那些谄媚逢迎的聊天记录、语音记录,他发过去的不露脸照片,他一次次装疯卖傻、撒谎嘴硬的时候,陆温乔也会隔着屏幕觉得他挺神经病吧。   真是愚蠢又自作聪明。   对陈乐筝来说,连怎么喜欢一个人,都是需要思前想后,付出全部努力才能做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不够自信,哪怕经常鼓励自己,夸奖自己,也没有太多用。   但他也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持自己的尊严,用自己最好的面貌去和陆温乔重逢、见面。那些狼狈的时刻,不愿示人的心情,他都好好藏起来了。唯一告诉了只有在茫茫网络世界和他遇见的someone。   结果他所想要的真实,打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陈乐筝像个晕头转向的小丑,竟然有过那么多沾沾自喜的时刻。   两个很好的人合成一个,竟然显得那么坏……就是一个大坏蛋。   高铁站外夜色茫茫,狂风急骤,黑沉沉的浓云将天空压得很低,什么都乱糟糟的,空气里有种腐烂潮湿的味道。   陈乐筝回到宁市,拖着行李箱上楼,精疲力尽地站在家门前,从包里摸出了两把钥匙的时候,终于不用继续逞强和掩饰,蹲在黑漆漆的楼梯间里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持续多年的暗恋才刚结束不久,他才刚傻乎乎表白,就失恋分手了。   外面下起了雨。   暴雨如注。   像他湿漉漉的心情,很快只剩一塌糊涂。   这次周年庆晚会对很多人来说,办得并不完美。   陆温乔没有出席任何与之相关的活动现场,令原本欣喜一众人等落了个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当晚在周年庆晚会散场之后,陆温乔其实出现在了后台。   陈乐筝当时从台上领了奖,端着那个铁做的沉甸甸的奖牌离开会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陆温乔。但陆温乔看见了他呆呆傻傻的背影。   他居然敢跟陆温乔分手。   他们已经分手了。   陆温乔一直是个很冷静克制的人,能够依照自己的意愿做想做的事,但他从未打算和陈乐筝分手。   他清楚,现在的陈乐筝不想见他,因为陈乐筝其实特别要面子,不爱在人前示弱,而陆温乔真的让他伤心了,他需要一点时间,需要冷静和缓冲。也许要不了多久,再过两天,陆温乔再去跟陈乐筝解释清楚,安慰好他,事情就会好起来。   毕竟陈乐筝真的是个很好哄的人。   陆温乔转身往回走,同样订下了当晚离开的机票。   天气预报显示宁市后半夜会有大雨,他只能尽快赶最近那班的飞机,并且干脆依照原本的计划,回的是父母家。   陆温乔从后台的长廊走到酒店侧厅入口,经过包间门口的时候,不偏不倚地,恰好碰到了正在给主办方其他领导解释和打圆场的沈跃。   当初说好的合作意向,似乎因为陆温乔的突然变卦,导致剩下几家公司都没了信心和兴趣。   沈跃一个人在干着急,他联系不上陆温乔。   陆温乔没有接他的电话,并且屏蔽掉了他的消息。   他应该想到的,大概率是他自己玩脱了。可他确实算错了,没料到就算陈乐筝真的跑去问someone,陆温乔居然会选择全盘托出。陆温乔还会因此做出如此情绪化的决定,连公事都可以说不管就不管。   “陆哥,太好了,原来你来了。”沈跃能屈能伸,连忙热情地笑着走过来,想搭上陆温乔的肩膀把他带进包间。   他换了称呼:“陆总,大家都在等着你——”   陆温乔没有让他说完寒暄的话,微微侧身躲开他的手,然后看向了他:“我已经让游戏方面的负责人接管了这些事情,后续他们会介入和联系。”   在沈跃还要开口之前,陆温乔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淡漠而锋利地逼近,放低了声音告诉他:“在谈生意之前,我一直以为和任何人都不需要再说做人的道理。别这么没有边界感,沈跃。”   沈跃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往日放荡不羁、体面风流的模样荡然无存。   “可能有什么误会,陆哥,我当然不可能故意冒犯你,应该是有人转述的时候……”沈跃确实只是为了捉弄陈乐筝,顺便诱骗陈乐筝改弦更张,上他的贼船。   陆温乔打断了他:“我们是大学校友,不过你在美国和我认识的时候,没告诉过我以前的任何事啊,你敢像对陈乐筝那样对我吗?”   “不要再去找陈乐筝。”他收手退开,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酒店。   飞机落地到机场时已经很晚,天色昏沉,陆温乔急匆匆赶到家门口,雨点就哗啦啦地从天而降了。   屋子里主卧房间的灯是黑的,陆许瑛大概早就睡了。   陆温乔放轻动作进了门,隔墙听着外面的雨声,沉默不语地在玄关处站了很久。虽然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但对眼前这一切依然难以置信。   他在想要不要立即去见陈乐筝,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可这才是太失控了。   他理应尊重陈乐筝的意见,让陈乐筝安静一段时间。   陆温乔回了房间。   一夜暴雨令整个城市都变得潮湿、凌乱。   不过第二天,到天亮之后,雨渐渐小了,停了,太阳跟着冒出来,把原本就乱糟糟的世界照了个透亮。   陆温乔回来得晚,经过两天辗转,又听了一晚上的雨声,似乎睡得不好。   他推门走出来时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滴着水珠。他一抬头便看见早起又精神的陆许瑛。   陆许瑛居然一大早换了衣服,穿得很隆重的样子,笑容满面地看向陆温乔,说:“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以为你们要今天才到呢。”   陆温乔愣了愣,转瞬头疼地抿紧了嘴角。   “怎么了?小陈呢,还没起?”陆许瑛语气略有夸张,她看着一脸疲倦的儿子,心道实在少见,疑惑道,“不是说这次带陈乐筝过来,正式见个面,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减少一些误会吗?”   她朝房间里探了探头,可视线被陆温乔高大的身躯挡了一半:“我听阿姨说,你屋子里好像没别人。”   陆温乔僵在原地,更加无话可说。   陆许瑛渐渐看明白了,笑容配合着收敛,问道:“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都不用他开口,她就知道他和陈乐筝这是又出问题了。   “妈。”陆温乔心情本就极差,实在没有办法,像是在认输。   “直说吧,怎么了?”陆许瑛把他叫到餐厅坐下。   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饭,桌上摆着咸菜配海鲜粥,还有包子和各色中式糕点。他们可以边吃边聊。   陆温乔很想继续保持沉默,因为即便是对自己的母亲,也不是什么都需要倾诉。   但他和陈乐筝的事刚好被陆许瑛撞见过,现在也刚好是在父母的房子里,他很怕刚刚那样令人感到折磨的问话再来一遍。   “他跟我分手了。”陆温乔垂着眼说。   陆许瑛放下手里的勺子,愣了片刻,但似乎并不惊讶,说:“因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陆许瑛喝着粥,看向陆温乔,不忍心再对他的伤口上撒盐,说道,“温乔,那天要不是我在楼下跟他多说了两句,管了你的闲事,估计等不到现在,人家早就跑了。”   陆温乔滚动喉结,好像有些不解:“为什么。”   陆许瑛轻轻叹了口气:“你太傲慢了。”   “你会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也会觉得,其他所有人都会对他有偏见,而你没有……”陆许瑛问道,“真的没有吗?你觉得你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世界的?”   陆温乔再次哑口无言。   他既不愿承认,又无从否认。   陆许瑛慈爱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又故意说:“不过,你们确实不太合适,听妈的,还是重新找一个吧。”   此话一出,餐厅里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不多时,陆温乔一边掰着早点一边开了口:“以前小的时候,您和我爸吵架,我也没说让您重新给我找一个爸回来吧。”   陆许瑛稍稍变脸,哼了一声。   她一直很喜欢陆温乔的早熟,这意味着她能省心省力,不耽误自己的人生。虽然偶尔也会为此伤感。   陆温乔回国并决定跑去别的地方上班,甚至交往了一个男孩,她其实都不能说非常赞成、没有意见,但这都是她不必多想、多操心的事了。   长大后的陆温乔更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也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时刻,能和自己的孩子吃一顿早饭,听他说年轻人才会有的烦恼。   陆许瑛笑着起身,离开餐厅前激将法一般道:“温乔,你比妈妈爸爸都聪明,虽然第一次谈恋爱懂的太少,但应该学得很快,今天的见面是不行了,希望你们早日复合。”   陆温乔也不走心地干笑,略微咬牙切齿:“当然会的。”   他在陆许瑛走出餐厅前仍然叫了她一声,说:“谢谢你跟我说的这些。”   吃完早饭,外面又开始断断续续下雨了。   陆许瑛过两天就要回旅居的城市,同样,陆温乔在这里也住不安稳,到第二天中午,他继续陪陆许瑛吃了顿午饭,才终于打算开车回到老小区的住处。   仅仅只过去一天,陆温乔还是发现了,陈乐筝变得无比安静。   无论作为陆温乔还是someone,他都再也没有收到来自风筝飞飞的消息。   陈乐筝的头像也换成了一个黑色方块,像是告诉所有人,主要是告诉陆温乔,不要来理我。   陆温乔用someone的账号试着给他发了条消息,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陈乐筝连直播都停了,逐风kite的ID之下,挂着往常要去见陆温乔时才会挂上的“对不起啦,今天请假呢”的留言。   然而此刻,就在陆温乔再次拿起手机时,微信里传来两声叮咚。   陈乐筝似乎把他放出了黑名单,居然刚好给他发来了消息。   可是陆温乔点开一看,那只是陈乐筝给他的转账。   陈乐筝在网上咨询了当初坐坏的那个奔驰车标到底值多少钱,再把同学聚会那晚的费用除以人数,算上自己该给的数,一起转给了陆温乔。   至于陈乐筝其实已经把那四万多块转给过陆温乔,后来也赔过一个一万块,而陆温乔又借着someone的身份给他刷了那些礼物……他算不清楚了,也不想再算,反正他很抠门,觉得已经问心无愧。   陆温乔看见之后,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陈乐筝在跟他算钱算账,大有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   而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接着弹来——陈乐筝在全平台同步了自己挂上的请假条,他直播三年,从无人问津到人人谩骂,从穷得揭不开锅到也能凭借黑红的人气上台领个分猪肉奖,他几乎全年无休,真的累了。如今陈乐筝申请请假整整一个月,并且归期不定,叫大家不要挂念,虽然他知道没有人会挂念他。   陆温乔踩着积水下了车,在陈乐筝小区楼下抬头看去时,三楼窗口的那个灯笼果然也已经没有了。 第46章   陈乐筝反反复复拉黑陆温乔又放出来,终于在发完那一小笔转账后狠了狠心,彻底将陆温乔的两个账号都关进了小黑屋里。   他觉得自己真有胆,敢和陆温乔提分手,敢把对方加入黑名单,还敢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跑路。   他其实最有自知之明,怕自己随时随地会后悔,会忍不住回头去找陆温乔。   谁让他那么健忘,好了伤疤就容易忘了疼。   陈乐筝为了斩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尽快扛过戒断反应地反扑,他动作前所未有的快,一早便就地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家当,拖着箱子,蹚着积水,最后坐上了回农村老家的中巴。   这回是真的要回老家去看爸妈了。   这也是他在一时冲动之下,临时做出的决定。   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吧。   陈乐筝在充斥着浑浊味道的大巴上给爸妈打去了电话,说自己要回乡下住一段时间了,只为陪陪他们尽尽孝心。   他那淳朴厚道的父母俩居然犹如接到了诈骗电话,死活都不相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往年陈乐筝这野小子那可是年年不着家,一问就是要努力、要工作、要挣钱,只有过年才能回去两天。   要不是有哥哥嫂子在老家帮衬着,陈乐筝往家里打多少钱都不是个事儿。   不过他们两口子也没怨言,挺高兴,毕竟陈乐筝真的长大了,摆脱了小时候亲朋戚友都暗暗觉得他会没出息的魔咒,照样读了大学,有份挣钱的工作,能在城市里安营扎寨。   既然忙,那就少回来耽误时间。   陈乐筝在车上不好多说,只能说自己直播事业红火,但需要休息休息,找找灵感,所以就回来了。   陈父陈母也弄不懂他那什么直播事业,但听完之后总算信了他的话,让他路上小心,到镇上了再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陈乐筝窝在硬邦邦的车座里,呆呆地看着窗外。   巴士一路上摇摇晃晃,越往前开,树木田野越多,人头也越稀少。   这是一条远离城市,通往周边乡镇和农村的路。   陈乐筝小时候就在乡下出生,上小学前才被父母接到宁市去,之后的每年,他只有过寒暑假的时候会回老家看爷爷奶奶。   不过陈乐筝对这一切都很熟悉。   巴士到了较为繁荣的镇上,停在连站牌都没有的地方,陈乐筝就拎上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熟练地下车了。   这些年镇上无论如何朝前发展,到底比不上大城市的速度。   他站在水洼遍地的街边,身旁立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背后背着那只大牌包,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灯笼……看起来想不打眼都难。   陈乐筝只是单纯地觉得灯笼很好看,看到它能让自己没那么伤心,心情会变好一点,所以才带上了。   没有别的原因。   在路边的水果店、服装店和超市里采购了一些礼品之后,他拎上更多的东西来到路口,找不到摩的,开始发愁该怎么回去,却刚好碰到来镇上运货的阿叔。   阿叔和他家同村同队,三轮车后除了装有货物,还坐着个不认识的小兄弟。   陈乐筝满怀感激之情,终于也坐上了阿叔的三轮车。   他和阿叔寒暄几句,才得知虽然他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爸妈报信儿,但他们已经推测到巴士抵达的时间,提前跟阿叔说好了,让他顺道帮忙接上陈乐筝。   像是被风吹迷了眼,陈乐筝侧过身抹了两下眼睛,原本持续低落和难受的心情得以缓解,可眼泪又忍不住冒出来,鼻子里酸酸的。   三轮车上路的声音轰隆隆响个不停,他遮遮掩掩地吸了吸鼻子,被旁边那个小兄弟突然拍了下肩膀,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愣愣说:“你好,怎么了么?”   对方圆头圆脑,居然举着只手机,仿佛是在四处拍着什么东西:“我拍拍风景和视频发网上,你不介意吧?”   陈乐筝给他让了让地方,说:“你拍吧。”   “小乐哥,”这小兄弟忽然用方言叫他,好奇又羡慕地说,“我听陈伯说,你是在城里做直播的,真有那么赚钱吗?我能不能去做?”   陈乐筝一怔,听前面的大叔解释和吐槽,才知道他是隔壁村的人,小名二虎,如今职高辍学在家,整天沉迷网络和研究各种发财致富的路子,总瞎琢磨着要干点什么赚大钱。   陈乐筝努努嘴回道:“可没有那么容易,小伙子,还是要回去念书呢。”   二虎不乐意:“小乐哥,你就说你是直播什么的嘛?”   “深夜档主播,一般人干不了的。”陈乐筝干脆瞎说起来,主打一个劝退。   “啊——是那种有很多金主富婆看的直播吗?”   见陈乐筝没否认,他继续说:“可是小乐哥,看你这身行头,衣服是酷奇,包包是驴牌,鞋子……”   陈乐筝摆摆手:“都是假货啦,莆田工厂买的。”   “那也算衣锦还乡了!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播了吗?”   “回来种地散心呢,城里太凶险了,还是回农村比较好。”   二虎肤色黝黑,嘿嘿笑道:“怎么个凶险法?小乐哥你长得确实挺小白脸的……是不是有太多金主和太多追求者了,哈哈!”   不知怎么回事,这话陈乐筝还挺爱听,他觉得还是农村小伙好相处。   “你说如果我去开直播,会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二虎问道。   陈乐筝瞬间吸了口气,又觉得这小兄弟的价值观很有问题,于是拿出了上学时老师讲的话:“靠别人喜欢怎么能行,无论做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努力呀。”   二虎瞧着他手里的东西:“你这个灯笼是?”   陈乐筝循着轰隆隆的声音往前看了看阿叔,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吗,我这是因为直播不仅没赚到钱,谈恋爱还被人给骗了,这次冒着大雨被赶出来,只能卷铺盖滚蛋……这只灯笼,就是前任唯一愿意分给我的东西……”   他似乎越说越伤心,声音都有些哽咽,浮肿的双眼和对方对视着,眼睛里有许多红血丝。   一看就知道哭过很久。   二虎抿抿嘴,不说话了,决定彻底放弃这条有可能的致富之路。   毕竟大款不好傍,伺候起来要人命啊。   不过他现在已经在摸索别的路径,比如拍拍日常发到网上,虽然目前根本无人问津。   这天,他同样将自己拍好和剪辑过的视频上传,发进了自己的账号里。   那是一段夹杂着三轮车的轰鸣声的画面——起初只有平平无奇的一片田野风光,三轮车里的货物也入镜了,不过紧接着,随着镜头一抖,陈乐筝出现在了画面里。他眼睛鼻子都微微发红,怀里抱着个灯笼,脸色茫然地回头,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怎么了。   之后画面转黑,对话里涉及名字和隐私的内容都被剪掉,类似金主的字眼被打码,只剩下一个谈恋爱被伤害了还在劝人迷途知返的悲伤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视频居然火了。   视频里的陈乐筝虽然没人认识,但莫名其妙涌来的网友在伫足的几十秒内,似乎都觉得感动,还觉得他回头定格的那一幕看起来脆弱极了,特别有氛围感,怎么长得这么乖的人也不能被人珍惜。   几天过去,眼看视频的点赞量越来越高,转发数也越来越多,传播速度甚至快到了陈乐筝自己突然在网上刷到了视频的片段。   ——陈乐筝回来散心加上停播已经好几天了,他原本正在全平台搜“逐风”两个字,想看看大家是怎么骂他的。   没想到,弹出的最新视频里,赫然出现了他回村那天坐在三轮车后的样子。   有人早就刷到了二虎发出去的那个视频,然后陈乐筝就被认出来了。   他们把逐风去参加活动时戴着口罩的照片和这个视频放在一起,比对两人的眼睛和耳朵,再一听声音,一群人开始怀疑这就是逐风。   陈乐筝躺在老家房子里的竹篾床上,顿时两眼一黑,心跳趋停。   不过当他点进原视频,看见那上万条评论里的热评时,竟然呆住了,想象中被恶评覆盖的情形根本不存在,没有人骂他,没有人在嘲讽,他们竟然在欣赏自己坐在三轮车里时的那张脸……   直播间里的黑粉哪里打得过广大路人。   而且,第一次见到没有特效遮挡的陈乐筝的脸,大家都有些默默无语了。   游戏直播区里的男主播,绝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长相稍微周正一点都算帅的,可是陈乐筝这款长相……他怎么会蠢到挡住脸来游戏区装技术大手、接受黑粉们的“军训”,而不是直接去当搞笑颜值主播?   陈乐筝的心情像坐过山车。   他正在那儿翻来覆去之时——   坐在办公室里的陆温乔已经收到消息,内容显示,那个视频里所拍摄到的地方,在距离宁市将近五十公里外的村镇之间的县道上。   在收到转账的那天,陆温乔就上楼去敲了门。陈乐筝不在家。   自此之后,陈乐筝停止直播,各个社交平台停更,连微信账号也在转账完成之后,立即把陆温乔拉黑了。   公会和平台运营的消息,他同样一条都没有回复,变得特别有胆。   陆温乔找不到人,反而亲自让人向公会和平台进行了解释,并且让他们做好维稳工作和舆论监管。   直到关于逐风的搜索页里,突然出现了那个抱着灯笼、一脸悲伤的陈乐筝,以及他嗓音沙哑着讲述的那个谈恋爱被甩的故事。   雨季到来,天空中断断续续地落雨下来。   陆温乔输入地址导航,看着雨刮器将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刮走时,知道陈乐筝讲述的故事看似是假的,是在玩笑,可他大概真的认为其实是自己被甩了,他所有的伤心和不被人看见的眼泪也都是真的。   陈乐筝决定一个人偷偷抹去掉下的眼泪的时候,也是真的决定要忘掉喜欢陆温乔的感觉了。 第47章   夏天来临,空气逐渐变得湿热,陈乐筝自从回了乡下,每天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吃了睡睡了吃,平常玩手机时,就躺在那张已经被磨得锃亮的竹篾床上。   然而不比城市里的情形,如今在农村,别说街坊邻里之间的联系很紧密,就是十里八乡,都共用一张情报网,周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几天大家伙就传开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陈家那个在城里长大的小儿子衣锦还乡了,长得那叫一个白,身上名牌货一堆。   但他们也都听说了,人家身上穿的名牌是假货,挣到了大钱的直播不好做,谈了场恋爱被骗了,怀里那个灯笼还是被赶出来后唯一分得的东西……   一夜之间,仿佛全世界都看过那个视频。   虽然在那个视频里,陈乐筝是这么亲口说出来的,他们一直也默默觉得陈家老两口白忙活,送了个最笨的孩子进城读书。但偏偏傻人有傻福,时间仿佛证明了一切,更真实的东西摆在面前——这一年来老陈家盖了新房,买了新车,日子早就越过越好了。   谁还会相信那些哄小孩的鬼话?   唯一能信的,大概就是狗屎运走到了顶,陈乐筝终究脑袋不灵光,遇人不淑,受了情伤,这是回村散心疗伤来了!   家里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都知道陈乐筝是在城里受了委屈才回来的。   他们路过的时候,只问他要不要吃这个喝那个,或者叫他出去散散心,跟他们一起去村里的棋牌室打牌。   陈乐筝不想拒绝大家的美意,头两天也去打过一次麻将。   可他不怎么会打,上了桌,揭到牌,东拉西扯半天,根本盘算不明白。   在村里那群精明大爷大娘的围堵之下,他只有输钱的份。   本就不畅的心情瞬间雪上加霜,陈乐筝之后再也不去了。   爸妈哥嫂趁着下雨没活儿干,一个个打着伞溜达出了门。他便把床搬到了堂屋门口的屋檐下,一边吹风一边休息,和躺在不远处的小土狗一个姿势,充当起了着看家护院的角色。   陈乐筝捏着手机,又翻了翻网上流传的视频。   他头一次看见这么多赞美,脑子晕乎乎的,感觉十分魔幻。   虽然当中夹杂着些许他傍大款、被包养的评论,甚至有人猜出了“原剧情”——他搞得这么狼狈,其实根本不是谈恋爱被分手,而是被金主赶出来的。   陈乐筝哼哼两声,根本来不及生气,因为除此之外,那些好听的话根本翻不完。   可是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他不仅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金主,也想到了和自己谈过恋爱的前任,还不能不想到他偷偷喜欢过那么多年的学长……   一个人怎么能有如此复杂的身份。   陈乐筝目光呆滞,正一声不吭地趴在那儿乘凉,转眼旁边的旺财先起身叫了起来。   汽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陈乐筝心慌意乱,立即扭头一看。   原来是对面邻居家来人了。   听说邻居大娘的女儿到了适婚年龄,正被家里人安排相亲。他们家条件不差,来的人也个个非富即贵,这几天有的热闹了。   外面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已经停了,水泥地和泥巴地上的水洼被日头照得水光粼粼的。   陈乐筝跟着爬起来,站起身,深吸几口气,决定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以往他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会直播打游戏,现在直播不了,总得找点别的事情来做。   “旺财,不要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跟我走!”陈乐筝迅速收拾一番,转头理直气壮地数落起了小狗狗。   他在杂屋里给自己选了顶大斗笠戴上,挽起两边裤脚,然后扛着一把小号锄头,叫上旺财跟着自己一块儿出门了。   说是出门,其实只是沿着小路走几步,走到房屋一侧池塘的后面。   陈乐筝听他爸叨叨几天了,这边菜地里的草还没锄,地也没松。他怎么好意思回来后一直懒着不动弹,挥起锄头便开始干活,顺便放空自己。   虽然他同样不太会干农活,但锄地挺简单的,只要不锄到菜上就行,至少比打高尔夫爽快一万倍。   他吭哧吭哧干一会儿,拨弄两下斗笠和箍在脸颊边的细绳,抬头看见邻居大娘家有人出来了。   汽车开走的声音又逐渐消失。   于是陈乐筝不再理会外面的声音,接着埋头拔草,一直干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人回来,不远处过路的汽车声也重新传入陈乐筝的耳朵里。   打牌散场回来的嫂子这会儿跑来菜地摘菜了,一见到陈乐筝,很是惊讶:“乐乐啊,你怎么在这里拔草锄地?这点事让你哥来做,你没做过这些,可别累着了,赶紧回去,啊。”   陈乐筝紧张地看了看:“娟娟姐,我是不是把地锄坏了?”   “地哪有被锄坏的,”她走过去,笑着说,“是不是回来觉得太无聊了?”   “没有呢。”陈乐筝否认,偏偏站在地里不动弹,还不愿意回去似的。   “你过来,”娟娟姐压低声音,对他招了招手,说,“你这几天不是挺喜欢听咱们聊村里的八卦么,现在就有一个八卦,等你去刺探,去不去?”   “嗯?”陈乐筝拎着锄头便过去了,“什么事呀?”   娟娟姐见他果然这样就有兴趣,接着说:“你看,隔壁大娘家是不是一直有人来?刚刚好像又来人了,但走错了地方,现在正在我们家门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坐在那里,刚刚我还以为是你接待的。”   陈乐筝嘟囔道:“人家来相亲的,关我什么事呢。”   “我看着长得特别好,特别不一般,像是特别有钱的城里人,现在就爸妈在那里应付,你还不赶紧去?”   “……城里人才不会相亲找错地方,什么人啊,别是来装逼的,我去会会!”   陈乐筝走上田垄,扛起锄头插着腰,连忙往家里赶。   旺财跟着他一路横冲直撞回了家,远远见到陌生车辆,听见陌生人的声音,从小就会看家的小狗立马汪汪直吠。   陈乐筝看见前坪里停着的那辆奔驰车,起初冷哼一声,心想这相亲男什么破喜好,开着奔驰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他对奔驰车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但他瞅着那立标,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眼熟,连斗笠都来不及脱,寻着屋子那头模模糊糊的声音就绕到前面,往里看去。   陈乐筝只看见那个背影,顿时就被吓得心脏颤抖,猫着身子往下蹲去——   陆温乔出发前得到了县道的具体位置,很快又从视频发送者那里得知了陈乐筝的老家在哪里。   他确实没有想到,陈乐筝就那么着急,冒着大雨,带上满满当当的行李,就那么抱着灯笼跑回了老家。   农村新修的自建房和别墅没什么区别,陆温乔停车下来时,屋子大门口正敞开着,门前放了一张竹条做的窄床,可他没有见到陈乐筝的身影。   十分凑巧的是,陈父陈母恰好也打完麻将回来了。   见到门前那辆车,老两口纳闷至极,又听儿媳说可能是来隔壁家相亲走错了,便想去跟人家说清楚情况。   但当陈母接着往里走,看到那人居然是陆温乔时,瞬间惊讶地停在了原地。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有些不敢认了,陈母依然能第一时间认出陆温乔。   她当年和陆奶奶就是关系很好的麻友,见过许多次愿意和陈乐筝一起玩的陆温乔,相当于看着他逐渐长大又出国,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他居然回国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唯独陈乐筝的爸爸没怎么见过陆温乔,这会儿更加疑惑了,上前问道:“这位,你好,请问你是来相亲的吗?你来错地方了,小伙子,在隔壁……”   他还没说完,就被陈母一把拽着制止了。   “干嘛呀,我说错什么了吗——”陈父觉得莫名其妙。   陆温乔从后备箱提来见面礼走上了台阶,还是一样的礼貌谦逊,依然做了自我介绍:“叔叔阿姨,我是陆温乔,以前住在陈乐筝隔壁,我是他的同学……和好朋友,叫我小陆就好了。”   他顿了顿,补充说:“我回国之后,跟陈乐筝在宁市一直有往来。”   “这样啊,”陈母十分热情好客,对他更是觉得亲切,连忙说,“小陆,你是不是来看乐乐的?来就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她对陆温乔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真的,阿姨看到你就忍不住感慨,想到你奶奶……后来我们回了农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也没想到你和乐乐还能有联系。”   陆温乔被陈母拉着手,他也微微扶着陈母,跟她一起走进了客厅:“您跟叔叔的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来,快坐,我让你叔叔泡茶去了。”   陆温乔独自驱车,此刻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可他看着和蔼的陈母,以及在看见了摆放在电视柜上的那个灯笼之后,这些天的沉郁和不安都稍微得到了缓解。   “阿姨,陈乐筝去哪里了?”陆温乔不经意般问道。   陈母也觉得奇怪,四处看了看:“他回来之后基本都躺在这里的,今天怎么不见了,我这就去找找他,可能去哪里散步了。”   陈乐筝猫着上半身躲在外面的门墙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温乔稍稍敛眉,点头说:“刚刚叔叔说的相亲是?”   “那个跟我们没关系,是隔壁邻居他们家的事……”   陈母正说着,隔壁大娘居然正好也来串门了,一开口嗓门洪亮。   她刚在地里碰见了陈乐筝的娟娟嫂子,听说自己家又来了个相亲对象,可是走错了地方,她实在纳闷,便赶紧跑来一看究竟。   陈乐筝早就听见动静,已经扶着墙躲去了另一边角落,继续僵着后背听着。   局面似乎越来越混乱,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隔壁大娘跟陈母说上几句,其实已经明白了情况。   但她见到陆温乔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满意,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同样热情地跟陆温乔打招呼,问道:“遇见就是缘分啊,不知道这位帅哥结婚了没有?”   陈母赶紧打圆场拒绝:“这是我们乐乐的朋友,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   陆温乔站起身,微笑着礼貌地回答对方:“没有结婚。”   他看了看窗户口和大门外,忽然在门边瞥到一抹晃动的影子。   隔壁大娘刚想开口,陆温乔就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因为我和陈乐筝其实……”   陈乐筝再也受不了,忍不住了,立即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家门。   “啊——谁啊,谁来了,谁来我家了?!”   头上戴着的斗笠都还没取,裤腿和鞋子上满是泥泞,他一边喊着,一边突兀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满脸严肃和慌张。   陆温乔总算没说下去,只是薄唇微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还是那么冷静。   陈乐筝和陆温乔对视两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光变得有些闪烁,只想躲开。   “怎么是你。”但陈乐筝皱起眉毛,咬了咬牙,管不了自己身上脏不脏,会不会弄坏了这位陆大少爷的衣服,陈乐筝上前抓着陆温乔的手就把他拖出堂屋。   他居然也能拖得动身高腿长的陆温乔。   两人齐齐走去了外面。   【作者有话说】   一般人谁敢叫小陆:D 第48章   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是带着水雾的灰青色。村子里地广人稀,青山苍翠,远处人家的烟囱里飘出层层叠叠的白雾,耳边时不时传来狗吠声。   陈乐筝把陆温乔拉出去,一直走到了池塘边。   站定后,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陆温乔被他抓着的手,立即觉得授受不亲一般,猛地松开了。   陆温乔的手被冷落在半空,半晌才收回。   陈乐筝握着手心,将目光移向深绿色的池塘里,低声说:“你跟我爸妈乱说什么呢。”   陆温乔仔细看着他的打扮。   他身上出了很多汗,脸上也是。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小半边脸,但陆温乔稍微低下头,还是能看见陈乐筝的眼睛。   陆温乔说:“我没想乱说。”   陆温乔确实没有乱说什么,他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就算是说些得罪人的话,也没人觉得是被得罪了。   刚刚那纯属陈乐筝自己做贼心虚,按捺不住,又上了一当。   陈乐筝忍不住抬手擦汗,手指勾着编绳,仍然目不斜视,仿佛戴上了一张隐形面具,显得自己很坚决,而他们很生疏。   否则他之前所有的举动,他对自己所有的劝说和安慰,他为了让自己少伤心一点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这辈子难道就逃不出陆温乔这三个字的魔咒了吗?   陈乐筝自顾自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该不会……一直在跟踪监视我,在我身上留了定位器?”   陆温乔颇为无奈:“陈乐筝,你是不是霸道总裁小说看太多了。”   “这几天我都在找你,”他语气温柔,问道,“为什么要把我拉黑?”   陈乐筝选择跳过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直接说:“我知道了,你看见那个视频了吧。”   他早该想到,那个视频已经铺满逐风的搜索广场了,谁都有可能看见。   陆温乔问他:“如果没有那个视频,你打算一直躲着我,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吗?”   陈乐筝哼了一声,嘴角一扁,没有说话。   陆温乔往前走了一步,说:“我不会再去美国了,以后都在宁市。”   陈乐筝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风太大了,池塘水面的涟漪太多了,让他已经数不清波纹的圈数。   他不服气地嘟囔:“那我就去别的地方。”   话音刚落,恰好一阵风吹来,把他头上的斗笠吹歪了,帽子掉下去,直接挂在了他的背上。   这时候隔壁大娘也从屋子里出来,陈父陈母跟在后面,正说着邻里之间的客气话。   他们随时会来叫陈乐筝和陆温乔。   陈乐筝终于试着看向陆温乔,用一种大大方方的、要与人告别的眼神,学他爸妈那样和陆温乔好好说再见。   可是陆温乔先开口了。   在马上就会被打断的紧迫的时间里,陆温乔声音低哑,认真地对他说:“陈乐筝,对不起。”   陈乐筝愣了愣,迅速蹙起眉,他变得手无足措,觉得很烦。   他哪里要陆温乔给他道歉了。   陆温乔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他们不过是维持过一段炮友的关系,又谈了一段非常短暂的恋爱,现在和平分手了,他回来锄他的地,陆温乔去打他该打的高尔夫,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啊……   可是陆温乔究竟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再也不去美国了,为什么会跑来这种山沟里找陈乐筝。   他看着陆温乔衣服上沾着的泥土和水渍,这些东西明明永远都不属于陆温乔,狼狈的明明只有自己而已。   陈乐筝梗着嗓子,语速飞快:“没关系,真的,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反而为了我做了很多。如果是因为我钱没还够,我有存款,都还给你。”   “和钱没有关系。”陆温乔告诉他。   陈乐筝慌张地抢话:“何况我们才谈半个月不到,你未免用情太深了吧……”   他居然好意思说别人用情太深。   陆温乔已经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在钻牛角尖,一边说着为对方考虑的话,一边只想跟陆温乔撇清关系。   陈乐筝才是那个最懂事、最会给予别人体面的人。   可他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自己偷偷尝下所有的酸甜苦辣?   陆温乔还要说什么,那边的隔壁大娘已经走了,陈父陈母齐齐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正笑着叫他们进来。   晚饭已经做好,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陈母临时让家里的掌勺大厨多加了好几个菜。   这顿饭吃得倒是热热闹闹的,娟娟姐知道陆温乔和陈乐筝是从小就认识的关系之后,连忙为自己弄出来的乌龙致歉,几个人笑作一团。   陈乐筝被安排坐在陆温乔旁边,一直强颜欢笑着。   终于吃完了饭,娟娟姐要开车去镇上和朋友聚会,陈乐筝原本一个劲想跟着去,但陆温乔还在呢,哪儿有他能走的道理。   所以陆温乔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陈乐筝不明白,跟着他们一起站在门口当陪聊的,他实在不知道他妈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跟陆温乔聊,也不嫌这地方光线暗还有蚊子。   他知道陆温乔洁癖严重,没过过乡下生活,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见缝插针地,陈乐筝终于找到了时机,开口替陆温乔说道:“妈,时间不早了,陆学长他工作忙,别耽误人家的时间……现在开车回宁市也要两个多小时呢。”   陆温乔转头看向了他,目光莫名有些尖锐,但这大概率是陈乐筝心虚时的错觉。   陈母似乎很不解,对陆温乔说:“小陆,天色不早了,来都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了,等会儿可能还要下雨,今天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   陈乐筝暗自跺脚,难受地朝他妈使眼色:“学长说了,他得回去——”   他急着下逐客令了,明晃晃地越俎代庖。   陆温乔神色自若,忽然抬起一只手,亲密地搭在陈乐筝的肩膀上,然后跟陈母说:“阿姨,我是有点忙,但本来也是为了小乐才来的,工作可以远程来做,就是不知道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陈母一下子高兴极了,笑说:“当然不麻烦,怎么会麻烦!阿姨只是怕你住不惯,乐乐他这人你也知道,最近他心情不好,平常也不认识几个贴心的朋友,不过有你在阿姨就放心了,到时候赶紧把他带回城里去吧。”   陈乐筝感觉自己的肩膀有千金重,陆温乔的掌心隔着衣料按在他的皮肤上,居然阵阵发痒。   “乐乐的房间就在楼上,刚换了全新的被套啊那些东西,他现在反正也不睡在那上面,小陆,你就放心住下,多住几天。”   “好。”陆温乔说。   陈乐筝越听越觉得见了鬼,他惊讶地瞪眼,沉默地抗议,可是毫无作用。   三言两语之间,陆温乔这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陈乐筝被陈母指派了任务,要带陆温乔去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可是……”陈乐筝杵在原地,忍不住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是我不想睡楼下了,那个竹条床太窄了,这几天睡着很硌肉。”   陈母这下看出了他的毛病:“你怎么回事,这几天让你睡上去你偏要在下面,现在突然有鬼了,嗯?”   “真的啊,”陈乐筝弱弱地说,“主要是,我其实是一个人睡下面怕鬼啊,风呼呼的,旺财晚上也会叫。”   他想着只要自己睡上去了,把房间给占了,那么陆温乔是不可能来躺这张硬邦邦的竹条床的,他妈肯定也不好意思再留陆温乔住下。   让陆温乔住在他们这地方,这不是胡闹吗?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亲爱的老妈上了年纪,还就胡闹了:“陈乐筝,你从小到大胆子肥得很,一转头就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你去捉鬼的份,突然之间怕什么鬼了?”   他们虽然出身农村,不懂怎么教育出别人嘴里优秀又聪明的孩子,但对陈乐筝也没怎么逼迫催促过。她轻轻攮了攮陈乐筝的后脑勺:“快点,带学长到楼上去,顺便说一下热水器怎么用的。”   陈乐筝皱着脸“哦”了一声。   陈母永远走在打圆场的路上,笑着替陈乐筝解释:“他这是没把你当客人,平常吃饭喜欢抢着吃,现在住房间也喜欢抢着住。”   陆温乔也笑了笑,表示没有任何关系,仍旧揽着陈乐筝的肩膀,跟着陈乐筝换鞋然后上了楼。   他们一路走到二楼。   进了房间之后,陈乐筝因为带路走在前面,陆温乔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了,”陈乐筝机械地往房间里走,仿佛一个被妈妈上了紧箍咒而只好照做的机器人,“楼下烧了饭,还有热水器本身能烧水,晚上会一直有水的,往左……应该是往右是热水,新毛巾什么的在柜子里,反正按你的标准不会有多干净的,你自求多福……”   他像念经一样念了一大堆,忽然觉得怎么这么安静,刚一转过身,就发现陆温乔一直站在他身后了,把他吓了一跳。   他总能被陆温乔吓一跳,胆子看起来格外小。   “你是想睡在这上面吗?”陆温乔对他其实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于是问道。   陈乐筝挤着下巴,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再瞅向近在眼前的陆温乔,莫名觉得这距离太近了。   房间狭窄的空间也令空气凝滞下来。   陆温乔看到他的脸颊边沾着一点已经干掉的泥点,缓缓抬手替他擦了一下。   陈乐筝的呼吸骤然急了一瞬。   他立即抬手捂住自己被摸过的脸,并以为陆温乔现在是要他和他一起睡在这上面……   陈乐筝动腿绕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脚步声明显地跑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当爱降临在笨蛋头上(QAQ) 第49章   陈乐筝趿着拖鞋跑下楼,撞见又要骑摩托出门找朋友唠嗑的陈父,他停了一下,干脆不问能不能带自己出去了,继续扭头绕过去。   陈父看他直冲冲的,还捂着个脸,诧异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牙疼?”   “没,”陈乐筝古怪地回头看了他爸一眼,一下子把手放下去了,“你赶紧出去吧,是不是又要打牌?”   陈父差点以为他是被打了,只是没想清楚谁能打他,此刻见陈乐筝脸上干干净净屁事没有,就知道他又在作怪,念叨道:“家里来客人了,还是你的客人,要好好照顾人家,你哥到镇上守店去了,要吃什么就找他,你好好陪在这里,千万不要怠慢了客人。”   他拍了一下陈乐筝的肩膀,嘿嘿直笑着走去车库,骑上摩托,然后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里。   陈乐筝颇为怨念,感觉在这个家里就没几个靠谱的人。   他从竹竿上收回晾干了的衣服,打算先去洗澡,换下这一身黏糊糊的脏衣服。   但紧接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神游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只要想到陆温乔现在就在楼上,他就浑身难受,好像有虫子在不依不饶地叮着他。   陈乐筝最后逛来了客厅,入目便是那个红彤彤的灯笼,他连忙过去把灯笼收起来,哐当放进了柜子里。   然后陈乐筝又回过头,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那一堆贵重礼品……   陈父陈母当时推辞了好久,说不收,他们估计都没敢细看。   这会儿陈乐筝弯着腰,大咧咧地翻了个遍,越看越把嘴唇咬紧——陆温乔真是太不把钱当钱了,送来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奢侈品,但简直是由钱堆起来的,一水儿烟酒齐全,什么人参燕窝和茶叶也一样不少……   陈乐筝前所未有地仇富。   真是烦死人,有钱了不起啊,来他的家里收买他爸妈的人心来了。   仗着自己最受长辈欢迎呗。   他暗暗说着陆温乔的坏话,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正蹲在客厅里发呆时,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开门声和熟悉的脚步声,他赶紧抱着衣服躲进了一楼侧边的房间里,紧接着贴在墙边偷听,又跑到纱窗边偷看。   陆温乔是下来拿东西的。   陈乐筝透过窗户口看见外面的奔驰车亮了一下。   陆温乔从后座里拿出两个纸袋,纸袋的样子和陈乐筝从前见过的一模一样,就是装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的。   他果然心思深沉,预谋已久,不是空手而来,不会被陈乐筝轻易就打发走。   可是陆温乔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想找更乖的或者更骚的包养包养,谈谈恋爱,明明不费吹灰之力。   那些人肯定没有陈乐筝笨,也没有陈乐筝会惹陆温乔生气。   陈乐筝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先跟陆温乔提出了分手,拂了陆温乔的脸面,所以陆温乔才不肯放过他。   陈乐筝是特别要面子的人,换位思考一下,陆温乔这种天之骄子,只有甩了别人的份,现在好不容易大发善心下凡跟他谈了场恋爱,怎么能忍受自己先被分手,那个对象还是陈乐筝……   没错,一定是这样。   那是不是就按视频里说的那样,重新让陆温乔甩了他就好了?   陈乐筝默默走进房间的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思考对策。   眼前雾气缭绕,他莫名想起陆温乔在池塘边跟他说对不起的模样……他的脑子很快被洗成了一团浆糊。   陈乐筝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离开时牵动了窗帘,人走了,却弄得那里一晃一晃,非常显眼。   陆温乔提着纸袋重新走进屋子。   他经过一楼侧边的房间门口时停了下来,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从后屋出来的陈母本打算来客厅把大门关上,刚好看见他,又看了看房间里,轻声说:“乐乐是不是洗澡去了,等他出来,让他带你去镇上逛逛吧,我们跟你们有代沟,就不掺和了。”   陆温乔说:“阿姨,希望我没给你们添麻烦。”   “好了,不要再客气了,不然阿姨生气了。”   陈母叹了口气:“不过乐乐他好像遇到了很伤心的事,他这几年一个人在宁市,现在突然回来,问他他也说不清楚,网上那些我们玩不明白,又不敢都信……我听娟娟说,他下午跑去锄地了,今天见到你可能心情也没有调整过来,小陆,你别跟他计较,啊。”   陆温乔心中的歉疚难以言喻。   他确实为陈乐筝做了很多,做的都是从未有耐心对别人做过的事。他可以轻松地给予陈乐筝难以得到的东西。   但陈乐筝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不是轻浮轻佻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陈乐筝有原则和底线,不做小三,不图钱财,不要被包养,也不想被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起。   他只是个有妈妈爸爸和一大家人关心的普通人家的小孩。   陈乐筝被羡慕的升学经历和赚钱途径,却是他运气最不好的证明,因为他一点也不讨人厌,不该被那些人针对。陆温乔又怎么会看不起他?   可阴差阳错之间,他们把这条路走得太歪曲和离奇了……   陆温乔委婉地对陈母说:“这里面,大概有很多来自我的原因,所以不是陈乐筝有问题。”   “哎呀,”陈母走去关上大门,“你们年轻人之间总会吵吵闹闹的,我知道,乐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我太放心了。”   “不管什么问题什么矛盾,你们好好解决了就好。”   陈母和陆温乔聊完,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让陆温乔赶紧去楼上洗澡。   她看陆温乔今天特地风尘仆仆赶来,有些累了的样子,便说明天再叫上陈乐筝去镇里也不迟,今晚可以早点休息。   偌大的屋子里的灯换成了偏暗的那盏开着。   农村里到了八九点,外面更是一片幽暗寂静。   陈乐筝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拎着洗过的内裤和衣服走出来时,客厅里静悄悄的,和往常一样,只留着给晚归的其他家庭成员照明的过道灯。   唯一在家的他妈大概回了自己房里追剧。   陈乐筝走到外面树枝上支着的竹竿旁,一边晾晒湿衣服一边抬头往二楼窗户口看。自己的房间里居然黑漆漆的,没开灯,陆温乔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他按了按自己发痛的手心,没想到才干了下午那一会儿的活,他的手掌上就被磨出了两个水泡。   陈乐筝感觉自己好脆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天塌了,明明要跟陆温乔说再见,现在却只想出来窥探陆温乔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乐筝默默走了回去,半拖半扛地把竹篾床弄回了房间。   房间里有正常的床铺,但上面半边堆了衣服和杂物,只有另一边能睡人。陈乐筝又喜欢躺在硬硬的竹条床上,图个凉快清爽,于是还是摆好床铺关上灯,一个人躺下了。   外面的风呼呼的,旺财偶尔会汪汪两声,陈乐筝闭上眼又睁开,不是因为怕鬼才睡不着。   他一直这么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很晚,他忽然翻身起来,打开门对着客厅,客厅里的灯都已经关了。   陈乐筝听见了雨声,想起自己在外面晾晒了东西,这才连忙起来,撑着把破破烂烂应急的伞跑去收衣服。   他弄出了点动静,惹得旺财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又汪汪起来。   陈乐筝总算将衣服收进来,睡眼惺忪地重新拿去车库里晾晒……他干完这一切,几乎是闭着眼摸回了房间。   房间里似乎亮着灯,略有刺眼,但陈乐筝只眯了条缝隙,反手便“啪”地关掉了灯源开关。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他一屁股坐在竹篾床上,往旁边一倒,连脑袋在往墙上直直撞去都没发现。   一双手忽然冒出来,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稳稳扶住。   陈乐筝瞬间睁开眼,只见周围黑得厉害,而比夜色更黑的是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只黑影。   他“啊啊啊”一声,以弹射起步的速度和姿势往后退去,站起来瞪大眼睛的一瞬间,借着窗外浅浅的光亮,然后就和陆温乔对视了。   陆温乔似乎也被他吓到了,动了动嘴唇,看着他说:“我刚刚开了灯,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乐筝终于清醒,也反应了过来,灵魂重新归位。   他却不敢继续开灯。   他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笑话,却控制不住地嘀咕道:“你……你不是睡在上面了吗,干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温乔在楼上听见了他出来收衣服时弄出的动静,便一路下楼,过来找了他。   陆温乔说:“我刚好下来看看。”   “是吗,”陈乐筝显然不信,还略微自嘲地笑笑,懒懒说,“你之前就希望我跟你一起睡在上面,陆温乔学长,你是不是想跟我重新开始?”   陆温乔拧着眉,听他说着最错误又忽然变得最正确的话,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做出的此番理解。   不等陆温乔开口,陈乐筝就继续说:“好吧,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也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非常符合他设计的剧本,没想到陆温乔正有此意,这么晚了也能让他发挥出来。   重新开始之后陆温乔就可以甩掉他了。   “我们是不是还要上一次床,那就现在,行吗?”陈乐筝问道,还是会觉得难堪,“不过……能不能别在门口,别被发现了。”   陆温乔果然站了起来,走向他,伸手一把将他握住。   还挺用力的。   也许是陈乐筝说得太直白了,陆温乔又生气了。这大概意味着陈乐筝今晚不会度过得太轻松。   陆温乔紧紧握着他的胳膊,触摸到他飘过雨的凉凉的皮肤,陆温乔咬着牙齿,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剖开来看看,最后却叹了口气,又卸了力气,低声说:“陈乐筝,你不是说一个人睡在这里会怕鬼吗。”   陈乐筝愣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嗯”了一声,说:“我是这么说了……”   “你以为我找来你家,要跟你重新开始的方式是让你服务,为了跟你上.床,然后呢?再像你说的那样把你甩了?”陆温乔尽量放缓了语气,但仍然面无表情地问他。   陈乐筝低着头,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陈乐筝喉头哽咽,欲言又止,仿佛默认。   可是陆温乔只是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忽然拉了拉他,让他坐回来。   他们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陆温乔沉默良久,接着陈述道:“陈乐筝,你怕的不是鬼,而是不想再见我了。”   陈乐筝蹙着眉心,惶然转头看向陆温乔。   陆温乔这些年有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吗?陈乐筝难以想象,任何人都难以想象。   陈乐筝只想到那一年,在那个充满离别的夏天,他当时默念,苍天啊,能不能让他放在心底偷偷喜欢的人永远不要蹙眉伤心。   “陈乐筝,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再喜欢我了?”陆温乔异常平静,透过沉沉的夜色问了出来。   陈乐筝忘了眨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几乎遵循着程序代码一般的本能,抬手摸到陆温乔的眉骨。   他几不可察地摇头,叫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发出卡壳的声音:“我……”   陆温乔目光深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点包进掌心,然后说:“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不用今晚回答,之后再好好告诉我。”   “但是无论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仿佛和当年那个第一天认识就来找人道歉的陈乐筝一样,声音轻缓低沉地问道,“陈乐筝,我用someone的身份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陈乐筝抽噎两下,鼻音重重的,立即说:“嗯……可以……我没怪你这个了,别再说对不起了。”   陆温乔拉着他的手臂,终于笑了笑,很轻地抱住他。   “那,那……”陈乐筝想不明白,靠在陆温乔肩膀上说,“你到底为什么还来找我,这么远,想让我接受你的道歉,想有始有终的话,之后我肯定还会回去的。”   他继续想了想,说:“因为你想让我继续喜欢你吗?”   陆温乔松开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微捏着他的下巴,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   他已经不能再调笑下去了,因为陈乐筝一定听不懂,只会得出错误的答案。   陈乐筝连追人都不会追,谈了恋爱只敢要最简单的拥抱,就算想着不要喜欢陆温乔了,也不知道喜欢别的人。而从一开始,喜欢陆温乔注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陆温乔只能好好教他,神色严肃而认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陈乐筝,我喜欢上你了,这是在追你。”   【作者有话说】   算了不如躺平……   感谢阅读,感谢评论(ì _ í)可以夸我有点努力…… 第50章   像是一阵风吹了过来,将陈乐筝这只不会飞的风筝吹得找不着北了。   陈乐筝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听见似的,好像也并不相信,所以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企图蒙混过关。   深夜通常是人们的脑子不够清醒的时候,他的迟钝与沉默像一剂专属于陆温乔的后悔药,能给陆温乔一次收回成命的机会,让陆温乔别突然这么糊涂。   陈乐筝如此善解人意。   然后他就困了。   “你听见了,也已经知道了,那就先睡吧。”陆温乔没有逼他,也知道逼不得他。   陆温乔不需要陈乐筝左右为难、仓促之下的回答。   他从来都不需要来自他人的廉价的爱,更不想要陈乐筝只是来源于习惯的仰望和喜欢。   如果,决定回应陈乐筝长达十多年的暗恋,同意和陈乐筝体验谈一场恋爱时,陆温乔靠的是模糊的感觉和冲动;后来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上陈乐筝了,陆温乔靠的是切实的慌张和失去。   所以他们可以慢慢来,把那些难以自抑的感觉变成具象,让一切触手可及。   陈乐筝栽着迷糊的脑袋,不用再像面对一场人生大考一样,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局促窘迫,他顺利地躺下了,头下枕着抱枕,肚脐上盖着薄毯,有天大的事也留给明天再说吧。   但忽然,陈乐筝被翻了个面,他碰到一堵结实热乎的身体。   陆温乔挤上了这张摇摇晃晃的竹篾床,将陈乐筝揽紧在怀中,两人前胸贴着后背,一丁点儿空隙都没有。   因为这床实在太窄了。   幸好竹床这边靠着墙,但陈乐筝像是在面壁思过。   他整个人都被陆温乔控制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点儿不畅,含糊地咳嗽哼哼了两声。   “嗯,”陈乐筝睁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学长,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挤呢?”   陆温乔闭着眼,在他耳畔淡淡说:“不觉得。”   “这个床很旧了,我觉得等会儿,万一床被睡塌了……怎么办?”陈乐筝望着黑不溜秋的天花板,忧心忡忡。   “不上床就不会塌。”陆温乔回答。   “……”   “陈乐筝,”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陆温乔声音平和而充满疑惑,窃窃私语,“你刚刚就问我要不要做,还说分手了也可以上床,是憋着了吗?”   陈乐筝“啊”了一声,一口咬定:“没有。”   他有对陆温乔说过这样的话吗?他确实说了类似重新开始上床的内容。   可那都是因为陆温乔先对他动手动脚了,他摸了他的脸,半夜来了他的房间,现在还挤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我问你要不要睡楼上,是想把你的房间让给你,下楼来找你,是以为你一个人会怕鬼,”陆温乔说道,“陈乐筝,你是不是想得太歪了。”   陈乐筝的大脑早已短路。   他感觉自己中的不止是陆温乔的魔咒,其实还被一双可怕的魔爪抓住了。   如果那股自由的风真的被他缠上了,愿意为他而停留的话……他竟然不是很想逃跑了。   他用力闭上眼,装死般小声说:“我好困啊,我要睡了。”   陆温乔扣着他的肩膀和前胸,一只手摸在他的肚皮上。但手上并没有其他动作。   渐渐的,陈乐筝松懈下来,变得毫不设防。随着两人呼吸渐缓,睡意变浓,陆温乔很轻地拍着陈乐筝平坦又柔软的肚子,不禁阖着眼失笑了一下。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而这一晚陈乐筝觉得很热。   有了陆温乔的存在,他睡竹床的意义荡然无存。   但他依然睡得很沉,可能因为白天锄了半天的地,太累了,这成了他回乡以来睡到的第一个好觉。   真是奇怪,他们分明是已经分手的关系,居然能就这么相拥而眠一整晚。   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令惊醒的陈乐筝睁大了眼睛,不过幸好,没有人开门闯进来,敲门声也没有再响起。   应该是他爸妈来叫他起床了。   陈乐筝有些不敢细想,更不能回忆昨晚陆温乔说过的那些话,他挪了挪屁股,满头大汗、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一溜烟溜进了里面的厕所。   陆温乔缓缓睁开眼,起身就看见屋外陈父陈母骑着摩托车出了门。   他弯腰折好那床毯子,忍不住按了按左边肩膀。   也不知道陈乐筝为什么爱睡这么硬的床铺,难不成真有受虐体质?   陈乐筝在卫生间里舒服地伸着懒腰,一不留神,还哼起了小曲。   但他隐约听见外面有动静,便立即压制着声响,慢吞吞洗漱。   当他心中忐忑地走出来时,却发现陆温乔已经不在这里了。   陈乐筝松了口气,打开房门,对着静悄悄的客厅探头探脑一阵,一边把竹篾床拖出来,一边在心中默念,希望没有人发现昨晚他是和陆温乔睡在一起的。   否则他的清白就彻底没有了。   日上三竿的时间点,只有旺财摇着尾巴蹿到了他的脚边。   陈乐筝这才想起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除了像他这样的懒鬼,家里人都到镇上去了。在往常,他们中午还会留在他哥的店里一起吃中饭。   眼下家里只剩陈乐筝和陆温乔。   不过陈乐筝在厨房里看到了爸妈留好的早餐。   他简直惊呆了,因为有陆温乔这个贵客的存在,这一桌子早餐可谓前所未有的丰盛,除了面点和粥,还有各种小炒和饭菜。   农村有早上也吃米饭的习俗,但做起来麻烦,近年来只逢年过节和在重要的日子才这么做。   陈乐筝站在餐桌前看着,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吃了一口,转头就看见陆温乔已经洗漱完,从楼上下来了。   饭菜还热腾腾的,揭开桌罩香气四溢,陈乐筝和陆温乔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诡异地开始吃早餐。   “早上好像是我爸妈来敲了门,”陈乐筝继续吃着那个包子,为了打破令人头皮发毛的寂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幸好他们没有开门,不然我和你,我们那样就会被看见了!真是的……”   他看起来是在埋怨,不高兴了,但也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是在撒娇:“你上次就这样,可上次我们至少还在谈着,这次都分手……”他忽然收了声,发现氛围被他弄得更加该死的诡异。   “我锁门了,”陆温乔盛了碗粥,看着陈乐筝解释道,“不会被看见。”   陈乐筝抱歉地“哦”了一声,终于放心,往嘴里塞了口咸菜。   “你昨晚睡得好吗?”陆温乔问他。   “挺好的啊——”陈乐筝脱口而出,紧接着撇了撇嘴,“还行,挺热呢。”   陆温乔点了点头,嘴边带着和煦的微笑,又问:“那今晚还要继续睡下面吗?”   “你今晚还打算住在这里啊,”陈乐筝不敢相信,“多难受啊,要不然……”   他在想要不然他今天就回宁市算了,反正他逃回老家的目的已经落空。   就在这时,陈乐筝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接连几天的雨水将世界浸泡,陈父陈母去镇上时走的是能通汽车的大路,结果半路被村里人劝回去走另一条需要绕远的路,因为前方有山体发生了塌方,路被堵了。   他们安全到达镇上后,不忘打电话回来提醒陈乐筝,让他们注意安全。   “塌方了?路都被泥巴堵上了?”陈乐筝惊讶不已,一边接电话,一边眼睛呆呆地看向桌面,“汽车走不了,那岂不是回不去宁市了……”   陈母听着以为他又情绪大发作想赶客了,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哎呀,妈妈,”陈乐筝连忙捂嘴,小声说,“我知道的,我没发脾气了,只是我们这破地方……不过我这种时候肯定也不会让别人冒死回去啊。”   陆温乔垂着眼,一直在喝粥吃东西,看起来有条不紊,喜怒不明。   这时陈母给了他新的建议,他犯难道:“要我带学长去镇上玩吗?可是我骑电动车带不了人,会冲进田里的。”   而且,既然现在陆温乔回不去宁市,他也回不去了,那他们俩还不如就待在村子里。   大张旗鼓地把陆温乔带去镇上,能有什么可玩的?反而容易让陈乐筝翻车丢脸。   再说了,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陆温乔要是再对他动手动脚,那得多不方便,多叫人不好意思。   陈乐筝向陆温乔投去询问的目光,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奇特,但总归是自己被克制得死死的,如果作为客人的陆温乔说要去,他根本没理由拒绝。   陆温乔像是感应到了,微微抬眼,朝他摇了摇头。   “学长说他不想去!太累了,”陈乐筝犹如得了大赦,立即积极地对他妈说,“妈妈,你们也注意安全,今天不回来没关系,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客人,照顾学长的!”   事已至此,一切尘埃落定,陈乐筝挂掉了电话。   将被他好好照顾的陆温乔此刻终于放下了筷子。   “路都被堵了,只能这样了,”陈乐筝瞅了两眼,自顾自转移话题,先下手为强地问陆温乔,“我们农村都是这么吃早饭的,你是不是吃不惯啊……”   陆温乔安静了一会儿,看着陈乐筝不得不继续吃东西,才说:“我刚去国外的时候,其实很讨厌吃黄油抹面包,也不喜欢黑咖啡,但后来习惯了,能吃就行,甚至会开始觉得还不错。”   窗户外的空气十分清新,混着泥土的芬芳飘进屋里,檐角边滴落的水声很轻很轻。   陈乐筝第一次没有闪躲地直视陆温乔,看见他眼下微青,像是一直没有休息好,低声说:“我不一样,我才不会喜欢上原本讨厌的东西,凡是喜欢的,我一定会一直喜欢。”   “那你现在还喜欢喝果粒多饮料?”陆温乔问道。   “嗯,你居然还记得,”陈乐筝有点面热,笑了一下,“不过……后来我没买到过了,但他们新出的,也很好喝。”   “你不喜欢喝这个,我也记得。”他不甘示弱地补充说道。   陆温乔默了默,对他说:“可我从来都不讨厌。”   陈乐筝微微愣住了。   这好像比陆温乔直接说他喜欢上他了、是在追他,更让陈乐筝惊讶。   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了,虽然中间有着非常多的荒芜地带和遗憾之处,但其中除了有突然的告别,还有突然的重遇,以及更突然的告白。   可是,无论是陈乐筝的网页重见天日还是陆温乔驱车前来此处,真的都是凭空才有的情谊吗?   他们仿佛在相互打哑谜,说一些彼此才能听懂的话。只是陆温乔并不觉得靠谱和放心。   陆温乔接着说道:“当年在假山后面,我闭上眼躺着的那次,是不是你最后一次送我果粒多?”   陈乐筝喉咙陡然一紧,心脏砰砰搏动着,仿佛要挣脱出自己的胸腔。 第51章   陈乐筝不是没有想过,当时,在他偷亲陆温乔的那一瞬间,陆温乔可能并没有睡着。   但陆温乔睡着了和陆温乔醒着的概率,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同样占百分之五十,那么在此之前,无论真相是什么,对陈乐筝来说都没有差别。   陆温乔始终是他无法企及的人,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在陈乐筝的认识里,就算陆温乔将来会回国,会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会跟他参加同一场同学聚会。但他依然相当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是两条交错而过的直线。   令所有人乃至全世界意外的是,陈乐筝和陆温乔的关系,却因为逐风和someone的相遇,产生了无比滑稽又不可想象的效果。   陈乐筝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就这样,这样不受欢迎但活蹦乱跳地活着,其他人喜不喜欢他,又不是他能决定和改变的事。   何况,他早就承认过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陆温乔的某些东西。   “是的,没错,”陈乐筝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最后一次送你果粒多饮料,你喝掉了吗?”   陆温乔恐怕难以想象,自己有朝一日需要回忆和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喝了,不过确实有点太甜。”   陈乐筝抿了抿嘴角,有些心虚和紧张,忽然问道:“陆温乔,你和别人接过吻吗?”   怎么能对陆温乔说出这么冒犯的话呢,就算人家现在说是在追他,他也不应该窥探别人的隐私……陈乐筝立即后悔起来。   他觑了眼陆温乔的表情。   陆温乔静止片刻,可能没想到反被问住的是自己,他微微咳嗽两声,紧接着眼中浮现笑意,说得很夸张:“没有。你知道我有洁癖,而且,我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平白无故地偷亲了我,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陈乐筝张着嘴,惊讶地说:“你居然没和别人接过吻?!”   然后他听见陆温乔所指的噩梦和心理阴影,瞬间就不做声了,心情十分杂乱,愧疚感又涌上心头。   抛开成年后重逢的他们,抛开逐风和someone,如果重新追溯回源头,找到那个不代表任何情欲的种子,难道一切都始于陈乐筝胆大包天却又无比纯洁的那个吻吗?   来自初中一年级的小学弟的吻。   陈乐筝说道:“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跟别人谈恋爱……”   “对,”陆温乔一时间哭笑不得,缓了口气,才伸手轻敲桌子,佯装不悦地说,“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如果遇到了那个人,要不要找他负责?”   他看起来很受伤,有一点故意卖惨的嫌疑。   陈乐筝心慌意乱地站起身,很有主人翁风范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然后倏地停下来,对陆温乔说:“你真的不会再去美国了?”   陆温乔愣了愣,看着他道:“真的,不骗你。”   陈乐筝忽然笑了一下,转过身时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就一直在骗我呢,只是你的骗术比我的高明……我偏偏会上当,还很想上当。”   “那你现在不相信我了,不理我了,就再也不用上当受骗了?”陆温乔看着他的侧脸。   “我一直在理你。”他较真地回应。   “以后真的不骗你了,也没有可骗的了,”陆温乔说,“下次去美国,就是跟你一起去旅行。”   陈乐筝不让他看见自己,背身嘟囔道:“我才不要去,讨厌美国。”   陆温乔将陈乐筝没来得及拿的、自己面前的碗筷拿了过去,碰了碰他,笑着说:“不是说好了不生气了吗?”   陈乐筝根本不是在生气,但他丢下碗筷,躲避着迈开腿往外走。   他一股脑往外跑,反而把陆温乔留在了自己的家里,方便对方鸠占鹊巢。   外面根本没下雨了,只有地是湿的,陈乐筝一屁股蹲在门边的台阶上,手里扯了好几片眼前罗汉松的叶片。   尖尖硬硬的叶子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把他的手指头都染上了绿色汁液。   他没想到自己偷走陆温乔初吻的这个秘密,其实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好像找到了陆温乔会变成同性恋的原因。   这样一来,陆温乔看起来也好惨啊……而那个给高冷学长留下多年心理阴影的人,那个让高傲的陆温乔伤心困惑的人,那个要和陆温乔分手、不负责任的人,居然就是陈乐筝自己。   陆温乔这辈子经历过最难堪、最丢脸的事也就这些了。   当一个骗子遇到了另一个骗子,当一个坏蛋遇到了另一个坏蛋。   只是其中一个有点笨,有点自卑;而另外一个很聪明,偶尔恶劣。   好像也能稍微扯平了?   陈乐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起身,转过头,就看见陆温乔正靠站在门边,脸上缺失表情,一副和周围格格不入又难以适应的样子。   “我得去种地了,在家可不能好吃懒做,”陈乐筝没想好该怎么办,于是乎他刚刚还不理人,现在又努力地尽着地主之谊,“学长,你好好在家待着吧,Wi-Fi密码是八个8,你可以安心忙工作呢。”   陈乐筝现在看着陆温乔,感觉他更像那个在直播间里受苦受难的someone了,让人莫名不放心,甚至让陈乐筝觉得自己都没那么可怜了。   他不自然地嘿嘿笑两下,然后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强行忽略掉陆温乔的目光,转头绕去了后面的杂屋里。   陈乐筝站在那堆农具面前,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会种地。   如今这天气,也早过了播种插秧的时节,他顶多能去松松土、除除草和浇浇水。   不过陈乐筝心情变化得很快,他既然决定不再摆烂躺平,都爬起来干活了,自然也已经同步思考起了自己的直播事业,又跑去屋后拿来了自己带回来的挂脖手机支架。   该支架同样支持头戴方式。   他捣鼓一番,很快成功地把手机杵在了脑门上。   虽然陈乐筝请了一个月的假,网络上关于他的一系列讨论也纷乱复杂,但流量实在可观,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直播了,无数金币哗啦啦从他眼前流走,他就忍不住难受。   他觉得在接下来不能回宁市的日子里,偶尔播播户外也是好的。   顺便向大家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回老家看爸妈了,而不是被男人拐来了大山……   陈乐筝也不想让直播间里的那些人觉得自己受了情伤。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明明挺好的,只是脑子有点乱。   正低着脑袋调整手机位置时,陈乐筝忽然感觉门口吹来一阵妖风,稍稍抬头一看,陆温乔居然又在,无声无息地,面无表情地,仍然站在门口看了过来。   “怎么啦,”陈乐筝连对待陆温乔的态度都变了,他挤出笑脸,“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还是有东西不会用?你有事可以用手机找我。”   陆温乔的眼神略藏冷峭,但他温和地提醒他:“你把我拉黑了,忘了?”   陈乐筝哈哈两声,一脸讪讪之色,倏地语塞住了。   陆温乔已经一步步走进来,看着他脑门上的东西,直接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你要去干什么?”   陈乐筝眼神闪烁,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暂时把手机抠了下来,拿上锄头就说:“哎,就是边干干活,顺便边开下直播……好了,我得走了,我等会儿就把你放出来。”   可陆温乔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了。   他伸手便拦住了他,面含微笑,低声问道:“陈乐筝,自己出去,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就是你的照顾和待客之道?”   被陆温乔这么一说,陈乐筝也感觉不合适。   “那你……难道要跟我一起去锄地?”他十分为难,不确定地说,“很累的,而且外面都是水,泥巴也多,你去干这个,会不会太掉价了?”   陆温乔自从和他再见面,一直都很温柔很包容,和以前相比,有意改变了许多。   而陈乐筝这张“抹了蜜”的小嘴,好像还是把陆温乔惹生气了。   不过,陆温乔更像在生闷气,拿上旁边那顶草帽,说了句“走吧”,就走出了灰尘遍地的杂屋。   陈乐筝叹了口气,头疼地跟在后面,紧接着默默加快脚步,超过去后忍不住回头。   他在看见陆温乔冷着张脸戴着草帽的样子时,瞬间抿起嘴巴,努力地憋住了笑。   “陈乐筝,你的肩膀在抖什么?”陆温乔顿时开口问道。   陈乐筝不敢回头了,斗笠下的脸上大咧着嘴角。   其实陆温乔戴着草帽挺好看的,但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场景和模样。   “我肩膀有点痒。”他含糊出声。   陈乐筝后知后觉地抠了抠自己肩膀,走过一段下坡路时,才稍稍回头,然后突然挡住陆温乔的去路,下意识地摸到陆温乔的胳膊,小心又严肃地说:“这里很滑的,要慢一点,我昨天差点摔了。”   陆温乔愣住片刻,没有说话,跟着陈乐筝走下土坡后,仍旧紧捉着他的手腕。   “你刚刚在笑我。”陆温乔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轻笑着说。   陈乐筝目不斜视:“真没有。”   前方就是他家的菜地了,陈乐筝装无事发生,自顾自说:“那边有个我爸盖的小木棚,里面是干的,还铺了水泥砖,学长你可以去那里坐着。”   虽然陆温乔顺利跟着他到了菜地,一路毫无怨言,神色也很自然,但陈乐筝还是看出来了,陆温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拧着,隐约有些茫然。   陆温乔看了看他头上绑着的“抹额”,低声问道:“你是不想让我看你直播吗?”   “没什么不能看的,”陈乐筝说,“反正你都看过很多了……”   在陈乐筝打算重新将手机别到头上,即将开播之前,陆温乔还是弯腰走进了陈乐筝说的那个木棚里,陈乐筝跟来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张特地带来的塑料薄膜,给陆温乔垫在了秸秆堆上,方便他坐或躺。   为了给陆温乔演示,他朝那上面一倒,翘着腿躺着,拿手拍了拍旁边说:“真的很干净很舒服。”   陆温乔将信将疑,缓缓坐在了他的旁边。   陈乐筝一躺下就想闭眼享受,毕竟谁会爱干农活?   除了昨天那种不得不来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哪怕是今天他都不太想干了。他的手心还疼着呢。   但为了家人,为了直播赚钱,他还是不耽误了。   他一睁开眼,就和陆温乔看着他的双眼直直对视上了。   木棚里有些热,陈乐筝躺在原处,一番折腾下来,他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汗珠,嘴唇表面有些干,但润红的唇色从里面透出来。也许是刚睁眼,他的目光很纯净,呆呆怔愣着。   当年在假山后的画面瞬间钻入了脑海。   但一切似乎颠倒了过来,现在是陆温乔在看着他。   陆温乔已经摘了草帽,黑发随意耷拉着,他身躯高大,和陈乐筝贴得很近,背光产生的浅浅阴影全落在了陈乐筝的身上。   陈乐筝感觉陆温乔俯下身,离他越来越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陆温乔珍惜地摸了摸他的脸侧,喉结滚动,开口问道:“陈乐筝,你要把那个秘密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而那颗种子来自当年的那个午后。   陈乐筝彻底闭上了眼,挨着陆温乔的双手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再笨,也已经知道陆温乔知道了。   此刻在陆温乔面前,在面对有被爱的可能时,在面对抽丝剥茧出来而觉得可以确定的爱时,他决定放下,不想害怕,不想再管那么多了。他终于磕磕巴巴颤声坦白:“当年在假山后面,是我偷偷亲了你……那个偷走了学长初吻的人,是我。”   但陈乐筝其实不知道自己坦白之后,又将面对什么。因此,他忍受着这个秘密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陆温乔低头吻住了他。   陈乐筝终于能够知道了。 第52章   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躺在了并不太舒服的草垛上。   稍微动一动,底下的塑料薄膜就会发出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声响。   好半天之后,陈乐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稍微听见外面的大马路上传来其他动静,又变得警惕起来,扶着陆温乔的肩膀想要起身:“是不是路通了?等会儿万一有人来了,被什么大爷大娘看见就不好了,农村里可没这那么开放……”   “怕什么,”陆温乔早已强迫自己脱敏,选择入乡随俗,反正回去就能洗澡,他干脆而懒散地躺在原处,学陈乐筝说话一般说了一长串,“如果被看见了,你就说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陈乐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一边和陆温乔的手指纠缠不清着,一边躲着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陆温乔仰躺着问道。   “我们没穿过一条裤子吧。”陈乐筝说。   陆温乔偏头看向了他,语气像是在随意谈天:“那不穿衣服裤子的时候都有了,岂不是比同穿一条裤子还不一般?”   陈乐筝吞咽口水,恨不能咬舌自尽,瞬间没话说了。   认识到陆温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本正经和高高在上,是陈乐筝急需学习的事情。   陆温乔和someone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选择跟陈乐筝做了朋友,被冒犯和生气时语气稍稍强势,偶尔开点儿玩笑,会凉凉地说一些令陈乐筝这种麦麸狂人都面红耳赤的话。   “这样一看,我们的关系好多啊,”陈乐筝生硬直接地把话题拉回去,他仍然是受宠若惊的,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表现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还算知心网友?”   陆温乔顿了顿,坐起来后问道:“你的心里话,只会对someone说么?”   陈乐筝闻言也安静下来,笑了笑:“我对他说,是因为觉得只有他想听,毕竟连我的直播他都能看得下去。”   “可说到底,你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做了我的榜一大哥,”他这话终究还是对陆温乔说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而我,我是讨人厌的主播。”   他撑起一只手肘,低着脑袋和眼睛。   陆温乔找到他耷拉着的双眼,对他说:“someone和你是好朋友,他没有说过你讨人厌。”   强撑着发酸的眼皮,陈乐筝把目光执着地对着前方的水泥地,他低声问:“陆温乔,你真的喜欢看我的直播吗?”   “以前我以为,只要在后台看见someone,他就是高高兴兴地来看我了,年纪大的大叔,总会有一点粗俗的爱好……”陈乐筝自顾自说起来,“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甘愿挨骂和讨好别人的样子,不喜欢我太窝囊,也不喜欢我太骚了,总是在网上勾搭男人,你根本不喜欢看直播,我说得没错吧?”   他和陆温乔对视上,陆温乔张了张嘴,就听见他鼓起勇气要求道:“不要骗我了。”   他更像在哀求。   陆温乔应该是无言以对的,他圈着陈乐筝的手腕,最后告诉他:“没有那么不喜欢,不喜欢的,都是你给了别人接近你和伤害你的机会。”   “你明明说过,”陈乐筝努力睁大着眼眶,想把眼泪收回去,但他很快控制不住地哭了,“你对直播不感兴趣,不想知道我的ID,如果没欠上你的钱,我们根本没有话可说,你和我的世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温乔蹙着眉头,发现谈恋爱是比处理其他任何关系、做其他任何工作还要难的一件事情。   他毫无经验,束手无策,因为没怎么哄过人,所以很不会哄人。   陆温乔伸手擦去陈乐筝脸上的泪水,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能一直擦一直擦,于是叹气说:“你怎么把这些就记得这么清楚。”   陆温乔从前随口对陈乐筝说过的话,陈乐筝全都记着。   可他明明很健忘来着。   “因为我们很少说话,所以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陈乐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   他哭得浑身热腾腾的,眼角鼻头都变得通红。他又偏着头,抬手抹眼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总会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在陆温乔回来之前的这些年,他记住了陆温乔说过的所有话,一点点长大了,知道不能再送零花钱给别人,知道朋友是难以求来的,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不开心了就要努力骂回去。想变成陆温乔那样不看别人脸色的人。他其实已经不怎么流泪,变得容易趾高气昂,小人得志。尤其是在他上了大学,开始直播之后。   然而此刻和陆温乔手忙脚乱的手指碰在一起,陈乐筝自己的手就变得多余。他气恼地垂放了回去。   出走半生,他在陆温乔这里还是只会默默接受陆温乔给他的全部。   “但事情是会发生变化的,你现在只需要记住我后来说的话,”陆温乔头疼地对陈乐筝说,“我们现在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   陈乐筝继续默默流泪,然后开口说:“你后来说的我也记住了,我会慢慢想好答案,好好告诉你。”   他说的是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那件事。   他们分明心知肚明,陈乐筝已经喜欢陆温乔喜欢得要死了,如果陆温乔不来找他,他一定还能背着锄头来挖地,做出一个比“Hello,World”网页更巨大而绝望的坟墓。   陆温乔的太阳穴突突在跳,他微不可见地沉下脸,深邃的双眼里不自觉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语气里半点哄骗半点威逼:“陈乐筝,我也记得你说过的所有话,还有你做过的所有事,你偷亲过我,一直偷偷喜欢我,半夜叫我别走,总是主动勾引我,也同意跟我体验恋爱。现在我们直接重新开始,不要再想别的了,知道吗。”   陈乐筝纠结犹豫了半天的怎么好好回应陆温乔的追求,现在却得知根本不用想了。   他整个人头昏脑胀,被迫默认同意。   “不要哭了,”陆温乔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一下不是还要直播?”   陈乐筝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可陈乐筝紧接着又叫了陆温乔的名字,还是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在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智力不足啊?”   陆温乔噎住片刻:“你一点也不笨,哪里智力不足了?”   陈乐筝投来呆呆的目光,仿佛半信半疑,胸腔一起一伏抽动着。   “在你心里,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之一吗。”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嗯”了一声。   陆温乔说:“既然我已经说陈乐筝不笨了,那陈乐筝就是真的不笨。”   陈乐筝往前挪动两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也许是他决定彻底让陆温乔和someone变成一个人了,他清楚自己可以把所有从前觉得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陆温乔了。   因为他这辈子真的只会喜欢陆温乔,会永远喜欢下去。   他无声无息地淌下眼泪,把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懂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为什么……除了你现在这么说,他们所有人都骂我,为什么小时候从来都没人愿意跟我玩啊?”   爱和悲伤是一对共轭关系,也许它们永远是如此的交织并存。   自从再次见到陈乐筝,陆温乔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质疑,陈乐筝是不是堕落了自己,已经完全变了。陈乐筝还是陈乐筝。甚至在这一刻,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是陆温乔心里那个个子矮矮、只会傻乐的陈乐筝。   变了的是陆温乔。   陆温乔体会到了爱上一个人,最先感觉到的是心痛。 第53章   陈乐筝仿佛不是为了要什么回答了,而只需要发泄,整个人哭得不能自拔,嘹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最终,他们走出了四面漏风的小木棚。   陆温乔替陈乐筝拎着锄头和工具桶,两人一前一后搭火车般走过田埂,顺着灌渠,来到了离菜地不远处的小溪旁。   水流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见底,凉意十足,这些天雨下得多,水流很大,很适合在这逐渐变热的天气里拿来洗洗胳膊和脸。小时候,这里还是大家伙儿跑来玩水的好地方,里面小鱼小虾无数。   陈乐筝现在是不能不来洗个脸。   他哭得像只花脸猫,偏偏还紧抿着嘴巴,一脸自闭又不服输的模样。   不过他为了按照陆温乔所提的要求,指路并安全抵达这里,已经被分散了许多注意力,哭着哭着就有点儿忘了自己在哭什么了。   陆温乔按着他的肩膀,见他稍稍平复了,便拉着他蹲了下来,两个人的手都浸在了冰凉沁心的水流中。   陆温乔问他:“舒不舒服?”   “嗯,”陈乐筝吸吸鼻子,能安静地听进去话了,也能磕磕巴巴说点儿别的,“以前……以前放暑假,在城里太无聊,回乡下,我就会来这里玩。”   “好玩吗?”陆温乔掬了捧水,浇在陈乐筝的胳膊上。   陈乐筝看着水花落下,忍不住破涕为笑,哑着嗓子很认真地推销:“当然好玩了,可以捉小鱼小虾,还能挖土坑建碉堡,烧火玩过家家……不过会弄得浑身都是泥巴,你肯定不爱。”   他遗憾于陆温乔不懂他的快乐,懒得继续推销,又觉得自己是太不讲究卫生。   “沾了泥洗洗就好了,”陆温乔朝他递了个眼神,调笑着说,“脸上眼泪都快被风吹干了,是不是也要赶紧洗洗啊?”   陈乐筝眼睛红肿,一下子很不好意思,弯着腰也去捧水。   他稍微低下头,就从水中的倒影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怎么变得这么丑了,他难以接受,赶紧往脸上拍水,两只手在那里抹来抹去。   陆温乔捏着他的一边手臂,以防他掉下去,淡淡说:“那要不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干活?”   陈乐筝满脸是水,立即眯着眼睛扭过头。   “反正看天气,今天白天不会下雨了。”陆温乔接着说。   胸腔抽了一下,陈乐筝说:“还是算了吧……我都二十五了,怎么还能玩这些。”   陆温乔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无所谓地笑说:“这有什么,想玩就玩,要别人管吗?再说了,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还得告诉我怎么玩。”   陈乐筝擦干净脸,不好再推辞了。   因为他才二十五,陆温乔比他还大,都二十八了,估计第一次来乡下,看什么都新鲜都想试试吧。   而且他确实有点儿心痒,想在陆温乔面前露一小手。   “这么好的外景素材,”陈乐筝这期间一直没把头上箍着的绑带取下来,他没空想七想八,现在事业心又蹿了回来,试探着问陆温乔,“我能顺便直播吗?”   陆温乔居然真的沉思片刻,才一本正经地说:“可如果那些人继续骂你呢?所以还是不要播了。”   陈乐筝张了张嘴,觉得是自己刚刚哭得太伤心欲绝,吓着了陆温乔。   虽然陆温乔什么别的都还没说,但现在又是陪他玩水玩泥巴,又是劝他别直播了……   他明白陆温乔是在安慰他。他的心脏一点点鼓起来,像一只被充满了气的气球。陈乐筝差一点喜极而泣,有种幸福得快晕过去的感觉。   “他们骂就骂,我才不在乎,流量就是钱啊,”陈乐筝站起来,开始顶着两只肿泡眼围在陆温乔身边劝慰,“都是些人品低下的臭屌丝罢了,整天在网上骂这个骂那个,之前他们还骂你呢不是,干嘛要理会他们?”   连someone在直播间都要被误伤和针对,足以说明错的不是他们自己!   陆温乔看着他,似乎不为所动,但眼中放松下来:“我们不缺这么点钱。”   陈乐筝“嗐”一声:“可是,可是没人会嫌钱少吧,能赚不赚,我浑身难受啊。”   “有多难受,还会哭吗?”   “绝对不哭了。”陈乐筝被引导着,自动发动保证技能。   他绞尽脑汁地说:“被他们骂其实也不难受,我刚刚那只是……”只是虽然不在乎,但这么多年总有很多委屈,他终于能在陆温乔跟前肆无忌惮地诉说,情绪像洪水决堤。   拥抱他的人也已经在等着他降落。   “到底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陆温乔直截了当地问道。   “哎,嗯,听你的。”陈乐筝小声说。   两人挤在田埂上,旁边就是哗啦啦的水流,四周山清水秀,仿佛世外桃源。   陆温乔笑了:“为什么听我的?你已经同意跟我和好了吗?”   “对啊,”陈乐筝没怎么张开嘴巴,声音嗡嗡的,“那我和你和好吧?”   陆温乔把他已经设置好的手机别到了他的脑袋上,摇头说:“没听见。”   陈乐筝一面在心里叹口气,一面发现陆温乔这是让他直播了,脸上连连出现笑容,然后乐呵呵地,不知道怕地放大了声音:“我说,我们和好吧!陆温乔!我的老公大人!”   随之而起的,是对面马路上传来一声摩托轰鸣声,震得人神经衰弱。   陆温乔没能想到,陈乐筝还能自主发挥,加上他的大名和后面的称呼也敢喊这么大声,生怕全村没人知道陆温乔是谁。陆温乔连忙抬手捂他的嘴:“你——”   其实什么都没捂住。还好这里地势较为开阔,不会产生魔咒般的回音。   陈乐筝就是这样的人,一会儿特别要脸,害羞至极,一会儿又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容易得意忘形,被爱情冲昏头脑。   他缩了缩肩膀,握着陆温乔的手背说:“是你要我大声的……你还没说好不好。”   陆温乔说:“好。”   陈乐筝笑了,又说:“话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老公?我记得someone是说过……”   陆温乔盯着他的脸,没说话,紧接着捏住他的手抬起来,让他给自己头上的手机指纹解锁,才说:“播吧,反正这样你也看不见直播间里的情况。”   陈乐筝见陆温乔忘了回复他刚刚的问题,眼珠转了两圈,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然后他依然开心地开播挣钱了。   时隔一个多星期,当初宣布得像要退网一般的逐风,居然在这个大上午的时间里突然出现了。   镜头摇晃两下,画面里出现了田坎、水流、一片绿油油的野草地,以及两条男人的腿。   这个男人肯定是站在了陈乐筝的对面。   “已经开始了吗?”主播沙沙糯糯的声音最先传来。   陆温乔走近两步,拧眉看着直播间里的内容。他比陈乐筝高一大截,脸不会入画。   直播间里,紧接着便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嗯,开始了。”   ——为什么从这个男人变成了那个男人,就是因为有些老观众瞬间反应过来,这不还是上回那个突然在直播间里冒出来的男人声音吗?   看来这小子真的下乡了。   网上流传的那个视频的内容解读也没毛病,他这一看就是背着所有人偷偷找了男人,结果恋爱脑被渣了,受了情伤,被抛弃后只能愤而停播,跑回老家当起了缩头乌龟。   那么现在是出来卖惨的?还是心情有了好转?   最关键的是,这个屡次出现在主播直播间的男人到底是谁。   是那个在雨夜天分手把主播赶出门的渣男,还是守在主播身边的备胎新欢?   直播间里的人气瞬间暴涨,并且比以前更乱了。   放在从前,直播间里只会飘满【谁瞎了眼会喜欢他】、【主播作恶多端活该被甩】的弹幕,但如今天数已变。   许多人都知道陈乐筝长什么样了,许多看了视频产生共情的人更是释放着善意。   那群原本势力庞大的黑粉面对攻击,不乏固执己见之徒,只能一口咬死视频里露脸的人根本不是逐风,主播这些天装死默认,纯粹是丑人多作怪,在蹭流量给自己洗白。   多出来的那一大部分人,则全是因这次视频事件吸引而来的路人粉——一股希望主播露脸的、和黑粉毫不沾边并且势不两立的正义力量。   陈乐筝根本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不敢把头抬太高,怕镜头扫到陆温乔,只能翻眼看向陆温乔,“唔”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很快手忙脚乱地切断了直播。   咔嚓一下,直播结束,画面全黑。   弹幕框更加疯狂地开启了刷屏:   【???怎么回事?直播怎么断了?】   【肯定是主播心虚了啊,不敢开播更不敢露脸……】   【都说了不骂主播的滚出去,刚刚说要冲了我们的人呢?】   【人家在乡下,肯定网不好啊,心里阴暗的人看什么都阴暗!】   【你心爱的主播自己下播了,怕丑到你们明白吗,看了个视频就不懂装懂了,他一直都是靠被骂赚钱的,用得着你们心疼?】   【主播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挖过你们的祖坟啊?从视频指路过来的家人朋友们,把爱心刷起来[心][心][心]】   【[心][心][心]】xN   【宝宝声音都哑了,肯定伤心坏了,快开播让大家看看】   【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冷冷的,也好好听,一听就是1,谁啊?主播的新男朋友?】   【怎么他就能碰得到这么多1,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服了】   【之前在抖上看到了他和那个榜一大佬的互动视频kswl】   【但据说someone也很久不来了?be了?】   【主播私下那点丑事就是你们口中的someone帮忙摆平的,别人刷了几十万,现在也不来了,不比你们看得清楚?说不定逐风就是被他封杀了,哈哈】   【黑子滚,你们别拟人来上网秀智商行吗】   【[心][心][心]】xN   状况之外的陈乐筝只是在担忧:“我的声音听起来很粗,肯定会被发现刚哭过脸。”   “不会,你就说你感冒了。”陆温乔双手抱臂,笑着说。   陈乐筝卡壳一瞬,缓缓点头认同。   他低头挽起裤脚,跨腿踩在了两条田埂之间,正好堵在溪流转道的地方,很适合捕捉水里的小东西。   他深呼吸两口气,在打算开播之前,最后对陆温乔说:“你还是不要入镜露脸了,到时候很麻烦的,你站我左边来吧,靠后一点点,我保证不往这边转头。”   确实会很麻烦。网络上的舆论风向难以预料,陆温乔也不想让陈乐筝为此困扰。   他把工具桶提到陈乐筝旁边放着,然后听从安排,站去了陈乐筝的左边,边捏了捏他的左耳垂边问:“那我能不能说话啊?”   “当然可以,”陈乐筝觉得耳朵痒,偏头看向陆温乔,“我没想过假装自己单身……也不会再随便撩汉了,真的。”   陆温乔轻嗤一声,托着他下巴,把他的脸扭了回去:“别动不动转头看我,说好的保证不转头呢。”   手指按下开播键,滴嘟一声,陈乐筝再次开播了。   他直直冲着前方的流水,胸口也咕咚咕咚的。但陈乐筝最先做的不是跟观众们打招呼,而是若无其事地扭动下巴,故意在陆温乔掌心里蹭了蹭。   十指连心。   陆温乔把嘴角抿得很直,被他接二连三的动作弄得心里一阵发痒。 第54章   蹲守观众的千呼万唤之中,直播间重新连接了。   可是画面诡异地微微晃动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有人听见主播发出声音。   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陈乐筝正有意用下巴夹着陆温乔的手,他好像知道陆温乔现在会纵容他撒娇打滚了,所以明目张胆地变调皮了。   陆温乔最后拍了拍陈乐筝的脸侧,将手收回之后,陈乐筝才变得老实,真正开始他的直播。   “刚刚网不好,网不好,而且我感冒了,所以声音是这样的,大家不要想歪,”陈乐筝一上来便不打自招,自顾自说起了话,“嗯……回老家好久没播了,怕大家太想我,今天出来玩玩,随便播一下呢。”   他其实有些尴尬。   这是他第一次用手机播外景,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弹幕,播的更不是他习惯的游戏。   同时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陆温乔。   但只要忘了自己还在直播,那么陆温乔的存在就很正常,直播间里来了多少人也都影响不了陈乐筝了。   他只当头上多戴了一个能赚钱的镜头,在他和陆温乔玩水捕鱼的时候能顺便记录一下。   “所以今天不播打游戏哦。”于是陈乐筝不再多说什么,吭哧吭哧便埋头干了起来。   苦于工具有限,他临时想了办法,有模有样地往水里搬石头,尽量一块块摞起来,把水流截住,应该就能把那些小东西给截住。   风从山上吹来,把陈乐筝的刘海吹得分了叉,也吹动了陆温乔的眼睫。   陆温乔站在一侧,眼睛轻眨,原本是想好好看看陈乐筝要怎么运用绝技徒手捕鱼。但没过多久,他就像在看一种新奇的表演了,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下雨了,水流好像太大了,”陈乐筝刚把一块石头堆上去,另一块石头就被水流冲了下来,“哎呀不管了!”虽然他堆砌的“围墙”破破烂烂,顾头就顾不了腚,但在眼前流速较缓的角落里,还是能看见不少小黑点在游动。   那些小鱼微微透明,偶尔游一下,但更多时间静止不动,仿佛半悬在水中。   陈乐筝弯腰弓背,屏住呼吸,一双手也已经悄悄围拢在半空,然后他看准时机,往水里一扑——紧捏在一起的手指成功出水,再张开,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没有工具,太难抓了。   陈乐筝有些急切地盯着水里,又不动声色地歪头,斜眼往陆温乔那边看了看。   他总感觉陆温乔在笑他,决定硬着头皮继续。   一次不行就再来几次。   直到直播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真的玩什么都菜,又菜又执着,绝了】   【我的天啊,几百万热度,所有人在这里看主播抓空气,主播是不是看不见弹幕,谁提醒一下他,要不算了】   【本来想改邪归正对他好点,但是……要不还是当黑子吧】   【?哈哈哈哈哈】   【弹幕刷[心]的都v50智商给主播吧,喜欢这样的主播等着丢人现眼就完了】   【挺好玩的啊,不过宝宝请露脸】   【主播回应一下那个视频里到底是不是你啊,还有刚刚说话的男人是谁?骚断腿的小东西在这里装什么纯呢】   陈乐筝的双手都沾满了水珠,冰冰凉凉很舒服,但他头上热得冒汗,一边嘀咕一边发起了脾气:“以前都抓得到的,主要是因为这几天下大雨,水太急了,而且我刚刚……还感冒了,眼睛看不清楚……”   这套流程大家很熟,每到出问题的时候,陈乐筝总会找到一大堆理由,依次排列一通并将错误分发出去,那叫一个不粘锅,反正就是和他自己无关。   但他很少气馁到一蹶不振。他只会一根筋走到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陈乐筝果然不死心,脚下踩到更危险的田埂边缘。   就在他继续探着身子,打算往水里扑时,陆温乔眼神一凛,伸手便把他拦腰搂了回来。   “哎呀——”陈乐筝感觉自己都被提溜了起来,他拍了拍陆温乔的手,很快反应过来,“本来就要抓到了的。”   陆温乔让他重新站稳,垂眼看他的后脑勺,表情不显地说:“嗯,但这样太危险。”   直播间里的场景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经过突如其来的几下剧烈晃动后,画面归于平静,画外音却清晰入耳。   陈乐筝和陆温乔前胸贴后背这么站着,浑身更热了,心脏本就跳得咚咚响:“可我的鱼跑了,干了这么久,全都白干了,你、你们肯定觉得我不行。”   陆温乔说:“已经很厉害了,你只是缺一个捞鱼的网兜。”   “对!可一开始我没想着来捉鱼,所以没带网兜……”他刚想转头,就被一双手按住了。   陆温乔从后面搂着他,将手卡在他的下巴两侧,然后动作有些暧昧地碰到唇边。大概也有刚用溪水洗过手的缘故,陆温乔手指微凉,按在陈乐筝温热的唇瓣上,有种莫名的刺激。   但陆温乔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直,冷淡得像命令:“那就回去拿了再来吧。”   陈乐筝自然而然张了张嘴,用舌尖舔了一下陆温乔的指腹,然后“嗯”了一声:“那、那走吧,先回去,”他挺着脊背,心猿意马却义正言辞地提醒道,“那个,还在直播呢。”   “我知道,”陆温乔慢悠悠说,“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一直都没忘呢。”陈乐筝讪讪两下,又有点小得意。   很快,他感觉陆温乔松了手,自己身上的束缚也在减轻。   终于能重获自由了,陈乐筝踏步往前走,刚弯腰拿上工具桶,下一秒就他的屁股就惨遭魔爪报复。   有一个爱算账还手黑的歹毒老公,往后的日子好像变得不太妙了。   陈乐筝啊啊大喊,往前一弹,一边提着桶子一边捂住屁股朝田埂那头跑去。   直播间里,只听主播和那个男人讨论了几句更好捕鱼的方法,说到要回去拿网兜,直到此刻,他们之间的氛围虽稍显诡异,但大致还算正常,像两个熟人朋友在对话。   然而,直播间里突然接二连三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伴随着陈乐筝的奔跑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画面急剧摇摆起来。   一切实在引人遐想,弹幕顿时沸腾了:   【请问这是在干嘛啊?】   【什么鬼动静】   【主播和刚刚这男的在玩什么,现在又要去玩什么,谁能告诉我?!是摸手了?亲嘴了?打屁股了?还是要去野地里颠鸾倒凤?】   【黄子集合,麦麸卖出新花样了,直播真人搞黄,速点举报】   【觉不觉得这位男嘉宾的声音好那什么……求此阴湿1的全部资料】   【谁会夸逐风厉害啊?上一个这么夸的人好像是s1……瞳孔地震】   【someone去哪了,主播又发骚了,求封杀】   陈乐筝跑到岔路口便停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头上的手机,他掰下手机,镜头对着他的脸一扫而过。   不过他很快把摄像头翻转对准自己的脚。   因为陆温乔等会儿就要过来了。   陈乐筝仍旧乖乖站在原地等着。   陆温乔神色平静,看起来喜怒不明,手里仍然拎着那把他落下的锄头,直直朝陈乐筝走来时,陈乐筝没继续跑和躲了,但下意识抿嘴笑起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两人距离一步步变近,陆温乔瞬间抬起手,然后按在了陈乐筝的头上。   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陈乐筝终于有空低头看直播间里的弹幕,看着看着,他就开始挤眉弄眼,变成了高低眉和大小眼,紧接着又忍不住清嗓子。   “怎么了?”陆温乔皱眉问道。   陈乐筝小脸通红地觑了眼陆温乔:“没什么。”   他看回手机屏幕,实在忍不住开了口:“你们干嘛都问他是谁啊。”   眼前疑似飘过一条条黑粉的激将法弹幕,但他还是气鼓鼓地上了钩:“什么叫我长得很丑全靠卖弄?刚刚你们不是都看见我长什么样了!而且我就卖弄,就是有人喜欢我追我,怎么了?!只是普通炮友?!本百万粉丝的大主播想谈恋爱,用得着找人约吗?”   然而他越这么说,直播间里的八卦吃瓜群众就越来劲,掺杂着黑粉搅和,大家都疯狂追问起来。   在不透露陆温乔的真实信息的前提下,陈乐筝决定快刀斩乱麻,“哎呀”一声,直接说道:“好,我告诉你们他是谁,说了你们不信呢,他就是我的someone大哥~”   陆温乔一直在默默听着,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对于陈乐筝在网上的种种,他似乎都无意再干涉,对网络上的其他人,更是恢复冷漠的本性,给不了丝毫眼神。   家里离这边近得很,几步路便到了,陆温乔第一步则是去擦鞋洗手。   而陈乐筝举着正在直播的手机就跑去车库的杂物筐里找网兜。   他边找边看弹幕,又看见一条直击心灵的问话。   回答之前,陈乐筝扭头看了看在那边洗手的陆温乔,压低声音就说了:“你们问someone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们线下认识了,是好朋友……他来安慰我的,”他继续说,“刚刚我们没干嘛啊,不要随地造黄谣好不好,我们可是很纯洁的。”   满屏幕都在刷【不信】两个字。   那些新来的更是会加上“宝宝”两个字。   “你们怎么都叫我宝宝,怪不好意思的,大家的关系还没到那步吧……”   陈乐筝找到网兜,紧接着笑了,捂着嘴跑火车,不改直播风格与本色:“为什么不信?不过……你们看得不错,我才比较纯洁,他很凶的,之前在网上就问过我,想来找我玩色色的字母游戏——”   他突然消了音。   不知道是陈乐筝太忘我,还是陆温乔走路真的没声音。   陆温乔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了陈乐筝身后。   陈乐筝自己说完那一堆心里也有点发愣,稍稍抬眼和陆温乔对视,像是想确认陆温乔没有生气,没有异议,不会嫌弃他粗俗,也不会因为他乱说话和好面子而心生不悦。   虽然他们确实做过炮友,他确实卖弄过,真正从小脑子里塞满不良思想并且暗恋陆温乔那么多年的人是他。   他这个人也已经不纯洁了。   陆温乔朝陈乐筝靠近了一步,陈乐筝顺势慌张地关掉了直播间的话筒。   陆温乔低头拉了拉陈乐筝的手,捏紧,然后淡淡地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问他:“忘不了字母游戏?”   “我……”陈乐筝像是“呜”了一声,脸皮热得厉害。   “下次带你玩一回,满足你的幻想。”陆温乔说。   陈乐筝感觉自己玩大了,下意识摇头。   陆温乔微笑了笑,接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的关系应该到那步了,宝宝,可以吗。”   陈乐筝惊讶地睁大眼睛,耳根一阵发麻,他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可以。   那股微微的酥麻感瞬间传遍了五脏六腑,竟然让他的双腿跟着软掉了。 第55章   陈乐筝看着很是弱不禁风,把网兜放进桶子里提着后,他靠在陆温乔身上,一只手扒着陆温乔的后背和肩膀,然后才慢吞吞地按原路重新出发。   而那把锄头还在陆温乔的另一只手上。   因为陈乐筝非要带上它。   他大概率会醉心于捉鱼无法自拔,但表面功夫不能少,今天的地还没松土,无论如何,带上锄头就代表一种态度。   “学长,”脑仁还在隐隐发麻,陈乐筝举着手机继续哑巴直播,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跟别人玩过那种游戏吗?”   陆温乔平视前方,回答他:“没有。”   陈乐筝舔舔嘴角:“哦……我只看过那样的小说,话说,你之前说让我做m,是不是就类似让我做宠物狗?当小狗狗?”   此话一出,他就想起陆温乔多年没换过的小狗头像。   那只黑色小狗,陈乐筝小时候也在陆温乔家见过的,不过宠物犬的寿命大多只有十几年,陆温乔出国不久,寄养在父母家的小狗也自然老去,飞去了汪汪星球。   陆温乔闻言笑了一声:“你想当小狗狗?”   陈乐筝想了想,才说:“不想。”   因为他记得他并不喜欢看那种类型的小说。   人类并不能操控狗狗的天性,就像旺财也不是很聪明的狗,它今天不想再跟陈乐筝去锄地捕鱼,那么就可以不去,没有人能强迫,也没有人要求它变聪明。可人类对人类的要求总是很高,他们都喜欢最优秀可靠的,聪明机灵的,懂事听话的,不会犯错的。   陈乐筝知道自己做不到。他除了嘴上奔放,擅长胡说八道,涉猎千奇百怪,其他的通通不行。   他好像只是喜欢幻想,陆温乔作为他的幻想对象,温柔的,坏坏的,安慰他的,凶悍恶劣的,他都喜欢。   喜欢幻想和陆温乔有关的一切。   陆温乔听见他说不想,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为什么?”   陈乐筝努努嘴:“因为我不擅长……你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   在这里明着暗着要夸夸呢。   陆温乔看向他,眉眼还是那么深邃锋利,但陆温乔不厌其烦地、严谨认真地说:“喜欢,所以不要做什么宠物和小狗狗,做陈乐筝就可以了。”   被陆温乔喜欢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件事,而陈乐筝成为了陆温乔第一个喜欢的人!   陈乐筝咬着嘴巴,紧接着大大张开双臂,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陆温乔,他手里的工具桶便哐当作响,手机屏幕也花成了一团。   “可你刚刚看起来很想玩一次,也已经说了可以。”陆温乔让他抱着,语气漫不经心地提醒。   “嗯,玩一次就玩一次。”陈乐筝说。   陆温乔扒拉着他:“很勉强?”   “不是,”陈乐筝急了,也小声在陆温乔耳边说,“我……我也很想,很愿意跟大哥你玩一次。”   陆温乔被他称呼为大哥,感觉自己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好像真的瞬间老了十岁。   他对陈乐筝说:“那你安排时间。”   直播间里蹲着十几万的观众则在接受了巨大的信息量后,在着急上火地看着哑剧——   【为什么突然没声音了,刚刚不是还说要玩字母游戏吗!】   【someone哥缩写s1,之前有人调侃是1s,怎么,还真是?】   【黑子说话,你们说的someone不来了,意思是人家直接网恋奔现跑去见真人了?】   【画面怎么这么晃,我服了,这是在看野战默片吗?主播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榜一搞上了啊啊啊】   【someone都36了,还这么有精力,有情趣,传说中的sugar daddy?别是被养胃金主给包了】   【主播能不能干脆直播你和s1玩色色的字母游戏呢,别去捞什么鱼了】   【对方的手段和阅历一看就碾压,来当榜一说不定都是有目的的,又不知根知底,宝宝不要再上老男人的当了啊……】   【静音了啊,什么都听不到,急死老奴了】   陈乐筝松开陆温乔之后,不忘伸手摸摸陆温乔的衣服,帮他拍去桶子蹭上的肉眼见不到的灰尘。   他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这才有空看回手机,发现大家都在说听不见,于是朝陆温乔嘘了一声:“尺度太大的话,我的直播间真的会被超管封掉,到时候要罚款赔钱的。”   “怎么算大尺度,你说要玩字母游戏就不算大尺度?”陆温乔皱皱眉,哼了一声,径直朝前走了。   陈乐筝自知理亏,随即解除了直播间里的话筒静音模式,然后挎着工具桶去追陆温乔。   他一边走路一边扫了几眼弹幕,觉得很神奇,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大家友善了很多,还很关心他和someone的爱情故事……   他心里美滋滋的。   一天前还万念俱灰的陈乐筝根本不能想象这些。   “大哥,别生气啦。”他一定要好好珍惜,几步追上去抱着陆温乔的手臂,仰着脸笑嘻嘻地说。   陆温乔摸了摸他的脸,果然沉默不语,一声不吭,不过仍旧揽着他继续走上田埂,再次折返回了小溪边。   陈乐筝这时候心情美丽,不着急捉鱼了,端着个手机这边扫扫,那边拍拍,给大家介绍自己的美丽老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其中暗藏着他的小心机,他稍稍把陆温乔没露脸的身体也扫了进去,让所有人看见了那个挺拔鹤立、身高腿长的身影。   陈乐筝蹲了下来,镜头对准了水田里的一泡蛙卵,然后他就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抗议。   【调转镜头,快点】   【一口一个大哥……所以刚刚静音干什么???跟someone做了什么给我如实交代】   【s1居然真的不是发福老大叔……他是不是真的1s啊,约调吗,主播联系下造福大家呗】   【怎么证明这就是someone,人家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他?又在这炒作吧,之前你可是有炒作前科的】   【someone哥你醒醒吧,你图逐风什么?图他人菜瘾大还面目可憎?】   【黑子羡慕忌妒恨就直说,你看someone会看你们一眼吗?一群穷屌丝罢了】   【宝宝露脸吧呜呜呜】   陈乐筝先回应了那些看起来刺眼的话:“我用得着炒作吗,someone本来就只是我的榜一,他不跟我见面,难道跟你们黑子见面?小心我大哥用鞭子抽死你们!”   “约调什么约调啊,”陈乐筝现在看不惯这种野蛮放荡的行为了,瞬间化身净网使者,“有的人真的太不检点了,碰见一个陌生网友就说什么约啊,睡觉啊,给你当狗啊,羞不羞耻?可能当了别人的小三都说不定!”   正在拿锄头砍去田坎一侧野草的陆温乔嘴角轻微抽搐,冷不丁看了陈乐筝一眼。   弹幕也立即提醒他:   【宝宝快别这么说了,这么说只会爽死他们,别理黑子】   【多跟我们聊聊吧,都是新粉呢,等一会儿再去捞鱼好不好】   【这个蛙卵真的很恶心,能不能露脸直播呜呜呜】   【再不露脸直播真的伤心了……】   陈乐筝立即闭上了嘴。   他像做梦一样,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待遇,早已在一声声宝宝中迷失自我。   更不要说他想起了陆温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的感觉。   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他抿紧嘴巴,深呼吸了两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把镜头翻转。   画面转变得猝不及防。   陈乐筝的整张脸都怼在镜头前,占据了满满一整张手机屏幕。   他两只黑圆微肿的眼睛略有惶恐地瞪着,看起来特别呆,和刚刚伶牙俐嘴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可能还有他脸型不长,皮肤又薄又白的原因。   看上去太人畜无害了,潜在着唯唯诺诺的气质。   对陈乐筝而言,这比起从前有电脑特效遮挡的时候,其实只多了下半张脸的模样。   陈乐筝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开始说话:“反正你们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了,也藏不了了,那就这样吧。”   “趁着我还没跟大哥去捉鱼之前,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呀,我可以这么跟你们聊一会儿。”他蹲在田埂上,一张脸把镜头堵得死死的。   大约是脸起了作用,他现在再说话时显得很没有攻击性。   直播间里的大家似乎都愣住了,隔了一小会儿才真正反应过来。   连黑粉们都找不到借口再否认逐风就是当初那个视频里抱着灯笼的人。   【宝宝啊啊啊好可爱啊亲亲】   【主播在这里拿鼻孔看人呢,真是欠揍】   【真的是你……你说你这么多年直播带什么特效啊???】   【我嗑的烂人真心cp居然成真了,颜值感觉好配,就从你跟someone怎么勾搭上的聊起啊】   【之前他们在直播里就很暧昧了啊,刚认识不久就私联聊微信了,撩骚个不停,指路他俩的切片合集】   【都深扒过了,我怀疑之前主播每次请假其实就是去见s1,肯定早就滚过床单了!】   【呃那主播视频里说被分手和赶出去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为了伤痕那件事,s1金主帮忙摆平麻烦但吃醋了,紧接着上演雨夜分手,如今又复合了?】   陈乐筝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到自己成了被狠狠八卦的对象。   这些人居然歪打正着,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感觉又奇怪又微妙,挺不好意思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满意那些的说法。   一般来说,正常的恋爱流程都是先确定关系谈恋爱,然后才情到浓时滚床单。   可陈乐筝和陆温乔好像反了过来。可他们情况比较特殊啊……谁能想到自己会跟小学就认识的童年白月光搞上一夜情?   所以陈乐筝很保守地撒了谎:“你们不要乱说,没有,我们还没那个过,没上过床。我和someone大哥才刚好上呢……”   他紧张得像个早恋被拆穿的人,还要欲盖弥彰地说自己跟人家什么都没做过,是个懵懂大小子。   “对啊,”陈乐筝瞟了陆温乔一眼,“我们今天早上刚确认的关系。”   陆温乔似乎已经随便陈乐筝怎么在直播间里造谣,找到了亲近大自然的乐趣,连头也没回。   他从小四处参加过各种野外活动和运动,不存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情况。   弹幕里继续问:   【哟哟,没上过床,今天才确认关系啊,那你俩干过什么?快说!】   【没到最后一步之前都是没上过床,衣服都不知道脱过几回了呢】   陈乐筝挤了挤脸上的眼睛鼻子嘴,说:“干嘛要知道这么多细节,我没有隐私的吗。”   【没否认,真的脱过衣服,我的天!】   【宝宝别怕,再透露透露,刚刚不是还说他喜欢玩字母游戏吗】   陈乐筝被迫回想起了自己和someone的一些聊天细节,哼了一声,说:“当初他特别高冷,还假装听不懂我说查学历的事呢。”   陆温乔解开袖口,挽起了衣袖,朝这边走过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陈乐筝谄媚地朝陆温乔飞吻,压低声音对直播间里说,“我再说下去,大哥他就要来教训我了……怎么教训?反正我会很惨的。”   【……查哪个学历?我疯了】   【他年纪那么大了,以前说不定玩过很多小男孩,主播小心点啊】   【让他现在来教训一个试试,网上男人多的是,随便再找】   陈乐筝说:“你们别说啦,我现在从良了,不会继续在网上撩骚了,真的。”   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礼物特效,一串大字跟着飘过:【宝宝,不用谢礼物,去跟s1亲一个给我看看行不行】   为了赶紧跟大家说再见,他摆了摆手,又看到那串加粗加大的粉色字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陈乐筝只回应了宝宝那个称呼,一边念ID一边纠结地“mua”一下。   然后他站起来,一转头,和正微微弓腰从斜后方看他直播间情况的陆温乔对视上了。   “还捉不捉鱼?石头都帮你堆好了。”陆温乔捉着他的后脖颈,手指伸去一点,又将他的手机自拍镜头翻转了过去。   陈乐筝像被捏住了命运的脖子,变得老老实实,咧嘴说:“捉。”   “在聊什么?”陆温乔问。   “现在挺多人喜欢我了,随便聊点啦。”   “嗯。”   陆温乔怎么变成了一个这么好糊弄的人,陈乐筝想。   陈乐筝握紧了手机,歪头仰视陆温乔,看到陆温乔的下巴和侧脸,还有微微抿平的嘴唇。   少时,重新进入瞎子视角的直播间里,混杂在潺潺流水的背景声之下,忽然传来了细小又清晰的一个响声,却足以令人遐想翩翩。   混迹在直播里多年的老司机们瞬间心领神会,离疯狂只差一步。   陆温乔垂眼看着将自己半路拦住、把唇瓣硬生生贴上来的陈乐筝。   陈乐筝投怀送抱过多次,可技术永远称不上纯熟,他紧张得耳朵通红,“啵”一声亲在陆温乔的嘴角,却不敢继续下去了。   陆温乔按住他的后背,低了低头,和他加深了这个吻。   一分钟之后,围观的超管也疯了,赶紧毙掉了陈乐筝的直播间。   两排大字赫然出现在整个屏幕:“主播的直播内容涉嫌违规,正在整改中!请稍候……”   【作者有话说】   惊喜!不过之后几天应该彻底木有了   ps:好淫乱的一对情侣,噫! 第56章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从前只会在直播间一个人唱独角戏、跟任何同事朋友都没来往的主播陈乐筝,如今居然在这青天白日下直播接吻,虽然没有画面,但那黏糊的声音由小渐大,持续了将近一分多钟才被超管猛然掐掉。   游戏直播圈里从来不缺奇形怪状的人和离谱离奇的事。   不过像逐风这样三天两头能掀起轩然大波,人气蒸蒸日上,风评却没有恶化下去的,属实罕见。   难道他真的是所谓的天赋异禀,流量圣体?一举一动都能制造出话题。   归根结底,也许因为他没做过什么实质性的恶事,因为他露脸说话的样子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恶,因为他和榜一someone的cp确实挺好磕。   还因为连黑粉都长了眼,someone当初能摆平公会和平台,让伤痕火速认栽道歉、从此不敢再多提一句——人家的这个榜一大哥不好惹,也是真的有钞能力啊。   不过陈乐筝心里还是怵怵的,跟陆温乔亲完就反应过来,看都不敢再多看直播间一眼,更不要说整改涉黄内容,重新回去面对观众。   别人不懂someone怎么就做了他的榜一还跟他奔现了,他至今也不太懂陆温乔怎么会看上他呢。   可他还是很得意和自豪的,凭什么要他跟别人解释那么多为什么,是他的就是他的!   从小到大别人有的他没有,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他有的别人没有,他肯定要好好接住并且炫耀给所有人。   陈乐筝只是害怕陆温乔跟他一起被嘲讽和谩骂而已。   尽管在网络世界,陆温乔变成了他的大哥,叫做someone。   他们都是需要陈乐筝这个冲浪老油条所保护的对象。   于是他简单粗暴地关掉直播,收起了手机,若无其事地走向小溪边蹲着,然后朝陆温乔招手。   陈乐筝耳根红红的,眼神有些逃避,在邀请陆温乔来跟自己一起体验捉鱼的快乐。   陆温乔接过陈乐筝递来的网兜,没有问陈乐筝为什么突然不播了,而是和陈乐筝在溪边捞鱼捞到了大中午之后。   桶里已经变得非常拥挤,半桶水里游满了小鱼。   陈乐筝这半天时间虽然一直在埋头疯狂捞鱼,但他心里早高兴坏了,也很累,终于提上东西决定收工回府。   他再看见那把没有被用到的锄头,想到陆温乔替他一趟趟拎来拎去,讪讪地自己跑去拎上了:“我去把这个放到木棚里去吧,下午再来锄地。”   陆温乔身上沾了些许水渍,看着却十分随意清爽,他跟陈乐筝一起去了木棚里,放个锄头的间隙,大概两人都觉得挺累的,最后又齐齐躺在了草垛上休息。   只有陈乐筝四仰八叉地躺下了,陆温乔只是半躺半坐着。   陈乐筝侧了侧身,偷偷看向陆温乔的目光停留得久了,就变得有点痴迷。   “想说什么,”陆温乔说,“之前直播的时候话不是挺多的吗。”   陈乐筝受宠若惊,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呢,猜得这么准啊。”   “还用得着猜吗,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   “哎呀,”陈乐筝试图打断陆温乔继续说这么粗糙的话,摸向陆温乔的手,“学长,你是不是因为看多了我的直播,所以才学会了说这种话……你别理那些人。”   陆温乔笑了,实在觉得有意思:“我没有理别人,只理了你,你没发现么。”   所以陆温乔哪怕出国十多年,回来不久就能如此熟练地运用这些用语,全靠陈乐筝的倾情教授?   一旁桶里的鱼在跳个不停,企图越狱,弄得水声哗啦。   陈乐筝小声说:“嗯,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能跟我一起捞这么久的鱼呢。把你的头发都打湿了。”   陆温乔任由陈乐筝摸着他的手背,陆温乔垂了垂眼,忽然问道:“陈乐筝,你觉得我傲慢吗?”   陈乐筝一愣,不解地呢喃:“为什么这么问啊……”   他见陆温乔不说话了,接着翻身扒住陆温乔,很认真地回答:“我不觉得,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你把我拉黑的时候,肯定有一瞬间那么觉得过。”陆温乔轻哼了一声,笑着说道。   陈乐筝还是那么容易着急,连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一连串把陆温乔的两个账号都放出来,手指都快点冒火了。   他心里酸溜溜的:“我们都已经和好了,干什么还说这些,而且傲慢又怎么了,我在网上也挺傲慢。我……我以后也不说丧气话了,好不好?”   陆温乔捋了一把他的刘海,对他说:“我刚刚只扫过一眼,你的直播间里也有很多喜欢你为你说话的人了,因为他们了解了更多的你,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你。”   陈乐筝抬手遮了两下自己的额头:“他们是从那个视频底下来的,也许,恰恰是因为他们还没那么了解我吧。”   他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含糊保证“真的不说了”。   陆温乔无意强行说服,一开口,语气如常淡淡的,但总是问了一些让陈乐筝意想不到的问题:“朋友对你来说是什么,陈乐筝?你觉得我从小到大都有很多朋友吗?”   陈乐筝被身下的草垛扎了两下皮肤,不自觉地靠紧陆温乔,冥思苦想后回答:“朋友是能跟我一起玩的人吧,你当然有不计其数的朋友了,我从小就特别羡慕,所有人都羡慕。”   “朋友就是在一起玩的人,”陆温乔说,“但很少有人会一直陪我们玩下去,与其说友情是阶段性的,人与人的关系其实都是这样,所以——”陆温乔低头捉住陈乐筝的手,“你给你的朋友们花出去的零花钱是看得见的,而你看到的,我身边有过的许多‘朋友’,他们也是为了那些看不见的零花钱才来找我做朋友,根本不需要羡慕。”   陈乐筝迟钝地点点头:“我知道,就像同学群里的那些人,他们就是想要高攀上你的关系。”   他想到了自己为朋友们付出过的所有,忍不住也替陆温乔难过:“他们根本没有真心。”   “嗯,没有。”陆温乔附和。   陆温乔微微弯了下眼睛,循循善诱:“你肯定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陈乐筝直接笔直地坐了起来,对陆温乔说:“我当然不是!”许是话到嘴边,他又有点儿羞赧,变小了声音,“我是真心的,真心想跟学长做朋友,也真心喜欢你。”   陆温乔说:“那再也不要为这个伤心了,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一辈子在一起玩,好一辈子,好不好?”   陈乐筝听着水桶里的声音,感觉自己也像那些鱼一样长出了尾巴,刚学会走路,扑腾一下,就栽在了陆温乔身上。   “好。”他用力点头。   陆温乔擦了擦他再次肿起来的眼皮,告诉他:“所有不论是不是因为我而掉的眼泪,都可以告诉我。”   陈乐筝不再躲着了,也不被允许再躲。   他像珍珠一样的眼泪全都没有白流。   之后几天,无论陈父陈母和一干闲杂人等白天在不在家,反正乡下宽敞得很,足够陈乐筝拉着陆温乔躲开眼线去过二人世界。   他带陆温乔畅快地体验了一番自己的童年生活,上山挖笋采菌,下地松土施肥,主打一个农家乐活动汇总,样样都不少。   陈乐筝哪里是干活的料,没一会儿就喊累。   他更不会让陆温乔多干,心怀愧疚地问陆温乔来了这么久,放在宁市的工作怎么办。   他早就想回去了。   白天的二人世界过得倒是挺好的,可一到晚上,家里人都在,他还得等大家都睡了,偷鸡摸狗般地跑去陆温乔睡着的“客房”,两人盖着毯子纯睡觉,因为房子隔音不好,陆温乔让他不要乱来。   一觉睡醒,第二天陈乐筝再若无其事地躺回楼下的竹篾床上。   如今路已经修好,饶是父母再挽留陆温乔多玩几天,陈乐筝也不想磨蹭拖延忍耐下去。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睡不好纯粹是自己心情太亢奋,他找陆温乔商量:“我们今天就回宁市吧,你要工作,我要直播,不能再待下去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就跟我爸妈说。”   陆温乔看着他又萎靡又精神的样子,简直长了见识,却说:“我工作不着急,来之前都处理好了,可以陪你住满请假的一个月。”   陈乐筝复读了一遍“一个月”,蹙起眉头,心里难受:“真的要住满一个月吗?”   陆温乔明知故问,笑了笑:“陈乐筝,你在着急什么?”   陈乐筝有口难言,他瞥见一旁懒洋洋的旺财,心中不满地逮住了这只只会享福的懒狗,教他往陆温乔身上扑:“旺财,跟他说不许住在我家了,快点带陈乐筝回城里去!不然我就咬人了!”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根本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完全是一副自己不中留,想跟陆温乔远走高飞的模样。   陆温乔被他弄得身上留下了狗爪印,伸手刚要让他停下,谁知旺财这只笨狗真的听懂了陈乐筝的话,张嘴便含住了陆温乔的那只右手——   陈乐筝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旺财的脑袋,让它松了嘴。   还好,旺财也只是在跟他们闹着玩,没有真的咬下去。   陆温乔满手沾着旺财的口水,陈乐筝呵斥着狗跑开,心有戚戚地带陆温乔去洗手。   他握着陆温乔的手指来来回回洗了个遍,凑近过去时,忽然发现陆温乔的食指手指上有个小口子:“怎么破皮了……是不是我搓破的,还是咬破的……”   他惶然抬头,就看见陆温乔在直直看着他。   这下想不走都不行了。   农村里的狗都没有严格按时按点打过疫苗,陈乐筝刚和父母说明情况,立即就被呵斥了一顿。还是陆温乔说了几句好话,两位老人才罢休,勒令陈乐筝赶紧带陆温乔去镇上打狂犬疫苗,之后实在不方便的话,两人正好一块儿回宁市去。   和陈乐筝在一起,总会发生一些令人猝不及防的意外,陆温乔却已经不怎么意外了,反而只感觉好笑。   但他坐在副驾驶时脸上表情轻松无所谓的模样,陈乐筝看了只觉得更着急,好像不在下一秒给陆温乔打上疫苗,他就是一个头号大罪人。   终于到了镇上的医院里,陈乐筝急匆匆帮忙挂号看诊,跑上跑下,陪着陆温乔去打针的时候,他竟然全然忘了自己的老毛病。   只见护士对准陆温乔的皮肤,一针狂犬疫苗下去——陈乐筝这些天乐极生悲又紧张到极点的心脏彻底受不了了,他眼睛一闭,就晕针晕了过去。   “哎哟天呐,这个小伙子……怎么他先晕了。”护士一下没反应过来。   还是陆温乔眼疾手快,拧着眉头单手扶住了陈乐筝。   然后陆温乔稍显淡定地对护士笑了笑,麻烦她帮忙把人一起扶到躺椅上去,紧接着便给陈乐筝吸上了氧。   陆温乔也有空轻轻抚平陈乐筝的眉头。 第57章   陈乐筝被掐着人中,逐渐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诊室休息区的窄床上。   床边拉了层薄薄的帘子,陆温乔就坐在床边,离陈乐筝离得很近。   他已经打完了针,相当于和陈乐筝一起待在留观区,并按护士的指导,在给陈乐筝吸了会儿氧后,终于用掐人中的方式把人给唤醒了。   陈乐筝虽然脸色还发白着,但两个眼睛睁得溜圆,还在状况之外一般,眨巴眨巴之后静静地和陆温乔对视。   “被你按着了……都说不了话呢……”陈乐筝连嘴巴都张不开,含糊说道。   陆温乔这才撤回手,有些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现在没事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乐筝一下子全想了起来,自己是怎么紧张得头晕胸闷,又怎么突然之间晕倒在地的……现在他反而躺在病床上,真正被狗咬了要打针的陆温乔却在坐着等他苏醒。   他猛地摇头,说没事了,然后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除了晕车,第一次知道你还晕针,”陆温乔抿起嘴角,笑了,凑过去低声说,“是不是身体不好,有什么隐疾?”   陈乐筝吸鼻子:“没有什么隐疾吧,学长你别吓我。”   陆温乔表情变得严肃,说得不容置疑:“前段时间你没日没夜地直播,还总是忧心忡忡,只想着做服务,发过烧也没好好休息,现在先养好身体最重要,别的都不要想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比在所有人眼前晕针晕过去还要令陈乐筝无法接受的事出现了。   他一把握住陆温乔的胳膊,解释说:“我从小就晕针,很害怕打针,和身体没关系,我身体不差。”   在没有和陆温乔发生实质关系之前,陈乐筝只需要在脑子里多多幻想就好。   可现在他早就和陆温乔有过许多次了,而上一次已经不知道在多久之前。   他是个正常男人,不管纯不纯洁,都有想法,尤其是在拥有了无限次和陆温乔亲亲抱抱的特权之后。   陈乐筝也很怀疑,陆温乔一定也有这样的需求,不然当初才不会同意跟他约,也不会提议包.养他……陆温乔现在却一直没有再对陈乐筝要求过什么。   虽然在老家的条件是不太允许他们为所欲为……   可陆温乔好像就是没那么感兴趣似的。   陆温乔见他突然如此迫切,似笑非笑地问:“陈乐筝,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身材没那么好,有点太瘦了。所以你……”陈乐筝嘴里嘀咕,自顾自问道。   他看向陆温乔,神情甚至隐含沮丧。   陆温乔起初没有说话,拉着他从病床上坐起来,手臂极其自然地一揽,摸到了他的后背上,然后放低声音冷冷问他:“怎么算身材好?长了一个这么大的屁股,还叫不好?”   陈乐筝扭起了眉毛,心里惊呼,立即换了表情,简直要羞愤而死。   “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这个时候问我身材怎么样,是在医院里也忍不住发骚,嗯?”陆温乔被他明里暗里撩拨了这么多天,对他有求必应了这么多天,顺着他这么多天,现在彻底露出了真面目,一点儿也没打算放过他。   陈乐筝现在和陆温乔的关系不同了,反而更逆来顺受了,因为没什么反抗的必要。   他靠在陆温乔身前,生怕被别人听见看见:“你打完针了吗,我们出去再说吧。”   “不如就在这里让我看看,给你止止痒。”陆温乔铁面无私地说。   诊室外面都是排队等着看诊的病人,来来往往,人流不断。   隔着层帘子,外面的什么声音都能听得见。   “嗯……”陈乐筝竟然被摸得有了感觉,他欲哭无泪,声如蚊蚋,“求求你了,老公,大哥。”   陆温乔忍不住一笑,拍拍他的屁股,说:“你的身材到底好不好?”   陈乐筝回答:“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尤其是那里。”   这样才算差不多了。   有任何矛盾,都当下解决。   陆温乔奉行高效率人生模式,陈乐筝也要成为那个受益者。   于是,陆温乔理了理他的衣领,确认他不晕了,没事了,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领着人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院。   陈乐筝坐在车里,其实没那么高兴。   刚刚他只是被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给气笑的。   在陆温乔上车之前,陈乐筝背过手去,把手掌垫在了屁股下,心中好奇,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难道自己的屁股真的长得很大吗?   身材真的有陆温乔说的那么好?   陆温乔上了车,他接下来还有几针疫苗要打,最近一针的时间间隔较短,只有一周,所以他们决定这一周还是留在村里,等打完那一针,两人再一起回宁市接种剩下的疫苗。   “现在是去哪里?”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抬了抬眼皮看过去,不想回村的心声恐怕已经昭然若揭:“要不,我们在镇上玩玩?”   他看着陆温乔放在座位中间的医药单,不忘多说一句:“刚才我睡了那么久,你打针的手疼不疼,现在还不能开车吧。”   “不疼,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开,”陆温乔说,“不过还有这么久的时间,想好玩什么了吗?还是想继续展示一下你的——身材?”   陈乐筝不想自己总是处于被动地位,只有被调戏的份,他一不做二不休:“前几天直播的时候,你不是说,等着和我玩字母游戏,要我安排时间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的脸皮肉眼可见地变厚中,“就安排今天吧!”   陆温乔拿着水瓶喝了口水,便缓缓说:“那走吧。”   陈乐筝“啊”了一声,惊掉下巴,瞬间怂了:“镇上这地方,不、不行呢,而且你打了狂犬疫苗,那个墙上贴了注意事项,好像不能剧烈运动……”   “不用剧烈运动,”陆温乔说,“你期待这么久了,刚好也喜欢轻轻的,不是吗。”   陈乐筝傻眼地跟着陆温乔下了车。   镇上的主街道就那么几条,不过勉强算得上繁荣热闹,街上各种连锁商店都有,娱乐广场也有,同样还有宾馆和酒店。   不过一切都不急,什么都需要铺垫。   临近饭点,他们先买了堆吃的喝的,去陈乐筝他哥在镇上开的五金店里坐了坐,一起吃过午饭,两人才离开,并去隔壁广场里的小电影院看了场电影。   这天刚好是周末,他们周围都是出来约会的情侣。   在电影结束前,陆温乔订好了镇上最好的酒店里的最贵的房间。   酒店对面的楼下就是药店和便利店,陈乐筝带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和大难临头时的表情,攥着手指走了进去。   他来买套和工具,神态像个从没跟人做过那种事的毛头小子,东张西望做贼一样。   “这个,最贵的这个,要最大号的。”陈乐筝敲敲玻璃柜,口齿不清地说。   收银的黄毛小哥觑了他两眼,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怀疑,好像不相信就眼前这么个白瘦子能用最大号,但到底没有多问,从货架上扔了一盒过来。   陈乐筝瞪了他一眼,同样扔下钱就冲了出去。   陆温乔就在门外悠闲地等陈乐筝,等到人出来的时候,伸手一摸,摸到了陈乐筝热出来的满头大汗。   其实之前就很少用的东西,不买也是可以的。   陈乐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进老家这边镇上的酒店,是为了和陆温乔开房睡觉。   大学的时候,陈乐筝的那些同学和室友都有过夜不归宿的经历,只有他是落伍的乖宝宝,没人找他,他也懒得上赶着凑热闹,不逃课也不外出,总想着多努力一点,自己能笨鸟先飞。   现在这算是飞起来了吗。   他踩在酒店长廊的地毯上,走得很磨蹭,最后开了房门,被陆温乔轻轻一带,就带进了房间里。   陆温乔的右手手臂接受过注射,多少有点痛感,不太好动,洗澡的时候也最好不要淋到水。陈乐筝更加是严格遵守医嘱的人。作为“病患”家属,他先把洗好的陆温乔送了出去。自己好不容易洗完澡出来时,已经过了很久。   镇上条件没那么好,最贵的屋子里也有一点淡淡的灰尘气,墙壁屋顶都不够白。   但房间里窗帘拉紧,开了盏灯,陆温乔坐在了床边,在等他。   陈乐筝走过去,几乎没有脚步声,他在陆温乔面前停下,紧接着被拉住了一只手。   手指相互蹭着蹭着,陈乐筝似乎已经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也很需要陆温乔的拥抱,然后自然而然地、十分主动地坐到了陆温乔的腿上。   他们可以接吻,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陆温乔不能剧烈运动,很纵容大方地把主动权全都交给了陈乐筝。   故而意外状况也很多。   迫于陆温乔的洁癖,最后他们还是去了浴室洗脸。   陈乐筝被按着脑袋,闭上眼睛,半晌之后终于被陆温乔拉过去擦脸。   他唇瓣红润,累得不行,眼睛盯着那瓶沐浴露,终究忍不住问道:“这一次怎么和以前不一样,怎么这么多这么黏稠啊……”   然后陈乐筝就听见陆温乔咳了两声。   他明明更想咳嗽来着。   陈乐筝不解地看去,却被陆温乔扣着后脑勺抱住了。   好吧,反正陈乐筝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可以把所有的小问题都丢回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好。x。x。啊。你。们。 第58章 (完结章)   他们开房入住的时间早,游戏结束的时候也才入夜不久。   虽然很累,但陈乐筝并不太困,他眼尾仍然湿润着,胸口偶尔一抽一抽的,窝在陆温乔怀里怔怔发着呆。   陆温乔缓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抚摸着。   陈乐筝觉得舒服,忍不住动了动,可眼睛稍稍一瞥,就看见了刚刚在沙发前照过的那面镜子。   他真是太天真了,之前居然会觉得,因为没有施行的工具、陆温乔右手行动不便、剧烈运动不了,某人就当不了s,不可能拿他怎么样的。   二十五岁了还被按着打屁股真的是件很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陆温乔那是在跟他玩游戏,和他看过的那些情节不一样,他也不用被虐待和当奴隶。   陈乐筝又怕又喜欢,结束了还在反刍。而且,陆温乔还会叫他小乐,会亲他很多次,会一直夸他。   笨蛋是听不得夸奖的。   一听见被夸了,陈乐筝就晕头转向,变得缺心眼,属于被吃干抹净再卖了都会帮数钱的那种小猪仔。   “我变成了一个猴子屁股,”陈乐筝转脸看向陆温乔,哼哼唧唧的,“不过,现在游戏应该结束了吧?”   “嗯,”陆温乔说,“疼不疼?”   “嗯!”陈乐筝不要脸地笑了,小声说,“不疼,你的手不疼我就也不疼。”   “怎么感觉你很喜欢这种时候对你凶一点。”   “怎么样都喜欢老公的。”   陈乐筝的眼睛四处飘来飘去。   他其实比以前有出息多了,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告诉陆温乔自己喜欢他,会冲陆温乔提要求和害羞地笑。   只是这条路走得有点长,有点坎坷。   陆温乔其实很后悔第一次和陈乐筝见面时,在陈乐筝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就和他发生了关系。   他们的初夜。   陆温乔叫他“小乐”,低声回应说:“宝宝什么样也都让人喜欢。”   陆温乔还是想告诉他,他很好,一点也不差,他的喜欢对陆温乔来说很重要,很珍贵。   “嗯……”陈乐筝清醒的时候听见陆温乔这么夸他,特别不好意思,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一些垃圾话,“其实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会看到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哈哈哈。可能因为以前每次见到学长,都是每周升旗的时候,太神圣了呢。”   从他嘴里蹦出什么话都不算奇怪。   陆温乔习惯了,拨了拨他眼前掉下来的碎发,说:“陈乐筝,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不是穿着衣服出生的。”   “可是只有我这么幸运啊,”陈乐筝碎碎念说,“如果被当初那些同学知道,他们肯定会吓一大跳!说不定都来问我,是怎么勾引到学长你的。”   “你觉得是怎么勾引到的?”陆温乔笑着说。   “因为……因为,”陈乐筝现在还一丝不挂,不能乱回答,他真心地说,“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而且哪里都好,还有一颗美丽的真心!”   他说完就嘿嘿笑了,被陆温乔带着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躺着。   “不过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他说,“再也不理那些人了,免得他们忌恨我,来找我借钱搭关系。”   陆温乔全都表示认同,跟他统一战线:“陌生人而已,把他们都删了。”   “所以我特别后悔……当初同学聚会的钱,那么奢华的一顿,最后算下来,其实是我们俩出的。”   “没有,我早就让他们平摊了。”   陈乐筝瞪大眼睛:“噢,那就好。”   不过他还是很惊讶,嘀咕道:“我还以为特别富有的人,不会在乎这么点儿钱呢。”大意是想不到给他刷了那么礼物的陆温乔,也会去找同学们平摊聚餐费用。   “不要便宜了所有讨厌的人,”陆温乔挑眉,淡淡说道,“我们又不是慈善家。”   陈乐筝点头,很是受教。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   陆温乔搂着他薄薄的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捋他后脑勺的头发,突然问:“那个网页文件夹的名字是阿拉伯数字6,陈乐筝,你为什么也是06号技师?”   很多陈乐筝隐瞒多年,陆温乔以前没能知道的事情,现在可以一一拷问了。   陈乐筝觉得猝不及防:“因为6是我的幸运数字,六六大顺……”   “我知道了。”   陆温乔看他两眼,却接着说:“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陆温乔在他的眼神出现一丝掩饰的时候,就一瞬间想出了所以然。   不用再拷问别的了,陈乐筝能给出的答案估计都只有一个。   陈乐筝“唔”了一声,连忙垂眼,正好瞧见陆温乔的右手胳膊,于是低着脑袋便在上面找到了针孔,担忧地说:“都忘了,医生都说了不能剧烈运动,你……你辛苦了!”   他轻轻给陆温乔底下的手臂按了按:“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请继续让本06号技师为老公大人服务吧。”   然而他所谓的服务还没开始,因为屁股带伤,先接受“治疗”的还是他。   第二天一早,陈乐筝在接受了陆温乔的药油按摩和护理后,堪比再一次被教育了,最后脚步趔趄,龇牙咧嘴地坐上驾驶座,开车带着他被狗咬破皮的学长回了村。   两个都带着点小伤的人,在村里度过了无所事事的最后一周。   期间陈乐筝进行户外直播,也不再搭配什么户外活动了,他干脆站着或坐着,背后一个大自然的乡村背景,然后随便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聊天。   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是会出现。   也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榜一someone。   someone在现实里也不怎么说话,只在主播出现一些跟直播无关的小状况时,或者主播无端发疯或抱怨时,偶尔在画外出声。   堪比一款主播的专用情绪稳定剂。   直播间里经常黑屏,只剩声音,总会出现一些令cp粉们磕疯的互动,还有令所有看热闹的人不住冷汗直流的死动静。   没有撩骚,没有下三路的内容,具体是什么谁都说不好,反正窸窸窣窣的,抓心又挠肝。   虽然有陆温乔这么个挡住公会和平台压榨的大靠山,陈乐筝不怕被运营警告,但为了不让直播间再被封掉,他在直播的时候坚决不和陆温乔接吻伸舌头了。   这样多不好,很容易引起公愤的。   于是,逐风这种前科累累的麦麸晚期患者,真的跟金主奔现热恋了之后,居然越搞越纯情,黑屏只是为了不让someone露脸。   陈乐筝通常只会跟陆温乔模模糊糊地说小话,大概是讨论中午吃什么,晚上要不要到镇上去玩。   谁也没料到逐风现在走这条直播赛道了。   配上和他稀烂名声相比极具反差感的脸,那些切片视频在外站广为流传,也逼疯了慕名而来看直播的大家。   【怎么又黑屏了,刚刚不是还在聊公会的幕后八卦吗?】   【好刺激的八卦啊,真的不会被公会穿小鞋吗哈哈哈,继续继续】   【肯定是someone过来了呗,宝宝能不能有点事业心,每天就播这么一会儿,还要黑屏和老公谈情说爱啊啊啊】   【他能有啥事业心?事业就是找男人、撩男人、被男人甩和被男人骂,仗着自己有点姿色罢了】   【黑子怎么还没死绝,现在你们被正常人孤立了,明白吗】   【快别理傻吊了,现在这是什么声音?谁耳朵尖,快听听】   手机支架架在了前坪的石桌上,陈乐筝开播有一会儿了,正聊内幕八卦聊得火热。   但陆温乔刚处理完工作过来了,这里只有一张石凳,他只能让陆温乔坐着,然后自己坐在陆温乔的腿上。   弹幕彻底开始跑偏:   【就衣料摩擦的声音……没什么吧】   【肯定抱上了!】   【怎么不能是亲上了?】   【不要造谣!我看是摸上了!是不是在脱衣服?不然干嘛做贼心虚黑屏啊】   【上次直播打啵,这次直播doi吗……真是给我磕到真的了,这是准备打野战?】   【你们悠着点,1s哥是真金主,有背景的,别等会儿自己被封号或者被告了】   【我作证1s哥是真s,听说当初他第一次来逐风这里就打赏了几万块,两人还线下约调过……】   【呼叫超管……这主播又不真搞黄又黑屏吊人胃口,急死人了,不如封了!】   黑屏过后,陈乐筝调转镜头,画面对着家里的鸡棚,打算继续播完今天下午的时间份额。   陈乐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一看弹幕:“……”   再扭头看向身后的陆温乔的眼睛,他用气声问:“我爸妈早上走的时候,确定说晚上才回来?”   “嗯。”陆温乔说。   陈乐筝没有告诉过家里人自己喜欢男人,更没有说过他喜欢的是陆温乔,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总有点不一样的迹象,陈乐筝没被催过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能因为他能好好长大、自己挣钱生存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爸妈对他早就没有其他要求。   而有了回村时的那个视频,他现在又鹅鹅tv变成露脸直播,难保村里没人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   只剩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但他们没有先来说破,陈乐筝也不想弄得兴师动众……什么也不会变,一家人就这样互不干涉、相亲相爱,就挺好的了。   “弹幕说的这些话,你看了会不会不开心?”陈乐筝接着小声问陆温乔,“要不然……”   陆温乔用行动告诉了他,他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只要陈乐筝播得开心,someone的名誉权用不着陆温乔来替他维护。直播间里真正到了过分的地步,第一个扯嗓子骂人的还是陈乐筝自己。   何况,除了打野战这种不符合洁癖心理的高风险行为,其他该做的陈乐筝都跟他做过了。   一周后,陈父陈母和哥哥嫂嫂送他们出了门,在前坪外看他们开车离开。   回宁市之前,陈乐筝等在镇上医院诊室外的走廊里,闭着眼睛禁止自己想象打针的场景,然后等着陆温乔打完那一针。   为了让陆温乔休息好,他们又在镇上停留了许久。   启程回去时,便是陆温乔开的车。   陈乐筝抱着自己的灯笼,坐在这辆不再讨人厌的奔驰车上,打开了车窗,让一路上的风吹进来。   这次回宁市前,他们就商量讨论好了之后的计划。   比如陆温乔被旺财咬到,陈乐筝需要负全责,所以他得从这个小区住进一墙之隔的隔壁小区,去照顾陆温乔。   比如陈乐筝还是得继续他喜欢的直播事业,旧的电脑可以搬过去,但为了匹配陆温乔的财力,新的电竞房已经在准备中了。   比如陈乐筝回去之后得去办个护照,就算因为陆温乔已经回来,就在他身边,他对美国已经没有丝毫兴趣,不想去了,可为了跟上陆温乔的脚步,他也得做做准备,一起去看看他期待的世界。   阳光穿过树荫照射在他们身上。   陈乐筝再打开那台旧电脑,打开网页源文件,在陆温乔的注视下,将那些由雪花点构成的白色眼泪设置停止了流动。   它们现在像是沾在玻璃上的水珠。   雨过天晴,是放风筝的好日子。   于是在“Hello,World!”的网页里多一只纯白色的歪歪扭扭的风筝。   陈乐筝技术有限,只能做出这么一只不太完美的风筝。   一只一直在等待和追逐的风筝。   “陈乐筝,它这是飘在了真空里吗。”   陆温乔捏着他的这只手,笑着问道:“风在哪里?”   陈乐筝另一只手握着鼠标,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和陆温乔近在咫尺地对视着。   “在……”陈乐筝听顿了一会儿,声音很轻,有些呆傻,“风就在这里啊。”   现在,吹过他孤单的青葱岁月的那股风,带着好运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两章之间的游戏请看作者简介~   本宝已经完结!请小情侣幸福!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和我说,最后暗示上述游戏可以到wb找我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