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路浪游[重生]》作者:时有幸   文案:【复健期作品有很多不足,那段时间写作能力退化极其严重】   病娇绿茶攻x钓系美人受/竹马年下   [邀请你久久住在我的眼睛里。   从此我不再向任何神明祷告,玫瑰已开满我的灵魂。]   一个走散又重逢的故事   ·   *补充   1小酸调味以甜为主,攻宠受双重生HE,治愈向。   2攻受均非善茬,同龄年下,双箭头粗羁绊特殊。   3架空文勿代现实,阅读中若有不适劳烦点叉otz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情有独钟重生甜文轻松钓系   容念陆岁京   一句话简介:原来是怦然心动   立意:为自己而活 第1章   这几天高考出分开始填志愿,同学之间本该紧绷不安,但包厢里的权贵子弟显然没有这些困扰。   现在大家只需要纠结三件事:   去哪儿吃,去哪儿玩,去哪儿看美人。   今晚的散伙饭一次性占两样,美人不需要特意寻找,就在眼前安静坐着。   班长偷瞄了容念一眼,目光收回后,心思留在原处。   容念长得很好看,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单论外貌的话,其实这类长相对男生而言太秀丽了。   可他有种很特殊的脆弱气质,没有削弱半分外貌的惊艳,又将距离感全然化解,让人不禁被激起保护欲。   想帮忙把糖醋排骨夹到他碗里,或者把他喝掉小半杯的饮料续满……   班长毫不怀疑,班里的每个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除了一直针对容念的窦洋。   班长刚想到这茬,同一桌的窦洋又折腾了起来。   窦洋烦躁道:“你们还要碎叨多久他成绩啊?容念拿了我家的资助,考得好是天经地义,没考好那该把钱还回来!”   大家知道彼此的家庭背景,窦氏在本市颇有名望,而窦洋的母亲方悦秋是很活跃的慈善家。   从去年开始,她不止资助容念,而且把这个貌美的孤儿领回家,对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窦洋先天有心脏问题,身体虚弱多病,也因此常被纵容,惯得一身少爷脾气,无法忍受本只属于自己的关爱被分走。   他在家搞排挤,在校搞霸凌,最近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在撺掇父母把容念送去国外。   “考再高也没用,他又不在这里读书。”窦洋嗤道。   班长疑惑:“咦,小容也要出国啊?”   说完她就觉得这话问得多余,对于窦洋的摆布,容念一直显得温顺又平静,就跟没脾气似的。   她以前实在看不下去,打听过这是为什么,容念的回答是不想让方阿姨夹在中间为难。   然而她刚想追问容念要去哪里留学,这位漂亮少年终于轻声开口,说了在饭局上的第一句话。   “我不出国。”容念轻声道。   他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可此时的嗓音夹带沙哑。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容念今晚表现得非常反常。   明明以往都是生动又软糯的样子,这次却透着忧郁,刚才被人搭话了也依旧心事沉沉。   见窦洋望向自己,容念笑了笑,浓长的睫毛微微弯起。   他问:“哥,要我重复一遍吗?”   从福利院被接进别墅的那天,方悦秋挽起容念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他们以后是一家人,让容念当窦洋是亲哥哥。   正是同一天,窦洋把容念的行李箱丢下楼梯,容念想喊的那声“哥哥”没敢出口。   现在窦洋听得发蒙,嫌弃道:“瞎喊什么呢?你他妈别说哥了,连亲妈是谁都不知道吧?!”   这说得很冒犯,容念却习惯了似的无波无澜。   不仅如此,他还苦恼道:“嗯,我如果有哥哥,大概也没你这么为我操心,分数出来以后不问自己能去哪里,每天都努力送我去国外。”   话语翻译得直白点,就是你管太多考太差了,不如好好关注自己。   窦洋的神情变得非常难看,其他人也是纷纷顿住。   以前课桌里被窦洋塞垃圾都不吭声的人,怎么突然敢翻脸了?   许多目光瞬间聚在了容念身上,容念好像是个局外人,慢条斯理地拨弄碗里的菜肴。   他不急不缓道:“不过我读书的事不劳烦你安排了,燕大的招生办联系过我,我答应报他们的法学院。”   燕都大学是国内顶尖学府,各个领域硕果斐然,教育资源和声望地位非常拔尖。   许多名流富豪都乐意长期赞助,并送子女就读,包括窦家也是一样。   别的学校会去各地重点高中做宣讲,而燕大这边堪称高冷,每届主动招揽的学生少之又少。   不过容念一向出众,高三从公办高中转过来后,每次月考稳在年级前十,会被招生办联系也不算意外。   这么说来,容念不止留在国内,还会和窦洋继续当同学……   气氛陷入尴尬,窦洋震惊地瞪向容念。   他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羞辱人,于是化满腔刻薄为力量,撂下碗筷就重重甩门而出。   门框碰撞发出巨响,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半分钟。   有人将重点牢牢拿捏:“这下怎么办?等会还想去KTV玩呢,窦洋要是身体没扛住,双腿一蹬不喘气了,我们直接改去殡仪馆。”   容念好像被那声巨响惊到了,脸色有点发白,神色还带着一种间接犯错的茫然无助。   “本来没打算说出来的,可感觉也没办法永远瞒着……没吓到你们吧?”他道。   刚被窦洋粗暴的动作惊了下,同学气还没喘匀呢,满腔怒火想发泄。   但见容念可怜兮兮的,他就不禁放软语调:“没事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反应,容念明显处在弱势,自己的行动却受他影响。   同学还安慰:“你有没有和他妈妈说啊?窦洋这么过分,方阿姨总会帮着你。”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   窦洋终究方悦秋的亲儿子,哪有母亲会真的胳膊肘往外拐?   如果容念去寻求帮助,估计方悦秋只会劝他出国也挺好。   容念对方悦秋几乎是百依百顺,同学觉得,这事保证会以少年的妥协为结局。   只是今天确实活见鬼,容念一脸纠结:“我没和方阿姨讲,想着实在不行就偷偷去燕大读书好了。”   同学:???   自己耳朵没听错吧?乖乖牌居然为求学走起叛逆少年路线了?!   他大为震撼:“国外有很多好学校啊,你犯得着这么和窦洋对着干?”   容念略微不解:“和学校没什么关系。为什么窦洋不开心,我就不能去呢?”   他撒完谎,心想,不,主要是太痛了。   上辈子他死得太痛了。   他犯了大错,把方悦秋当做家人,收起防备和心眼,极力配合着“这个家”所带来的一切。   捉弄打压也好,远走出国也罢,他上辈子全都接受了。   毕竟窦洋是方阿姨的亲儿子,她愿意资助我,我应该知恩图报——每次被欺负的时候,容念都这么提醒自己要克制。   后来窦洋出车祸,容念才知道,方悦秋会注意到他,是因为病弱的窦洋和自己同为熊猫血。   自己只不过是为窦洋防患未然的人形血袋。   起初他努力反抗,紧接着被帮凶们绑住,再因为抽血过多而休克,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身体的疼痛渐渐无法感知,容念昏沉地困在记忆里,一遍遍回到福利院,回到那个百年难遇的寒潮。   自己捡回来的男孩尚不清楚身世,两人挤在硬板床上,盖着同一条旧毛毯。   那时还没人恭敬地称呼男孩“陆二公子”,唯有容念狡黠地叫他“小岁”,企图讨到对方手上的苹果。   眼前画面晦暗不清,如走马灯般闪过。有时候是六岁的陆岁京小心翼翼牵住自己的衣摆,有时候是十七岁的陆岁京弯下腰,把脑袋抵在自己的肩头。   陆岁京用变声期有些低沉的嗓音喊他“阿念”,问他:“你不要我了吗?”   回忆的末尾有苹果的甜香,容念的呼吸停在这里,再睁眼便是今天早晨。   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最先的念头其实是逃跑。   但温热的指尖刚触上门把手,便忽地垂落下去。   以窦家的手段,如果有事需要把容念抓回来,他逃去天涯海角都没用。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容念杵在原地站到双腿发麻,然后栽回柔软的大床上。   十八岁的身体线条纤薄青涩,皮肤雪白细腻,陷在鹅绒被子里,被漏进来的阳光照着,仿佛一块无瑕又富有灵气的玉件。   枕头旁边手机亮起,打开来是燕大招生办的留言,问容念愿不愿意填报本校。   容念答应得干脆,再记起上辈子留学时的听闻——窦洋开学时被同校的陆岁京揍过,原因不明下手特狠。   不愿意和这位性格养歪了的小魔王再见面,容念猛地坐起身,飞快向招生办确认。   老师回复:[你是说陆同学啊,确实也报了我们学校。你为什么不想碰见他?你们的院系离得很远,想避开倒也容易。]   容念对此没有解释,滴水不漏地向老师道谢完,管家敲门送来新鲜水果和热牛奶。   瓷盘盛了昂贵的夕张蜜瓜,容念一边看着一边咬了咬唇,朝管家露出了个浅浅的酒窝。   他下意识地抿起嘴,像是有困难的要求想提,从而难为情了会。   面对美人的矜持,管家乐得耐心等待,再听到容念说:“这里有没有苹果?我想洗一个,可以吗?”   管家微笑:“容少爷,很难会有人狠心拒绝您,您可以大胆些。”   容念怯生生地点了下头,心想——   我当然知道摆出什么样子会被纵容。   ·   散伙饭定在同学自家的酒店,那人包揽了全部开销,容念蹭完晚餐没去KTV,优哉游哉地回了别墅。   他踏着夏夜的清风迈步进门,入目果然满地狼藉。   窦洋砸完花瓶和手机便回了房间,方悦秋哀愁地坐在沙发一侧,其他人则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   “小容,你怎么填了志愿也不说一声?洋洋刚才来问我,我都答不上话。”方悦秋将碎发撩至耳后,恢复了优雅的姿态。   放在以前,容念肯定温顺地听她意见,无论去哪里读书都可以。   如今,他单纯解释:“我以为招生办肯定很了解这些,推荐专业也是我感兴趣的,就直接报名了。”   他望向方悦秋,疑惑:“阿姨,我上当了吗?”   事实上只要人脑子没有进水,就清语(-嬉挣_里楚这志愿填得很好。如果要求更改,便肯定是为了纵容窦洋的任性。   但容念还是问了,并摆出一副很信任对方的样子。   方悦秋不想让亲儿子生气,可又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毁掉在容念面前维持已久的慈爱形象。   她叹气:“不是,我随便问问而已,要上楼去休息了,小容你也早点睡。”   容念乖巧应道:“嗯,您要注意身体。”   换做其他人重活一世,避无可避地和仇人碰面,多半会情绪失控。   但短短一天,容念便消化了这些,该享受时就享受,绝不给自己心里添堵。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管家也打听过他读大学的事,容念懒洋洋地窝在花园的秋千椅上,不着痕迹地将那些委婉劝告挡了回去。   窦洋为此恨得牙痒痒,十多天过去了都没消停。   “家里供他吃供他穿,读书这事不该听我的?真是养了白眼狼,我见他的第一眼就不舒服,我妈非要接他回来!”   “操,他抱大腿抱上瘾了吧,去燕大不就是图有钱人多?”   “非要对着干我也不拦他,反正这不是他能高攀的圈子,他来掺和只会当个笑话。”   容念路过这里去拿录取通知书,听到窦洋气喘吁吁地骂脏话,不由停住了步子。   管家隔着玻璃窗发现了他,尴尬地咳嗽了声,紧接着窦洋也望了过来。   容念沉思:“有钱人多?怪不得……”   他瞧着是在很认真地分析问题:“老师说只要我申请,学杂费可以全免,看来学校在别人身上榨了一笔。”   交了很多赞助费的窦洋:“。”   容念没管这少爷的表情有多难看,自顾自继续往外走。   门口沉浮着月季的芳醇香气,派件员见到容念,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递过来包裹。   录取通知书的包装白底烫金,印了校园里的湖畔风景照。   另外有院长给每个法学新生准备的见面礼,一本刚修完的正新鲜热乎的《刑法总则》。   派件员搓了搓手:“容同学,我还有个额外任务,能不能麻烦你出镜拍张照?”   校方总是会需要些照片用来记录或宣传,容念考虑得简单,很配合地拍了一张。   他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学校没有这类计划,所谓的任务来自于私人委托。   派件员得手后将照片发给雇主,默默期待对面发来一大笔打赏。   雇主:[发原图。]   派件员:“…………”   他内心怒骂“这他妈是不是痴汉”,随即在金钱的诱惑下道德泯灭,果断点击原图发送。   几乎是收到的瞬间,这张照片在同一片住宅区的卧室被打开。   屏幕里容念相貌清丽,轮廓姣好的桃花眼十分多情。   陆岁京病恹恹地垂着眼帘,一手握手机,一手托住头走神。   他和容念住过的福利院是民间机构,长期经营不善,房子年久失修阴暗潮湿。   入目之处总是灰蒙蒙的,没有任何美丽风景可言。   不过孩子们会和陆岁京嘀咕:“小容哥哥的眼睛真美呀。”   也正是这双眼睛,上一世有过再也亮不起光的时刻,在病房里涣散空洞地睁着。   当时自己不相信,狡黠的、生动的容念怎么可能会死?   还是以失血过多这种消耗殆尽的方式。   陆岁京鲜少失态,但他清楚,那时候的自己很难堪,一直跟容念讲话,从抱怨逐渐变成祈求。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   “这几年你一次都没好奇我过得怎么样?”   “我错了,我不计较了,你理一下我……你不能不要我。”   回应他的,唯有满室沉默,和容念越来越冷的身体。   最后陆岁京只能抬起手,动作轻得好像抚摸柔软羽毛,抑或是抚摸一件破碎的倾城瓷器。   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有点痒,容念终于能够安眠。   好在现在是夏天了,重新开启的、焕然新生的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陆岁京:老婆贴贴。   容念:闪避闪避闪避。   开新文啦,这次写病娇/绿茶来回横跳的年下攻,和在可爱/腹黑之间切换的钓系受。 第2章   “你是不是把我的东西偷偷扔掉了?”   穿着高中校服的陆岁京闻言顿住,杵在原地略显无措地望向容念。   他英俊的长相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气质已经显露了锋芒,是走在路边会被许多女孩子偷看的类型。   投过来的眼神摆明了不会配合审问,让容念不由地咬了咬牙。   明明捡回来的时候又乖又可爱,这十多年里到底哪儿出了错?   陆岁京身形越来越高挑,直到比他高小半个头,与此同时脾气变得古怪又叛逆。   尤其到了最近,都不再喊自己哥哥……   算了,可能这人正处青春期,就爱给哥哥添堵吧,容念没有深想。   陆岁京嘴硬:“你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容念侧过脸问:“我听说下午有人往我课桌里塞了封情书,为什么我翻了半天没发现呢?”   陆岁京眼神暗了暗,语气散漫地接茬:“是吗?谁想当我嫂子?”   容念冷着一张清丽的面孔,吓唬:“谁会当你嫂子这事说不准,但你今晚小心点自己的脑袋,明早可能不在脖子上。”   他总以明媚烂漫的形象示人,嘴巴甜,学习好,长得又漂亮,在学校里很讨大家喜欢。   但在陆岁京面前,他懒得做任何掩盖,往往是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陆岁京笑了一声:“就你那种睡相,躺你边上我每天都挺小心的。”   容念边走边剥糖,动作利落地将小糖粒丢嘴里嚼碎。   他道:“我看你一天天的睡得很香啊?我往床边挪,你还会黏过来。”   陆岁京听完一愣,还没等他狡辩些什么,便被街头的女孩打断话题。   “今天七夕节,哥哥给男朋友买束花吧!”   孩子没有眼力见,不仅没察觉他们在吵架,还以为两个人是同性情侣。   她尝试推销:“这些花能开很久的,剩下最后一捧了。”   容念纳闷这都什么跟什么,再发现自己光顾着算账,下意识和陆岁京靠得太近。   这么走大街上确实容易被误会关系,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往外挪了几步。   “哪来的男友啊,这儿只有债主。”容念回应。   他拒绝掏钱买花,不忘气鼓鼓揪陆岁京的错处:“欠了他的才会这么被他搅合桃花运。”   这么说完,他径直朝福利院走。   陆岁京在和孩子说话,过了会追上来,手上居然捧了那束花。   “你哪来的私房钱?”容念疑惑。   陆岁京道:“用望远镜换的。”   之前他参加物理竞赛拿了金牌,主办方额外送了一副单筒望远镜,价格在市面上不便宜。   他有时借此漫无目的地望向天空,更多时候会倚着福利院泛白的水泥窗台,用它悄悄偷看不远处的容念。   和卖花的小女孩这么一换,作案工具没了。   不过不要紧,容念的开心最重要。   陆岁京把花递过去:“就当是我做错事的惩罚吧,和你道歉。”   他长大后难得这么示弱,将凌厉收敛得一干二净。   容念怔怔地接过花,嘀咕:“但我怎么没见你有一点歉意?满脸都写着下次还敢。”   少年喜欢这类鲜嫩欲滴、生机勃勃的东西,凑近花瓣轻轻地嗅了嗅。   紧接着,他因为香气舒展了眉眼,再瞥向了身旁的人。   他看了一小会,勾起嘴角:“不对,现在有一点了……”   七夕节正值暑假,撞上学校安排的每周补课,放学时天色已经全黑。   这条路坑坑洼洼,灯也坏掉几盏,在昏暗的光线下,容念注意到陆岁京的耳尖有点泛红。   ……是在自我检讨,羞愧到耳红吧?   陆岁京顺着容念的视线摸了一把耳朵,淡淡承认:“是啊,我真抱歉。”   两人踏过一路朦胧夜色,并肩往福利院走去。   这段回忆跟着沾染了月光,闪闪发亮地埋在记忆深处。   ·   今年七夕。   “容念疯了吧?”有人低声感叹。   “我最近在看玄学节目,有一种玩意叫做夺舍,他这样就很像被夺舍……”   容念的皮囊之下并没有换个灵魂,和不科学现象沾边的是他重生了。   上辈子自己被资助后束手束脚,每次方悦秋给他零花钱他也不好意思花。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仅忽视窦洋的作天作地,让管家帮忙准备开学用品,还拜托司机接送自己去同学的生日会。   容念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顺带解释这是刷了方悦秋给的副卡,让同学不要有心理负担。   组局过生日的寿星叫梁云复,是容念转学后的同班学渣,这一年来没少抄容念的作业。   他拆开礼物一看,感动:“小容你挺懂行,记得我心心念念PS5,还是港版配了俩手柄!”   容念笑得很甜,祝福道:“成年快乐。”   梁云复为了庆祝自己成年,特意在有年龄限制的酒吧摆局。   正巧今天还是气息,酒吧里格外热闹。   虽然班上纨绔不少,但毕竟年纪都小,不常来这一类地方消费,都略显局促地乖乖待在包厢里。   最熟门熟路的反而是容念,他上辈子读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在类似地方做过兼职,调得一手好酒。   这没有得意的必要,容念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你也来了啊?”容念和角落的男生打招呼。   男生抬起眼,淡淡点头:“不想待在家里。”   他叫贺疏星,容念转学过来后他们一直是同桌,属于考试没橡皮会给对方切半块的关系。   比起班上勾肩搭背的几对损友,他俩看上去不算太亲近。   但贺疏星的形象向来是高岭之花,之前独来独往,很少搭理别人。   一个转学生能和他当上朋友,已经出乎大家意料。   “为什么?你和你爸因为志愿的事情吵到现在?”容念问。   贺疏星的父亲是大律师,风格严肃强势,在业内极有声望,被许多后辈视为偶像。   这位偶像的家庭生活很不和谐,他的掌控欲太强,而贺疏星讨厌被摆布。   高考一结束,父子俩就因为高考去向各执己见,陷入了鸡飞狗跳。   现在看来貌似这场争执已经有了结果,贺疏星一脸放弃挣扎。   他道:“再吵也是浪费力气,反正最后是他说了算。”   容念雀跃道:“唔,这么说有点自私,但想到我们能在大学当室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室友?”贺疏星微微一愣。   贺疏星被说成高岭之花,不止因为性格冷淡,还有不食人间烟火。   比如从不去食堂吃饭,再比如从不关注寝室分配这种琐事,如今听容念说起才知道。   “对啊,那里宿舍按生源地来分,我们两个人正巧占了一间三人寝。”容念前些天看过寝室表格。   贺疏星不太在意这些,听过解释便抛到脑后。   他转移话题:“你和窦洋闹得这么僵,他有没有为难你?”   或许其他同学不了解这一年来,窦洋具体怎么欺负容念,但贺疏星坐在容念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撕掉作业,揉皱试卷,把可乐倒在课本上,以及用小刀在桌面刻下一行行恶毒的话语……   以前容念总是退让,让窦洋找不到把柄大肆发作。   这回他们算是明面上闹掰,窦洋指不定要怎么捉弄人。   当下,容念愣了愣,貌似被贺疏星提醒,才发觉自己摊上了麻烦。   他幅度很小地抿了下嘴角,有些茫然地问:“被欺负的话,我要怎么办呀?”   其实最近过得不错,窦洋发觉这次无论如何闹腾,都没办法如愿把容念送走,便气冲冲去度假了。   容念乐得清净,横竖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形势,干脆享受起窦家的资源,天天坐豪车刷副卡,日子可谓有滋有味。   此刻被贺疏星关心,他觉得有趣,扮弱装乖地反而向对方讨教。   贺疏星蹙着眉,真以为容念被为难了:“你要搬出来住么?”   “那我搬到哪里去呀?成年了,福利院也回不去啦。”容念道。   他这句说得轻快,刚才的迟疑一扫而空,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但让人听了会往心里去。   ……会让人想收留他。   容念并不意外地收获了贺疏星放软的目光,只见对方刚想响应些什么,有道嘲讽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容念也在?阿梁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顶了一头自然卷的男生道,“你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外来户?”   这次生日会,梁云复请了容念没请窦洋,卷毛是窦洋的朋友,难免会有意见。   梁云复好脾气地解释:“我和小容关系好,他一直很照顾我。”   “我怎么觉得他是看你人傻容易骗?”卷毛讥笑,“这种人假惺惺的,心机能比大海深。”   “我看你脑子里的水比海都多,你不想看见小容就出去,这扇门没有上锁!”梁云复有点烦了。   卷毛瞧他偏心,愤恨道:“他就是手段厉害,你才会这么向着他!”   梁云复道:“我把他当朋友,你看不惯就别看,干嘛在我这儿说他坏话?”   他们这么争执了几句,眼见着要吵起来,周围人纷纷上去打圆场。   卷毛后退两步,气急败坏地扭头看向容念。   而容念察觉到他敌意的视线,随之无辜地一笑。   少年的眉目精致殊丽,不需要任何额外点缀,就压过场内所有花枝招展的美色。   卷毛看得不禁一愣,随即强行撇开头去。   他被容念笑得心烦意乱,借口要到外面透气。   看那落寞的背影,怕是不打算回来了。   梁云复抱怨:“这人说要趁机告白的,我还特意请了他女神,他怎么吵了几句就要跑路?”   “哦对,他准备了很老土的告白方式,白天就一直在这儿搞装置。”有人议论。   梁云复顿时支棱起来:“有多土啊?说来听听!”   容念走过去搭上梁云复的肩膀:“我去劝一下他,你别往心里去。”   “你不要去找他了,我担心你往枪口上撞。”梁云复阻拦。   容念摇了摇头,熟练地安慰道:“没事,你为我说好话,我总不至于让你尴尬。”   他出门找人,左顾右盼没见着卷毛,便四处溜达了一圈。   然后他走到楼梯拐角,发现卷毛点了根烟,看样子神色有些怀疑人生。   对方察觉容念来了,局促将香烟掐灭,僵硬地盯住脚尖。   然后,在容念倍觉好笑的目光里,卷毛不安地暗骂了声。   ……草,都是男的干嘛要避讳抽烟,老子是傻了吗?卷毛想。   容念撩起眼帘瞧他:“怎么,害怕和我对视?”   卷毛:“怕、怕个屁啊?”   容念耸了耸肩膀,明明是一种表达无奈和妥协的动作,却显出几分嘲讽。   仿佛对于这个局面游刃有余,完全看透了对方的逞强。   卷毛咬牙切齿,妄图找回颜面:“你什么态度啊?”   容念一改往日温顺,微笑着揭穿道:“看人说完谎话,确认鼻子变没变长的态度。”   卷毛涨红了脸,一边不停否认,一边伸手推向容念。   然而他的手刚碰上少年单薄的后背,心里就忍不住后悔了。   卷毛纳闷,这人怎么这么瘦这么轻?好像自己一用力就会碎掉。   可惜他力道没能及时收住,好死不死的是,碰巧容念正转身往回走。   少年被猝不及防地推搡,一下子没能稳住重心。   他先是踉跄几步,想要借力扶墙,不料稀里胡涂按到墙上机关。   周围响起装置运转的声音,使得他潜意识收回了手,软绵绵地顺着台阶栽了下去。   这里接近于黑灯瞎火,容念只感觉重重撞上了什么人。   没来得及道歉,他与那人双双滚落楼梯!   周围立即响起嘈杂,有的叫骂,有的惊慌,有的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念窘迫地倒吸凉气,摔得倒是不狠,全靠有人形垫背。   ……等等,什么垫背?   不等容念看清眼前场景,机械运转声终于停止。   漫天的金色彩带从空中洒落,容念表情空白,仰起头望着被无意预支的告白场面。   确实很老土,勉强可以看个乐。   但自己也成了乐子的一部分。   想到这,容念屏住呼吸,万念俱灰地低下头。   在迷离的光影中,他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了。   陆岁京深潭般的眼睛。 第3章   这里的人不算多但不是没有,这阵仗难以被完全忽视,吸引了附近一对男女的注意力。   夜店里发生什么浮夸行为都不奇怪,放几个礼炮在大家接受范围之内,他们没有凑过来一探究竟,边往前走边交谈了两句。   “这俩是明星吗?长得很帅啊,在卿卿我我还是喝上头了?”   “为什么他俩不是竖着抱在一起,而是横着抱在一起?”   这哪能是抱在一起,明明是摔在一起!容念有点想死。   现在他与陆岁京的姿势很微妙,自己只要直起身就等于坐在对方怀里。   容念意识到这点后,顾不上腿脚发颤,几乎是闪电般站了起来。   脑海里刚蹦出逃跑念头,他就听到陆岁京掐点似的抽了口气。   好像摔得很疼……   “小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被堪堪咽回去,容念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少爷流落在外好多年,终于在高中被显赫的亲爹找回去,被自己撞坏了就不好了……   容念不禁缩了缩食指,动作轻微到除非盯着看,否则难以察觉到。   下一秒,陆岁京主动握住他的手腕,仿佛生怕他跑路。   容念:???   “摔重了,我有点站不起来。”陆岁京道,“能不能扶一下?”   容念没有拒绝的理由,硬着头皮将陆岁京拉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能走吗?”   陆岁京摇头说:“走起来疼,需要坐下休息一会。”   讲完,他好像怕容念不相信,还试图独立行走。   然而他刚动了下膝盖,就痛得僵住身体。   容念暗自警铃大震,瞧这架势,估计伤得挺严重。   可真正的肇事者卷毛发觉捅了娄子,已经抛下这烂摊子开溜了。   容念不得不独自收拾残局,想避开的小魔王已经撞上,眼下自己奢求的不多。   唯愿陆岁京医疗保险买得够全……   “你怎么在这儿?和谁一起来的,我扶你过去?”容念问。   彩带飘飘的告白现场他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先将人挪到了偏僻处。   陆岁京道:“自己来的。”   容念怀疑:“一个人跑来夜店喝酒?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种爱好?”   陆岁京答得非常流利:“以前没成年。”   容念啧了声:“一到十八样样都来了是吗?”   陆岁京扫了他一眼,似有言外之意:“如果行的话,想挑喜欢的来。”   容念没心情跟豪门寻回接班人耍贫嘴,偏过脑袋道:“陆家和医院你喜欢哪个?我送你过去。”   他架住陆岁京的胳膊,两人相贴的地方互相传递着温度。   陆岁京可以感觉到容念身上有点凉,让人想要焐热。   “容念你难不成是路痴,说是出去找人,怎么半天没见回来,和葫芦娃救爷爷似的?”   梁云复出来查看情况,没找着卷毛踪影,却捕捉到容念和一个陌生的帅哥走在一起。   容念无意多说,言简意赅道:“不小心撞到人了,你方不方便搭把手?”   梁云复见状望向陆岁京,发觉陆岁京也在打量自己。   目光短暂交错,他心中腾起不祥的直觉。   感觉以前在哪儿撞见过对方。   “不方便,我这就走”卡在嗓眼里,梁云复灵光一现,将其咽了回去。   继而他拍了下脑袋,招呼道:“陆二?”   不比梁云复的激动,陆岁京完全不认识这人,冷淡地说:“你是?”   “去年我跟着爸妈来了你家酒会,你没印象了吗?”   梁云复这么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没印象也正常……他叫容念,是我好朋友,来给我庆祝生日的。”   他忘了做自我介绍,反倒替容念介绍起来。   容念心说,谢谢你的热心。   但想必陆二不会忘了每天和他拌嘴抢被子、最后把他塞回亲爹身边的人。   应该咬牙切齿时时刻刻记着呢,容念绝望地想。   “他闯的祸我负责!你别生气啊,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看看!”梁云复补充。   抄了人家一年作业终要回报,他鼓足勇气挺身而出护着学霸。   梁云复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不料陆岁京没想象中的强势可怕,反倒善良如头顶一圈天使光环。   陆岁京体贴道:“没关系,你们继续去庆祝吧,我自己找个地方坐着缓一会就好了。”   风度之中夹带着一丝逞强和可怜,容念听得有点不可思议。   容念苦恼,装个什么劲呢?刚才是摔坏脑子了么?   他清楚陆岁京的性格睚眦必报,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梁云复轻易地被假象迷惑。   梁云复同情地问:“啊?这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掉?要不来我们包厢坐坐?”   容念头疼道:“不合适吧……”   话音未落,陆岁京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你们了。”   容念:糟糕,这下肯定是脑子坏得厉害!   两分钟后,他们跟着梁云复回到包厢。   梁云复收到卷毛的消息,卷毛说临时有急事,就不陪寿星吹蜡烛了。   梁云复纳闷:“这人不是说要告白吗?地方都布置好了,我还等着看告白大戏呢。”   容念强颜欢笑道:“效果肯定不怎么样,算了吧。”   旁边,陆岁京嗤笑了下,容念立即扭头看向他。   陆岁京垂下眼,瞥见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祈求,在暗示自己千万别把乌龙闹剧说出去。   “你头发上还有条彩带……”陆岁京顿了顿,提醒。   容念闻言警惕地张望了一番,担心这事被同学们发现。   确定大家正围着梁云复分蛋糕,容念松了一口气,用手指随意梳了梳自己凉滑细软的头发。   心不在焉之际,额前的碎发被陆岁京屈起食指拨弄了一下,容念僵了僵,下意识避开对方的接近。   陆岁京勾起那条彩带,道:“在这里。”   “谢谢。”容念懵懵懂懂。   虽然彩带被摘下来了,但他还呆呆地跟着拨弄了下刘海。   他发量多,被一顿胡乱揉搓后更显蓬松,看起来毛茸茸的,让别人心里放软,不禁也想上手摸一摸。   两人氛围因为这种小动作而缓和下来,只是许久没见,这么坐在一起,容念默默不自在。   他转着眼珠子,余光时不时瞄向陆岁京。   他在福利院没少使唤和逗弄对方,陆岁京不想报复回来吗?   陆父过来领儿子时,陆岁京不想走,也是他把人赶走了,陆岁京不想算这笔旧账吗?   不会吧,不会有人在金钱的力量下变成真善美了吧?   梁云复切好蛋糕,给陆岁京和容念各分了一块,容念叉起奶油上面的草莓,盛到了陆岁京的碟子里。   他讨好人的借口很苍白:“摔伤了多吃点,补补腿。”   陆岁京貌似对这套很受用,端起蛋糕客气道:“你不爱吃草莓了么?”   “唔?”   “毕竟以前你都是把不想吃的东西塞给我。”   尽管听着是在调侃,但容念哪敢承认。   他装胡涂道:“什么是我不想吃的?那你现在塞回来好了。”   陆岁京不假思索地举例:“干拌香菜。”   容念:“。”   达咩,香菜还真的难以下咽。   “真心话都不知道该问班草什么,班花过来支支招?”有同学咋咋呼呼道。   他们这边在玩游戏,贺疏星输了,但同学跟他没聊过几句话,不知道从哪方面提问。   班花指的是容念,这对同桌颜值奇高,但物以稀为贵,一班存在两个班草,就显得这个头衔很没含量金,于是长相更偏漂亮的那一方惨遭泥塑。   贺疏星看着面前的真心话卡片:“我能不能直接抽卡。”   梁云复插嘴:“卡片问题多没劲啊,小容赶紧来使坏!”   容念尚笼罩在香菜的恐惧中,一时半会想不出问题刁难人,随口道:“问他有没有暗恋经历不就好了?”   梁云复觉得这问题简直浪费是在八卦机会,贺疏星哪像暗恋过人,只会被同学暗恋而且他自己还不搭理。   但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贺疏星听了这话,脸上居然浮现出排斥的表情。   显然是心里有鬼。   “我靠,贺哥你喜欢谁啊?”梁云复道,“不会背着我们广大群众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吧?!”   贺疏星臭着脸道:“没有。”   梁云复道:“小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这学期以来,妍妍经常在我们位子附近转悠,贺哥动不动就抬头看她。”热心群众容念提供线索。   任妍妍在暑期旅行,没有来生日会,但如果在场的话,肯定要捂住少女心哀嚎一声“冤枉啊”。   贺疏星冰冷道:“她是想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但挡住了我看黑板。”   尽管任妍妍本人不在场,可她闺蜜证明道:“妍妍喜欢的是你不是贺哥,高考前还给你送巧克力呢,你怎么回事?”   容念:“……”   他记不太清楚高中的事情了,读完大学再重生回到高三暑假,期间隔了四年多,发生记忆偏差很正常。   只是这在其他同学看来,等于戴上渣男面具。   “你好无情啊,心不会动的吗?!”那位闺蜜指责。   梁云复附和:“你心不会动的吗?动次打次,动词打次……”   容念倍感棘手,无语地磨了磨后槽牙。   他听到陆岁京笑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别扭,道:“你们盘问贺疏星吧,我又没玩游戏,起哄我干什么……”   这里很喧哗,楼下DJ打碟的声音和楼上的吵闹声混在一起,不扯嗓子说话对方都听不清。   眼下实在不是聊天的场合,容念也就省去了和陆岁京寒暄。   他吃完蛋糕默默喝了几口啤酒,干坐了一会,逐渐昏昏欲睡。   不过他没睡太久,迷迷糊糊地去上厕所,接着在水池前打了个激灵。   自己的无名指被打了个蝴蝶结。   金色彩带长短正好,蝴蝶在他浅睡时悄悄地停上指节。   作者有话要说:   容念:投稿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陆岁京:转抄恋爱bot。 第4章   容念坐回去的时候,把蝴蝶结拆掉了,彩带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问陆岁京:“我睡着的时候,你在搞什么?”   陆岁京道:“玩过家家。”   容念:“。”   你单方面模拟结婚,问过被结婚的人意见了吗?   有些同学家里有门禁时间,陆陆续续回去了,容念看到贺疏星拿出车钥匙。   他道:“你考出驾照了呀?”   贺疏星不光有驾照,车子也是新买的,登记在他自己名下。   “你没有考?”   容念道:“感觉我用不到,但见过窦洋去上过科目二。”   贺疏星问:“等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去?”   这里是二环内的中心商区,今天又是七夕节,估计打车排队要等待几百号人。   容念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要坐一下贺疏星的顺风车,贺家和他住的地方是同个方向。   “没,他要送我回去。”陆岁京打断他俩的对话。   容念:“……”   虽然自己没说过这种话,但送陆岁京回去合情合理,毕竟不知道那条被撞伤的长腿有没有被草莓补好。   贺疏星非常高冷,且同情心有限,顺风载容念还在接受范围内,加上个陆岁京是万万不可能的。   容念不抱蹭车希望,遗憾目送贺疏星离开。   他打听陆岁京住在哪里,有钱人的世界不大不小,陆家和窦家在同一片别墅区。   于是他问:“你现在能走路吗?现在是八点半,来得及地铁送你回去。”   容念没打算掏钱打车,原因无他,刷不了副卡。   陆岁京微微睁大眼,似乎对他来说,坐地铁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某些方面来讲,也确实能追溯到上辈子。   “能。”陆岁京道。   容念道:“那你再坐会儿,我去和梁云复打声招呼。”   梁云复得知容念要带陆岁京去坐地铁,登时惊得张了张嘴。   陆氏家底深厚,现任掌权人手段厉害,近些年风生水起,是梁父梁母会花心思维系的那类商业人脉。   眼前,陆家的接班人跟着班里贫困生去坐地铁,什么神展开?   可是陆岁京看着还挺期待,梁云复感觉自己要是提出载他俩回去,反而破坏了陆少爷的心情。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要留个神。”梁云复不知道两人早就认识,嘀咕道。   容念问:“怎么了?”   梁云复说:“陆家本来有个大儿子,小时候生病没了,之后也没生儿育女的动静,一直到去年,突然说还有个儿子,因为孩子年纪小,不想被过多关注,所以之前养得很低调。”   他勾着容念的肩膀,声音压低到彼此才能听清。   他继续道:“听着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孩,就算不是傻白甜,好歹也该阳光健康吧?但陆岁京当时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   容念心说,你这感觉很准,事实是他和我瞎凑合长大的。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和爸妈去陆家的商宴,还见到了窦洋。那阵子你转学过来没多久,窦洋在我面前不停说你坏话,陆岁京正好和我们擦肩而过。”   梁云复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往下讲了。   容念问:“然后呢?”   “他就转头看了看窦洋。”梁云复艰难道,“刚刚我才想起来,但他的眼神我不会记错,又阴郁又可怕……”   那段时间,陆岁京被亲爹带回豪门有半年多了,认领的过程一言难尽,总之陆岁京反常地抵触家人。   要不是容念利落地与他划清界限,他估计更愿意待在福利院。   当时肯定还在记恨我。容念想。   在宴会上听到我的名字,一定心情很不爽。   容念道:“知道了,争取不上社会新闻。”   梁云复顾忌归顾忌,之后瞧见两个人结伴离场,容念拉开手感颇为沉重的门,陆岁京还绅士地帮忙扶住。   他甚至感觉这两人相处得和谐又默契……   我真的没有记错眼神吗?梁云复开始自我怀疑。   应该没有,他思绪混乱地判断着。   毕竟当时背对着陆岁京的窦洋还打了个寒颤,说自己莫名背后发毛。   ·   附近在为了扩宽马路施工,去地铁站的路并不好走,容念的步子拖得很慢。   这里的夏天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福利院里闷热难忍,吱嘎作响的吊扇毫无作用,不远处的脏摊飘来油渣味,让破旧的屋子更加窒息。   但在另外一边,衣着光鲜的人们总是坐车从这栋别墅到那座商场,想出汗全靠去健身房。   跑车从容念身边飞快驶过,声浪在街上能有回音,他却仿佛听不见,态度不嫉恨也不羡慕。   广告屏的蓝色光影照落下来,他倒是显得很活泼,捧水似的捧住这些光。   如果陆岁京记得没错,容念总是喜欢做这种稚气的小动作。   “你过得怎么样?”容念收回手,这些“水”便泼向地面。   陆岁京假设过要是和容念再见面,对方问他过得怎么样,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准备过措辞,但对话真正发生时,感觉那些发泄不甘的、或是假作潇洒的言语都没有意义。   他更想知道容念的近况:“还可以,你呢?”   容念道:“也不错,你走之后我被别人资助了,这一年都住在他们那里。”   他们现在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看,寒暄都理应点到即止,可陆岁京直接跨过了界限。   “你说谎的时候喜欢眨眼睛,刚才眨了好几下。”他淡淡地说。   容念撇了撇嘴,道:“是真的不错呀,转学到了私立高中,同学们都是……”   尾调被散漫拖长,他纠结了下,似乎想不出太贴切的形容词。   “你见过那种名贵的宠物猫吗?一直关在铺满绒毯的保温房里,爪子都比野猫的钝。”他形容,“被气了要炸毛,但有心顺一顺就会贴过来,我觉得很好玩。”   可爱,有趣,好玩,容念骨子里有一股顽劣和狡黠,对人对事的评价常常如此。   即便把他放到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他也能游刃有余,如果偶尔显得失措,多半是自己愿意装成这样。   世界打磨他,他已经太懂如何保护和满足自己。   “不过有的人一直讨厌我比较好,我也不希望他们靠近。”容念道。   他感叹完,转头向陆岁京解释:“我没有把你比喻进来啊,你不要代入。”   容念没有挑明陆岁京属于哪种,直接把人从猫咪大群体里摘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想聊一下过去。”陆岁京道。   容念嘀咕:“过去?这有什么可聊的,总共没发生几件好事。”   地铁上没有位置,他们并排站着拉住扶手,陆岁京个子更高一点,这个姿势很轻松。   和容念清清爽爽的白T配浅蓝牛仔裤不同,他穿的是黑色T恤,上面有摇滚元素的图案,看起来很酷。   现在是晚自修下课的时间,途径高校区,有假期补课的高中生背着书包进来。   几个女生瞄了眼陆岁京,然后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   真是沾花惹草,容念心说。   陆岁京气质很冷,是和贺疏星不一样的凛冽。贺疏星孤傲矜贵,而他锋利危险,好像一柄藏在迷雾下的刀刃。   女生们红着脸时不时偷瞄,却始终不敢接近。   到站后容念先走,陆岁京跟在后面,两个人隔了半步的距离。   陆岁京道:“我能加你微信吗?”   容念拿出已经黑屏关机的手机:“我平时不太会用,忘了给它充电了。”   福利院里开支拮据,通讯工具只有一台老式座机,要想上网只能去黑网吧。   有手机是在高考结束后,方悦秋给容念买了一部最新款。   贫困高中生突然拥有电子产品,肯定上手得很慢,重生后的容念兢兢业业保持这个笨蛋人设。   “要不你把微信号报给我,我回头加你?”容念道。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反正自己不添加,到时候陆岁京问起来,再说不小心忘记号码了。   陆岁京道:“你写给我吧。”   容念:???   他匪夷所思道:“你没有手机?”   陆岁京点头:“我私自出来的,手机放在身上会被定位。”   他问保安借了支圆珠笔,摊开右手手掌,让容念把号码写上去。   容念道:“那你这样回家没关系么?”   陆岁京道:“没有,被发现了顶多派保镖出来找我,不能拿我怎么样。”   容念落笔的力气很轻,好像在顾虑笔尖会弄疼陆岁京的皮肤。   他们此刻离得近,陆岁京可以看清楚少年浓长的睫毛。   容念身体纤细,连睫毛的扇动都显得格外轻盈,陆岁京不禁回想起它在掌心里拂过的柔软触感。   “写好啦,陆二公子。”容念学着他家保镖的叫法称呼他,“话说你腿还疼不疼?”   少年神色略显紧张,乌黑的眼珠子流转着微光,目不转睛地关心对方。   可怜兮兮的,搁谁都不忍心吓唬他。   陆岁京道:“不疼了,野猫的自愈能力比较强。”   “都说没有把你也比喻成猫了。”容念道。   “那在你这里,我被归类成哪种动物?”   “就不能好好当人吗?”   容念不解地问,又没心没肺地露出笑意,在陆岁京的掌心随意地涂抹了几笔,继而要把摊开的右手包成语.,嬉|挣.里拳。   陆岁京配合地虚拢起手掌,容念道:“等我走了你再看喔,满足你不当人的需求。”   尽管看不到掌心上画了什么,但陆岁京猜得到。   容念画了一只小狗。 第5章   开学当天,燕大校门口仿佛是豪车车展,可见被戏称为贵族学校也不算毫无缘由。   校园里人来人往,家长陪着孩子收拾好寝室便四处闲逛,也有的像窦洋这样,是司机在旁帮忙拎箱提包。   欢声笑语的人群里,容念独自推了两只行李箱,很顺利地找到法学院的新生注册点。   凉棚下坐着几个学姐,她们懒洋洋瘫在塑料椅上,看到容念之后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精神。   “家里人没送你,一个人来的?”学姐送上亲切关怀,“要不找个人帮你搬东西?”   容念笑道:“没事,不用麻烦。”   学姐试着拎了拎他摆在旁边的箱子,吃惊:“行李这么沉,怎么能说没事?我找个力气大的帮你!”   “学生会的刚来抓过壮丁,把男生们派到后勤部搬水了。要不我走一趟?”另一个女生答道。   学姐蹙了下眉,随即让容念等等,掏出手机飞快打了几行字。   附近有观光车可以坐到寝室楼下,容念觉得这样已经很方便,正想推辞之际,学姐打了个响指。   学姐道:“大功告成,学生会挖我们墙角,我们挖回来不就好了?等着,马上就到。”   她递给容念冰镇的矿泉水,再打量起了这位学弟的脸。   收拾一下能看顺眼的男生不少,惊艳到容念这样的就罕见了,她从迎新模式丝滑切换成了做媒。   “容同学有对象了吗?理想型是哪一类?户口在本地还是外地?”   其他学姐也来掺和:“喜欢长发还是短发?年上还是年下?葱花邪i教还是最爱葱花?”   容念抓住重点:“……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   “干嘛回避问题啊?不考虑恋爱吗?我们学校风水是不是出问题了,帅哥一个个的都来修无情道?”   “杜绝迷信从我做起,我愿意和校草以身破除这条谣言……”   “哎,人来了,你有本事继续贫。”学姐道。   那位想和校草携手破谣言的女生迅速闭嘴,坐姿都优雅了几分。   容念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有个身形颀长的男生在往这边走。   这里是报到区,各个院系都聚在一处,其他专业的人纷纷和男生打招呼,看得出来这位学长人缘非常好。   “傅琢州,快点,别和物院的瞎聊了!”学姐催促,“等着你搬货呢!”   “你说这儿来了个漂亮弟弟,让我赶紧戴好眼镜过来长见识,敢情是钓我来搬东西?”傅琢州接茬。   他长得俊气,很温柔也很有风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学姐道:“能干体力活的都借给你们学生会了,你这位会长不该承担责任?”   她瞧了瞧容念,又说:“而且我也没讲错啊,难道这弟弟不够漂亮?包装一下出个道,你想见还得买门票!”   “没讲错,我省门票钱了。”傅琢州附和她,笑着看向新同学。   阳光下,他的眉眼很清晰,神色带有久违的、令人怀念的温和。   容念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对于自己来说,傅琢州不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听着故友温和的语调,他感觉眼眶有点涩。   重生前两人的关系比学长学弟更亲近,在同一家律所由同一位老前辈教导。   那时候容念初露锋芒一心想证明能力,有点和傅琢州互相竞争的意思。   但对方一直把他当做弟弟,加班时请他吃夜宵,还邀他开春了去家里玩,说有庭院可以供他们露天烧烤。   可惜容念没能登门拜访,傅琢州也没触到春天。   天气尚未回暖的深冬,导师派容念去外地取证,傅琢州替他走了一趟。   “小容刚毕业没多久,那里也比较偏僻,我去比较合适。”傅琢州说,“正好家里资助过那边的小学,我一直想去看看。”   说这话时他风度翩翩,登机时也衣冠楚楚,回来却是遍体鳞伤。   这趟走得非常凶险,傅琢州取证时被当地的恶棍围堵,揍完后往坡下一扔。   山岭夜间零下二十多度,正常人难以熬过去,何况一个养尊处优的高材生?   如果不是心跳和呼吸虚弱,引发电子手环自动呼唤紧急联系人,他或许会就此“消失”在山野间。   消息传到律所,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荒谬,然而眼前就是切实发生了如此愚昧又凶狠的丑事。   被救出来的傅琢州昏迷不醒,容念在自己出事前每周都会去看望。   “春天快到了,师兄什么时候带我去家里做客呢?”容念在病床前问。   对方没再和往日一样含着笑意朝他应声,以医生的说法,容念或许再也等不到回答了……   没想到时光倒流,傅琢州居然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学弟,你就跟着他走好啦。”学姐开心道。   容念猛地回过神来,堪堪压下心里的酸涩。   他道:“谢谢,麻烦你们了。”   学姐摆摆手:“你使劲麻烦学长。”   傅琢州笑了一声,随即被学姐问:“你不愿意?”   “甘愿效劳。”傅琢州道,“走吧,这儿太晒了。”   他平时经常打篮球,肌肉线条结实精瘦,轻松地拎起了最重的那只行李箱。   容念拖着剩下那只箱子,小尾巴似的跟在傅琢州后面。   “容许的容,念念不忘的念。”容念乖巧道,“傅学长你可以叫我小容。”   “我记得你,前阵子协助老师做招生工作,和你说过话的。”傅琢州道。   容念:??   傅琢州道:“你讲你不想看到数院的陆同学。”   容念:“……”   猝不及防,怎么这都和陆岁京沾上边?   过去冤家和未来师兄梦幻联动,让他有点吃不消。   还好傅琢州并不八卦,没有细问他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两人矛盾在福利院那一片老破小里,可谓人尽皆知。有权有势的父亲上门找回私生子,私生子反抗激烈,最后被依赖的便宜哥哥“卖”给了他爹。   便宜哥哥饱受道德谴责,那段时间里,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都哭着要他把陆岁京还回来。   容念已经忘了哪个女生给自己送过巧克力,但还记得小狼崽最后看向自己的表情,感觉递一把刀就能分分钟杀人。   目前陆岁京没拿他怎么样,容念认为都是因为自己命大。   这所大学的建筑有上百年历史,被保留的楼房精心翻修过两次,外部保留了悠久感,内部设施先进便捷。   旧寝室层高即便没超过六层,也都统一装配了电梯。   容念没让傅琢州送上楼,在门口道谢告别后,一进去就傻眼了。   有电梯,但坐不上。   大家都懒得很,就算没拎着行李,也不愿意爬楼,一个个全都挤在电梯口。   容念的寝室就在二楼,他想了想,逆行走往消防通道。   “这不是窦洋家那个贫困生么?”有同学道。   “窦洋每天骂骂咧咧的就是他?真的敢来报到啊。”   “哈哈哈哈窦洋不住这栋楼可惜了,咱们要不仗义一回,替他教训教训人?”   容念抬起头,看到三个男生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   他有一张很纯的脸,有男生第一次见到他长什么样,随即愣了愣,咧开了流里流气的笑。   “你就是容念?”那人问。   他们应该是体育生要去锻炼,穿着球衣和运动鞋,其中有个还抱着篮球。   容念瑟缩了下:“嗯,请问能让一让吗?”   他的语调很柔和,让人听了心里发软,那男生不自觉后退了步。   什么啊,窦洋嫌弃家里的累赘很碍眼,可自己一看,容念不是挺赏心悦目的?   他默默纳闷,想着,这累赘还有点可爱……   “不能不能,我们凭什么给你让路啊?”其他男生道,“至少要多说几句好听话吧?”   他们兴致勃勃的,偏堵住人不给走,见容念护着箱子,还心痒地蛮横去抢。   “你箱子怎么这么沉?有没有偷窦家的东西?”   “翻出来看看,说不定真是呢?”   容念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男生们察觉不到他的略微懊恼和不耐烦。   他困惑:“在你们眼里我这么坏,等下是不是检查完箱子还要搜身呀?”   这话像是畏惧沮丧,但实际作用更像引导。男生刚想说“那当然”,又怕暴露了自己那点冒犯美人的念头。   男生干巴巴否认:“谁想搜你身,你是小姑娘么?看点东西还害羞了?”   大行李箱里有一半放了衣服,另一半全都是书,随着他们粗暴的动作散落在地。   有人惊叹:“草,学霸啊?”   男生看了眼书名,很好,《民法学说与判例研究》,认识的字凑在一起自己读都读不顺。   “写的狗屁玩意你看得懂?”他道。   容念想把书捡起来,这本书却被男生一脚踢到了墙角。   男生道:“捡什么捡,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容念攥起手掌,眼神渐渐有些锋利。   ——“你们围在这里开什么会?”   突然有声音插话进来,不冷不热的,听着挺嚣张。   以及很耳熟。   容念:“……”   他忽地松下手上的力气,恢复了以往乖顺的伪装。   同时,陆岁京问完便散漫地往楼下走。   他一手捧着没拆封的泡面,另一只手拎着热水壶,看起来吊儿郎当。   几个体育生欺负容念正起劲,冷不丁冒出来个不认识的人,顿时觉得扫兴。   何况对方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神色充满了轻蔑。   体育生冷下脸,道:“老子想干嘛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陆岁京捡起那本书,道:“开学第一天就犯校规?”   男生问:“犯了怎么着?”   其他人跟着嚷嚷:“这儿轮不上你说话,别掺和咱们开派对。”   燕大的学生大致分为两类,简单粗暴地说,就是有些要交赞助费,有些全凭好成绩。   前者差不多都互相认识,再不济也应该眼熟。   他吊儿郎当地看着陆岁京,完全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毕竟圈子里要是有帅哥,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了。   而且有谁开学第一天会吃红烧牛肉面啊?   确定对方大概也是家境普通的穷学生,他叫嚣道:“我们给容同学上开学第一课呢,你别耽误人家学习。”   “是啊,要滚赶紧滚,再不走连你一起收拾了。”   陆岁京嗤笑:“收拾我?试试。”   容念一个头两个大:“不要打架!你们想挨处分吗?”   “草,你他妈挺嚣张?”   这帮人从小处分吃到大,听到容念的警告一点也不犯怵,放下篮球就要揍人。   陆岁京把泡面稳稳放在扶手上,头微微一偏,拳风从耳畔擦过。   “妈的,今天不把你打到求饶叫爸爸,以后我不在这儿混了。”男生没想到陆岁京还有两手。   陆岁京凉凉道:“真怕你担不起我这一声。”   和体育生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不同,陆岁京的身手是在街巷里练出来的。   福利院周围环境乱,总有小混混来收保护费,或者占一点其他便宜,打架和受伤一度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陆岁京身手又准又狠,对付三个都没问题,一记便把人家打偏头去。   容念甚至觉得比起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名利场,陆岁京在这种时候更觉痛快。   “再打就有宿管来了!”容念并不想陪他们惹上纷争。   只见有体育生被揍得晕头转向又不服气,挣扎之际一脚踩在容念的书上,留下脚印的同时打了个滑。   容念看着新书被弄脏,嗓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你们今天偏要去学工办是吧?”   体育生不明所以地转过头,迎面而来就是利落的拳头。   ……   “这届新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批,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有恶劣事件!”   “一定要从重处罚!不能助长这种气焰!”   学工办的老师和宿管大爷唉声叹气,听到医师说学生们都包扎好了伤口,再火气冲冲走进医务室的消毒间。   三个体育生鼻青脸肿,一个数院的祖宗脸上挂彩,还有个男生怯生生坐在角落。   男生的手背有轻微的擦伤,因为肤色很白,所以红肿的地方格外明显。   走廊拐角没有监控,宿管发现他们在打架时,体育生已经被揍得哭爹喊娘,巴不得自己被送到医务室。   “容念,这是怎么回事?”老师问。   容念道:“我上楼的时候被三个同学拦住了,然后陆岁京路过想帮忙……”   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三个人,似乎很畏惧他们。   被容念揍得落花流水的体育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见容念支支吾吾,老师瞪了体育生们一眼,意思是让他们不要试图恐吓同学。   一群人高马大、带伤在身的男生:日了,怀疑世界。   老师放缓了情绪,安慰道:“没事,学校里还能无法无天了?你继续说。”   容念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他们火气很大,说了几句就动了手,拉也拉不住。”   体育生:你敢发誓自己的擦伤是劝架留下的?!   窦家资助的貌美孤儿看着细胳膊细腿,打起架来完全不含糊,到后来体育生就差喊他爸爸求原谅。   他们刚被容念上了开学第一课,还处在恍惚之中,别说再敢节外生枝,此刻态度就是念哥牛逼,念哥说什么都对。   事件的前因后果很明确,老师没打算搞清楚细节,锁定责任人就行了。   体育生对欺负同学和率先动手没有异议,老师继而把注意点转移到陆岁京这边。   她听说过这个男生,陆氏一直是学校的合作方,投了很多钱在实验室里。   除此之外,陆岁京的成绩非常出众,开学前数院的教授们便念叨,很期待这个学生的到来。   宿管刚才私下和她说,这同学打起架来有两下子,整个场面就是风起云涌武林争霸、决战燕大之巅。   一听就是宿管大爷平时没少看武侠小说。   老师以为这位优等生私下里也是个混不吝,但现在一看,又感觉不是这样。   陆岁京姿态散漫,气质沉静冷淡,那些没个正形的纨绔不会这样。   “陆同学就算是见义勇为,也不该动手,处分就免了,但三千字检讨书逃不掉。”老师道。   陆岁京道:“老师,我不会写检讨,还是背处分吧。”   有个体育生商量道:“那我的处分给你,你的检讨我来写。”   另一个瞄了眼容念,再看向陆岁京,愤愤不平:“这是见义勇为,还是见色起意啊?”   陆岁京勾起唇,还跟人聊上了:“你怎么不说是一见钟……”   老师打断:“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跟我讨价还价?”   她从未见过宁可吃处分的学生,震惊之余,没有如陆岁京的愿。   陆岁京成绩是好,理科三门没有短板,每学期的成绩单非常美观,被亲爹接到国外后,也能很快融入到英语环境中去。   但他语文很一般。   不是学不会,是懒得写那么多字,阅读理解寥寥两句就打发了。   三千字对他来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通报批评就算了,明天开学仪式,结束后轮流上去念检讨。”老师重拳出击,“不要以为学校是你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很好,三千字还要一晚上写完。   容念发觉陆岁京虽然明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睛已经暗自失去高光。   ……要不帮他写吧?   算了,三千字对自己来说也同样是不可承受之重。   处分要去学工部录入系统,老师要带着体育生们离开,消毒间只有容念和陆岁京。   待在这里一股药水味,两人没有多待,拿着热水壶和泡面原路回寝室。   容念凑近了去看陆岁京的伤,墨色的瞳孔敛着日光,澄澈又美丽。   像玻璃珠子,可玻璃没这种质感,像温润美玉,但美玉缺了份温度。   他喃喃:“好痛呀。”   陆岁京嗤笑:“没打在你脸上,你喊什么痛。”   容念蹙起眉,道:“嗯,为什么呢?”   说着,他烂漫地笑开:“我心疼见义勇为的英雄同学,要什么理由啊。”   容念是美而自知的,他知道自己摆出怎样的表情最适合哄人。   陆岁京果然没继续冷着脸,只是不太自然地撇开了脑袋。   他抱着宅男最爱的泡面,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碳酸快乐水,要开启愉快的一下午。   和陆岁京一样不肯到食堂排队,宁可选择快餐产品的大有人在。   “贺哥,你收拾好寝室了?”容念看到室友同样拿了一桶泡面。   贺疏星拿的是老坛酸菜面,闻言看向容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切搞定。   紧接着他冷冷抬眼,打量容念身边的男生。   上回在酒吧里他也见到过对方,这人占着容念旁边的位置,原本那地方是自己的。   被叫去玩了两局真心话大冒险,自己就坐不回去了。   陆岁京同样用警惕的眼光观察贺疏星,这人是容念的高三同桌,如果分配表没写错,他俩还是大学室友。   矜贵,高冷,是自己最讨厌的那挂公子哥。   “你怎么也吃泡面啊?”容念问。   他没察觉到那两人的微妙对峙,心说现在的男大学生都怎么回事?刚开学饮食就这么堕落。   贺疏星道:“你要吃食堂?”   容念道:“想去看看,据说饭菜口味还行。”   贺疏星说了声“行”,意思是待会一起。   陆岁京道:“我也想吃。”   容念懵懵懂懂:“咦,可你热水都灌好了。”   陆岁京一本正经地答:“泡脚用的。”   红烧牛肉面如果能发声,肯定呜哩呜哩哭出来。   而容念听了没觉得有哪里扯淡,因为忽悠自己对陆岁京而言貌似没有好处。   他单纯地表示待会联系,一番波折后终于来到自己寝室。   上床下桌,空间宽敞,屋子采光很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贺疏星那边被褥迭得很整齐,显然是保姆阿姨的手笔。   容念把行李箱推进来,准备开始整理时,箱子的拉链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住。   贺疏星见到了他的擦伤:“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蹭到了。”容念捂住手背。   贺疏星不是全然没有常识,这种伤痕要么挨了打要么打了人。   “你和他刚才在干嘛?”他看到陆岁京也是一副动过手的样子。   容念偏不告诉真相:“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啊,还是说班草也会关心同学?”   他越是遮遮掩掩,贺疏星越是想知道,但以他的脾气,却不会再追问。   之后三个人去食堂吃饭,到了饭点每个窗口队伍都很长,就差排到门外去。   刚开学没有课业压力,有的是时间消磨,倒也不算问题。   容念想吃饭菜,陆岁京和贺疏星跟着一起去排队。   贺疏星偷看了两眼陆岁京脸上的创可贴,联想到容念手背上细微的擦伤。   他们俩怎么同时受了伤?   贺疏星心思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他偏不给陆岁京讲故事的机会。   陆岁京察觉到了贺疏星的目光,都已经打好腹稿,要分享自己的英雄救美。   哪想贺疏星跟哑巴似的,就是不开口,沉默得能憋死人。   “鸡腿没有了。”容念沮丧。   三个人前后站着,他夹在贺疏星和陆岁京中间,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看清楚前面窗口的菜肴。   鸡腿已经被捞完了,剩下的菜不多。   他道:“不过还有小炒肉和水蒸蛋,贺哥你爱吃的鲜虾蛋卷也在。”   高三的时候他经常和贺疏星一起吃饭,了解对方的口味。   贺疏星很挑食,吃饭的时候也不爱闲聊,而端碗夹菜的姿态很优雅,是严厉家教磨出来的修养。   “这里的蛋卷看着好油。”贺疏星道。   食堂阿姨打饭手抖是基础技能了,轮到容念时,却给人多添了几勺。   可见颜值是通用的隐形财富,并且根据类型不同而有待遇差别。   太高冷疏离不行,太活泼阳光也不行,容念这种文文静静、纤细清丽的正好,任谁看了都想喂饱他。   容念低头看自己碗里快满出来的肉:“谢谢阿姨。”   “快军训了,这些天吃好点。”阿姨道。   她爱心泛滥,看着容念端起饭盘挪到一旁,视线往回移,就是一张带伤的脸。   阿姨脑补了一出不良少年青春剧,这类桀骜不驯的叛逆学生是她的雷区,容易记起自家门门考试挂红灯的倒霉儿子。   可陆岁京一说话,她就瞬间推翻了原本的偏见。   “阿姨,我想吃隔壁的鸡腿。”陆岁京指了指旁边窗口,比划了个二的手势,“要两个。”   他语气里夹带着请求,听声音年纪很轻,应该在同届学生里属于岁数小的那类。   怕食堂阿姨不愿意,他还抱歉地笑了笑:“拜托阿姨帮帮忙。”   做表情牵扯到了脸上伤口,他低低地“嘶”了声,却没有戾气,撩起眼帘巴望着隔壁的鸡腿。   每个窗口其实可以互相打菜,只是很多时候食堂员工不愿意绕这一圈。   但谁能拒绝满心是鸡腿、一顿吃两只、长相帅气还礼貌的男大学生呢?   对此,旁观了全程的容念又眼馋又感慨。   他评价:“陆同学没下海挂牌,是燕大耽误人才了。”   陆岁京道:“谢谢你的看好,下海了你是要翻牌吗?”   容念心里坏水挺多:“这样也太奢靡了吧?可以的话想点你现场表演,抄语文阅读理解标准答案。”   陆岁京磨了磨虎牙:“你的爱好真猎奇啊。”   食堂人太多,贺疏星先去找位置了,不知道收获如何。   去会合的时候,容念眼尖发现了空出来的三人位,急忙把饭盘往桌上一放。   陆岁京坐到他对面,容念正捧着手机告诉贺疏星方位,余光瞥见陆岁京把鸡腿夹到了自己碗里。   容念道:“唔?”   陆岁京漫不经心道:“和金主打点好关系,怕他虐待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玩的花样好猎奇啊 第7章   燕都大学为了招揽雄厚资金,难免收进来几个败家子,但不妨碍它自身是所好学校。   高昂的赞助费都认认真真投在了建设上,不光是学科发展和校园环境,食堂肯定也没少花钱。   鸡腿鲜嫩可口,标价三块五,暴打校外那些通货膨胀的外卖,也碾压容念上辈子留学吃的汉堡薯条。   这顿吃得容念心满意足,中途给陆岁京夹了一筷子炒肉。   陆岁京面色微动,再眼见着容念给贺疏星同样夹了一筷子。   陆岁京的表情又垮了回去。   容念就是个卖安利的:“你们尝尝,这道菜真的很好吃。”   他看陆岁京捧场地吃了一口,结合之前两次短暂的相处,心想自己重活一世,哄小孩的本事依旧过硬。   陆岁京现在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太怪了,在自己的印象里,陆岁京浑身反骨,不是这种愿意一笔勾销恩怨的性格。   但说不准回到亲爹身边被治愈了一点?   容念胡思乱想,又记起陆岁京出门不带手机,说是怕被保镖抓回去。   晚上,他忍不住问贺疏星:“你家里会管你晚上出门吗?”   贺疏星道:“我爸会。”   容念道:“为什么成年了还有门禁?”   他一直知道有同学被要求晚上九点前回家,但自己从小无父无母,不懂其中用意,并感觉陆家管太严不是很正常。   贺疏星道:“我爸怕别人找我麻烦。”   他爸这些年大出风头,打赢好几场被认为不可能反转的官司,步步高升之余难免要有顾虑。   贺疏星的母亲是检察官,就是在他小时候遭到了被告家属打击报复,当年这桩惨案上了新闻,全城都为此痛惜。   现在贺家就只有他们父子俩,屋内冷清互不顺眼。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容念打消了对陆家的怀疑。   贺疏星道:“你和陆岁京关系很好?”   容念道:“算不上吧,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他看起来有点黏着你。”贺疏星淡淡指出。   容念背后发寒:“怎么可能?我们只是碰巧撞见了两次。”   贺疏星道:“真的只是碰巧么?”   容念刚洗完澡,用大毛巾擦着湿发。   他嘀嘀咕咕:“当然啊,难不成他跟踪我。”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很淡但能闻到,是类似香皂的气息。   旧衣服被当做了睡衣,衣料洗得略微发白,很柔软地贴在少年身上。长度有些短了,随着少年抬起手擦头发的动作,露出一小截柔韧纤薄的腰肢。   贺疏星把空调开高了一度,道:“说不准。”   容念:???   陆二少吃饱了空来跟踪自己?   第二天开学典礼,先是升旗仪式,然后校长讲话,之后轮到副校长发言,继而是学工办主任念稿子。   大家在操场站了两个小时,暑假天天睡懒觉舒服惯了,此刻听得昏昏欲睡。   容念杵着无聊左顾右盼,看到傅琢州在后面维持秩序当引导,在给一个男生指路厕所往哪儿走。   容念朝傅琢州走过去,也装要上厕所。   傅琢州讲了一遍,道:“知道路怎么走了吗?”   容念一脸茫然,也不说自己知不知道,只惊讶:“学校好大啊……”   盛夏的太阳很刺眼,十点多了日头正晒,许多人叫苦不迭。   他也眯起桃花眼,看起来蔫巴巴的。   傅琢州笑了笑:“带你过去吧,别在这儿迷路了。”   容念难为情:“学长,你是不是很忙?我自己走就好。”   傅琢州道:“没事,我顺便偷了懒。”   能少晒一会太阳,容念明显活泼起来,雀跃道:“那我来得正巧?”   这里不让新生随意离开,非要走出操场的会登记。   容念跟着傅琢州走,风纪委的学姐没有拦住他们,还送了傅琢州一瓶水。   尽管两人相遇的场合与上辈子不同,但傅琢州的举止却一模一样,帮忙把瓶盖拧松了再递给容念。   “学姐是给你的呀。”容念道。   傅琢州彬彬有礼,让人觉得温柔又不至于亲密:“来当苦力都有这种福利,请你喝。”   他注意到容念的嘴唇有点干,应该是刚起床就跑过来集合了,一上午还没有喝过水。   容念道了声谢,不客气地接过矿泉水。   他愿意来燕大有傅琢州的因素在,再等四年太久了,自己很想看看大学期间的师兄。   果然他和自己记忆里是一样的,一样是挑不出坏处的耀眼的人。   傅琢州取证时受了重伤,虽说罪魁祸首是践踏法律的暴徒,但容念忘不了傅琢州是替自己过去的。   他要为师兄找回公理,为此没日没夜地研究卷宗准备材料,每天盯着检察院的审理进度。   就在准备庭审前,窦洋出车祸了,方悦秋把他叫了过去……   “我们要去营地军训,学长会过来看吗?”容念问。   傅琢州道:“会啊,到时候会和班助一起来送西瓜和果茶。你爱喝几分糖?”   容念道:“半糖。”   傅琢州道:“那就都买半糖的。”   容念打听:“我们学校安排的军训会很累吗?”   “我军训的时候班里几乎没人不中暑。”傅琢州回忆道。   容念:“。”   傅琢州道:“在营地睡的还是大通铺,左右都有人,遇到睡相差的,翻身都很艰难。”   容念觉得留学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傅琢州打量起犯难的容念,对方的手腕脚腕都比其他男生要细一点,腰好像也要窄一点。   不知道学弟睡相好不好,体型瘦得匀停,夹在大通铺里应该没问题,睡他边上的人应该会比较自在。   他那届和法学院拼床的是体育学院,一个比一个结实魁梧,大家手脚都伸不开。   傅琢州走神了一会,之后和容念回到操场。   学工办主任端起茶缸喝水,放下后终于把稿子翻到最后一页。   容念没往前走,犯懒排到队伍的末尾:“刚才有风纪委来数过人头吗?”   本来排在最后一个的贺疏星道:“没,辅导员来过一趟,问我班里人数齐不齐,我说是齐的。”   辅导员问过便走了,并不认为这位气质高冷的学生会帮其他同学打掩护。   “大家不要觉得大学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学生手册》上写得很明白了,不管你以前来自哪里,以后能去哪里,在这里都要遵守规章制度……”   主任强调完规矩,看了眼台下目光涣散的学生们,收尾道:“昨天有几位同学吃了处分,也有同学出手帮人防卫过当,等下要念检讨……”   听到有人要念检讨,萎靡不振的人群突然精神起来。   他们不觉得检讨本身是值得羞耻的事情,为什么要念检讨才是关键。   校园霸凌、考场作弊固然值得唾弃,可防卫过当听起来还挺拽。   接着,陆岁京顺着台阶走上去,大家顿时瞌睡虫全都醒了。   “好帅啊……”   “草,这到底是在忏悔还是装逼?”   “他是哪个院的?长得真的有两下子。”   容念站在队伍的末尾,都能听到前面的骚动声,好多人交头接耳或者互换眼神。   换做别人有这排场,说不定尾巴都翘天上去了,但陆岁京反应平平,仿佛没感知到台下的氛围。   他是个完全不自恋的人,甚至相反,有自我折磨的倾向。   从高中起就是这样,得到再多奖励,被再多人夸赞,陆岁京都无动于衷。   不是装腔作势,是真的不起波澜,这种心态其实很危险,代表外界反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捧竞赛奖杯被学校贺喜不会开心,亲生父亲来找他也不会开心,他好像沉浸在封闭的、只有自己和容念的世界里。   只是当下陆岁京打开检讨书,脸上居然有了微笑。   他道:“这份检讨满打满算有三千字,等会儿可以检查,绝对没有缺斤少两。但好多同学快要中暑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义气啊,兄弟!”   “呜呜呜他心里有同学,他心里有我……”   容念看到旁边有人竖起大拇指,心里一阵无语。   陆岁京过了变声期,嗓音没那么低沉了,但也褪去最后的稚气,变得磁性悦耳。   “对不起各位老师,第一天就给大家的工作添麻烦,也对不起几位同学,我也没想到刚开学就要教你们别欺负同学。”   话音刚落,操场顿时安静了两秒,随即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响。   主任怔了怔,假装咳嗽几声,底下才恢复了秩序。   “我不该把你们骂的脏话往心里去,也不该觉得你们下狠手,是想打伤我和另一位同学。如果当时能做到的话,想来也不会防卫过当,害得你们要带伤军训。”   一晚上过去,陆岁京脸上的伤没有好全,现在摘掉了创可贴,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看着很野,也很锋利锐气。   “昨天我们在医务室已经和解了,无论你们有没有说谎,反正我相信你们接下来会铭记遵守校纪校规,毕竟让你们记起一次,就要写三千字检讨,代价真的很大。”   陆岁京说到那几个体育生时,态度完全没有歉意,甚至有些轻蔑。   老师们有点听不下去,几个体育生也脸色很差,虽然陆岁京没有点名道姓,但周围人看看谁鼻青脸肿就一清二楚。   可老师当场打断陆岁京也不太好,一是他说得嘲讽,却没超过底线,也没人身攻击,二是那样太不给陆家面子。   陆岁京说到这里,促狭地笑了声:“当然,在这里要道歉的还有另一位同学。”   并不想成为校园话题的容念:???   即便这里没人注意自己细微的擦伤,他也不禁心虚,暗自把手背到了身后。   陆岁京道:“昨天我发现你被人拦住了去路,当时非常愤愤不平,所以做出了一些过激行为。但回去后想了想,感觉换做我的话,我自己也想拦住你。”   容念:“……”   “啊?他在告白还是在检讨?”   “谢谢学校带来这么精彩的开学表演!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不可能是告白……我的暗恋刚开始没两分钟就要结束吗?”   “我好不容易加到你微信,但发现看不了你的朋友圈。”陆岁京道,“本来以为自己被屏蔽了,但后来发现你是用小号加我的,你跟室友聊天的头像不是那只白色小雪貂。”   确实给了小号的容念:“…………”   他推翻陆岁京和自己恩怨两消的想法。   这人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那个小号是容念玩斗地主用的,原因很朴素,大号的欢乐豆已经输光。   他也不是为了逃避故意要给这个,自己有点选择困难症,没想好大号的自定义微信号要写什么,能兼具有趣、逼格和不落俗,所以至今还是一串背不出来的乱码。   而小号随心所欲地编了一通,是非常好记的名字拼音和生日。   “我深刻检讨,可能是某些举动吓到了你,之后自己一定也将《学生手册》记在心上。”陆岁京道,“请问可以加你另外一个号了吗?”   站在容念前面的贺疏星扭过头,望了容念一眼,眼神落在手的方位。   容念强颜欢笑,可以,想转学了。 第8章   “好牛逼啊,学工办主任脸都白了,校长居然笑眯眯的。”   “贯彻落实校风,自由蓬勃,有容乃大。这儿真的挺开放的,我在超市遇到过女装大佬……”   典礼散场后各自要开班会,去教学楼的路上,容念前后左右无一例外在聊陆岁京。   大家听到陆岁京这一通发言,确实是提神醒脑,再看校领导的态度,有点被颠覆世界观。   “我只感兴趣一件事,他说的人到底是谁啊?”有女生道。   她同伴道:“不管是谁,反正他喜欢那人没跑了。”   女生一心否认:“说不定他在和好哥们恶作剧呢?”   同伴一心磕cp:“哈哈哈,说不定小情侣调i情呢!”   容念默默把手插到口袋里,假装昨天的斗殴和自己没丁点关系。   操场的出口很拥堵,一群人不得不慢下步伐,好在聊八卦正起劲,一点也没不耐烦。   容念看到昨天闹事的体育生,那几个人见到容念便倒吸凉气,忙不迭地从人潮中挤了出去。   贺疏星道:“那群人好像怕你?”   容念无辜道:“有吗?他们很凶的,我的手现在都有点痛。”   贺疏星当时没在场,只以为容念被欺凌时留下了伤,根本想不到秀气乖巧的少年会动手。   事后还委屈地嘀咕人家凶。   贺疏星道:“他们是窦洋的朋友?”   容念没吱声,是一种无奈的默认。   “托陆岁京一通胡来,这群人应该不敢欺负你了。”贺疏星道。   检讨书听着好笑,对另一边的知情人来说,具有不容忽视的警告意味。   陆岁京就差明摆了说,你们盯住的人我罩了。   想到这儿,贺疏星有些微妙地不爽。   高三的时候容念总是跟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有的时候还一起放学回家。   因为窦洋不敢在他面前找容念麻烦。   他在容念有需要时缺席了一次,小同桌就被别人宣示了保护权。   “你们是梁云复生日那天才认识的吗?”贺疏星问。   容念道:“咦?”   贺疏星道:“感觉他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为见了没几次的同学大打出手,不是很奇怪么?”   但如果他俩早就是朋友,那就有了新的矛盾。   以陆家对外的说辞,陆岁京从小在国外长大,这样是不会和孤儿有任何交集的。   容念下意识就想到了这点,但回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狡黠地勾起嘴角:“有吗?这样讲的话,贺哥也有类似的地方啊。”   “什么?”贺疏星有点意外。   “我高三刚转学的时候,窦洋来找麻烦,你本来在写作业,然后忽然看向了他。”容念轻快地说着,“你问他烦不烦,他噎了下,马上跑回自己座位了!”   贺疏星道:“他是很烦。”   “但班里自修课很吵,或者梁云复来找我闲聊,你都没有打断过他们。”   “扫兴和帮忙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说嘛。”容念抓住了贺疏星说漏嘴的机会,“我们见的第一面,你就帮我说话了,平时独来独往的班草这么做不也很奇怪?”   贺疏星陷入了沉默:“……”   人潮缓慢流动,他们并肩慢慢往前走。   过了会,贺疏星道:“我是真的觉得他很烦。”   容念弯起眼睫:“对,他是很烦。”   被这么一通打岔,贺疏星没再问陆岁京的问题,而容念掏出了手机。   给人小号这事乍听不太真诚,容念想解释其中的缘由,但打字到一半,又郁闷地关上手机。   前后左右全在讨论八卦,没人关心接下来的军训,大家只在乎陆岁京有没有成功加上神秘人士的好友。   “他也怪可怜的,要我我肯定很生气!”有人愤愤不平,“不想加就别加,直说就好了,给个小号是什么意思?施舍一下?”   “据说海王都是给小号的,专门有个微信来养鱼,说不准这人遇到了高手。”   容念:“……”   他又把手机打开,写完解释后发了过去。   发完,他又烦躁起来,自己澄清这个有什么意思?   没了这个误会,他们之间也有其他板上钉钉、无可逆转的伤害。   自己在陆岁京这儿形象够邪恶了,无意做矫情的辩解,这么一来却有洗白之嫌。   容念有点想撤回,但陆岁京有了回复。   陆岁京:[真的吗?我以为我惹你讨厌了。]   容念:???   这语气是本人吗?刚才话里话外挑衅那几个体育生,转眼怎么小心翼翼?   容念:[我能讨厌你什么?]   陆岁京:[以前打牌赢你太多次。]   容念:……你真会替我记仇啊。   他们童年的暑假很无聊,除了趴在窗台偷看对面小卖部的电视机,就是玩双人扑克,自己可以连输一整天。   最近在线斗地主总吃败仗,的确偶尔会想起那时候。   容念:[没事,是我手气欠佳,和贺疏星玩也没赢过一回。]   陆岁京:[我不好。]   容念一头雾水,这从何谈起?怪他走之前没传授自己打牌技巧?   陆岁京:[能重来一次的话,想输给小容哥哥,那样你回忆起来就会开心了。]   看到陆岁京称呼自己是哥哥,容念顿了顿,觉得不可思议。   在高中前,陆岁京就不愿意再这么喊自己。   期间有过两三次主动这么叫,要么是他意图干坏事,要么他已经干了坏事。   “你怎么了?干嘛看着屏幕发笑?”贺疏星问。   容念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再头疼,一时间忘了陆岁京当着全校的面有多么乱来,自己刚才还恨不得对方是哑巴。   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于是他求助:“你如果被喊哥哥,会开心吗?”   贺疏星发蒙:“哥哥?”   容念举例:“对呀,比如说小贺哥哥。”   贺疏星在容念纯澈的眼神下陷入沉默:“……”   容念看贺疏星挺乐意被这么喊的,心想,好,没人能拒绝这种软乎乎的称呼,自己会晕头转向很正常。   贺疏星僵硬地转移话题:“班会教室在几零几?”   容念正好拿着手机,切换到班级群里翻找了下通知,将教室号报给了贺疏星。   法学院的建筑很具有古典美,两侧都是中式建筑,中央有一栋四合院。   贺疏星找到教室,其他同学已经很积极地落座了。   还剩下前面两个座位,贺疏星主动坐到了被空调正对着吹的位子,没多久辅导员便来主持班会。   四十分钟的时间,大家简单地选出班干部,然后辅导员讲了军训的注意事项。   “营地条件比较艰苦,但磨炼心志就是此行目的,我祝愿大家都能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有所收获。”辅导员道。   看同学们表情复杂,他补充:“如果过程中有谁身体不舒服,千万不用强撑,及时和教官汇报,老师也会跟进大家的情况。”   辅导员用艰苦二字草率盖过具体情况,很难不让人忐忑。   容念怕那边提供的伙食难吃,散会后拉着贺疏星去买了几桶泡面。   下午两点,新生准时集合,统一坐校车过去。   教官带着他们去宿舍,虽然对环境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时还是觉得震撼。   女生宿舍住在附近的矮楼里,而男生宿舍是铁板搭起来的舱室,从外面看有点像长了角的大型集装箱,涂了一层迷彩色。   睡在哪里完全随缘,由不得自己选,是班级的教官进行分配。   同一组里高低胖瘦都很均匀,而容念有些绝望。   他睡眠一向很浅,很容易被动静惊醒,并不适合集体生活。   在学校过得还算不错,是多亏了贺疏星睡眠习惯极好。   而此刻,和他同一组的人坦诚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呼噜声有点响,你多担待。”   容念:“。”   今天没有正式开训,同学们收拾好床铺,在营地里四处转悠。   不少人去了一趟营地食堂,回来后言简意赅地说:“狗都不吃。”   一群学生因此下单外卖,但过了会,便有商家打电话过来。   “抱歉,你们那个地方我没法接单。”商家道,“今年开始不能送外卖过去了。”   大家如遭雷击,转而奔向了超市。   现在是傍晚五点钟,意识到这事已经太晚了,超市的方便面已经被抢购一空。   几个比较活跃的新生群里,也逐渐开始了泡面和零食的拍卖。   容念没有参与其中,趁着大家热火朝天地交易口粮,默默带着换洗衣服去了公共澡堂。   里面有两长排的淋浴头,最里面有少数隔间。   现在没什么人,容念占了其中一间,抬手拉住了挡帘。   洗头的时候有其他人结伴来了,隔着帘子见不到脸,但声音倒是熟悉。   “你被容念揍了?这他妈怎么可能?”窦洋道。   “真的啊,我脸上的淤青就是他打出来的。”   窦洋并不相信,道:“你是出现幻觉了,赶紧去精神科治治。”   容念在隔间里等了很久,直到他们离开了,再慢吞吞地出去。   他不想直接回吵吵闹闹的大铁棚,坐在小山坡上发呆,过了会感觉到身边多出个人。   容念转头看去,是陆岁京。   “你住哪里?”容念好奇。   窦洋和贺疏星或许不足以让学校开后门,但陆岁京过来军训,总不可能和大家一起睡大通铺。   陆岁京促狭地笑了声:“干嘛,你想和我一起睡?”   念检讨的风波还没过去,容念认为自己疯了才会和这人一起睡。   他道:“我就打听下学校有没有对某人特殊关照。”   陆岁京漫不经心地承认:“有啊,我一个人一间房。”   他还指了下方位:“就在那里,他们还给我窗边摆了盆花。”   容念暗自冷哼,学校怎么回事,对资本主义滑跪?   ·   夜晚,空调外机转动,屋内温度适宜,纱窗开了小缝。   风吹进来,窗边的花朵左右摇曳。   门没有上锁,转动把手便能直接进来。容念被呼噜声折磨到憔悴,抱着枕头摸到床沿,筋疲力尽地倒头便睡。   陆岁京在黑暗中睁开眼,心想,学校怎么回事?   给他一个人安排了双人间、两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床:我多余? 第9章   打开天气预报,一连七天都是艳阳高照,大家的唯物主义科学观不堪一击,十个人里有八个百度过祈雨法事怎么做。   军训前几天,多数人的态度很积极,再之后渐渐失去求生欲。   宿舍外有一排洗手池,大家在这儿刷牙洗脸,扎堆吵吵闹闹。   “你打呼噜吵死了,能不能学学容念?一点声音都没有。”同学笑着抱怨。   另一个人回嘴:“那你能不能也学学他,管住自己的腿?别睡着了就架我身上,人家小容安静得根本不翻身。”   大通铺的床可以睡五个人,大大咧咧的男生们睡在一起,难免有小摩擦。   但被分到墙角的容念几乎没存在感。   训练太累同学们睡得早起得晚,即便半夜感觉到容念起身,也以为对方是去上厕所。   当他们每早艰难爬出被窝时,容念又已经在吃早饭。   男生们大为佩服,哪能想这眉清目秀的叛变了大通铺阶级。   陆岁京看容念从别捏地溜进房,逐渐变得熟门熟路,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搞塌多余的那张床。   可惜校方很用心,这两张床的质量真的非常好。   又一晚,听着少年睡上旁边小床的响动,陆岁京在两人的呼吸声里入睡。   清晨他在悉悉索索中转醒,下意识朝动静处望过去。   容念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换睡衣,毫无保留地露出后背,蝴蝶骨的线条精致明晰。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他们有过朝夕相处的时刻早该见惯。   可陆岁京几乎是瞬间闭上了眼睛。   “我出去转一圈,马上就回来的。”容念清甜道。   陆岁京以为他在和自己讲话,但一看不是,容念倚着窗户低头系腰带,一边还握着手机在打电话。   容念道:“昨天脚腕磨破了,我刚买好创可贴,现在打算去食堂,不吃早饭的话感觉待会要晕过去。”   说完,他还“嘶”了声,像是牵扯到了伤口。   yU\x| I与此同时,桃花眼撇向陆岁京的创可贴。   容念随即征用了一张,贴在自己完好无损的脚腕处。   过了会,等对面讲完话,他狡黠地勾起唇角:“唔,你可以帮我带?那谢谢贺哥,我想吃奶黄包!”   容念挂掉电话,揉了揉发酸的小腿,高强度的训练让他有点扛不住,既然不需要亲自跑食堂,又坐在床上多休息了会。   他走的时候注意到陆岁京醒了,于是道了一声早安。   见陆岁京恹恹地捧着手机打字,容念总感觉对方莫名散发着怨念。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问。   古怪的是,陆岁京关上屏幕,阴霾也跟着一扫而空。   陆岁京垂下眼睫,笑着和容念说:“有一点,但现在没关系了。”   ·   容念回到宿舍,看到几个最爱偷懒的同学匆匆出门。   他好奇:“这才六点半,你们去哪里?”   同学垮着脸:“食堂啊,本来说好了让班长捎的,突然有规定说限购,大家只能买一份!”   他旁边的人说:“帮忙带饭的人太多,有同学投诉说这事影响正常排队了。”   如果经常有人打包好几个人的量,那确实影响其他同学,被制止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容念难得让贺疏星带饭,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未免太倒霉了。   他闷闷不乐地发消息给贺疏星,表示自己马上就来食堂。   “这个点了,还吃得上包子吗?”同学道。   “可别乌鸦嘴,食堂的早饭也就包子能下嘴。”   容念跟着他们一起过去,补充:“肉包太油了,菜包和豆沙包有怪味。”   总结来说,就是没有奶黄口味不如挨饿。   一到食堂人山人海,他们先把书包放在凳子上占座,然后去打菜橱窗观望情况。   中途容念看到了陆岁京,这人散漫地拎着塑料袋,给掂手打了两个结,看起来并不着急吃。   连陆二都要过来排队,看来食堂风口浪尖管得是很严。   橱窗已经没有奶黄包了,容念不打算在这里挤早高峰,和两个同学打过招呼后,自顾自打算去训练场地。   但他拎起书包时,感觉分量不太对。   他第一反应是窦洋又在搞鬼,可能和高中一样,有事没事给自己书包里塞东西。   有时候是垃圾,有时候是泥巴,甚至有过野猫的尸体。   容念想起那股腐烂的味道,细白的指尖微颤,冷下脸缓缓拉开拉链……   里面是一包没有动过的早餐。   有袋热豆浆,还有三个包子。   掂手的地方打了两个结。   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呢???   活结很容易解开,容念咬了口包子,是香甜软糯的奶黄馅。   他盯着这份处心积虑的早饭,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孩子大了套路也多了,表面嘴甜喊哥哥,实际小白眼狼会暗算自己了。   [刚才还是有人买了很多份早饭,我在后面要多排好几分钟。]   仿佛在容念身上安装了摄像头,陆岁京发来了消息。   容念心说你还挺委屈,要不是你搅局,我早就吃上了贺疏星帮忙带的餐点。   陆岁京:[但我就买了一份给哥哥。]   容念:你还想被表扬?我要夸你孝顺吗?   按照规定七点必须集合,时间很紧凑,他没有和陆岁京打岔。   他简短回复:[你不用军训?]   之后容念没再看手机,练了一上午的转向和立正。   矿泉水一桶一桶喝得很快,班里男生轮流搬水,今天轮到容念去库房。   没有规定往返时间,横竖比练军姿要舒服得多,是个偷懒的好机会。   水库离他们这儿很远,容念在树荫下慢慢走,路过营地划分给数院的一大片操场。   比起自己所在的法学院,数院的训练强度要更高,烈日炎炎之下集体跑圈。   容念扫了一眼,数院的男女比例大概六比四,后面一大群都是男生。   其中不乏有身材优越的高个子,并且长得还不错。   可陆岁京依旧非常显眼,容念远远望过去,不需要费力、甚至没有刻意去找,就注意到了对方。   而在自己还没收回视线的时候,陆岁京和他来了个目光交错。   不仅如此,陆岁京略显惊讶,大概没意料到容念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他神色逐渐微妙,仿佛在猜容念是故意偷瞄他,刚好被自己逮住。   真是随意看看的容念:“……”   有时候自己很怀疑,他俩这样是不是因为孽缘太深。   不过既然陆岁京照常军训,空着肚子不要紧么?   难道说年纪比自己小了几个月,身体素质能好上几倍?   想到这里,他就看到陆岁京被其他人越甩越远……   陆岁京个子高被排在最后面,一旦跟不上大部队的步伐,就特别明显。   “陆同学,要不要去休息下?”教官发现不对劲。   陆岁京摁着胃,点了点头。   他顺着惯性小跑了几步,步伐有些凌乱,看得出来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教官纳闷这孩子之前好好的,体力完全能驾驭这些项目,刚才也没见费劲,现在怎么突然虚弱?   他没多想,道:“行,受不住就不要逞强。还有没有别的同学需要休息?”   其他人显然很疲惫,但都是好强的性格,不愿意打报告,有条不紊地继续跑圈。   于是陆岁京单独出列,压在胃上的手貌似想放开,但立即疼得摁了回去。   容念微微蹙眉,心想,既然身体不是铁打的,那就别着急上供早饭了吧!   他一边觉得陆岁京自讨苦吃,一边享用了奶黄包问心有愧,脚尖蹭了蹭地面,终于还是过去搀了一把。   容念道:“去超市买点面包垫一垫?”   陆岁京咳嗽了两声:“想喝水。”   他在花坛边坐下,容念拿了他的杯子去倒水,折回来后没有着急走。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陆岁京道:“真不用。”   被拒绝了两次,容念不再多说,这里有教官在,陆岁京出不了事。   容念道:“喔,那我去搬水了。”   陆岁京踉跄地站起来,道:“我顺路去医务室。”   容念:??   胃疼不吃东西,直奔水库旁边的医务室是什么操作?   他道:“你去医务室买什么?那里又没饭给你吃。”   陆岁京淡淡道:“我脚后跟磨破了,买创可贴。”   容念:“……”   早上陆岁京会给他买奶黄包,那自己忽悠贺疏星的全过程,这人旁观得一清二楚。   他道:“你装睡技术不错啊?”   陆岁京谦虚地说:“承让,没哥哥演得好。”   容念不想和他再讲话,闷头往水库走。   然而陆岁京似乎没什么力气,不知不觉落在后面。   容念听陆岁京闷哼了声,扭头发现对方弯起腰捂着胃,一副急需呵护的病秧子样。   他放慢脚步,伸手去扶陆岁京:“你说你,怎么回事呀?”   话音落下,有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过来。   方悦秋正打算去找容念,好在今天赶巧,没走几步就撞上了。   “小容,你陪同学来看病?”她道,“洋洋中暑了,学校打电话给我,我就急忙过来。刚刚安顿好他,我就想去看看你。”   容念听见这声音的时候,就捏紧了掌心,再意识到自己正扶着陆岁京。   他怕弄疼对方,马上松开了手,继而察觉到陆岁京不太对劲。   陆岁京身体僵硬,脸色也变得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胃疼加剧,整个人几乎定在了原地。   应该属于自己的错觉,容念感觉在某一剎那,陆岁京的眼神里居然有恨意。   “我在这儿挺好的,谢谢阿姨。”容念分出神回答。   方悦秋温柔地微笑:“怎么感觉你瘦了些?我下午带洋洋去医院,你也一起去体检吧,身体累出毛病就糟了。”   容念听到医院就头皮发麻,上辈子痛苦的记忆不由压制地涌了出来。   血液、消毒水、永远度不过的冬天……   他勉强扯出了笑,琢磨着要如何搪塞过去,然后手腕被陆岁京握住。   由于被方悦秋搅得心烦意乱,容念完全没意识到,一个真正犯疼的人不可能这么稳稳牵着自己。   陆岁京是不是胃痛到无法承受了?容念单纯地想。   不然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握住我?   而且这位病号变得很不讲理,冷冷地对方悦秋说:“容念要陪着我,恕不外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装病机会可遇不可求,别打扰我钓老婆。   周五给本章评论区所有留言发红包~感谢大家支持,也请多多指教。 第10章   方悦秋平常被人客客气气地尊重,每次作为长辈来学校,同学都对她用敬语,有嘴甜的还会讨好两句。   陆岁京却对她有敌意,话语很尖锐。   就在氛围将要陷入尴尬之际,一个人打破了场面。   “容念,怎么走了这么久?”贺疏星道。   容念解释道:“碰见陆同学身体不好,我送他到医务室。”   听到容念当着贺疏星的面描述自己病弱,陆岁京暗暗挣扎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截了话头。   “是教官让你来找我了吗?”容念好奇。   “没有。”贺疏星淡淡道,“有同学以为你被热晕倒了,所以我来看看。”   容念明知所谓的同学一定姓贺,还道:“哦,哪位同学啊?”   贺疏星冷着脸说:“不记得他名字。”   确定容念没事,他看了看陆岁京,视线慢慢下移,瞧见陆岁京牵着容念细瘦的手腕。   他顿了顿,再注意到立在稍远处的方悦秋。   方悦秋和蔼地打招呼:“疏星,好久没见了。你和小容还在一个班?”   贺父是窦氏的外聘风控顾问,好律师千金难得,为了请他把关业务,董事会费了一番工夫。   方悦秋之前让窦洋多跟贺疏星走动,但窦洋和她说,贺疏星就是一座屏蔽所有人的冰山,谁也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贺疏星与容念关系不错。   不知道容念怎么做到的,她觉得有点棘手,并不想让自己资助的漂亮孤儿被太多人记挂。   毕竟只是个有需要就会消失的工具。   “嗯,阿姨好。”贺疏星道,“您找他有事?”   方悦秋道:“我下午有空,想带他和洋洋去做个体检。”   贺疏星听到窦洋会同行,抬眼瞥向容念,而容念也在看他。   眼神很清澈,明明没有夹带任何暗示,可贺疏星却知道了自己需要干什么。   他道:“我们班教官很严,容念没事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既然贺疏星这么说,方悦秋在明面上不好继续坚持,寒暄了几句便作势离开。   贺疏星立在原地,很鲜见地主动开口。   他问陆岁京:“上大学了还喜欢和同学拉手?”   陆岁京道:“那也要看是哪个同学。”   容念道:“再不走我真晕倒了,你们不热吗?”   说完,眼看着要辩论起来的两人各自撇开头,一个往水库走,一个往医务室走。   没迈出去两步,贺疏星又方向掉转。   “我送他去医务室,你到水库那边等我。”他道。   容念懵懵懂懂地扭过头,想问陆岁京这样能不能接受。   陆岁京抢先道:“不用送,你们去吧,我没关系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禁轻咳两声,清俊的身影颇为落寞。   容念:“……”   陆岁京咳嗽完,声音有点哑,道:“真的,我自己去就行,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容念:“…………”   最后,他还是把陆岁京送到了医务室。   房间的空调很凉快,本来在这儿休息的窦洋已经被方悦秋接走了,屋内只剩下一位上了年纪的医师。   那人戴上老花镜,给陆岁京做了个检查。   容念借此蹭了一小会空调,听医师慢吞吞地用乡音说“应该没事”,便去水库找贺疏星。   医师朝陆岁京道:“我还以为那个小同学很关心你呢。”   陆岁京抬起头:“唔?”   医师望向窗外,看容念越走越远:“但他怎么走那么快啊?”   陆岁京侧过脸也朝向那个方向,语气不明道:“他是关心我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声喃喃:“没有别人碍事,他就一直关心我了。”   医师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没听清陆岁京在嘀咕些什么,嘱咐男生在这儿休息片刻,便忙着去清点药品。   数了两遍后,他转身去看陆岁京,见对方漫不经心地靠在墙边,还是在往窗外望。   陆岁京抱着臂,姿态轻松散漫,哪里有病人的样子,搞得医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幻觉吧?医师锤了锤背,颤颤巍巍地收拾药盒。   这个男生长相英俊,肯定招许多女孩子喜欢,鞋子也是名牌,看起来家境优异。   除了这些,考上的燕大是一所好学校,论自身条件,他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可是医师刚才居然从陆岁京的眼睛里,感觉到了压抑。   还有压抑不住的嫉妒。   ·   “既然你也在,我们一起搬两桶水过去吧!”容念雀跃。   他展现出来的性格乖巧通透,加上有一副好皮囊,希望和容念做朋友的人一直很多。   到了大学也是如此,可他就是和贺疏星走得近。   因为窦洋不敢在贺疏星面前欺负自己,今天一看,也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连方悦秋都会因此心有顾忌。   而且他觉得贺疏星很好玩。   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在自己面前并不冷硬,容念刚想弯腰去提水桶,便被贺疏星拦住。   贺疏星一个人搬了两桶水,道:“你不是脚腕磨伤了?”   容念眨了眨明艳的桃花眼:“是啊。”   “那就在树荫下走得慢一点。”贺疏星道。   水库提供货物推车,以方便同学们来回搬运,他将水整整齐齐摆在车上,觉得实际上可以再多加两桶。   但容念确认过承重范围,搭着车筐道:“慢也没用,每走一步都在体会美人鱼上岸的煎熬。”   他本性是有些懒的,闲下来时总是磨磨蹭蹭晃晃悠悠。   成长过程中,他经历的是同龄人难以想象的苦痛、危险和委屈,也在雕琢中塑造出了现在的玲珑心思。   游刃有余地利用人,或者说拿捏适当地玩弄人,他借此规避那些讨厌的人和事。   容念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看向杵在原地的贺疏星。   “要怎么让美人鱼不煎熬?”贺疏星做不到忽视他的室友,请教道。   容念道:“纵容他就好了。”   贺疏星很绅士地说:“请便。”   容念没有忸怩,动作非常轻盈地坐上推车,和两桶水待在一块儿,倒是不显得拥挤。   整个人往后一靠,彼此离得并不近,但有几秒钟,贺疏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是清爽干净的洗衣皂味。   容念回头笑着看贺疏星:“出发呀!”   然后贺疏星就推着这辆车缓缓往前走。   父亲是合伙人级别的大律师,在贺疏星的记忆里,自幼就只有别人来他家求助,没有他家朝别人低头的份。   在这种培养环境里,他向来心高气傲我行我素。   可是此时此刻,他小心又仔细,生怕轮子撵到路面的石子,震到车上轻轻哼歌的容念。   这种纵容并不是没有理由,但贺疏星不能说出来。   ——容念对他的印象始于高三,其实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   他们甚至差点当家人。   贺疏星在国际学校读小学,那里常常组织公益活动,喊上家人去一些他并没兴趣的地方。   不止是没兴趣,他还觉得很虚伪。   难道自己付出短暂的同情心,就可以拯救别人于苦难之中?   五年级那会儿,他们去一家福利院献爱心,自己在车上昏昏欲睡,而母亲兴奋地准备了许多手工小礼物。   在大家开开心心玩游戏之际,贺疏星倍感无聊地出去透气,不小心在混乱的后街迷了路。   他从没来过这么破旧肮脏的地方,一度怀疑可能会有人贩子把自己带走。   但贺疏星运气很好,有个漂亮清瘦的男孩发现他在打转,询问之后步伐轻快地将他带回了福利院。   男孩在福利院的小朋友里年纪稍大,应该与自己同岁,无意与弟弟们争抢礼物,便在院外闲逛。   街边飘来香气,男孩动了动鼻尖,问:“你要吃烤红薯吗?”   贺疏星茫然:“烤什么?”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没吃过这类食物很正常,男孩拿出几枚硬币,买了一块红薯,掰给了贺疏星一半。   贺疏星记得他是孤儿,不好意思拿他的东西。   自己犹豫着怎么推拒才得体,男孩显然看穿了他的想法:“不要客气,你们送那么多礼物,我只是给了你一点点。”   那天贺疏星是吃饱了饭来参加活动的,可是手上的烤红薯意外美味,自己不顾形象地用手捧着吃完了。   后来妈妈听他讲述这件事,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想要领养个弟弟吗?”   他妈妈热衷于公益,自己是真的差点当容念的新家人。   那次对话结束后不久,他们没来得及再去福利院拜访,就发生了恶意袭击检察官的事故,贺疏星从此与父亲相依为命。   容念转学过来的时候,尽管距离初见隔了许多年,但贺疏星一下子就把他认了出来。   男孩变成了少年,容貌愈发清丽,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贺疏星听到其他人羡慕的声音。   而容念不再如儿时活泼,安静乖巧地看向他,就像在看陌生人。   一直到现在,贺疏星还很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坦诚地说想要领养弟弟。   原来自己是可以拯救某个人的,他那时候为此欣喜,期待着能把男孩带出灰暗的旧街。   母亲温柔地和他拉钩,说:“那你就要当个很好的哥哥。”   贺疏星很小就知道不能轻易承诺,所以他想说自己会尽力。   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跟妈妈保证,我一定做得很好很好。”   ·   贺疏星愿意推车,容念就真的敢坐,一直到快回班级了才下来。   搬完水回去没多少训练量,日子过得可谓浑水摸鱼,容念心满意足。   傍晚,门卫说有人找容念,让容念出去一趟。   营地是封闭式管理,不方便放人出去,能让门卫这么来通知,来人排场很大。   容念以为是方悦秋卷土重来,自己故意拖延时间,收到消息后洗了个澡才肯挪步过去。   门口停了辆名贵的商务车,有司机等候在侧,为容念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容念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谁,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有那么熟。”   话是这么讲,但他说完便坐了进去。   车上有好闻的古龙水味,是一种成熟醇厚的气息。   男人等久了在抽烟,见容念到了,便下意识打算掐灭。   但容念抽出他手中的烟盒,指尖流利地夹了一支。   男人见状会意,“啪”地一声,白银色的打火机被指尖拨开,青蓝色的火苗微微跳动。   容念凑近了点燃香烟,又纯又乖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有些朦胧。   男人开口:“听说我嫂子今天来这儿接了家里的病秧子。”   容念道:“对啊,她还来欺负我了。你要帮我报复回去吗?”   他说得非常轻快,一点也没有被欺负后的瑟缩,别人听了分不清是真是假。   但男人没有为此反感,或许他当的不是听众,而是欣赏某件艺术品的看客。   少年被资助后,与窦家自觉保持着距离,喊方悦秋叫做阿姨,称呼窦洋的父亲为窦总。   可是他笑着对男人说:“小叔叔,我开玩笑的,怎么舍得你掺和进烂摊子里呢?”   总是这样,根本无法辨别容念是不是开玩笑,是不是真舍得。   钓得局中人心痒,又只有设局人能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看到老婆和贺疏星玩推车,此刻还在嫉妒之中,在床上默默揉搓被角,并疑惑老婆怎么今天还没来。   小容:点烟.jpg 第11章   窦家的小叔今年三十五岁,是窦洋爷爷老来得子,随母亲姓取名叫祁封。   他和家族里其他人关系不好,照理来说,本不该认识容念,更不该专程出现在营地门口。   但现在场面就是,他搁置了许多公务,耐心地等容念抽完手上的烟。   容念道:“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有什么伤天害理的罪状。”   祁封的表情并不痛惜,甚至有种意味深长的赞许。   只是这人出了名的性情阴郁扭曲,窦家亲戚为此敬而远之,他对容念露出认可的表情,反倒教人心里犯嘀咕。   祁封道:“没有,我是觉得很惊喜。”   容念道:“爱看乖学生变坏?”   祁封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乖,但也没想到你会这样。”   容念轻轻地弹了下烟灰,道:“我喜欢做的坏事可多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打开思路。”   “我头一回见到你,你才读高二?推门进来的时候,大半个包厢的人都在打量你。”祁封道。   容念歪过脑袋,似笑非笑地问:“包括你吗?”   祁封道:“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当初如果我没发话,你逃不出那里。”   容念对这段往事毫无回忆的兴致,但还是接了茬:“那我该怎么谢谢你,帮了一把上当的笨蛋高中生?”   高二有一阵子,他特别缺钱,然后被熟人骗了。   那人推荐他当服务生,他过去了才知道,人家要的不止是饭桌上的服务。   要不是在场的祁封伸出援手,自己估计没办法全身而退。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再后来,容念被方悦秋资助,只在聚会中见了一两次祁封,互相装作不认识。   祁封道:“你这张脸长得正当好,就算是谢礼吧,否则在窦家看哪里都不顺眼。”   容念对颜控没有话说,转移话题道:“我们能不能结束叙旧?”   祁封道:“抱歉,毕竟之前你要么惨兮兮的,要么在我嫂子身边很文静。我很难不多回想几遍,确保现在没在做梦。”   他对容念抱有好奇,否则也不会在听到风声后,过来瞧瞧少年有没有受委屈。   以往祁封可以察觉到,容念非常亲近方悦秋。如果方悦秋来营地一趟,只带走窦洋没关心他,那容念想必会很沮丧。   可是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祁封不觉得扫兴,相反,他很兴奋。   “哪种样子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他问。   容念道:“我每一面都很真实啊。如果你跑郊外来,是为了看我伤心,那我也可以马上掉几滴眼泪,让你值回车油钱。”   祁封道:“你这副模样比犯委屈的时候更好看。”   容念笑了笑,盯着他没说话。   祁封道:“身世悲凉、忍气吞声的小可怜并不有趣,天底下倒霉鬼太多了,我没有怜悯心可以施舍。”   得知方悦秋去过学校后,他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容念失魂落魄,而是想趁机确认一件事。   容念也早就意识到这人不是来送温暖的天使。   “小叔叔,你口味好特别。”容念嗤笑,“一般在霸道总裁的剧本里,男主不都喜欢饱受磨难却依旧清纯的小白花?”   祁封道:“小白花太容易被捏死了,生命力旺盛一点比较好。”   容念淡淡道:“那在你眼里我是仙人掌么?我好像也没那么多的刺呀。”   祁封否认:“不,不是花花草草。笨蛋高中生离开的时候,不安地朝我们道歉,可我好像在你眼底里看到了一团火。”   这么形容实在太过诗意和抽象,实际不是祁封的风格。   可除了火焰,自己想不出该如何描述。   容念撩起纤长的眼帘,问:“我眼睛里有吗?”   对方没有回答,容念也不需要言语来确定。   少年收起了浑身的慵懒,脸上笑得明媚,语气却清清冷冷:“那你别靠太近,被灼伤了我可不负责。”   祁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没再顺着原有话题继续聊。   “我就这么空着手来看看你,会不会不合适?”他问。   原来这趟收获很满意,到奖励时间了。   容念问:“你是打算从支票夹里给我扯一张纸么?”   祁封道:“你要的话倒也可以,但你有方悦秋的副卡,支票对你来说不实用。”   “那什么比较实用?”容念道,“营地里有张足够柔软的、属于我的床,早饭能按天供应三个奶黄包和一袋豆浆?”   祁封道:“说得不错,但这种更像你交了小男朋友,对方会对你做的事。”   容念随口举例,乍听祁封的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过了几秒钟,他忽地关联起某个犯胃病的人,才表情微妙地抿了抿嘴。   “我和你们的副校长是老相识,待会打声招呼,你不用回去了。”祁封道。   这确实脱离了寻常男朋友的处理范围,是身居高位的成熟男人的标准做法,然而容念摇头拒绝。   容念道:“算啦,下回见。”   祁封愣了下,匪夷所思地说:“你要军训?”   容念道:“是呀,我还没玩够,你不要插手破坏游戏平衡。”   “你在里面玩什么?”祁封问。   “不得不说,你的喜好真的和男大学生脱节很大,小叔叔。”   容念说完,颇为苦恼地摇了摇头,迭起修长的手指,用指节敲了敲车子的窗沿。   他很风度地说:“大家都沉迷保护小可怜,不中途失陪,是我身为主角的修养。”   祁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觉得容念棘手,是变得更值得探索了。   “瞧不出来你是花心的人。”   容念道:“谁稀罕搞无聊的情情爱爱?”   祁封道:“那你有什么野心,讲讲看,指不定帮你实现了呢?”   容念懵懵懂懂地望向他,指向却尖锐:“我不是刚上车就许愿了吗?”   “你恨窦洋我能理解,方悦秋怎么虐待你了?你之前还很依赖她,巴不得她是自己亲生母亲。”   祁封有点不明白,他和容念交集不算多,可容念有多么亲近方悦秋,在不久之前还显而易见,女人的关心能让少年受宠若惊。   对容念来说,这却是上辈子的事。   这还是他最后悔的错误。   容念的情绪沉了下去,神色却活泼。   “我瞎说的,你就这么信了啊?你真把我放在心上。”他用这句话作为见面的结尾。   回到营地,宿舍热火朝天。   大家都洗漱完了,有的组团打游戏,有的聊着哪位女生长得最好看。   氛围洋溢着青春年华无忧无虑的气息,将车内带出来的复杂心绪压了下去。   单纯很好,是一种可爱的特质。容念愉快地欣赏着。   “小容,班助说周末没有训练的话,咱们可以出去。”同学道,“要不要一起去下个馆子?”   “对啊对啊,加上班助一起吧,他要过来给我们送果茶和西瓜!”   容念捧场:“哪里的馆子?”   “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好餐厅,就在附近的农家菜馆,人均估计五六十?”   容念道:“好呀,我们一起去。”   “那我联系下班助,好像学生会会长也要跟着来,我们算一算人头。”   “操,为什么会长也来?”   容念发觉某个男生反应激烈,问:“你很讨厌他?”   同学解释:“哈哈哈哈他一报到就喜欢班里那个戴眼镜的妹子,人家直接挑明了说自己喜欢傅琢州。”   容念对比了下两人的各方面条件,道:“节哀。”   那个愤愤不平的男生哀嚎:“唉,都是颜控!都是颜控!”   容念为师兄说好话:“指不定傅琢州心灵也挺美。”   “那喜欢陆岁京的怎么解释?”   容念:?   他和班里的人关系都不错,但接触得不深,没有到分享暗恋对象的程度。   可是女生们喜欢陆岁京,倒也很正常,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有人道:“兄弟,这还需要解释?那稿子写的,谁去念谁拉风!”   容念:“。”   “何况人家脸长得好看,个子还高,这段演讲如果有录屏,放到网上不得爆火?唉,有些妹子估计一看就不记得自己姓啥了。”   容念恍惚地想,那在场诸位有谁还记得,陆岁京是违反校规检讨,不是学生代表演讲?   “不止这个啊,他好像成绩特牛逼。我们学号按照成绩排的,他在数院是第一。”   “他是国外来的吧?”   “成绩牛不牛逼,我不清楚,但他家里特有钱是真的,名字里那个陆,就是众所周知的陆家……”   一群男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另一个男生,态度一度很激动,场面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所以说他怎么当了舔狗?想加人微信,还跑到主席台上当众表态?”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帅哥的世界我不懂,这事儿别问我,你得问班里的容念或者贺疏星。”   容念也不懂,这事超出了帅哥的理解范围。   几个男生以陆岁京为典型例子,讨论什么样的魅力比较吸引人,聊着聊着画风渐渐不对。   “如果我是女生,我也暗恋陆岁京。”   “如果我是弯的,我都想睡陆岁京。”   “他蛮受gay欢迎的,论坛里有小0说他是天菜惹。”   几个男生背后议论一位同性,还聊得特别起劲,吵到贺疏星在屋子里待不住,直接出去透气了。   这场面实在令人迷惑,容念彻底把车里发生的事抛到脑后。   自己再去蹭床时,看到话题的主人公,甚至有半秒钟的呆滞。   ——如果我是弯的,我都想睡陆岁京。   天生性取向为男性的容念,脑海里闪过铁血直男同学的惊人发言。   陆岁京应该是在书桌前坐久了,打算松动筋骨,于是干脆捧着书靠在门框边。   容念道:“你怎么不早点休息?”   陆岁京道:“房间总是潜入神秘人士,我决定捕捉一下。”   容念问:“要捉来干什么呢?”   陆岁京道:“他每天来了不打招呼,走了也不吱声,一般睡完了穿衣服就走,我其实是不太在意的。”   容念:“。”   陆岁京道:“就是很想问问,我这里真的有那么好睡?值得每晚摸黑赶过来?”   容念想到同学们的聊天,恶劣地笑道:“陆同学,你在睡的问题上可以自信一点。”   陆同学:??   容念决定分享见闻:“你知道自己在学校论坛里被一些人叫做天菜吗?只恨你没有挂牌下海。”   陆岁京显然不知道,表情有一些茫然。   “你好纯啊。”容念抱着胳膊说,“高三出国了一年,你没谈个恋爱?”   陆岁京道:“……不想谈。”   容念觉得这样的陆岁京挺好玩,忍不住想多逗几句。   他问:“是真的不想谈,还是想谈没谈成?不会吧陆二公子,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陆岁京道:“说到搞不定,确实是有。”   容念从没听陆岁京谈起过感情相关的事情,不由好奇地追问。   “比如营地的教官,不知道哪里有需要,就把我房间里的一张床给搬走了。”陆岁京自责又失望地说。   如果教官在场,此刻肯定会破口大骂,明明是陆岁京要求把质量上乘的床给挪掉。   可惜现在只有两个人,陆岁京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念如遭雷击:“……”   陆岁京道:“不过你让我自信点,那应该是不介意和我一起睡的吧?”   容念思绪混乱:“……”   陆岁京见容念神色复杂,低下头沮丧道:“还是说你是哄我的?比起我,你更乐意和班里的同学一张床?”   经由这句提醒,容念记起大通铺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他选择了天菜:“我只是怕你不习惯。”   一语成谶,凌晨三点半,陆岁京依旧辗转反侧。   容念安稳地睡在身边,侧躺着背对自己。   好像回忆,又好像梦境,总之不像可以切实发生的好事。   又过了很久,陆岁京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动作轻得生怕这是一场黄粱,稍稍惊扰便要成空。   他的本能催促着靠近,可自己不敢凑得太近。   鼻尖蹭过容念睡着的枕头,陆岁京按耐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想着,会不会闻到沐浴露或者洗衣皂的清香?   自己说不定可以借此买同款。   他嗅了嗅,闻到了成熟的古龙水,还有若有若无的香烟味。   陆岁京:???   作者有话要说:   高情商:古龙水和香烟味。   低情商:情敌。 第12章 (修)   容念认为天菜不行。   尽管外表很具有吸引力,是大众意义上的靓仔模板,但同床共枕体验极其恶劣。   睁开眼,容念朦胧地意识到,肩膀抵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一刻如同梦回高中,两人没有分道扬镳前,寒冬里盖着同一条毛毯取暖。   陆岁京喜欢蒙着被子睡觉,但挤在容念边上时,就会黏人地贴过来。   不是缠在一起,而是现在这样,把头轻轻地靠在容念的后背。   看了眼挂钟已经六点了,容念刚作势要起床,陆岁京便迷迷糊糊地用脑袋蹭了蹭他,仿佛在挽留自己。   容念的作息很自律,是对自我要求极高的学霸,剎那间竟有了赖床的冲动。   他起初想,陆岁京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木质调,是雪松和香根草的气息。   然后他动了动,陆岁京还在睡,但在轻微的动静下,也跟着调整了下姿势。   他们靠得有点近,容念能感受到陆岁京的呼吸吹过自己的脖颈。   有点痒,他忍不住缩了一下,陆岁京便悠悠醒来。   于是容念转过身:“上午好。”   陆岁京睡眼惺忪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今天还这么开心?”   因为刚才的依偎堪称温情,容念心情不错,突然起了冒坏水的兴致。   他忽悠:“我听到你说梦话了。”   两人面对面讲话,容念眼神纯澈,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可惜陆岁京不恼怒也不害羞,容念郁闷地想,这要怎么捉弄才有趣?   陆岁京淡淡地问:“是么?”   容念答:“嗯,你喊小容哥哥,还说要贴贴。”   陆岁京嗤笑:“我是心智没断奶?”   “这要问你自己了,小容哥哥怎么知道呢。”容念调侃,“他只想不排队就吃上奶黄包!”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坐起来,打算换完衣服回宿舍洗漱。   没想到刚有离去的架势,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陆岁京利落流畅地翻过来,双手撑在枕头两边,把他困在了身下。   容念对此没有防备,有半秒的怔愣。   他没比陆岁京矮多少,五厘米而已,但身形明显要纤细一些,此刻就像被陆岁京拢了起来。   半秒后,他咬牙切齿地撩起眼帘,正要对陆岁京莫名其妙的举动发脾气。   然而陆岁京稍稍低下头,额头很短暂地碰了一下容念的额头。   陆岁京道:“是要的。”   相贴的额头分开后,他的鼻尖还有意无意蹭过容念的发梢,确认容念身上不再有古龙水的味道。   没等容念反应过来,陆岁京便下了床,醒来时仿佛是起床气的那股阴郁一扫而空。   他恶作剧得逞一般勾起嘴角:“问完了,我去给小容哥哥排队买早饭。”   ·   “小容,今天天气好像没之前热,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同学问。   都怪陆岁京,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人完全是个的坏家伙。   他俩刚遇上的时候,自己直觉便要保持距离,怎么早上还手痒去撩人家?   容念难得逗人不成反被压,后知后觉地不甘心。   他闷闷不乐咬了口坏家伙代排的奶黄包,找借口道:“好气啊,食堂的包子怎么也难吃起来了?”   同学见状一头雾水,你不是自己一路上吃得挺欢快的?   集训点陆陆续续聚齐了人,扎马尾辫的女生与容念擦肩而过,意外地“咦”了声。   她道:“小容,你换沐浴露了吗?好香呀。”   边上的短发姑娘附和:“我也发现了!之前是清爽干净的皂角味,今天不太一样。不过都不浓,靠近了可以闻到一点点。”   “我身上香?”容念奇怪。   马尾辫女生若有所思:“是不是雪松来着?我给男朋友买过这系列的香水。”   “没错没错,我记得就是雪松!高三那会儿,我买过喷雾放在书包里!”短发姑娘道。   班长嗅到事情不对劲:“可是容念没有带香水啊,用的沐浴露也不是这种。”   容念记起来了,陆岁京房间里的洗浴产品和衣柜香挂来自于一个品牌,全是同款木质调。   昨晚他们离得太近,陆岁京就差挂他身上,自己这儿难免沾了些。   容念敷衍:“在哪里不小心蹭到了,我没怎么注意。”   说完,他转头去问贺疏星:“真的好闻吗?”   他问得一本正经,好像贺疏星认可的话,就会跑去买同款,以后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有辨识度,让贺疏星想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陆岁京。   于是贺疏星不假思索地说:“不好闻。”   容念幅度很小地歪过脑袋,笑着请教:“改成森林调的冷杉呢?”   贺疏星想说都可以,只要不是螺蛳粉味,两人都能继续好好做室友。   但在脱口而出前,他忽地记起了某个细节。   ……那是自己用的香型。   容念见贺疏星顿了顿,追问:“跟我不合适?”   明明高三的时候彼此朝夕共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暑假开始,贺疏星偶尔不敢和容念对视。   别人说容念以往寄人篱下束手束脚,最近变得肆意自由了一些,可他认为不止是这样。   容念好像拥有了蛊惑人的魔法。   “你感兴趣的话,我有多的可以送你试试。”贺疏星没让自己继续浮想联翩,不冷不热地回复。   容念没有应下:“兴趣也没有很大,我不习惯这么精致。”   老天爷大概想让他靠脸吃饭,赏了他一身好皮囊。   即便和其他粗枝大叶的男生们相同,每天用的护肤品最多两样,洗面奶和宝宝面霜。   但偏偏容念看起来就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皮肤又薄又细腻,站在太阳底下好似能透光。   军训这么多天下来,班里人普遍黑了一个色调,容念却没什么变化。   周末,学长学姐过来看望新生。   傅琢州看到容念,忍不住问:“你用的是什么防晒霜?”   容念喝着半糖的果茶,答:“强大基因仅此一份,错过了只能等人生重开。”   傅琢州道:“不过你瘦了。”   容念说:“是呀,我等着这顿聚餐补回来呢。”   傅琢州注意到容念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又道:“最近没睡好?”   容念被学长关心睡眠问题,忍不住悲从中来。   脸面和软床二选一,容念不情不愿地选择了脸面,这几天含泪回归大通铺阶级。   尽管他非常不想承认,但那天早上自己带着一身陆岁京的气息,被同学询问为什么脸红,面颊上那股热意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消退。   太丢人了,他想,自己上辈子留学的国度奔放热情,大学四年里照样与周围相处得毫不费力。   被陆岁京贴了下额头,他居然会萌生无措和退却。   容念越想越矛盾,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陆岁京:[被捉弄了下就害羞?你也好纯啊。]   这几天他们没互相联系,借宿这事儿本就去留随意,中途断了并不需要理由,当然这也有点暗暗闹别扭的意思。   容念内心冷哼,打字:[你过来,这么喜欢贴,我陪你碰到头破血流为止。]   容念又问:[怎么,不想一个人睡觉?跑过来拉生意?]   陆岁京:[被睡一个多星期,倒贴六个奶黄包两袋豆浆的生意?]   容念看陆岁京这么惨,险些笑出声。   他回复:[看你做得很开心啊,难道这就是心智没断奶的下场。]   陆岁京转移话题:[星期天没事做,你去哪里玩?]   容念打发道:[瘫在宿舍睡觉。]   发完消息,他听到旁边的男生们叽叽喳喳,不由地转头看去。   “你变gay就想睡的男人来了,你要不要上去搭句话啊?我帮你喊他?”   “听说他一个人揍三个体育生,我特么去找死?”   两个人勾肩搭背,用胳膊肘去顶撞对方。   “黄泉路上助你一臂之力,请你直面深渊。”其中一个男生嘻笑着,转头就喊:“陆岁——”   他话说一半,便被同伴死死捂住了嘴,拖去树下似乎意图灭口。   前面街角,陆岁京穿着白色T恤配牛仔裤,浑身清清爽爽,一手拎着购物袋,循着声音望了过来。   本该瘫在宿舍的容念:“。”   陆岁京嗤笑了声,却没当场生气,反而心情颇好地扬起微笑。   熟悉他的人肯定会暗道不好,但容念的同学们见了,纷纷眼前一亮。   陆岁京主动问了位短发的女生:“你们法学院是一起出去玩吗?”   女生兴高采烈:“对呀,我们去边上聚餐!”   陆岁京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   “你们数院没有?”女生道。   陆岁京垂下眼,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我没收到通知。”   上一个这么讲的人叫贺疏星,对方保持孤僻人设,假装看不到聚餐消息,现在确确实实在睡觉。   容念一个头两个大,刚想戳破些什么,便被女生抢了话头。   “每个班应该都组织了聚餐才对。”女生同情道,“他们没和你说?怎么可以这样!”   陆岁京道:“嗯,我起床没多久,一个人出来买了点饼干和面包。”   “那、那要不然……”女生向助教交换眼色,“咱们帮帮同学?”   助教双手赞成:“欢迎加入法学院大家庭!”   容念:……总有不祥的预感。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大队伍没走几步,便听到短发女生诧异地惊呼一声。   “诶,陆同学和我们小容好有缘啊!”她兴高采烈道,“你们是一个味道!” 第13章   容念敢保证,这一声响得应该全班都听见了。   女生好心与陌生同学寻找共同话题,然而可怜小容险些心跳骤停。   夜夜溜出宿舍、和陆岁京睡一张床上、自己甚至沾染过那股雪松气味……   每一件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女生自顾自往下说:“小容说他是不小心蹭到的,大概就是在哪里遇到你了吧?”   陆岁京看了容念一眼,道:“对他有点印象。”   容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遮掩自己心累的表情。   傅琢州低声对容念说:“这个好像就是你暑假问的,不想见到的那个同学。”   容念强颜欢笑:“有缘,挡都挡不住。”   傅琢州笑了:“你们有什么过节么?”   “再见面就头破血流的过节。”容念麻木道。   傅琢州自然以为这句话是开玩笑的,见容念不是很想说,也便没有继续问。   他们悠闲地走在队伍的末尾,前面有几个女生兴奋地和陆岁京聊天。   画面洋溢着朝气,每一帧都可以代表青春,容念心想,就是讨论内容和一般的言情剧不符。   “你后来要到微信了吗?”有人问。   陆岁京道:“嗯,还挺成功的。”   “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你在追求他?有几成把握?”   “不能说,不然他一定要生气的。”陆岁京答道。   大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逮着事件主人公力争问个底朝天。   “所以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高中同学还是一见钟情?”   “是什么类型的呀?长得怎么样?”   “能不能给我们看看照片?我们给你出主意!”   容念觉得很迷惑,五个女孩子里四个单身,自信满满地要给陆岁京当僚机。   这难道就是恋爱越少懂的越多?   陆岁京道:“谢谢,以后有需要的话,就拜托你们了。”   短发女生道:“你理想型长什么样,我也可以给你做介绍!”   做媒是一种深埋在DNA里的兴趣爱好,经常在遇到帅哥美女时自动唤醒。   并且具有人传人现象,短发女生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有好姐妹正是单身。   “比较难概括。”陆岁京很配合地回答,“漂亮,聪明……都不算最显著的特征。”   “那你描述下性格?”   性格那就更不好概括了,陆岁京颇为认真地思考片刻,再被女生建议从酸甜苦辣咸里找方向。   不知道陆岁京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声:“他是真的很辣。”   容念偷听到一耳朵,惊讶,陆岁京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他以为陆岁京会喜欢温柔体贴的千金,毕竟有一段需要治愈的童年,怎么还往伤口上撒辣椒?   “学长,你想找什么样的恋爱对象啊?”容念感觉自己的做媒DNA也被唤醒了。   上辈子他和傅琢州关系虽近,奈何世事无常,相处时间不算长,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的个人爱好。   傅琢州道:“心灵很有力量的理想主义者吧。”   容念:?   见容念疑惑,傅琢州解释:“现在不少人读法律,都想去金融机构或者企业法务发财,可我当律师更想去证明真相。”   他补充:“一心赚钱很正常,只是自己得到了很好的资源和起点,感觉应该多做一些什么。”   容念道:“哦,学长喜欢能和自己有共鸣的同类。”   “嗯。”傅琢州道,“可惜同类秃得比较早,还是高危职业,算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容念忍不住道:“但你一定会是好律师的。”   傅琢州道:“那你呢?”   容念不解:“我?”   傅琢州道:“你为什么报这个专业?说实话,你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去经济学院或者走联培……”   容念轻松地说:“因为不相信因果报应,所以我要自己动手。”   “没想到,你还挺凶的。”傅琢州道。   容念笑得烂漫:“学刑法还凶?犯刑法才凶吧。”   “你们俩怎么聊这么起劲啊?傅会长,不公平啊。”助教道,“之前人家小学妹找你,你都没说几句话。”   傅琢州是很有分寸感的人,鲜少和不熟悉的新生讲这么多。   被助教一打岔,他才意识到,和容念聊天的时候,自己总是不禁把东西全分享出来。   “我这是要帮傅会长介绍对象啊!”容念道。   助教道:“行了,你愿意把你自己介绍出去,就是造福我们燕大单身狗了。”   说完,她补充:“帅哥不流外人田,不准跨校恋爱。”   容念道:“……”   他们谈话间闹出了一点动静,前面几个女生随即把目光对准容念。   没等她们把少年抓过去细细盘问,陆岁京打断:“是不是这家农家菜?”   “对,我提前订了包厢的。”助教道,“咱们直接进去就行。”   饭馆面积不大,包厢里勉强摆了两张圆桌,女生和男生分开坐。   傅琢州负责点菜,问过大家有没有忌口,回来发现容念左边坐的就是陆岁京。   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陆岁京撑着头看过来,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错。   傅琢州觉得陆岁京很戒备自己。   因为我和容念走得太近了?没有缘由的,傅琢州下意识关联了另一个男生。   其实这并不是太近的问题,对贺疏星、对梁云复、乃至于对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陆岁京对容念身边所有不够远的存在都这样。   他防备一切靠近容念的事物,生动漂亮的少年仿佛是随时会破碎的稀有品。   “喝可乐还是雪碧?”陆岁京道。   容念谨慎道:“你会偷偷摇几下再递给我吗?”   陆岁京嗤笑,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自己小时候爱干的事,不要用来揣度我。”   容念点了点头,道:“可乐,谢谢陆同学。”   陆岁京走去不远处的冰柜,拿出两听可乐后,不忘细心地扯张纸巾擦过杯沿。   接着他一边踱步回来,一边单手打开易拉罐,将可乐放在了桌上。   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估计数院的看了都要叮嘱一句“我院同学多多努力,别让他被其他学院的拐走了”。   容念感叹:“这么会照顾人的男生可是濒危物种了啊。”   陆岁京看着他的黑眼圈:“倒是没大熊猫濒危。”   容念问:“哦,你要保护大熊猫吗?”   陆岁京道:“怎么说?”   容念使唤道:“再帮忙拿根吸管。”   陆岁京道:“啃吸管,冒牌熊猫啊。”   容念撩起眼帘,道:“够可爱不就好了?难道你还负责打假?”   话音落下,他看着陆岁京问:“或者你觉得不够,哪里需要补补?”   陆岁京觉得够可爱了,也不愿打这只假货,长腿一跨又去拿了吸管。   容念把吸管插进口子里,搅了一搅,愉悦地继续喝了。   他对易拉罐有点阴影,有次喝了一半放在桌上,被窦洋往里加了“料”。   因为容念看不清里面液体,喝完了才发现不对劲,那天在洗手间吐到差点胃反酸。   直至现在,他养成了条件反射,看到这种罐子必须用吸管往里搅两圈,确定没有异物才安心。   饭馆上菜很快,端上来四盘凉菜后,一道道主菜随即盛了上来。   “你点的红烧鸡块来了。”傅琢州道。   容念正好在剥虾腾不出手,其他同学抄起筷子对鸡块一拥而上,没转完一圈便将鸡块分得七七八八。   傅琢州帮容念夹了两块,容念恋恋不舍地嘀咕:“学长,再给我投喂一块可以吗?我感觉它好像扛不到第二圈了。”   于是,傅琢州又给他碗里放了两块。   容念剥完虾,正想吃鸡块,发现陆岁京在盯着自己碗里的四块食物。   容念:?   怎么回事?陆家虐待二少爷,鸡块都没吃上过,这时候来眼馋自己的?   容念分给了陆岁京一点,陆岁京别扭道:“我不爱吃鸡。”   “不吃还回来。”容念不懂这人干嘛有小脾气。   陆岁京低下头,并没有还过去,默默把鸡块吃掉了。   之后来了一道杭椒牛柳,陆岁京道:“要吃吗?”   容念:我有手?   他刚想表明自己身体安好尚未残疾,碗里已经多出来了四条牛柳。   他朝饭碗里看了看,紧接着,陆岁京又夹了一条。   五条,在夹取的数量上小胜红烧鸡块。   这下陆岁京满意了,继续吃自己的藕片。   容念:“……”   陆岁京见容念不动,问:“饱了?”   他眼神暗了下来,黯然道:“是不是我夹的要难吃一点?”   容念总觉得四周空气有股绿茶味,但客观公证地为牛柳做出澄清:“不啊。”   他爱吃的多,但食量偏小,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看其他人还在为光盘行动做出努力,容念离开包厢,去超市买了包烟。   他没有烟瘾,但得知傅琢州的恋爱取向后,突然很想来一根。   没人会留意的巷子漫着淡淡的烟味,他想,如果不是自己太弱小,师兄会有很好的未来,找到志趣相投的女朋友。   如果自己再厉害一点,十七岁的陆岁京也不会必须回到父亲那里去……   容念眼神清冷,想到这里,有脚步声止在眼前。   “吸二手烟有害健康。”他好意提醒。   陆岁京道:“那我们害来害去,你就不用在意了。”   两人就这么一起倚在墙边,被人打扰明明是件很烦的事情,容念却觉得揪起来的心脏缓了回去。   容念递出烟盒,陆岁京生疏地拿了一根。   “你不会第一次吧?”容念问。   陆岁京虚心道:“有劳小容哥哥教导一下了。”   容念想拿出打火机帮陆岁京点上,再意识到自己没有买,是直接拿的超市公用的。   陆岁京偏过头,在等待容念,却见容念愣了一愣,桃花眼无辜地望向自己。   陆岁京:?   容念道:“抱歉,和小容哥哥凑合下吧。”   烟草缓慢燃烧的光微微映着少年殊丽的面容,在太阳底下几乎看不清楚。   他漫不经心地偏过脑袋,两只香烟的顶端碰撞在一起,火星渐渐传递过来,直至另一只被点燃。   彼此之间靠得很近,陆岁京以为自己听到了容念的心跳,可是事实上并没有。   只是他自己的心跳得太响。   自己这种学生怎么教得会呢?陆岁京心想。   他都忘了如何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周五给本章评论区所有留言发红包XD 第14章   容念的手不像一般男生那样骨节分明,手背青筋也不明显。   白皙又纤长,很适合用来抚摸。   明明是同一个人,握笔的时候端正秀气,拿起烟却有了无法忽视的风情。   “差点忘了,我教你这种事,你爸知道了不会灭我口吧?”容念道。   陆岁京嗤笑:“火都点了你再担心这个,我俩也只能是同谋了。”   烟盒上印了“未成年人禁止”,他看到了,又补充:“还是十八禁同谋。”   容念无语:“谁和你十八禁?你把烟吐出来。”   陆岁京并不配合,继续点评:“又熏又呛的,不知道你喜欢它什么。”   “我癖好比较糟糕,你是第一天知道?”容念道。   陆岁京道:“从你高中三番五次逼我喊哥哥的时候就察觉了。”   容念不背这锅:“不是,这个有什么奇怪的,我当时本来就是你哥!”   陆岁京问:“现在不是了?”   容念纳闷道:“我们确实不应该有这层关系啊。”   无父无母的真孤儿,和流落在外的继承人,阴差阳错相互依赖地走了一段路,总要回到各自的轨道。   他可以待人接物表里不一,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做不到没有脸皮,续上曾经亲手破坏的羁绊。   因此,抛开陆岁京值得顾忌的脾气不提,即便对方是傻白甜,即便自己意图报复窦家,也不会萌生利用旧时竹马的主意。   容念本想自觉躲远,省得招人烦。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现在凑一起搞十八禁了。   “哦,你清楚就好。”陆岁京笑了声,“以后别把我当弟弟。”   容念深吸一口气,道:“ 陆同学,我可没有位高权重的亲生父亲,不敢认你这门亲戚。”   “也不想当同学。”   “什么?那咱们商量下,是我转校,还是你转校?”容念道。   聊着聊着仿佛要就地打擂台,胜者回去军训,输家重新高考。   “不是这个意思。”陆岁京别扭道,“你难道一点都没感觉,我、我……”   容念认真道:“嗯嗯,感觉你现在有一点结巴。”   陆岁京依旧表情不自然,抿着嘴不吱声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吃完了吧。我们要不要赶紧回去?”容念说完掐灭烟头,转身往巷口走。   他迈了几步发现陆岁京没跟上来,不禁转头去看。   老墙挡住光线投下影子,而英俊颀长的男生就站在光影的交界处。   容念略微妥协地扬声笑道:“快点啊,我的小祖宗。”   陆岁京僵了一下,小声地嘟囔了什么。   容念没听清楚,感觉那语调像是叹气,也像是笑。   夏风吹过他们两人,再吹过长街两旁的香樟,少年心事不易捕捉,可摇曳的绿叶有见证。   陆岁京刚刚在说,你才是。   你才是小祖宗。   ·   营地这地方,大家竖着进去,险些横着出来。   军训结束当天组织了篝火晚会,一群人与教官依依不舍,容念默默倒数还有几个小时能回学校。   国际院的梁云复四处乱晃,突然看到容念,立即活蹦乱跳跑过来。   他们开学以来没见过面,容念上次碰见梁云复还是对方生日,那天自己和陆岁京搞了一出尴尬乌龙。   此时此刻,梁云复毫无生分之意,盘腿坐在容念身边。   “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卖惨道,“事假病假全都不让请,我第四天就被晒脱皮了。”   容念道:“贺哥也是,我问他疼不疼,他答没感觉,那我说给他买的药膏用不上了,他又讲可以来点。”   梁云复道:“我也要来点。”   容念注视他:“你晒伤在哪儿?”   梁云复皮肤有点泛红,但不太明显:“在心里脱了一层皮。”   容念心想,以你的脸皮厚度,还够再脱几层。   “你对贺哥好,都不对我好!”梁云复道,“羡慕围绕着我,嫉妒吞噬了我,恨意想驱使我……”   容念熟门熟路地哄道:“俗话说钱在哪里心在哪里,PS5配双手柄,和一管药膏孰轻孰重。”   梁云复道:“学霸你变了。”   容念:?   梁云复道:“以前和你这么讲话,你肯定小心翼翼解释自己没有区别对待。然后我就会说,我开玩笑的啊,小容当然不会有这种弯弯绕绕!”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恰当示弱有助于被偏袒。   容念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上辈子不愿意这样惹方悦秋为难,这一世无所约束,但有时候懒得伪装。   他闻言临场发挥,失落道:“现在没有以前有趣了,小梁还会和我玩吗?”   梁云复坦白:“当然啊!我没说这样不好……”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篝火,转而很真诚地说:“窦洋在班里说你很虚伪,我当时觉得特别难过。”   容念道:“他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不啊,你教我写作业,记下我喜欢的东西买礼物,这些难道能作假?”梁云复道,“以前没人愿意一道题教我五六遍。”   容念听到后半句,笑道:“可能我习惯了耐心带小孩。”   自打高考后填报志愿那会儿,梁云复就感觉到容念有些变化,从逆来顺受变得更随性更自由。   以前觉得容念可怜巴巴,所以自己常常下意识地护着对方。   现在容念不再闷闷地受委屈,他甚至不觉得反常。   人不能光吃苦不长大,自己不及格考多了还知道要抄抄作业呢。   梁云复道:“不管怎么样,这么形容你一点也不公平。要是我像窦洋一样被无条件惯着,肯定比他拽,但我只能老老实实上学读书,难道我虚伪?”   “说到这个,窦洋没军训几天就生病了,没再回来过。”   “什么?!”梁云复道,“靠,我突然也想得病。”   容念道:“不行。”   梁云复疑惑:“啊?”   容念弯起眼睫:“这样你朋友会真的很伤心的。”   梁云复顿了顿,刚想感动地说要和容念当一辈子好朋友,就被其他同学打断。   “小容,你怎么不来一起玩游戏啊?”女生兴冲冲道,“刚才班长把副班公主抱了半分钟,学委和团支书含情脉脉……”   容念一个头两个大,打断:“你听听游戏内容,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了吧。”   女生道:“可是陆岁京也激情加入了!”   容念:???   合着陆岁京之前蹭了他们一顿饭,干脆入赘法学院了是吧?   梁云复诧异:“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岁京吗?”   “能在开学第一天撂倒三个混不吝的人,我们学校还能找出第二个?”女生问。   当天的参与者容念:“。”   他不玩这种游戏,但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梁云复一起过去围观。   规则不是摇骰子而是玩纸牌,容念顿感扫兴,怪不得陆岁京会答应参与。   陆岁京很会算牌,如果条件合适,还会一些简单的出千技巧。   法学院新生们一败涂地,哀嚎声接连不断。   “好无聊啊。”梁云复感叹,“有没有人能打败陆岁京,哪怕就一次……”   陆岁京转头过来:“怎么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   容念也觉得没劲,懒洋洋地说:“想看你输。”   陆岁京淡淡道:“这样啊,你想看的还有点难度。”   容念:……就不该给他装逼的话头。   之后别人甩出一对梅花五,陆岁京没要,再甩出一对红桃七,依旧没动静。   这局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菜鸡互啄。   发现陆岁京拿着牌没有任何反击,那人喜出望外,以英雄之姿抛出一张黑心三,终于成功战胜数院。   最后陆岁京亮出剩下的牌,实际张张都比对方大。   “刚在走神,忘了自己是什么牌了。”陆岁京道。   无论他是不是放水,这操作深得大家欢心,一味地庆祝起来,并七嘴八舌开始讨论惩罚方式。   “大冒险!”   “真心话!”   “不行,大冒险有意思……”   容念幸灾乐祸,递出一迭大冒险的牌,邀请陆岁京随便翻。   “多拿几张也没事啊。”容念道。   陆岁京道:“离我这么近真的没事吗?”   容念道:“这能有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该错过你到时候生无可恋的表情。”   陆岁京咬了咬牙,很犹豫地伸出了手。   “容念。”他道。   容念雀跃地说:“别怕,顶多是跳段舞或者唱首歌,至于是不是脱衣舞,就看你以前有没有积德了。”   陆岁京道:“你为什么这么不给自己积德?”   “因为我从不加入这种游戏。”容念哼笑道,“只看不玩,无所畏惧。”   陆岁京随手抽了一张,掀开后先是自己看了眼。   紧接着,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顿住了。   梁云复道:“抽到什么了?”   陆岁京恍惚道:“有点忘了,让我再看一眼。”   梁云复忍不住好奇:“我瞅瞅,我瞅瞅!就让我来做陆二的证明人!”   “不要偷摸着换牌耍赖啊!”有人提醒。   容念一本正经地做坏事,不断怂恿:“对呀,这同学到底在难为情什么?真是脱衣舞?把牌交出来看看。”   接着,陆岁京交出牌。   【和对面的人谈520小时的恋爱。】   积极站在陆岁京对面递牌的容念:“……”   全场大概安静了两秒钟,消化完信息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今晚最惊讶的惊呼声。   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搞得操场上外院同学都不禁过来凑热闹。   有人道:“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旁观了一场爱情……”   “我来到大学的第一课,不料是容老师亲身示范,人生在世处处要更小心一点。”   梁云复感觉三观被颠覆了,晕头转向道:“我还需要证明吗?”   扫了眼容念和陆岁京,他觉得措辞不当,谨慎改口:“……或者说证婚?” 第15章   军训结束,大家带回学校的纪念品:一身晒黑的皮肤和减轻的体重。   而容念的纪念品:一个陆岁京。   “卧槽,谁写的牌啊?直接把我校为数不多的帅哥成对脱单。”   “羡慕陆岁京……我也想和小容谈……”   女生们长呼短叹,旁边几个目睹了全程的男生快要笑晕过去了,其他人明里暗里打量容念的表情。   明明喜提男友,却和死过一遍刚重生般懵逼。   “我开始计时了,五分钟过去了啊。”梁云复道,“你们怎么没点表示?”   容念完全茫然,这回没有任何假装的,是真心发蒙。   “你想看什么表示?要不让陆岁京表演个当场丧偶?”他答。   梁云复忸怩地举手发言:“我能不能问个比较隐私的问题……”   一般这个问题不会是什么好事,容念立即警惕起来。   “啊?可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自己琢磨分寸。”他为难道,“否则扣你给陆二戴绿帽的黑锅。”   他心里尚未能接受现实,嘴上已经能把对方搬出来吓唬别人了。   梁云复转头问:“陆二,你就说自己介不介意?”   “介意,不准你偷偷琢磨他。”陆岁京道,“万一他感情生活五彩斑斓夜夜笙歌,那我在大家眼里是不是很可怜啊?”   容念听到前一句,心里刚开始感慨陆岁京居然配合自己,紧接着就恨不得对方是个哑巴。   什么五彩斑斓,什么夜夜笙歌?   你特么可怜个什么劲?   陆岁京继续说:“要是他和别人玩得都好,东撩一下西逗一下,但和我是被惩罚了勉强凑一起,会不会显得我特别幼稚又无趣?”   “靠,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是勉强,我替喜欢你的女生不答应!”梁云复道,“小容你说对吧?”   容念麻木应声:“对对对。”   他瞥了陆岁京一眼:“你委屈什么?游戏不是我输的,卡片不是我抽的,我还得陪你闹这一出!”   陆岁京道:“忘了是谁想看我输,还催我抽牌来着。”   容念道:“他想看你就输,他是你什么人?”   梁云复抢答:“牌局结束后的男朋友。”   如果被惩罚的双方是一男一女,大家还会觉得不恰当,生怕参与者太尴尬。   但现在不仅是两个男生,而且是许多人的暗恋对象,平时全都可望不可即,此刻却被戏剧性地被联系在一起。   由于太过不切实际,一时间脑海里唯有“卧槽”和“牛逼”,顾虑反而就少了。   场面从目瞪口呆到欢声笑语只花了半分钟,同学们看热闹似的接受了信息量。   “传下去,数院和法学院联姻了。”   “传下去,数院来向法学院和亲了。”   “妈的,揭晓内容的时候堪称年度最佳,容念的表情真是值得细细品味……”   “你品人家男朋友干嘛,想搞gay自己去玩大冒险啊!”   由于四周过于不着调,容念甚至不紧张自己是否会被猜测真实性取向。   “陆同学啊,我们小容就交给你了。”班长努力忍笑,“人家除了幸灾乐祸了点,有哪里不乖?真的是好孩子,初恋都还在呢,你要对他好点。”   梁云复道:“我刚想打听的问题就是这个……”   容念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等一下,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没谈过恋爱?”   “难道你谈过?”班长反问。   容念确实没谈过:“……”   班长再问:“你刚才手足无措的样子,没有单身十八年练得出这种无助?”   容念:“……”   班长进行了一套三连击:“游戏惩罚而已,用得着那么害羞么?莫非是真喜欢小陆?”   容念深呼吸两口气,勉强将一团乱的情绪压下去。   “突然被人拉了红线,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他请教。   班长厚脸皮地说:“如果前凸后翘人美声甜,第一性征确实和我不同,那只能说谢谢月老。”   容念:“。”   他余光扫向陆岁京,颀长英俊嗓子好听,且性别符合自己的天生取向。   但他实在没办法把陆岁京和恋爱两字关联起来。   太离谱了,从小相伴十多年没腻,要朝朝暮暮一辈子?   大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篝火附近有人弹起吉他,他们便循声围了过去。   容念想去买汽水,走了几步发现陆岁京跟在后面,无辜道:“我好像没有预定过保镖服务。”   陆岁京道:“男朋友自带的,这里路灯暗,陪你走一段。”   容念好笑道:“你对这层身份上手挺快啊?现在就关心起我的安全了?”   陆岁京一脸坦荡:“好说,主要不想守寡。”   容念:“……”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岁京打量着容念。少年眉目惊艳,就这么走在营地里,营地都貌似要因此亮堂几分。   “你在看什么?”容念问。   陆岁京道:“你脸红了。”   “咦,我这是在害羞吗?不好意思,没怎么体验过这种感觉,还挺陌生的。”容念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似懂非懂地问。   他望向陆岁京,勾起禹兮唇角:“这种样子不会真的是在喜欢吧?”   陆岁京没有回答,容念反而笑得更灿烂。   “你最好仔细看看我眼睛,看看我眼睛里的你自己。”容念眼神澄澈,“比我还红。”   陆岁京道:“光线太黑,你搞错了。”   容念垂下眼睫,不在意道:“好的,你说错了就是错了。我还以为你抽到牌的时候,心里会想,还有这种好事?”   陆岁京听容念这么说,好像能理解这个少年为什么对真心话大冒险没兴趣。   容念无所谓对方的话语有没有掺假,他说出口的也不一定出自真心。   只要他想,分分秒秒都可以自发去寻找乐趣,不需要拿大冒险作为契机。   而此时此刻,陆岁京想,他的乐趣是自己。   容念道:“干嘛不回答我,光是这么盯着我,我也猜不到你想说什么啊,又搞错了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的桃花眼有多漂亮,目不转睛望着别人的时候,总让对方难以招架。   不过陆岁京这次没仓促移开视线,道:“是啊,怎么还有这种好事?”   容念:?   陆岁京又说:“这不得嘚瑟一下。”   容念:???   这家伙是不是被班长分了一半厚脸皮?   “在广播室给你点歌,或者在宿舍楼下摆玫瑰?”陆岁京道,“要不然点个全专业人人有份的外卖送到法学院?”   容念噎了下,道:“你是不是留学的时候无聊,看了很多小说学习怎么当富二代?”   陆岁京道:“你如果指的是陆岳家,他们富了不止二代。小说男主顶多开个直升机放个江边烟花,但如果你想要,全世界的天空都可以马上被烟花点亮。”   陆岳指的是他亲生父亲,但他并没喊对方爸爸。   “你还真看过?”容念顿感意外。   陆岁京道:“我的高二同桌有半抽屉的言情杂志,推荐过我参考学习,当时没看几本就被你赶走了,不然我应该能看完。”   他读的是理科,容念读的是文科,高一升高二分班后便不在一个教室。   对于那时候的陆岁京来说,高考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并且也确实在努力学习。   容念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陆岁京会和其他高中生一样,在课余时间看小说,还会津津有味记下里面的浮夸桥段。   从而忽然察觉,他可能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陆岁京。   容念道:“参考学习?”   陆岁京道:“以免遇到爱情手忙脚乱。”   容念笑了笑,买完汽水后慢慢拧开。   “那成果不太行啊,你到现在还是单身。”他嘟囔。   陆岁京道:“是我低估了,遇到的时候该乱还是会乱。”   容念道:“你喜欢谁呀?我给你出出主意。家里介绍的千金,还是国外认识的同学?”   陆岁京顿了顿,转而嗤笑:“我感觉你在班里肯定过得很融洽。”   容念困惑:“干嘛?”   “和不少同学有共同点。”   “比如说?”容念微微歪过脑袋,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   记起那天聚餐路上的叽叽喳喳,陆岁京轻笑着评价:“恋爱越少懂的越多。”   容念:“……”   他不悦地说:“算了,你的终生大事陆总不可能不管,指不定帮忙全世界点烟花呢。那就……”   最后那句他拖长了语调,清亮的嗓音听起来有种撒娇的意味。   陆岁京下意识问:“那就什么?”   容念喝的是白葡萄味汽水,空气中弥漫着甜意。   听到了他的回应,容念侧脸偏向他,眼里闪烁着揶揄。   陆岁京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灵魂被捕捉起来,浸在了汽水瓶中。   四周溢满了气泡,他目睹气泡浮上去再炸裂开,而自己只是沉下去,再沉下去。   容念道:“你的限时初恋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对他好点。”   陆岁京感觉自己沉到瓶底,软软地化在甜水里。   ·   军训后夏雷响过,正式开课的第一天开始下雨。   新生根据排课抱着书本找教室,坐校内小巴士的同学格外多,路上还有一手撑伞一手把控单车的老司机。   车轮滚过浅浅的水坑,水花溅起后落在人行道上,再被白色的球鞋轻盈地踩过。   “前面是你还剩下四百多个小时的男朋友。”贺疏星提醒。   他没去篝火晚会,错过一场好戏,但第二天就被梁云复告知了当时情况。   这句话说的,知情者明白是惩罚计时,不知情的听到了还以为谁阳寿将尽,被黑白无常嘀嘀咕咕。   容念停住脚步,望向斜对面:“唔,看上去别人等不了这点时间。”   不远处的教学楼出口,陆岁京正被一个女生拦住。   女生兴冲冲地拿出一封情书,尝试递给陆岁京,但被得体又不失拒绝意味地回避了。   她是个开朗外向的人,被拒绝后并没窘迫,第一时间进行了争取。   “拜托啦,你别这样。”她道,“收一下学姐的心意嘛。”   陆岁京冷淡道:“抱歉,收不了。”   学姐没领悟到言外之意,作势要帮他解决困难:“为什么收不了?你直接揣口袋里我也没意见的!”   陆岁京推拒:“因为我担心我对象有意见。”   “军训完就有对象?谁啊下手这么快?”学姐诧异。   和打扮风格以舒适为主的大学生们不同,她化着张扬个性的妆容,衣服和配饰皆价值不菲。   并且她神色自信,显然在充足的爱和金钱里长大。   见陆岁京没有透露细节,她失落地收回情书,随即灵光一现。   她提议:“那如果你分手了,可不可以考虑……”   在此之前陆岁京一直彬彬有礼,即便被再三阻拦去路,也没在女生面前流露出不耐烦。   然而这话讲到半截,他立即打断:“什么如果?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学姐:???   她心说,自己又没下诅咒,帅哥是多怕分手啊,这么担心乌鸦嘴生效?   短短几秒钟之内,她脑海中蹦出好几个院内美女的名字,排除了一遍后没能迅速锁定情敌。   思绪混乱之际,她注意到陆岁京拿的课本,转移话题:“我这门成绩不错,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   “没有不懂的。”陆岁京道。   学姐抱着胳膊,心说帅哥还是太年轻:“还没上过课呢,就敢这么说?我们院挂科率连着五届都稳在全校第一。”   陆岁京上辈子满绩毕业,为学分战战兢兢的人是多,可和自己无关。   他道:“这就不劳费心了。”   课表排得很紧凑,他没再磨蹭,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隔着一条路和两排树木,容念困惑:“他为什么能把有对象这事说得这么自然?完全不会心虚的吗?”   贺疏星向来话少,每次遇到陆岁京相关的就更少了:“嗯。”   容念哼声:“他拿我当挡箭牌!万一学姐打听到了,过来找我单挑怎么办?”   “回男寝躲着。”贺疏星道。   容念道:“路上会有护盾吗?”   贺疏星抬腕看了眼手表,道:“走吧,开学第一堂课就迟到,血条再厚的盾也护不住你。”   ·   陆岁京开了一堂课的小差。   事实上,他是读书很用心的那类学生,没少花工夫投入题海之中。   但这辈子一坐进熟悉的教室,他就忍不住开始想容念。   过了会,他甚至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在桌底下搜索:[确定恋爱关系后没交流怎么办?]   跳出来的回答是:[刚恋爱就像形婚夫妻?趁早分了吧。]   陆岁京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于是手指动了动,点击页面里大拇指朝下的“踩”。   踩的人数寥寥无几,旁边的点赞量高达上千,陆岁京察觉差距后非常不爽。   他打开微信,找到陆岳的秘书,想让人上班处理公务的时候,帮自己点一万个“踩”,以压倒性优势绝地反超。   只是陆岁京刚打算发链接过去,陆岳的秘书正好有消息过来。   [二公子,晚上陆总在家摆了酒宴,希望您能到场。]   陆岁京自顾自发送链接,并说:[不去。]   秘书:[请问这链接是?]   陆岁京狮子大开口:[那个拇指朝下的符号点一万次。]   秘书虽然迷惑但是不说,毕竟小少爷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某些程度上讲比总裁更难伺候。   他回复:[好的,您去我就安排。]   两人没有为酒宴讨价还价太久,陆岁京心知肚明,秘书看似恭恭敬敬,但无可商量后手段极其强硬。   自己拒绝也没用,干脆不再回复。   傍晚,他下了课直接走出校门,秘书上前想帮忙接过书本,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这种小细节没有坚持,秘书转而搭话:“第一天上课,您觉得怎么样?我记得我念燕大的时候,数院有不少人延毕。”   陆岁京道:“太简单了,没听。”   秘书:“……”   尽管他时常为陆岁京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而头疼,可不得不说,陆岁京也能做普通人所不能及的事。   身为优秀的做题家,他听到别人说燕大课程太简单,只会觉得装逼被雷劈。   但如果是陆岁京讲的,天雷八成劈不下来。   陆家在本市有多套房产,今晚的宴会摆在度假山庄里,来了四五十个客人。   酒宴的重点是应酬而非品鉴,但这里聚集了最好的佳酿。   包括瓶身被八千多颗钻石镶嵌的艾雷岛威士忌,陈酿期足有百年之久的白兰地,以及在拍卖会上能被轻易拍出高价的龙舌兰……   浅浅半杯或许能抵三口之家的一年收支,但此刻都是谈生意的氛围点缀。   陆岁京兴致缺缺,路过拐角处时却忽地顿住。   周围有股古龙水的味道,不浓不淡,本该被忽视,因为熟悉而被他察觉。   陆岁京记得营地里的某个夜晚,容念身上的气息和这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冷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祁封正与陆岳说着话,谈笑间也注意到了他。 第16章   祁封在很早前见过陆岳的大儿子,男孩躲在父亲身后不敢与别人对视,只会低头抠弄腕间的名表,一看便清楚成不了气候。   当时他觉得小孩被养得太柔和,真不像陆岳往常冷漠果断的风格。   难道陆岳被血缘之间的羁绊触动,是个称职温暖的好父亲?祁封一度好奇过。   但现在见到陆岁京,他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应该才是陆岳的满意作品。   “谁家少爷这么俊俏呀?”一位明星笑嘻嘻地问,“陆总,您儿子?”   “对,小儿子。”陆岳道。   明星夸赞道:“眉眼长得像您,他妈妈也一定是位美人。”   陆岁京勾起嘴角,轻轻笑了声,夹带嘲讽意味。   他母亲是个险些掐死儿子的疯女人,在他六岁的时候,潦倒病死在出租屋内。   妈妈美吗?   是漂亮光鲜过的,过往照片上的她楚楚动人,在陆岁京记忆里却是一头枯黄发丝,疲惫又无力,只有打骂自己的时候充满愤怒。   “记得没错的话,您儿子在读大一?”祁封自然地插话进来,“好像还和我侄子是同所大学。”   明星接茬道:“窦洋也读大学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他小时候还被我带去剧组玩呢!”   说完,她关切地问:“最近他身体好些没有?”   “前阵子军训,刚累趴下。”祁封道,“不过我去营地看了看,条件是艰苦,他能熬上几天已经不错了。”   “看起来祁先生和侄子关系还行?”   “我不是为他过去的。”祁封笑道。   明星意会道:“亏我刚才还想给祁先生做介绍,原来您中意燕大的高材生?”   祁封回想了下,道:“聪明人确实要比花瓶有趣多了。”   跟随在侧的秘书问陆岁京:“您认识窦洋吗?”   “认识他朋友。”陆岁京嗤笑,“还因为这个写了检讨呢,您没听说?”   秘书:“。”   陆岳问:“你写检讨的事我还没问过,到底怎么搞的?”   他没有避讳外人,那陆岁京也答得大大方方。   “他们打着窦洋的旗号欺负同学,我好心劝了几句,然后他们说要连我一起收拾。”   明星尴尬地说:“这么猖狂?唉,一群小孩子真不懂事。”   一旁的祁封听得清清楚楚,侄子的狐朋狗友闯出祸事,但自身并没情绪起伏。   他没什么家人的概念,也便不会为亲属的难堪而难堪。   再说了,窦洋这种人为制造的废物点心,反正不是他培养出来的,丢脸的该是他大哥大嫂。   不过,他饶有兴趣地打听:“那个同学姓容吗?”   陆岁京淡淡道:“那就不关你的事了吧。”   祁封道:“大概是我侄子在意的,我也很在意。”   陆岁京道:“你有管窦洋课余爱好的时间,怎么不管管窦洋本人?把精力花对地方,说不定人家的心脏病都能治好了吧。”   祁封颇感意外,道:“你怎么知道我侄子有心脏病?”   陆岁京是上辈子知道的,连窦家为什么会资助容念都一清二楚。   借着一种很残忍的告别的方式。   他冷冷道:“京市有名病秧子,发脾气只能哄不能拦,被气得病发了自己还有责任。”   秘书不懂陆岁京为什么火i药味那么重,以往明明从不这么失态。   他低声道:“您……”   “没事没事。”祁封笑道,“倒是不用哄,真这么死了算我头上吧。”   应酬局的话题风向不好把控,有钱人里总有那么几个性情不正常的。   眼前就一次性聚了两个,陆岁京捉摸不透,祁封也同样令人难以揣测。   秘书观察了下形势,眼神望向陆岳。   总裁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社畜无话可说。   “所以被欺负的那个就是姓容?”祁封道。   陆岁京道:“你还真执着想要听答案。”   祁封风度地说:“因为找答案的过程很新鲜,陆总您觉得呢?”   “难得他在我面前多说几句,以往除了吃完饭回房了,就是吃过饭不吃了。”陆岳看着心情不错。   明星适时道:“养孩子都是这样的,长大了和父母没话聊。”   “贺律师应该马上到。”陆岳道,“祁先生,事成后应该谢谢我。”   祁封道:“当然,顺利的话肯定登门道谢……前提是陆二公子愿意在家见到我。”   陆岁京道:“别在学校见到你就行。”   “我暂时还没有回母校深造的打算。”祁封也是燕都大学毕业。   陆岁京道:“倒和生源质量没关系,主要是保护同学。”   祁封耸了耸肩膀,道:“你同学也许没那么可怜,不需要你正义的保护。”   说完,他走向门外,却见陆岁京跟了上来。   论辈分,祁封算是陆岁京的叔叔,可实际年龄并没有差那么大。   十八岁和三十五岁,少年和男人。   “有何贵干?”祁封问。   陆岁京道:“想打听件东西。”   祁封城府深沉气质阴郁,很多人心生畏惧,从而避之不及。   比如陆岁京同父异母的哥哥,拜年时愣是哭得死死抱住陆岳。   然而陆岁京丝毫不怯,反而散漫里透着痞气。   “我的时间不多,请长话短说。”祁封道。   “你等下要去做坏事么?我只是问问你的古龙水是哪个牌子,你却这么着急。”陆岁京道。   “我有位调香师朋友,单独配制了一瓶当做礼物。”祁封道,“你对这个有兴趣?还是说在哪里闻到过?”   他笑了声,补充:“在容念那里?”   陆岁京嗤笑:“你想象力好丰富啊。说到这个,倒是有同学好奇过。”   在沉稳安心的的古龙水香气里,他又说:“容念身上的味道怎么和我一样。叔叔,你觉得为什么呢?”   ·   “阿嚏!”容念埋下头,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警察道:“同学,要不要坐得离空调远一点?”   有个女人不安地坐在对面,连忙道:“坐到这边来吧?坐到妈……坐到我这边来。”   容念很礼貌地推拒了,气氛再度陷入紧绷。   看过陆岁京拒绝情书的场面后,容念走进教室没到半小时,就被一通电话急忙喊了过来。   有对夫妻千里迢迢来寻亲,从国外辗转到国内多方打听,而容念符合他们所说的线索。   被警方联系后,容念向老师请假,配合来做亲子鉴定。   此刻他们在等鉴定的机构给出判定,容念觉得无聊,打开手机有贺疏星的消息。   贺疏星:[书给你带回寝室了。]   容念:[谢谢贺哥,我看样子要晚点回来。]   贺疏星:[是当天出结果?]   容念:[对呀,估计还要一会,你熄灯先休息就好。]   贺疏星:[梁云复让我辅导英语,今晚可能不用睡。]   燕大有基础学科摸底考试,在开学后的第二周,梁云复试图突击一把。   刚才来法学院的时候没见到容念,于是他战战兢兢请求了贺疏星。   容念:[你以前不教人题目的,怎么答应他了?]   贺疏星:[他说我不教的话就去找师娘。]   容念:[?]   贺疏星:[他默认你是他老师,那陆岁京是……]   容念一听就头疼:[哪来的师娘拉扯他?让他少动歪心思,别给师父在外惹债,好好抱住贺老师大腿!]   贺疏星转而问:[你现在紧张吗?]   容念:[我做过至少七次鉴定,每次都说条件符合,每次都不是。]   他清楚,贺疏星一直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对待自己,只要自己示弱,于对方来说反而是一种牵制。   方悦秋不明白为什么亲儿子接近不了贺疏星,资助的孤儿却能和贺疏星走得很近,其实道理很简单。   容念确实弱小,但懂得如何利用这份一无所有。   容念:[被方阿姨带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不需要再期待父母了。]   贺疏星认为自己不该问这些:[抱歉。]   容念:[我没找到家,为什么你要道歉?没事的,我是这里的常客了,一点也不紧张。]   “小容,你是在读燕都大学?”女人打破了屋内寂静。   她的丈夫附和:“我高中就在燕大附中,离大学很近。记得你们有一片草地,春天会有小朋友去放风筝。”   容念回应:“嗯,是在燕大。”   “你头发很软,你看我的也是,我天生发质就是这样。”女人道。   她表现得非常欣喜,似乎因为这一共同点,彼此是母子的几率能更大一些。   类似的场景,容念已经面对过很多次。   很早前有男人一看到他,就哭着紧紧抱住他,说“让孩子受苦了”,还说“爸爸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多年”。   结果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男人当场崩溃,泣不成声地问为什么。   容念当时很害怕,甚至很愧疚,遗憾自己不是他的儿子。   事到如今,容念已经死过一次,见证了太多的意难平。   被迫分别的陆岁京,遭遇横祸的傅琢州,唯有一具皮囊,连皮囊下血液也要被抽走的自己……   命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关于虚无缥缈的父母,他没力气寻找答案。   那句“不紧张”没在骗贺疏星,只是贺疏星大概会理解成他在逞强,而自己是真的没有情绪起伏。   晚上八点多,警察道:“结果出来了。”   夫妻俩忐忑地站了起来,看到报告单后难以接受,不约而同地说要再测一次。   女人道:“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好意思,可他真的很像我们的小孩啊!”   丈夫与她互相搀扶,思绪混乱地说:“我们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趟值了,他肯定是我们的儿子。”   他们背景优渥,向来体面又理智,此时却语无伦次地否定一份权威结果。   时间不早了,警察开车送容念回学校,想到这对夫妻有多么痛彻心扉,感觉孩子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听,我随便讲两句。”警察安慰,“你这么优秀,未来还很长,今天运气不行,但以后肯定有很多好事等着你呢。”   说完,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的少年神色很淡,相比夫妻的反应,平静得接近于冷血。   他听到祝福,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唇。   容念朝警察道谢,之后让人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便利店停下。   “我想在那里买点东西,谢谢您送我回来。”他道。   这一天下来,容念食欲不太好,夫妻中午请他吃饭,他没怎么动筷子,晚上只吃了点面包。   容念此刻默默买了一桶泡面,便利店外面有个小院子,摆了几张桌椅用于客人堂食。   他就坐在角落里吃简陋的夜宵,然后接到了陆岁京的电话。   “听说有人开学第一天没去上课。”陆岁京道,“你们班长讲的,让我问问你怎么了。”   容念嘀咕:“班长怎么不自己问啊。”   陆岁京解释:“他怕自己嘴巴不够甜说错话。”   容念笑了下:“哦,所以意思是你够甜?”   这问题不是很好回答,说够的话显得轻浮,说不够便落在下风。   然而陆岁京道:“够不够当然用户说了算,你试试?”   话音落下,他又道:“你在吃泡面?”   容念抬起头左顾右盼,没有看到陆岁京,但对方长腿一迈推门走进了院子里。   这个时间点的便利店没什么生意,除了里面的收银员,只剩下他们两个。   陆岁京看清楚容念后顿了顿,没有直接坐到对面,站在桌边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发生了什么?”   容念有些心不在焉,胡说八道:“泡面太辣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自己买的是鲜虾鱼板面。   丁点红油都见不到。   与此同时,陆岁京的目光也落在了吃到一半的泡面上。   察觉到自己撒了个很劣质的谎并被对方识破,容念:“。”   他很少有这种露出破绽的时刻,但好像全被陆岁京撞上了。   陆岁京道:“也不是很会骗人嘛。”   容念抿起嘴,没有再吱声。   他不想说出失魂落魄的缘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浪费了一天最后一场空。   更不想被人看到,淡然的背后其实有极限,有些事情即便习惯了也不会完全没委屈。   连容念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不在意的,明明看到鉴定结果连泪水都没掉一滴。   为什么快到学校了却想一个人躲起来?   为什么现在眼眶开始酸了?   他忍不住心跳加快,和无知的犯人等待处决一样,等待陆岁京刨根问底。   此时此刻只要陆岁京更近一步,就能撕开容念努力维系的假象。   可陆岁京没有。   英俊的男生朝他笑了下,道:“没关系,愿意被你骗。”   容念原先捧着泡面桶,指尖用力到泛白,闻言泄气般微微松开。   但是不懂的问题又多了一桩。   本该缓下来的心怎么跳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鲜虾鱼板:味道不辣该问我老板,心跳变快是问你自己。 第17章   陆岁京买了一瓶汽水一瓶牛奶,容念想喝碳酸饮料,却被塞了牛奶过来。   而且是让收银员在微波炉里热过的。   见容念满脸不服,陆岁京点到即止:“你胳膊上有针孔。”   原来没透露就已经被看出来了,容念乖乖接过牛奶,暗自嘀咕,陆岁京的眼睛怎么这么尖?   在自己身上做扫描?   陆岁京猜到他去做了DNA鉴定,却迟迟没有开口确认。   反而是容念先没忍住:“不想问问我今天干了什么吗?”   陆岁京顺着他的话接茬,漫不经心地揶揄:“容同学好热情啊,这就开始邀请男朋友查岗了?”   容念:“……”   为什么有人这么沉浸地玩大冒险,还能没脸没皮调侃被牵连的围观群众?   容念无语,自己就不该和陆岁京讲话!   他闷声撇开头,撕开吸管插进牛奶瓶里,没有搭理面前这个讨厌鬼。   “是想问的,但你就要回忆一遍糟心事,我这点好奇倒也不重要。”陆岁京收起了玩笑,淡淡道。   被这么哄着,容念转回脑袋,顽劣地说:“说起热情可比不过你,我就随口一讲,你还会心疼我。”   他刚才在口头上吃了亏,抓到机会就要把便宜占回来。   陆岁京闻言微微怔愣,没等他有所回应,容念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容念继续道:“不过不需要,这种事算不了什么,几乎每次比对失败,那些叔叔阿姨都会掉眼泪,但我从来没哭过。”   陆岁京道:“你只是躲起来偷偷哭了。”   “小时候才会这样犯傻,你看我现在有把鉴定结果放心上吗?”容念辩解。   以前他确实会为此伤心,可无论自己有多难过,亲生父母始终不会把他带回家。   包括自己的眼泪,也只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陆岁京才知道。   这样只会让自己显得可怜巴巴,其他一点用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以后,容念便不再允许自己为此脆弱。   陆岁京道:“虽然很想附和你,但长大了也没必要逞强,会难过是很正常的事。”   容念下意识否认:“我真的没有……”   还没有说完,他声线不自觉地发抖,急忙收住了声。   靠,陆岁京干嘛突然变得体贴了起来?容念懊恼。   自己本来情绪没有多少起伏的,一下子就差点控制不住了……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解释:“不是难过,最多就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不甘心?”   “对呀。”容念道,“如果你是我妈,你觉得我怎么样?”   陆岁京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当男妈妈。”   容念道:“我是说假设,如果你是我家长的话,我作为小孩来讲能拿几分?”   这个问题细想的话着实无厘头,因为亲人之间的爱与生俱来,不能用考试那套来做评定,孩子即便平平无奇,也能拥有父母百分百的关怀。   可容念没有体验过这种爱,他只做过很多张成绩满分的试卷。   “福利院旁边那几栋居民楼,里面每个同龄的都觉得你是童年阴影,是他们爸妈嘴里恨不得调换一下的小孩。你觉得呢?”   “所以我的分数比很多人都要高。”容念道。   陆岁京勾起嘴角,顺着他的意思夸奖道:“没人比你好。”   容念听完欲言又止,苦恼地顿了下。   想讲的话对他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但陆岁京认真倾听的样子仿佛有魔力,让自己愿意慢吞吞地分享出来。   “我其实有时候会嫉妒那些叔叔阿姨的小孩。”他轻声道。   怕陆岁京不理解,他继而解释:“他们的爸妈日复一年地记挂他们,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找他们,还会为他们哭。”   陆岁京道:“你肯定也是被记挂着的。”   “哦,你指的是我温柔端庄的方阿姨吗?”容念道。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夹带着自嘲,陆岁京正想反驳,却被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容念问,“你知不知道我是熊猫血?”   陆岁京道:“嗯,知道。”   容念好像抓包到对方干坏事,表情微妙地说:“我没有和你说过这个啊,你以前背地里看我档案?”   陆岁京僵了僵,随即垂下眼睫,神色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看到的不是档案,是容念上辈子的结局。   容念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把陆岁京的沉默当做是默认。   “这个血型的人本来就少,我爸妈找我肯定比其他人容易,可是他们一直不出现。”容念道,“话说这个不是重点,我不在乎那两个没见过面的人。”   陆岁京道:“请问重点是?”   容念抿了抿嘴,道:“虽然不在乎,但被喜欢的感觉很好,我当然也想要。”   说完他就觉得大事不妙,这事听起来太过自恋,陆岁京八成要笑话自己。   可是陆岁京没有。   莫名其妙的,明明陆岁京的眼神很沉静,没有任何讥讽和耻笑,在他的注视下,容念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你看我干嘛?”容念道。   陆岁京道:“怎么这么小气,瞧瞧都不让?”   听他略微失落地抱怨着,容念心里七上八下,自己对陆岁京是不是确实小气了点?   然而陆岁京又道:“你看回来就好了。”   容念刚萌生的愧疚感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看回来的冲动。   ……他们又不是情侣,干嘛要陪他眉来眼去久久对视?!   “你不敢?”陆岁京笑了。   容念埋着头玩吸管,嘟囔:“谁知道你是不是狐狸精,勾引别人瞧你再摄魂?”   陆岁京嗤笑:“那也是对色迷心窍的小书生才管用啊。”   容念回避他的视线,站起身来:“我要回寝帮梁云复赶考了。”   陆岁京道:“容念。”   “唔?”   陆岁京很少直呼容念的名字,以前总是叫哥哥,现在常常叫小容。   印象中难得有两次这样喊,全是有脾气了要吵架。   容念小心翼翼地望向陆岁京,陆岁京却没有任何要生气的征兆。   庭院搭了玻璃顶棚,天气变化得快,傍晚好不容易止住了雨势,这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夏风和缓,夜色也轻柔,照着陆岁京的轮廓朦胧又温柔。   “你当然应该被喜欢。”陆岁京道。   容念偏过脑袋,眼神澄澈:“真的吗?”   不需要陆岁京再做确认,容念并没有患得患失。   他眨了眨灵动漂亮的桃花眼,狡黠地问:“所以你自己也喜欢?”   陆岁京散漫道:“是啊,你开开心心让我抽大冒险牌的样子,真是全院的人看了都喜欢。”   话音落下,容念撑开伞就走。   “我没带伞。”陆岁京在身后说。   容念开始胡说:“怎么办呢,我有点恐同,太接近了怕是不太好吧?有的人不如支持下便利店的雨伞生意?”   陆岁京道:“手机也没电了,忘了怎么自己不小心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果然,刚才声称恐同的容念停住了步伐。   他道:“跟紧我,被淋湿了我可不管。”   ·   梁云复很后悔没去向陆岁京求助,而是去找了贺疏星。   他其实是有点怕这两人的,但后者好歹同窗过三年,关系至少相对比较熟。   然而三年同窗情比不过反复问三遍英语翻译题,贺疏星周围气压变得很低,本就表情不多的脸更加冷漠。   如果是陆岁京的话,还能请教下和容念被摁头配对的体验怎么样。   “贺哥,你今天有心事?”梁云复战战兢兢问。   贺疏星原先在走神,紧接着转过头漠然道:“虚拟语气搞明白了吗?”   高情商:班草很担心你的英语复习进度。   低情商:学渣少来掺和学霸的事。   梁云复瞬间领悟了,于是默默背单词。   过了会,他道:“小容怎么还没回来啊?不会和陆岁京过夜生活去了吧?”   他自认这话说得挺幽默的,搁别人早兴冲冲跟自己聊起八卦来了。   可惜寝室的氛围降到了冰点。   贺疏星不理他,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当面接了一通电话。   “爸。”贺疏星道。   梁云复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坏习惯,可眼前的字母实在是太枯燥了,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这阵子和窦家的协议快到期了,在做续约谈判,还没问过你在学校里怎么样。”贺父的语气没有很严肃,但也绝对不和蔼。   贺疏星道:“开学第一天室友被窦洋的朋友堵了,你为我选的学校真是生活精彩。”   他们聊的不多,看得出来感情不佳以至于无话可说,通话没到两分钟便挂断。   梁云复道:“小容被窦洋的朋友找过麻烦?草,咱们堵回去啊!”   贺疏星问:“你几岁?”   梁云复心道自己这是为容老师两肋插刀,还没为自己的义气说上话,容念便回来了。   “外面又下雨?”梁云复注意到容念手上的伞是湿的。   容念道:“下得挺大,你带伞了吗?”   梁云复道:“可能得借你的用用……”   容念看了眼地上的纸篓,道:“我忘买垃圾袋了,一起下楼吧。”   寝室楼下有两台自动售货机,除了饮料零食之外,还会有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   两个人走下楼,梁云复低声转述了自己听到的那通电话。   “你下回再被欺负,直接打回去啊,不要一个人忍着。”梁云复道。   容念想,上辈子自己过得是真委屈,搞得梁云复现在都觉得自己会忍让。   “原来贺叔叔和窦家的协议要到期了,怪不得我听说窦洋最近在跟高中同学打听,问贺疏星平时爱买什么,好像是打算送礼物。”   梁云复喃喃着,感叹:“当大律师真爽啊,老板都上赶着来讨好。”   以容念重生前的记忆,自己留学那四年里,贺父继续当窦氏的顾问,经手的法律文件做得滴水不漏。   后来祁封动了夺家产的念头却没能撬动,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窦氏风控在贺父的指导下做得太好。   到了贺父这种地位,光用钱砸不动,还要看自己究竟乐不乐意,所以会有委托人私下拉拢他和他家人。   所以这辈子他乐不乐意续约,帮一个自己儿子很膈应的家族干活?   容念道:“窦洋要送贺疏星什么?”   梁云复道:“贺疏星什么都不缺啊,估计是送点新一季的奢侈品?”   容念想,这就很不会送礼。   要想给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投其所好,就得送渺小的、让他愿意弯下腰去捧的柔软事物。   比如一颗需要遮风挡雨的颤抖的心。   “咦,好巧啊,你也住这栋楼?”梁云复道。   他活蹦乱跳地和陆岁京套近乎,近处的陆岁京在售货机前买洗衣液。   陆岁京的衣服还没换下来,回来路上是他在撑伞,倒是努力地跟紧了人,但雨伞完全往容念那边倾斜。   肩头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一块,衣料勾勒出少年清晰利落的身体线条。   陆岁京注意到梁云复抱着复习资料:“你来学英语?”   他一边说,一边扫码付款。   容念走过去排在他后面,看到了打开的手机屏幕。   从校外便利店回来没到十分钟,手机电量80%。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很会骗人嘛,小岁。 第18章   叮。   一卷垃圾袋从货柜里滚落出来,容念垂眼看着,很想用这个把陆岁京装起来。   什么手机没电非要撑同一把伞。   就是单纯想骗自己玩。   梁云复没察觉到容念在暗自咬牙切齿,有说有笑地和陆岁京搭话,尝试套到摸底考的答案。   “我在校董名单上看到过你爸的名字,你这样算领导家属吗?”他道,“有没有什么福利待遇啊?比如随意进出档案室,看看考试卷之类的……”   陆岁京道:“看试卷?”   “对啊,下周不就要摸底考了?我们院虽然和你们不太一样,但也要测英语。”梁云复道。   燕大的英语课有ABCD四门分类,其中难度层层递进,A最难D最简单,学校根据开学摸底考的成绩和人数比例来分流学生。   划分最初的等级之后,每学期会往上升一档。也就是说,D类的学生得补整整两年的英语,而A类可以只读半年。   梁云复不指望分数能考多高,只是D实在太菜了,是给他们院量身定做的,校内别称幼儿园辅导班,去上课都嫌丢人。   他感觉临时抱佛脚能挣扎一下拿个C,可以看到卷子的话,腆着脸考到B也不是不可以。   梁云复喜滋滋做着美梦,还没忘记带上好兄弟。   他勾住容念的肩膀看向陆岁京:“到时候拿了答案,咱们仨一起分赃!”   容念主动退出作案团伙:“我不需要……”   “诶,小容话别说得太早,据说这考试是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肯定出得特别难。”梁云复觉得容念还是太单纯。   他苦头婆心地劝导:“你高中成绩是很好,可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学霸啊,按照人头划比例说不准会被分去哪一档。给自己开个外挂多爽啊?!”   陆岁京听他絮絮叨叨,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的记性不错,但没有到处处细节都能想起的程度,尤其是上辈子的这个时间段,无聊单调得接近于空白。   对摸底考的印象仅有难度不小,让不少自幼拔尖的天之骄子开始怀疑人生。   总之梁云复想要的东西反正是完全记不起来了。   “等等,陆二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才知道要考试?”梁云复诧异。   陆岁京道:“考前肯定会通知座位,忘了也没关系吧。”   梁云复好奇:“……你完全不复习吗?”   数院不比他们专业这么水,除了英语还有别的基础学科能力要抽查。   “不过有答案是无所谓。”梁云复转变思路豁然开朗,“那就全靠你了,我和小容提前感谢……”   容念刚想说自己真的不用,陆岁京比他抢先发了声。   陆岁京一脸淡定:“领导家属也没答案。”   梁云复:???   看你心态这么稳,我甚至要以为批卷老师答应好了一手红笔一手黑笔帮你做题呢?   “但是可以帮你复习。”陆岁京看了眼梁云复架在容念脖颈上的胳膊,补充。   梁云复心说,贺疏星好歹还会翻一翻往年的例题,陆二头铁裸考怕是自身难保。   他道:“不用了不用了,贺哥可以拉扯我。”   容念回寝室的时候,看到贺疏星一副意图对梁云复知法犯法的表情,再听到梁云复的自信发言。   他忍不住问:“贺疏星知道这件事吗?”   梁云复道:“不是还有你嘛!你俩住一个屋,找谁都方便。”   说完,他瞧见外面雨势越来越大,赶忙往自己的楼栋跑。   “你俩聊这么开心,应该加个联系方式。”容念往回走。   陆岁京跟在他身边,懒散地说:“开心吗?怎么刚才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容念撩起眼帘,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手机没电加不了呢。”   他忽地顿了下步子,继而稍稍倾过身去,陆岁京没想到他会靠近自己,一下子来不及反应。   修长白皙的手指撩过口袋,灵巧地拿出了里面的手机,顺便还在指尖打了个转。   容念摁了下侧边的按键,屏幕随之亮起,显示电量绰绰有余。   “那么爱和我一起玩,鼻子变长也没关系?”容念问。   他没有直接戳破,但也表达得足够明白,又将手机原模原样地放回了陆岁京的口袋。   陆岁京道:“没关系。”   “咦?”容念以为对方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   陆岁京道:“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让你孤零零的,反正至少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回学校。”   他说的别人其实是指容念的父母,可这种只有遗憾没有惊喜的存在,还是简单盖过比较好。   而容念有时候懊恼他们怎么这么有默契,即便有的词语被虚化被概括,自己也能理解到他本来的意思。   “原来不是匹诺曹,是燕都大学热心群众。”容念评价,“等梁云复把贺疏星折腾疯了,我把他转学到你这儿来。”   陆岁京道:“室友疯了你要换寝吗?”   容念警惕:“干嘛,你挖他墙角?”   陆岁京反问:“挖一下会怎么样?”   “墙角给你开朵花。”容念弯起眼睫。   他示意陆岁京向上摊开手掌,陆岁京听话照做。   然后容念清咳了两声,伸出手在陆岁京的掌心上方晃了两圈。   紧接着他变魔法般来回一翻手腕,彼此掌心相贴了不到半秒,分开时对方手上多了一小包花朵形状的棉花糖。   陆岁京怔怔地看着掌心,表情有些空白。   “便利店满二十减五块,买泡面的时候凑了袋这个,分你一点。”容念解释。   但陆岁京并不是因为糖果而出神。   他小心翼翼地虚拢起手掌,短暂相贴时柔软的触感和微凉的温度还让自己感到酥麻。   这算给自己开哪门子花?   是自己心花怒放。   ·   梁云复的消息很灵通,周五下午,窦洋真的来给贺疏星送礼物。   法学院下午满课,课间十分钟里,贺疏星桌上出现了一个小盒子,上面印着奢侈品的logo。   窦洋大概来之前被方悦秋叮嘱过态度,难得收敛了骄纵脾气,语气都比往常和善几分。   他道:“昨天逛街发现挺适合你的,正好你爸说过给你买了车,正好挂在车钥匙上。”   贺疏星在整理笔记,头也不抬地说:“不需要。”   窦洋道:“买都买了,你就收着呗。”   贺疏星道:“要维护和我爸的关系建议直接去找他,我不替他领这份情。”   有同学不懂班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陌生同学,时不时朝这里张望。   在教室被贺疏星摆了脸色,窦洋有些不爽。   但这事是家里交代的,他努力地忍住了直接走人的冲动。   “你俩是一家人,何必要搞得这么生分?”窦洋道,“这理由我可不能接受啊。”   贺疏星是那类不需要被别人接受也不需要被别人理解的性格,听到这话,懒得再做回复。   窦洋杵在他座位前,过了一小会,他冷冷地抬起头来。   窦洋以为贺疏星是默认收下了礼物要道谢,连忙摆了摆手。   “倒是不用客气了,你打开看看,喜欢这款式就行。那我先走了。”他以为大功告成。   贺疏星道:“我是想说你挡住我视线了,正好,你把东西带回去吧。”   窦洋“嘶”了声,想说贺父再怎么厉害,充其量也就是给他家打工的,凭什么贺疏星在自己面前这么拽?   然而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当着一群法学院同学的面,他难免束手束脚,没敢随心所欲。   “话说你这么不近人情,那谁送你东西你会收?”窦洋好奇,“不会是姓容的吧?”   说到这里,容念碰巧回到教室。   学委被喊去办公室搬作业本,一个人拿不动,于是容念刚才帮忙去分担了点。   两个人各自捧着一大迭本子走进来,看到窦洋在这里,容念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窦洋下意识使唤:“喂,你过来。”   贺疏星道:“不用听他的。”   容念:?   他无辜地看向他们,犹豫之际,耗尽了窦洋不多的耐心。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开学才多久啊,忘了自己要听谁的话了?”窦洋道。   离填报高考志愿同样没有多久,窦洋好像就忘了容念的变化。   可能是容念高中时实在太会忍耐,让窦洋养成了习惯,总觉得对方会逆来顺受,即便碰过了一次钉子也没纠正观念。   眼下容念在原地没动,看了看窦洋,眼神中似乎有些畏惧。   实际上他并不害怕,准确来说,是给人机会。   如他所想,贺疏星道:“封建制度被推翻的消息是不是没通知到你,我不知道一个独立的人需要听谁的话。”   窦洋道:“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啊,不会是同性恋吧?喜欢容念?”   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往这边张望,见窦洋这么蛮横不讲理,被盯着的还是自己同学,神色多多少少变得反感。   “谁啊?外校的还是我们国际部的?”   “这人怎么还不走……”   “唉,不回答就不回答吧,今天是来给你送礼的,对你的性取向没兴趣。”窦洋道。   坐在后排的班长道:“这位同学,我觉得你说话很让人不舒服,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可以请你出去么?”   窦洋道:“学校说了每门课都可以旁听,你们排挤其他院的同学?”   贺疏星坐在左数第二个座位上,最左边坐了个戴眼镜的男生,身处漩涡旁边正假装认真预习。   一排有五张椅子,其他三张都是空着的,窦洋就坐到中间去。   “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要不是我妈吩咐,我也不愿意来贴你冷脸啊。”   窦洋这么说着,讲眼前的书本往右边一挪。   容念:“……”   本来那个位置是自己的,被这么一占,要是他拿上书本换到后排,显得有点怂。   不挪的话,自己又确实不想和窦洋靠太近。   料到少年现在肯定很矛盾,窦洋添堵成功,满意地朝容念冷哼了声。   接着他注意力分散,瞧了瞧容念放在桌上的课本。   上面的字非常清秀工整,窦洋手痒想要翻几页,看看家里资助的学生有没有认真读书。   然而还没有所动作,书就再次被移开,挪到了最右边。   “你……”窦洋想说容念犯怂,居然不敢和自己贴着坐。   但是看清楚面前的脸以后,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挪书的不是容念,而是一个自己之前没有直接接触过的人。   那个报到的时候把他兄弟揍了,开学第一天敢嚣张念检讨的……   陆岁京。   迎着他震惊的眼神,陆岁京嗤笑:“好不容易得了空来旁听,别这么盯着我看,我恐同。”   这么说着,陆岁京很自然地坐到了窦洋旁边,窦洋登时紧绷了起来。   窦洋不禁转动眼珠子,用余光观察着这个人。   他瞧见陆岁京姿态散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最右边空着的桌面,另一只手撑住头,眼睛盯着容念看。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你们这排待会有人听课吗? 第19章   上课铃响,教授和助教踩着点来到班里。   周围同学瞬间安静,容念刚在陆岁京身边坐下,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   于是,他写了小纸条递过去:[你来这儿干嘛?]   陆岁京一本正经:[上课啊。]   容念觉得这人怎么假惺惺的:[不懂陆二公子怎么来听这门课。]   陆岁京看了眼黑板,教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法律与道德。   紧接着,陆岁京在纸条上回复:[好说,约束自己。]   容念跟着望向黑板,也看到了教授苍劲有力的板书。   他心说,这对陆岁京来说确实是很刚需了。   重生后自己意识到可能和陆岁京撞面,一度避之不及,倒也不是说讨厌对方。   只是陆岁京让他有一种事情失去掌控的不安感。   两人分开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出过一件事。   有个外面品学兼优的富二代,初中时向来饱受瞩目,升学后却被容念盖过了风头。   容念考试次次第一,又受同学欢迎,那人在对比下黯然无光,还因此被好强的父母指责。   教养在嫉妒中被舍弃,他晚自修请假买了油漆,在福利院的墙上写了很多污言秽语,借此发泄情绪。   天很黑,他离开得也很快,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第二天,那人就被陆岁京拦住。   其实容念不想在明面上把事情闹大,见到那些诋毁时,和陆岁京说过不用在意。   陆岁京先是乖乖地答应,转头在校门口,当着所有师生的面,扣头泼了那人满身的红色油漆。   当时两人为此闹了一小阵别扭,结局是陆岁京率先投降求和。   虽然那件事情很快掀篇,彼此默契不提,但容念清清楚楚记了两辈子。   就像根鱼刺横在他的回忆里,戳一下打一个激灵,本能地记起陆岁京有偏执又危险的一面。   思绪回到课堂上,容念打算用行动表达对陆岁京的支持。   他好心好意:[我这里还有本《刑法》可以借你。]   陆岁京:[太客气了吧,我自己比较感兴趣《婚姻法》,请问容老师可以帮忙吗?]   容念:[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有结婚的兴趣前得先找对象。]   陆岁京:[如果你没提,差点忘了有人要和我谈520个小时的恋爱。]   容念开始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岁京:[我还以为自己抽到的惩罚是体验鳏夫生活呢。]   容念捏紧了拳头:“。”   就在他心情复杂之际,陆岁京体谅地写:[没关系,毕竟你也完全没有相关经验,我可以原谅感情菜鸟。]   这么拱火还不够,他又补了一句:[最多有一点惊讶,哥哥和班里同学处得这么好,总有说不完的话,在我这里却不一样。]   陆岁京总结:[是因为新手擅长害羞吗?]   容念深吸一口气,写:[你给本大师等着。]   “第三排的两位同学,你们从一上课就不消停,是在纸上探讨些什么?”教授道。   他隔着厚重的镜框,看向容念和陆岁京。   教授道:“拿起来念一下吧,让大家都听听。”   容念僵了僵,在他硬着头皮打算站起来之前,陆岁京率先从座位上起身。   然后陆岁京拿起被涂涂写写的纸张,确认:“全都要读出来吗?”   容念听到这话,立即不轻不重地在桌下揪了揪陆岁京的裤管。   “你们这上面还有不适合公开说的内容?”教授反问。   在容念稍显忐忑的视线之下,陆岁京看向草稿纸,准备开始念。   “小容同学,以后如果我还来旁听的话,可以继续当你同桌吗?”   容念:???   纸上特么哪来的这句话?   陆岁京又道:“可以啊,每节课都欢迎。”   容念非常无语,眼睁睁旁观陆岁京给自己加戏,又不好当场戳穿。   陆岁京道:“主要是怕你会有困扰,你要是更想和贺疏星当同桌,我可以另外找位置的。”   容念:“……”   他刚才被教授点名时,是在后悔自己和陆岁京啰嗦这么多。   现在听到陆岁京主动请缨念纸条,他萌生了把陆岁京毒成哑巴的想法。   法律和道德,看来对自己来讲也是一类刚需的知识。   陆岁京神色平平,完全不像在睁眼说瞎话:“没有没有,和你当同桌很好。”   容念感觉到贺疏星凉凉的目光落了过来,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   “那晚上要不要顺路一起吃个饭?我和其他同学不熟,你没空的话我就一个人……”陆岁京继续胡扯。   教授打断道:“关于你们晚上吃什么,等下了课你们再继续讨论。”   陆岁京道:“抱歉,我下次不会上课搭讪他了。”   教授道:“第五周有课题讨论,到时候你第一个分享。好了坐下吧。”   容念听到陆岁京很轻地笑了声,心想,怎么还不下课,想以身试法了。   这堂课教授讲得生动有趣,频频向台下抛出问题,然后探讨得有来有回。   屋内聊得一片火热,但第三排的几个男生与课堂格格不入。   容念在咬牙切齿,陆岁京在浮想联翩,夹在陆岁京和贺疏星中间的窦洋瑟瑟发抖。   窦洋是典型的纨绔,上不上课全凭心情,考试也都是浑水摸鱼。   在脾性相近的富二代堆里,他从来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并且看不起那些牟足劲读书的乖学生。   这里专心学习的气氛搞得他是个异类,窦洋脑袋空空眼神飘忽,生怕和教授一对上视线,就会被叫起来交流观点。   除此之外,窦洋察觉到贺疏星心情很糟糕。   从陆岁京出现开始,贺疏星貌似就很介意,而在陆岁京念完纸条后,周围的低压更是明显降低。   坐在冰山边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窦洋难受得要命,突然有点佩服容念,居然能和这人当完一年同桌还能当室友。   这种佩服实际上没有必要,因为容念和窦洋压根不是同一份待遇。   不过如窦洋所想,贺疏星现在的确很不爽,自己和容念之间隔了个讨嫌的病秧子和碍眼的陆岁京。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陆岁京,这个人总让贺疏星不太舒服。   贺疏星不知不觉把自己定位成了容念的兄长,而陆岁京侵略性和目的性都很明显。   就是一个要拐走他弟弟的恶徒。   果然,下课铃响,陆岁京就向容念凑得更近。   “请问大师有什么要我领教的呢?”陆岁京道。   贺疏星扫了陆岁京一眼,插嘴:“该去吃晚饭了,容念,哪个食堂?”   容念百感交集,连带思绪都很混乱,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   另外一边,窦洋几乎是瞬移出教室:“那什么,礼物我放这儿了,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班长正好看到这一幕,问:“贺哥,他为什么要送你东西啊?还是个钥匙扣?”   贺疏星道:“你要可以拿去。”   班长鼓捣了下,提议:“这盒子里连□□都在,要不我拿去退货,咱们拿钱搓一顿?”   容念立即回过神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花窦家钱的机会:“这主意不错!”   语罢,身边两个复读机同时看向了他。   复读机一号·陆:“大师。”   复读机二号·贺:“食堂。”   ·   三个人一起吃完晚饭,班长发来语音,说是已经成功退掉钥匙扣。   “四千八,分个赃。”班长道。   容念道:“赃款不要留过夜,班里二十来个人吃顿夜宵?”   班长道:“够喝酒了吧?”   “这群人进了店肯定要点黑桃A,兜里只有四千八,是打算抵多少同学在那儿洗盘子?”   “那到时候再额外平摊嘛,说起来大家组过饭局还没喝过酒。”   容念道:“问问我们贺金主的意见。”   无论贺疏星收没收下礼物,钥匙扣是窦洋送给他的。   贺疏星在回复他爸的留言:“我晚上要回家,你们自便。”   他没有去寝室,背着书包直接去校外打车,而陆岁京愉快地跟在容念身后。   “哥哥,你会喝酒?”陆岁京问。   容念挂断和班长的语音通话,挑了下眉梢。   他找茬:“你到底在喊男朋友,还是喊家里人,大冒险里我的连带惩罚明明是熊孩子体验卡吧?”   手机里,班长发来一连串微信消息,推荐学校周围的一家酒吧。   燕都大学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风景优美之余,临近全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去哪里消费都很方便。   尤其有很多酒吧饭馆一类的店铺,班长想去的酒吧评分很高,他来到京市后就一直很想去。   [你看看点评软件上的打分,据说有个调酒师是御姐型的,长得特别好看!]   容念吃不下这个安利,但既然钥匙扣由班长辛辛苦苦跑去退款,那也该采纳对方的提议。   他简言意骇发了个“ok”的表情包,再一头雾水地看向陆岁京,内心奇怪对方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你要跟着一起去喝酒么?”容念问,“家属福利,过时不候。”   陆岁京揉了揉耳朵,支支吾吾道:“要。”   容念困惑:“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陆岁京在课堂上编瞎话信手拈来,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磨蹭着不吭声。   “我又没给你下毒,你嗓子怎么就出问题了?”容念嘀咕。   陆岁京道:“没有问题……”   容念抱着胳膊,闲闲地抬起眼看他。   陆岁京难以启齿地说:“听男朋友的。”   容念听完,不禁弯起了眼睫:“有谁这么规规矩矩称呼对象啊?大师教你下,一般来说呢,要么喊爸爸要么喊老公……”   他一肚子坏水,开始给陆岁京灌输歪理。   而陆岁京没有反驳,走在容念边上,一同路过校园里花开满枝的树木。   “明白了吗?”容念说完,检查陆岁京的学习情况。   陆岁京同学看起来学得极其吃力,一下子没能答上话,甚至因此苦恼得脸都红了。   “嗯,其实我是想说……”陆岁京道。   他会打趣或者捉弄容念,也会似有似无地试探对方的感情生活。   但此时此刻他莫名地无法开口。   可能是因为容念困于一场游戏,心思单纯到唯有玩闹,不掺杂任何暧昧。   而陆岁京藏着真心,趁机在其中得寸进尺,一直进到自己曾经不敢妄想的程度。   他眼神闪烁地望向少年,似乎终于鼓气勇气,试图小心翼翼地跨入禁区。   容念见状则是怔了怔,心说,自己是不是忽悠得太过分了?陆岁京看上去不太对劲。   不过陆岁京不是在指责他。   男生眉目英俊,轻声道:“我想要你的家属福利,宝贝。”   这称呼没在教学计划之中,容老师看起来对陆岁京的学习成果非常意外。   毕竟因此惊讶得脸都红了。   ·   晚上九点,酒吧。   同学们没有提前订包厢,去了直接坐在空余的卡座。   有人不知道内情,打听:“哪来这么一笔钱?”   班长解释:“今天我们能聚在这里,都是贺哥的功劳。”   同学大吃一惊,随即跃跃欲试:“贺哥出卖色相啦?我也想买!”   “贺哥只值四千八?”   班长道:“靠,你们的想法能不能正常点!人家按照市场价至少加个零吧!”   “班长你也不正常,居然在认真给人估价。”短发女生道。   她的同伴问:“小容呢,他怎么还没来?”   “先点着吧,我催催他。”班长掏出手机。   “欸,陆岁京来了!”短发女生打招呼,“来坐这儿!”   班长挑的位置离吧台很近,陆岁京走过那一排,高脚椅上的人都在看他。   班长问:“小容没和你一块儿?”   陆岁京道:“他说吃完饭感觉天气太热,要去寝室洗个澡吃个冰淇淋,多吹一会空调……”   大家怀疑道:“他是着火了吗?”   他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吧台那边响起了一阵起哄声。   “快点啊,快点啊。”   “机会可不等人,你现在不要,待会肯定有其他人要。”   被他们催促的女人放下杯子,扭过脸:“Hey,你想不想来喝一杯?”   她长得艳丽,烫着波浪卷,穿衣风格很个性,含笑朝卡座张望的时候,班长直接宣告自己单方面陷入热恋。   没能双向主要因为女人看上的是陆岁京。   陆岁京手握鳏夫剧本,一脸冷淡地打算拒绝。   然而他还没出声,就被班长架着拖到了吧台。   班长问:“有点渴,能不能喝两杯?”   陆岁京:“…………”   他并不愿意给别人造成误会,想要回到卡座继续等容念。   紧接着,有清亮的声音说:“想喝什么,我给你们调?”   容念问过经理能否自己调酒后,绕到了另一边,倚着吧台的边沿。   他洗过澡换上了白色衬衫,在后台换上西装马甲,便是一身调酒师打扮。   马甲有点紧,可在少年身上正当好,勾勒出柔韧纤细的腰际。   “你下了课来这儿上班?我要玛格丽特。”班长点单。   容念瞥向陆岁京,桃花眼眼波流转,又对班长说道:“你都渴到讨酒了,少说几句。”   他上辈子不好意思花窦家的钱,留学的生活开支却很高昂,所以在酒吧做过兼职。   现在略微手生,不过好歹没有忘光。   尽管陆岁京没有往后看,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附近顾客都向容念投去了或好奇或惊羡的目光。   容念灵巧地取出三个杯碟,修长的手指捏住柠檬片,在杯口抹了一圈后,分别倒扣在细盐上再拿起。   杯口沾上盐粒,好似落了一场雪。   放开酒杯的人比雪还漂亮,将龙舌兰、君度和青柠汁比例恰当地倒入摇杯。   他的动作优雅又如同行云流水,比起调酒,酒更像他的陪衬。   在融合酒水的收尾,他稍稍用了巧劲,摇杯在腕间很听话地转了个圈。   “第一杯先送你。”容念把酒递给班长。   第二杯他递给了波浪卷的女人,对方诧异了一小会。   她性格外向,此刻却格外腼腆:“这下子我要受不少人的嫉妒。”   容念道:“和你说声抱歉,你挑中的人选今晚我得全权占用。”   第三杯他并没有端给陆岁京,而是自己喝完。   不仅如此,他还朝陆岁京自夸:“我技术真不错。”   陆岁京道:“可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也是,但已经被我喝掉了。”容念道,“你想知道就只能吻我了。”   他声音很轻,顽劣又狡黠地开玩笑。   而陆岁京真的很想吻他。 第20章   酒吧里很吵, 班长在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音乐和嘈杂声轻易地盖过了容念的话语,唯有陆岁京听得清楚。   可陆岁京好像没听见, 容念看向他,他却匆忙避开目光。   似乎一对上那双桃花眼,自己就会压抑不住。   另一边,容念抓到了小魔王为数不多的把柄,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他脱掉西装马甲,轻快道:“骗骗你的,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陆岁京答:“没办法, 喊你宝贝了, 不惯着不合适。”   两人互相占便宜, 谁也不让着谁。   容念试图回复些狠话, 然而一时半会没能想出来,不服气地撇开了脑袋。   “够会沾花惹草啊, 我迟到几分钟, 就有人看上你。”容念数落,“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男德?”   陆岁京道:“我怎么觉得她现在应该更喜欢你?”   容念嘴硬地说:“我只是通知一下,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属于他的陆岁京不吃这套:“拿一个男大学生, 附赠全场欢心?”   容念贪心得明明白白:“也不是不行……”   拖长了尾调, 他话锋一转:“但要看那个男大学生介不介意了。”   倒还懂得尊重他人意愿,陆岁京没有客气:“很介意。”   容念道:“你吃醋呀?”   陆岁京脸上毫无歉意:“很不好意思,下午刚接受过法律教育,又完全没有共妻的爱好。”   容念蹙眉:“趁机说谁是你老婆呢?”   陆岁京道:“不敢, 我是个从没被老婆主动联络过的鳏夫。”   容念琢磨了下, 自己好像真没主动和陆岁京说过什么话。   不对, 谁是他老婆?!   “说明你魅力不够啊, 人家没兴趣找你,肯定和别人聊天去了。”容念温柔地安慰,“节哀。”   陆岁京道:“没法节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应该化悲伤为力量,把天天和他出双入对的那个野男人……”   容念质疑:“他和谁出双入对了?难道是课程一样寝室一起、除非逃课不然肯定凑一对的室友?”   讲到这儿,他忍不住笑道:“你不会真的吃醋吧?”   “小容,来看看你们要点什么夜宵,不点的话下单了。”不远处的女生道。   另外一个同学催促:“你们在聊什么啊?杵那儿半天了!”   大家出来玩不会委屈自己,一口气包了四个卡座,空间还算宽敞,容念和陆岁京循声走了过去。   因为人差不多到齐了,剩下两个空位是隔开的,他们没有坐在一起。   有人开始查探情报:“下周就是摸底考,你们准备了多少?”   “根本没有复习,我连法学院要考法律基础和数学基础,都是昨天听别人提了才知道的。”   “为什么我们文科生要考数学啊?我高考三门这门最差。”   “你没看过培养方案?我们甚至有高数和C语言课……”   “燕大人不骗燕大人,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偷摸复习的坏风气滚出我班!”   几个人交头接耳,发现容念没吭声,随即以为他有所准备。   容念坦白:“贺毓希哥整理出来的往年考题就摆在桌上,我一眼都没看过。”   贺疏星不是自愿读的法学院,如果让他自己选,大概会去国际关系或者哲学逻辑。   尽管对专业抵触,横竖人已经到了这里。   贺疏星对学业很上心,该交的作业、该考的试卷都没少做。   “我记得你们是高中同学吧?他成绩好不好啊?”女生打听。   容念道:“唔,他不上晚自修,到点立即坐车回家,但成绩就是跌不出年级前五十。”   担心女生不懂他们学校的年纪前五十是什么概念,他举了个例子。   “我们是有资助生的,可以理解为收钱给学校刷高考荣誉,每天只要除了做题就是考试。”他道,“年级里这样的人至少有八十多个。”   再加上本就天资聪颖的富家子,竞争非常激烈。   女生道:“我还以为他是被家里硬塞来的,这四年随便读一读。”   容念道:“他爸确实希望他读这个,但他是那种碰到事情,再不乐意也会把事情做好的性格。”   “喔,那样很憋屈啊。”女生代入了下,“学自己没兴趣的东西,以后可能还要干相关的工作,感觉未来都没盼头。”   再深入讨论,就难免要议论别人的家务事了。   背地里这样分享不太礼貌,容念不再接话茬,女生吐槽完也没有揪着这一点追问。   她好奇:“话说和陆岁京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容念没想到话题转变得那么快,下意识怔愣了下。   他道:“怎么可能真谈啊?”   “你这想法不对,是我我就赶紧抓住机会享受!”女生用暴殄天物的眼神看向他。   容念是抓住机会冒坏水了,但谈不上享受,因为陆岁京坏得和他旗鼓相当。   自己捞不到多少好,时不时还得被噎一下。   女生提议:“放置着也是浪费,要不你出个价转让吧?”   容念:?   他茫然了半秒钟消化信息量,在迷惑“这都能交易”之前,不假思索道:“不行。”   女生道:“咦?!”   她眯起眼睛,审问:“你是不是瞒着大家悄悄享受了,不舍得啊?”   容念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人是能随便倒卖的吗?”   “我随口说说,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女生道,“有古怪。”   容念忐忑地想,都怪陆岁京兢兢业业玩游戏,认真得仿佛有业绩指标!   ……修炼多年诡计多端的男狐狸精。他在心里评价完陆岁京,磨了磨后槽牙。   好烦人,以后躲着陆岁京走。   “我是被你危险的想法吓到了。”容念辩解,“要是陆岁京知道我拿他赚钱,说不定我明天就沉湖底。”   “他是这样的人吗?”女生疑惑。   容念不可思议,难道陆岁京给人形象是好脾气的傻白甜???   她补充:“我虽然是个颜控,但一开始见到他有点害怕……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类似的人,心里莫名其妙有股压力,可能是我接触到的圈子还不够有钱?”   容念应声:“压力?”   她点头:“对呀,就是觉得自己最好别靠得太近。”   容念想,就是这样,自己是靠得太近了。   自己捡回来的小岁从小就可爱,长大了变得好看,是客观意义上的俊气,应该受许多女孩子喜欢。   但喜欢陆岁京的相对不算多,容念之前翻过学校论坛,是傅琢州这样彬彬有礼的男生更受欢迎。   陆岁京的气质太特别了,凌厉又凛冽。   好处是他不会像帅哥模板那般千篇一律,无法被几个标签简单概括。   坏处是许多人注意到他时,会下意识跳过那张脸,产生可遇不可求的退却心思。   不过容念在桃花运这件事上,并不为陆岁京感到遗憾。   气质和成长过程息息相关,以往遭遇过的种种无声地留在身上,这是陆岁京跌跌撞撞过的证明。   可能不美观,但理应存在着。   “但是现在接触了两次感觉不一样,我觉得他很好相处,风趣又温柔!”女生欢快道。   容念发蒙:“啊?”   他努力地理解了一会,确定女生不是在故意阴阳怪气。   “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容念道。   女生道:“陆同学就算被你倒卖了也会帮你数钱吧。”   容念在心里说,尽管这人现在貌似是消气了,但他被他爸从福利院接回家的时候,那眼神真是自己两辈子都忘不掉。   陆岁京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容念天天做噩梦,独自在漆黑的房间里出不去,却能感觉到陆岁京的眼神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聚餐那会儿大家和他聊得很开心,篝火晚会一起打牌,有人输了几局说话有敌意,他也一点没计较。”女生道。   怕这些不够有说服力,她又道:“你幸灾乐祸让他抽牌,搞得自己跟着被惩罚,他也没拿你寻开心啊。”   容念很震惊:“他怎么没……”   反驳到一半,他堪堪收声,维持住了轻松自持的形象。   “嗯,应该给陆岁京颁发一张交际花奖状。”容念缓缓道。   他一边说一边想,天知道陆岁京打的什么主意,套着绅士的壳子出来迷惑人。   “诶,你们能不能别灌他了?”容念往旁边一看,发现一群法学生轮流给陆岁京敬酒。   有同学找借口:“这是牌桌上丢的面子,酒桌上找回来。”   另外有人跟着附和:“咱们和数院友好交流罢了,小陆啊,你男朋友管得好多……”   跟着朋友过来玩的外校姑娘诧异:“他们两个是情侣?!”   这件事总是挂在嘴边,果然会引来误会。   容念立即出声:“大家闹着玩的。”   和他聊了小半天的女生与这姑娘认识,跟着出声解释。   她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当是听到一出乌龙吧。刚才小容还在和我聊转卖恋爱名额呢,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正儿八经处对象。”   现在是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周围非常吵,怕对方听不清楚,女生体贴地提高了嗓门。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陆岁京便扭过头来。   容念看得出来,陆岁京是真被法学院一众人接纳了。   所谓的找面子、友好交流是一方面,大家对待陌生人不会太过热情,至少不会把人灌得神色迷离。   而陆岁京此刻醉得迟钝,与自己对视了许久,都执拗地不挪开目光。   “你们给他灌了多少?”容念有些惊讶,“你们能不能别抱团折腾其他院的同学,他已经喝得够多了。”   说完,他起身要仔细看看陆岁京的情况。   与此同时,外校姑娘左右张望,水灵的眼睛瞅完陆岁京又瞧了瞧容念。   “那个名额具体是怎么回事啊?”她好奇。   女生道:“就是小容不要,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卖给有需要的人……我们随便说说的,转卖多吃亏啊,真这么做也是搞竞拍。”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容念走到陆岁京身边,弯腰想把人扶起来。   “这里不是自助餐厅,不需要你喝回本。”他道。   陆岁京费力地站了起来,慢吞吞道:“可是他们喊我女婿。”   容念:???   一群混蛋泥塑我?!   “谁是他们女儿,你是谁老公?”容念嗤笑。   陆岁京道:“容念。”   容念:“……”   这问题答得太流畅,他听完有一瞬间怀疑这人在装醉,耍心机让自己记挂。   但是陆岁京说完就垂下了脑袋,俨然是一副被酒精干趴下的样子。   容念将信将疑地多观察了一小会,自己搀住的这个人的的确确不太清醒。   他继而转过头,和同学说:“我带他去趟洗手间。”   “不会要家暴吧?容哥手下留情啊。”有人调侃。   容念无辜道:“唔,我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吗?”   他身形清瘦,模样文文静静,貌似没有什么力气,让同学不禁疑惑他能不能成功把陆岁京带去厕所。   出乎意料的是,陆岁京身高有一米八六,容念比他矮了小半个头,扶着他走路的时候重心非常稳。   卡座离洗手间有段距离,来来往往喝了酒的客人又多,难免会互相挤到。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容念的肩头,陆岁京随即撩起眼帘。   容念警惕道:“你到底醉没醉?”   陆岁京双眼朦胧:“这是哪儿?在开碰碰车?”   容念恐吓:“你脑子不太好了,要在马桶里冲两下。”   陆岁京疲惫地闭上了眼,紧接着歪过头,容念的颈窝处轻轻地蹭了蹭。   这个亲近的举动来得太突然,容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刚才还走得好好的,此时他忍不住身体一歪,两个人同时往墙那边斜。   “这辆碰碰车差点被你弄翻了,你知道吗?!”容念道。   陆岁京答非所问:“哥哥,我怕水。”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好像回到了过去,全心全意地、毫无保留地依赖着容念。   容念听完呼吸一窒,完全打消了心里的质疑。   陆岁京很久没露出过脆弱又柔软的一面了,即便是被自己送走,情绪也是失望和痛苦更多,整个过程强撑着不肯低头。   把人送走之后,容念有身为大恶人的自觉,认为彼此再见面的时候,自己八成会被仇恨。   反正两人的关系是废墟,滋生的如果不是恨意,就是麻木或者释然。   还有个极小的可能——陆岁京尝到了被豪门庇护的好处,认为容念当年做得挺对。   他可能原谅狠心冷情的小容哥哥,可能会和生动有趣的容念同学插科打诨。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再建立依赖这种情绪。   “没有真的要冲你,不然我第二天肯定被你爸派人埋了。”容念放软了语气。   陆岁京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   这样还没完,他道:“我也会对哥哥好的,你不要转卖我。”   容念:“……”   千辛万苦到了洗手间,架子上有一次性压缩洗脸巾,容念拆了一包,迷你的棉布球在水流下慢慢膨大。   他沾了冷水给陆岁京擦了擦脸,隔着薄薄的毛巾,指尖摩挲过陆岁京的眉间,再到高挺的鼻梁。   “你的鼻梁像你爸,那眼睛是随了妈妈?”容念道。   和家人有关的事情醉鬼不爱听,陆岁京没理他,被他捏了捏耳朵。   容念问:“这就是你要对我好的态度?和你讲话当做没听见?”   他没打算再带陆岁京回卡座,这儿离学校有段距离,周围倒有不少酒店。   这位爱偷懒的好哥哥决定带陆岁京开房。   “你身份证带了没有?”容念问。   陆岁京半天没回答,仿佛睡着了。   容念心说人菜瘾还大,先把人架出了洗手间,继而别扭地上手去摸陆岁京的裤子口袋。   外面光线昏暗,离舞池很远,所以耳边比较安静,可以听到陆岁京因为喝酒而比往常微微重一些的喘息。   他们距离靠得很近,容念着急之余夹带着心虚,明明不是偷情,却担心这场面被同学撞破。   皮鞋踩过地面的脚步声传来,自己起初没有在意,因为班里一群学生统统穿的是运动鞋。   然而他有穿西装皮鞋打领带的熟人。   “好巧,你们在干什么?”男人问。   祁封今晚在这里组了场应酬,谈生意的过程非常顺利,现在结束了正要去停车场。   没想到他途中往角落多看了一眼,发现两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他其实正想找容念聊聊,刚才的应酬局里,有朋友透露风声,说贺律师不打算和窦家继续合作。   但在前不久,陆岳牵线的酒宴上,祁封有意找过贺律师一次,那时候贺律师并不是这种态度。   所以祁封多问了一句缘由,朋友则很爽快地说了内情。   “别看他平时对疏星管得严,心里面可疼儿子啦!儿子说室友被窦家的小孩欺负了,他就没打算再接窦家的生意。”   不需要再经过点拨或调查,祁封敢直接确定,窦洋欺负的是容念。   听到这个简单又合理的原因,他险些没能忍住冷笑。   大嫂包容窦洋针对那个孤儿的时候,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公司会因此失去一位强有力的帮手。   想到这里,祁封饶有兴致地看着容念,再望向靠在墙边的陆岁京。   可惜有第三个人在,不是他和容念谈话的好时机。   容念道:“拯救失足男大学生,小叔叔不爱做慈善,就不用掺和了吧。”   祁封笑着说:“冲着你喊的这声,我作为长辈怎么能坐视不理?”   容念正拿陆岁京伤脑筋,面对不好打发的祁封,有一点不耐烦了。   他朝祁封看去,勾起了嘴角:“既然清楚自己是长辈了,我们小孩子玩的东西,你也会好奇?”   祁封道:“你越不想我看,我当然越好奇,毕竟这种反应多半是在做有意思的坏事情。”   容念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同学打了电话。   他接通后,屏幕对面的同学问:“我们都快结账了,你俩怎么还没回来啊,撇下大家喝交杯酒?”   尽管明天是周末,但他们还要回寝室,不方便在酒吧留得太晚。   容念记起自己和陆岁京该平摊的钱还没付,回复完同学“马上回来”,眨眨眼睛看向了祁封。   “帮我保管一下他,这两分钟里务必原封不动。”他道。   祁封道:“你不用小心翼翼地遮掩,我知道他是陆岳的小儿子。”   容念顿了顿,打算回去一趟,刚迈步却被陆岁京拉住了手腕。   陆岁京一开始没有讲话,等到容念想把手腕抽走时,才开了口。   “我怕黑。”他轻声道。   容念:“……”   他困惑,人家喝醉了酒都是日天日地,陆岁京平时肆无忌惮的,现在怎么怕这怕那?   压住心里的无奈,他纵容地说:“一起回吧。”   容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能把陆岁京丢下,两人原路折返。   祁封拿出手机,翻开通讯记录拨打了最上面的电话。   “是我,大家已经散了。”祁封道,“底下还有几桌燕大的学生来喝酒?”   他找的应该是酒店老板,对方找经理确认了下,然后准确地报了卡座号。   “有个学生特好看,刚才给人调酒呢,女客人一直找经理打听联系方式。”老板道。   祁封道:“嗯,那几桌的账单划到我这边来。”   老板道:“原来有您的朋友?”   “不算很熟,但欠了一个小孩很大的人情。”祁封道。   “哎,您早聊啊,被抢先一步买了单。”老板遗憾。   祁封蹙起眉头:“他们不是正准备去买单吗?”   老板道:“一刻钟以前,有个姓陆的账户直接在在线把单买了,还写了我们的用户评价……”   只差了十五分钟。   祁封想到需要容念照顾的陆岁京,心想,十五分钟的工夫能被灌成这样?   “他写了什么用户评价?”祁封道。   老板尴尬地笑了一阵,诚恳地转述:“卖给卡座的酒怎么掺了这么多水分,当饮料喝都喝不醉。”   祁封:“……”   两个少年已经走远了,他望向容念离开的方向,浮出了微妙的表情。   宴会上被陆岁京挑衅的时候,祁封只是觉得对方青涩幼稚,还处在为了人争风吃醋的阶段。   现在想想,容念好像摊上了大麻烦。   ·   “我们可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同学朝容念感慨。   容念把陆岁京放回沙发上,道:“找我有事?等等,我先去喝口水。”   照顾醉鬼实在太累,他想喝点水却发现满桌是空酒瓶,连冰红茶都没剩下一滴。   “你们喝了这么多,只有陆岁京有事?这家店是不是给酒做手脚了?”容念道。   班长认为这句话有贬低意味:“那是因为我们能喝!”   容念去吧台买矿泉水,走前不太放心,叮嘱坐在陆岁京边上的外校姑娘。   “麻烦看着他点,我很快就回来。”他拜托。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学校,没剩几个人,听到容念要去吧台,其他几个也跟着去凑热闹。   卡座里只剩下外校姑娘和陆岁京,女生有些紧张,转头想看陆岁京是不是醉得很严重。   然而陆岁京睁开了眼,明明意识很清明。   他冷淡地看向吧台,容念左右围着人,班长亲昵地勾住了容念的脖子。   “那个,你酒醒了?”姑娘道,“我想要容念的微信,刚才没好意思提,大家说把他叫回来。没给你们添不方便吧?”   陆岁京没有回答,看着那批男生开心地在聊天,班长还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   容念被逗得笑了几声,摆了摆手似乎对班长表达了怀疑,被急于证明的班长抱着举了一下。   很快容念就被放了下来,故作生气地用胳膊肘顶了下班长,然后跟着一群人哈哈大笑。   “我、我其实还是不敢开口……”姑娘道,“请问你可以把名片推我一下吗?”   陆岁京道:“不能。”   姑娘诧异于自己会被拒绝,干巴巴地说:“为什么?”   “我很小气。”陆岁京道。   姑娘原本以为他们俩是直男被摁头,彼此之间纯友情,听到陆岁京这么说以后,匪夷所思地睁大了眼睛。   陆岁京终于把目光从容念那边移回来,和姑娘道:“嘘。”   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看到陆岁京趴回了桌上,一副醉胡涂的架势。   高手啊?!她默默感叹,觉得自己肯定竞争不过之余,对心上人产生了怜悯。   之后一群人闹哄哄地回来,班长示意她去要微信,她摊手表示自己已经放弃。   班长不懂为什么她情窦初开忽然泄气,但也不方便刨根问题。   “结账了,喊经理过来吧。”班长摁了点单面板上的服务键。   经理来得很快,圆滑地朝他们一笑,殷勤得不太合常理。   ——如果知道陆岁京写了什么评价的话,就会恍然大悟,卖掺水的酒被当场发现,即便是老板来了也得提心吊胆,生怕顾客较真闹事。   经理和善地解释:“您这边已经在线买单了,没有额外需要付款的消费。”   班长挠了挠头:“谁买的单啊?那我这里还有四千八怎么办?”   “交班费吧,咱们之后还有运动会呢!”有人出主意。   班长道:“也行,这样的话贺哥好歹能分到点好处。”   容念听到有人买了他们的单,以为是祁封做的,没有深想太多。   被他在贺疏星那边一搅合,贺律师大概率不会和窦家续约了,祁封应该好好感谢自己才是。   “需要我们帮您把这位客人送回去吗?”经理问。   他察觉陆岁京趴在桌上,似乎醉得不清,很体贴地要提供服务。   容念看向满脸横肉身高体壮的酒保,礼貌地说:“不用了,这人很娇气,怕水怕黑可能还怕陌生人。”   这时候陆岁京轻微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哥哥说的都对”。   他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奈何实在喝多了太难受,没能成功便趴回了桌上。   外校姑娘冷眼旁观没有戳穿,默默庆幸,幸好自己直接放弃,没有和这人当情敌。   心机太深了,正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容念冲着班长道:“他交给我来管,你们自顾自回学校就行。”   班长认为这样有点不地道,犹豫:“你行么?”   “是不是我也得把你举起来一次,证明下自己不是纸做的?”容念问。   班长道:“那有事打我电话,回去了我也是打游戏。”   等他们走了,容念一边坐到陆岁京身侧,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又喝了几口。   他问:“酒醒了没?能走路么?”   陆岁京听到后再次尝试,这下摇摇晃晃坐起了身。   “你喝酒不上脸。”容念打量着他。   陆岁京眼睫微颤,回应:“嗯。”   容念见他从酒劲中缓了过来,道:“你记得你刚才干的那些错事吗?”   陆岁京微微蹙起眉头,努力回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看表情貌似挺自责。   “你说两件,检验下到底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容念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蹭过的脖颈。   陆岁京愧疚地说:“又喊了你哥哥没喊你宝贝。”   容念沉默:“…………”   看来这酒还没醒。   “说了要对哥哥好,那人说你做坏事,我没帮你出头。”陆岁京又道。   容念道:“谢天谢地你没和他动手,这人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了,被你一拳下去休半个月病假怎么办?”   要是报到那天被容念揍过的体育生在场,必然要呜哩呜哩开始哭。   他们被陆岁京打的时候,只觉得丢人,被容念收拾的时候,真觉得自己要脑震荡。   “我可要他陪我玩呢。”容念道。   少年说得轻快,并没有真心在意祁封的身体,只是不希望自己计划被打乱。   他准备排一场好戏,少不了祁封出演。   容念笑了笑,烂漫地和陆岁京道:“不过我调完酒和那个美女姐姐讲过,今晚我得全权占用你,说话算话,先对你负责到底吧。”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想坦白更多,陆岁京很风度地没有打听。   他知道容念在窦家过得不好,也清楚容念上辈子的遭遇有多糟糕,但对那些年具体的经历并不了解。   原来容念和窦家的小叔关系不错?他暗自疑惑。   有关于容念,有很多事情和上辈子不一样,陆岁京有时候甚至猜测,说不定容念也和他一样是重生的。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就被立即打消,他不敢继续细想。   如果是,眼前看似优哉游哉的容念,该承载多沉重的心事?   “酒还没醒、记不清错事没关系,你把身份证交出来。”容念道,“开房要用。”   陆岁京回过神来,迷茫地望向容念。   ……自己是真喝醉了吧?   容念以为陆岁京不愿意配合,解释:“你喝成这样就别回宿舍了,干脆在附近睡一晚。怎么说?”   陆岁京这下还挺听话,乖乖拆掉手机壳,里面是一张身份证。   容念把身份证揣在自己这儿,以防陆岁京待会又不清醒。   他再一抬头,苦恼地嘀咕:“咦,酒都喝完小半天了,你现在开始上脸?原来这也能有反射弧呀。”   ·   马路对面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前台登记完住客信息,朝出手阔绰订了总统套间的少年露出微笑。   “请问您这边需要醒酒汤吗?我们安排后厨给您送来。”她问。   容念道:“嗯,麻烦味道清淡点,他吃不了重口。”   带着陆岁京去套间,坐电梯的时候,容念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他问:“你能自己洗澡吗?”   陆岁京道:“可以。”   容念抱着胳膊:“不用和我客气,你不行就直说。”   陆岁京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容念瞧上去有点累,电梯升上去的工夫里靠在墙角歇息。   “我好很多了,暂时没打算和男朋友进展这么快。”陆岁京道。   容念听到陆岁京这么回复,便清楚眼前是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道:“被陆家的满汉全席投喂出了小肚腩,担心被我看见?”   陆岁京道:“要不我收回那句可以,把机会让给你?”   容念感觉自己有点累,再搞下去折腾不动了,也便停止和陆岁京打趣。   “怎么这么热辣啊?保守点好吗?”他话锋一转。   陆岁京想要回复,却小幅度地弯腰咳嗽了几声。   酒吧里冷气开得很足,不比容念穿了件衬衫,陆岁京只穿了短袖。   容念一下子意识到了这点,怕陆岁京感冒,但询问前来电铃声忽地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但他能料到是谁,利落地接通了电话。   “那么晚打电话过来,看样子你是孤独,可是我正在共度良辰。”容念道。   祁封闲闲地问:“你怎么会和陆岁京认识?”   容念道:“虽然我很乐意你关心我,但你有查我岗的权利么?”   祁封低低地笑了,磁性的嗓音隔着屏幕依旧很好听。   “你的秘密真不少。”他道。   容念道:“但惊喜应该比秘密更多,你觉得呢?”   祁封不置可否,道:“你和贺疏星是室友,是故意安排的?”   “有时候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原因,非要把事情理清楚,我会怀疑你擅长浪费双方时间。”   容念兜了个圈子,没有正面回答。   跟贺疏星当室友这件事不是有意为之,但祁封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场面未免太过被动。   即便要当合作伙伴,自己的节奏也不允许被打乱。   祁封被不痛不痒地刺了几下,体贴道:“你这几天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害怕被我牵着走。”   不等容念回答,他抢先戳破:“在陆岁京那儿吃过什么亏,把你吓成这样。”   容念调侃:“小叔叔,你好八卦啊,最好收一收你不该有的兴趣。”   电梯升到了他们套房所在的高层,他拉着陆岁京走出去。   身边的人要是换做贺疏星,换做傅琢州,换做除了陆岁京外的任何一个人,容念都会回避着打这通电话。   陆岁京是个例外,对方和自己相依为命过,被自己狠狠伤害过,漫长的十多年里,互相见证了对方逐渐成为什么样的人。   陆岁京最初并不难以捉摸,容念也不是天生就心思玲珑。   和很多小孩一样,容念有过清澈单纯的时期。   温暖是真的温暖,快乐是真的快乐,做事发自一颗纯净的真心,不带有任何目的性。   蜕变成现在这样之前,容念走过很曲折的一段路。   有过愤怒、悲伤和绝望,也有过把自己弄到遍体鳞伤也不愿意服软。   各种各样不算好看、不为众人所知的样子,陆岁京全部看过一遍,容念在他面前不需要再有伪装。   容念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自己现在顶多变得坏了点,横竖没有曾经那么狼狈,陆岁京一定也能从容消化。   “贺律师这件事我要感谢下你,就算没接我委托,至少没再给窦家做事。”祁封道。   容念道:“你的谢意就是打扰我过夜生活?”   祁封很风度:“欢迎你开单索礼,我随时等候。”   刷了房卡走进套间,陆岁京还在咳嗽,容念忍不住分散了注意力。   电话那头,祁封道:“我没懂你为什么突然和方悦秋作对,也不需要你解答,但如果你想要的礼物是矛盾指向大嫂,最好能编一份有逻辑的说辞。”   容念挂断通话,拍了拍陆岁京的后背。   “你是不是着凉了?”容念疑惑。   陆岁京的咳嗽声随着电话的挂断而渐渐止住,沙哑道:“没有关系。”   容念察觉他嗓音不太对,忍不住多关心了对方一会。   “想不想喝水?我去帮你倒一杯。”容念哄道,“还是想干别的?和我说,尽量满足你。”   陆岁京似是做错了事,表情略显落寞。   他问:“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你可以和那个人多说一会的,我没有关系,自己咳一会就能压下去了。”   “不是啊。”容念实话实说。   陆岁京继而感叹:“和我待在一起,你的夜生活好像比之前无聊。”   容念没懂他怎么开始自责,不过自己非常吃这一套。   “我之前做什么事了,让你觉得多姿多彩?你让我摸摸额头,怎么开始胡言乱语啊?是发烧了吗?”容念嘟囔。   他伸手要去触碰陆岁京的额头,却被陆岁京撇开头避开。   容念突然觉得陆岁京情绪怪怪的,像是不太开心,可是没能来得及多琢磨。   ——他直接被陆岁京稳稳地抱了起来。   暗中较劲似的,比起班长在吧台前嘻嘻哈哈举起容念,没到两秒钟就打着颤放下,陆岁京的时间也要更久一些。   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人举高后,没有把少年放回地面,而是搁到了高度恰当的茶吧上。   容念一头雾水,试图平复刚才忍不住加快的呼吸和心跳,努力克制着因倍感意外而微微发抖的声线。   “你干嘛这么做?病胡涂和醉胡涂这两个原因里,最好合理地选择一个。”他道。   陆岁京刚才不配合他量体温,现在突然又很积极。   只是手段不太对,容念是想用手背探一探,而陆岁京缓缓地弯下腰。   在容念不知所措之际,他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两人亲昵地贴在了一起,能直接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容念这下彻底蒙了。   “我们两个之间有人在发烧么?”陆岁京问。   容念脑袋一片空白,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好似彼此耳鬓厮磨,容念意识到后慌张地咬住了嘴唇。   陆岁京淡淡地说:“你喝酒了吗?”   容念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又立即摇了摇头。   他只喝了没几口,不至于产生眼前这种做梦都想不出来的幻觉。   陆岁京很认真地注视着他:“那你干嘛脸红?” 第21章   为什么自己会面颊发烫呢?   容念感觉身体被陆岁京抱过后, 浑身上下生了锈,束手束脚之余,思考也变得迟钝。   理由其实很好找, 可以是房间太热,也可以是被陆岁京突如其来的举动时吓住……   每个都似乎是这么回事,每个都实际不太站得住脚。   思绪乱成一团,自己听从直觉要逃走。   然而他刚要从左边跳下去,陆岁京就直起身,一手撑在了左边。   不愿放弃的容同学见状选择往右跑, 随即右侧也被堵住, 陆岁京将双手撑在了两边。   容念抬起手想用力推开对方, 然而动作做到一半, 记起这人现在背景深厚, 并不是福利院里任自己使唤的小跟班。   于是他硬生生停顿了下,很不自然地撩了撩被弄乱的额发。   “这是我的脸, 它红不红关你什么事?”他清亮开口。   陆岁京道:“我还以为是因为喜欢。”   这句话只讲了半截, 没有具体说清楚是喜欢什么。   喜欢被人举高,还是喜欢眼前男生,任凭容念猜想。   容念挑了前者:“我又不是杠铃成精, 不爱被当作重量单位抱来抱去, 拜托你和班长换个捉弄对象吧!”   他瞪向陆岁京,明艳的桃花眼里满是动摇,显得有几分委屈,却硬撑着没有躲闪。   陆岁京垂下眼睫, 明明耳边没有叹息声, 容念却能察觉到对方的无奈和退让。   下一秒, 陆岁京直起身, 妥协般松开了容念。   成功脱离桎梏,容念就像被猎手放过的小动物,起初没敢轻举妄动。   确定陆岁京恢复如初,他这才轻哼着从吧台下来。   又过了一小会,容念开始张牙舞爪。   “你刚才和我闹别扭?哎,我怎么惹你不开心了?”少年打听。   这时候陆岁京才做容念之前给的原因选择题:“我醉胡涂了,回答不了你。”   他心不在焉答得有些敷衍,说完,在套房一大一小的两间卧室里,不假思索地走去了次卧。   容念没有放过他,跟他进了房间。   “不应该是我生你的气吗?你把自己搞喝醉,害得我忙里忙外。”少年得寸进尺道。   陆岁京看向他,示弱:“嗯,要是知道你会为我担心,我一定不这样乱来,现在想想很难为情。”   容念语塞,脸色从晴转阴:“谁担心你了,我是为酒吧治安出一份力。”   由于嘴硬心虚,他下意识多扯了几句淡:“而且你这样神志不清没人管,第二天别说是在陌生人床上醒来了,身上器官齐不齐都难讲。”   陆岁京道:“这么说来你是担心我的器官。”   容念:“……”   他深刻意识到了多说多错的道理,然而此刻就这么沉默,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在乎陆岁京?   “你没忘记我们的惩罚时间还没过吧?”他缓缓道。   陆岁京立即用言语进行证明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忘,宝贝。”   容念:“……”   妈的,给自己添堵这事确实挺上心。   “所以这段时间你有个三长两短,别人说我命里克妻怎么办?我不是在意你,我是在意我的名声。”他狡辩。   不知道对话里哪句哄到了陆岁京,这人的心情明显变好。   陆岁京笑意盈盈地望着容念,用一脸“我不信”的表情,说:“嗯嗯好的,完全相信你。”   容念木然想,太虚伪了。   就在他恼怒之际,门口响起了铃声。   酒店服务生送来解酒汤,牛肉骨煮得酥软喷香,浓郁的汤汁上洒了一点胡椒。   容念吃着茶吧里放的小零食,嗅到了香味,有点眼馋这碗汤。   陆岁京问:“要不要喝?”   容念积极地坐到小餐桌对面去,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餐盘里贴心地放了两柄调羹,陆岁京拿给他,他却没有接。   容念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汤,又朝陆岁京眨了眨眼睛。   没有任何暗示与指令,陆岁京会读心术似的,将半空中递去调羹的手收了回来。   汤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转而被细致地撇干净。   这下容念心满意足,伸手想去拿调羹,但是轮到陆岁京不配合。   陆岁京捞了一勺汤水,端给容念:“给残疾人的贴心服务。”   容念语气烂漫地说:“我好像有胳膊呢。”   陆岁京道:“真的吗?我把油倒回去测试下。”   容念是能不动就绝对瘫着的那类人,以前假期除了打工,绝不出房门半步,想买书买水果也要陆岁京跑腿。   与此同时,他格外挑剔,汤不能太油,菜不能太淡。   总之要求一大堆,自己又不爱动手。   “等等,不用测了,我的胳膊是装饰品。”容念犯懒道,“这汤烫吗?”   陆岁京道:“可能需要吹两下。”   容念低下头,暗自咬了咬牙,表面却扮得很乖。   他微微鼓起脸颊,很小心地吹了吹,吐息很轻地拂过陆岁京握住调羹的手指。   陆岁京的指尖好似电流蹿过,不住想要往后缩。   容念却没给这个机会,喝完汤后还没完,回味般抿了下勺子。   这个动作的意图貌似非常单纯,做得也很快,陆岁京只有一瞬间能看到对方的舌尖。   只露出来了一点点,看起来很柔软……   陆岁京没能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味道还可以。”容念认真地评价解酒汤的滋味。   他满脸天真懵懂,仿佛完全不知道陆岁京被自己刚才的小动作扰乱了情绪。   他看了眼时间,问:“我先去洗澡了,你的贴心服务范围不包括浴室吧?”   陆岁京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容念道:“答应得这么爽快,看来经验丰富啊。”   陆岁京道:“阅历还算不错,靠某个人爱偷懒,以前福利院的菜上到猪肉下到豆芽,全都是我负责洗的。”   容念:“……”   有时候他真的很慌,陆岁京记性这么好,一朝翻身就没想过找自己算旧账?   “猪肉和豆芽怎么能跟人相提并论?少说也得在澡堂当三十年搓背师傅,才好吹自己有点阅历。”   他干巴巴说完,又道,“不说了,你自己早点睡。”   这间房价格高昂设施完整,阳台上有配套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容念等陆岁京也洗好澡,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衣,磨磨蹭蹭抱起衣服裤子走去阳台。   两人衣服放在了一起,容念点了点“启动”键。   哪知第二天打开机器,衣服和裤子全都惨不忍睹。   最先看到这个场景的是陆岁京,他以为自己没睡醒,关上盖子以后重新打开了一遍。   自己的白色T恤和容念的衬衫都被染成蓝色,看上去一塌糊涂。   裤子同样未能幸免,并且很沾了很多纸片碎屑。   容念紧随其后发现了这件事,他是真的没睡醒,昏昏沉沉地泼脏水。   “你口袋里有纸没拿出来?裤子还褪色!”他道。   幸好纸片上面留有字迹,尽管被水泡得模糊,但还能勉强看清。   【感兴趣……婚姻……容老师……】   陆岁京道:“这不是我们上课写的?”   容念后知后觉,真有这么回事。   昨天傍晚,自己回到寝室洗完澡,从草稿本上撕掉这一页纸后,揉皱了发现没地方丢。   宿舍纸篓正好没套垃圾袋,他图一时方便没动弹,直接把纸揣在了兜里,本来打算找个垃圾桶随手扔掉。   但是他一出门就忘了这件事,放进洗衣机了也没察觉哪里不对。   陆岁京又道:“我的衣服全是陆岳的生活助理在买,你觉得它可能褪色吗?”   容念心说不妙,自己这件牛仔裤是重生后第一次穿,怕是重生前不懂事买的便宜货。   “刚刚没睡醒。”他硬着头皮开口。   顶着陆岁京的视线,他继续说:“我其实是想给你个惊喜。”   陆岁京请教:“惊是有了,喜在哪里?”   容念开始胡说八道:“恋爱一场,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该有点仪式感对不对?”   陆岁京由着他瞎编:“嗯嗯,你继续说。”   容念感觉这话听上去就像“啊对对对,我看你能怎么扯”,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他道:“我们都同居了,连一件情侣装都没有,这怎么行呢?我就用洗衣机做了一件……”   “不仅颜色变得更有艺术感,上面还绣、不对,贴上了极具纪念意义的纸片。”他补充,“等到惩罚结束,纸片差不多也能自己掉干净了。”   陆岁京叹为观止:“你还想穿着它们出去?”   容念立即改变口风:“我不想,你有办法?”   陆岁京打量着他:“但需要你忍一忍。”   ·   二十分钟后。   偌大的套间内,时不时响起手掌拍打的声音,还有少年竭力克制的吸气声。   容念羞耻地站着不动,忍了一会,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严肃地说:“我怀疑你有在趁机打我屁股。”   陆岁京正用手帮他把黏在衣裤上的纸条拍下来:“你刚才偷偷打我的次数少了?我还听到你笑了好几次。”   容念道:“哪有?!”   陆岁京没有回答他,他独自纠结了会,心说,好像还真有。   “那是对你身材的赏识。”容念嘀咕。   话音落下,陆岁京嗤笑了一声。   容念道:“我们的信任破产了,你不相信我。”   陆岁京道:“没有,我在赏识你的身材。”   容念:“……”   两个人互相折腾半天,纸片碎屑终于被收拾干净。   退房的时候,陆岁京接到秘书电话,问现在去学校接他是否方便。   容念在旁边听到一耳朵,但秘书是要带陆岁京去干什么,自己并没听清楚。   陆岁京报了酒店名:“昨天玩得有点晚,我睡在外面。”   紧接着电话挂断,容念打听:“秘书开车过来接你?”   陆岁京道:“对,顺路送你一程?”   容念认为这样不妥,立即摇了摇脑袋:“学校那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陆岁京看出他的犹豫,嗤笑:“又不是见公婆,你紧张什么?”   容念道:“哪有紧张?不和你聊了,我回学校正好赶上吃中饭。”   走前,他忽地停步,扭头去看陆岁京:“对了。”   陆岁京应声:“唔?”   容念道:“你这衣服要是被家里问起来,自己想个借口,别把我供出去。”   陆岁京好奇:“这就是地下恋的滋味吗?”   容念闻言无语地闭了闭眼睛,陆岁京见好就收,答应了绝对保密。   被染色没办法立即解决,容念回学校的路上疑神疑鬼,总感觉全世界都在嘲笑自己。   尽管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在意路边的学生到底穿成了什么样。   到了学校,他急匆匆加快脚步,打算在食堂打包完饭菜,就躲回寝室。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傅琢州刚打完篮球赛,和一群朋友要去吃饭,远远就注意到了他。   傅琢州扭头和朋友们说了几句,便往容念这边走。   他忍俊不禁地说:“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容念道:“牛仔裤褪色,不小心沾到了点。”   ·   另外一边,陆岁京也坐上了车。   秘书发现二少爷的衣服颜色非常诡异,颇不能理解地多看了几眼后视镜。   尽管陆岁京的性格很不好惹,但穿衣住行方面非常正常。   伺候某些太子爷堪称煎熬,从衣服版型挑剔到口袋处的走线,颜色艳了不行,淡了也不行,搞得打工人心力憔悴。   而陆岁京一点都不挑剔,从来没有为难过生活助理,只要衣服不浮夸不高调就会穿。   秘书记得很清楚,即便是在福利院还没被接回来的时候,陆岁京的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和自己以为的那种邋遢孩子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现在T恤上东一块西一块地印着染料??   坐在后座的陆岁京神色淡淡,任由秘书打量。   秘书试探着问:“您的衣服怎么回事?昨晚在酒店,是有人和您共享了洗衣机么?”   能成为陆岳的二把手,秘书当然不笨,陆岁京也没打算把他当成智障糊弄。   陆岁京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风景,道:“嗯。”   秘书能猜到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为此捏了一把汗,感觉年终奖就寄托在染料的来源上。   谈恋爱了?绝对是谈恋爱了!他意识到自己挖出了一桩大新闻。   他按耐住诧异,问:“是谁?”   陆岁京道:“感情对象。”   秘书未曾料到陆岁京如此配合,为陆岁京的这份信任和坦诚狠狠感动了一把。   他抓耳挠腮:“对象?那、那叫什么名字呢?”   冷静地分析了下陆岁京谈恋爱可能遇到的问题,他心中警铃大振,快速回忆这些年旁观的豪门爱情。   除了来历相当的商业联姻,另一方多数是家境平庸、来势汹汹的精明美女。   确定关系后死死攥住对方,恨不得立马借由一张结婚证实现阶级跨越,从此生活就是插花买包做美容,成为阔太斗小三……   思考到这里,秘书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觉得自己这边马上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是他乐意把对方设想得太心机,可是陆家这么一棵摇钱大树,没人不想在底下乘凉。   “他不让我说。”陆岁京道。   秘书:???   他匪夷所思:“您说什么?”   陆岁京好像一颗受了委屈的、有苦无法倾诉的小白菜。   “他不想被家里知道我们的关系,让我必须保密。”   秘书:“……”   陆岁京透着一股被迫谈地下恋的可怜感:“否则他就不和我好了。”   秘书倍感迷惑:“对方背景怎么样?”   陆岁京道:“很特别。”   秘书道:“无论有多特别,陆家也绝不逊色。再说了,那也不能用分手做威胁,您应该抗议的。”   陆岁京淡淡地说:“算了,我不敢。”   秘书不能理解:“为什么?您这样实在很被动。”   陆岁京望向窗外,却无意欣赏风景,满心在回想昨夜。   记起电梯里那通电话,他因醋意而面色微冷,想到容念狡黠的眼神,又不禁勾起嘴角。   他好像认了命,道:“可是我真的太喜欢他。” 第22章   时间正当好, 傅琢州跟容念打过招呼,非常自然地询问要不要一起吃中饭。   面对师兄,容念很难拒绝。   于是计划里的打包饭菜变成了堂食, 容念端着餐盘,和傅琢州坐在一桌。   刚才和傅琢州走一起的男生们看到两人,自然熟地凑了过来。   “咱们学弟?”男生问傅琢州。   傅琢州道:“对,大一的。”   容念报了自己的名字,问:“你们都是大三的吗?”   “没,最近学校组织篮球赛, 我们院拉了一支队伍, 什么年级的都有。”男生道, “我读大四, 是从实习公司回来的。”   容念道:“你们刚打完?”   男生热情道:“上午热热身, 下午再打,你要来玩么?”   这群人非常健谈, 而容念擅长与人来往,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氛围却完全不尴尬。   容念道:“好啊,我来给你们喊加油。”   听到他要来助威, 坐边角的男生笑道:“倒是不用辛苦, 有琢州在,我们这边不会缺拉拉队。”   “他最近没空训练,被我们硬拖上场,说好了他在篮筐下散步都行。反正只要他露脸, 我们场下气势先赢过对面。”   “没错, 每次宣传他要参加, 能吸引一大票姑娘来观赛。这是我离脱单最近的时候, 每一次拿到球投出去,都可能有爱情在萌芽……”   “萌什么芽啊?人家全是齐刷刷来看傅琢州的,得近视多少度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   傅琢州头疼地和容念说:“别听他们瞎扯,大家是周末没事,很乐意过来看球,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有男生拆傅琢州的台,“之前上场名单里有你名字,台下前七排坐满了人,然后发现你生病了没来,比赛中途走掉了五排。”   容念不理解:“居然还有两排。”   男生道:“讲这话可就伤感情了啊。”   另外有人道:“那两排在开黑打游戏,手机屏幕都是横着的。要是傅琢州在,大家拿手机最多是拍照。”   大学的课余生活不比高中,如果放在高中,很多人乐意坐观赛台上,看日日相对的同学如何耍威风或者出洋相。   到了大学,多数同学之间的联系并没有高中时期那么紧密,上课聚在一起,下课各有安排,没有熟到赶去体育馆瞧瞧对方的程度。   但如果对方长得很帅,那就另当别论。   花上周末的午后,不仅能观赏青春靓仔的运动身影,还可以拍照分享朋友,炫耀下自己周围尚存人类高质量男性。   横竖是免费的,何乐而不为呢?   容念觉得这事十分正常,紧接着,务实地提出问题。   “那我是不是要提前点来,不然占不到好位置?”他道。   傅琢州道:“不用,没那么夸张。”   到了下午,容念换掉颜色乱七八糟的衣服,踩着点准时到体育馆。   然后他发现这情况没自己想的正常。   自己上辈子留学期间,不是没见过大家冲着颜值扎堆看比赛。   但问题在于,他读的那所高校风气正经严肃,大部分的学生忙于学术或是校外打工,相对来讲参与度不算高。   而燕大的同学有钱有闲有情趣,积极掺和校园生活,在这种事情上热度高得超乎寻常。   容念之前以为观赛规模大概是十排人左右,实际眼前翻了倍,一栋不算小的体育馆被填满了大半。   法学院和医学院的比赛,底下几乎集齐了全校各个专业的男女。   大家成群结队,腿上放着提前备好的饮料和零食,甚至有人带了单反。   容念对此感到大开眼界,看来傅琢州那句“没有那么夸张”是在谦虚。   自己却信以为真,到场后只有后排可以坐。   “买法学院还是医学院?”有人嚷嚷,“比赛快开始了,下注的赶紧进群投票啊。”   “押一手白衣天使,按照现在的赔率,我万一赢了能点一星期外卖。”   容念:“……”   大家花活挺多,这种赌局放在别的学校估计要狠狠挨批评。   他对进群蠢蠢欲动,然而接到了傅琢州的电话。   “你到了吗?”傅琢州问。   容念道:“嗯嗯,不是很夸张地坐在最后第二排。”   傅琢州温和地笑了下:“你是被邀请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大牌球星,不至于让你挤在人堆里。”   说完,他指引道:“你沿着台阶往右边走,这里有空位给你坐。”   观众席最前面是通往球场的台阶,左右两侧有座位,和后面乌泱泱的人群隔开了一小段距离,俗称家属专区。   此时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除了正儿八经的学院拉拉队,还有几位球员的好兄弟以及女朋友。   容念挪动过去,和三个男生坐在一起。   重生前他只知道师兄爱打篮球,但不清楚打得多好,问了傅琢州也没套出话来,对方只说马马虎虎能拿分。   律所每年春天会有友谊赛,本来傅琢州可以上场,自己也可以借此得到答案。   命运阴差阳错,容念现在坐在台下,比起兴奋之类的激烈情绪,是遗憾被弥补的滋味更多。   “话说你是容念吧?”旁边的人问。   见容念点头,他自我介绍道:“我是琢州的室友,他怕你一个人在这儿尴尬,让我照顾着你点。”   容念回话:“不用麻烦,我没有尴尬。”   场馆内的交谈声太吵,那人挠了挠头,很费力地听清了容念在说什么。   他找话题:“其实我们这儿一般篮球赛没这么多人来,但医学院和咱们院是去年的冠亚军,这回第一轮就抽签撞一块儿了。”   容念好奇哪位手气这么差:“谁抽的签啊?”   “傅琢州呗,这人可倒霉了,随手点个外卖都能食物中毒。我之前就让他别抽签,老实躺着等于给学院做贡献。”   容念:“……”   人的运势时常难以解释,另一种极端是陆岁京。   以前有饮料做活动,瓶盖里印着买一送一可以再去兑换一瓶,陆岁京有回离谱地八连中。   相当于买了一瓶,连续中奖七次,杂货铺老板差点把他拉入客户黑名单。   要不是当时两人没成年,容念还动了让陆岁京去买彩票的心思,发家致富的概率可能比当一辈子社畜得高。   ·   与其同时,某位欧皇正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   附近风景优美闹中取静,从外面的栅栏往里看,一定会有人误会成公园。   但这处地方并不对外开放,花草深处有一栋别致的洋房,做着心理治疗的生意。   秘书没有进去,坐在车里努力消化一路上的信息量。   他原先认为继承人的恋爱动向与家族息息相关,必须马上汇报给陆岳。   然而看陆岁京一副被吊住胃口的样子,他感觉这事可以简单当做无知少年惨遇人渣来处理。   百般纠结之际,他终究是没有与陆岳通知,只是暗戳戳找关系查了陆岁京的开房记录。   可惜这点小伎俩被陆岁京算到,对方早在自己行动之前,抹除了相关的痕迹。   陆岁京被认回家族后,集团相当一部分股份转移到了他手中,他的权限级别很高,能调用的资源不比秘书少。   如果陆岁京有意隐瞒酒店信息,连陆岳都查不出来。   秘书感到棘手地扶住了额头,瞄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   陆岁京没进去多久,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出来。   来做治疗最开始是陆岳交代的,大忙人没空亲自跟进这件事,让秘书全权负责。   秘书记得很清楚,陆岁京第一次被迫来这里做心理测试,加上之后医生的干预时间,花了整整八个小时。   对于这方面的治疗,陆岁京很抵触,但表现方式并不激烈,只是不愿意交流。   一直到国内高考填志愿那会儿,二少爷突然像是骨子里换了个人。   陆岁京的态度变得配合,会去秘书定期安排的咨询,而且在医生那边花的时间越来越短。   据医生所说,陆岁京的测试分数比以前高了许多,也愿意进行一些沟通。   陆岁京究竟和医生坦白了什么,医生坚守职业底线不肯说,秘书也没有多问。   但从医生的表情里可以推测出来,陆岁京的心理状态确实在好转。   秘书觉得这可能是恋爱的原因,可感情是个人渣,万一分手了会不会让陆岁京病情反弹?   那自己岂不是要走上帮忙守护爱情的道路?!   他正胡思乱想,陆岁京敲了敲车窗。   “您今天这么快就出来了?”秘书诧异。   陆岁京道:“放心,我不是逃出来的,里面安保措施很好,我不完成任务医生不会让我走。”   秘书道:“那您想回家还是去学校?”   陆岁京道:“学校。”   秘书问:“哦,您有约会?”   陆岁京觉得这人打听太多,敷衍:“没有,是再不抓紧就要被分手了。”   秘书:???   他真的极其想知道陆岁京的感情对象是谁。   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打算膜拜下大神,能让肆无忌惮的陆岁京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回到学校的路上,陆岁京打开学校论坛。   今天是医学院和法学院的篮球赛,闲聊板块被这个话题刷屏好几页。   飘在首页最顶端的帖子标题是:《请问这个坐在家属位的小哥哥是单身吗?》   陆岁京对这类帖子没什么兴趣,但指尖无意戳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容念的偷拍照。   他有些惊讶地顿了顿,没有直接退出页面。   本来他想滑到底部去留言一句[当然不是],暗戳戳地嘚瑟下容念和自己之间非比寻常。   然而回帖里已经有一连串的否认。   最开始陆岁京很意外,以为他俩关系居然已经全校皆知。   紧接着,他细看了几条回帖。   [真的不是喔,他是我男朋友捏~]   [磕到了,中场休息那会儿,他给傅琢州送水,坐的地方又俗称家属专区,你们仔细品品。]   [不好意思感谢大家厚爱,他和我已经登记结婚了,就在我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   陆岁京:“……”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小岁向小容坦白吃醋的桥段55明天努力。 第23章   篮球赛比分咬得很紧, 女生们提心吊胆,而身旁的男生骂骂咧咧。   “妈的,这个穿四号球衣的手脚太脏了吧!撞了我们几次了?裁判是人已经没气了吗, 到现在都不吹哨?”   “裁判是不是参赌押了医学院?没点利益关系,瞎不成这个样子。”   “说不定他们收贿了。”   容念诧异:“一场篮球赛而已,还要搞贿赂?”   “意义当然不止比谁篮球打得好,是院与院之间的面子问题!”傅琢州的室友道。   容念被打开思路,心想有钱人的胜负欲可真旺盛。   除了竞技项目,他们对考试排名也很在意, 容念过来的时候问班里同学要不要一起去观赛, 一个个全在闷头刷卷子。   随着球投入篮筐再落地的声音, 场上的人纷纷停住动作。   “赛点了。”容念道。   七局四胜, 现在正好是三比三。   休息的几分钟里, 场下不太平,几个法学院的开始喊话, 警告对面的四号球员不要犯规。   四号耸了耸肩, 一副“你们拿我怎么着”的姿态。   馆内气氛变得非常有火i药味,有爆粗口的,有四处拱火的, 还有各自加油助威互相比谁嗓门响的。   容念喝了一口果汁, 整个人状态很松弛地玩了会手机。   重生前他和傅琢州吃饭时闲聊,期间谈及校园经历,对方说过大二大三都拿了篮球冠军。   此时此刻,容念就像被提前剧透过, 手握剧本看那位四号球员上蹿下跳。   傅琢州的室友感叹:“你好淡定啊。”   容念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对我方球员的信任。”   而我方球员没有辜负信任, 被四号球员刺激后斗志很强, 没有耗太久便拿下了这局。   散场后, 容念在换衣间门口等傅琢州。   冲了个澡换上短袖的傅琢州有些意外,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容念道:“发现你被人趁机踩了好几下脚腕,来看看需不需要拄拐。”   傅琢州道:“哪里有拐杖?”   容念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应该勉强还能用。”   傅琢州笑着说了声谢,并没拿他当拐杖,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松开。   接下来是庆功宴,容念没打算一起去,却被一个队员的女朋友邀请了好几次。   “走嘛容念。”她道,“烤肉就是人越多越好吃啊,再说你现在回寝室,待不了多久又该出门去买晚饭了,多麻烦呀?”   下午四点着实是个尴尬的时间,容念盛情难却,蹭了一顿肉。   途中他收到陆岁京的消息:[看了一场球赛,在论坛多了十几个虚拟老婆,容老师好厉害。]   容念听到老师这个称呼,有点心理阴影,会联想起那张被卷进洗衣机里碎成渣的纸条。   他问:[你忙完了?一下午是在干嘛?]   陆岁京没交代自己去了干什么:[回学校有一会了,被同学拉去吃烤肉。]   那么巧?   容念奇怪:[稀奇啊,我以为你只愿意一个人待着。]   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在自己的预想之中,唯有陆岁京时常出乎意料。   陆岁京性格比较孤僻,从小就不合群,在福利院里也不怎么和其他孤儿交流。   如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陆岁京却和同学们相处得很融洽。   陆岁京:[不是哥哥让我变正常点吗?我在努力。]   容念不禁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转念一想,曾经在气头上的时候,他确实问过陆岁京能不能变得正常点。   当时陆岁京泼完别人油漆,把对方逼到转学又退学,校园里有不少风声。   很多同学心有余悸,和容念一样觉得陆岁京的行事作风太偏激,超过了那人应得的惩罚程度。   容念不会因此离开陆岁京,顶多闹几天别扭,陆岁京一示弱就心软和好。   可那些同学会把陆岁京归为异类,排除在自渔卌己的圈子之外。   天生内向是一回事,被人孤立是另一回事,容念主要生气的就是这一点。   陆岁京这样做完全不计后果,为了报复一个傻逼被其他同学敬而远之了怎么办?   那时候,容念问:“难道你的世界只需要我和你两个人就够了?”   陆岁京不假思索地肯定了这个问题,神色还有些茫然无辜,反问自己为什么要被别的同学接纳。   而容念对此的反应是无奈叹气,拜托他变得正常点。   没想到陆岁京会把这句话记到现在,容念惊讶之余,忍不住懊恼。   感觉自己的带崽成果很失败,貌似是给人留下创伤了,如果能重生回六岁,他一定在捡到陆岁京的当天就把人塞回亲爹那里。   容念:[你们班也下午吃烤肉?]   陆岁京:[因为他们都睡到了下午。]   陆岁京:[也?你是和篮球队的一起过来吃?]   容念:[你怎么知道是篮球队,把安在我身上的摄像头拆了。]   陆岁京:[有人偷拍了你看球赛的照片,你十多个虚拟老婆就这么来的。]   论坛上很早之前就有人这么开玩笑了,隔着屏幕随便一说,容念都没有当回事。   但看陆岁京短短几句话里提了两次,容念微微挑起了眉梢。   跟着傅琢州走进校外的烤肉店,其他人开始点菜,而他安静地打字。   [这事严重吗?不算我重婚罪,也不需要我负责,好像没什么关系呀。]   这问题把陆岁京问住了,一时半会没回复。   容念左顾右盼,发现陆岁京坐在不远处。   陆岁京也看到了他,容念没有主动打招呼,转过头询问傅琢州点了哪些菜。   傅琢州把手中的菜单给他:“你要喝什么饮料?”   容念道:“旁边有奶茶店,我想过去买。”   说完,他起身:“你们想喝什么跟我说,我一起拿回来。”   这话听起来温柔体贴,其实还侧面说明了要独自前往,让大家都自觉不陪他走这一趟。   容念走到奶茶店,照着大家说的点单后,慢悠悠地坐在屋内的长椅上。   过了一小会,陆岁京走进来,点了一杯五分甜的杨枝甘露。   “前面还有五杯,麻烦您稍等一下。”店员道。   陆岁京坐到容念旁边,看了眼被放在小桌上的消费单。   刚才容念点了两杯全糖的四季奶青,和三杯无糖的冰乌龙。   而这些全都不符合容念的口味,这个人爱喝水果茶并且要半糖。   陆岁京道:“你过来买奶茶,不给自己点?”   容念看破还说破:“在等人过来请我喝。”   陆岁京问:“万一人家没来呢?”   容念用打趣的语气轻松道:“那容老师要伤心一小会。”   陆岁京接话:“幸好没让容老师失望。”   出餐后,他把那杯杨枝甘露递给容念。   吃烤肉的时候大家开了一瓶大可乐,他并不怎么想再喝饮料,点单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出现更自然一点。   至于买容念喜欢的口味,那其实是一件下意识的事情。   两人相依为命过很久,不巧生活又很拮据,常常做些类似于一盒雪糕两个人分着吃的事情。   但如果一个人爱吃巧克力味的雪糕,另一个人爱吃芒果味,那钱就不够花了。   好在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倒不是因为口味一模一样,而是买东西的时候,陆岁京都会默认选择容念爱吃的那种。   分开到现在,自己都没改掉这个习惯。   眼前,容念拿出一杯冰乌龙,道:“给你点的。”   陆岁京怔了怔,被容念问:“不要喝吗?”   “没有,要喝的。”陆岁京道。   怕容念不相信要收回,他补充:“正好有点渴了。”   ·   数院的学生来得早走得早,陆岁京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容念那桌。   容念在和傅琢州说话,两人有说有笑。   陆岁京重生前,在刚毕业那会儿,偷偷地打听过容念的消息,听闻容念在律所有个师兄。   据说他们工作上合作默契,私底下相处融洽,不像同事更像朋友。   傅琢州,陆岁京记得这个名字。   没想到两个人上辈子当同组同事,这辈子是同院同学。   容念与贺疏星来往时,时不时带着引导做某件事、达成自己意图的意味,跟祁封交流时,更是调侃中带着戒备。   但是在傅琢州面前不一样,陆岁京感觉得到,容念不带有任何目的,全然出自真心地在欣赏和亲近这个人。   而且容念性格顽劣,却在傅琢州面前乖得很,言行举止特别注意分寸。   为什么?   陆岁京心想,容念是喜欢傅琢州吗?   一有这个想法陆岁京就忍不住继续猜测,傅琢州能有什么好,值得容念去喜欢?   成绩优秀,打篮球不错?那自己也一样。   外在条件出众?可自己也经常被人夸好看的。   如果容念真被傅琢州吸引,那原因只剩下心灵美了。   那个叫傅琢州的,似乎真的因为性格原因很受爱慕。   陆岁京在论坛上刷到过,在《你最想和哪类男生谈恋爱》里,很多人留言提到了这个名字,并且用温柔、阳光、绅士之类的词语去形容。   反观自己,今天刚去过诊所,经过上辈子加这辈子的治疗,做心理测试时喜提了一个差点及格的分数。   他抿起嘴,觉得补课刻不容缓。   并决定回头就多看几本广受欢迎的恋爱小说,瞧瞧最近流行的高人气男主是怎么样的。   到了寝室,其他人开始做概率论作业,他默默下载《甜心宠婚:被豪门老男人砸了一个亿》。   开篇就是红着眼眶的男人将无辜的女人掐着腰,摁在墙上进行了三百字的吻戏,继而是她逃他追的桥段。   主人公的行为看着比自己还适合去精神科挂号吃药,评论区却对此大为赞叹,甚至有人夸男主温柔、阳光、绅士……   而坐在烤肉店里的容念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小岁吃醋,哭着趴倒。 第24章   在室友讨论题目的窸窣声里, 陆岁京浑浑噩噩地走了一会神。   ……为什么男主强吻别人居然没挨打?   ……为什么被强吻的因此心动,而不是气得心梗?   陆岁京不懂,但大受震撼。   尽管他常给人留下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印象, 但在暗恋这件事情上,和所有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少年无异。   会手忙脚乱,会脸红心跳,会在抽到恋爱惩罚时,觉得神明在眷顾自己,到现在都偷偷惊喜。   他不敢、或者说是不舍得对容念胡来。   陆岁京心烦意乱地垂下眼帘, 看着小说里两个主角闹离婚, 吵着吵着没解决根本冲突, 但男主突然摁住女主的后脑勺, 热烈地拥吻在了一起。   之后又是段吻戏, 结束后两人重归于好,不约而同对刚才的矛盾选择性失忆, 可谓是贴贴治百病。   作者意犹未尽地在这里标上了“HE”, 评论区欢呼撒花,似乎和主角一样被抹除了部分记忆。   但是刚才他们气得要离婚诶?   亲一下有这么神奇么?陆岁京困惑。   ·   校外的烤肉店里,几对情侣谈情说爱, 恨不能把四季奶青喝成交杯酒。   容念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腻歪, 心中暗自对比,某个小魔王鼓起勇气喊声“宝贝”都能磕磕绊绊。   他不知道的是,多亏陆岁京太过纯情,所以红眼掐腰摁墙文学与自己擦肩而过。   “欸, 那个不是郭元谊么?刚才打球特别脏, 专门盯着琢州下黑手。”有人望向窗外。   “对对对, 他比赛穿的就是四号球衣。”   “他有女朋友?可我朋友每天和他连麦打游戏, 暑假还一起去旅游了。”一个队员的女友道。   “我记得他一直说自己是单身,哎,鬼知道有没有骗人。”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郭元谊,容念循着他们的视线往街边看。   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的女生与郭元谊并肩走去奶茶店,她想去牵郭元谊的手,却被郭元谊不着痕迹地避开。   有人判断:“他俩不是情侣吧,就算是也属于分居八百年了的那种。”   可容念道:“不,他们应该是快要要结婚的关系。”   “不可能吧?”女生震惊,“郭元谊一看就是花花公子,不会轻易安分下来的。”   容念道:“那个女孩子浑身浅色搭配,项链是人工仿的白贝母,看起来很清新。但她戴了金镯子,而且照这个分量,价格肯定很贵。”   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观察到的信息量却比其他人多。   傅琢州接话:“这种像是被提亲时收到的金器?”   容念点了点头:“对,她打扮得用心,但除了风格突兀的金镯子以外,其他的应该很便宜。”   在经济条件不好的情况下,一个姑娘戴了不符合个人审美的昂贵饰品,要么饰品本身有特殊意义,要么特意想给某个人展示。   当然,也可以两个原因全占。   有女生若有所思:“其实现在谈婚论嫁的话,我周围一票人都更想要支票、房产或者大钻石!”   她出身优渥,彩礼和聘礼大可以随心所欲,而重要的资产分配自有律师帮忙权衡。   “这个没法比吧?在京市买一套房子的钱够买多少金镯子了?”她的男朋友失笑。   女生道:“那郭元谊家里也不缺这个钱呀!”   “他的女朋友应该家庭偏保守,经济地位很低,非常想结成这个婚。”容念道,“但这事好像办得并不顺心。”   刚才那个姑娘想要牵手却被郭元谊避开,很落寞地低下了头,却不敢继续争取。   而郭元谊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也不在乎身边人被冷落后会作何感想。   但凡对方家里有点实力,或者彼此感情再深厚些,他的态度都不至于这么恶劣。   “郭元谊怎么可能和普通女孩子走到这步?他最多就是图一时新鲜,到时候肯定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女生这么说着,摆了摆手:“我们别聊他了,这种人真晦气。”   然而她漏想了一点,富家子当然有可能被家境平平的姑娘逼婚。   不需要感情太深,甚至不需要了解太多,他们也可以走到组建小家庭的地步。   只要对方怀了孕。   容念又看了一眼窗外,郭元谊推开奶茶店的门,那个姑娘走上台阶时下意识挡了挡肚子。   “是啊,郭元谊今天吃火i药似的,我们还没替琢州报仇呢!”有人愤愤不平。   傅琢州道:“你们要替我报什么仇?一个个像是要去打群架?我不需要。”   “你这人就是脾气太好,讲道理,以后得吃亏。”他室友恨铁不成钢。   队员道:“郭元谊这种爱得罪人的脾气,干的破事肯定不止一桩,就算我们不收拾他,他也早晚得翻车。”   容念喝了口杨枝甘露,侧过脸问:“但是旁观他翻车,哪有让他翻车痛快呢?”   他神色无辜且认真,是确确实实为他们的大度感到不解。   搞得其他人纷纷一噎,想不到面前长相清丽、脾气应该很温柔的男生,会有这种充满个性的想法。   队友干巴巴道:“膈应归膈应,总不至于揍他一顿吧!到时候挨处分的还是咱们。”   容念狡黠地笑了:“报复当然不止用拳头这一种手段。”   他笑起来很好看,此时没有扮做天真可怜,瞧着有些坏。   可这种坏也是漂亮的,诱人得绝不单薄,像是需要层层解锁的秘密宝藏。   队友不禁怔住,说不清楚是因为少年的笑,还是少年的话外之意。   他养尊处优,被父母保护得极好,着实想不到其他出气的方式。   他问:“还有什么?要不你说来听听?”   “说过不聊他了,怎么聊个没完?”有人打断道,“肉都要糊了,你们吃不吃?”   话音落下,一群人继续闷头消灭烤肉。   之后没人再提郭元谊,将这段插曲直接抛到了脑后。   饭局氛围太好,容念跟着他们不停地吃了很多,回学校的路上忍不住揉了揉肚子。   “小容。”傅琢州喊他。   容念抬起头:“怎么啦?师、学长。”   他一不留神差点嘴瓢,冲着这辈子的傅琢州喊师兄。   见容念有些紧张,傅琢州笑道:“施学长是谁?和我很像吗?”   容念磨磨蹭蹭了一小会,将错就错地说:“很久前认识的了,是和你有点类似。”   傅琢州道:“类似?”   “不是讲你长了张大众脸,我的意思是性格!”容念道,“那个人以前对我特别照顾。”   “那他现在呢?”傅琢州问。   容念道:“一腔好意被我害得很惨,唔,我其实不是善良又热心的人,你能看出来吧?”   傅琢州察觉到容念的语气里夹带自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道:“善良和热心很好,但不是必要的,如果你觉得勉强,不用这么要求自己。”   “我没有勉强,不过自己也不冷血,所以领他的情,想要多为他做些什么。”容念道。   他们寝室不在一个地方,傅琢州的要比容念的近些,走到了却没有直接上楼。   之前容念似笑非笑地谈及报复,尽管并不阴郁森冷,但让他有些担忧。   新生报到那天见到容念,傅琢州只当对方是个乖巧又明艳的男生。   可是之后的几次接触,容念虽然在他面前一直开朗烂漫,但他总感觉对方有心事。   傅琢州道:“可能他什么都不需要你帮忙做?”   容念歪过脑袋:“他不需要是他的事,我不可以无动于衷。”   “那个人到底怎么了,你用得着惩罚你自己?”傅琢州好奇。   “没有惩罚自己呀,我唯一受到的惩罚,是和很英俊的男生体验恋爱……说起来520个小时没剩几天了,抽空要好好去折腾他一下。”   容念摇头否认,嗓音清亮悦耳。   这句话相当于出柜了,傅琢州很诧异,但不会因此产生厌恶。   信息量着实需要消化半天,他杵在原地,没有回应容念的话。   容念话锋一转,道:“我知道学长是怕我有负担,可是那个不是负担。”   傅琢州没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自幼生活富裕安稳,尽管平时运气差了点,但也算不上折磨。   在他看来,痛苦又无法扭转的事情理应释怀,他不懂容念为什么要记住。   傅琢州平和地讨教答案:“不是负担的话,是什么呢?”   “是良心啊,学长。”容念道。   如果没心没肺到什么都不记挂,就算其他人能宽容以待,他也会对自己内疚。   毕竟那样的话,等于彧唏他彻底丢弃了棱角,对不起曾经会悲伤会愤怒的自己。   傅琢州叹了一口气:“抱歉,我本来想开导你,是我太幼稚了。”   容念道:“我有被你安慰到,可以跟你分享除了良心之外,另外一个答案。”   傅琢州问:“还有个答案是什么?”   容念淡淡地说:“因为那个人长得蛮养眼的,这是我对帅哥的特别待遇。”   傅琢州:?   他可以确定容念是在开玩笑,化解刚才的沉重和尴尬,只是这着实让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   容念见状,心说,师兄真的太正经。   如果换做陆岁京听到这句话,八成要回一句:“我也蛮养眼的,应该比那个人还要帅,可不可以来点更特殊的福利。”   要是被容念反驳,陆岁京还会说些沮丧的话。   比如“我没他帅吗?那我照他来改变形象,把鼻梁整塌一点,把个子变矮一点,哥哥是不是就觉得我更好看了?”   再比如“难道哥哥喜欢脸大的,这种整形手术好像很难做,那你喜欢脸皮厚的吗?我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点。”   “小容,你在笑什么?”傅琢州打断了他的神游。   容念忽地中断联想,发觉自己此时居然嘴角上扬,连忙收拾好了表情。   傅琢州猜测:“在想那个英俊的男朋友?”   容念险些又要笑出来,告别傅琢州后,去了趟陆岁京的宿舍。   陆岁京住在十二楼,容念知道门牌号,可是房间竟已经熄灯了。   有两个同学在门外背单词,见容念过来,询问他来找谁。   尽管篮球队的庆功宴吃了很久,但现在满打满算才堪堪晚上七点,老年人这时候都应该在跳广场舞。   “陆岁京睡了?”容念问。   陆岁京的室友说:“嗯嗯,他好像今天不太舒服。”   另一个室友道:“他回来以后在看小说,我偷瞄过一会,他对着最后一页发了很久的呆。”   “你找他有什么事啊?”室友打听。   容念道:“没什么……他是哪里不舒服?感冒了?”   室友挠头:“我看他今天换了药吃,可能在适应新药吧,也没有生病。”   “药?”容念眨了眨眼睛。   瞧见容念惊讶,室友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吃药终究是比较隐私的事情,不太方便透露给别人。   原本他以为容念和陆岁京很熟,实际上并不?   就在他纠结之际,另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貌似是失眠障碍的药,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   容念不禁疑惑,陆岁京怎么会有失眠障碍?   他记得陆岁京的睡眠质量不错,至少在福利院的时候,周末偶尔还会赖床。   为什么回到家以后反而睡不着了?   而且军训的时候他们睡在一个屋檐下,陆岁京没有表现出难以入眠的症状……   容念倍感苦恼地回到自己寝室,贺疏星周末回家住,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睡不好仿佛能隔着门传染,容念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搜索引擎里满是失眠相关的历史记录。   而陆岁京深陷梦境,在虚幻中不由自主地遵循本能。   他把容念弄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那双桃花眼泛着水光,任谁看了都会失控。   醒来时床单自然没好到哪里去,室友们一大早就去图书馆自习了,陆岁京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抱着床单去阳台,洗干净后晾了出去。   阳光很好,他倚在窗边刷了一会论坛,看到有人说昨晚看到容念和傅琢州在寝室楼下闲聊许久。   [楼主耳朵不好,但听到了傅会长问容念笑什么,还提到了男朋友这三个字!]   [懂了,谢谢楼主给糖磕。]   [我也懂了,傅琢州问容念笑什么,原来当你男朋友你会这么开心吗?]   [SOS能不能别这么脑补,傅会长和容念明显钢铁直,他俩看到了这帖还能不能直视对方?]   陆岁京之前装喝醉,听到容念和祁封有说有笑地打电话,就会立马默默失落。   他可以确定容念与祁封没感情,但依旧忍不住在意。   而傅琢州还要不一样些,让陆岁京很有危机感。   没能胡思乱想多久,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陆岁京以为是室友回来拿书。   他不假思索地走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明显没睡醒的容念。   等待的间隙,容念打了个哈欠,桃花眼敛着晨间的光,好似含着一层水。   和梦里一模一样。   陆岁京登时屏住呼吸,再道:“有事?”   容念道:“没事不能来逛逛?”   语罢,他抬眼去看阳台:“咦,床单才睡了多久就要洗?”   “室友的。”陆岁京心不在焉地甩锅。   容念茫然:“可是只有你的铺位没有床单啊。”   陆岁京:“……”   趁着这个时机,容念飞快地扫视了一圈陆岁京的桌面,上面没有任何疑似药物的瓶瓶罐罐。   陆岁京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你来找什么?”   容念道:“搜寻男朋友有没有金屋藏娇。”   “是吗?”陆岁京道。   容念以为自己的意图被发现,嘴硬:“干嘛一脸不信?”   “逛了圈论坛,我以为你男朋友是傅琢州。”陆岁京凉凉道,“原来是我啊。”   容念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吸口气:“……”   他打量陆岁京,好笑道:“你在闹别扭?为什么?上回在酒店也这样……”   容念难得摆出好好聊聊的架势,似是打算与陆岁京促膝长谈。   青春期少年很难撬开心门,容念做好了准备,要与陆岁京耗掉一整个周日。   然而陆岁京毫不躲闪地望向他,直接给出了回答。   “因为我吃醋。”陆岁京道。   他看容念一副吃惊的模样,生怕对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字字清晰地重复了遍。   陆岁京认真地说:“你和祁封说说笑笑,我会吃醋,和傅琢州被人打趣,我也吃醋。你可以不和他们那么近吗?”   没等容念做出答复,他又问:“或者,可不可以和我更近一点?”   他猜不到容念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非常渴望得到容念的偏爱。   陆岁京很贪心,占有欲很强。   不过,他的世界装了容念一个人,而容念的世界可以更自由、更丰富,最好有更多的爱。   所以他只是说:“能超过其他人一点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小容喜欢你会给你全部的偏爱耶。   努力不剧透的定心丸:小岁的病没反社会倾向,他能蹦能跳能追老婆,不损害小容的恋爱体验。   不会出现因病吵架分手之类的情节,这篇是甜文不是狗血文orz糖度肯定达标。 第25章   容念发现陆岁京真的很容易害羞。   他没有立即给出响应, 清澈的桃花眼瞧着对方脸颊,从白皙到染上晕红。   屋内安静了一小会,就在陆岁京以为自己的请求太过冒昧时, 容念很活泼地笑了起来。   他笑意灿烂,问:“为什么你会吃醋?”   容念似是对陆岁京的这种情绪很感兴趣,微微弯起眼睫,打量着没有立即给出回答的男生。   他问:“难道是身为弟弟,希望我这个哥哥能多陪你玩?你早过这个阶段了吧。”   他笃定地这么说着,不允许陆岁京做出否认。   要是陆岁京表示确实想让哥哥只和自己玩, 可能会被送出燕都大学, 然后转到小燕子托儿所。   容念又打趣着问:“还是当男朋友当上瘾, 不光想叫我宝贝, 还想管宝贝目光在看谁?”   陆岁京道:“这事上不上瘾, 我来回答好像不够专业。”   他顿了顿,看向容念:“刚睡醒就过来敲门, 查我有没有金屋藏娇的人会更清楚一点。”   容念趁机试探:“我昨晚来找你, 发现熄灯了,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生病。”   陆岁京没回答,拧开了桌上没开封的果汁, 递给容念喝。   葡萄味, 是容念以往喜欢的那种。   不过容念非常有原则,收了礼没有让步。   他道:“你就算讨好我,不把吃醋原因讲明白,我也是不会稀里胡涂答应你的。”   说是这么说, 但也只是装一装。   要是陆岁京朝他撒一下娇, 容念很乐意满足对方的愿望。   陆岁京垂下眼, 道:“可我自己也不明白。”   这句话说了谎, 他对原因心知肚明,自己是站在暗恋者角度泛了酸。   可陆岁京不敢讲出来,他无法确定,彻底捅破窗户纸后,容念会是什么态度。   他见过别人对容念袒露心迹,容念很温柔也很明确地表达拒绝。   容念小时候爱招猫逗狗,长大了则变得狡黠撩人,可对这类情况的处理并不拖泥带水。   陆岁京害怕自己的悸动见了光,容念也会沉默又利落地断开羁绊。   横跨了两世,已经断掉过,又好不容易系起来的羁绊。   “你不知道自己吃的哪门子醋?”容念将信将疑。   迎着少年探究的目光,陆岁京道:“嗯,想想感觉挺莫名其妙的,自己应该没资格这样。”   容念:???   他对陆岁京的卖惨很不理解,眼神示意对方给出详细解释。   陆岁京会意,道:“以前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可我的位置被顶掉了,换成贺疏星和你住一间寝室上同样的课。”   容念:“……”   听到陆岁京说自己被替换,颇有唏嘘和失落的意味,容念忍不住心里七上八下。   陆岁京道:“要说哥哥弟弟,现在你和他更像,而我一个不合时宜的过去式,还对你提要求,很无理取闹吧。”   容念:“……”   陆岁京抿了抿嘴,继续给出理由。   “你身边的人那么多,如果亲疏有排名,我一定挤在后面。作为后进生哪来底气干涉前几名呢?”   容念不懂:“你觉得自己在后面?那前面的都是谁?”   “你和祁封打过电话,可我们从来没有。”陆岁京道。   要不是陆岁京提起,容念都没察觉到这回事。   这么想想,他们还真的没打过电话,发消息也大多是陆岁京主动。   在容念沉默中,陆岁京神色略显失落:“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没注意……”容念道。   陆岁京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言论愈发悲观。   他感叹:“原来是平时把我忘了。”   容念:这个思考角度真是刁钻?!   他觉得三言两语难以解释,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他诧异:“那除了祁封,还有谁呢?”   “很多人啊,你会和班长一起去超市,但不带上我,班长也排我前面。还有梁云复,他能和你勾肩搭背,可我……”   陆岁京话说到一半,忽然收住了声。   因为容念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身上的沐浴露味很清爽,是干干净净的皂角香,和陆岁京记忆里的一样。   陆岁京不禁怔愣,剎那间连话都忘了该怎么说。   “你能被我勾肩搭背。”容念道,“恭喜陆同学超过梁同学,排名上升一位。”   陆岁京喉结滚动了下,对眼前的状况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试图往下讲准备好的卖惨稿,记忆却似乎被摁了一键清空。   抛开继续装可怜,荣升排名的陆同学也编不出感言。   感受着少年把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的触感,陆岁京废了很大的劲,才不至于嘴角上扬得太明显。   “话说我和班长去超市这事,你就不想想,大概是班长主动拉我?”容念道。   陆岁京发着蒙,处在“容念说什么都对”的状态里,无条件地附和点头。   容念道:“你要是也想喊我出去,可以直接说,不过别照模照样选超市。”   为什么超市被排除在外?   陆岁京迟钝地困惑,而他的心理活动被容念看穿。   容老师乐于答疑解惑:“那地方着实不是约会的场合。”   说完,他收回手,坐到了陆岁京的椅子上。   燕大寝室的软装不错,配给学生的并非硬板凳,不过大家还是会重新鼓捣。   比如陆岁京这边就换成了人体工学椅,如果容念记得没错,一把黑漆漆的椅子卖到五位数。   容念在椅子上转圈玩,边折腾边抛出问题。   “那第一名是谁呢,傅琢州?”他道。   没听见陆岁京没回答,容念翻了个身,趴在椅子上望着对方。   是个反着坐的姿势,如果搁在小学教室,估计会被班主任批评坐没坐相。   可这里是陆岁京的寝室,陆岁京只想夸他散漫又轻盈的架势很好看。   “光盯着我看干嘛。”容念嘀咕,“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陆岁京道:“他在你这儿好像有点特别。”   “唔,算是吧。”容念承认。   他转而说:“但他不是最特别的。”   那对容念而言,最特别的那个是谁?   话语只讲了半截,容念没公布答案,只是将澄澈的视线落在陆岁京身上。   他一条腿屈起,一条腿自然地垂落,脚尖抵着地面,没怎么用力便将椅子往前推了推。   底部轮子滚动两圈,他往陆岁京的方向靠近了些。   “我和学长聊天的话,大概是这样的距离,半臂多一点。”容念道,“你想超过他多少?”   陆岁京垂下眼注视少年,容念在等他回应,低低哼着没有歌词的小调,细白指尖敲打扶手,节奏轻快调皮。   夏末的阳光照进来,洒了容念一身,给纤细的身体镀上轮廓。   金黄的、温软的、让人想伸手去抚摸的。   陆岁京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有点笨,居然会认为,能超过其他人一点点就够了。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平衡容念对他的吸引力。   陆岁京问:“我可以超过他多少?”   问完,他自我感觉实在得寸进尺。   然而得寸进尺又怎么样呢?容念纵容了他的贪心。   “多少都可以,只要你问我讨。”容念道,“我当然给小岁。”   他原地不动,惬意懒散地晒着太阳,在等陆岁京靠近。   少年表现得那么自在,似乎陆岁京无论想要多近,全部可以愉快地接纳。   “我难得大方一下,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走路了?”容念道。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景色,给出自己的耐心期限。   “三秒钟,记不起来怎么走的话,我们直接下一轮,查查你这儿有没有可疑……”   话还没有说完,自己连人带椅子地挪了挪。   容念:?!   陆岁京凑到椅子旁边了还没够,把容念往后推出了一段路。   “等等,你带我去阳台干嘛?”容念诧异。   陆岁京稳稳扶着工学椅,道:“我是想有多近靠多近,不知道怎么停下。”   容念睁大了眼睛,问:“负距离是吧?”   陆岁京略显无辜地指责:“你怎么开黄腔啊?”   “这个负,就不能是我拳头负进你肚子?”容念为了狡辩不择风格,向血腥暴力路线狂奔。   他再嗤笑:“某些人这时候说得清纯,切实做了什么事情,床单在做证明。”   陆岁京的动作明显一滞,容念精准捏到把柄。   他从椅子上灵活地站了起来,抱起胳膊审视对方。   “昨晚睡得不错?有谁在陪你?”他恶劣地打听。   陆岁京问:“不仅管我屋里藏没藏娇,连梦里都要清查外来人员?”   容念意味深长地说:“你和外来人员玩得很开心啊。”   陆岁京看着容念无瑕纯净的脸庞,再不由自主记起梦里被弄到乱七八糟的样子。   是挺开心的,他想。   醒来前五分钟什么也没干,一边回味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变态。   见陆岁京闷着不乐意说,容念心里痒痒,很想撬开对方的秘密。   “苍老师还是结衣老师?”他道。   陆岁京道:“抱歉,喜欢男的。”   容念道:“陆同学,你蛮直接的嘛。水谷幸也或者Sho?”   这俩都是限制级男优的名字,陆岁京模仿容念的语气,打趣:“容老师,你蛮了解这方面的嘛。”   容念:“……”   陆岁京道:“全都不是,你别乱猜了。”   容念道:“口风这么紧,不会是同学吧?”   这个话题本来就非常隐私,容念闹腾几句便打算就此收住。   陆岁京坦然道:“对啊。”   容念:?   “我认识么?”他忍不住问。   他其实并不是八卦的人,但有关于陆岁京,抱有一种超出同学界限的好奇。   比如吃药,其他同学就算听说陆岁京状态不健康,也不会探究太多,他却想了解全部的来龙去脉。   再比如眼前的事情,男生之间会有调侃,容念却在调侃中带了点微妙的别扭。   只是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而陆岁京又很包容。   陆岁京道:“算是很熟。”   容念:?!   可惜没等他探出外来人员是哪号人物,陆岁京的室友们回来了。   两个男生在图书馆复习许久,回来打算煮泡面。   尽管他们对法学院帅哥的到来表示欢迎,但帅哥碍于礼貌没有多留。   这里终究是别人休息的宿舍,容念跟他们寒暄了两步便离开。   这下子药的事情没有摸到头绪,自己又多了个谜团。   容念觉得这趟很亏,不服气地默默缓了半天。   算了,陆岁京的病也好梦中情人也好,都甩到一边去吧。   容念心说,无论是什么答案,关他什么事呢?   他翻开贺疏星整理的考试重点,颇为凉薄地想,还是自己成绩最重要。   ·   蝉鸣声不知不觉从喧哗变得微弱,夏天在几场雨里接近尾声。   最后一门考试的答题卡被监考老师收走,容念坐在考场里,神色似是有心事。   别的同学抓耳挠腮,交卷了还在纠结题目解法,而他写完了整张试卷,照理不该是这种表情。   容念盯着桌面,深陷连日以来挥之不去的困惑。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和自己算是很熟,还能是陆岁京的幻想对象?   “试卷齐了,同学们现在可以自行离开。”老师道。   在容念前面的贺疏星拿起笔袋,问容念:“走吗?”   容念忽地回过神来,懵懂地点了点头。   贺疏星蹙眉:“你最近怎么了?”   容念道:“没什么。”   每个院的考试科目不同,摸底考时间分布得很散,今天有三个院集中考文史,明天有另外两个院联合考化学。   难度最大的数学排在了今天作为最后一场,中间穿插着上课,大家已经断断续续考了十多天。   大部分人脸上充满了疲惫,走廊上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差点走不出考场,明明这门课高考是拿了满分的!”   “希望这辈子我和数学的交集就到这里了。”   “妈的,为什么完全不出选择题?我仿佛能猜到出卷人是哪个省的了……”   楼道里人太多,暂时堵着没法动,容念很安静地在角落等待。   他把试卷答案誊抄在草稿纸上,此时被贺疏星拿着,校对着两人有哪些不同。   “咦?!陆二,这不是找过你的那个……”有人交谈。   容念敏锐地捕捉到熟悉的称呼,循声望了过去,正好与陆岁京对上了眼。   对方和室友们走在一块,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到了容念身边。   室友打招呼:“没记错的话,是叫容念吧?你考得怎么样?”   “在对答案,不知道有几分。”容念很谦虚。   室友以为他真的不会做题,开导道:“反正文科生,交白卷也没事的。”   “你别轻视人家好吧。”另一个人室友道,“到时候分数出来了,排名是全校一起的,说不准你在人家底下。”   “那我收回刚才的安慰……”   他们俩七嘴八舌,陆岁京眼珠子转了转,发现贺疏星很专注地在看草稿纸。   上面字迹清丽,一看便知道出自容念的手笔。   “你看完了吗?”陆岁京也想瞧瞧容念写了些什么。   贺疏星不想把容念的东西给他:“没有。”   陆岁京道:“那么慢啊,要不给我?我知道答案。”   贺疏星抗拒:“哦,你既然连答案都知道,那干嘛还关注别人写的?”   “和稿纸内容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比较在意稿纸主人。”陆岁京道。   贺疏星道:“冒昧问一句,那位主人需要你在意么?”   陆岁京道:“你在你们寝室的定位是保安吗?我想估一下容念成绩,需要在你这里登记?”   楼道很吵,他们说话又轻,别人很难听清交谈内容。   容念感觉他俩窸窸窣窣,抬眼瞥了过去。   只见这两人貌似达成了某种共识,正在一起看自己的草稿纸。   容念:?   卷子是挺难的,但自己做得比较顺利,并不认为有哪里值得多人探讨分析。   他瞧着贺疏星和陆岁京凑近的身影,若有所思了片刻。   有个念头缓缓浮出脑海,容念倒吸一口凉气。   和自己比较熟。   还要有一定的颜值能成为幻想对象。   思绪纷飞之间,侦探家小容精准锁定了目标。   贺疏星察觉到容念盯着自己看,羞赦之余略有不解。   他想,夹在中间的陆岁京好碍眼,能蒸发掉就好了,自己可以直接去和容念说话。   与此同时,陆岁京也意识到容念在打量贺疏星,除了酸涩还很不爽。   他想,这个冰山脸怎么这么讨厌,自己什么时候能和容念过上二人世界?   而容念心里一团乱,简直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这两个人。   自己该撮合吗,还是该说陆岁京做梦的时候脑洞够大?   不由他继续胡思乱想,队伍开始往前走。   顺着乌泱泱的人群离开教学楼,陆岁京也校对完了容念的答案。   他朝容念说:“纸上这些没发现有错的。”   容念心不在焉地点头,心想,亏得你真有心思替我核验成绩。   “怎么了,心情不好?”陆岁京发现他状态不太对劲。   容念犹豫地说:“我有事和你讲。”   陆岁京道:“什么?”   容念想去拉陆岁京的衣摆,手抬到半空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他扭头朝贺疏星说:“我和陆岁京有话要说,待会你先回寝室好吗?”   贺疏星:?   他用不善的目光扫了扫陆岁京,貌似在怀疑陆岁京偷偷用了小把戏,将容念勾走了。   而陆岁京勾起嘴角,颇有挑衅之意。   之后,容念将陆岁京拉去了僻静的墙角。   陆岁京道:“这不是情侣腻歪的圣地么?”   容念没闲情与他打岔,清了清嗓子,道:“我好像猜到是谁了。”   陆岁京问:“什么?”   “就、就是你梦里那个人……”   陆岁京愣了愣,听容念继续说。   “感觉你会这样子,肯定是有点好感的吧。”容念磕磕绊绊道。   他舔了下嘴唇,道:“那个,你对谁有意思都很正常,我当然没有意见。”   听对方面露苦恼地倾诉着,陆岁京有些紧张,又觉得容念可爱。   然而可爱的容念下句说:“何况贺哥是蛮讨人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教程:如何用一句话让陆岁京崩溃》 第26章   草木茂密的校园角落, 在大学之前常常作为灵异故事发生地,在各大初高中承载着诡异阴凉的传说。   到大学之后,这类区域画风突变, 成了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附近有一对男女正在卿卿我我,反观这里,氛围因少年的一句话瞬间降到冰点。   容念从来没见过陆岁京脸上出现这么复杂的表情。   不解,好笑,无语……   只言词组很难概括,没等容念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陆岁京喊了他的名字。   “容念。”   字里行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容念懵懵懂懂, 无辜地看着对方。   刚才容念那句话显然给陆岁京带来了很大冲击, 当下缓了缓依旧难以消化, 或者说是无法接受其中的信息量。   陆岁京道:“你觉得贺疏星讨人喜欢?”   容念一头雾水,没懂陆岁京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陆岁京被戳穿心事会很害羞, 就算自己猜错了, 对方也应该轻蔑又不爽的反应。   这人怎么质疑贺疏星的人格魅力?   “对啊,他长得好看性格又酷,虽然看着有点傲, 但心思很细很好相处, 最近帮梁云复准备英语,一己之力把人从初中水平拉到大学。”   容念说到这里,蹙眉道:“别以为人家话少就没存在感,我们班毫无疑问的班草好吗?现在还是小梁的偶像!”   听到容念夸了贺疏星一连串, 陆岁京有点心梗。   但最心梗的永远是下句话。   “别以为他很容易追, 喜欢他的话情敌可多了。”容念积极捍卫班草含金量。   陆岁京忍住内心的荒谬, 嗤笑:“比如你?”   容念哪能认下这个, 登时感叹:“朋友妻不可欺啊……”   “这种话你敢在贺疏星面前重复一遍吗?”   容念道:“你不要企图破坏我们寝室和谐关系。”   陆岁京道:“怎么会?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拆散你们的。”   容念大吃一惊:“你要来我们寝室?果然就是和对贺哥有意思!”   “没,逗小容比较有意思。”陆岁京道。   听他散漫地打趣自己,容念磨了磨后槽牙,有点后悔和这人谈心。   以前陆岁京完全没表露过对谁有想法,这下有点蛛丝马迹,他情绪非常兴奋。   这种兴奋很陌生,和往常揣着瓜子在旁边看热闹的感觉不一样。   明明无关自己,却记挂得仿佛深陷局中。   容念期待着答案,迫切到了一种焦躁的程度,连做试卷的时候都忍不住走神。   可他想要陆岁京给出怎么样的答案呢?   容念不清楚,脑内一团乱。   包括把陆岁京拉到这儿来,容念其实稀里胡涂的,并没想好如果竹马看上室友,自己夹在中间该怎么撮合。   但也不用再琢磨当丘比特了,看现在这架势,陆岁京摆明了对贺疏星无意。   容念误会一场,却没觉得失落。   他不自在地用手捏了捏脖颈,道:“那你可以不可以当我之前的话没讲过?”   陆岁京道:“让人失忆应该是这种态度吗?”   容念闭眼深呼吸,继而撩起眼帘,双手合十:“小岁,可不可以当我们来这里是谈恋爱的呀?”   陆岁京瞥向他,敷衍:“嗯嗯可以,谈恋爱的时候,话题全程绕不开你室友。”   说完,他笑道:“你知道别人来这儿谈恋爱都干些什么吗?”   两个人来的时候,周围有对腻歪的情侣,站在容念身后的不远处。   容念扫到过一眼但没多注意,就是说话的时候有刻意压着声音,担心交谈声被他们听到。   现在陆岁京忽地提起,容念随即左顾右盼。   只是草草瞧了一圈,他没看到那对情侣的身影,便疑惑地扭回了脑袋。   他摇了摇头,解释:“我又没有偷窥癖!平时路过这里,只知道小树林里有情侣,又不会往里面看!”   陆岁京道:“哦,我听着你夸贺疏星的时候,看到他们在你背后亲来亲去。”   容念:“……”   恋人之间得体的互动不用特意遮掩,专程跑到树堆里来,当然是亲密得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做。   想到这里,容念又回头张望了下,这回注意到了那两人。   这里是一处小山坡,男生和女生坐了下来,说说笑笑地靠在一起。   他们俩没说几句,便又嬉闹着亲了下。   几乎是男女互相要凑近的剎那,容念就预知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飞速挪开视线,瞪向了陆岁京。   他们彼此沉默片刻,而情侣的调笑声传了过来。   “亲一下没完了?快把手机拿出来让我检查下。”   “哎,话说你是不是用了草莓味的牙膏?”   场面逐渐尴尬,陆岁京垂下眼看容念,而容念眨了眨眼睛。   容念没话找话似的,问:“你吻技怎么样?”   陆岁京:???   问题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想好怎么回答。   没和人接过吻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容念打量着他,自问自答:“看起来很一般,那你大冒险手气不好,没抽到Kiss之类的可惜了。”   陆岁京微微发蒙,想着,为什么可惜?   他怔怔地望向容念,树叶间隙的光斑落在少年脸上,白净精致的脸庞染上了暖意。   “我应该还蛮会接吻的。”少年古灵精怪地笑了起来。   风吹过来,光斑在容念的脸上晃了晃,陆岁京的心也跟着簌簌的树叶纷纷扬扬。   被拂动被飘起,最后打了好几个转才落下。   “虽然相信容老师不会虚假宣传,但还是有点疑惑,有什么凭证可以听听?”陆岁京请教。   容念玩笑道:“谁质疑谁查证,陆Sir,你要查我吗?”   陆岁京当然很想查,他想知道和容念接吻是什么感觉,也想探索容念多变的外表下有多柔软。   然而没等他多想,那对情侣突然开始争吵。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发消息喊你老公?别以为你删了以前的聊天记录,我就拿你和小三没办法!”   “我哪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喊我啊,这就是兄弟之间随便乱叫的!”   “少和我装这套,如果是你朋友乱叫,只叫你儿子孙子不孝子。怪不得掏个手机忸怩半天……”   小树林里响起了他们的争论,嗓门逐渐变响。   陆岁京和容念本来对视着,耳边的争吵声挥之不去,不约而同地别开头。   容念轻轻地笑了起来,道:“大学第一次考试全搞定了,周末也没什么作业。”   这话题转折得有些无厘头,可陆岁京听得用心,回答得也认真。   陆岁京道:“那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你有哪里想去的吗?”   话说起来,520个小时的限时恋爱看着漫长,实际如弹指一挥间,只剩下短暂的周末。   等到下周再见面,容念没法借着这件事调侃他青涩,自己也不能作为遮掩,趁机接近对方一些。   容念道:“方悦秋要过生日,管家通知我待会回去。”   陆岁京道:“缺司机吗?”   容念道:“不用把你家秘书专门喊出来吧?”   陆岁京道:“为容老师服务的当然是我本人。”   “你开车来学校啦?”容念疑惑。   陆岁京道:“我带了驾照,征用室友的。”   “你好不讲道理啊。”容念道,“不过我也不讲道理,蹭蹭你室友的车。”   食堂这个时间点已经没多少菜了,容念往校外走。   这一片区域的餐饮和娱乐业非常发达,倒是不愁没好吃的,容念打算吃馄饨,陆岁京跟着一起。   吃完饭,容念要去趟寝室,陆岁京也顺便找室友。   他借好了车,并答应之后自家车库任由挑选,换给室友兜风。   室友感觉这波赚大了,但不明白陆岁京为什么心急火燎要开车。   京市交通发达,出租车和网约车都足够多,最近没有恶劣天气,不存在没车出行的问题。   而且陆岁京家里肯定有司机,像这种背景深厚的家庭,应该是全天候待命的班底在服务。   大大方方递出车钥匙后,室友独自纠结片刻,继而豁然开朗。   想来理由也简单,无非是两种可能性。   一是有临时行程又手痒想开车,对于喜欢车的人来说,掌控油门远比在副驾驶座杵着不动要有趣。   二是和心仪对象出门,打车的话有电灯泡,乘地铁更是不可能,这会儿是晚高峰,陆岁京怎么会让人家挤来挤去。   对于处于心动状态的男生来说,最理想的出行方式当然是有辆私家车,能够安安静静磨磨蹭蹭地享受二人世界。   思考到这里,室友试图尽可能地提供帮助。   他发消息提醒:[副驾驶的箱子拉开有避孕套。]   此时,容念和陆岁京已经堵在二环路上。   比起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上努力拉住扶手,或是在出租上听司机播放的电台广播,容念更乐意舒舒服服坐在车里。   陆岁京室友的车是辆大G,全黑的皮革作为内饰豪华而不笨重,搭配颜色稍浅的胡桃木木饰。   车载音乐放着自己喜欢的摇滚曲子,远处是玫瑰色的黄昏日落。   “你室友发消息给你。”容念发现陆岁京的手机亮了,提醒。   说到这个,他想起树林深处那对情侣的争吵,顽劣道:“他不会兄弟之间随便叫你老公吧。”   “干嘛,难道你们宿舍有这种风俗?”陆岁京道。   容念道:“我们当然没有,你对我的寝室情况这么关心,到底是不是对贺……”   陆岁京截了容念的话头,温和地提醒:“是你先关心我的。”   容念接茬:“对呀,你读书早年纪小,我当然怕你被人拐跑。”   红绿灯已经变换了五轮,而越野车只往前开了没多远。   这个时候,陆岁京的手机又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如果真的是想拐你,那真的很迫不及待了。”容念评价。   陆岁京道:“对肌肉可以碎大石、胳膊能有我大腿粗的宅男,就算丢我十斤糖,我也很难被诱骗,一看就是要骗我去健身卡办卡。”   但想到室友得知可以开自己的柯尼塞格,恨不得转世投胎、当陆岳孙子的狂喜神色,他心想,说不准真发了什么以身相许的鬼话。   为证明自己的清白,陆岁京道:“他如果喊了什么爸爸之类的称呼,这个真的是乱喊,我们的聊天记录没有删过。”   看上去是要容念查手机,容念其实没什么兴趣,毕竟信任不该用这种方法来构建。   再退一步说,他们并不是需要这种信任的关系。   但容念很乐意把这个当做你情我愿的游戏来玩,问:“你的解锁密码是生日吗?”   “对。”陆岁京道。   容念输入了记忆里陆岁京的生日,屏幕弹出报错。   自己怔愣了下,立即再尝试一次。   然而这次还是错的。   难得他忘了陆岁京的生日吗?不可能啊?!   容念很不服气,仔细回想后第三次尝试,然而还是没能成功。   自己再这么错下去,陆岁京的手机就要被强制锁屏了。   他犹豫片刻,问:“你是摩羯座吧?”   陆岁京道:“你忘了我生日?”   容念:“……”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手机确实是打不开。   没想到皮这一下是把自己送人头了。   陆岁京报了自己的生日,然后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眼前红灯正要跳转绿灯,他默默地往前驶去。   身旁的容念皱起眉头,匪夷所思道:“我没有忘记,可密码就是解锁不了屏幕……”   陆岁京深吸一口气,僵硬地直视着前方。   他干巴巴道:“……那个密码,是你的生日。”   容念:“……”   车内两人安静片刻,继而容念问:“你是怕自己的生日很容易就被破解么?”   陆岁京身为一个拥有多年暗恋经验的纯情少年,实质介意的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把密码改成容念的生日,意义当然是每天输入的时候,能够跟着想一遍心上人。   不过,陆岁京颇为正经地应声:“对啊。”   容念能够接受理由,看到室友发来的消息后,再用微妙的目光投向驾驶座。   陆岁京握着方向盘默默忐忑,被容念这么一看,险些以为自己没能洗清怀疑,要接受又一轮的审问。   “他一共给你发了两条,每条都是劲爆消息。”容念道。   陆岁京道:“劲爆到一定程度,请顺手举报他发布有害信息。”   容念嘀咕:“他跟你说,副驾驶座的箱子里有三个字的计生用品。”   陆岁京:“……”   挺出乎意料的,他想,自己也有交友不慎的一天。   少年说完,手指啪嗒打开那个箱子,果真有两盒没拆封的冈本。   “隔了五分钟他补充,这车的车内清洗费一次三千块。”容念说。   陆岁京:“……”   容念道:“要不要帮你回一句用不到?”   陆岁京蔫巴巴道:“嗯。”   容念没察觉到陆岁京的失落,边打字边笑,点了发送再递过去给陆岁京看:   [尺寸太小,用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失落转移到了室友这边。 第27章   天色从亮渐暗, 在六点半时,两侧路灯在霎那被同时点起暖黄色的光。   京市的晚高峰常教人浮躁难耐,可在眼下, 陆岁京却觉得十字路口再堵一点也没事。   室友口嗨被反杀,在屏幕对面沉默片刻。   过了会,室友沉痛发来:[陆二,你深深伤害了一个善良青年的心。]   这次是陆岁京本人回复:[对于阐述客观事实造成的伤害,我感到很抱歉。]   室友:怎么感觉你还挺得意的?   他继而问:[心情这么好,泡妞很顺利?发张照片来瞅瞅。]   陆岁京:[没法给。]   室友:[谁啊那么大腕?明星吗?]   他周围的男生都差不多, 圈子不算单纯, 受到的诱惑也多, 无所事事时会在锦绣堆里寻欢作乐。   车子买来有几个月了, 偶尔会被朋友们借出去, 载过模特网红,也载过富家千金, 留下一车的香水味。   这种约会不一定要实质性地发生些什么, 但对象肯定得知情识趣,能把自己哄得开心。   室友认为陆岁京也是如此,但陆岁京的对象应该要更好看点, 可能真的是明星。   陆岁京:[没有, 是同学。]   室友:[靠,你吃的是窝边草??]   室友:[我刚以为是什么大明星,必须搞地下恋情!合着是同学,不就是普通人么?为什么不能给照片?]   陆岁京:[因为我小气, 不想让人看。]   室友收到后大为震惊, 心想神秘人士有两下子, 能让陆岁京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来。   他猜测对方是一个成熟学姐, 还得是处世圆滑又不失强势的那种类型,让人没安全感的同时又有征服欲。   然而他猜得偏了,副驾驶位是个清丽的少年。   容念系着安全带缩在角落里,在闹腾过后睡得正香。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浅浅阴影,随着呼吸而时不时颤动一下。   他睡相又乖巧又恬静,纯净得好似不谙世事。   考试很耗心神,这一天下来,容念难免疲惫,松懈后不知不觉便模糊了意识。   播放器随机切换歌单,开始放节奏感很强的曲子,也没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即便陆岁京现在偏离路线,悄悄地把容念绑走,关到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过程中也不会遇到任何抵抗。   陆岁京有过类似的阴暗想法,不止一次两次,也不止一天两天。   但当对方毫无戒备地待在身边,昏昏沉沉地坠入梦乡,那些扭曲偏激的念头有了实施机会,却全部清空了。   陆岁京只是抬手关掉了车载音乐,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至于胆子更大些的做法,也不过是趁着这时候偷看不会被发现,多瞄容念几眼。   接下来车内没有任何响动,唯有两人平稳的呼吸。   快到别墅区的时候,容念闷哼了声,迷糊地睁开眼。   望着陆岁京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发了一会呆,才缓缓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天没睡好。”容念解释,“梁云复过来玩斗地主,我和贺哥陪到很晚。”   陆岁京知道这人自己也爱玩,事实指不定是谁陪谁。   不过真相暂且不论,现在另外有个重点要谈。   “你还喜欢在外面找空隙睡觉?”陆岁京道。   容念一脸茫然:“唔?”   以前容念确实爱在公交车上打盹,那时候读高中,学校离福利院有段距离,他们必须起得很早。   有时候路况不平车里很抖,他和陆岁京并肩坐在后排,自己脑袋一歪照样能犯懒。   但是陆岁京离开以后,自己再也不这样了。   “不觉得这样很危险么?如果别人想对你做什么坏事,你都来不及发现。”陆岁京道。   发觉陆岁京确实在担心这种情况,容念弯起眼睫:“你在怕我出意外吗?”   陆岁京没吱声,前面有辆车试图插队,被他给挤了回去。   那车不敢刮擦大奔,只能老老实实退让着排到后面。   “说起来也算不上喜欢,没记错的话就这一次。”容念自顾自道,“从高中到现在。”   陆岁京问:“真的?”   容念神色困惑,反问:“你觉得我是警惕心这么弱的人?”   说完,他又嘟囔:“好像确实是,在你这里的话,我总是没什么防备。”   在人员混乱的公交车上,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陆岁京,抱着书包斜在对方身上,任由车子带着他们一起摇摇晃晃。   刚才他也确实没有顾虑太多,换做别人在开车的话,自己绝对不可能这样。   陆岁京听容念这么解释,愣了一愣。   他强行让自己视线直视前方,而不是迎着容念清澈的视线互相对视。   “如果我是想做坏事的人呢?”他问。   陆岁京努力地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沉静,然而效果可能并不理想。   不过容念没有留意细节,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知道。”他道。   陆岁京觉得有些滑稽,这个怎么能不知道?   容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非常坦然地说:“自己选出来的例外,如果栽了那就栽了吧。”   因为这一路休息得不错,他的心情很雀跃,没有因为即将要回窦家而变得烦躁不安。   他打听:“如果你想做坏事,是打算干什么呢?”   如果能尽情放纵恶的一面,陆岁京当然希望容念只属于自己,只能够看到自己,甚至是只可以想起自己。   陆岁京承认自己性格危险,但爱截然相反。   好比他不禁想把容念锁起来,最终笨拙地捧着一颗心,锁住的是自己的阴暗面。   见陆岁京沉默,容念催促:“说来听听,指不定配合你一下。”   “拍你睡着的丑照发在论坛上,让喊你老公老婆的人统统失恋。”陆岁京残忍地回答。   容念本来还有点朦胧不清,这下听完彻底清醒。   他道:“路上你不会拍了吧?”   陆岁京道:“我是那种人?”   容念道:“我哪能确定你是不是?给我检查下。”   陆岁京唏嘘:“之前说着只信任我一个,现在立马动摇了。”   “不好意思,信任是有范围的,这种事你怕是会干得很开心。”   容念碎碎念着,作势要去拿陆岁京的手机。   陆岁京并没有反抗,嗤笑:“你不怕相册有奇怪的东西?”   容念道:“请问是你的裸i照吗?那怎么会害怕呢,对自己的身材有点信心。”   陆岁京:“。”   容念握住了手机也知道锁屏密码,却没有直接打开。   他只是想吓唬对方,打趣几句,陆岁京怎么丝毫不慌?   正常人应该会非常抵触别人看相册,可陆岁京的用词却是提醒容念看了可能心生介意。   没听陆岁京谈起也就罢了,被这么一讲,容念心想,会不会有药物相关的图片?   比如禁忌事项,或者是用量的备注。   福利院里有不少先天残疾的孩子,治疗过程中都会有意记录这些。   如果是精神类的药物,想必更是会格外细致。   “你再不来阻止我,我要打开了喔。”容念道。   陆岁京道:“你打开啊,看到裸i照要负责。”   容念:“……”   他满脸欲言又止,礼貌地把手机放回原处。   下个路口,陆岁京主动翻出手机要给容念检查,容念慌慌张张闭上眼睛。   “马上要绿灯了,过时不候。”陆岁京道。   容念战战兢兢睁开一只眼睛,继而不可思议地“哇”了声,瞪大双眼凑近了去瞧。   里面保存了许多游乐项目和观光景点,容念认得出来,它们全都分布在周边。   不过现在不是询问陆岁京干嘛做玩乐攻略的时候,容念没有多琢磨。   他道:“你没拍丑照?”   陆岁京道:“随便说说的,你睡着的样子挺可爱,没人看了会失恋。”   容念撇了撇嘴,将信将疑地扫了眼陆岁京。   同时,车子开上半山驶进别墅区,马路宽敞平坦,景色盎然充满生机,还布置了几处山水回廊。   陆岁京无心看风景,向容念解释:“没骗你,以前我们坐车去上课,你睡我边上的时候也是。”   容念道:“什么?”   “有人当我们是情侣,看向我的眼神很羡慕。”陆岁京道,“说明你困得东倒西歪还是很帅。”   容念勉强接受这个说法,给陆岁京指路窦家具体在哪里。   管家正等候在门外,不过以容念的自我认知,他在窦家地位等同于透明。   尽管在衣食住行上没有被苛待过,可自己终究是个寄人篱下的资助生,窦家的佣人们也心里有数。   平时他们对容念客客气气,但不会如此恭敬,这么大的排场肯定是为了迎接窦家的人。   果然,在容念下车的时候,后面有辆车缓缓驶入别墅。   被搭载的人注意到了他,没有继续坐着,停稳后急匆匆地推开门。   “听说你这身板能把我哥们揍得鼻青脸肿?”窦洋走了出来。   他一直想和容念“聊聊”这件事,但容念往常待在校内,有体育生们吃处分的教训在前,自己不好惹是生非。   好不容易憋到现在,他正巧在门口逮到容念,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管家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急忙劝架:“有什么误会回去再说。”   窦洋道:“误会?我也巴不得是这样,但我哥们脸上的伤最近才养好,口口声声说是容念动的手!”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但差不多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了看身形单薄的容念,再想了想平时和窦洋玩在一起的,都是些营养过剩四肢发达的纨绔……   管家匪夷所思:“小容文文静静的,怎么可能动粗?”   窦洋道:“被害人是我兄弟,他朝我告的状能有假?你是不是耳背啊?能听清楚就少来掺和,自己小心点饭碗。”   气焰嚣张地勒令管家闭嘴后,他忽地发觉一个细节,送容念来的车是辆大G。   燕大开学没两个月,就这么快坐上好车了?   窦洋不无轻蔑地想着,可容念费尽心思往上爬又能怎样?自己生来就比他现在攀附的还要多。   他打算把车里那人喊下来,没想到对方主动拉下了车窗。   有道悦耳的声音说:“头一回开这车,不太熟练。”   窦洋觉得这嗓音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记不起来是谁,横竖是燕大的,可能曾在哪里擦肩而过。   听完对方说的解释,他愈发想发笑了,也忍不住把下巴扬得更高。   今天碰巧不爽,他妈非要请他最不想见的小叔叔来家里,情绪正是有气没处撒。   这人捎容念捎得正当好,自己还能顺带嘲没见识的假二代。   可惜的是,窦洋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僵硬地收回了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妇女节快乐,一往无前地做自己,率真豁然地爱自己~ 第28章   陆岁京长了张见过就很难忘掉的脸, 窦洋已经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远远瞧过几眼,在开学典礼上,对方站在主席台上, 轻狂得不可一世。   第二次是在法学院的教室里,陆岁京挪开了容念的书,隔在自己与容念中间。   现在没有老师和同学,陆岁京下了车,有意无意地挡在容念前面,与窦洋正好面对面。   “之前在典礼上检讨反思, 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 那群废物吃过教训也知道错了。”   陆岁京散漫地说着, 模仿窦洋抛给管家的话。   他问:“你耳背没听到?”   陆岁京一贯行事肆无忌惮, 气质在人群中很突出, 凌厉又凛冽,和学校里其他富家子不太一样。   尽管如此, 他并没有格格不入, 平时融入集体,也被集体接纳。   包括窦洋之前碰见陆岁京,虽然能感受到对方的压迫感, 但没有到令自己畏惧的程度。   然而此时, 也许是陆岁京没再压抑敌意,可怕得让窦洋断定对方是个异类。   权贵门庭再怎么勾心斗角,至少环境优渥舒适,养不出这么危险的人……   窦洋没有深想, 因为在陌生又强烈的压力下, 自己心烦意乱, 几乎不敢抬头。   他试图鼓起勇气回嘴, 最终却只是欲言又止。   原本猖狂的势焰弱了一半,窦洋从没这么认过怂,登时觉得丢脸。   窦洋逞强地嘴硬:“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们别否认,容念就是动过手!”   容念神色无辜,疑惑地偏过脑袋,看向窦洋的眼神好似在关爱弱智病人。   “嗯,我没不承认呀。”容念道,“怎么了?”   窦洋咬牙切齿:“他们找你开几句玩笑,被揍得半个月没法见人!现在你特么轻飘飘问我怎么了?最该档案上被记过的人是你吧?你倒是撇得一身干净!”   所谓的玩笑是把人堵在楼梯间,抢走行李乱翻乱看,容念觉得有些荒谬。   那几个体育生脸上开花,搞得非常丢人,但自己一点也不愧疚,他只觉得遗憾,窦洋并未因此收敛。   明明在自己这里也碰过钉子,窦洋见了他,却还下意识地来挑事。   这是依旧把容念当做了高中时任揉任搓的小可怜,窦洋吃的教训不够多,不够长记性。   否则就该和那几个体育生一样,见到容念会绕路走。   容念好笑道:“你意思是学工办拿了工资不干活,处理打架能漏罚学生?”   说完,他补充:“还是你觉得你的朋友都很怂,揍他们的人逃了处分,他们忍着不敢揭发?”   事实显而易见,学工办不会出这种疏漏,闹事学生也不肯吃那种哑巴亏。   容念没被罚,是因为确实不该受到指责。   两句反问语气轻松,毫无生气较真的意思,反观另一边的窦洋,却被砸得哑口无言。   窦洋结巴了半天没能挤出回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旁边的管家刚被窦洋要求过闭嘴,心情复杂地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忧心忡忡。   虽然窦洋难伺候,但终究是雇主的亲儿子,自己总不能让人如此狼狈。   想到这里,管家决定给这场面搭个台阶。   他插话:“我差点忘了,夫人叮嘱过厨房做了蝴蝶酥,这会儿新鲜着端在桌上,您去尝尝?”   然而好死不死,这话给窦洋火上浇油。   窦洋道:“蝴蝶酥?这他妈是容念爱吃的东西,我妈到底是不是把他当儿子,等我一死就让他替代我对不对?!”   管家仓皇地说:“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妈非要把容念接到家里,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意愿,从他住进来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窦洋道,“他只要在这里站着,就是我妈不在乎我死活的证明!”   管家一个头两个大,在容念去留的事情上,他也不明白溺爱儿子的方悦秋为什么如此反常,一点也不肯愿意为窦洋妥协。   之前自己不是没有问过原因,方悦秋只说,她觉得容念是个好孩子。   这么说来,窦洋向来任性不讲道理,但关于对容念的排斥,倒不是完全没道理,方悦秋这么做是很容易让独子产生危机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窦洋别生气,干巴巴道:“夫人是欣赏小容,但她也一直是您的母亲啊。”   窦洋道:“欣赏?草,你当我傻逼吗?她又不是没资助过人,之前有过这种事?我妈好像怕容念会跑掉一样,两人关系搞得别提有多好了!”   方悦秋堤防风险,把真实意图瞒得太严实。   哪怕被窦洋曲解,她也不愿意透露分毫。生怕容念察觉到不对劲,万一脱离掌控,很难再找到这么听话的人选。   于是事情发展便荒谬起来,一个为亲儿子预备的人形血袋,却让对方有了危机感。   容念心知肚明方悦秋的想法,旁观着窦洋的嫉妒和猜疑。   他很乐意利用一下方悦秋无意提供的机会,让窦洋更抓狂一点。   “嗯,阿姨说过希望我待在这个家,确实担心我哪天会离开。”容念煽风点火,装作很触动的样子在回忆。   窦洋道:“你他妈赖在我这儿不走了是吧?!”   容念道:“可以永远不走吗?”   ——“不太可以。”   有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火i药味逐渐浓重的场面。   陆岁京说完,打量着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撩袖子打架的窦洋。   眼神中攻击性很强,看得窦洋背后一凉。   “话说我们一共见了两次面,你又是跑来法学院听课,又是在家门口把人喊住,用很无聊的话题搭讪。”陆岁京道。   他嘲弄地说着,问:“你是不是对容同学有什么想法?”   容念听完不由想着,这句话应该能让窦洋膈应小半年。   窦洋果然被击中痛点,也顾不上和容念争论方悦秋的心思到底在谁那里。   他激动起来,就差起鸡皮疙瘩。   “我草,搭讪什么?!我最恶心死同性恋了!”他骂道。   陆岁京并不介意窦洋的反感,淡淡道:“哦,你有多狭隘跟我没关系,但有件事要和你打一声招呼。”   窦洋一脸不情不愿,碍着对方的气场,又不敢做出拒绝。   他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试图扳回一城直视对方,却没能鼓足勇气。   他目光游离:“什么事情用得着打招呼?”   “你最好别让我见到第三次。”陆岁京冰冷道。   陆岁京说得模棱两可,没讲明白见到了会怎么样。   但看窦洋僵硬的表现,威慑效果已经足够。   窦洋为了掩饰局促,解释:“我去法学院是为了贺疏星!妈的,那傻逼给脸不要脸,要不是我妈非要我去,我特么稀罕去看他脸色……”   容念:“。”   看得出来贺疏星没卖窦洋面子,给窦洋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过了这么久还愤愤不平。   这话如果窦洋敢当着贺疏星的面说,容念算是看得起他敢恨敢言。   可惜就算借给窦洋一百个胆子,窦洋见着贺疏星,肯定还是会犯怂。   这搞得容念有点纠结,撞见别人说自己室友坏话,他到底该不该阻止?   当着管家的面,好像不太适合继续与窦洋作对。   犹豫之际,窦洋一直数落贺疏星的种种不是。   比如“没有得面瘫病,却天天摆着一张死人脸”、“他最好祈祷他爸别出事,否则看他还能这么拽多久”……   就在容念实在听不下去,打算维护贺疏星的时候,陆岁京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出声制止了窦洋的滔滔不绝。   陆岁京淡淡地评价:“虽然我也见姓贺的不爽,但是你送他礼物,他就必须得收下,那你确实很有脸,皮也蛮厚的。”   容念低下头,忍笑忍得很辛苦。   窦洋窘迫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在管家的劝慰声中,气冲冲地回了家。   如果让容念来形容这个场面的话,回家这个动作应该被称之为落荒而逃。   瞧着窦洋狼狈的背影,容念认为这人应该不会再有事没事招惹自己了。   他扭头望向陆岁京,正巧陆岁京也在看着自己。   只是视线交错的一剎那,陆岁京似乎不太好意思,匆匆地侧过了俊气的脸。   “你干嘛看贺哥不顺眼?”容念朝陆岁京打听。   陆岁京道:“讨厌他能和你形影不离,我这种被淘汰的竹马,只能想方设法趁虚而入。”   发现他真的非常较真这方面,容念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容念道:“看在贺哥是个不错室友的份上,我觉得我要帮帮他,让小陆同学别对他这么排斥。”   陆岁京道:“我怎么觉得贺疏星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在自己看来,贺疏星何止是不需要容念好心解决人际关系问题。   说不准人家还希望这种反感来得更强烈一点,好让自己避之不及,以此可以少去法学院转悠。   陆岁京猜测着贺疏星的想法,再看到容念认真地摇了摇头。   容念道:“唔,贺哥还是很注意你的吧,每次在学校隔着一段路发现你,就喊我换个方向走。”   陆岁京:???   得知自己被贺疏星精准捕捉并携容念远离,小陆同学开始后悔,就应该让窦洋多嘴几句贺疏星的。   他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   “燕大到处都是人,我们班的小情侣约好了碰面的地方,到了那儿还会找不到人家,他居然能远远就看到我?”   陆岁京慢条斯理又颇含情绪地讲着,看起来对贺疏星的表现非常有触动,很感慨这段单方面的“动人友情”。   容念想说这个没什么好意外的,陆岁京的长相和身高很出众,即便是人山人海,也能非常容易被注意到。   不光是贺疏星,容念自己也可以一眼就认出陆岁京来。   然而他还没开口,陆岁京自顾自念叨了下去。   陆岁京问:“既然他这么在意我,为什么你之前能误会我暗恋他,怎么不是他明恋我?”   猝不及防被陆岁京提了黑历史,容念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但在下一句,陆岁京失落道:“在你眼里默认我不被喜欢吗?”   容念立即心里柔软起来:“……”   “没有呀。”容念轻快道,“我是打算说,批准小陆同学想方设法趁虚而入。”   陆岁京神色一怔,觉得自己还是很讨厌贺疏星,羡慕对方轻轻松松待在容念身边。   尽管超出不了室友的范围,但自己何尝不是有无法跨越的界限。   不过,容念又道:“你也可以对我得寸进尺。”   他尾调带着笑,好像邀请,也好像诱惑,藏着隐秘又甜蜜的陷阱。   然后陆岁京就无法抵抗地落到陷阱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很抱歉,周一给本章评论区所有留言发红包。   解释下突发情况,同组新人在版本日搞崩了服务器,影响到了全组之后两天的工作节奏。   还有就是这章卡了文,写了五版累计快两万字。   想尽全力把故事写好,不过保证更新也很重要,对自己最近的拉垮表示抱歉otz   春天到了,小容和小岁的关系也要到下阶段了,我努力一把希望自己重新做人(指日更。 第29章   可以是哪种得寸进尺?陆岁京想。   他没有提问, 自己在默默遐想,梦里的容念确实被自己过分地折腾。   容念不知道他脑子是什么黄色废料,很热情地主动举例。   “比如报销你这趟的油费!”容念拿出手机, 给陆岁京微信转账了两百块。   陆岁京没有收,看着这种例子,不太有世俗的欲i望。   他凉凉道:“容老板客气了,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要结一下军训来蹭床的过夜钱?”   “实在不知道睡男大学生一晚上该付多少。”   容念略显苦恼地说完,再微微耸了耸肩膀:“被上门讨债的话, 只好让睡回来当扯平了。”   发觉陆岁京不吱声, 他反而是得寸进尺的那一个。   容念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 继而转了个小圈, 和陆岁京一起靠在大G的车门前, 还用胳膊肘推了推沉默的陆岁京。   他心情不错,声音温软又雀跃:“你想什么呢?怕睡得不满意?”   陆岁京摇头:“没什么。”   听到对方的撩拨, 本该是一件值得心猿意马的事情。   陆岁京觉得自己好似被羽毛挠了下, 在酥酥痒痒之余,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样挑弄人心的话语,容念会对其他人说吗?他不禁去设想。   答案显然是不会。   容念复杂多面又顽劣爱玩, 但只对自己完全无所顾忌, 举手投足不加以挂碍。   想说什么便说了,想做什么便做了,陆岁京能够猜到容念会对自己这样特别的原因。   在容念眼里,他们从小结伴, 彼此见证对方经历的跌跌撞撞, 路途中又如何被命运塑造雕琢。   他被自己看到过太多不同模样, 两人之间不需要再有任何伪装。   陆岁京认为容念这么想没有错, 在相依为命过的竹马面前,随口打趣干嘛要有约束?   错的是自己,偷偷萌生爱慕,让这段关系变质,还想让玩笑话兑现。   就在陆岁京暗自走神,越来越失落之际,容念歪过脑袋,目光澄澈地打量着他。   “你在发呆诶。”容念道,“好早之前就想说,你有时候让我看不太懂。”   陆岁京道:“在反思上一句接的话不太对,应该说你爱抢被子,正常人睡你边上很难满意。”   一般来讲,他们的对话就应该这么发展。   容念终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道:“我就是不清楚,你刚才干嘛用一脸有心事的表情,回答我没什么?”   面对容念的询问,陆岁京答:“给青春期小孩留点隐私不好吗?”   “噢,小孩长大了,嫌我管太多。”容念佯装沮丧。   陆岁京道:“不是因为这个。”   容念追问:“那是为了什么呢?”   陆岁京道:“长大以后心事就会比较叛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适合说。”   容念支起耳朵:“我胆子很大,你不用怕吓到我。”   不料怂恿后陆岁京没买账,只是嗤笑了一声。   他蹙起眉头:“难道解决青春期问题的家庭栏目也讲究仪式感,挑个场合才能开口?”   谈心开导之类的事情,容念堪称拿手强项,福利院里的小孩最爱与他分享秘密。   也就是陆岁京喜欢一个人闷着,自己主动凑过去打听,还经常被潦草敷衍。   不过和过去比起来,现在陆岁京已经没再那么回避。   陆岁京道:“是因为你头疼过的事。”   容念苦恼地说:“这种事好多啊,就比如你跟我打谜语。”   “高中的时候,有人在福利院的墙上用油漆胡言乱语,我说那个人一定会很后悔。”陆岁京道。   容念神色微微一动,而陆岁京不急不缓地继续往下说。   他道:“时间再往前一点,有人仗着比我们年纪大个子高,抢走了院长留给你的樱桃,我答应你,属于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那次是福利院里的争端,容念读初中的时候,老院长尚且身体硬朗,对他很是照顾。   这招来了一些嫉妒,被欺负后容念没告状,独自闷闷不乐。   他问陆岁京,自己是不是很软弱,那些人嘲笑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陆岁京当时认真地和容念说了这句话,然后去找那些人打了一架,搞得浑身伤痕累累。   他其实很少挑起事端,在福利院里被排挤被冷落,向来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那次搞得遍体鳞伤,容念气得不行,严肃地让他伸手上药。   而陆岁京乖乖伸出手,紧攥的手掌向上摊开,里面是几颗完好无损的小樱桃。   回忆到这里,陆岁京笑了笑,似是无奈也似是认了命。   “你看,说出来的这些话,就算是要闯祸,我也忍不住做到底。”他道。   陆岁京以为,按照容念往常为此无奈叹气的表现,大概听到这里会劝自己就此闭嘴。   然而容念朝他扬起嘴角,似是不懂其中的犹豫和退却。   “很想做的话,干嘛不可以闯祸?”容念道。   陆岁京对这个回复感到不知所措,有些惊讶地望向少年。   容念道:“以前我是伤心过,为什么你不阳光不开朗,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是身边的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陆岁京解释:“你没有做得不对。”   “其实这么勉强你就是不太对了,这还是最近重新遇到你以后,我才想明白,小岁为什么不能特别点?”   容念说到这儿,沉思了下,似是在考虑如何措辞。   他没有纠结太久,说:“你不用和别人一样……看到你在大学里和别人相处得不错,我很开心,但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陆岁京道:“可能现在有点难。”   容念道:“为什么?”   夏天的尾声里,他们并肩靠在越野车前,头顶有沉甸甸的花枝垂落,迎面而来的夜风捎上了秋意。   吹来的风是凉的,可陆岁京却脸颊发烫。   他心想,为了你开心。   “不分享就算啦,发现你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挺多。”容念摆了摆手,“不过……”   不过什么?陆岁京垂下眼去瞧他。   容念好像被接下来要说的话给难住了,左思右想半天,都没能讲出口。   其中的纠结还表现在了动作上,他往口袋里摸了摸,好像打算抽根烟来分散注意力,然后发现没有打火机。   他朝陆岁京眨了眨眼睛,示意陆岁京去车里找找打火机。   可是陆岁京道:“不准抽。”   容念:???   怎么突然就不准抽了?   自己没管他特立独行,他来管自己不良习惯?   幸好容念没有瘾,既然弟弟不孝顺,那哥哥就把烟盒塞了回去。   “我是想说,你的底线放在刑法那条线的上面可以吗?”容念很真诚地问。   这次轮到陆岁京:???   显然,容念看到陆岁京这么磨磨蹭蹭,不愿意说所思所想,再结合他最近貌似在□□神类药物的蛛丝马迹。   自己继而联想到对方曾经的种种偏执行径,这人状态属实是在危险边缘试探。   很难不往法制节目去猜测。   眼见着陆岁京的表情一下子丰富多彩,容念认为他们又闹乌龙了。   他移了移脚尖准备溜走,没等顺利逃进窦家,就被陆岁京喊住。   陆岁京道:“我的做人底线在你这儿就是这个高度?”   容念:“……没有没有,我收回那句话,改成用三好学生的标准要求你。”   陆岁京语气有点酸:“哦,对标傅琢州是么?”   他知道在容念心里,傅琢州应该是为人处世最无可挑剔的那一类。   而自己是无恶不作潜在分子。   容念道:“没有啊,傅学长显然是十佳模范了吧。”   见陆岁京逐渐失落,容念似乎觉得他幼稚,烂漫地笑了起来。   “和底线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他解释。   陆岁京被容念突然冒出来的话弄愣了,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根。   容念道:“毕竟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这么自由自在了。”   他心思玲珑,往往言行细致拿捏有度,该说的点到即止,不该说的永远怀揣心间。   温柔如傅琢州,只要容念肯吐露,聊糟心事也好,聊大麻烦也罢,无论是学长还是师兄,大概很愿意当倾听者。   但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两人有过无数次能交心的机会,容念也从没有提起童年,连负面情绪都没有表现过。   容念的性格就是这样,越是沉重的东西,往往隐藏得越好。   而陆岁京与他相依为命过,共度过那些曲折起伏,容念什么也不需要做,从身上的疤痕到灵魂的缺口,什么都会被理解。   算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甚至可以说是命运的钦定,世界上确实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存在。   “你现在是把我看做弟弟?”陆岁京道。   容念道:“咦?可以么?”   陆岁京道:“大冒险时间还没过,严格意义上我是你男朋友,道德来说不搞骨科。”   看来这人底线还挺高,从刑法直接拔高到了道德,再往上提升真要争当三好学生了。   容念道:“虽然我作为兄长是不算称职,但没到让你这么不情不愿的程度吧?”   陆岁京没承认:“我哪里不情愿了?”   “满脸写着过了时间也不乐意被当弟弟。”容念道,“我有点挫败,回房间疗伤去了。”   陆岁京争分夺秒行使男友权利:“晚安,宝贝。”   容念:“…………”   他晕头转向地走回窦家,很难招架陆岁京这种以下欺上的花样。   看到满院子生机勃勃的花草,他决定进行一个回击。   外面,陆岁京刚发动油门,就见容念小跑着出来。   容念道:“礼尚往来。”   陆岁京:??   面对着陆岁京的茫然,容念靠着车窗,姿态绅士地牵起了陆岁京的左手。   紧接着,他拿出自己用花藤编的小环,正当好套进了陆岁京的无名指上,顶端中间还恰当好打了个蝴蝶结。   陆岁京一时间不可思议,没想到容念会将一件小事记得这么久。   他们重逢的那一天,在梁云复的生日会,自己悄悄在容念的手上打了个蝴蝶结。   时间兜兜转转,如今出现在了自己这边。   “你在玩过家家?”陆岁京问。   容念道:“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在玩?”   陆岁京道:“那我不该载你回窦家,应该带你即刻私奔。”   “或许也可以跟我回去,不过这种行为叫偷情,好像没有私奔来得酷。”   容念说完,再度原路折返,朝陆岁京挥了挥手。   陆岁京看着他回去,此时天色已晚,窦家装修布置时怎么好看怎么来,并未考虑明亮问题,花园里安放的路灯很少。   纤细单薄的少年渐渐走进阴影里,陆岁京再转过头,看着手上的草编戒指。   我喜欢的人不想失去竹马弟弟。陆岁京甜蜜又懊恼地想。   可是,陆岁京无法让容念顺意。   他不愿意继续作为无需堤防的存在,不想配合玩笑一时欢快后,将那些逗弄风轻云淡地掀过。   陆岁京会动情会渴望,会期待兑现与索求。   自己比较适合被看成必须警惕、需要留神的坏人,他心说。   坏人只想以下犯上。 第30章   窦家的别墅很大, 除了两栋主建筑,东边是小洋房和花房,后面临着湖畔还有一幢阁楼。   两栋主楼装了室内电梯, 地上四层地下两层,下面是安排给保姆和后厨的房间。   上面房间很多,除了窦洋和他父母住在这里,大部分都是空屋子。   自从窦洋读了大学,楼上时常没人住。   方悦秋虽然对外性格温婉,但工作上是个标准的女强人, 并非整日闲在家的花瓶太太。   她没有直接管理公司的事务, 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协助窦父做事, 出席各类社交场合, 打理生意场上的人脉关系。   之前她放心不□□弱多病的窦洋, 所以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回到京市的家里陪儿子。   这段时间窦洋在燕大住宿, 她也便不常回来。   而窦父这两年在国外开拓事业, 一年到头难得出现,往常只出现在佣人们的讨论声里。   容念被接到这里来以后,只在过年时见到过窦父一次。   这次家宴就要见第二次了, 容念听管家提起, 窦父是周日一早的飞机抵达京市。   家庭医生、管家和容念住在一起,都在东边的洋房,但容念住在最楼上。   他靠在窗边可以望见远处别致的阁楼,那里住着窦家老太太。   老爷子走得很早, 老太太这些年深居简出, 容念和她住在同一片地方, 但没有见到过对方。   上辈子容念是见过的, 那时窦洋已经在抢救室,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自己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视线已经很模糊。   老太太来过容念这里,这个年长者自称虔诚信佛,用怜悯的目光看他:“走到今天这步,全都是你自己的因果,我们家不是这么好进的,也不是那么好离开。”   她在家族和公司里德高望重,即便这些年将权力放给了窦父和方悦秋,分量地位也还是在的。   平时她不怎么插手管事,可不代表消息闭塞,阁楼里常有人去做工作汇报。   如果容念猜得没错,老太太肯定已经听说了贺律师与窦家不再合作。   他眼神沉沉地看着阁楼,过了会,短促地笑了声。   确实全都是因果。   自己不是这么好来的,也不是那么好送走。   ·   重生前,方悦秋这段时间同样摆过家宴,办得铺张高调极尽奢靡,有许多生意伙伴应约来捧场,她也贴心地喊上了容念。   但容念已经出国读书,隔山隔海不方便特意回来,于是推拒了方悦秋的好意。   在他印象里,那次祁封没有收到邀请,不仅如此,窦家几乎所有的聚会,祁封常常缺席其中,偶尔才会露一次面。   而现在事情发展被容念打乱,方悦秋向祁封发了请帖,并且宴会的规模变成家族小聚。   尽管招待的客人不多,佣人们依旧为此忙上忙下。   别墅内的软装全部换过一遍,从沙发布艺到鲜花摆设,配色和质感都与秋天合衬。   天气下着雨,容念窝在卧室的沙发里,懒洋洋地看着窗外天色。   “你的衣服晒干了,可还在阳台上占地方。”贺疏星打电话来通知。   容念道:“噢噢,你洗好衣服没地方挂,帮我把衣服塞回柜子里了吗?”   贺疏星的边界感很强,没有打开容念的柜子,觉得这种区域太私人了,即便被允许打开也不该触碰。   他道:“放在你桌上。”   容念道了声谢,说:“难得有人在雨天的周末赶着洗衣服晾出去,有点挑战我的常识,贺哥你是不是没做过家务?”   贺疏星确实不擅长这方面,妈妈走后,家里常年有住家保姆陪着自己。   刚才他把容念的衣服放到桌上,几件短袖笨拙得反复迭了五六次。   “没事干。”贺疏星解释,“最近还要下雨,不想堆脏衣服在寝室里。”   “其实你直接讲怕我衣服被淋湿,帮忙收了起来,我也不会觉得你操心太多。”容念道。   贺疏星:“。”   手机对面陷入了沉默,容念却没收敛。   他评价:“你是不是不太懂照顾人啊?”   这句话被班上任何一个同学听去,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平时贺疏星高高在上,疏离与冷淡并非装腔作势,也不属于社交恐惧,全然出自于不食烟火的本性。   这样的男生岂止是不太懂照顾人,应该是不会留神任何人。   至于贺疏星,当然打死不承认自己会做这种事:“我对当爹当妈没什么兴趣。”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给予别人关心,应该要积极取得响应,那种收获会让人很高兴。”   容念自顾自解释着,道:“你大大方方承认,失去可能是一个心理包袱,但肯定能拥有一天的快乐。”   这对于别人来说大概很简单,于贺疏星而言,着实有点强人所难。   他的家庭关系很僵,父子双方不善表达感情,而且各自都爱一意孤行。   同为个性强烈又别扭的脾气,被亲情的纽带系在一起,自从失去了贺母的调和,两人的矛盾随着年月增长而越来深。   与此相伴相随的是,贺疏星的性格越来越沉闷。   他本就孤僻寡言,再加上强硬、严肃又难以沟通的亲人,长年累月更加闭塞心扉。   要他坦白说一句“我关心你”,他大概要纠结着酝酿到下辈子。   并且,贺疏星对容念说的能拥有快乐持质疑态度。   光是想象下场面,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觉得讲不出这种话,做不出这种事?唔,可以理解。”容念道。   他好奇地问:“上一个和你差不多的,是海螺姑娘还是美人鱼来着?我不怎么看童话故事,忘得差不多了。”   贺疏星:“……”   容念嘴甜道:“不承认也没事,反正在我这里,我都会说谢谢小贺哥哥!”   这句话不夹带任何意图,没有利用,也不是捉弄或逗趣。   他纯粹是觉得贺疏星这样子,会因此缺失不少本该有的东西。   明明心思细腻还会为别人着想,这个人却总是摆出冷冰冰的样子,之前梁云复想为补习英语的事情道谢,碍着贺疏星的冰冷神色愣是没敢再叨扰。   那个时候,梁云复畏手畏脚地问容念,自己是不是很吵?贺哥是不是不需要别人感谢他?   不需要和没得到是两码事,无论贺疏星是否在意,容念想把自己的响应传递到。   他说完,问:“真的没有变开心吗?”   贺疏星沉默良久,鲜少地没有敷衍过去。   电话那段,清清冷冷的声音认可道:“不,你说得蛮有道理。”   于是容念转念一想,在结束通话后,给梁云复拨了一通。   他委婉地向梁云复表示,贺疏星并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也需要人际关系上的温暖。   梁云复这次摸底考全靠贺疏星拉扯,听完没有任何迟疑,打算前去拜谢恩人。   然而十五分钟后,他灰头土脸地回电。   “去了你们寝室敲门,贺哥让我不要没事找事。”梁云复生无可恋,“不过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容念道:“什么?”   梁云复嘻嘻哈哈地坏笑:“我以为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私底下还蛮人i妻的。”   容念心想,你最好不是在我们寝室门口大声说的这句话,否则用这种词语形容贺疏星,算是没事找揍。   “小容啊,你被嫌弃了。”梁云复意味深长道。   容念请教:“小容做错了什么呢?”   梁云复道:“你衣服在桌上迭得软趴趴的,我就多看了几眼,然后贺哥就问我是不是迭得很丑。”   容念:“。”   “我说当然啊,没想到容念手挺笨,好好的衣料搞得这么丑!”梁云复道。   容念:“……”   梁云复洋洋得意:“他让我帮你收拾一下,居家能手终于有了发挥的舞台,把你衣服迭成了玫瑰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在贺疏星这里,形象拔高了大截。   但容念认为,贺疏星不会再让梁云复踏入他们寝室一步了。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会,梁云复得知容念目前在窦家,要被方悦秋带着去家庭聚餐,不由大吃一惊。   “怪不得窦洋嫉妒你,人家确实是把你当自家人了。”梁云复道,“如果我爸妈这么做,我肯定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主动退出竞争继承权。”   他言语有夸张的成分,不过在外人眼里,方悦秋待容念的确好得不象话。   容念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谈天的间隙里,陆岁京发来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容念回复:[云复说我手很笨。]   陆岁京瞧了眼摆在旁边的草编小指环,上面的花朵已经快速枯萎,却被珍惜地包裹在柔软的手帕上。   在多层滤镜加持之中,他觉得这做得比价值连城、钻石尺寸赛过鸽子蛋的戒指还要精美。   陆岁京想说梁云复对小容老师一无所知,不过字没打完,容念便主动发来了新消息。   容念似是在讨要表扬和认同:[我觉得自己很灵活。]   陆岁京想了下对方细长白皙的指尖,心说,是会有多灵活?   大概很适合弹钢琴,音乐声或许都会因此多添一份美感。   也可以插花或是画画,做些无需费力又值得欣赏的事情。   自己思绪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一个很准确的臆想里。   想扣住这双最无瑕的手,做最下流的事。   走神到这里,陆岁京努力压制住念头。   他回复:[怎么记得以前打扫院子的时候,你说自己握不住扫把?]   容念:“……”   他属实是日常犯懒,室友贺疏星能不能称得上“人i妻”,尚且是个未知数,自己和陆岁京没分开前,陆岁京的确是居家能手。   他避重就轻地问:[怎么不信我说的话?]   容念似是为陆岁京的将信将疑感到郁闷,又像有意无意地朝对方挑衅。   他再发:[那你过来体验下。] 第31章   这种邀请无异于煽风点火, 陆岁京想要来电咨询,容念回复自己正在和梁云复通话。   真是抢手,下回是不是要预约?   陆岁京心里琢磨了一小会, 问同学要来英语摸底考的答案,不由分说地直接发给梁云复。   对此,迟迟不愿意校对答案的梁云复哀嚎一声。   绝望地看着怼到眼前的图片,梁云复匆匆下线,决定推算自己的成绩。   陆岁京计划得逞,霸占容念接下来的时间。   “具体是什么体验项目呢?”陆岁京道。   容念卖弄玄虚, 胡说八道:“把后背留好, 肯定包你满意回味终生。”   陆岁京听完以后, 态度立即变得敷衍。   “具体是针灸还是刮痧, 或者你和按摩会所抢生意, 做起拔火罐了?”   “才不是,都说了是要展现手艺!”   容念磨了磨后槽牙, 认为自己的实力惨遭低估。   陆岁京问:“那能不能公布正确答案?”   容念道:“给你在那儿纹一幅精湛的《蒙娜莉萨的微笑》。”   陆岁京:“……”   原来指的是纹身, 听上去是比拔火罐之类的猛些,画风从养生变成了不良。   容念侧躺着,半垂眼帘:“你要睡觉了吗?”   陆岁京道:“还没有。”   “我也没有。”容念嘀咕。   他听到陆岁京那边有人在唉声叹息, 时不时伴随尖叫, 夜生活十分丰富多彩。   他疑惑:“你在寝室?”   陆岁京道:“对,不过已经熄灯了,他们说打赢一局排位就睡觉,然后输到现在。”   “我以为你周末会回家住。”   今天是周六, 家在本市的学生如果学校没事, 大多会选择回去休息。   “我今天来还车。”陆岁京道。   容念“唔”了声, 道:“怎么说也是别人刚买的新车, 确实该尽快给他……”   提到这点,他不禁有一些懊恼。   自己霸占完陆岁京周五晚上的美好时光,让人耗在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又间接破坏了对方本该在家休息的悠闲周末……   容念胡思乱想着,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但他并未在语气上流露出明显的内疚,声音听起来绵软又清脆。   不过不用说穿,陆岁京就察觉到了他掩藏在深处的难为情。   陆岁京打趣:“你别是在不好意思吧?”   “啊?”容念顿了下,笑道,“被帅哥忙前忙后送回家,是该害羞一小会儿以表对颜值的尊敬。”   他不是忸怩的性格,后知后觉自己给陆岁京添了麻烦,肯定会在意,但不至于愧疚。   容念聊得有些困倦了,说完在床上翻了个身,摆出最舒服的姿势。   他眼皮子打架之际,听到陆岁京很绅士地回复。   “该害羞的是我,我的荣幸。”   容念迷迷糊糊地心说,这句回得还蛮客气,肆意妄行的小魔王突然很懂礼貌。   不对,陆岁京真的有和自己客气吗?   更像耍贫嘴,话里话外捉弄自己一下?   容念纠结了会,没能得出答案。   但无论陆岁京到底是哪种,自己都不该脸上发烫。   容念揉了揉自己变红的耳朵,心想,见鬼了。   这可能是在被下蛊。   ·   家宴订在周日的晚上,方悦秋只请了些窦家的人,不过场面还是热闹的。   这家族人丁兴旺,有不少活跃的旁支,平时会和这边主系热络地保持往来。   其中有个打扮得靓丽张扬的女人,早在宴会开场前,便携着表妹一起拜访方悦秋和窦父。   容念由于昨晚疑似被陆岁京做了不明蛊术,睡得不是很好,今天一整个白天心不在焉。   有关于女人和她表妹的事情,他还是听保姆们闲聊说的。   “那姑娘长得太好看了,夫人是不是要给少爷找未婚妻?”   “听说要给祁先生做介绍,想想也是,祁先生三十多了,光忙着事业,一直没有成家……”   “她的家境一看就蛮不错,之前Sa带着新款让夫人挑选,就有她今天穿的这件。”有人道。   “看她耳环和项链就知道了啊,真钻石的话,得有小几十万吧。”   她们七嘴八舌地聊着,继而发现容念趴在花园的小桌上打盹。   对这个被窦洋针对的少年,常理来说,她们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架不住容念着实招人喜欢,待人接物很有一套。   一般人意识到自己被排挤,难免难过或者愤怒,搞得场面陷入僵局。   然而容念反应平静,特意不与管家和保姆走太近,以免大家遭到窦洋迁怒。   有时候佣人们根据方悦秋的交代,给容念送水果或者搞卫生,容念总是很乖地道谢,还会帮忙一起收拾房间。   这么懂事的性格,加上惊艳又漂亮的长相,让人很难狠下心去冷落,所以她们和容念关系不错。   “小容,这边有点凉,你要不要去屋里睡?”保姆体贴地问。   容念礼貌地说:“没关系,我只是稍微休息下,这会儿已经不瞌睡了。”   虽然方悦秋声称是家宴,但饭局并不算随意,有一套着装礼仪方面的要求。   早上她吩咐管家给容念送了定制的正装,容念现在就穿在身上,并因此感到束手束脚,趴在这儿睡得不是很舒服。   刚才眯过一小会,容念摁了两下酸痛的肩膀,站起来松了松僵硬的身体。   外面下着小雨,他打开天气预报看了眼,据说再过几个小时才能停。   容念在回廊上溜达两圈,赶得很巧,见到了被保姆们议论的那位大小姐。   对方恬静地站在窦洋面前,相比于其他女人浑身的珠光宝气,她穿得偏向于含蓄低调。   仔细看的话,细节处非常考究,一看就是有专门的造型师做了搭配。   配合着窦洋的话语,她脸上表情逐渐为难。   看到他们在交谈,容念没有窥视别人的癖好,转过身正打算离开。   可惜窦洋的声音太响,内容一清二楚地传到容念耳朵里,少年随之脚步停住。   “我妈打算撮合你和祁封?我靠,你多大,祁封多大,她们连手把你往火坑里推?”   窦洋诧异完,问:“孟雁菱你能答应来,是跟着她们发疯?”   没懂窦洋为什么如此抵触这回做媒,容念好奇多瞧了几眼,随即恍然大悟。   窦洋此刻气恼又不知所措,显而易见是喜欢那个女生。   而对方的态度同样写在脸上,摆明了对窦洋毫无兴趣,也不需要对方替自己考虑。   “我当然是因为喜欢祁总才同意来的啊,之前家里给我安排相亲,我全都没有答应。”   孟雁菱解释完,再道:“祁总长得帅腿还长,不靠家里帮忙能把自己公司做起来,比平平无奇啃老族牛逼多了,有点年龄差又怎么样?”   窦洋听她夸着祁封的优点,冷哼道:“他是私生子,你家不介意?”   “什么?”孟雁菱愣了下。   “他和我爸差了十多岁,出生的时候,我奶奶六十岁了,你觉得这个正常么?”   窦洋见孟雁菱一脸毫不知情,继续抖落自己知道的内幕。   “他是老爷子出轨留下来的小孩,老爷子走得早,那时候他八岁,争遗产争不过,连亲妈都被我奶奶送到了国外去,没两年就病死了。”   他说到这里,轻蔑地流露恶意。   “之所以他不靠家里帮忙,是因为窦家的东西他没资格要!”   关于祁封的身世,容念知道一点,窦洋没有扭曲事实,真相差不多是这样。   不知道遗嘱有没有蹊跷,老爷子离世后,祁封在窦家过得很艰难,能拿到什么财产,全靠别人的施舍。   老太太分给了祁封一家不死不活的子公司,在他十八岁后才会解冻继承权。十八岁以前,祁封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求活。   再后来,祁封将那家子公司运营得很好,攒够本金后自己彻底脱离了窦家,如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平时他几乎不与窦家往来,这次能够答应赴宴,其实有点出乎容念的意料。   “哦,开局一副烂牌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说明他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呀!”孟雁菱感叹。   窦洋恨不得扇多嘴的自己一巴掌:“……”   没管面前的窦洋作何感想,孟雁菱边愉悦地哼歌,边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   容念没再待下去,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了几步。   挪了大概十米左右,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尖映入眼帘。   容念睁圆眼睛,有些意外地往前望过去。   ——是祁封。   他没察觉到祁封是什么时候来的,男人在后面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旁观了许久。   祁封见容念终于发现自己,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少年,阴郁的眼神里浮现出笑意。   “听说方悦秋收留的学生也会来宴会凑热闹,所以我接下了邀请函。”他道。   容念歪过脑袋,接话:“原来是这样,小叔叔想和我一起蹭饭。”   祁封道:“如果有和你同一桌吃饭的运气,今晚食欲大概是会好些。”   他语气淡淡,继而话锋一转。   祁封评价容念的领带样式:“西装很适合你,美中不足的是,温莎结不够标准。”   容念碰了下印有精致花纹的领带,将其捏在指尖把玩。   动作非常散漫,看起来甚至有些稚气,但不妨碍他自身始终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气质。   他漫不经心地撩起眼帘,看向祁封:“有劳您教教我?”   容念现在的模样和往常差别很大,以前形象总是乖巧纯净,偶尔露出神秘又迷人的一面。   而他西装革履的时候,剪裁精良的衣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整个人清清冷冷,却不会令人感到沉闷或心生退却,反教被牢牢勾住心魂。   容念仿佛拥有迷惑人心的魔法,明明一副非常禁欲的正经打扮,极易造成距离感,但衬得他格外有吸引力,貌似更能挑起观赏者心底的欲i望。   祁封没有教他如何修正,往前多走了两步,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再抬起手,直接帮容念重新打了个温莎结。   在此之前,祁封从来没有亲自帮人摆弄过这种东西,手法不免有一些生疏。   容念道:“你好慢呀,再磨蹭一点的话,我会忍不住开始怀疑,你到底想解领带还是系领带?”   他言语里夹带狡黠的挑衅,字里行间生着小刺。   祁封听得出来,不过没有接茬,慢条斯理地完成他的作品。   做完后祁封稍退了半步,道:“是不是该说句抱歉,头一回帮人系领带,成果有些差强人意。”   实际上这个领带看起来工整笔挺,挑不出什么错处,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容念低头扫了一眼,食指勾上领带结,轻松地将其全部解开。   紧接着他模仿祁封的手法,有条不紊地重新打了一遍,最后竟然能够超过原来的效果。   这回算是完美了。   “不用对不起。”容念勾起嘴角,“我学得快,还有什么好玩的,都可以教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断在这儿的,但我实在太困了。 第32章   每次回到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 祁封都觉得很无趣。   窦家没真正地接纳过他,他也没萌生过感情,在这里长大成人住了十多年, 搬出去时毫无留恋,只感到快意和解脱。   一群人戴着假面扮做兄友弟恭,自己着实厌倦了这种逢场作戏。   不过这次他觉得很有意思。   “你爱玩什么?”祁封问。   面前的容念很随意地调整了下领带的松紧,借着这个动作与祁封多拉开了几步远。   桃花眼以往目光澄澈,似乎一眼便能望见底,此刻包含的情绪却耐人寻味。   容念道:“什么都爱玩, 先来说说你挖窦家墙角的事, 让我开心开心。”   “贺律师已经松口, 要来为我做事, 方悦秋这么心急地拉拢我, 肯定是听到风声后整夜睡不着。你瞧,她现在什么手段都敢使, 都开始帮我做媒。”   祁封这么说着, 嗤笑了声。   失去一个法律顾问,对于窦家而言,算不上多大的损失, 顶多就是要多花时间去找好用的替代品。   但这股助力转头去帮祁封干活, 窦家的人一个个就坐不住了。   窦家与祁封表面上尚且风平浪静,背地里一直暗潮汹涌,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翻脸?   贺律师接触过太多敏感信息,就算有保密条例, 谨慎如方悦秋, 一定忧虑重重, 顾忌祁封哪天利用这点给窦家捅刀子。   冷眼看方悦秋如此担惊受怕, 倒是挺过瘾。   “说起来这桩事能成,还是得感谢你推波助澜。”祁封道,“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要奖励。”   “奖励?”容念侧过脸问。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将这个词在唇齿间嚼了一遍。   “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啦。”容念道,“难得见方阿姨这么不痛快,多亏你表现不错,这场戏非常精彩。”   贺律师、祁封以及窦家或许有利益纠葛,但容念并不参与其中。   他纯粹想给窦家添堵,通过身边的机会,搅黄了贺律师与他们的续约,期间借力使力,轻巧地四两拨千斤。   看似可怜弱小的少年稳稳当当操纵局面,祁封自身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是拿来解闷的,至于战利品,容念早已亲自品尝。   “贺律师不爱惹事,跳槽到你这儿来,算是让前雇主不开心了。”容念道,“真厉害啊小叔叔,花了多少钱下去?”   “用钱砸不动他。”祁封道,“不过就算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师,也要给儿子考虑结婚生小孩后的学区房。”   “他缺这点钱?”   “当然不缺,但最好的房源光靠钱不够,加上律师的名声地位也不够,需要很深的人脉。”   容念听完豁然开朗,对这份父爱有了更全面的理解,觉得这事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自己和世界之间羁绊很浅,没有那么多俗常的诉求。   别人会考虑拥有安定的归宿和未来,可他从未拥有也不曾体验,习惯了漂泊也便自由自在地游荡。   “原来是这样。”容念点了点头。   祁封好奇:“有人顾虑房,有人热衷车,你喜欢什么呢?这些你似乎都没兴趣。”   容念道:“是没什么物质追求,看眼缘吧。”   他说着忽地记起什么,神神秘秘地露出微笑。   他挑拨道:“我最爱搞破坏,你要演一出好戏给我看吗?”   少年不满于眼前局面,想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   这种想法实在太疯狂,窦家并非是允许为所欲为的所在。   祁封淡淡地说:“之前就讲过,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只要有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为什么你对她们有敌意?”   “你要求好多啊,这原因很重要?”   “无关紧要,单纯好奇我大嫂怎么招惹了你。”祁封轻描淡写。   耳边话音落下,容念抿了抿嘴。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圆滑谨慎的商人,自然时刻都会权衡利弊,要利用不是那么简单。   即便自己为此精心编织谎言,本质假的终会有漏洞,在祁封面前肯定会被识破。   与此同时,容念不可能透露重生的事,对别人来讲太扯,也开不了口分享那段过往。   被明里暗里地逼问真相,如同被一遍遍掀伤疤,他轻微蹙起眉,摆出十分苦恼的样子。   他干脆搪塞:“看到方阿姨就头晕心闷,在这里待不下去又走不掉,只能到处折腾耍赖皮了。”   触碰着祁封的接受底线一通胡扯,他好似浑然不知自己的回答有多大胆,望着对方眨了眨眼睛。   “小叔叔,你信我吗?”容念语气天真地问。   不似少年眸子清澈又多情,祁封的眼睛黑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好似海洋深处的水面。   双方目光在半空中交错,感到深陷旋涡的那一方,反而是祁封。   被撒了个很敷衍的谎,自己本该警惕地远离和戒备。   可他对上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即刻燃烧起来。   容念在邀请他破例出格,而他居然为偏离正轨感到兴奋。   “我该怎么配合你犯错呢。”祁封收回视线,平缓地说。   容念摇了摇头:“你可真乖,连错误都不会犯。”   祁封见到容念蹦蹦跳跳走在回廊间,一副什么也不记挂的样子,自己不禁顿了半步。   明明是少年递给了他报复的机会,也诱导他一步步针对窦家。   到了时刻可能对立的临界点,容念却收手似的不继续干涉,任由祁封随性发挥。   尽管没被提任何要求,但被操纵的感觉更强烈了,对方连自己大概会做哪些事都清清楚楚。   祁封鲜少被人这么大胆拿捏,有些不爽,又觉得新鲜。   走到主楼附近,他看着谈笑的宾客,突然有个计划,打算配合少年的谎话送上一个惊喜。   “我会努力的,希望你到时候乐意买账。”他侧过脸,注视容念。   潇潇暮雨里,容念身形轻盈,无所谓祁封放肆地打量自己。   “不,你应该说,你会享受其中的。”容念道。   他用调笑的语气一句戳中,看破了祁封扭曲无序的本性。   或者说,他能与这样的人找到共鸣,可以牢牢吊起对方的兴趣,甘愿陪自己周旋。   远处立着穿了一身刺绣旗袍的方悦秋,还有被她挽起胳膊的孟雁菱,看两人融洽相处,仿佛已经成了一家人。   容念没再和祁封走一起,假装不熟地隔开了距离,到会客厅后挑了个角落坐下。   他占着的位子不起眼,视角却是绝佳,可以将方悦秋那边的动向尽收眼底。   老太太来的时候,容念默默垂下脑袋,给自己倒了杯酒,继而仰起修长的脖颈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精霸占了味觉,他在难以压抑的恨意中寻回了克制与清醒。   几乎是前脚与后脚,陆岁京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容念回复:[打听这个干什么,你等不及了想来接我?]   发送过去后,他补充了一句调侃:[怎么这么黏人呀?]   陆岁京:[我以为你会想逃。]   刚才看到仇人的一瞬间,容念脑海里响起了老太太的冷嘲热讽,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种条件反射般的反应太可怕了,他登时选择用酒精来麻痹。   如果是陆岁京的消息更早一步被接收到,容念或许愿意承认自己有过软弱。   但现实已经发生,没有这种假设。   容念没心没肺地打字:[你干嘛这么积极地猜我要跑路,我会好好蹭一顿豪华晚餐。]   陆岁京:[因为今天启程我们还能算私奔,明天别人就可以说我是霸占法学院优秀单身资源。]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原来他们的恋爱惩罚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容念读完这条,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根本没往心里去的事情,另外一边陆岁京真的很在意。   陆岁京看起来肆意妄行、嚣张偏执,这方面却如此笨拙纯粹,对待打着爱情幌子的恶作剧都能这么认真。   以后这人谈了恋爱不会被对象欺负吧?被耍得团团转怎么办?   要不要小容哥哥替他把把关啊?   容念困惑着,由衷开始替陆岁京担心。   单手撑着脑袋走神了一会,他忽地拉回了思绪。   朝主桌的方向看去,老太太已经入座,旁边的窦洋在背地里说祁封说坏话,真到了祁封跟前,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方悦秋拉着孟雁菱坐过去,特意安排在祁封旁边。   她抚了下孟雁菱的肩膀,和祁封道:“菱菱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做客,人生地不熟的,麻烦你照顾一下。”   祁封道:“她和容念是同龄,要不让小容过来,两人还比较有话题。”   被忽视的大学生窦洋:?   方悦秋道没打算让容念坐到主桌来,被祁封一提,略显尴尬地想糊弄过去。   孟雁菱道:“容念是谁?名字真好听,我想瞧瞧。”   既然孟雁菱出声附和,方悦秋不好再推拒。   她把容念招呼过来,让人和祁封、孟雁菱他们待在一起。   容念乖巧地走到这边,正要拉开祁封另一边的空椅子,但被老太太喊住。   老太太道:“既然菱菱见过人长什么样,我看也就可以了。”   这意思是容念过来一趟露个脸就行,让孟雁菱看过后就该换地方。   态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表现得非常自然,搞得容念是窦家使唤的佣人。   “但我觉得不够。”祁封道,“小容,你坐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窦洋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一头雾水地左右张望。   他给奶奶助阵,斥责道:“容念,你来这儿就是当电灯泡,自己没点眼力见啊?”   老太太借着这个话头,开口:“阿祁的人生大事一直没定下,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有责任,最近正好遇到了合适的……”   祁封嗤笑:“母亲?我妈死了蛮久的,您这么称呼自己有点晦气了吧。”   他抬手拉出那把椅子,再次和容念说:“坐。”   他说得不容别人插嘴质疑,老奶奶和窦洋没再吭声。   后者大概被唬住了,前者是被气得不轻。   容念:“……”   他是想看戏,但没想参与。   可能自己刺激祁封,做得有点过头了,事情显然脱离自己的预期。   容念一边混乱地想着,一边指尖搭住椅背,安静地坐了下来。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太对,方悦秋款款折返。   瞧着一桌沉默,她温婉地笑道:“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呢,一个个的不说话了?”   老太太道:“你问问祁封是在说什么混账话!”   祁封毫无诚意地抱歉:“不好意思,发现你们突然闲心管我的私事,就感动得一时没了规矩。”   方悦秋道:“你这怎么能叫私事?都是窦家的人,你的问题我们当然挂心。”   “那我现在就有个问题,希望嫂子可以帮忙。”祁封道。   方悦秋感觉场面不太对,但并未细想,硬着头皮接茬。   “一家人何必客气,只要你开口,嫂子肯定尽力。”   “我对容念很有兴趣,如果可以,希望能当他的资助人。”   祁封说到这儿挑起眉梢,放肆地搅混水:“你同意我带走他么?” 第33章   祁封问同不同意, 其实是给窦家最后的面子,方悦秋没有回答不同意的底气。   以祁封的性情,即便对方不配合, 只要他觉得划得来,就会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   如果他提的要求不涉及容念,就算是索要董事会上的一票,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方悦秋肯定会顺着祁封。   可此时此刻,方悦秋深吸了一口气, 审时度势后以后无法退让。   她语气关心体贴:“小弟, 你怎么突然爱做慈善了?”   这么讲就代表她要为容念破例, 实在答应不了祁封的索求。   两人没有明着撕破脸, 甚至姿态松弛, 桌上的气氛却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另外五人神色各异,尤其是窦洋脸上格外纠结。   他恨不得容念赶紧走掉, 但不不应该以这种自家吃瘪的方式。   然而他没胆子和祁封直接对上, 只是瞥了眼与人僵持不下的母亲,自己瓮声瓮气地咳嗽了几声。   孟雁菱撩了下颊边的碎发,抿着嘴装聋作哑, 无意卷入窦家的家庭内部矛盾。   另一侧的容念表情无辜, 无助般用手指绞弄外套衣角,似是对眼前情况不知所措。   在他的眼角余光中,老太太一如既往地严肃,沉默地捧起茶盏吹了吹, 揣摩不出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当然是怕自己以后下地狱, 活着的时候配合某些人虚情假意, 死了还要和他们再见面。”祁封道。   豪门里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不少, 出轨而来的孩子大多受制于身世,懦弱畏缩低声下气,在打压中不成气候。   而祁封不是这样,他气质阴郁喜怒无常,让人不由地心生警惕。   与此同时他已经彻底脱离窦家,生活和事业都无需倚仗别人。他没反咬窦家一口,就已经值得家族庆幸。   方悦秋因而感到棘手,很不愿意与祁封打交道。   正好平时祁封懒得和窦家往来,递了邀请也不会接,所以方悦秋也权当祁封不存在,偶尔见一次面走个过场。   碍于最近听到风声,得知贺律师要为祁封做事,方悦秋怕两人连手会对窦家不利,才胆战心惊地主动拉拢这人。   她内心已经非常烦躁,面上则佯作听不懂祁封话里的讥讽,维持着体面与优雅。   方悦秋和气地说:“小容和我们过得好好的,你突然要他搬走,就算我们舍得分开,孩子也适应不了这种转变。”   祁封重复了一句她的用词:“适应不了……”   这话一问,容念便听出了阴阳怪气的轻蔑。   可方悦秋大概太过紧张,以至于毫无察觉,或者是为了下台阶,干脆忽略其中深意。   “是啊,这么草率地让孩子换环境,别人心里没有安全感。”她解释。   这话其实有点道理,对于孤儿来说,要是频繁地更换抚养者或资助人,状态大概会变得自卑彷徨。   但安在容念身上,就有几分好笑。   容念努力克制着表情,心里泛着恶心,身体很乖地顺着方悦秋的话点了点头。   他怂恿祁封搞破坏,祁封转头拉他下水,他可不会配合着冒险。   祁封对容念的表现并不意外,近乎欣赏地笑了起来。   他质疑方悦秋:“人家没逃都很难得,离开了还能没安全感?”   “你要这么讲就曲解这边了,我一直把容念当小儿子看待。”方悦秋温和又不失强硬地说。   她看了眼老太太,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她再大大方方道:“如果你对这里有心结,尽可以讲出来,误会都可以解开。至于小容,我们早就是一家人,我会帮衬着一直到他独立。”   容念心想,以你儿子人菜瘾还大的作死程度,我活不到律所试用期结束顺利转正。   “我听说过不少次,窦洋隔三差五欺负你所谓的小儿子,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傻,觉得你们是一家人?”祁封道。   方悦秋被问得语塞,老太太这时缓缓朝祁封开口。   “之前每次问结婚的事,你都说工作忙,既然现在有空闲了,不如早点定下来,其他的往后再做也不迟。”   祁封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有成家的打算,不劳您费心了,也建议您别多管,省得给自己添堵。”   家宴已经开场,窦父在招待各路亲戚,佣人们开始端来私厨精心准备的冷碟。   有人喊方悦秋的名字,邀请她过去寒暄,方悦秋强颜欢笑,杵在这里并不甘心走。   收留容念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连丈夫和婆婆都没有透露,打算等亲儿子哪天真需要用血,兜不住了再坦白。   她怕自己离开,容念就会脱离自己的控制,转到祁封那边去。   老太太扫了方悦秋一眼,和祁封说:“你不用考虑我的想法,但应该多想想那个女人,她如果知道你的人生大事被一再耽搁,肯定会很担心你。”   她没有直说那个女人是谁,但在场每个人都清楚,指的是祁封的生母。   一个失去依靠后便被送去国外,名为调养身体实为变相软禁,没过几年就客死他乡的女人。   此时此刻,老太太用一种稀松寻常的语气,将女人提了起来。   她毫无心虚愧疚,甚至觉得对方不值得自己连名带姓地去称呼。   也有可能是她把对方看得太低,压根没有记住姓名。   听到老太太把人一语带过,容念觉得重生前的自己应该是同样下场,死后在她们嘴里成了模糊的符号。   女人有祁封会记得,而谁能想起自己呢?   上辈子他和贺疏星高考结束便各奔东西,之后容念回京市工作,对方已经当上了检察官。   两人那时聊过彼此近况,但都没提出见面,缘分其实早早止在了那个填报志愿的夏天。   傅琢州如果能醒来,应该是会念叨到他的,只不过经历一番病痛折磨,表达的估计是后悔遇见过灾星般的自己。   那陆岁京会不会想起他?容念恍惚地犹豫了下。   没能往深处假设,祁封打断了他的神游。   祁封的语气很不屑:“我妈如果在天有灵,肯定光顾着恨您让她骨肉分离。”   “这是什么话,你妈妈身体不好,送她去看病还有错了?”方悦秋道。   祁封短促地嗤了声,意味深长道:“她在我印象里总发愁体重要过百,火化登记的资料上只有八十斤,是怎么治的病啊,把人弄成皮包骨?”   他无意挑起这个争端,既然窦家先试图以此敲打他,他不介意把陈年旧事翻出来。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他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   “今天我来要个人,没想和你们说这些。”祁封道,“嫂子你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别的都不用多讲。”   老太太道:“我替悦秋答应了。”   方悦秋诧异地喊了老太太一声,继而看向容念,欲言又止地没再说话。   “既然你有善心,就应该成全,但你最好清楚,有些东西可以试探,有些东西永远不能碰。”老太太道,“一些幼稚的气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祁封倍感遗憾地解释:“我没有说过气话,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其实是可以随便说些什么来掀篇的,在名利场上摸打滚爬,早就练出了说话无可挑剔的本事。   可他偏偏没有留台阶,存了心要让场面难堪。   孟雁菱没想到自己来相个亲,能撞见这么一场大戏,挂着假笑感到非常尴尬。   “菜都上了三盘了,我来试试这个。”她拿起筷子,“听说这边的西点私厨是从国外挖来的?”   方悦秋道:“小容爱吃蛋糕点心,我特意请来了两个擅长烘焙的厨师,待会的甜点你可以尝下,以后我们家怕是不需要他们了。”   一年多的筹划被祁封干涉搅局,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但依旧努力维持着善良体贴的假象。   这情形看上去仿佛是祁封在作恶,她对容念一片真心实意,却无奈地被迫屈从。   容念冷眼旁观方悦秋演戏,随即状似懵懂,趁这机会往对方心上插刀。   他茫然无助道:“阿姨,我真的要搬走么?”   方悦秋大概被变故膈应得不行,听完后匆匆侧过脸,怕是要被气得控制不住神态了。   而祁封猜得到容念的想法,一唱一和地给人雪上加霜。   “虽然我不是那种常年做慈善的好人,但你放心,这里有什么能给你,我保证提供更好的。”祁封道。   这话说得实在太张狂,窦家已经积累了几代人的资本,祁封终归才三十多岁。   可窦家不敢轻视,因为不清楚贺律师给祁封透露过多少敏感信息。   这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散场时老太太让方悦秋去阁楼一趟。   “别摆这种脸色,你把那个男生当洋洋的垫背,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道,“家里来去的人都被我查过底细,里面也包括血型。”   方悦秋百思不得其解:“那您怎么……”   “窦洋身体不好一定要动手术,那是以后可以再处理的事情。”   “可熊猫血打着灯笼都难找,万一您孙子有三长两短,我去哪里找其他的!”   “不管容念留不留下来,都被祁封那个野种注意到了,你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信不信他马上拿着这个把柄设计我们!”老太太道。   “被设计又怎么样,洋洋要是出问题,那我的坚持没了意义。”方悦秋道,“您儿子一年到头回过几次家,外面养了多少人,我从没闹过,只想和儿子好好过下去,这个家容不下这点愿望么?”   老太太道:“很简单,你能把这事办得天衣无缝,那就容得下,反之就容不下,这个家不可能和血腥丑闻沾上关系。”   在女人逐渐哽咽的声音中,老太太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责问。   她拄着拐杖慢慢上楼,迈上台阶前,扭头道:“你自己反思下最近做得怎么样吧。”   方悦秋用手帕碰了碰潮湿的眼角,感觉自己遇到了死局。   而且很多错误,都是这几个月里环环相扣发生的。   窦家意外地没能与贺律师续约,贺律师又反常地和祁封合作,然后祁封非要带走容念……   追溯到最开始,要是她不执着于塑造温柔形象,干脆把容念送出国,远离这里的变量,至少自己还能安心让窦洋做风险极大的心脏手术。   方悦秋挫败地闭了闭眼睛,感觉这些事背后很蹊跷,好像有谁悄无声息地煽动着一切。   但她没有想出结果,贺律师一向我行我素,能动摇他态度的,这世上可能只有他儿子,而贺疏星没有道理帮助祁封。   不对,不对,她忽地意识到,自己去训练营时,贺疏星对容念不同寻常的亲近。   方悦秋没有继续往下想,这总不可能是容念为了离开这里,折腾出来的一系列事情。   再怎么说男生也只有十八岁,自己早已赢得了他的信任和依赖,现在对方大概正在陌生的祁封面前战战兢兢。   ·   “你是不是一个人住惯了,我以后放了寒假来你这儿,你会不会不自在啊?”容念轻快地问。   天气阴沉,人却不受影响,雀跃地蹦蹦跳跳。   少年跟在男人身后,两个人直接往外走。   容念回卧室换了衣服,但没有收拾东西,之后祁封的生活助理会来收尾。   祁封道:“我家不止一间房,请你在六层楼里随便挑住处,选楼上两层的话,一整个假期甚至可以见不到我。”   说完,他补充:“你要和我挤一块,我也很欢迎,但你对象万一和你闹脾气,我除了看戏无能为力。”   容念打趣:“哦,那小叔叔会管我谈恋爱吗?”   “不管。”祁封道,“除非你谈了好几个,他们个个来我家门口讨说法。”   只是资助和收留而已,又不是当家人,不会管这么多,但两个人彼此开玩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起来。   “欸,那车是谁家的?”容念往外瞥了一眼,困惑。   外面停着辆迈凯伦,造型非常高调,每个注意到它的人都流露出了好奇。   窦家那么多亲戚里能自己闯出名堂来的,除了祁封没有别人,其他家应该没办法如此奢侈。   但祁封素来不爱招摇,坐的车一向是商务款式。   容念猜测:“你最近换了口味?”   祁封澄清:“我的口味一直是漂亮美少年。”   “我在说车,想想也感觉不可能是你买的。”容念嘀咕,“不知道是哪位买了彩票飞黄腾达了。”   门口有不少人在谈天说地,迟迟拖着没走,大家表面和和气气互相夸赞,实际暗自互相攀比。   家族的旁支来这里赴宴,当然用上了最好的行头撑面子。   尤其是能明显体现出身价差距的车子,有的人会特意去借,就专门等着散场后的这一刻。   短短几秒钟,自己在明里暗里的打量中从容坐进去,装逼装了个爽,然后被众人评价“最近好像混得不错”。   不过今天晚上,没有风头能盖过那辆车。   容念还纳闷是谁有胆子这么烧钱,不过这车虽然油门启动着,却车窗紧闭,上面贴了单向膜,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谁。   于是他也没再关心,直到自己路过,这车流畅地降下了窗。   容念:“……”   他刚从饭局的风暴眼中撤离,此时此刻,随着车主的动作,又感觉到很多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陆岁京屈起一只胳膊架在窗沿,整个人看起来很酷,在形形色色的窦家人里,生动又富有朝气。   他抬眼瞧向容念,确定对方没事,似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陆岁京弯起眼睫,笑道:“请问我有没有机会独占你接下来的四个小时?”   现在是八点钟,离大冒险惩罚结束恰巧还有四个小时。   容念觉得没人会不动心这个邀约。   而身后有低沉的嗓音响起,抢先道:“抱歉,这位小帅哥,我们家管得比较严,容念没到能恋爱的时间。”   容念:?   刚才说好的不管呢?   陆岁京蹙了蹙眉头,没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他眼神沉沉地望向容念身后的祁封,再将视线挪回了容念这边,顷刻间神色变得期待又小心。   容念耸了耸肩膀,笑道:“所以小帅哥只能带我私奔了。” 第34章   下过一场雨, 空气清新带着股潮意,被打湿的树林叶子显得更绿,声浪打破了盘山公路的寂静。   途径海滩时天色太晚, 已经看不清什么风景,但远远望去,漆黑中闪烁着波光。   容念把车窗降下来了点,额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精致文静的外表因此透出股散漫劲。   此时他神色有一些微妙和好笑,接受着限时男友的询问。   陆岁京碎碎念:“为什么祁封说你是他家的, 还管你的私生活?口口声声说你没到恋爱时间, 我看他就挺想和你恋的……”   “方阿姨被他摆了一道, 总之我和窦家没关系了, 现在他是我的资助人。”容念三言两语地概括。   他看了眼手表, 离零点还剩下三个小时。   他道:“至于恋不恋爱,我觉得客观来说我还算受欢迎, 但一直没有这方面计划。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感觉到陆岁京放缓了车速, 视线往副驾驶座这边飘,容念弯起眼睫:“体验从速,过时不候。”   他没有打听这趟旅途的目的地, 闲闲地任由对方安排, 但陆岁京闷不住了。   陆岁京好奇:“你不问问我们要去哪里?”   容念懵懂地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和我的时间都归你支配,你想一直在车上都可以。”   说完,他偏过脑袋去看陆岁京:“去的地方很特别吗, 你是不是做了功课?”   陆岁京不自然地答:“没有, 随便逛逛。”   显然这是句谎话。   之前容念随口提到可以一起出去玩, 陆岁京便一直放在心上, 并为此纠结过许久。   认真挑地点的时候,他临时补课搜索攻略,还向室友开口询问。   室友是个每逢周末夜不归宿的花花公子,对吃喝玩乐堪称熟门熟路,立即热情地给陆岁京做推荐。   首先是附近各大酒店的对比,细致到哪家的床更大更软,哪家的浴缸能够容纳两个人打水仗。   在陆岁京说明这趟出行不涉及开房,更不会脱光打水仗后,室友摊手表示对其他地方不算太了解。   京市很大,五花八门的地方也多,室友灵机一动,建议陆岁京安装某款红色的APP。   “我好多朋友在刷这个小R书,里面一般都会贴照片,选起来很方便。”室友道。   软件推送的博主们在发各种分享,陆岁京分不清这些到底是收钱营销还是真心推荐。   但风景一类的东西总不可能作假,他天真地想。   这个周末,陆岁京有一半的时间花在小R书上,从色彩斑斓项目繁多的游乐园,翻到了如童话般梦幻的萤火森林。   过程中他不禁彷徨,京市有这么多好看的地方么?怎么每张图都颠覆自己对这里的了解?   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些疑惑,自己鲜少出门,这方面消息向来不灵通,大概率是孤陋寡闻了。   陆岁京千挑万选,挑中了处很合适的地方。   此刻他嘴上不以为意,貌似对这趟旅途并没用心。   实际上他心思活络,想着这回让容念大吃一惊。   陆岁京甚至有一些懊悔,自己重生后怎么不先去考个直升机驾照,开车实在有点太慢了。   半小时后。   陆岁京是真的很懊悔自己开不了直升机,否则一定转头就回京市。   而容念确实非常吃惊,半天没能说话。   他看着眼前黑漆漆一片,险些以为陆岁京脑回路比较长,这时候才对自己起了杀心,并打算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报仇操作。   容念缓了缓,真心发问:“今晚的活动是荒山探险吗?”   “我找的时候,帖子不是这样写的。”陆岁京艰难解释。   容念抓住了他的把柄,漫不经心地调侃:“咦,谁刚才讲的随便逛逛?”   陆岁京:“……”   周围全是高低起伏的山,坡度比较和缓,远离人烟十分僻静,偶尔能听到猫头鹰的声音。   人工开发的程度不高,黑灯瞎火显然不是游玩的好去处。   他搜出那条把自己骗来的帖子,标题大言不惭地写着:《约会不用慌,来看最适合小情侣打卡的超冷门美景!星空yyds!》   眼下别说星星了,路灯都没几盏。   容念接过陆岁京的手机,潦草翻了翻内容。   里面说山顶会有个小亭子,观景效果更佳,顺便附了几张迭加层层滤镜的高P图。   就在他准备调侃陆岁京怎么会上当时,陆岁京抢先一步开了口。   “是我不好,一定让你觉得无聊了。”陆岁京垂头道。   看着陆岁京这副示弱的模样,容念很难狠心承认:“。”   “哥哥的朋友那么多,都是有趣的人,平时活动就很丰富。”陆岁京道。   他顿了顿,似是自卑:“我不怎么出门,想约你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怕你到时候嫌闷,就不肯再和我一起待着了。”   容念清楚陆岁京的习惯,这句不出门倒是真话。   对方从小就流露出了喜静的一面,比起其他人四处撒欢,更爱一个人坐在角落。   就这么一个自我封闭的男生,愿意安排出行,而且看样子做出了不少努力……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搞砸了事情,这里这么黑,你胆子又小,我们还是别上山了,赶紧回寝室休息吧。”陆岁京神色落寞道。   容念:???   他反驳:“我哪里胆子小?”   陆岁京用满脸不信的表情,愧疚地说:“嗯嗯,上次走夜路吓得躲到我背后是高中的事情了,不应该拿来代入现在的你。”   容念:“……”   他被激起了征服欲:“走,我们现在就上山。”   陆岁京在原地磨蹭了下,像是要劝阻容念别逞强。   容念自尊心大为受挫,一手拉上陆岁京,不由分说地往黑暗深处走去。   前面的容念在絮絮叨叨强调自己绝不胆小,陆岁京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被对方牵住的手腕上。   他抿了下嘴,问:“会不会有点危险?”   “害怕就躲我背后。”容念说完顺便松开了手。   陆岁京揉了揉手腕,随即往容念身后挪,听话地说:“好的,麻烦哥哥了。”   他们都开了手机照明,沿着山路往顶上走,被雨水打湿的石阶有些滑,让人不得不慢下步伐。   容念走得很小心,但听到树林里有松鼠窜逃的沙沙声,忍不住扭头张望。   一个没留神,身体随即幅度很小地趔趄了下。   不过好在他立即被陆岁京稳稳地扶住,紧接着,陆岁京把自己手机的光往容念这边照。   “怎么这么关心小动物,人家一跑你就去看,不注意下自己走的路?”陆岁京道。   容念道:“那你怎么这么关心我,我一要摔跤你就来扶?”   陆岁京道:“因为你如果摔着了,得扶你下山的是我。”   容念:“……”   两人已经爬上了半山腰,想着接下来的一截路,其实容念有点打退堂鼓。   这座山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原路折返也同样费劲,横竖都是累人,不如撑到最后还能嘚瑟下。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我们高中走过这种黑漆漆的路?”   福利院在老城区,建筑设施非常陈旧,但也算处处齐全。   “高二那会儿马路翻新,挖电线的时候把电缆挖坏了。”陆岁京道,“后来修了五天路灯才亮。”   容念若有所思:“有点印象,我们是不是在吵架来着,哈哈哈当时我们好像隔三差五就有矛盾。”   陆岁京提醒:“嗯,那次是有人送我礼物,你跟着同学起哄。”   容念道:“这么说我记起来了,那个女生很漂亮,看起来也很喜欢你,就讲你们在一起的话挺好。然后你就生气了,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音落下,陆岁京又不说话了。   于是容念暗暗慢下步子,和他并肩走山路。   容念道:“不过我那回撒了两次谎。”   陆岁京支起耳朵:“什么?”   “我冒出过很自私的念头,有点害怕你答应她,这样的话你下了课肯定要去陪她,可以前都会等在我教室门口。”   容念在文科重点班,历史老师出了名的爱拖堂,如果被排了最后一节课,放学时间总比隔壁理科班迟十分钟左右。   陆岁京等容念的时候,会背着书包靠在走廊上,恰好是黄昏,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淡又温暖的光芒。   宽大的校服套在别人身上常常能引起视觉灾难,个子被压低一截,体型能显胖一圈。   而他穿了照样衬得清瘦颀长,单单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好似青春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历史老师不爱陆岁京来这儿晃悠,因为每次这个男生一出现,教室里有些人就会不听课去偷瞄他。   为此他私下和容念聊过,讲陆岁京能不能没事就别来乱转,文科班的课堂对理科生来说没什么好看的,最后被容念挡了回去。   ——“小陆同学是来看我的呀,不可以是我好看吗?”十七岁的容念如是说道,再被老师请出了办公室。   如今的容念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幼稚举动恍如隔世,也确实是上辈子的事。   他嘀咕道:“我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作为兄长,当然不能想着让你一直在身边陪我玩。”   “你不用把自己摆在这种位置。”陆岁京道。   容念坦白第二个谎:“唔,还有就是,我走夜路被吓到是逗逗你的。”   陆岁京:??   “谁让你搞冷战啊,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要和我一刀两断。”容念叹气,“没办法只好装可怜,测测我们还有没有兄弟感情。”   陆岁京问:“我能说没有么?”   容念很困惑:“怎么没有?”   “是你说过的不要我了,这句话收不回去,现在只能两种身份能选。”陆岁京道,“一种是男朋友,一种不是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阵子工作量爆炸,这两周有一百多个需求其中绝大多数是bug单,而且版本无法延期,debug到失去世俗念头OTZ   肝完了单子速速恢复更新,这章找找手感,希望没有突兀的地方,有什么意见欢迎提~啾 第35章   寻常人听到这话一定会沮丧好一阵, 顺着话里的意思重新定义两人关系。   然而容念虽然有时受陆岁京影响,感觉自身节奏被打乱,但那多半是他愿意迁就。   如果他不肯配合, 大概率是对方会被反过来牵制住。   容念干脆耍赖:“我讲过什么了?我是个哑巴,去年刚治好,什么都没说过。”   少年一边用温软的嗓音辩驳,一边用手机的照明在地上瞎晃着转圈。   他太清楚如何控场,陆岁京会纵容自己的不讲道理。   陆岁京被戳中往事回忆,淡淡道:“哦, 你也嗓子坏掉过啊。”   在小时候, 刚被福利院收留那一阵, 陆岁京有段时间是失声状态。   起初是容念把他捡了回来, 大雪天看到一个小孩伤痕累累晕倒在路边, 立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了起来。   当时他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瞧见小孩毫无反应, 以为对方已经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死了。   他正要离开去喊人的时候, 陆岁京抬起了手,沉默地拉住了容念的衣摆。   那力道大得出乎意料,似是很怕容念走掉。   再之后, 陆岁京被带到医院。老院长去查他的身份, 发现他的母亲在前几天烧炭自杀,而他估计是当时逃出了屋子。   从此,他被福利院收留,和同龄的容念住在一起。   陆岁京一开始便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没有先天疾病, 是被妈妈掐伤了脖颈, 可伤痕慢慢变淡, 没人听到过他开口讲过话。   别人嘲笑他是哑巴,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医生向老院长说过这个孩子迈不过心理障碍,可能以后就是这样了。   与他相反的是,容念很受周围人的喜欢。   很多小孩不吝啬于袒露好感,也乐于主动亲近,过圣诞节时挨个要和小容哥哥拥抱。   陆岁京在角落旁观,容念动作娴熟,笑着将年纪更小的孩子抱了起来。   等到其他人散到别处玩闹,容念发现陆岁京杵着不走,问他是不是想说什么。   陆岁京欲言又止,嘴巴努力地张了张,却没能出声,好像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就在容念以为他不会响应时,听到了干涩声音轻轻响起。   “哥哥,要抱。”陆岁京话语含糊不清,但为此已经非常努力。   这是他受伤以来,时隔许久讲出的第一句话,是个小心翼翼的愿望。   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圣诞老人,至少对陆岁京来说,没有任何神明眷顾过他,自己的求救往往盘旋在心间,从来没被实现。   但小容哥哥没有让他期待落空。   这种温馨的相处状态得追溯到上辈子,如今陆岁京已不适合撒娇讨拥抱,容念也变得狡黠到八面玲珑。   “对呀,你是不是记忆混乱了?数院压力一定很大吧?”容念巧妙地转移话题。   陆岁京道:“听说好律师都是老流氓,原本我不太信,现在这个总结我一定刻骨铭心。”   容念满意地说:“喊声小容哥哥我听听。”   陆岁京拒绝:“我没比你小几个月。”   容念道:“算了,反正现在每次你能喊哥哥,都是在打小算盘,我还怕我接不住。”   他们慢慢走到山顶,雨后的乌云逐渐散开,已经可以看到星星在澄澈的夜幕中闪烁。   容念仰起头,被天空吸引。   决定为了当律师读文科以前,他本来对天文学最感兴趣。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这些向往早已被冲淡,连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我记得你以前想研究星星。”陆岁京道,“后来我收到了望远镜想送给你,你却碰都不想碰。”   容念道:“那时候我都打定主意要当律师了,看星星的时间不如多做几道高考题。”   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很有目的性,投入时往往一心一意,不被任何情绪绊住。   不过偶尔放慢步伐,回头弥补下遗憾,貌似也不错。   容念眨了眨桃花眼,道:“你不是也蛮喜欢鼓捣望远镜的?但后来拿它换玫瑰花了。”   陆岁京听完心说,可是和你不同,我对天空和宇宙这种庞大广阔的事物并没向往。   望远镜在自己手上利用率挺高,都是在偷看朝夕共处的少年。   换玫瑰也并非是他喜欢娇滴滴的鲜花,而是想换容念开心,他知道容念喜欢这种脆弱又美丽的事物。   “那时候已经玩腻了,不如拿来讨好福利院老大。”陆岁京淡淡道。   容念接茬:“你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老大感到很欣慰。”   正值夏末秋初,山上凉快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不会有比此刻更合适登高的季节。   在这里朝市区遥遥望去,可以看到万家灯火,和天上的星空彼此呼应。   如果不是爬山太累,没有索道可以偷懒,容念会认为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锤了捶膝盖,再发现陆岁京望着自己。   容念已经恨不能团成团滚下去:“看我干嘛?你瞧瞧附近能不能抄近路。”   陆岁京道:“离零点还有半小时。”   容念道:“是啊,你要发体验问卷给我吗?我可以给你打个九十五分。”   “剩下五分去哪里了?”   “总不能给你满分吧,搞得我要求很低的样子。”   陆岁京道:“可我很少拿不到满分,对这个成绩有点遗憾,能不能和考官走走关系?”   容念道:“考官的心硬得像块石头,除非五分钟内你能在这里建一个电梯,把我送下去。”   陆岁京促狭地笑了下,好像早就猜到了容念在苦恼些什么。   他道:“电梯造不起来,但会尽力让考官满意。”   容念问:“怎么?”   陆岁京道:“快到期的男朋友背你下山。”   ·   法学院的教室外面挂满了雨伞,班长骂骂咧咧走了进来,问这鬼天气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话说摸底考放分了,大学这个批卷效率,比我高中都迅速。”学委道。   班长立即停止絮叨天气,问:“在哪儿能看啊?”   “一楼就有排名表,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劝你现在别去,而且每个学科就印前一百名,其他的上教务网站自己查。”   学委回答完,唉声叹气:“你看看你考了多少?我英语被分到了B,真他妈离谱。”   教务网站现在流量极大,登陆进去卡了有两分钟,班长嬉嬉笑笑说自己拿了A。   他好奇:“班上一共几个人拿A啊?”   “目前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你一个。”学委面无表情地说。   班长大为得意,随即去向贺疏星询问。   贺疏星不知道出分的事情,于是查了下,没什么意外地发现是A。   班长顿时觉得自己的成绩不稀奇了,再扭头和一旁的容念的打听。   容念听说网站很卡就懒得查,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让班长登录后随便看。   班长发现容念拿的是A+,纳闷:“为什么你会比我们多出个加号?”   容念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犯瞌睡:“不知道。”   “哦,公告写了排名在前十的归到A+,你英语单科和总分都是第一。”班长翻看道:“这么说你现在被贴在墙上了?!”   “挂的不是黑白照就无所谓呀。”容念道。   班长摸不着头脑:“不是这意思,为什么你考这么好一点反应都没有?咱们之间就别摆谱了,该高兴高兴,该请客请客啊。”   容念道:“考第一吗?习惯了。”   班长觉得自己不慎给了对方一个装逼的机会:“……”   离打铃还有两分钟,班长道:“等会儿我们去一楼那边瞅瞅啊。”   容念不想挪动,这具身体瘦削青涩,爬完山腿疼了两三天,今天还没好利索。   正好这堂课的教室在四楼,他刚才一抬腿就发抖。   不过他对排名表很好奇,便答应了下来。   这些天容念都和贺疏星一起走,来得早走得晚,其他人没注意到他走姿奇怪。   下了课班长在旁边一看,立即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容念解释:“星期天的时候我去郊外爬山了。”   “借口编得有点扯,这年头谁没事会去遭这罪啊。”班长一脸不相信。   他似是在怀疑容念做过另一种床上的体力运动,以至于变成这副样子,但是他不说。   容念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感到百口莫辩倍感冤枉,由于没被询问,所以也不好主动解释。   天杀的陆岁京,容念咬牙切齿,在心中不爽地嘀咕。   不清楚陆岁京这些天是否和他一个状况,但容念感觉,那天被背着下山,陆岁京的动作非常利落,在湿滑的山道上步伐很稳,看起来毫不费力。   明明对方没比自己小多少,容念却萌生了一种“年轻就是好”的感叹。   此时此刻,容念捏了捏楼梯扶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排名表贴在每个院的布告栏里,几乎所有同学得空了都会来观望一会。   容念刚才默默念叨过陆岁京,没到两分钟,陆岁京的名字和脸就出现在面前。   排名的信息包含了学生名字和证件照,有些人的证件照是随意应付,这么一搞就像公开处刑。   而最顶端两张并列的照片非常养眼,惹得不少人为此逗留。   瞧得出来这两人拍摄时都没有刻意收拾,但画面就是赏心悦目,被放在一起时谁也不比谁黯淡。   “你和小陆并列第一诶,靠,他成绩也有这么好?”班长惊讶。   这么感叹完,他揶揄地笑了起来,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容念。   他调侃:“你俩真不愧是一对,乍看还挺和谐,排版再近点就是活脱脱一张结婚登记照。”   容念面无表情地说:“惩罚时限已经过了,我是单身,不准随便摁头。”   他粗略扫了几眼,发现贺疏星的名字在不远处,还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爱心。   容念没把这个小细节放在心上,班里就有好几个女生暗恋贺疏星,会出现这种情况在情理之中。   但隔了一天,学委在闲聊时提起,容念的名字后面也跟了一串爱心。   至此事情走向开始变歪,好端端的排名表,仿佛变成了燕大的人气投票。   不少人跟着在排名表上涂涂画画,甚至写上了留言,好在保持了最基本的素质,没在照片上进行恶搞。   燕大的校风一向包容宽松,教务处不插手这件事,容念本来也没怎么关注。   直到有人把贺疏星的名字圈起来,画了个箭头指向容念,并留言:[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喜欢他呀?挺配的,加油!]   这句话出现后掀起了极高的讨论,并且话题发散,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乱磕CP好恶心,如果人家是直男,得有多大的心理阴影,被你一搞他俩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据说他俩高中就是同桌,到大学成了室友,我只想说——代餐有无?]   [你们真的很在意容念诶,上回他和傅琢州在寝室楼下多聊几句,都要被发在论坛上。]   几方立场各说各的,有人认为这种留言非常没有分寸,有人认为玩笑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还有人已经分享起了代餐的txt。   到了这个时候,容念都没当回事,直到排名榜上增添了非常大胆的一笔。   有人把陆岁京和容念的照片画了个圈,提问:[你们眼神行不行,这不是更配?]   其他人看到以后,没有闲情雅致去思考配不配的问题,单纯为这人捏把汗。   大家不约而同地诧异,肇事者真是不怕死,如果被陆岁京知道了,局面很难收场。   容念好笑地看着这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对方显然是顾虑被认出身份,特意换了左手留言。   他沉思片刻,然后跑去找傅琢州。   傅琢州顶了学生会主席这头衔,平时麻烦不少,同时便利也很多。   比如能登陆学校的内部系统,轻轻松松调出监控。   傅琢州听到他的请求,问:“那行字惹你生气了?需要的话,我帮你去和那个人谈谈。”   容念笑道:“不用,我就想看看究竟谁的眼神那么行。” 第36章   傍晚, 学生会办公室。   傅琢州打开计算机,很快便调取出学校的监控记录,锁定大概的时间段后, 便摁了倍数播放。   他问容念要不要喝饮料,自己在办公室放了几瓶碳酸汽水和咖啡拿铁。   “可乐是瓶装的吗?”容念眨了眨眼,打听。   傅琢州道:“对,你爱喝罐装?”   容念急忙摇头,与之相反,自己一般不会碰罐装饮料。   曾经窦洋在他的饮料里“下料”, 以至于他有点阴影, 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抹去。   傅琢州给他开了一瓶可乐, 拧开盖子后递过来。   “盯着这个会不会有点费眼睛。”傅琢州道。   容念道:“学长有没有别的要忙, 要不然戴上眼镜一起看?”   “没有, 前阵子在实习面试,昨天正好最后一轮。”傅琢州道。   得知傅琢州在做的事, 容念暗暗抿了抿嘴。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 差不多是该如此发展,傅琢州主动放弃了保研,很早就开始工作。   在容念回国之前, 傅琢州已经是个很优秀的律师。   此时, 容念装作好奇:“那么快?是哪家律所?”   傅琢州报了个名字,就是他们上辈子共事过的那一家。   容念弯起眼睫,道:“肯定可以过的,提前恭喜他们收到一颗法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耍完贫嘴, 一手撑着头, 一手迭起指节敲着桌面, 目光移到了监控上。   傅琢州替他注意着上面的动静, 就在见到有异动时,容念率先一步有了反应。   意识到捣乱的人是谁后,容念没有拍桌而起,反而是先伸手捂住了屏幕。   傅琢州根本没看清楚监控拍下了什么,对此满头雾水。   发现容念的动静能这么大,他有些出乎意料,毕竟这位学弟平时举止文静。   他感到哭笑不得之余,疑惑:“所以是谁眼光很行?你怎么看完了会脸红?”   容念半小时前还邀请傅琢州助力,这下将人影捂得严严实实,不给人瞧见一星半点。   他在诧异罪魁祸首的真正身份,被傅琢州一问,随即变得磕磕绊绊。   他同样茫然:“我怎么脸红?”   ·   与豫夕此同时,法学院一楼东侧。   贺疏星在旁听大三的专业课,下载完教授共享的PPT,时不时用电子笔在平板计算机上圈圈画画。   整个页面的布局非常整齐,明明有许多笔记,屏幕看上去却非常干净,旁人见到一定会猜测使用者有强迫症。   快下课的时候,弹窗跳出一条消息提示,但没显示具体的发送人。   贺疏星的朋友很少,也没有加入大学社团或组织,而聊天吹水的班级群常常处于屏蔽状态。   会这个点发消息给自己的,大概是容念。   他心说着,继而从笔记软件切到微信。   陆岁京的头像冒了个红点,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   贺疏星没有直接点开:“……”   他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人加过好友?   接着他再记起,之前食堂做集赞活动,容念想要礼物,陆岁京发朋友圈,自己点赞出了份力,他们是那时候互相添加了一下。   不知道图片包含什么内容,贺疏星排除了对方发病毒的可能性,兴致缺缺地打开两人对话。   那是一张论坛截图,拍下了排名表上有关容念和陆岁京的留言。   帖子里的言论是:[双第一是很般配嗷,你们提到的贺疏星在哪列来着?我半天没有找到。]   掐点算好贺疏星会什么时候查收消息似的,陆岁京发来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紧接着,陆岁京问他:[你在哪列?我帮她认识认识法学院院草。]   贺疏星不认为陆岁京有这么热心肠,替人指路自己在排名表哪个位置。   这话倒是阴阳怪气,带着挑衅意味。   贺疏星甚至觉得,图里的言论即便是陆岁京自导自演,也不算太奇怪。   不过他这么假设完,就觉得自己把对方想象得太阴暗,反思下有点不太好。   他瞄了眼台上的教授,自顾自登陆论坛,在收藏夹进行搜索后,也截了一张图回敬给陆岁京。   图上包含了三层楼的讨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注意不到贺疏星吧!]   [一眼望过去,照片就很突出啊,就是每天和容念形影不离的那个。]   [看到容念也相当于看到贺疏星了啦,我觉得他俩有夫妻相(已磕傻)。]   发完这张图,贺疏星便继续写笔记。   半分钟后,陆岁京大概是从夫妻相的震惊中缓和过来了,勉强消化这些讨论的信息量。   他不可思议地说:[这不会是你自己披皮发的吧?]   贺疏星自然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但见陆岁京这么猜,并没感到郁闷。   原来往坏方向揣度对方的,不止自己一个,他豁然开朗。   贺疏星回敬:[排名表上质疑别人眼神的那行字,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   陆岁京:[你似乎很在意排名表上的瞎扯啊。]   贺疏星:[完全不关注,室友知道那行字以后,觉得匪夷所思,因为这个所以我也了解一点。]   后面有女生在讨论自己,声音有点大,贺疏星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没给予任何反应,下课后独自收拾东西,并冷淡谢绝了学长们的吃饭邀请。   贺疏星打算去排名表那边瞧瞧,看那些瞎扯有没有更新。   那张备受瞩目的表格就贴在教学楼的东侧,贺疏星熟练地拐了弯。   看到一抹不算陌生的身影后,他身形一顿,下意识要装作自己是无意路过。   然而这样已经太迟了,陆岁京在不远处嗤笑了声。   陆岁京偏过头,一边望着容念的证件照,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   “食堂、寝室、图书馆都不往这个方向走吧。”   贺疏星冷冰冰道:“我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去看那行造成过不小轰动的字,至今为止,还原封不动保留着,没人去涂改。   ——[你们眼神行不行,这不是更配?]   这肆意狂妄的语气,像极了面前某个人,可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陆岁京这段时间来法学院蹭课,尽管贺疏星并不乐意遇见对方,但难免还是会有交集,见过对方的笔迹。   横平竖直,挺拔有力,和排名表上的完全对不上。   贺疏星想想也是,陆岁京虽然行事随性,教人难以料中心思,但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也不打算没话找话,氛围一时间冷清下来。   不过这种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被清亮的嗓音打破。   “咦,你们都在呀?”   容念活蹦乱跳地踱步过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他先和贺疏星解释:“我也想蹭这堂课的,但下午去找傅学长了。待会可不可以借我看看笔记?”   贺疏星道:“没怎么写。”   容念略显惊讶地说:“难得你没认真听课啊。”   贺疏星道:“你来这儿找人?”   “也不算,我来把排名表撤掉,正好要找的人也在这里。”容念慢条斯理道。   他撩起眼帘,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笑意,轻快地扫了陆岁京一眼。   这眼神一点也不凶,陆岁京却怔了怔,顿时收敛了身上吊儿郎当的散漫劲。   容念打量着面前的排名表,“啧”了声,继而摇头。   “被写得乱七八糟的,不过也贴得很久,傅学长说可以拿下来了。”他道。   他动作很利落,从布告栏上撕掉了这张纸,继而揉成了一大团。   “居然还挺重的,抱怀里有点累人。”容念嘀咕。   贺疏星道:“我回寝室,顺路有垃圾桶。”   容念就盼着这句话,雀跃地委托贺疏星处理掉这份垃圾。   等贺疏星离开,他不经意道:“小岁,怎么跑法学院看排名表?你们数院没有吗?”   陆岁京道:“嗯嗯,法学院这个地方,一日入赘,终生是家,已经有点归属感了。”   容念感叹:“辛辛苦苦用左手写字,让别人认不出来,又不至于看不清楚,挺不容易啊。”   悦耳的话音落在耳边,陆岁京抬眼看向容念。   容念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显然要陆岁京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在他的注视里,陆岁京低下了脑袋。   容念以为陆岁京要即兴编检讨,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陆岁京失落道:“他们说你跟贺疏星有夫妻相。”   容念:???   这个说法非常离谱,可容念依旧纳闷,这和陆岁京掺和胡扯有什么关系?   陆岁京道:“科学一点的解释是,两个人朝夕共处,彼此的菌群互相影响,会长得越来越像。”   容念没懂为什么走向从《真相疑云》走向了《探索科学》,不过没有打断陆岁京。   他看着对方俊气的脸,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确定现在体温很正常,耳根不再是看监控后那般发软发烫,便很耐心地继续听解释。   陆岁京道:“我在后悔,如果当时没跟着陆岳走掉就好了,就算你不要我了,我就不能耍赖留在你这里吗?”   容念对此大为吃惊,无声地张了张嘴,但没有立即回应。   伶牙俐齿如他,暂时成了不吱声的倾听者。   “可再想想也不对啊,贺疏星和你当同桌当室友,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可我和你十多年住在一个屋檐下。”   陆岁京苦恼地讲到这里,流露出些许的不甘和疑惑:“为什么没人说我们登对?我偷偷问一问,还被你抓包了。”   容念:“……”   是他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过了年纪么?   有些搞不明白大学生的烦恼,怎么会纠结这种事情?   而且,这哪是偷偷问一问,容念觉得陆岁京的举动嚣张得很啊。   “现在我猜到了点,可能你们关系更好,菌落影响比较强。”陆岁京道,“我们没有这么亲近。”   容念问:“你这是埋怨还是撒娇?”   陆岁京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客观分析。”   容念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吗?我来看看你说的有没有道理。”   “要怎么看?”陆岁京请教道。   容念朝上摊开右手手掌:“过来贴下,我先感受一会什么叫做影响比较强。”   陆岁京瞥向容念的手掌,一时间没有动作,貌似对容念的举措感到不可思议。   容念道:“你不敢?”   陆岁京嘴硬地说:“没有。”   容念见他照旧杵着不动,好笑道:“那是嫌我手脏?也没碰过什么嘛。”   陆岁京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何止是这样,应该说,这双手非常漂亮。   自己一度认为,它很适合被抚摸被弄脏,被引诱着干一些下流事。   “那怎么说?”容念把手抬在半空中,示意陆岁京赶紧配合。   只是过了会,少年也收了声。   他原本琢磨的是逗逗陆岁京,顶多掌心相对地合一起。   然而陆岁京牵起容念的手,小心得如蜻蜓点水,几近虔诚地吻了下指尖。   柔软的唇畔贴着手指,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抬眼望着容念。   陆岁京促狭地笑了,问:“哥哥,你有感受到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论法学院院草的论坛收藏夹里都有些什么# 第37章   容念彻彻底底当机了, 片刻间说不出话,更谈不了感受,酥麻的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过了一小会, 他后知后觉,触电般抽回了手。   他道:“你干嘛?!”   陆岁京说得无辜:“你邀请我贴一下的。”   “可我没让你用嘴……”容念诧异地指责到一半,发觉有人路过,收住了声。   几个男生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布告栏前的两人。   刚才陆岁京的举动应该没被其他同学看到, 可容念莫名紧张, 仿佛偷情被抓包。   他忍不住屈起手, 被亲过的食指指尖泛着奇怪的感觉, 这大抵来自于心理作用。   用大拇指重重地摩挲了两下后, 陆岁京垂着眼睫,视线落在容念的手上。   容念又搓了搓手指, 心想, 你还有脸看?   陆岁京勾起嘴角:“你在回味?”   容念急忙顿住动作,瞪向陆岁京:“我在思考,该怎么揍你好。”   陆岁京道:“哦, 原来哥哥想贴的是脸。”   容念:“……”   他深吸一口气, 再说:“你把脸伸过来。”   陆岁京很听话地照做,被容念不轻不重地弹了下额头。   容念问:“疼不疼?”   陆岁京道:“疼的。”   容念道:“看来皮也不是很厚嘛,怎么净干讨打的事……”   陆岁京偏过脑袋,眼神依旧停留在容念这里:“讨打吗?”   容念好笑道:“不然呢?”   陆岁京回答:“我以为是讨你开心。”   ·   近日温度冷热无常, 前几天暖洋洋得可以单穿卫衣, 没多久就骤降到必须裹上外套。   如此反复几次, 班上多出了频繁的咳嗽。   声源之一是贺疏星, 容念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他漠然地摇了摇头。   这堂选修课含水量很大,没几个人在认真听讲,容念也不例外,在做这周要交的作业。   听贺疏星这么讲,他没有追问,扭头继续写作业。   然后容念意外发现,有道题目的原告碰巧姓陆,从而自己发散思绪,撑着脑袋走了很久的神。   之前被亲到手指,尽管本身就有些意外,但自己的反应还是过于强烈了些,实在不太寻常。   容念尝试迭着手指,抵在自己嘴唇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我这几天没见小陆过来蹭课,唉,怪寂寞的。”班长突然有感而发,“他最近有事?”   容念道:“可能吧,你想他的话怎么不去问问?”   自从撕掉排名表那天起,他没见过陆岁京。   那天自己被陆岁京搞得噎住,脑袋空白答不上话,幸好僵持之际,来了通电话把陆岁京叫走,否则很难轻松收场。   这阵子容念心烦意乱,有些拿陆岁京没办法,碰上对方不来晃悠,岂不是正好。   班长道:“看你俩感情不错,以为你知道啊。”   容念惊讶:“你哪只眼睛瞧出来的这事?!”   班长指了指自己的两只眼睛:“虽然它俩不够大,但度数都是傲人的5.0,每次小陆坐你旁边聊天,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容念:“……”   他们窸窸窣窣闲扯的时候,贺疏星又抬起手背,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似是觉得自己这样太打扰其他人,贺疏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到教室外面去。   班长被带跑了注意力:“卧槽,贺哥不去医务室真的没事?我怎么觉得他马上就要晕倒了?”   容念合上作业本:“下了课我就去医务室配药,等会给他灌上。”   班长一头雾水地问:“可他刚才连病都不乐意去看,能吃你拿的药?”   “对呀,这人逞强一直有一套,反正一问他,他肯定说不用。”容念道,“可惜拒绝无效,我没打算听他的。”   原来之前只不过是礼貌询问,做一些预告性的铺垫作用,班长恍然大悟。   他道:“这样能行?我不敢跟他对着干。”   容念道:“我不想听他的,不代表和他正面有冲突啊,让他听我的不就好了。”   班长:?   怎么听起来技术难度更大?   “诶,话说……”容念欲言又止。   班长毕恭毕敬道:“请讲。”   尽管知道陆岁京的小心思多,有时候故意示弱骗自己同情,可容念偏偏很难忽视对方的言语。   容念会不自觉地顾虑陆岁京的感受,记得陆岁京说的话。   比如对方不无酸涩地猜测,比起他们俩,自己与贺疏星更亲近。   容念调查道:“你觉得我和陆岁京关系好,还是和贺哥关系好?”   班长道:“结果已经体现在了称呼上,光是这问题,陆同学听了都得心拔凉。”   容念:“……”   之前对陆岁京直呼其名,主动保持距离,是因为陆家声称陆岁京从小在国外长大,理应与一个孤儿毫无交集。   作为陆家突然对外公开的小儿子,陆岁京本就被许多人注视着,身上带有许多争议,容念不希望给陆岁京招来更多猜疑。   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必要,容念沉默半晌,道:“我改,是小岁与贺哥。”   班长碎碎念:“朋友之间还得搞个第一名第二名啊,要我说的话,这个压根比不起来。”   容念疑惑:“怎么说?”   “你跟贺哥像好兄弟,你很清楚他,他也了解你。”   “我和小岁就不像?”   这说来十分奇怪,容念认为自己和贺疏星,是比一般室友融洽,但也算不上亲友关系。   毕竟他在贺疏星面前,至少目前来说,两人相处的时候,并没有完全袒露过最真实的一面。   而容念和陆岁京是真的相依为命过,在别人眼里却反而不搭边。   “你和他啊,有点怪……”班长摸了摸下巴,“如果你是女生,我能肯定他是在追你。”   容念:“……”   “但你是个男的,我有时候觉得他捉弄你,有时候又感觉你折腾他。”班长道,“彼此一来一回挺有劲啊。”   容念叹气:“我心力憔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贺疏星回来了。   大概咳得嗓子难受,这人仗着没有家长管,买了瓶冰的矿泉水在喝。   这么一搞堪称以毒攻毒,接下来是暂时没咳嗽了,但之后反弹估计更严重。   没有再坐多久,到了放学的时间点。   这位助教的上课水平堪忧,最大的优点是绝不拖堂,他立即停止了麻木的照本宣科,卷起备课资料匆匆离开教室。   容念道:“贺哥,中饭去食堂?”   下午第一节他们就有课,但学校附近就有许多不错的餐馆,出去吃一顿花不上太多时间。   一般而言,他们会晃悠到校外去,然后直接去之后听课的教室占位置。   但今天改了行程,贺疏星有些困惑。   不过他没有纠结其中原因,很配合地就近吃饭,剩下的半个多小时里,回寝室睡了个午觉。   容念设了个闹铃,在铃声响起前一刻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   燕京大学校区很大,南北分别有三间医务室,而这里作为生活区,配备设施和诊室非常齐全。   他用自己的学生证挂了号,再简单描述了下贺疏星的感冒症状。   正值夏秋换季,着凉的学生很多,医生给了几盒最常用的冲剂,并问:“你室友不挑剔味道吧?”   容念知道这些药效果最好,替贺疏星答:“他完全可以。”   这话讲得不假思索,然而实际情况和这个回答反着来。   据容念所知,贺疏星打高中起,就生了病也不肯治,保姆阿姨给他准备好药片,他到了学校就默默扔掉。   原因无他,贺疏星怕苦。   这么拖下去,估计到了运动会都恢复不好,容念决定出手解决贺疏星的这道坎。   从诊室走出来,他拿着配方去取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前段时间法学院和医学院打篮球比赛,对面有个人不停犯规,仗着傅琢州脾气够好,暗戳戳踩了好几下脚腕。   是叫郭元谊?容念站在原地,回忆着。   打完篮球赛,大家在烤肉店庆功聚餐,还碰巧又看到过郭元谊,对方和一个女生去了对面的奶茶店。   而此时此刻,郭元谊身边依旧有个女生,只不过和之前的不是同一个。   女生也是在感冒,穿着明显属于男生的宽大外套,鼻尖被纸巾擦得通红,显得楚楚可怜。   郭元谊对她嘘寒问暖,让人坐在一旁等自己拿药,态度非常殷勤,一改和奶茶店前的敷衍和回避。   而女生没有答应,与他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排在容念前面。   期间郭元谊有手机来电,女生尊重他隐私,主动地撇开头不去看屏幕。   容念瞥了一眼,见到郭元谊挂断电话,紧接着那串号码再次呼叫,被他无情地暂时拉入黑名单。   “是谁呀?”女生没有耐住好奇。   郭元谊摸了摸女生保养有佳的长发,解释:“不认识的外地电话,估计是推销卖保险之类的吧。”   容念满是嘲讽地扬了下嘴角,继而收回目光。   窗口处放了个用来放废纸的盒子,有些人取完东西以后,直接把凭证丢在里面。   容念也是这样,提着袋子作势要走。   但他扔完了以后,余光敏捷地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即停住了动作。   他把那张纸拿了出来,确认名字确实是陆岁京,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袋子里。   继而他挑了个僻静的角落,把这张药单展开。   上面有些不是常见药品,具体作用需要再去搜索,有些则在一看关键词就略有所悟……   容念看着其中的九味补肾丸*,陷入了沉思。   ·   “下回你们要干这种事不要找我。”陆岁京道。   他今天去配药,两个室友在谋划着整蛊另一位同学,拜托他顺便捎一盒九味补肾丸。   陆家在燕大的董事会有一席之地,继承人要多拿些非处方的药品,医生不会多问什么。   得知他需要多加这玩意,医生稍有怔愣,便很爽快地给他添了进去。   可陆岁京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感觉这东西和自己的名字被打印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就在他决定再也不当帮这种忙的同时,另外一边,容念还是不可置信。   如果之前脑袋是一片空白的话,现在就是一团乱麻。   容念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事也不适合开口问,拿出手机没急着查另外几盒外文药,先试图证明自己是理解有误。   输入药品名后,引擎跳出来的信息确实和他想的一样。   [人到中年有心无力,被老婆嫌弃怎么办?诸位病友别担心,用了这盒药,我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十八岁……]   [感谢这盒药,养胃两年了,终于找回了世俗的快乐。]   [求问,没有自信怎么办?吃这个能管用?]   [男科胡医生:亲亲,在呢,欢迎咨询哦。帮你做男人,不再当懦夫!]   容念:“……”   作者有话要说:   药名是瞎编的哦 第38章   两个室友的整蛊对象, 对陆岁京来说不陌生,是和容念关系挺好的梁云复。   尽管数院和国际院相隔不近,但室友和梁云复都活跃于各个聊天群, 加上家世相近性格相投,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轻而易举拿到了补肾丸,正好下午有社团活动,几个人能碰上面。   室友问陆岁京要不要一起,陆岁京没有拒绝。   梁云复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栽赃陷害,欢快地抱着足球跑过来, 继而和这两位室友熟稔地称兄道弟。   “我前阵子过来串寝, 他们说你最近请假, 不在学校里住。”梁云复注意到陆岁京, 打招呼。   陆岁京道:“临时有事, 出去了几天。”   梁云复随口问:“噢,去哪儿浪了?”   陆岁京敷衍了几句, 没有说得具体。   之前自己正和容念聊天, 秘书打进电话,告知陆岳有个亲戚突然中风,上了年纪没有抢救过来。   那户人家在上一辈就移居海外, 葬礼也办在大洋彼岸, 已经给陆家发来了讣告。   不知道陆岳是忙于公务实在抽不开身,还是不屑于把时间花在这上面,让秘书安排陆岁京代为出席。   陆岁京去了,上辈子也是这样, 自己替陆岳露了面。   他独自坐在教堂后排, 周围人悲痛欲绝, 耳边尽是哭声和安慰。   不过重生前后有所不同, 他曾经面对这些时,表现得浑噩又麻木。   那时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太浅,紧握也好留恋也罢,用上全部力气也只是一场徒劳。   现在再度来到这里,陆岁京发觉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甚至能够感同身受,但代价令人不愿回忆。   ——可以这么说,他的痛觉是因为容念的死而被迫唤醒。   陆岁京对生死和离别尤为敏感,葬礼过程中心神不宁,以至于半途离场,一个人去教堂外透气。   很巧的是,这里就是上辈子容念留学过的国度,天空澄澈绿草如茵,鸽子落在许愿池边啄着凉水。   陆岁京在长椅上坐了许久,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广场,一直到黄昏降临。   这是个多雨的国度,期间下了场雨,他却毫无反应。   陆岁京沉浸在自己的神游之中,整个人被水淋湿了都没察觉。   回到学校,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医生,再根据嘱咐去医务室配了药。   校医知道他的情况,开药单的时候多说了一句,问他能不能接受这种副作用。   陆岁京点了点头,能快点好起来就可以。   虽然平时并不明显,别人很难看出自己的病症,但他并不想象上辈子一样,自欺欺人地拖下去。   来操场前,陆岁京吃过一次药,现在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他在操场白线外面,看室友和梁云复他们踢足球。   “陆二,我们这儿有个人待会要去看电影,到时候缺个队友,你要不要一起玩啊?”梁云复邀请。   陆岁京道:“不了,你们再喊个人吧。”   于是梁云复去叫贺疏星,得知对方最近感冒。   他再去和容念打听,容念是有空,但下午有两节课,要过一会才能来。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可以,梁云复跟容念敲定,再和其他人说自己哥们能来凑人头。   “法学院颜值担当,你们踢球的时候都小心点,别把人家的脸磕坏了。”梁云复道,“到时候他们院里的人找你们索赔。”   有人问:“谁啊?贺疏星?”   陆岁京的室友道:“说的是容念?他长得确实漂亮,如果换一个性别,我肯定上手追。”   另一个室友没吭声,趁着一群人在七嘴八舌,找出梁云复的运动包。   他把补肾丸塞在了背包侧面的网兜里,没拉上拉链,到时候被梁云复一拎,就很容易掉出来。   这一会儿工夫里,陆岁京变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冷眼旁观室友作案,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得知容念要来,他去水池洗了把脸,想让自己精神一点。   折返的时候容念已经在了,把卫衣外套和梁云复的运动包丢一起,穿着清爽的短袖和运动裤。   “贺哥有没有事啊?”梁云复问。   容念道:“他和我待一起,我能让他有事?”   答完,他脑袋一偏,明亮的桃花眼望向陆岁京。   对方投来的眼神有些微妙,陆岁京察觉出一丝古怪,容念似乎对自己有些担忧。   ……不是说贺疏星感冒了么?这时候应该挂心那个人才对。   陆岁京别扭地琢磨着,接着心说,可能是因为新药的副作用搞得自己脸色不好看,被容念捕捉到了一些猫腻。   想到这里,他有些得意。   看来容念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连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   只是陆岁京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挂心貌似难以启齿。   容念打量着不远处的陆岁京,明显有话打算说,但默默地抿了下嘴,有些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陆岁京没懂这是在含蓄什么:?   一群人重新分队后开始踢球,容念在其中浑水摸鱼,偶尔球滚过来了,会跟着跑动几下。   他体质就比别人少出汗,夏天也难见他汗涔涔的样子,此时除了头发稍微凌乱,看不出来运动过。   中场休息的时候,容念接过别人递来的矿泉水,没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鱼西湍堆他绕过其他人,坐到陆岁京身边喝。   余光打量着英俊高挑的男生,容念不可思议,即便陆岁京有些病恹恹的,也不至于肾亏吧。   当然,这种东西光看表面说不准,有些人可能就是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   容念内心一阵纠结,再想到搜索页面里的对话。   他问了那个男科胡医生:[治疗过程有什么别人可以帮忙的吗?]   男科胡医生:[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老婆的鼓励和支持。亲亲对他多点耐心哦,有需要的话随时来医院面诊,预约可以拨打页面右下角的电话。]   容念急忙维护患者的清白:[我不是他老婆。]   男科胡医生发出了灵魂质问:[那你怎么晓得他养胃的?]   顿了顿,胡医生补充了真诚建议:[如果是朋友不小心知道了,建议你永远憋在心里,不然小心被暗杀。]   容念想想也是,尽管陆岁京暂时当不了男人,可事关男人的尊严,不太好直接捅破真相。   话说回来,谁能给陆岁京一点鼓励和支持呢?   容念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理应拉扯单身又彷徨的陆岁京一把。   他道:“小岁,你是不是有些虚、虚弱?”   陆岁京以为自己掩藏得挺好,不料被容念瞧得一清二楚。   他果然非常在乎我,除了他,其他人全没这么注意到我有哪里不对劲。陆岁京心想。   “有一点,但不要紧。”陆岁京答。   容念磕绊道:“还是要上点心,怎么能说不要紧……”   陆岁京漫不经心地说:“不算什么大事,别人都瞧不出来,架不住你看我看得太仔细。”   容念拨弄手指,闷声嘀咕着:“唔,这种情况,单纯看的话,也很难看出来点东西。”   他说得太小声了,陆岁京听得不是很清楚。   紧接着,容念抬起头,认真地说:“小岁,可能恢复起来很难,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陆岁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关于他的病情,容念是知道多少了,犯得着这么喂鸡汤?!   他并不希望容念知道自己的具体病症,有了警惕后,一下子变得不自然。   陆岁京戒备道:“你是在哪儿打听到过什么吗?”   容念委婉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手段,其实没了解到多少。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一般这种都是场面话,潜台词是,该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了。   陆岁京脸色僵硬,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笑么?”   他以为容念是接触过了真相,自己偶尔会产生幻觉,有的时候因此忘记现实。   比如葬礼的中途,他坐在长椅上走神,处在真真假假的幻觉里,暂时感觉不到刮风下雨,回过神来时浑身湿透。   然而容念所掌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容念尴尬道:“没有,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很正常啊。”   陆岁京:“……”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说不上来。   要是容念得知了完整的真相,肯定不会是这种欲言又止的反应。   “小容,你还踢不踢?”梁云复呼喊,“咱们再来半场就散伙?”   容念道:“行,踢个半小时,我也该回去给你贺哥灌药了。”   梁云复替贺疏星求情:“能不能对我的恩人好点?”   容念道:“他现在喝的是冰水,相当于自残,你怎么不让他对自己好点。”   “贺哥在这方面就是瞎几把过,一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公子哥,生病了这么搞也不意外。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会把衣服迭成玫瑰花。”   听到梁云复吹嘘自己的动手能力,场上其他人纷纷嘘声。   半场球结束得很快,梁云复被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匆匆去找运动包,打算落荒而逃。   容念跟在他后面,打算穿上自己的外套。   陆岁京就坐在这些东西边上,见他们来了,便站了起来。   几乎在容念拿起外套的同时,梁云复捞起了包,接着有一盒东西掉在了塑料跑道旁。   容念看清楚了盒子上的字:“。”   他怔了怔,随即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梁云复,继而瞧了瞧面无表情的陆岁京。   容念心里大为震撼,这病在大学生里已经这么普遍了吗?   怎么自己临时出来踢个球,都能见证一场病友相认?   “我日,云复你年纪轻轻吃这玩意了?”同学问。   室友身为背后黑手,拱火道:“哈哈哈哈哈,我刚才说你虚,你还不承认,原来背着咱们在治疗。”   “草,肯定有人陷害老子!”梁云复百口莫辩,“是不是你计划的?”   室友笑得直不起腰,发誓:“我没网购过这玩意,也没去过医务室,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陆岁京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再被梁云复所注意。   “我听我们班的女生说了,有个帅哥中午去过医务室,提了一袋子药,是不是你?”梁云复质疑。   容念立即为陆岁京作证:“那是他自己的东西。”   梁云复匪夷所思,问:“陆二看着能跑能跳,需要吃什么药?!我看全是用来搞这种恶作剧!”   眼前场面十分激动,几个人笑成一团,梁云复上蹿下跳,容不得人静下心来思考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容念没有多想,护短道:“药单都在我这儿,我给他担保,确实都是他自己吃的。”   陆岁京:???   听容念这么一说,陆岁京算是懂了,之前为什么有种莫名其妙的突兀感。   合着自己被当成了补肾丸用户。   陆岁京磨了磨后槽牙,道:“容念……”   容念道:“放心,我不会把药单拿出来给他们看。”   事实上,拿出来了其他人八成瞧不出个名堂来。   就算容念英语极好,除了补肾丸,别的几样他也没看懂具体用途。   名字都是一长串的外文,医学专业性极强,上网查了下并没有多少数据。   陆岁京见他一脸真诚,快要被气笑了:“你拿什么做担保?”   容念道:“我有的不多,桃花运?”   梁云复正在和那两个室友打闹,大家纷纷看戏,视线集中在那三人身上。   附近吵得一团乱,没人注意到他俩还在小声嘀咕。   陆岁京似笑非笑地说:“好,输了我给你垫着。”   容念有些困惑:“这玩意可以垫?意思是你把自己的桃花运换给我吗?”   陆岁京道:“没办法换,所以正确的意思应该是,你把其他人的芳心输光了,我就成了你唯一的桃花。” 第39章   二十分钟后, 室友忍不住交代真相,梁云复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追着那两人满操场打。   容念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乌龙, 居然以为陆岁京那方面不行,还试图给人做开导。   越想越无言以对,他一个头两个大。   见其他人都在观赏梁云复如何报仇雪恨,容念默不作声,偷偷地溜回寝室。   但陆岁京就好像他的小尾巴,跟在后面甩不掉。   容念心虚地加快了步伐, 道:“你是我的跟班?”   陆岁京道:“说反了吧?有人在我后面捡药单, 还操心我的身体, 听上去好像更像跟班。”   容念:“……”   他撇了撇嘴, 解释:“你的东西正好丢在盒子里, 我只是在捡可回收垃圾。”   少年说话慢吞吞的,精致的眉眼透着愁意, 貌似有些招架不住场面。   这惹得陆岁京更想趁机欺负他一下。   陆岁京道:“噢, 你仔细研究了下垃圾?”   问完这句话,陆岁京顿了顿,继而短促地嗤笑了声。   他调侃:“容同学, 你好关心我啊。”   话音落下, 容念苦恼地偏过脑袋,颇为认真地顺着这句话思考了下。   随即他勾起嘴角,这笑容看着得有些坏,但浮现在清纯漂亮的脸上, 和谐得恰到好处。   容念抱歉地说:“感觉我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 关心得其实没有很到位。”   紧接着, 在陆岁京没来得及反应之际, 容念又嘀咕了几声。   “如果够清楚你的发育情况,也不至于有今天这种误解,可惜我对你这方面的认知很空缺。”他道。   他语气轻佻散漫,没什么诚意的样子,可就是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   陆岁京专注地听他讲述,慢半拍领悟到话外之意,然后容念轻快地笑了起来。   “是哥哥没有做好。为了配得上小岁的认可,现在能申请补课吗?”容念说得仿佛自己很好学。   他知道陆岁京是想逗逗自己,但自己转移重点,巧妙地反将了一军。   陆岁京被问住,有些手足无措。   暗自联想了下这要如何补课,又该如何划重点补充知识面,他的眼神强自挪向地面。   大概是生怕自己再多看容念一会,就会情不自禁脸红。   容念打量着身边的男生,将对方的青涩尽收眼底。   他觉得陆岁京这副样子很新奇,也很有趣。   自己只是贪玩而已,逮着机会便折腾人作乐,根本没打算落实做些什么。   对方的反应却像当了真,即便知道容念百分百是随口胡说,也将话语放在了心上,难得露出慌张的一面。   “吓唬你的,你怎么在害羞?”容念道。   他见好就收,嘀咕着:“是云复的话,早拉我去厕所隔间,脱裤子来证明自己配件健全、功能正常了。”   类似的略微越界的话题,两个人之间不是没有聊过。   但陆岁京往往会与他有来有往,互打嘴炮不落在劣势,而不是现在这样,任由容念独占上风。   陆岁京道:“你和梁云复也说过?”   容念不懂陆岁京眼下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偏门,但没有太纠结,爽快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随便举个例子,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我才不会去挑衅他……”他解释。   陆岁京问:“万一我也敢做了呢?”   “怎么可能,数院的女生都说你是男德班班长。”容念微微耸肩。   陆岁京不明白这算夸奖还是贬低:“。”   容念步伐轻快,踩过路过堆起来的落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脚尖碰到小石头的时候,好动地将其往前踢了一段距离。   连绵的雨季已经在上周末暂歇,燕大无声地换了一轮季节。   他们已经走出西边的小操场,在学校马路两侧,夏季的花草凋谢,枫叶被染上深深浅浅的红。   颜色望过去很鲜艳,不过少年站在面前,其他风光都要被衬得黯淡几分。   “说起来你那张药单,我是偷偷拿了,但没有看懂……”容念道。   他酝酿了小半天措辞,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你生什么病了?”   陆岁京很排斥分享这件事,但如果是容念想知道,他不希望容念失落。   他回复:“能看到幻觉。”   “唔?”   “偶尔眼前会出现不存在的东西,就只是这样,没有别的。”陆岁京道,“你觉得我有哪里不正常么?”   容念瞧不出来,如果不是别人透露的蛛丝马迹,他觉得陆岁京没有任何异样。   幻觉是很严重的病症了,竟没有影响到陆岁京的日常生活。   至少在容念看来,陆岁京和其他同学一样在上课考试、一日三餐。   他惊讶着,一头雾水:“没有,可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特殊原因。”陆岁京道,“治了挺久了,也好了很多。”   容念总感觉陆岁京隐瞒了些什么,但察觉到对方微妙的抵触后,没有再追问。   “有哪里需要我的话,随时告诉我吧。”他道。   陆岁京顿了顿,垂下眼帘看向容念。   说起来容念这句话也是有迹可循,陆岁京从小到大生过两次严重的病,都是对方陪在身边度过。   童年暂时失声,再次开口的时候,喊的是小容哥哥。   有次寒冬腊月发高烧,连着三天热度不退,自己的个子已经比容念还高,却被容念拽出被窝裹成了球,愣是半架半拖地带去了医院。   没察觉到陆岁京的走神,容念自顾自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安静。   “不过现在我要去照顾另一位病患。”容念道,“和你一样,就是不爱看病不爱吃药。”   陆岁京道:“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容念道:“对喔,难道冒出来的假象很可怕?”   “不,那很漂亮。”陆岁京否认,“但毕竟是假的。”   他们住在同一栋宿舍楼,但不在同个楼层,电梯间里是容念率先出去。   陆岁京听着容念的告别声,电梯门缓慢关上,继而升上了自己的楼层。   他慢条斯理地回到寝室,两个室友应该晚上才会回来,这时候屋内非常安静。   “小岁,你好久没理我了。”少年的声音忽地响起,“那我也不和你最最好了。”   陆岁京闭了闭眼睛,没有去理睬。   接着他感觉到少年犹豫片刻,可怜兮兮地凑了过来,抱着自己的胳膊晃了晃。   “你最近在和谁玩呀,他有我好看吗?”   少年叽叽喳喳完,不甘心地说:“你是属于我的。”   如果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发现这个“少年”,想必会极其不可思议。   “少年”有一张和容念相同的脸,声音也是毫无差别,甚至举手投足都非常相似。   ——这就是陆岁京的病症。   容念并不知道,陆岁京的幻觉长着自己的模样,这未免太过疯狂。   可事实确实如此,在陆岁京与他分开没多久的时候,“少年”就出现在了眼前。   陆岁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臆想,但仍然忍不住望向这个假象,继而不自禁尝试与他说话。   陆岳很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强制性地带他去做了检查。   碍于陆岁京的不配合,陆岳除了小儿子的确存在问题以外,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同时医生也无从下手。   上辈子陆岁京一直消极应对这件事,与其说是无所谓,更是不愿意。   他怕这个“容念”同样以离开作为收场,是镜花水月也好,自己大可以半梦半醒地过活。   不过重活一世,陆岁京变了。   随着他态度的转折,“少年”冒出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从隔三差五变成偶然一次。   以医生的说法,或许哪天就会彻底消失。   此刻,面对“少年”的撒娇和委屈,陆岁京病恹恹地单手撑着脑袋。   他先是完全不搭理,继而无奈又嘲讽地笑了声。   “比你好看,你是他的假货。”陆岁京道,“而我是属于他的。”   ·   贺疏星今天有些怀疑人生。   容念搬了把椅子,眼巴巴地坐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冲剂,旁边摆了一壶热水。   意图不言而喻,贺疏星陷入了沉默。   据他所知,这盒药是同品类里味道最苦的那种。   他硬着头皮道:“我真的很快就好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   话没能全部说完,贺疏星便小幅度地弯着腰,难忍地咳嗽起来。   这举动无意是一道催化剂,容念没收了桌上的冰水,不由推拒地倒了杯热的,再把冲剂撕开包装倒了进去。   寝室里登时飘出股苦味,挑剔的贺疏星皱了皱眉头。   容念优哉游哉地说:“别逞强了,你好不好,我应该比你清楚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咖啡搅拌勺,在杯子里转了两圈。   贺疏星觉得这杯子和勺子以后都不能要了:“……”   “你离近点,瞧瞧我的眼睛。”容念道。   贺疏星不懂这是什么套路,照做后眼神闪烁,不太敢继续直视。   没明白为什么要邀请他瞧这个,桃花眼乍看完全没有瑕疵……   “怎么了?”贺疏星沙哑地问。   容念道:“有点黑眼圈呀。”   贺疏星道:“哪里?”   容念指了指并不存在的黑眼圈,准备打感情牌。   他说:“你是不是怕传染给我?离得不够近呀,看得再认真点,最近我都没有睡好。”   尽管容念表达了不介意,可贺疏星是不敢离得再近了,也不太敢看那双明亮的眸子。   心细如贺疏星,已经不需要直白摊牌,就理解了容念的言外之意。   因为自己最近感冒严重,害得室友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这事情正戳中了贺疏星的软肋,他虽然性格孤傲清冷,但并非目中无人。   上课时他多咳几声,都会暂时离座,以免打扰到同学听讲,更何况寝室里影响更大。   和容念料想的发展大差不差,贺疏星抿了抿嘴,艰难地抬起手搭上碗沿。   如果换做陆岁京的话,至少十八岁以前的陆岁京,这时候保证乖乖听话喝药,绝不给哥哥添半分麻烦。   然而容念漏想了一部分,贺疏星实在娇生惯养,心一横也吃不了这种苦。   单是这么委婉倾诉,力道不太够。   “我这几天住到外面去,不感冒了再回来。”贺疏星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所谓氪金出奇迹,你好我也好。   然而容念认为这样不行,没办法对此袖手旁观。   放任贺疏星一个人跑外面生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富家子弟是不缺豪华酒店的过夜钱,可换句话说,病号这样逃避喝药,未免有些离谱。   令人头疼的是,自己继续软磨硬泡的话,八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家里知道了会担心你。”他劝道。   要是贺疏星对容念再熟悉一点,要是陆岁京在这里,便清楚这句话实际上不是劝告,而有一种最后通牒的意思。   可惜这里就贺疏星一个,以前见过的容念总是经过伪装和收敛,让他现在意识不到暴雨将至。   他轻描淡写地说:“别让我爸知道就好了。”   “我也会担心你的。”容念发愁道,“贺哥,这药再不喝就凉了。”   贺疏星瞥了眼棕黑色的液体,闻到杯子里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决定跑路为妙。   于是接下来的两分钟,贺疏星感觉自己对外界的认知被颠覆了。   一直以来温和软糯的容念拦住他,轻而易举地把他摁回了书桌前,身手利落得让贺疏星惊讶。   感冒时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忽地想起来开学时挨揍的几个体育生,以及容念手背上的擦伤。   他之前以为容念是无辜被牵连,惨兮兮地挨了几下揍,现在想来也许真相并非如此……   没能往深处纠结,贺疏星很快便顾不上思考那次纷争了。   容念端起了那碗尚且热气腾腾的药,动作几乎是带了些强制,让自己的室友一口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小容快知道小岁的幻想长啥样了(激动搓手) 第40章 (修)   班里两个同学在闹别扭, 类似的情况在校园里很常见,大家尚且没学会掩饰,有了情绪往往直白地挂在脸上, 并用行动去表达态度。   尤其是同在一间寝室,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点摩擦很正常。   但如果这两人外貌出挑人缘好,平时便惹大家注意,周围同学就会关注起来。   在这个基础上,再是有一方向来高冷孤僻, 只和另一方来往比较密切, 他们突然没再形影不离, 就很值得成为八卦话题。   被第八个女生私下询问情况后, 班长戴上了痛苦面具, 表示自己也非常想知道容念和贺疏星闹矛盾的来龙去脉。   趁着在超市买东西,班长拉住容念, 开始好奇地好听。   “为什么贺哥最近出去住了, 上课也不和你坐一起?”他问。   容念满脸正经地回答:“他最近在思考人生,需要一些个人空间。”   班长道:“我靠,他这种开局就是满级配置的挂逼, 还能纠结些什么?”   “人生路上总是存在不少意外, 总有一桩能让他难以接受。”   容念淡淡地解释着,可以保证的是,自己并非完全胡说八道。   那天把人摁在椅子上喝完药,贺疏星的表情十分精彩, 三言两语难以概括。   而容念作为唯一的见证者, 稍微总结下, 大约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我的软萌室友不可能这么暴力, 我是在做梦吗”。   第二阶段是:“药好苦,却没我心里苦”。   第三阶段是:“不是在做梦,没想到你这人表面单纯可爱,实际下得了这种毒手”……   一系列过渡完,贺疏星沉默许久,无法理解刚才猝不及防之间的惊人信息量。   没有让人陷入诧异太久,容念让贺疏星摊手。语气温软俏皮之余,有种只允许服从的架势,比严厉的威压更令人难以拒绝。   贺疏星应该是后知后觉,论操纵人心这一方面,他爸这种只会玩强硬手段的人,在容念面前算不上高手。   尽管他心里一百万个不想配合,身体却顺从地伸出右手,接着掌心多了颗糖。   并且糖果明显不是乱买凑数糊弄人,贺疏星之前无意中提到过自己喜欢这个品牌和口味。   容念眼见着贺疏星神色微微缓和,拿起了书桌上的药盒,示意上面的服用说明写了一天三顿。   毫无悬念的,贺疏星的脸又垮了回去,冷冰冰地假装看不到这些,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我会听话我是狗。   之后就是所有同学看到的那样,贺疏星确实这段时间搬去了酒店住,也不怎么和容念讲话。   现在被班长提起,容念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从超市一出去,他就行动了起来。   正好今天满课,大家必须连轴转,贺疏星想走都走不掉。   和班长吵吵闹闹走回教学楼,容念踏进教室一看,贺疏星戴着黑色口罩坐在角落里。   对方桌上放的不再是冰水,而是这几天临时新买的保温杯,看起来非常渴望恢复健康。   在上课之前,贺疏星瞥见容念的身影,继而犹豫许久,艰难地拿出一袋感冒冲剂。   倒进杯子里之后,他缓慢起身,去饮水机前接了半杯热水。   容念倚在墙边搭讪:“酒店的床舒服吗?”   贺疏星道:“还好。”   “是和小容当室友舒服,还是一个人睡五星级舒服呀?”容念认真地询问。   贺疏星顿了顿,一时半会没回答,默默拧上保温杯的盖子。   他手腕稍稍用力,将杯子上下晃了晃,把里面的药粉与水充分融合均匀。   容念闷闷不乐地补充:“我这几天买大包的薯片,都没有人可以分享。”   “你可以去隔壁寝室,班长能帮你一口气吃光。”贺疏星沙哑地给出建议。   最近他一天三顿暗示喝药,这么折腾下来,嗓子也已经哑得很厉害。   很难想象如果完全硬扛下去,他本来好听的声音得变成什么样。   听贺疏星这么回答,容念佯装落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可怜兮兮地说:“噢,贺哥不想回来和我住了。”   贺疏星:“……”   虽然如今自己已经清楚,容念应该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   少年确实拥有单纯柔软的一面,能令人不自禁被激起保护欲,但不仅仅只有这一面。   但容念摆出这种弱小无助的形象时,贺疏星不得不承认,明知对方有意为之,自己还是会吃这套。   意识到了这点,贺疏星觉得心梗,这比完全蒙在鼓里还无奈。   他的心里和表情都标明了“我很高冷,很难被哄好”,身体却完全遵守最初的本能,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咳嗽很吵,而且班上有人感冒传染给室友了,我想了想,最近离你远点比较好。”贺疏星解释。   讲完他便觉得荒谬,自己的言语为什么不自禁变得那么退让?   不该这么说的,他理应和容念强调,自己确实在生对方的气。   容念听到贺疏星的说法,开心地笑道:“真的吗?”   贺疏星喝完药,撇开头看向墙壁,脑子里浮现的却依旧是这双桃花眼。   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伤心的时候又神奇地具有感染力,让看客也跟着失魂落魄。   没能狠心坚持超过三秒钟,贺疏星转回脑袋。   他妥协道:“……真的。”   饮水机在教室外面,靠近走廊拐角的位置,离水池也比较近,贺疏星正好去洗了下杯子。   而容念顺路一起过去,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楼道传来哭声。   容念愣了愣,再与贺疏星面面相觑。   这个时间点大家很多都已经在座位上,走廊上没什么人,所以这道声音格外明显。   除了断断续续的抽泣,紧跟着的还有女生们的讨论。   “我真的不服,活了那么多年谈了那么多场恋爱,第一次被人甩……凭什么他突然和我提分手啊?要渣人也该是我来渣!”   “他这人挺奇怪的,莫名其妙就要和你分,我真觉得他是背着你出轨了。”   “可是我和医学院的学姐打听了下,郭元谊这些天上课做实验都老老实实的,就是心情貌似确实不怎么样。你说会不会是他家里出了事?”   那个说不服的女生抽噎道:“也有可能吧。我刚和他聊过订婚的事,但只是开玩笑而已,他听了好像就有心事……”   女生的说话声有些耳熟,容念尽管没看到面貌,但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在取药时见到过的人。   当时她和郭元谊非常亲密,就排在自己前面。   而郭元谊碍着她在,还紧张地挂了几次来电,并把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发觉容念的怔愣,贺疏星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容念道。   快要上课打铃了,走廊上的几个女生也正好出来,其中那个哭诉的女生双眼通红,却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对此时形象毫无掩饰的意思。   但她乍一抬头,看到贺疏星的时候明显矜持了起来,用纸巾遮了遮眼角。   容念回到自己放了课本的座位,右手边多出个熟人,是来蹭课的陆岁京。   介于这人的出勤率比本班几个逃学积极分子要高,容念觉得很稀奇。   他问:“数院不该比我们还忙,你哪来那么多空?”   陆岁京回答:“也没有很多空,不过可以逃学。”   容念感到一阵头痛,木着脸怀疑道:“你来得这么勤快,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陆岁京笑了,散漫地问:“容Sir,你是在审问我吗?”   “确实,赶紧从实招来,和我客气什么。”容念流利地答。   陆岁京接话:“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哥哥这么受欢迎,怕突然多出个嫂子我都不知情。”   容念:“……”   他有点后悔说要和陆岁京继续保持兄弟情,眼下听到陆岁京喊哥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勉强忽视加快的心跳,他朝陆岁京做出保证。   “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会和你说的。”容念道,“肯定第一时间带你认嫂子。”   他给出了自认为不错的答案,陆岁京却不太满意。   陆岁京失落道:“妈妈带着儿子改嫁,一般还要问问儿子能不能接受后爸,你硬塞我一个我很难消化……”   容念:?   “不过没关系,我消不消化无所谓,当然是你喜欢就好。”陆岁京道,“我不会影响到你的。”   容念对陆岁京的宽容大度感到震惊,不太相信地转头看向他。   毕竟搁在以前,自己多和福利院小朋友玩一会,这人保证就要开始嫉妒泛酸,而且事情过后说着不在乎,实际上依旧心心念念地记着。   不等他确认陆岁京这是真话还是假话,陆岁京失魂落魄地继续开口。   “一个被撇干净过关系的弟弟,要是管得太多,可能你又想我消失掉了。”他道。   容念被精准拿捏了软肋,顿时愧疚心爆棚:“……”   这片刻的工夫里,陆岁京已然开始未雨绸缪,蔫巴巴道:“到时候嫂子会不会讨厌我,觉得我太黏着你,让我离你远一点?”   容念道:“你今天是拿了白雪公主的剧本吗?”   陆岁京打开思路:“那皇后的台词应该是,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容念最在意的人?”   “你觉得答案是陆岁京,你嫂子碍着这个来害你?”容念顺着这话问。   陆岁京垂下脑袋,道:“镜子知道的有延迟,在嫂子出现的那刻,甚至是之前,就不应该是我了。”   容念好笑地问:“小岁,你的心眼是不是这么大?”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示意的大小是一个拇指指甲盖。   陆岁京看到后立即否认:“……才不是。”   容念道:“那你讲讲,魔镜能说之前是谁?”   陆岁京对答如流,细数起往事:“打个喷嚏要你哄半天的红棉袄小女孩,还有不好好吃饭喜欢你去喂的小屁孩,以及……”   说到一半,他忽地收了声。   容念已经默默地重新用手比划了下,预估的心眼大小再次更刷新,只剩下半个指甲盖。   作者有话要说:   吃醋精 第41章   其实幻觉的出现不仅仅是身边多了个“容念”, 除了这一点外,或多或少对陆岁京产生了其他影响。   比如说,陆岁京有部分记忆不太清晰, 尤其是上辈子读大学的时候。   他不记得自己在燕大和谁打过交道,可能独来独往一个都没有,但是无关紧要。   可和容念在福利院的日子,就连哪个小朋友喜欢借着哪类事情朝容念撒娇,陆岁京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陆岁京坐在教室里,看着容念在努力忍笑, 硬生生地撇开头不去面对。   幸好此时老师疾步进来上课, 转移了容念的注意力, 否则陆岁京会在他揶揄的注视下, 从耳根红到脸颊。   等到下课, 容念问他吃不吃饭,两人一起去了食堂。   “你室友最近怎么回事?”陆岁京问。   “贺哥这几天感冒得有点厉害, 怕传染给我。”容念道, “你以为我俩在冷战?”   陆岁京本来想趁虚而入挑拨离间,没错,他就是来拆散他们的, 不是加入他们的。   发觉这两人不是在吵架, 于是陆岁京暗自放弃。   他阴阳怪气:“不啊,他真的很体贴,会是嫂子候选人吗?”   “我承认他很帅,但着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想来他也接受不了不良少年。”   容念看着乖巧, 性格也好处世也好, 都伶俐到挑不出错处, 这往往代表了圆滑,可实际上他性情并非如此。   他骨子里个性极强,完全可以自称离经叛道。   如果被不知情地握上去,对方触到的不会是一团柔软,而是会被锋利的棱角碰伤。   容念解释完,再对意图探究的陆岁京打了一剂消停针。   “至于你嫂子究竟是谁,我觉得等人出现了,直觉就会明明白白告诉我,不需要提前分析。”   虽说陆岁京听完是不再试探了,但并没有开心到哪里去,吃饭也没胃口。   过了会,他碗里出现了荷包蛋的蛋黄,是容念夹给他的。   只爱吃蛋白的容念语重心长:“这个有营养,你多吃一点。”   陆岁京似笑非笑地问:“你自己怎么不吃?是因为个子够高了,比我低个五厘米就很知足,不需要营养吗?”   容念捏紧了筷子:“你还回来,吃完让你仰视我。”   陆岁京道:“不用了,你想被仰视的话,我弯腰就可以。”   容念:“……”   有一点不爽,但又有种被哄到的感觉。   过了会,有数院的同学发现陆岁京在这里吃饭,对方看上去心情不错,便兴奋地过来搭话。   “咱们快开运动会了,辅导员让我这几天动员起来。你来吗?”这位同学是体育委员。   他递过来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名单,容念掺和着凑到陆岁京旁边看。   他靠得很近,陆岁京可以闻到容念衣服上的白皂香,不知道是换了沐浴露还是洗发液,少年身上多了股淡淡的柚子味。   陆岁京握着纸的手僵了僵,随即把报名表往容念这边挪了点,方便对方琢磨。   学校的课余生活很丰富,大家对此也非常活跃,尤其是秋季运动会,每年的这个时候燕大就会格外热闹。   容念扫了下表格里的运动项目,除了田径运动,还有散打、桌球、高尔夫和各种棋类比赛。   大型活动很少会有报不满人的情况,但顾虑到冷门项目有可能无人问津,报名表上面还是对最低人数有所要求。   以专业为单位,每个项目至少要报名四个人,如果是难度如当众上刑一般的男子三千米,可以只交上两个。   “拿前三可以拿礼物?”容念发现报名表背面还有奖品清单。   体委道:“对,据说之前是发钱的,后来觉得对大家没太多吸引力,就改成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每年都是学生会商量着定奖励。”   容念注意到其中一行,惊讶:“金牌选手可以享受学生会主席女仆装服务,这个经过傅琢州同意了吗?”   “好像审核的时候,傅学长在校外忙实习,没看就让部长替他签字了。”体委道。   容念:“。”   真是世事险恶,人心难测啊。他感慨。   容念本想自己参加下那个项目,到时候拿了名次不要奖励,救师兄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定睛一看,发现学生会挺会打小算盘,这是给三千米准备的礼物。   容念想了想,弱小师弟没有上跑道的勇气,愿傅琢州自求多福。   陆岁京兴致不高地说:“射箭缺人的话我可以去凑数。”   全校难得借着运动会的旗号聚一起,口号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事实上几大院系之间什么都要攀比。   从谁家的文化衫更好看,到哪边加油助威的嗓门更响,大家好胜心强烈,在各个方面全不愿意落到下风。   这其中的关注点也包括哪个院颜值最高,如果参赛者的脸比较好看,围观群众都会明显多一倍。   体委表面答应得利索,实际上为了撑起数院选手的门面,暗自将射箭与陆岁京牢牢绑定,这运动不缺人也得空出名额来。   “你学过么?”体委确认。   陆岁京道:“还行,玩过段时间。”   体委不奢望陆岁京态度积极,高低能露一下脸就已经很好,没有再怂恿他多报几个。   数院里多的是热爱运动又愿意展现自己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担心报名人数门坎的问题,他收集意愿毫无压力。   而另外一边,容念这儿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求求你们了,我以后喊你爹可以不?”班长苦苦宣传,“谁能顶上接力的位置谁就是我爸爸。”   他四处宣传了半天,终于有人松动,乐意凑个人头。   “那我就勉为其难认下你这个儿子吧。”同学道,“事先说明啊,能跑多快我可不保证。”   班长百思不得其解:“人家报名都是抢名额,一个个恨不得明天就比赛,我们为什么搞得像随机抓老弱病残上前线?”   他们现在在男生开会,集中在班长的寝室里讨论。   “还有项目没齐么?赶紧挑吧,实在找不到人就和隔壁班商量下。”有人道。   班长道:“三千米,一个人都没报。”   别人反问:“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班长装作听不到,开始吆喝:“谁能跑个三千啊?谁跑就是我爷爷!”   刚才报接力赛的男生意识到自己当爹的同时,也即将多一个爹:“……妈的。”   容念报了桌球,感觉自己至少有事做,应该不会被抓壮丁。   他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大家吵闹,接着身负射箭任务的同学表示他要提前走。   这人临危受命,其实上次摸弓可以追溯到两年前。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现眼之前,他决定这几天去找手感。   容念过去凑热闹,发现陆岁京也在这里。   体育课可以选射箭,学校设备齐全,有许多器械可供租借。   不过陆岁京手上的复合弓显然是自带的,款式貌似与周围人的不太一样。   身边同学新奇地瞧了一会,纳闷:“陆二怎么买狩猎弓啊?”   容念对这方面没有研究,道:“这种不能用?”   “倒不是不能用,一般学校里用的是练习弓,有人喜欢玩这个,自己掏钱肯定买竞技类的,精度会很高。换句话说,没什么实用性,就是比赛的时候用。”   同学解答着,再道:“就陆二用的这个,性能更全面,还会考虑到威力和使用性这种。”   客观来说狩猎弓的精准度不高,然而容念旁观了一会,发现陆岁京的命中率比其他人稳多了。   同学练了一会,察觉到自己与人家的差距,有些心态爆炸。   他问容念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容念不太饿,让他另外找饭搭子。   容念等同学失魂落魄地离开,挪到陆岁京这边坐着。   陆岁京原先注意力集中,发挥得挺好,注意到容念在场之后,忽然歪了好几次靶子。   “诶,我脸上有东西吗?”容念困惑。   陆岁京转过头,道:“没有。”   容念懒洋洋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去看你的红心,时不时偷看我?”   陆岁京:“……”   把陆岁京弄得哑口无言,容念得逞般笑了起来。   他道:“小岁,你这样不行啊,拿了第一名也不是好猎手。”   陆岁京请教:“那我应该属于什么呢?”   “很难抓住的漂亮猎物。”容念道。   陆岁京认为抓住自己不是很难,容念朝他招招手,他就会心甘情愿地走到陷阱里。   但容念没有这样做,少年东张西望,目光很快落在其他人身上,短时间内没再移开。   那是个陆岁京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对容念来说,却是单方面见过好多次了。   郭元谊也报了这个项目,看来准备大出风头,还请了教练来这边做辅导。   花心风流如他,这阵子看来是真的收敛了,教练是个平平无奇男人。   途中教练给他纠正过姿势,他没什么精神地听从指导,不怎么与对方沟通。   教练没有待太久,之后郭元谊独自摆弄弓箭。   身边没了平日里的软玉温香,他总感觉浑身不对劲,很快失去锻炼的耐心。   郭元谊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眼神在场馆里乱晃,似是打算暂时收工。   紧接着,他和容念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在郭元谊眼里,容念神色懵懂无措,急慌慌地撇开了脑袋,露出轮廓姣好的精致侧脸。   郭元谊痞气地笑了下,美人不分性别,他向来男女不忌。   放在往常,他早就上去要联系方式,只是当下有些麻烦绊住了他……   郭元谊最近需要注意言行,但这么束缚了一阵子,如今越想越是心痒。   他控制不住自己,停下拉弓的动作,再度瞥向了容念。   而容念貌似不懂他的回望有什么暧昧含义,茫然地眨了眨桃花眼,接着露出怯生生的微笑。   草。郭元谊在心里骂了声。   如果少年主动过来聊天,他可能还会端着点,毕竟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令人没有征服欲。   但容念好像白纸一张,矜持又遥远地待在原地,态度说不上冷漠或是热情,是一种正当好的腼腆,勾得他舍不得就此打住。   郭元谊几乎是不自禁地晃了晃手上的弓,问容念要不要过来尝试。   容念慢吞吞地起身,先是摇了摇头。   他拒绝得不是很明确,说的不是自己不想玩,而是用唇语轻轻地讲“我不会”。   郭元谊再次做了个邀请的示意,让容念过来。   “我可以教你。”郭元谊说。   容念犹豫了下,到了郭元谊身边。   郭元谊道:“你是大一的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容念点头:“嗯,我是法学院的。”   提到法学院,郭元谊就如同被戳到痛点。   他忍不住想到失败的篮球赛,以及下黑手也没能挡住的傅琢州。   因此,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糟糕,不过很快就掩盖过去。   “哦,我认识你们院里不少人,咱们可以加个好友。”郭元谊道,“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找我解决。”   容念笑道:“可以吗?那谢谢学长。”   他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让郭元谊扫了下。   这个举动由郭元谊来看,是新鲜的鱼上钩了,自己难得能泡到这么天真可爱的男生。   对于容念来说,是迈出替师兄出气的第一步。   他们俩都没安什么好心,而落在陆岁京的眼里,又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陆岁京沉默地拉开弓,箭破空而出,歪得根本没命中靶子。   如果箭的方向能顺着他的心意,估计郭元谊脑袋不保。   不对,在陆岁京一团糟的思绪里,郭元谊此刻有个别的代号。   我要有一个腿没我长、长相没我突出、脑子看起来也没我好用的嫂子了?陆岁京藏不住醋意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嫉妒起来怎么连智商都内涵啊陆同学? 第42章   陆岁京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郭元谊,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男生的外在条件确实属于平均线以上。   看着身体矫健阳光开朗,没什么城府, 在运动型的男生里,郭元谊应该很吃香。   郭元谊满心花花肠子,没察觉到这道冰冷的目光,殷勤地朝容念做了番自我介绍。   基础医学院的药理学系,读大三,是篮球队的主力。   “之前学校有比赛, 我和你们院打过一场球。”郭元谊故意没说自己输了的事, “有傅琢州在有点束手束脚。”   容念好奇地问:“为什么?”   见少年模样温顺柔和, 大概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郭元谊便没什么戒备。   他大大咧咧道:“有些人看球像追星, 连规则都不懂,就会嚷嚷着给他喊加油, 吵得其他人进入不了状态。”   原来是眼红傅琢州受欢迎, 容念觉得这种攀比心很幼稚,面上则一脸感同身受。   “这样很容易失误吧。”   郭元谊应声:“对啊,我就是不小心踩了傅琢州一下, 场上磕磕碰碰很正常, 人家什么事都没有,那些女生搞得像我故意犯规。天地良心,裁判都没吹哨……”   解释到这里,他憨憨地挠了下头, 瞥向容念:“要是你之前听说过什么, 那都是误会, 只是我懒得和他们争论。”   容念听着郭元谊瞎扯, 假装自己当时不在场,没见到过这人是如何流氓般地犯规伤人。   他陪着装傻:“噢,前阵子看傅琢州走路一瘸一拐,确实有人说是你害的,那应该是他后来在哪里摔了跤。”   郭元谊道:“我没事害他干嘛啊?羡慕他被当做校园明星?没人这么无聊。”   容念笑了起来:“学长,你是单身吗?”   他问得并不暧昧,语气活泼坦率,听上去没有任何话外之意,只是单纯地好奇对方的情感状况。   这让郭元谊有些遗憾,又止不住发散话题。   郭元谊普通又自信地想,容念肯定还是对我有意思的吧?不然干嘛问我这个?   “我不能直接回答你,想知道的话得做交换。”他精明地算计道,“我这里有个冒昧的问题……”   没有让他有机会冒犯自己,容念打断道:“我没有同意要交换呀,你不说就算了。”   郭元谊难得被人搞得下不来台:“……”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仗着条件不错情商不低,有兴致时对待恋人还算体贴,所以桃花运一直很好。   平时即便展现出自私自利的一面,他也常常受到偏袒和包容。   他此刻被回复得一噎,尽管容念态度软糯,但还是让他在挫败中感到不服气。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   “说起来我们挺有缘的,前几天我下课的时候,听到学姐在楼道里哭,正好提到了你的名字,说你突然向她提分手。”容念道,“当时我也猜你是喜欢上了别人。”   分手后搭讪漂亮学弟,和恋爱时劈腿,性质完全是两码事。   郭元谊虽然言行不算检点,但不乐意背上渣男的罪名,立即向容念撇清。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才不是那种人。都是她太恋爱脑,又有大小姐脾气,我实在忍不下去,她应该好好反思下自己的毛病。”   这时候他已经很窘迫,看中的少年居然撞见过被自己薄情甩掉的前女友,感觉一时半会很难将人泡到手。   容念道:“因为我见过你和另一个白裙子的姐姐去奶茶店,还以为你移情别恋的频率挺快呢。”   其实郭元谊脸皮够厚的话,可以嘴硬说是自己无意与人接触,是对方死缠烂打,就此不痛不痒地把事情推个干净。   但容念的话音落下,郭元谊完全变了脸色。   这种反应强烈得不太正常,仿佛被戳中了致命的痛处。   要不是容念忽然讲起,郭元谊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之前和法学院的篮球赛结束,自己便被严忆文堵在了体育馆门口,出于种种原因,他没办法抛下对方甩头就走。   那天严忆文好像是特意打扮过,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手腕上是他当做彩礼送的金镯子,不过他当时心烦意乱,并没有功夫欣赏。   被严忆文找上门以后,郭元谊担心被其他同学看到,于是找了个借口,说天气太热要喝奶茶,便匆匆把人领去了校外的奶茶店。   过程中他提心吊胆,生怕被朋友们知道严忆文的存在,也担心严忆文逮住机会问东问西,幸好一路上没碰见同学。   没想到居然被容念看了个正着。   “那、那只是我的远方亲戚,周末闲着没事,过来看望我。”郭元谊结巴道。   容念轻快地说:“大热天的,一个孕妇专程来找你喝奶茶,你们家亲戚之间关系真好呀。”   如果说郭元谊之前情绪是震惊和慌乱的话,现在就是不可思议了。   郭元谊大脑当机了两秒,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怎么看出来她怀孕了?”   由于手忙脚乱,他几乎是没怎么考虑,就将问题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开始后悔,自己应该一口否认的。   容念道:“她虽然没显怀,但动作很明显诶,走台阶会护住自己的肚子。”   郭元谊眼神飘忽:“这样啊,我都没注意……她那段时间比较嘴馋,老公家里又不让她乱吃,所以趁着过来看我,放开了吃吃喝喝。”   刚才他心猿意马,觉得自己追到容念是分分钟的事,现在心里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尤其是听到容念讲起严忆文,郭元谊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明明更喜欢女生,到底为什么要招惹这个人?   他默默祈祷容念不要继续刨根问底,否则自己肯定会编个瞎话离场。   而容念确实没再深问:“这样呀,我就说学长不可能是年纪轻轻就要当爹了。”   郭元谊捏了把汗,委婉道:“那时候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他在害怕另外有人见到了这一幕,尽管和严忆文出双入对说明不了什么,可他依旧有些心虚。   容念听完心想,这可就是你自己倒霉了。   当时是法学院篮球队庆功宴,大家坐在奶茶店斜对面的烤肉餐馆里,几个队员以及他们的女友和朋友,全都撞见了这一幕。   “有呀。”容念道,“我在聚餐,都是法学院的人。”   他回答得很模糊,郭元谊听了,以为是一些不认识自己的外院同学,也便松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我还没教你射箭呢。”郭元谊转移话题。   容念善解人意道:“你好像有点累,还要玩这个么?”   郭元谊道:“哈哈哈哈既然提到了奶茶,我请你去喝一杯?”   “抱歉,我觉得晚上不该喝奶茶。”容念道,“更应该喝酒。”   明明他干净的气质没有变化,外貌也是清丽又秀气。但刚才青涩稚气,片刻间眼波流转,眉目之间多了份风情。   郭元谊本来收了心思,眼下又蠢蠢欲动。   他感觉自己被容念三言两语搞得晕头转向,但没有抵抗,道:“那我们可以去Bronte。”   Bronte是这一带著名的gay吧,里面环境相对有些乱,被人评价为带动了周围酒店和药店的生意。   容念想了想,狡黠道:“不要。”   郭元谊以为对方听说过那里的坏名声,所以不愿意去。   这种很正常,乖学生自然会抵触类似的地方。   他想当然地以为着,道:“不用怕,真有什么危险,也是我挡着。”   容念道:“没在担心这个,但这种私下局,我只和全场最帅的玩。”   ·   陆岁京有些发愁。   自己勉强不去偷看容念和郭元谊后,默默看向前方,“少年”就已经优哉游哉地在靶心前转悠。   尽管他知道这是假象,但也没办法下手用箭穿透,以至于“少年”非常嚣张。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幻觉说。   陆岁京表面不去理他,在心里回答,那是因为你沾了容念的光。   如果换一身皮囊,看自己会不会把他搞成筛子。   幻觉又说:“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也没有比我更好看嘛。人会离开你,可我能永远在小岁身边哦。”   陆岁京觉得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对容念太熟悉也不好,臆想出来的玩意言行举止居然一点也不崩坏。   被幻觉怂恿着,他有些无奈。   “少年”并非怪力乱神,不会脱离陆岁京的意识独立存在。   即便陆岁京无法自由控制,归根结底,幻觉也是他内心塑造出来的。   原来自己考虑过这种事,陆岁京心想,不过确实,如果他愿意,“少年”是能陪自己一辈子。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陆岁京抽出箭,无声地瞄准了靶心。   “少年”仿佛会被吓住,立即消失了眼前。   陆岁京动作流畅地拉开弓弦,接着“绷”一声松开,箭正中远处红心。   容念欢快地跑来,问:“这位帅哥,看你晚上一个人,喝酒去不去?”   陆岁京道:“你和那个男生的喜酒么?”   他指的是郭元谊,容念心领神会,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我审美有这么糟糕?”容念道,“有点别的事,逗逗那个人而已。”   陆岁京表情松动:“那可以去喝一下……”   “也是逗逗你的。”容念道,“你酒量好差,练个两年再和哥哥喝吧。”   陆岁京开始后悔之前装醉:“。”   容念见到旁边有自动售货机,心情灿烂地说:“请你喝饮料,你等会儿。”   于是陆岁京乖乖等投喂,在原地拆了复合弓和一堆配件,收拾好准备回去。   “诶,你要喝哪种饮料来着?”容念活泼地折返,朝他打听口味。   陆岁京道:“汽水就行。”   过了会,容念却怀里抱着两瓶冰红茶,蹦蹦跳跳地回来。   陆岁京好奇:“那里没有汽水了吗?”   容念道:“有啊,但你没指定,我就随便瞎买。”   陆岁京并不介意饮料到底是冰红茶还是可乐,但自己刚才确实回答过容念的问题。   他一头雾水:“你刚刚回来问我,我有说过。”   容念正在拧瓶盖,不自禁愣了愣。   “我一去就直接排队了,没有跑来问你。”容念发蒙。   陆岁京:“……”   合着折返回来的是假象,自己忘了戒备,没有认出来。   就在陆岁京纠结要怎么把场面糊弄过去的时候,容念敏锐地蹙了下眉头。   他们走出场馆,秋初凉风拂过。   夜晚的温度很低,容念出来得急,没有穿外套,这时候便觉得很冷。   他只是小幅度地暗自打了个颤,陆岁京就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他。   容念没有立即接过来,而是停住了步子,望向身边的人。   他很认真地喊:“小岁。”   不用容念提问,陆岁京主动道:“我之前在走神,练箭太久转不过弯来,是室友在手机里问我买不买……”   “你没有打开过手机,但现在可以看看。”容念用很强硬的语气否定。   陆岁京怔了怔,随即解锁了手机屏幕。   容念的确没有特意回来问过他,但排队的时候,给他微信发过消息,问他要不要喝冰红茶。   那时候陆岁京开了静音,所以没有回复。   容念深吸一口气,虽然浮出的猜测让心里很不平静,但他克制着声线,尽量轻松地去沟通。   他道:“接下来你可以不骗我了吗?再说谎的话,唔……”   讲到这里,他苦恼地拉长了语调,貌似不忍心恐吓对方,也不愿意太没威慑力。   大概过了两秒钟,容念接上了这句话:“哥哥会很伤心的。”   他很温和地说着话,但熟悉他一点的人就会知道,此时此刻,容念情绪非常紧绷。   陆岁京顿了顿,道:“好。”   容念揪着陆岁京的外套,把考究的面料揉皱却浑然不觉。   他没有做太多铺垫,开门见山地向陆岁京索要答案。   “你刚才的幻觉是我吗?”容念匪夷所思道。   说完,他觉得这么假设有些自恋,恨不得转头就逃。   而陆岁京的回答让他僵在了原地。   陆岁京说:“不止,一直是你。” 第43章   晚上出来溜达的人很多, 其他大部分是相约跑步锻炼的小情侣,他们说说笑笑,欢愉的话语声偶尔传过来。   容念发着蒙, 机械般地穿上陆岁京的外套,却忘了抚平衣领,迷糊地撬开了一角。   陆岁京见了想给他指出来,还没有什么动作,容念察觉到他身形微动,便打了个激灵。   “慌什么?”陆岁京道。   他嘴上不再提衣领的事, 而是自己抬手, 亲自帮容念弄好。   容念没有往后退, 站得笔挺, 乖乖让陆岁京帮忙收拾衣领。   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活像是犯了错误被抓包。   关于当初把陆岁京打包塞回家,容念早就顾虑过, 也以为自己能坦然应对, 那样做等同于给自己埋下了祸根,未来某天可能要因此吃苦头。   一直以来,他的心态都很豁然, 坏人当就当了, 做出了决定没必要忸怩。   重逢后陆岁京没骂他没揍他,连句狠话都没说过,容念甚至为此庆幸,还纳闷小岁怎么变得如此心胸开阔?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他已经活蹦乱跳地去往新的生活, 而陆岁京从没走出过那个雪天。   他所假设过的苦头, 确实是有的, 却不挨在自己身上。   被陆岁京询问着,容念勉强将心事抛到脑后,别扭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慌。   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你觉得害怕?”陆岁京问。   男生说完垂下眼睫,瞧着容念不知所措的表情,沮丧地说:“抱歉,我也不想吓到你的。”   容念立即摇头,安慰道:“不是,你别瞎猜,而且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也应该是我……”   陆岁京道:“所以你是在愧疚?”   容念认为自己不能否认,所以只是怔怔地望着对方。   陆岁京笑了声,语气却有些给出命令般的强势:“阿念,不要愧疚。”   容念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大概可以追溯到两个人在福利院分开。   其实最早的时候,是疼爱他的老院长会这么叫自己。   他快升上高中那会儿,老院长走了,就换成陆岁京这么喊。   这样一改口,陆岁京就不怎么再喊他哥哥。   那时候容念很失落,认为这人变得没大没小,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赖自己。   可是如今再听到,容念浑身紧绷,几乎要颤抖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从中感受到一种,年少时没有领悟到的的滋味。   失去遮风挡雨的老院长后,自己承担着兄长的责任,打算照顾其他人,其实与此同时,有人把他当成了要去努力保护的存在。   容念喉结上下滚动,干涩道:“可我……”   “你再这样,我会觉得都是我不好。”陆岁京打断。   他望向容念,轻笑着说:“怎么能让你垂头丧气地笑不出来?”   容念听完便把道歉的话咽了回去,勉强扯了扯嘴角。   少年并肩与陆岁京往宿舍走,绕过波光粼粼的湖畔,枫叶已经全部染上了红色。   等到它们纷纷凋谢,又是一个冬天将要来临。   容念瞧了一会,开口:“小岁,刚才那种感觉,我觉得用愧疚来概括不太准确。”   陆岁京散漫道:“唔?”   “你走了以后,很多人说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这么认为。”容念道,“大家都应该很清楚,能做决定的不是我,选择的权利从来不在弱势方手上。”   陆岁京道:“是啊,对不起我的人很多,你不算其中一个。”   容念揉了揉头发,茫然地说:“刚才我有点难过,这是迟到的良心发现么,突然觉得自己欠你一个道歉?”   喃喃般地嘀咕完,他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我应该只是很单纯地……”   像是一时间找不准措辞,容念闷闷地陷入了犹豫。   在无声之中,陆岁京心说,那应该是在惊讶自己的扭曲?   或者说对自己的偏执感到厌恶?   说起来这种反应套在容念身上能说得通,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陆岁京刚想到这里,被容念扯了扯衣摆。   紧接着,陆岁京压抑着情绪,难掩有些阴郁地转过头来看向对方。   而容念一脸不好意思,用澄澈的眼神回望他。   “平时不太会这样,所以我想了想,现在可以确定下来……”容念道。   他难为情地说:“我在心疼你。”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陆岁京处在发蒙的状态里。   回过神来时,容念低头在玩手指,耳根红红的,貌似对刚才的言语非常害羞。   陆岁京道:“小容哥哥。”   然后容念“嗯”了声,脑袋朝他这边偏了偏,做出倾听的姿势来。   “那你多心疼我一点。”陆岁京顺势力道温柔地捏了下容念的耳朵,“我想得寸进尺,要你的补偿。”   ·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贺疏星问。   明明自己感冒已经痊愈,寝室里每晚非常安静,也按时熄灯休息,可容念却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容念失魂落魄,和贺疏星并肩坐在篮球场的观赛区。   面前是朝气蓬勃、阳光开朗的男生们,本该值得欣赏一番,可容念此刻毫无心思。   他低头沉默片刻,无奈地嘀咕:“我可真是欠了好大一笔债。”   贺疏星问:“风流债?”   容念蹙着眉头:“想不出别的词来概括,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总之就是招惹了一个人。”   贺疏星看着容念满脸苦恼,决定帮忙出出主意。   他打听:“招惹到了什么程度?”   容念纠结了一番,给出自认贴合的形容:“对方走火入魔。”   说完,少年愈加发愁:“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看到他就想避着走,感觉心脏会跳得不太舒服。”   贺疏星认为这事儿有点超纲了,不过结合自身经历,可以给出一些建议。   “根据你的描述,我觉得是一种青春期悸动的表现。”他接茬。   “贺哥,看来你对那种事很清楚啊。”容念关注点很偏,打岔道,“在谁身上体验过?”   贺疏星顿了顿,强行挪开目光,不再与容念对视,而是直直地盯住不远处的篮球场。   容念顺着他的视线,跟着瞥过去:“那人在场上?”   贺疏星反驳:“不是,看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不应该属于大众常识?”   “我的情况不太一样。”容念感叹。   他补充:“是我欺负过他,感觉有点过分了,不知道怎么让他欺负回来才能算扯平。”   贺疏星:?   容念尽量描述简洁,然而这样过于抽象,让贺疏星觉得这更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某种逗趣。   贺疏星没有专注于出谋划策,思绪发散地问:“那个人是陆岁京?”   容念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唔?!”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能解碼,可真是位研究透彻的岁学家。   看来贺疏星平时对陆岁京百般戒备,实际上倒是很关心对方?   然而脑海里浮出这种温暖猜测不到两秒钟,就被贺疏星亲自打消。   贺疏星没说好话:“他比较像是会走火入魔的人。”   容念:“……”   “虽然不太明显,尤其在你面前,他看起来很正常,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班长都快把他当做我们班上的自己人了。”贺疏星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   贺疏星并不害怕陆岁京,也不畏惧陆家,但在别人背后评头论足,于自己从小受到的教养而言,做得不太妥当。   可他默默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提醒容念。   贺疏星道:“但偶尔几次,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望过来的眼神很复杂,我之前从没接触过类似的人。”   容念好奇:“很复杂?”   “对,有种很难讲清楚的情绪,像生气又像难过,其实这些可以理解……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他有很强的攻击性。”   贺疏星一向很敏锐,分析到这里,感觉到有哪里说不通。   他询问:“你来燕大以前,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么?”   容念巧妙地反问:“你认为我和他能有什么交集?”   贺疏星猜不出来,一个陆家的继承人,一个福利院的孤儿,别说过往纠葛很深了,互相打过照面都很不合常理。   他放弃了这方面的假设,在男生们争抢篮球的呼喊声中,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贺疏星冷淡地说完,提醒道,“但我觉得你别靠近他比较好,他可能会误伤你。”   这句话并不抱任何私心,他纯粹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容念能够警惕一些。   贺疏星为了容念好,但不够了解对方。   容念并不在意受伤,他酷爱玩火,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吸引人。   在这一点上,祁封倒是能够感同身受。   最近京市频频降温,运动会举办之前,祁封主动给了容念一通电话。   别人对待资助生,顶多是每个月按时打钱,定期询问学业的情况,就连别有图谋的方悦秋,也是将容念的琐事交由佣人协助。   而祁封简直和养儿子一样,觉得天气逐渐冷下来,要亲自带容念买衣服。   挑了最近的周末,他没有让助理和司机陪同,独自来燕大接人。   站在门口等容念出来的工夫里,有女生时不时朝祁封张望,再与身边的闺蜜窃窃私语。   她们都觉得这男人眼熟,应该在荣誉校友的照片墙上出现过,继而主动上前搭讪。   “你在这里等女朋友?”女生问。   祁封回答得直白:“没有,我不喜欢异性。”   除了这两个女生,另外有人也注意到了祁封,倍感震惊地多瞧了好几眼。   陆岳的秘书确认自己没看走眼后,待到那两个女生离开,走上前与祁封打招呼。   “祁先生好久没见,是来接侄子的?”秘书道。   亲侄子咋咋呼呼又平平无奇,哪里值得自己过来一趟,祁封这么想着。   他说:“是来接一个小祖宗。”   话音落下,少年掐点似的赶到,穿得清爽又干净,还散漫地哼着小调。   秘书好奇地去看这位“小祖宗”是什么模样,随即愣在了原地。   “容念?”秘书诧异。   容念发现陆岳的秘书在这里,道:“诶,好巧。”   早在陆岳要把陆岁京带回家的时候,秘书与容念有过接触。   此时此刻,容念无意与人来往,敷衍般说过这声以后,便想跟着祁封离开。   他刚迈开腿,却被秘书拦了一拦。   容念好笑道:“这次有什么贵干?”   秘书纠结片刻,终是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我想请问您一件事。”秘书道,“不知道您和陆少爷现在熟不熟……”   容念以为对方在堤防自己,担心陆岁京与他太亲近,本该养尊处优、知晓利弊的陆二公子又要不认亲爹只认便宜哥哥。   然而秘书与祁封说了声“抱歉”后,将容念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   他道:“陆岁京是不是谈恋爱了?”   容念:?   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这码事?   “之前他们一起去喝酒,两个人夜不归宿,衣服染色弄得一塌糊涂。”秘书描述。   容念记起了一些能对应的回忆:“……”   “少爷非常喜欢那个人,但据说对方不肯让他公开。”秘书不可思议道,“应该是遇到人渣了。”   发现陆岁京背着自己胡说八道,容念磨了磨后槽牙。   他心说,“人渣”不仅在,还就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秘书年终奖不保。 第44章   “不熟, 不知道,和他没有交集。”容念面无表情道。   他穿着风衣,右手插在口袋里, 熟练地和陆岁京断绝关系。   秘书礼貌地说:“是我冒昧了。如果不是祁先生和你有事,我想请容同学吃顿饭。”   容念对此反应平平,嗤笑:“我非常不好约,平时找上来的有很多,你这样算哪一种?”   他和秘书没有任何私人矛盾,当初因为陆岁京的事情有过短暂沟通, 过程绝对不算愉快, 但也没有苦情戏码, 自己并未受到恐吓和胁迫。   大家本就是两路人, 事情一结束, 彼此之间应该毫无瓜葛,容念不屑于再沾上关系。   秘书客客气气道:“我一直有个蛮疑惑的地方, 希望能和你交流下, 以前陆小少爷过得怎么样?”   容念回忆了下,敷衍道:“过得不太好,可怜小白菜, 上被哥哥每天压榨使唤, 下要拉扯一群弟弟妹妹。”   他向秘书好心提议:“你给那边的街坊邻居发红包,他们能把陆岁京六岁到十七岁的事情,编也给你编一套出来。”   秘书道:“我尝试过了。”   容念漫不经心地接茬:“然后呢?”   “没打听到多少,那些人说陆岁京一般只跟你讲话, 脾气有点阴沉, 不过也不是坏孩子, 几乎没和人结过仇。”   秘书用心询问过, 知道得已经很详细。   他还说:“你们初升高的时候,院长生病没治好,换成他儿子顶替他的位置。那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接到福利机构的摊子甩手没管,据说还吞了一大笔捐款。”   这所机构是民间性质,由老院长年轻时创办,努力经营许多年。   那场病症来势汹汹,老院长突发高血压倒下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安排这方面的后事。   本来运转良好的福利院由此一落千丈,不过他有过简单的遗嘱,留了一笔不小的私人积蓄给容念,用作他往后的读书学习。   容念挑起眉梢:“烂泥?这个形容蛮贴切的。”   “杂货店的老板和我讲,那个新院长有点怕陆岁京,说过陆岁京的眼神让自己不舒服,两个人没发生过冲突。”秘书道。   “唔。”容念道,“曹文瑞不管福利院的死活,陆岁京和他应该没什么接触。”   曹文瑞就是老院长的独子,老院长走了,他捏着鼻子接班,一年到头也没来过福利院两次。   容念不愿意回忆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地问:“你的疑惑和他有关系?”   秘书点头:“他真的和陆小少爷没有矛盾么?”   自己向不同的人仔细询问过,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不仅没有吵过架动过手,曹文瑞与陆岁京甚至没见过几次面。   可是这样的话,陆岁京身上有一个点说不通……   然而容念也是一样的反应,摊手道:“对呀,他俩没有。”   不待秘书刨根问底,只见容念微微偏过头,与往这边望过来的祁封目光相撞。   几乎是同时,祁封迈开步,朝他们这里走来。   “我终于在周末把小容请出学校,倒是张秘书一直占着人不放。”祁封调侃,“什么东西说得这么起劲?”   秘书意识到是自己讲得多了,知情识趣地不再深入话题。   他落落大方道:“没什么,之前出于巧合认识容同学,今天突然遇到,就想私下里寒暄几句。二位是?”   他视线在祁封和容念之间徘徊,好奇两个人是用什么身份相处。   很早前他便听说过,祁封的取向是同性,但这些年接触下来,据自己所知,对方并没有谈过同性恋人。   而且,眼前容念与祁封举止也不亲密,看不出暧昧来。   祁封道:“帮嫂子照顾她很看重的好学生。”   秘书脸上笑嘻嘻,心里想,信你的鬼话。   其他人或许不知情,但往日里祁封和陆家走得近,对方与窦家是否亲近,自己是一清二楚的。   别说帮方悦秋照顾人了,祁封没使绊子就已经不错。   秘书道:“那就不打扰您,我刚送少爷回这边,还要去趟医院看望……朋友。”   等到他离开这里,祁封和容念也坐上了车。   车里的香熏换了一款,相对于之前的味道,现在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容念鼻尖动了动,评价没有原先的好闻。   他声音清亮无故找茬,而祁封启动油门,眼角含着笑,任由他嘀嘀咕咕。   “你怎么没反驳我?”容念侧过脸。   祁封道:“美人心情不好,提供发泄机会是绅士应该做的事。”   容念抱着胳膊,没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心情差?”   “这个不用看,真要说的话,该闭上眼感受。”祁封慢条斯理地说,“你在失落。”   少年敏感又狡黠,往往能把情绪隐藏得特别好,教他人瞧不出端倪。   能发现不对劲的人少之又少,或许陆岁京可以做到,那是因为对容念本身足够了解。   而祁封与容念的亲疏程度没有那么紧密,男人之所以能察觉出来,是因为他与容念是同类。   眸底酝酿着一团火的样子实在太熟悉,自己在镜子里曾经见到过。   难得见到容念这样的一面,祁封觉得有些新鲜,或者说兴奋。   “谁在惹我们的容同学生气?”祁封道,“陆岳的秘书?还是陆岁京?”   容念冷冷地答:“别乱猜我在想什么,你全蒙错了,都不是。”   祁封鲜少自己开车,出行向来有司机陪同,今天坐在主驾驶位上,动作难免有一些生疏。   尽管如此,他姿态优哉游哉,被容念否认后,愈发稀奇地扬起了嘴角。   祁封道:“就是刚才那个人让你不愉快了。他不是嘴笨的人,怎么犯了这种错。”   他用陈述的语句淡淡数落着,道:“谁让你伤心,你应该告诉我,好歹被你叫一声小叔叔,我让他比你更不好过。”   “没这个机会。”容念道。   “为什么?”   “陆岳的秘书只是和我随便聊聊,一些不值得提的老黄历而已。”容念道,“要不是他说,我都忘了那个人了,今天忽然听到一耳朵,感觉有点晦气。”   祁封道:“说到了福利院的人?我记得你们的老院长做得不错,他有次公益募捐,我有支持过一笔钱。”   “但好人总是没好下场,他尽心尽力很辛苦,年纪上去了就有各种身体毛病。”容念道,“我要读高中的时候,他脑溢血,在ICU没待几天就拔了呼吸机。”   祁封听完愣了下,道:“抱歉。”   “不关你的事,说什么对不起。”容念道,“后来他儿子和我不对付。”   “你这么擅长讨人喜欢,他会和你作对?”   “老院长没什么存款,但全部留给了我,看在钱的份上他儿子很难喜欢我。”   祁封这下懂了,说:“他肯定会找你麻烦。”   “我的换牙期很长,有颗牙齿松了很久,还以为要花钱去医院拔。”容念道,“他扇了我一巴掌,那颗牙齿就掉下来了。”   “他现在呢?”祁封问。   容念耸了耸肩膀:“以前他干过偷鸡摸狗的生意,反正不太正当,前几年卷款跑路,不知道在国外哪个阴沟洞里窝着。”   这类跨国案件非常棘手,尤其曹文瑞的钱款算不上多,偷渡到异国他乡后隐姓埋名,被抓回来的概率小之又小。   提起来令人不甘心的陈年旧事,容念感到有些遗憾。   可世界上处处发生着不圆满的事情,哪里弥补得过来?   脸上的伤痕早已消失,散发着血味的缺口处也长出了新牙,他已经不纠结这件事。   祁封感叹:“听上去的确有点难度。”   容念道:“嗯,我们中午吃什么?”   等红绿灯的间隙,祁封用了一会手机,敲敲打打之余,不忘回答容念的问题。   “法餐可不可以?不习惯的话,附近还有一家日料,味道都还算不错。”他道。   容念道:“可以吃,我就是想把注意点岔开。”   祁封会意地笑了一笑,之后没再提那件事。   他中午在餐厅是包场消费,自己需要开车,没有喝酒,不过侍酒师站在容念桌边,给少年搭配了三杯。   每一杯的酒都很浅,对于容念而言,相当于喝着玩。   之后在12%的服务费的基础上,祁封给每个服务生多加了五百块小费,美其名曰吃得满意。   他是这家餐厅的常客,之前和朋友过来,貌似食欲都不算太好。   在主厨心里,祁封出了名的挑剔,每次反馈都能列出许多不足之处,细致到刀叉没放在恒温器里,导致刚拿起来时触感冰凉,也会被他留意。   这回究竟是餐厅满意,还是陪同的人满意,答案尚未可知,反正大家都为大风刮来的小费而雀跃。   送两人出去时,服务生非常热情,给容念准备了一袋子礼物,是点心师刚做出来的蛋糕。   容念计划着待会吃掉它,但到了商场里,前脚在贵宾室坐下,后脚便有经理安排好下午茶。   过了会,不需要他们挪动,商场的Sa挑选好店里合适的款式,推着小车来到屋内,热情地一件件进行介绍。   容念对穿着并没想法,舒适就可以,无论是全场三件九十九,还是每件要等到海枯石烂加配货,对他来说没差别。   显而易见的,祁封在这方面更懂一些。   他替容念选完,见对方在专心喝茶吃甜品,便跳过了试穿步骤,直接让那个Sa把衣服包起来。   Sa捧场道:“他皮肤白个子高,脸也长得好,穿什么都不出错的。”   她拎起衣架上一件外套,极力推销:“这件是我们首席设计师的新品,京市只剩下最后一件了在我们店里,要不要顺手带走?”   容念闻言抬起眼,险些把马卡龙呛进喉咙里。   这件衣服除了颜色不同,和陆岁京借给自己穿的外套一模一样。   ……他买下来当亲子装吗?!   自己“不”字没有说出口,祁封道:“挺适合他的,一起结账好了。”   容念:“。”   算了,反正是别人洒水般掏出来的钱,自己拿回去当抹布也行。   这么盘算着,他放下精致的瓷碟,在沙发里打了个哆嗦。   容念出门穿了风衣,衬得他身材在视觉上更加纤细高挑,缺点是布料比较薄,Sa手上的外套要更厚实些。   见顾客貌似受冻,Sa连忙嘘寒问暖,让容念直接换上外套。   容念招架不住她的关切,硬着头皮穿上了这件衣服,默默计划着出门就立即换掉。   然而他和祁封刚刚走出贵宾室,迎面便撞上了此刻最不想碰见的人。   顶楼除了有几间装修奢华的屋子,用以高级会员购物消费,还有一家日料店。   数院的几个人吃饱喝足,正打算四处逛逛,便见陆岁京步伐一停。   “你在张望什么啊,陆二?”同学问。   陆岁京今天碰巧穿着那天借给容念的外套,回答声音不轻不响,清晰地传到了容念那边。   “没什么。”陆岁京道,“好像有人故意和我穿情侣装,怕看错了,多瞧几眼。” 第45章   几个同学一窝蜂走在前面, 听到陆岁京这么解释,便叽叽喳喳打听。   有人问:“你说谁故意跟你凑情侣装?确定不是撞衫么?”   另外一同学摆了摆手,有种莫名的攀比心:“傅琢州之前套了件蓝的巴黎世家, 和明星带货似的,好多妹子跟着穿,有人买小陆的不是很正常?”   陆岁京淡淡道:“哦,大概我想多了,之前正好借那人套过这件衣服,他可能穿了觉得舒服吧, 所以也买了一件。”   “还有这事儿?听你一讲, 怎么感觉那人暗恋你呢?还完感觉有纪念意义, 回头搞了同款……”   那人说到这里, 摸了摸下巴:“很有少女心。”   “感觉挺痴汉的。”其他人评价, “人在哪儿呢?我瞧瞧你俩登不登对。”   他们嚷嚷完,其中有个作势要扭头往后看。   容念见状一个头两个大, 暗骂陆岁京不要脸, 顺便往祁封身后躲了躲。   而陆岁京适时抬手,往斜对面的电梯口一比划,其他人没再张望, 纷纷望向了他指的方向。   陆岁京撒谎不打草稿, 轻笑道:“别找了,人家刚从那边下去。”   平日里他的追求者不少,不乏有些条件好到挑不出错的来倒追,他却从没买过谁的账。   见他此刻居然心情不错, 貌似很是受用, 同学纳闷:“怎么感觉你一脸意犹未尽?”   陆岁京把手插在口袋里:“对的, 我再回味一会。”   同学们个个都是人精, 听得出来陆岁京接下来想独自待着。   他们原先计划要去二楼买东西,于是没有继续多聊,乘着扶梯下去了。   打发走一批电灯泡,陆岁京顿住步子,撩起眼帘望向容念。   容念与他仿佛有心灵感应,别扭地转身不去对视。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陆岁京纳闷。   周末跑来买同款外套,倒霉地被逮个正着,揭穿后还矜持地撇过头。   朝自己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让人忍不住想去揉的后脑勺。   陆岁京没有立即挪开视线,并非有什么盘算,而是被吸引得忘了收敛。   对此,他稚气地推锅,想着,这肯定是容念有意的,惹自己一时半会转不动眼珠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容念拉了拉祁封的衣袖。   容念记着同学刚才的言辞,不爽道:“有人闷声不响地盯着我看,是不是比偷穿同款更痴汉?”   陆岁京:?   男生后知后觉,终于正视眼前还有个碍事的人。   祁封瞥了眼陆岁京,迎着对方略有敌意的目光,表情似笑非笑。   他朝陆岁京打了声招呼,道:“最近天气冷了,我们俩来挑选换季的衣服,你是在聚餐?”   祁封在“我们俩”三字上刻意咬重,无形地与陆岁京拉开距离。   陆岁京磨了磨后槽牙:“我以为祁先生日理万机,早过了有空闲逛的年纪,看来最近业务不太好。”   祁封道:“说起业务,容念大概是我的吉祥物吧,从嫂子那边把他接过来以后,几笔生意都推进得意外顺利。”   陆岁京道:“虽然说商人迷信,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祁先生还有这种想法,有完整受过义务制教育么?”   他年轻气盛,说话流露尖锐,这是少年人独有的轻狂和随性。   祁封对此不动声色,说实话,自己并没觉得受到冒犯,更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反而兴致盎然。   多数人在他面前束手束脚,碍着他城府深沉,顾忌他位高权重,相处时总是闪躲或是回避。   难得有人不把他当做狡诈的商人,或是敬仰的年长者,而是看成了……   情敌?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和陆岁京有交集,但这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感知。   祁封笑了笑,道:“你可以去看一下燕大的荣誉校友栏,应该能找到我照片。”   陆岁京散漫地说:“太费眼睛,有劳祁先生加把劲,让自己照片早点挤上第一排。”   祁封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就是在第一排。”   陆岁京认真地沉思了半秒:“唔,真的吗?我之前看第一排都是黑白照。”   容念对他俩的明争暗斗有些无语,无意继续观看免费双人相声,自顾自往直梯的方向走。   而他们没有再说,也跟着容念离开。   瞥了眼容念乖巧地站在祁封身旁,陆岁京占有欲作祟,心里有点酸。   但见容念穿的是“情侣装”,他又忍不住发挥想象力。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他已经遐想得很远,比如婚后同居连刷牙杯也要配成一对。   “对了。”祁封突然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容念发蒙:“干什么?”   祁封望向陆岁京:“虽然没必要,但还是想感慨,我发现我们挺有缘,审美取向实在贴近。”   陆岁京对这人戒备得很,道:“漂亮的事物人人都喜欢,这很正常,谈不上有缘吧。”   “主要因为这个。”祁封指了指容念。   容念顿时警惕,心想,你们要互相阴阳怪气就自己玩,别我扯进来。   祁封有意停顿了下,直到陆岁京面色不善,再道:“其实是我挑的这件衣服。”   陆岁京:“……”   原来容念并非有意穿同款,而是祁封的手笔和自己误打误撞。   真相显然给男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祁封还想细致观察下陆岁京的精彩表情,却被手机的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刚才听容念提起曹文瑞,他便随手让助理去调查了下,没想到迅速有了进展。   助理发来一串医院的地址,表示曹文瑞并不在国外逍遥,前阵子已经回到了本市。   出乎意料的信息量让祁封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看向容念。   而容念望着懊恼的陆岁京,弯起眼睫在笑,一时间没有察觉到祁封的目光。   “是Sa主动推荐了这一件,代表你的品味很好啊。”容念道,“据说还是首席设计师的新品。”   陆岁京没被这三言两语轻易哄好,道:“这件是陆岳的秘书挑的,和我也没关系。”   容念道:“你在内涵祁先生在做秘书的活?”   “我可没有,他对你这么上心,应该说是温情脉脉的家长。” 陆岁京道,“这里缺个贺疏星,不然能凑个一家三口。”   电梯平缓到了一楼,他们三人走了出去,容念不知不觉和陆岁京凑在一起。   见陆岁京闹别扭,容念饶有兴致道:“那你是落单的弟弟?”   陆岁京道:“谁是弟弟了?才比你小了两个月,不需要你当兄长。”   “行,小岁好可怜,连撑腰的哥哥都没有,那我这个路人请你蛋糕吧。”容念道。   陆岁京道:“这里哪有甜品店?”   容念拎着在法餐店打包的精巧食品盒,捧在手上示意了下,随即递给陆岁京。   “本来想回了学校和你分享的,看你现在不是很想和我玩。”容念道,“那就你拿去和同学吃吧。”   明明是在贵宾室里被商场准备的点心喂太饱,他才没有对这块蛋糕动手,现在倒成了讨好陆岁京的借口。   祁封目睹了前因后果,对此没有揭穿,因为他觉得说破了也没影响。   看上去陆岁京并不介意这些弯绕,只在意容念愿不愿意哄自己,哪怕是耍一些小花招。   “我没有。”陆岁京道,“你待会有事吗?一起去学校?”   他情绪好转,眼里闪烁着雀跃,甚至对此有些腼腆。   接过蛋糕,陆岁京打算顺着容念的意思,回去与少年共享。   “他和我还有事,原先就订好了,不好意思,但这个周日的下午确实属于我。”祁封插话。   容念道:“对,我光是从窦家搬了出来,还没去过祁先生那边呢,腾过去的行李要确认下。”   脱离了方悦秋的掌控,他自然不再住在窦家,不过行李还留在那里,由祁封的生活助理来帮忙搬走。   那些东西少得可怜,只满足了基本的生活,说明容念在窦家住得并不自在。   祁封给容念空出了一间面积不小的客房,将行李安置好后,瞧着空空荡荡,便打算让容念先看过,再着手添置新的物件。   陆岁京问容念:“那你晚上回学校吗?”   容念道:“当然啊,明天我有早八的课。”   眼见着陆岁京不情不愿地走了,容念与祁封去停车场,路上祁封说中途要多去个地方。   “去哪儿?”容念茫然道。   祁封道:“医院,就在附近,尽快去比较好。”   他没有兜圈子,向一头雾水的容念解释:“不是我身体不好。”   容念道:“没有地中海也没啤酒肚,你看着是离中年健康危机挺远的。”   祁封道:“因为曹文瑞在那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容念怔了怔,懒洋洋的姿态继而变得紧绷。   从少年的反应中可以猜测到些许端倪,曹文瑞对容念做的,或者说留下的阴影,大概不止是一个巴掌。   可除此之外究竟还干了什么,祁封没有追问,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容念没有透露,便代表了祁封没有触碰那部分过往的权利,再进一步就是自作多情了。   眼下少年半晌没有吭声,祁封以为对方在这方面意外脆弱,不敢去医院面对。   说来也是,面对一些曾经令自己倍感无力的往事,人们往往选择看开,甚至是回避。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听到容念惊讶地提出了疑惑。   “小叔叔,我有点搞不懂。之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帮我打听下落。那么在意我,是有什么坏点子吗?”容念歪过脑袋,笑道。   语气丝毫没有恐慌和退却,反而是很兴奋地在探究答案。   祁封顿了下,迎着容念的目光,很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他道:“我偶尔想当个好人,不可以么?”   “好事怎么不做到底呢?你如果通知我去墓地看曹文瑞,我会更开心的。”容念补充。   他失落地讲述着,继而道:“你不会是想观赏我怎么报复曹文瑞吧?”   祁封笑着问:“我有这么变态么?”   当然有,容念心想。   若是祁封单纯想替他出头,就不会在得知线索后让自己过去,而是会直接收拾曹文瑞。   这么说来,要讲原因,大概是祁封没有真正意义上报复过窦家,从而有所好奇,想看看自己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容念道:“最好有,不然怕我吓着你。”   根据助理提供的信息,曹文瑞如今住在一家安保措施极好的私人医院里,这让容念很不解。   曹文瑞卷款潜逃后,他试图报过警,尽管没有后续,但对方敢入境的话,应该会被抓起来才对,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大摇大摆住在医院。   这么想着,他们在医院停好了车,下车前发现陆家的秘书正好从住院部出来。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巧,一天内他们居然能再度撞面,容念记起来秘书好像确实提起过,要来医院看望朋友。   他没有下车,直到秘书离开,才根据病房号找了上去。   护士最开始不同意探望,由于祁封是院长的朋友,这才态度松动。   在熟悉的消毒水味里,容念闭了闭眼睛,推开病房的门,随即因为面前的场景而握紧了把手。   昔日里横行霸道的曹文瑞瘦到脱相,面颊因没了牙齿而凹陷,被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他在国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此时正起了戒断反应,在束缚带里痛苦地挣扎。   “草你妈的,陆岁京!”曹文瑞神志不清地骂道,“我他妈杀了你,不对,这他妈哪够,我要当着你面把姓容的宰了……”   祁封不适地蹙起了眉头,问:“他怎么认识陆岁京?”   容念没有回答,视线落在曹文瑞的胳膊上,那里有一处尚未养好的伤口。   ——是被狩猎弓贯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文,不用慌,后续准备写告白了(。   这里和大家道歉,之前更新不稳定真的很对不住,感觉需要给一个解释。   最近互联网裁员缩hc,外加上海疫情,负面影响超出了我的预期,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实在是被搞得兵荒马乱。   幸好全都已经收尾阶段啦,今年过得实在太不容易了,唯有写小说比较快乐OTZ接下来的重心就是写小容和小陆! 第46章   “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可以稳稳拉开弓弦、射出利箭的手指拨弄花瓣,陆岁京百无聊赖地摘秃了玫瑰。   花是室友告白失败剩下的,被他短短几小时内薅了个干净。   别人若是推门进来一看, 会发现满桌的玫瑰花,估计分不清寝室里失恋的究竟是谁。   陆岁京趴在书桌前,手上握着绿色的被剪刺的枝干,抬起眼沉沉地盯了一会。   说到“不喜欢”的时候,恰好没有花给他挥霍了。   他想,算了, 自己才不会迷信这种东西。   陆岁京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 无意发现地上居然还有一束, 又捡了起来开始玩。   他做得很专心, 即便“容念”坐在桌边, 三番两次地试图搭话,也没有分走丝毫注意力。   最终在黄昏的余晖里, 幻觉渐渐变得透明, 直到消失不见,整个过程陆岁京浑然未知。   “他喜欢我。”   陆岁京抚过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片,没有将其直接拔下来, 而是抬起指尖, 撩了下花瓣。   他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思想立即从科学主义退回封建时代。   就是喜欢我。他在心里说。   回到寝室的室友被吓了跳,纳闷:“卧槽,你搞哪一出啊?”   另外一个室友匪夷所思:“不会是在数花瓣吧?!”   陆岁京不假思索地否认道:“怎么可能这么无聊?”   他在外人眼里, 一向又酷又随性, 室友们见状也便打消了猜测。   可实际上, 陆岁京就是个任性的幼稚鬼。   至少容念是这么以为的。   他推开门, 看到曹文瑞半死不活地被挣扎着,就理解了陆家秘书为什么会疑惑,陆岁京和曹文瑞是否有恩怨。   ——这场面不用再做确认,绝对是陆岁京的杰作。   秘书想不到的是,这两人确实没有任何纠葛,按理说不该走到这种地步。   非要说陆岁京有什么动机,只能有一种可能性。   他是为了容念。   “老子不仅要当你面宰了他,还要再废了他的手,当时就他妈不该留你们这两个祸害……”   曹文瑞神志不清地谩骂,时不时伴随着抽搐,身上有股长久未洗澡的味道,显然在医院并未得到太好的照顾。   只不过,这是因为护工无法应付,还是陆岁京特意吩咐过,就不为人知了。   祁封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一切,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曹文瑞忽地暴起,连人带凳子都翻在地上。   落地的动静着实不小,把毫无心理准备的祁封险些吓了一跳。   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容念,出乎意料的,容念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在祁封的注视下,容念甚至低声笑了下。   少年嗓音清亮悦耳,脸庞明艳得惹眼,往常该是一笑生辉,如今依旧笑容无瑕,却教祁封萌生出寒意。   容念语气轻快道:“我想和他叙叙旧,小叔叔,你大概不会想当观众。”   祁封道:“我出去抽根烟。”   走的时候,他随手关上了门。   门缝关紧的瞬间,祁封差点松开门把后退两步。   因为传出来的尖叫实在太骇人,他很难想象,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容念说得没错,自己不会想当观众。   ·   病房内,容念踢了一脚凳子,曹文瑞又毫无抵抗之力地滚了两圈。   “当时没弄死我,现在只有后悔的份了。”容念冷冷道,“我弄死你倒是简单,你喜欢哪种死法?不对,这可不给你选。”   他勾起嘴角:“一定用上最痛苦的那种。”   曹文瑞被疼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此居然清醒了几分,认出眼前人是谁后,惊恐地试图逃跑。   然而无论他怎么尝试摆脱,都只能像蛆虫一样,容念脚下愚蠢地挪动。   他费劲地往门口扑腾了有小半米,被容念抬起脚,直接踹到了墙角,发出“砰”的一声。   “来人啊!有人杀人了!”曹文瑞扯着嗓子大喊。   他老了,过去仗着身强体壮,能将纤细的容念揍得鼻青脸肿。   如今他实在无力,这些年放纵声色滥用药物,换来一具千疮百孔的皮囊的灵魂。   眼见医院没人会保护自己,曹文瑞不再撒泼呼救,颤着瞳孔看向容念。   “你没爹妈,我是有的!我、你不能对不起我爹吧!我可是他家的独苗!”   容念嗤笑:“两三年不回家,一回来就砸东西勒索的独苗,真当自己是个宝贝了?”   他走向曹文瑞躺着的角落,每走一步,都让人不禁往里蜷缩。   曹文瑞道:“对,我不是,反正我爸的遗产大头全他妈是给你的,就给我一间破机构一点零头……之前我就纳闷,你不会是他老来俏的私生子吧?”   容念在他面前蹲下来,抬手就甩了曹文瑞一巴掌,将人重重打偏头去。   “那笔钱是给我了,但我是拿来帮衬弟弟妹妹的,他不信任你没错啊,你这种人渣难道值得被正眼瞧?”   曹文瑞头晕眼花了足足半分钟,差不多认清了现实。   “老子告诉你,杀人可是违法的!”曹文瑞结巴道,“你、你别乱来……”   容念无辜道:“这怎么是乱来呢?我可是日思夜想很久了。”   被少年盯得浑身发毛,曹文瑞道:“容念,阿念啊,以前是我的错,我是个垃圾,你当我是个混球,踢几脚就算了……”   “你在喊我什么呀,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容念侧过脸,懵懂地困惑道。   曹文瑞感觉瘆得慌,道:“看在我爸的份上,我爸好歹把你拉扯到大,要不是生了急病,他是想看你考进大学的啊……”   他一味想把老院长拉出来做挡箭牌,尽管自己是和容念结过梁子,可他爸确实对容念掏心掏肺。   容念对他爸也孝顺,他爸被宣告病逝后,这孩子在抢救室外一度晕了过去,被陆岁京眼疾手快地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曹文瑞以为容念吃这套感情牌,可惜适得其反。   容念表情冰冷道:“你还有脸提,他明明是可以看我考进大学的……”   “唉,小祖宗,都和你们解释过多少次!他那病就算继续砸钱也好不了,再治下去纯粹白搭,他还要在医院里多受苦!”   “所以你放弃他了。”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是被他收养的,我是他亲儿子!我有权利说停,有权利签字!”   听到曹文瑞如此狡辩,容念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忍住失控的冲动。   他的过往并非全是悲惨基调,回想起来却令人无力。   老院长待他好,见他咬不动苹果,会用小勺子把果肉刮下来一点点喂他。   他年纪小小尚不懂圆滑,嘀咕了声酸,不小心换来老院长自责的叹气,从此自己学会了撒谎。   得到了温暖,容念想给出报答,在老院长为了福利院奔走时,尾随在后试图找机会帮忙。   可他看到老院长佝偻着腰,面对诸多白眼和冷落,极力地拉拢着商人们捐款,之后回到福利院,却又强自摆出笑脸。   容念假装没见过对方的狼狈,回以了灿烂的微笑,从此自己学会了装傻。   在跌跌撞撞中,在不少教训里,他以为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和他人。   然而这种自以为是被一场车祸撞得粉碎,院里的小妹妹被货车撞得失去双腿,司机给不出赔偿,耍赖般嚷嚷着要坐牢。   他面对女孩的绝望、律师的敷衍、院长的伤心,什么也做不到。   院长为了讨个公道四处求助,上了年纪被累出了陈年旧疾,在路边不省人事,整个事态雪上加霜。   治病和吃药已是一笔庞大的开销,抢救室的一天需要多少钱,这对初中刚毕业的容念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他麻痹了自尊去借钱,挨家挨户地道谢和解释,每天都说到口干舌燥,最后还是差一大截。   那时候是陆岁京带回来了一笔钱,没有解释来历,拉上他就去医院,然后碰上了混不吝的曹文瑞。   他们拼尽一切想拯救的院长,被曹文瑞不假思索地签了放弃治疗承诺书。   当时容念整个人和疯了没什么差别,哭着晕过去,再浑浑噩噩地醒来。   一摸面颊全是眼泪,朦胧间,感觉到泪痕被陆岁京用纸巾轻轻地擦拭。   容念恍惚地躺在床上,捂住眼睛作势撇开头。   陆岁京伸过来的手落了空,继而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用力抱住。   具体怎样容念已经记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抱了陆岁京很久,也埋在陆岁京肩头哭了很久。   陆岁京肯定非常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后背,喊他“阿念”,跟他说“别怕了,我永远和阿念在一起”。   待到容念的状态恢复了些,老院长的葬礼上,他和曹文瑞打了一架。   说是撕咬也不为过,他遍体鳞伤,曹文瑞也没好到哪里去,从此两人针锋相对。   再之后,容念不再打架。   他发现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要收拾曹文瑞,还是举报那人混迹的不良场所更管用。   可是两人的争端很快便戛然而止,曹文瑞吞了福利院的钱逃之夭夭。   很长一段时间里,容念做梦都想把对方千刀万剐。   如今曹文瑞就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脖颈是那么脆弱。   但容念只是活动了下手指,骨节有意发出响声,动静并不夸张,已经把曹文瑞搞得瑟瑟发抖。   他没有动手,道:“陆岁京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曹文瑞道:“那小子居然是富豪的亲儿子,他那发疯的娘看来挺有姿色……”   话说到一半,被容念狠狠揍了拳肚子,后半句话直接咽了回去。   “我说,他什么时候找到你的。”容念道。   曹文瑞有气无力道:“前不久,我帮人管赌场,偶尔做点跨境直播生意……有天刚喝完酒要回家,他就在我房间里坐着,吓得我把枪都上膛了。”   “栽你手上我认了,被他找上门,老子真的搞不懂。”他道。   容念刚才那一记用了些力道,曹文瑞痛得不住哀嚎,说话断断续续,片刻间感觉药瘾又要发作。   他语无伦次道:“我现在知道了哈哈哈哈,他同性恋是不是?他想用我的命来讨好你!你们这群白眼狼、小畜生……”   容念没有在意他的辱骂,直起身离开了病房。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里面骂得再怎么激烈,到了走廊上始终悄无声息。   祁封倚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一支烟烧到了末尾。   “你也要一支吗?”祁封问。   容念是想抽烟冷静下,刚打算点头,又记起自己先前被陆岁京没收了香烟。   他道:“算了,我戒烟。”   祁封瞧他脸色疲惫,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征询意见:“还要去看下卧室么?”   容念敏感道:“你是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卧室确实有所用心布置,倒不是祁封亲力亲为。   而是他的助理着实能力出众,处处安排妥当,大概还特意调查过容念的生活轨迹。   半小时过后,当容念走进房间的时候,甚至屏住了呼吸。   除了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外,这里有个连同的小房间,面积不大,放了张不算舒适的床。   相比于卧室的奢华,眼前这片小区域显得有些简陋,不过处处流露着温馨。   助理应该是怕容念睡不习惯大床,特意再准备了这个较为狭小的空间,那张床甚至和福利院里的一模一样。   房子里的另外一边,祁封屿&&汐,}团(&队发觉少年进了房间半天没出来,不禁有些奇怪,于是过去敲了敲门。   听到容念的回应,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发现少年居然蜷缩在小床上。   “你这是在追忆往事?”祁封问。   容念脱了那件所谓的情侣装外套,迭成了一团,将额头抵在上面当枕头。   他道:“没有,我在想,到底是什么能让一无所有、只有未来的人,说出要和另外一个人以后永远在一起?”   祁封道:“可能愚昧盲目,也可能顶尖狡猾,不过无论怎么说,本质都挺明显的吧。”   容念道:“嗯?”   “因为实在喜欢。”祁封道,“或者说,爱?”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这章没见到老婆,寂寞地薅玫瑰 第47章   虽然是周末, 但秘书今天过得很忙碌。   秘书一毕业便跟着陆岳做事了,与那些叱咤职场的走向不同,自己并不接触核心业务。   他因为干活用心且忠诚, 平时负责处理陆岳的家务事,偶尔陪同赴宴应酬,简单来说就是打杂。   今天中午他先去了一趟燕大,代表陆岳出席了校董事会的月会,听一群人规划运动会的资金。   结束后,他跑去医院, 确认曹文瑞近期的体检状况, 最后到公司加班处理琐事。   如此折腾到晚上, 他疲惫地走出大楼, 却见容念等在门口。   他正累得头昏脑涨, 乍看到对方,恍惚记起对方十七岁的纤弱模样, 倍感岁月匆匆。   容念褪去了青涩的轮廓, 没被世事打磨得扁平无趣,反而愈发光彩照人。   反观自己,曾经连熬两天夜不需要休息, 如今坐计算机前面八小时腰酸背痛……   秘书不禁唏嘘感慨, 对方却显然不打算与他抒情。   容念开门见山地说:“我见过曹文瑞了。”   秘书本已挂上客套的微笑,闻言一怔,随即神色严肃起来。   不等他质疑些什么,容念先一步笑道:“不用怪医院那边松懈, 他们也要卖祁先生面子。”   秘书左顾右盼, 确定大厅没人听到这些, 再对容念说:“我们换个地方讲。”   话题涉及陆家家私, 不方便在外面提起,他将人请到了一楼的会客厅。   “这个时间点了,咖啡好像不合适,或许甜牛奶?”秘书问。   容念回答得礼貌疏远:“都不用,我只是想问两个问题。”   秘书关掉会客厅的录音设备,继而拉开椅子,坐到他的对面。   “可以,如果我能回答的话。”秘书道。   容念道:“你们为什么在陆岁京的手机上装定位?”   “看到了曹文瑞,你还不懂么?”秘书道,“陆总觉得对二少爷必须管得严一点,哪怕手段看起来有点过激。”   陆家需要一位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太有个性、超出掌控的儿子,何况陆岁京令他们觉得十分危险。   最开始陆岳要把陆岁京认回家,其实对陆岁京非常满意,根据调查出来的信息,他的小儿子优秀、沉静又冷漠。   见陆岳对此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秘书甚至怀疑过,把陆岁京丢在残酷的环境里不闻不问,也许是老板有意为之。   不是凡事都能在规划之中,后续发展显然出乎了陆岳的意料。   现在如果要陆岳重新做选择,他可能更愿意陆岁京是个沉迷享乐的草包纨绔,那样反倒比如今情况更好解决。   至少他能搞懂陆岁京想要什么,心中有数才好操纵,而眼下的陆岁京就是团无法捉摸的雾……   “本来少爷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大概是国内高考出分的那段时间,他突然说要找曹文瑞。”秘书叹气。   容念听到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不禁确认:“高考出分?”   “是的,我们以为他和曹文瑞有过节……报复一下也正常,毕竟在福利院吃过那么久的苦,受了委屈肯定会记仇。”   秘书懊恼地挠了挠头,道:“查这个对我们来说很轻松,曹文瑞当时躲在南洋,得知以后二少爷就去了,我是陪着他一起的。”   容念道:“然后呢。”   秘书一个头两个大:“我以为他会揍曹文瑞一顿,泄愤完了把人绑回国坐牢,正常人都会这么干吧?”   容念听完只是笑了笑,没有同意这个说法。   对面这位精英没经历过同样的挫折打击,不止无法共情,更是难以理解。   回想起那段往事,秘书觉得陆岁京的一切表现都很过激,简直和疯子没区别。   “曹文瑞没少干人渣事,特意挑了个能无法无天的地方窝着。但换个角度想,他就是在找死。也确实,二少爷下手再重点就要出人命了。”   秘书当时找到了他们俩,一度以为陆岁京要下死手。   无论是阴郁的眼神,还是充满杀意的气质,都完全不像是尚存理智的人。   但陆岁京最后没有这么干,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生生抑制住了冲动。   秘书摇头:“不幸中的万幸,箭是射在曹文瑞胳膊上,换成脑门的话就麻烦了。我问他知不知道后果,陆总肯定不会当没事发生……”   絮叨地说到这里,他只觉千头万绪理不明白:“少爷说无所谓,如果这事真有报应,代价来了他就担着。你听听这话,他像不像颗定时炸i弹?”   容念的面色不太好看,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疲倦,秘书以为他听完也为此倍感棘手。   容念呢喃:“我胳膊脱臼过,当时陆岁京看到了,我还调侃说要是真恨一个人,绝对是废了他的右手最能让人痛苦。”   这句话没有说完整,隐去了个重要点,自己脱臼和曹文瑞打架落下的,在老院长的葬礼上。   秘书道:“那大概是被他学到了。”   容念道:“你们为什么把曹文瑞带回国?”   “哦,曹文瑞犯的事太多,就差回来吃一颗枪子,移交的时候没想到出了点问题。”   “什么?”   “你今天没瞧出来他特别虚弱?”   容念道:“有药瘾的人后期确实会这样。”   秘书无奈摊手:“他有颗恶性瘤,长在脑子里,横竖活不了几天了。疼起来的时候,他估计以为自己犯了药瘾,没当回事……我今天去问医生,说是月底吧。”   容念听完沉默许久,秘书以为少年此刻肯定很感伤。   不管以往恩怨如何,反正在生死面前,终究是过眼烟云了。   秘书怜悯地想着,曹文瑞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气,教人都不忍多看一眼,也没什么好再计较的……   然而容念文静地坐在对面,一低头,先嗤了声,不禁笑了起来。   接着他收起笑意,懒洋洋地靠到桌前,单手撑着头,撩起眼帘望向呆滞的秘书。   容念无趣地哼声道:“这也太便宜他了。”   秘书听完一怔,看着容念纯净无瑕的脸,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险些忘了自己也有问题,过了会,才猛地记起来。   他道:“你问了两个,我问你一个,这么交换很划算吧?”   容念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反问:“要是我一个都不肯答,这样更划算呀。”   不料对方居然如此顽劣,秘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斥责些什么,但见容念眼神天真清澈,盯着别人的时候,教人很难把重话说出口。   “哎,别这么看着我。”容念狡黠道,“我如果不肯说,你可以加筹码让我配合啊,答案应该不至于太贵重。”   秘书问道:“所以二少爷那么做是因为你么?”   他对容念知之甚少,一个阴差阳错和陆二临时搭上关系的孤儿,也没有费心去了解的必要。   这几天他越想越微妙,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信息被自己遗漏。   他是个靠做题翻身的小镇青年,毕业前是班里八卦屏蔽体,毕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生活里鲜少有什么亲密交集,在感情上面较为迟钝。   可是此时此刻,他有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容念闻言偏过脑袋,稀奇地问:“你的意思是,小岁喜欢我?”   “不……”秘书认为这个念头很难坦率承认,下意识想寻找个委婉点的措辞。   但容念无辜确认道:“那你是觉得陆岁京爱我?”   面对直白的询问,秘书语塞了下。   桌底下的手指局促地屈了起来,刮了刮考究的西装布料,留下一道凹陷的印痕。   碍于性格保守,秘书的潜意识在回避这么热烈的话题,三言两语之间,不知不觉改了态度。   他打消了原先的猜测,磕绊道:“没有那么严重,我没说你俩有问题啊……”   容念适时摆出愧疚的神色:“唔,他就是跟我没学好,我也不想带坏他,谁知道随口一说就被记住了呢?”   他没有与秘书聊太久,不过路上来回折腾,也消磨了不少时间。   从祁家离开后,他自己来了这里。   本来祁封想喊司机送他,没有送成,便调侃他有了秘密,他没有否认,表示小叔叔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祁封的答复是可以洗耳恭听,容念却没什么好讲,让人凭本事自己找。   现在出了陆氏大楼,容念一时半会打不到车,又有些后悔拒绝了司机的搭送。   回到学校已是掐着门禁,他去陆岁京寝室,被告知陆岁京恰巧不在。   这么晚了能去哪里?   容念不住困惑,打算洗了澡再出去找人,却在自己宿舍门口顿住了步子。   他寝室的位置靠着消防信道,木门敞开,半开的窗户吹来阵阵凉风。   在光线没有照到的地方,陆岁京被药物的副作用催得浑噩,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容念没有晃醒他,把一旁的蛋糕拿开,坐在男生边上,转过脑袋盯着人看。   陆岁京从梦中惊醒时,忽地看到容念,差点以为出了幻觉。   不过对方伸手捏住自己的脸,触感酥酥麻麻,并非凭空想象。   “怎么不拿着蛋糕进去等我?”容念问。   陆岁京道:“不想和贺疏星待一起。”   这个理由确实很符合他的脾气,容念听完便没多想,打开了蛋糕盒。   他现在心情不错,想温馨友善地两人分享甜品。   可惜事出突然,这盒子里居然只放了一把勺子。   容念:“……”   自己怎么记得应该有两把?   随即,容念用质疑的目光望向陆岁京。   陆岁京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对这个局面非常茫然。   不仅如此,他还道:“阿念,怎么了?”   容念的寝室里有勺子,完全可以回去拿来用。   但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没必要处处都赢,就比如现在,让陆岁京得逞一回也不是不行。   “张嘴。”容念说。   陆岁京矜持地顿了下,乖乖听话照做。   容念将蛋糕切了一角喂给他,明明是他暗中耍心机,却也是他率先涨红了脸。   “好吃吗?”容念正经地打听。   陆岁京含糊不清地说“不错”,由于思绪并不在吃上,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他有些痛,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容念这么一看,才发现陆岁京刚才睡了太久,额头埋在臂弯里,眉心留下的压印还未褪掉。   在蛋糕的甜味里,少年轻轻地咬着勺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想到自己在葬礼上和曹文瑞打完架,虽然落得伤痕累累,但是非常解气,且对方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总的来说就是只赚不赔。   可陆岁京生了很久的闷气,一声不响帮忙揉捏背上的淤青,被搭话也不应声,撒娇和恐吓全都装作听不见,自己佯装疼痛时倒会立即放缓力度。   此刻压出来的红印与淤青相差甚远,容念见着陆岁京皱起来的眉头,道:“过来点。”   陆岁京疑惑地侧过脸来看他,被少年伸出来的手指摁住眉心,轻巧地揉了揉。   停留了两秒钟而已,但陆岁京舒展了眉心之余,确确实实恍惚了下。   前阵子他刚换过治疗方案,目前还在适应期,最近没觉得有什么影响,此刻却莫名感到一阵晕头转向。   是因为药吗?   还是因为心呢?   陆岁京觉得自己没搞明白眼前状况,貌似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他敏锐地说:“刚才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曹文瑞,我今天去见过了。”容念没打算瞒着陆岁京,“还和你爸的秘书碰过面。”   陆岁京听完一僵,目光有些躲闪。   他在秘书的转述里无所顾忌,现在却完全不是那样,仿佛闯了祸被当场抓住,并且恐惧于接下来的惩罚。   陆岁京道:“他一直认为我是定时炸i弹,随时会被引燃的那种,但找不到拆掉的办法……”   “我听说过。”容念对这个形容很耳熟。   陆岁京没再继续说话,不辩解也不岔开话题,似乎把自己交由容念审判。   容念好奇:“你又皱眉了,小岁,在害怕什么?”   陆岁京道:“你不觉得他说得很对么?”   “不啊。”容念道,“我听完只是在想,你离开后到底过得好不好呢?”   陆岁京道:“一点也不好。”   “唔?”容念望着他。   在少年难得认真的眼神里,陆岁京抿了抿嘴。   他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跳在加速,强烈得让自己觉得特别陌生,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盖掉了这种慌张。   不知道怎么撒谎才能长久留住这道目光,不知道怎么掩饰才能继续拥有这份在意。   陆岁京有些沮丧,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束手无策,能做的唯有给予一切。   混沌的、隐秘的、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迎着容念的目光,陆岁京说:“我每天都会很想你。” 第48章   早上八点连上两节专业课, 枯燥得能让人原地睡着。   贺疏星一丝不茍地记下重点,偶尔抬眼瞥向周围,要么意识涣散, 要么麻木煎熬。   每当这种时候,容念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一类,他会安静又专注地听课,再乏味的内容都表现出兴趣和包容。   但今天不太一样,容念低着脑袋走神,时不时抬手撑在耳边, 遮掩住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是在笑。   虽然有意克制过了, 可依旧能感觉得出来。   开心什么呢?贺疏星疑惑, 自己的室友从昨晚开始就是这样。   他愣了愣, 碍着是上课时间, 忍住没有询问。   自娱自乐五分钟后,容念换了种状态。   仗着前面有班长挡住教授视线, 少年屈起胳膊趴在桌上, 看起来有些苦恼,隔三差五轻轻叹气。   他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看似毫无章法, 细瞧竟是写了人名。   只不过他察觉到时, 便握紧了笔杆匆忙涂黑,陆岁京这三个字被严实盖住。   望着这块黑漆漆的痕迹,容念抓了抓头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咬了咬嘴唇, 紧接着一顿, 后知后觉刚才举动已经惹来贺疏星的注意。   容念顺着抓头发的动作, 小声糊弄道:“脑袋好痒呀, 不会是要长脑子了吧。”   听着他嘀嘀咕咕,贺疏星道:“你昨天回来以后就不对劲。”   “贺哥观察得好仔细啊,我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容念道,“哪里给了你错觉?”   他天真软糯地笑起来,问题却很难接,教不善言辞的人答不上来。   贺疏星沉默片刻,道:“是直觉,你好像那种刚有因缘邂逅的愣头青……和祁封出门玩得很开心对么?”   容念:?   他认为这个形容有失偏颇,但和祁封待在一起确实愉快。   “你见过祁封么?”他反问。   贺疏星坦白:“听说过几次,但都不是好话。”   容念不置可否,就祁封那种城府深沉的性格,很难被用上什么和善的修饰词。   “话说回来,你有听说过我什么吗?”容念打听。   贺疏星道:“想被夸可以直接登上论坛搜自己名字,听说你是好多人的老公老婆。”   对于这个薛定谔的性别,他欲言又止地瞥了容念一眼,少年的容貌虽然漂亮,但并不女气。   “还有隐隐约约知道些别的,等下了课,班长会过来和你说。”贺疏星道。   他点到即止,尽管被容念追问,也没继续透露。   这时候已经快要下课,班上其他人蠢蠢欲动,可聊太久还是有点过分,对老师不怎么尊重。   从小接受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太放肆,无论生活里如何高冷傲慢,在课堂里,贺疏星一向是谦虚有礼的好学生,自我约束力非常强。   贺疏星抄下教授在黑板上布置的作业题,专注地埋头做了起来。   容念百无聊赖地默默神游,想到昨晚陆岁京那湿漉漉的目光。   自己会被记住多久?   容念对此向来持悲观态度,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浅之又浅,被时间隔档在中间,那根脆弱的丝线便会被切断。   短点或许十天半个月,久点或许三年五载。   或许自己还是蛮重要的,值得时不时被人惦记一下。   可陆岁京说,每天都在想他。   光是回忆起这句话,容念就觉得心跳有些加速,浑身不太对劲。   原来话语能有这种魔力?他新奇地想着,自己不像受到冲击,反而好似跌进了一滩水里。   他就在水里融化,半梦半醒地在其中游荡。   这种不可思议感持续到了下课,容念跟着贺疏星去食堂排队,班长忸忸怩怩来找他。   班长搓着手,轻声细语地嘟囔了几声,飞快刷新了容念对言语力量的认知,短短一句话竟能教人几近心脏停跳。   “咱们实在选不出来跑三千米的,就随机抽了个学号。”班长道,“你瞧这数字是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   容念:“……”   被告知这通噩耗,他木着脸,盯住班长没吭声。   班长被水盈盈的桃花眼看得背后发毛,急忙澄清过程里绝对没有黑幕。   “你上去走两圈,然后弃权就行了!大家都能理解的!你只要一上场,就是法学院的英雄。”班长道。   他试图说些具有诱惑性的好处,平息容念的怨念,然而绞尽脑汁都没挤出来。   奖牌、风光、名头,这些容念都不缺。   班长纠结了会,忽地灵光一现。   “拿了第一名就能得到傅学长女仆装服务,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心动不如行动!”   容念心无波澜:“这种行径不亚于欺师灭祖。”   班长最是幸灾乐祸,感觉容念的爱好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喜欢搅混水的人。   发现对方这回居然如此正直,他不禁倍感诧异。   “靠,你这么替学长着想,你们俩结了几辈子交情啊?”   容念实话实说:“倒不是因为这个,能白看的话我很乐意凑热闹,主要还是不想长跑。”   班长劝导:“哎,哥们,我跟你拍胸脯保证,只是把你名字报上去,如果你真不想跑,到时候别去报到就行,没人会把你抬跑道上。”   怕容念还是不同意,他叹气:“本来贺哥说要帮你跑,但他填了三个缺人的项目,已经到数量上限了。我也是,球杆都没碰过就要打高尔夫……”   做法律这行非常看重实习经历,很多学生大二就去外面租房,却不是图舒服,只是为了方便去律所打杂。   留在学校里的学长学姐少之又少,都是新生在当主力军。   当下确实是没人顶上,僵持下去也是互相浪费时间,总要挑出一个人来走过场。   容念不是优柔寡断的脾气,只当是自己倒霉,眼睛一闭便表示同意。   法学院的运动会报名表交得极快,不知情的以为法学生们踊跃参与,没多久就占满了名额。   知情的都明白,他们是怕在手里多耽搁十分钟,就会收到一群同学想撤销报名的申请。   这份名单完全公开,没到半天,容念会参加三千米的消息便在学校里流传开。   其他人震惊之余,纷纷以为容念是有什么打算。   有的猜他试图耍帅拉风,可是跑三千米很难酷起来,何况容念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坚持个一千五百米都够呛。   也有的猜他不小心被人坑了,估计根本不会真的上场比赛。   还有的言辞凿凿道:“报!我魂穿了小容肚子里的蛔虫,带来最新消息!什么为法学院争光都是幌子,他就是想得到傅学长的特♂殊服务。”   针对这一项目,尚在工位忙于看卷宗的傅琢州并不知情,而学校里事态愈演愈烈。   学生会一帮人自作主张瞎写着玩的奖励,其实很多同学本来并不知情。   被这么间接宣传,大家这下都清清楚楚,每天翘首以盼运动会开幕,不为别的,就想知道三千米这事怎么收场。   甚至有国际院的纨绔下场掺和,明码标价想要收购金牌的奖励,送给自己暗恋傅琢州的姐妹当生日礼物。   周五便要举办的运动会,到了周三收齐报名表,经过整理后公布在校园网站上。   网站建设得不够好,流量过大就会出现卡顿,公布之后足足一刻钟,点进链接的都处在白屏状态。   容念在图书馆找课题数据,只听到旁边女生在刷新过后,捂住嘴低低地“卧槽”了一声。   “陆岁京报了三千米!”女生没注意到过道另一端的容念,与同伴交头接耳。   同伴嘻嘻哈哈地说:“怎么说?傅琢州女装的吸引力那么大?”   女生道:“有这个可能,不管是他赢还是容念赢,能不能把照片拍出来造福大家呀?”   同伴若有所思:“我觉得容念报名参加,是想救学长于水火之中……”   女生挽住同伴的胳膊,问:“他在你眼里这么正经啊?”   秋日午后的光照射进来,闪着细碎的暖意,将学生们亲昵的影子拉到很长。   外面围着高耸挺拔的银杏树,金黄的颜色映在干净的玻璃窗后。   容念半边脸被光照亮,白皙的皮肤好似能透光。他抬高了胳膊抽出书,想找个角落好好自修。   书库的存量和面积非常惊人,他在这里东拐西歪,期间途径好几个自带折迭椅的同学,没有找到空位。   终于,在光线不算太好的角落,他停下了步子。   正被女生们议论的陆岁京拿了本书,半垂着眼帘,偶尔慢吞吞地翻页。   他姿态散漫安静,仿佛外面即便因自己而天翻地覆,也没兴趣了解分毫。   容念看了会,没上去打招呼,转身要悄悄溜走时,听到背后有合书的声音。   书脊在桌沿敲了下,发出沉闷又短促的响动。   容念不禁加快了步伐,似是想趁着还没被发现,慌忙离开陆岁京的视野范围。   可惜这种举动没能令他如愿,其中撤出的意味反而催促了另一方的主动。   “为什么逃?怕我报复你?”   容念随即便不再挪动了,站定后望着临近的书架,拙劣地装作在挑书。   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茫然地转过身去,陆岁京已经走到眼前。   他们之间近到只隔了半步,容念无辜地抬起眼,想要后退拉开距离,单薄的背却轻轻碰在书架上。   他幅度极小地眯了眯桃花眼,漂亮的眼眸纯净清澈,好似不沾世事尘埃的水面,惹人不禁沉浸在这片湖泊之中。   陆岁京望进去,看到自己的倒影满满映在里面。   但这不是一种占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被捕获了。   “你对没仇没怨的曹文瑞都那样子,我欺负过你这么久,你不是该更凶吗?”容念小声问。   陆岁京没回答,单单是瞧着他,等他接下来怎么说。   容念眨了下眼,水面泛起涟漪,刚才怯生生的青涩便被吞没了踪影。   “那是要先吓唬我,责怪我,还是绑住我?”容念说着,偏过脑袋狡黠道:“我不怕这个,只怕你舍不得。”   容念说得轻快,故意拉长尾调,语气因而带了一种明知故问的恶劣。   摆在面前的有关于一颗心的悸动,这是如此明显,可他没戳穿,他装不懂。   不过容念也并非全然故意,他的确不太理解,陆岁京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萌生那种念头?   为此他弯弯绕绕,难以正面接招,游刃有余得并不完全,带了点逞强的成分。   他看着陆岁京起初一愣,紧接着耳根渐渐泛红,似是羞赦到手足无措,自己还内心苦恼了下。   我是不是没拿捏好分寸?捉弄得太过了?容念想。   可是他犹豫了没到半秒,便听到陆岁京直白地说:“嗯,确实舍不得。”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光明正大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这下慌张的一方变成了容念。   陆岁京问:“这几天见不到你,是在故意躲我吗?”   容念认为躲这个词有点重了,自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磨磨蹭蹭地“咦”了声。   陆岁京慢条斯理道:“没关系,我虽然每天想你,但不止是想看到你,横竖都不太满足……”   明明对方没有再凑近,此时此刻,容念却莫名想要继续后退。   这下后背彻底膈在书架前,他试图用这种坚硬的触感缓解紧张,却没有任何效果。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或许有镜子能照一下的话,脸也同样泛着红晕。   “早在我们还没分开过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念头了。”陆岁京道,“就算你天天都在我眼前,我也觉得不够,可你一定不会接受的。”   十七岁的他不敢说,后来隔着生死,即便告白上千遍,他的心上人也听不到。   时至今日,陆岁京其实依旧无法彻底坦率。   因为太喜欢,或者说,喜欢得太虔诚,从而无法允许自己莽撞触碰,对心里充满侵略性的欲i望无所适从。   不过他还是决定告诉容念,交给容念审判自己的权利。   “我想亲吻你,也想拥有你,是想做那种出乎本能的最卑劣的行径。”陆岁京道,“不仅如此,还想当你直觉里会倾心的那个人。”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如愿。   用恐吓与囚禁么?那应该不算是爱吧。   陆岁京得到的喜欢不多,可他很清楚喜欢是什么东西。   在没有重逢之前,在爱恨不清的时候,陆岁京一度以为,可以做到抛却那段过往。   随着春秋轮转,窗外结了冰又消融,容念的身影变得模糊,在风雪里在心火里,自己遥望着,似乎马上就能真的忘记。   可有一天,容念隔着梦朝他笑了。   最后他只是温驯地忘记了他自己。 第49章   陆岁京的话语清楚地传达到耳畔, 激起了少年细微的颤栗,他几乎是迷茫地望向对方。   明明过往便饱受爱慕,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 容念却表现得猝不及防。   这点时间并不能让他消化陆岁京的心意,脑子大概也是稀里胡涂的,可足够给出一些响应。   借着图书馆的日光,陆岁京对上他投来的视线,悬起来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容念非常困惑,看起来苦恼又无助。   陆岁京抿了抿嘴, 想着, 该把刚才的袒露说成是开玩笑吗?   即便他这么狡辩, 容念估计也接受不了。   更何况他不愿意撒谎否认, 自己小心翼翼地隐瞒了太久, 现在跨过那条线,就不愿意退回来。   就在陆岁京犹豫的时候, 听见容念开了口。   “有多卑劣呢?”容念问, “你没说清楚,我又不知道。”   他显然是故意的,陆岁京垂眼看着他, 没有直接回答。   瞧陆岁京拿自己没办法, 容念随即得寸进尺。   他抱起胳膊,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不肯讲是怕吓到人么,那也把我想得太没用了吧?我很受欢迎的。”   说得自己好像见多识广,对眼前场面能够风轻云淡, 可惜微抖的指尖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陆岁京注意到了, 轻轻地笑了下。   容念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反应露了馅, 没有为此羞恼, 只是把双手放在了背后。   陆岁京的目光随着容念的动作往下移,但没能挪开太久。   因为不到半秒钟,容念几乎是任性地打断:“你不该看着我的眼睛吗?为什么盯住手,怕无名指上已经戴了戒指?”   陆岁京顺从地注视他:“其他人告白的时候,你也都这么严格?看一下手也不行?”   “我对别人的想法一般不怎么好奇,没有继续东扯西扯。”容念道。   听到陆岁京慢吞吞地“哦”了声,他以为自己太强势,搞得对方无法接招。   然而容念刚刚打算不再追问,陆岁京便抢先出声。   陆岁京道:“所以我是个例外,你会感兴趣之前我不情不愿叫你哥哥,心里最想喊的称呼是男朋友?”   容念:“……”   他回忆了下高中时陆岁京对“哥哥”的突然抵触,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种理由。   就在少年怔愣之际,陆岁京又继续往下说。   “还是你可能好奇,我们住福利院的时候?有次我跑厕所很久都没回来,说自己去外面转一转,事实是因为那天晚上你睡相特别差。”   容念沉思道:“唔,这件事指向的是我啊,和你没多大关系。”   “不是的,那天你总是凑过来贴着我睡,我受不了。”陆岁京道。   容念听完一开始没转过弯来,以为陆岁京嫌弃自己总挤床。   过了两秒,他迟钝地想明白了陆岁京去厕所究竟在干什么,于是别扭地撇开了脑袋。   他们谈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角落附近偶尔有学生路过,但没注意到这两个人。   其中有个熟人,梁云复难得来图书馆一趟,借完小说没直接离开,在书库多逛了几圈。   这位学渣怀着崇敬的心情,兴致勃勃参观学霸们的自修圣地,然后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画面。   ——陆岁京很强势地堵住了容念的去路,正窸窸窣窣讲些什么。   由于陆岁京背对着自己,梁云复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发挥想象猜测了下,大概非常具有压迫感。   毕竟容念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居然连脸颊都红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陆岁京在图书馆欺负同学,着实超出了梁云复的想象。   一开始梁云复对陆岁京是敬而远之的,觉得这人戾气很重,总归离得远点比较好。   可是开学后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对陆二有了改观。   和自己起初畏惧的不同,陆岁京是个不错的朋友,待人接物非常宽和,完全没有某些财阀子弟的大架子,最近他们偶尔路上碰面,会互相打个招呼。   在梁云复的印象里,之前陆岁京对容念很好,具体来说,每次陆岁京看到容念,都有着一种格外盎然的兴致。   此时此刻,梁云复诧异地呆滞了下,没理解这两人怎么关系会恶化至此。   他也没有尝试理解,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思考,便出于正义挺身而出。   “小容,你怎么和陆二在这儿?”梁云复尽力克制着声音,生硬地找了个话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上前,强行插入容念和陆岁京的对峙。   应该是太过感激吧,梁云复发现容念的脸更红了。   容念以往总是思路清晰慢条斯理,现在一吱声,竟磕磕绊绊。   他道:“我、我们没什么事,聊聊运动会。”   梁云复发蒙:“运动会?”   容念哪知道梁云复脑补了一出不良风云,硬着头皮扯谎。   “嗯,我在和陆岁京商量,希望他把长跑第一名让出来……我想看傅琢州穿女装。”   梁云复听到解释后没有全然相信,继而狐疑地看向陆岁京。   令他意外的是,陆岁京也同样局促不安,没有比容念好到哪里去。   学生会主席穿女装的作用力那么厉害?   梁云复疑惑了下,想到他们院里还有女生出钱竞拍长跑金牌的福利,紧接着心中了然。   意识到这是自作多情一场,他窘迫地打着马虎眼:“哈哈哈哈这样啊,我以为你俩在这儿谈恋爱呢。”   容念:“。”   陆岁京:“他还没答应……”   话音未落,他被容念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   梁云复一头雾水:“啊,答应什么?”   “我请他公正地参加运动比赛,不要偷偷请我做为难的事情。”陆岁京干巴巴道。   容念顺势沮丧道:“可我真的想体验学长的女仆服务。”   大家尚未接触社会,许多生存的烦恼离他们很远,在这座象牙塔里,每天忙于制造乐趣。   看人出糗是乐趣之一,尤其是关系亲近的朋友,梁云复听完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感叹:“早听说你和傅琢州关系好,没想到你这么上心啊。”   容念忙不迭点头,如此响应不算敷衍,傅琢州于自己而言是和许多同学不一样。   陆岁京的关注点偏移:“关系好?你听谁说的?”   “这不是燕大公认的么,法学院就仨帅哥,小容跟另外两个都处得不错。诶,傅琢州是请你看过篮球吧,坐的那位置俗称家属位。”   梁云复絮絮叨叨地讲着,容念的余光瞥向陆岁京,瞧着男生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祈祷着梁云复别再说了,然而没用,这人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小容,你可要小心啊!”梁云复道。   容念道:“唔?”   梁云复道:“我们院的妹子说,傅琢州喜欢男的。”   容念:???   他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上辈子他与傅琢州朝夕共处,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喜欢同性。   平日傅琢州桃花运一向好,吸引到的爱慕大多数来自于女生。偶尔师兄弟出去吃饭时,有男生来讨微信,傅琢州都是彬彬有礼地推拒。   师兄喜欢男生,那难道是自己的同类雷达失灵?容念之前根本没有察觉。   “真的啊,我们院有个特喜欢他的姑娘,从大一追到大三,还跑到他律所里送礼物。”梁云复道。   陆岁京请教道:“这么做管用么?”   容念:?   梁云复道:“溜到人家公司里,没被当成变态已经很好了吧!反正她回来后哭了一场,说傅琢州跟她摊牌了性取向。”   容念将信将疑地问:“会不会是学长找的托词啊?”   “糊弄别人的话,说自己不是单身就行了,没必要讲到这份上吧?”   梁云复嘟囔完,道:“不过我看不出他是gay来着。”   他快步往外面走,发现容念和陆岁京不约而同地慢了半步,落在自己后面。   “你们俩是待会有事么?怎么黏在一起?”梁云复纳闷。   陆岁京拿着之前放桌上的书,一手摸进口袋找出了校园卡,跟梁云复一起去自动借书机前。   容念欲盖弥彰般与他走远了些,道:“没有没有,哪里黏一起了?”   梁云复将手上的两本小说扫好条形码,识别校园卡后屏幕显示借书成功。   其他机器前也有借书的同学,看的都是些外文原著,自己的推理小说相比之下,梁云复觉得显得有些没格调。   然后他低下头,发现陆岁京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   《到底怎么牵到ta的手》   装帧上还有几行宣传语:都市丽人的恋爱宝典,不管是萌新小白还是情场高手,该书都是恋爱路上的百宝箱。   梁云复乍一看以为自己瞧错了,匪夷所思地揉了两把眼睛,没想到陆岁京确实在读这种东西。   怎么比自己还离谱,这就是大学霸的世界???   “陆二,你想牵谁的手啊?”梁云复调侃,“还能有拒绝你的?”   陆岁京道:“确实,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比较难追。”   容念:“。”   没看出来他俩之间的微妙氛围,梁云复安慰:“说明你眼光好,看中个抢手的宝贝。”   他待会另外有约,要陪朋友踢足球,从图书馆出来后,便活蹦乱跳地去了操场。   望着梁云复的背影,容念长舒一口气。   他和陆岁京晃晃悠悠往前逛,默契地没有直接回寝室。   两人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波光粼粼的湖畔边,常有情侣坐在草坪上恋爱。   容念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有对情侣正在火热地拥吻,一度难舍难分。   他看到这种画面有点头皮发麻,心烦意乱地站定在原地,下意识便喊陆岁京的名字。   陆岁京被叫住,顿步侧过了身,安静地看向他。   容念嘀咕:“……还有问题没问完。”   陆岁京道:“我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在追求你还是在参加一站到底。”   “这个很快的。”容念道。   他微微扬着嘴角,状似乖巧地打听:“你说的那个亲吻是要怎么亲?” 第50章   最近频频降温, 大家一度以为运动会肯定冻成狗,为此在论坛念叨学校日程安排的不合理。   但幸好举办的当日秋高气爽,太阳当头, 穿短袖也没觉得多冷。   “收加油稿咯,这边用一杯奶茶换高质量加油稿!”宣传委员道。   班长凑过去问:“下一场是谁啊,我靠,贺疏星的比赛?没人写稿吗?!”   “贺疏星的哪用得着我们写,肯定会有一大堆投稿啊,估计广播员都念不过来。”同学嗑瓜子道。   “他是那种需要被热情助威的人么?代入想象了下, 他听到广播以后肯定会不屑一顾地翻白眼……”   容念围在瓜子堆旁边, 道:“嗯嗯, 我想去旁观他比赛, 都被他赶走了。”   尽管事情被阻止, 但容念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听话,见时间差不多快要检录完毕, 便慢吞吞晃悠过去。   他借了同学的单反和摄影证, 轻而易举地进入赛场。   梁云复朝他挥手:“小容,你也来看贺哥?”   容念道:“吃瓜子吃得牙齿痛,出来散散步。”   “你除了三千米还有项目么?”   “有个台球, 比完初赛没多久。”容念道, “下午接着打。”   梁云复吃惊:“你什么时候学过台球啊?”   容念是上辈子的时候体验过,留学生活虽然拮据,却并不缺少乐趣,用兼职的钱四处环游, 闲暇时还做了几场法律援助。   他不仅台球打得不错, 其实跳伞、马术这些都玩得还行。   他糊弄道:“暑假里随便玩玩。”   梁云复没有起疑, 目光落到前方道:“诶, 轮到贺哥了!”   贺疏星在跳高,个高腿长有天然优势,前面几轮都是轻轻松松。   因为他在,挂着摄影证过来拍照的人格外多,或是假装路过,举着手机一通乱点。   贺疏星眉眼淡淡,没往摄影区看。   周围几个选手交头接耳,有人似有似无地打量他,他独自排着队,好似全然没有察觉。   广播里念到了他的加油稿,他也不作任何表示,拽得有点目中无人。   只有在前面人不慎摔下跳杆时,贺疏星才动了动,沉默地帮忙放回杆子。   学生会的志愿者在这里帮裁判记录数据,顺便也维持场内秩序,见他过来搭了把手,开朗地说了声谢谢。   容念歪过脑袋,刚见贺疏星稍一颔首以示回应,志愿者张了张嘴,像是要再说些什么客套话。   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顾寻,这儿看着也不忙,我有事要问问你。”   容念一扭头,发现是傅琢州来了,便笑起来,朝对方活泼地挥了挥手。   傅琢州没想到容念在场,笑了下,也朝他打了招呼。   顾寻挠着头过来,意识到傅琢州是听到风声要来算账,率先自我澄清。   他道:“事先说明,主席你女装那事儿和我没关系,是部长想要坑你!奖品审批单也是她替你签字的……”   傅琢州道:“她说了是你的主意,去年就提案过一次,连聊天记录都在。”   顾寻道:“啧,怎么回事?她说过绝对不会出卖我的!”   “你报三千米了没有?”傅琢州问。   顾寻道:“没、没有。”   容念道:“学长,正好我报啦。”   傅琢州道:“我替你跑吧?”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他自己拿下第一名,不需要所谓的奖励,其他人便没有乐子可以看。   容念做足表面功夫,礼貌地推拒了下:“哦这样,我本来就是打算拿个金牌给学长解围。”   听到他这么解释动机,傅琢州弯起眼睫,干脆不辜负这番心意。   “原来你那么厉害。”他调侃,“那我放心地托付给你了。”   容念:“……”   少年微微惊讶,连忙说:“对我这么信任吗?这个金牌好像也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其实他的身体素质不差,长跑是很吃力的一件事,却没到值得自己恐惧的程度。   顶多气喘吁吁的不怎么文雅,容念以往安静秀气,不太喜欢以那种模样示人。   他佯装为难了一小会,再积极道:“把命运交我这儿吧,学长,到时候要把奖品换成什么?”   说完,容念补充:“依旧是你穿女装也不是不行。”   傅琢州失笑:“随便你提。”   容念道:“真的可以随便?”   傅琢州道:“三千米,值得被满足任何要求了。”   见这位学弟细胳膊细腿的,顾寻不太信他能跑下全程。   尽管燕大多数人都对这个项目避之不及,但不乏有耐力跑的爱好者,和体院的专业生。   各个项目都有高手,要想在运动会上争取名次,其实难之有难。   不过看傅琢州没有提出怀疑,容念也心情轻快,他便闭嘴不去破坏融洽的氛围。   顾寻忽地想到了一个法子,问:“你是不是认识陆岁京?可以和他商量下,先把这个竞争对手在场外干掉。”   容念懵懂道:“为什么干掉他?让他上场,再狠狠赢他呀。”   这边的动静传到了比赛队伍里,这时候已经经过了好几轮,剩下的人不多。   贺疏星发现容念在场,愣了一下,随即见容念给他喊了声“加油”。   “都说不用来了。”贺疏星撇开头去,蹙了蹙眉头。   话是这么说,有人在旁边看着,他的态度认真了许多,有了些胜负欲,而且显然对此不是不开心。   他打量着越来越高的杆子,权衡过后退了几步,拉长了助跑的距离。   紧接着,他开始往前要跳。   说时迟那时快,梁云复激动地吶喊:“贺哥,冲啊——”   被他扯着嗓子这么一吓,他贺哥趔趄了下,人和杆子一起掉进软垫里。   ·   趁着梁云复在冲着贺疏星不停道歉,没人关注自己的动向,容念偷溜了出去。   他反常地没有回到班级观赛点,鬼鬼祟祟到了射箭的运动馆里。   医学院的郭元谊可谓是全副武装,浑身穿得非常专业,在这儿出了一把风头。   看着容念走了进来,诸多同学在场的情况下,他生硬地挪开视线,避嫌似的不认识少年。   他装模作样得很像一回事,仿佛之前在这里练习时,对容念又搭讪又加微信好友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对这种沉浸于伪装好男人的花花公子,容念留学时便见多了,没怎么放在眼里。   他在场外看了一会,想等陆岁京结束比赛,悄悄地求人跑三千米的时候让让自己。   不让也没事,主要自己想折腾人了,过来玩一会。   容念买好了矿泉水,打算待会递给陆岁京,不料张望了一圈,早有男生买好了水等候在旁。   ……等等,男生?!   尽管燕大的风气非常包容开放,最近湖畔常有同性的恋人牵手约会,但看到有男生追求陆岁京,容念一时间有点震惊。   不过转头一想也没什么不对,甚至是正投陆岁京的性取向。   “诶,唐尔追陆岁京追好久了吧,怎么还没把人拿下?”   “可能陆岁京恐同。”   “唐尔不是号称直掰弯高手么?没见他哪次失过手。”   身后有两个女生交头接耳,提到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容念对此隐约有些印象,勉强与眼前清秀的脸对号入座。   他之前有听班里聊起过相关的八卦,唐尔早就公开出柜,和前男友分手没多久。   据说唐尔是个颜控,分手理由无他,因为看中了比前男友更帅的。   原来指的人是陆岁京?   容念抿了抿嘴,继而听到裁判吹哨,表示本场暂时休息。   紧接着,唐尔便上前去分享手中的冰水,陆岁京背对着场外观众,专注地调整着自己的弓弦,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唐尔笑得可爱,而陆岁京生疏地摇了摇头,没有领这份情。   唐尔道:“为什么啊?难道谈恋爱了,怕对象吃醋么?”   陆岁京道:“没有。”   “既然没有……”   “我最近在追求人。”陆岁京声线平平,透着股冷淡,“以防他知道了不开心,和别人保持距离是爱慕者的自觉。”   唐尔道:“除非有意钓着你,人家要是也对你有意思,肯定不需要你多费力气,对你没感觉的就更别说了,根本不会在意你有没有收下这瓶水呀。”   伶牙俐齿地劝说完,他大大方方地示意陆岁京接过水。   陆岁京瞥了唐尔一眼,莫名其妙的,唐尔觉得背后一凉。   自己只是开玩笑,说错俏皮话了?唐尔纳闷。   陆岁京依旧双手拿着弓箭,迭起手指拨了下弦,道:“我喜欢被钓。”   唐尔:“……”   支着耳朵的容念:“。”   他低头盯住自己手上的矿泉水,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忽地被人自然熟地勾住脖子。   顾寻道:“还说不和陆岁京商量!这位同学,你现在是在干嘛啊?”   容念被人当场抓包,登时嘴硬:“我只是来看比赛!”   顾寻望向了比赛场地:“哟,主席你看那不是唐尔么?陆岁京同学危险啊。”   傅琢州道:“小容,你是来给陆岁京送水的?”   容念慌张否认:“不是呀,我自己喝的!”   怕傅琢州和顾寻不信,他拧开瓶盖,硬着头皮喝了几口。   他问:“你们也来看射箭吗?”   傅琢州道:“没,我过来买东西。”   场馆内有品类齐全的自动售货机,饮料和零食都有。与他们离得最近,所以跳高比赛结束后,他和顾寻就先到了这里。   容念起身道:“嗯嗯,我去买包薯片。”   他和傅琢州并肩走往售货机,这里有不少认识傅琢州的人,欢快地喊他名字,亦或者寒暄两句。   碍着要实习,傅琢州最近住在外面,已经有一阵没回学校了,难免要被客套地问起近况。   他分寸得当地回答着,没有说自己具体在哪家律所。   学姐感叹:“好厉害啊,那么早就能找到实习,一定是很好的事务所吧?”   傅琢州道:“正好他们缺人,就走运被招进去了。”   学姐失笑道:“别谦虚了行吧,夸你你就接下。话说这是你们院的大一学弟?有帅哥怎么也不介绍下?”   他们没有聊太久,傅琢州和容念转头要走,场内却忽地惊起尖叫。   只隔了半秒都没到的时间,大概是容念才意识到有人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便瞧着一根箭在眼前飞驰而过。   啪!   与他们之间差了半米没到的距离,直直撞上白墙上,再跌落到地。   尽管是运动设施,箭实际有尖端,配合速度和冲力,实际上极其危险。   “郭元谊,你傻逼吧?”那女生在后面看得惊魂未定,转头便劈头盖脸地骂。   裁判也是心有余悸:“你在干嘛,立马把弓放下?!”   郭元谊扬着下巴,扫了眼傅琢州,再看那人身旁的容念,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原来这个漂亮少年和学生会主席关系挺好,想必两人早就熟悉了。   那之前他与容念聊天,对方三言两语让自己下不来台,绝对是故意的吧?   郭元谊愤恨地想着,表面颇为诚恳地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真的对不住,我刚才在练习,没想到射歪了。”   这句话着实很假,大家身为旁观者,却拿他没什么办法,横竖没有造成实际性伤害。   然而傅琢州一向是好脾气,今天却没宽容以待。   他道:“你犯规了,下场。”   郭元谊道:“确实射歪了啊,你对我有意见可以,但不能污蔑我,要我下场也是裁判说……”   狡辩尚没有说完,有一道劲风疾疾刮过他的耳畔。   有那么一瞬间,郭元谊以为自己死了,再不济右侧耳朵肯定没了。   他惊魂未定地扭过头去,因为太过惊吓,愤怒却没有勇气说出指责,牙齿抖得根本张不开嘴。   陆岁京侧过头,淡淡道:“我也歪了点,怎么了?” 第51章   要说郭元谊是在底线边缘挑衅的话, 陆岁京完全踏破了底线。   这是歪了点吗?稍有偏差就要闹出人命了!   在场人不约而同地倒吸冷气,郭元谊脑袋嗡嗡作响,待到彻底反应过来时, 下意识往陆岁京的方向走了两步。   这架势是要打架,其他同学见状上前拉住了他。   “诶,老郭!你清醒点!”   “耳朵有事没?没事去旁边冷静一会,行了把弓放下!”   一群来观赛加油的同学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有人握住郭元谊手上的弓,硬生生将器械抢了过去。   郭元谊被用力地拍了拍背, 待到恐惧与暴怒都被理智暂时压制, 再僵硬地看向陆岁京。   他投去的眼神情绪强烈, 教旁人觉得这事难以收场, 而陆岁京只是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好像在看无关紧要的垃圾。   郭元谊自小便顺风顺水, 即便到了大学常被傅琢州压一截风头,但从没被这种鄙视蝼蚁的眼神打量过。   登时他咬紧了牙关, 攥紧的拳头青筋突起。   “你们两个!都没有比赛资格了!马上离开场地!”裁判走到两人中间, 生怕他们再有接触。   没人敢去拿走陆岁京的弓,陆岁京也没教其他人犯难,利落地将其收到背后。   唐尔在旁边完全呆滞了, 那瓶水在手上被捏得凹进去一些。   “喂……”唐尔喊他。   陆岁京没停步, 只是看向他。   唐尔道:“你这回怕是要吃处分了,学工班那边不会当做不知情的,不过你如果求我下,我可以帮你说说好话。”   陆岁京与他擦肩而过, 无所谓道:“那就让他罚。”   志愿者没想到能在这儿看上一出大戏, 心惊胆战之余, 忙不迭地跑去捡剩下的箭。   途径容念和傅琢州, 他小声道:“主席,别和郭元谊计较。”   他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打了个转,经由这么一说,傅琢州堪堪回过神来。   刚才郭元谊是想装逼没把握尺度也好,是有意挑衅捅了娄子也罢,实际是不想闯出大祸的。   至少箭离他们并不算近,相对于陆岁京的来说。   不过傅琢州意识到危险时,趋于本能地拦了拦尚没察觉眼前变故的容念。   这举动完全出于风度,或者说悉心教育之下的必然结果,比起一些注重精英培养、充满利己主义的家庭,傅家父母更希望傅琢州能成为一个阳光又温柔的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抱着什么英雄救美或是逞威风的私心,单纯觉得理应保护同学,就这么去做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志愿者八卦的眼神,他意识到容念被自己挡在身后,不自禁有些局促。   “没事吧?”傅琢州自觉与人拉开了距离,问。   容念摇头:“我没关系,谢谢。”   然后傅琢州望向另一个男生,道:“你是陆岁京吧?”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对于这个名字,着实耳熟了许久。   没懂陆岁京怎么会横插一脚,尽管手段不对,可确实是为他们出头。   傅琢州:“学工办那里我会去说,是郭元谊先……”   陆岁京打断道:“用不着,你能确保他招惹你的时候,不会连累其他人就好了。”   傅琢州道:“我会解决的。”   “诶,话说你们法学院学长学弟关系真好啊。”陆岁京恹恹地转移话题。   他一边假装憧憬,实际颇有敌意地说着,一边扫了下傅琢州与容念之间的距离,似是不太满意。   可是他没直接抗议,拐弯抹角地说完,阴郁看了看傅琢州。   傅琢州从这声感叹里感觉到了他的攻击性,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很难描述陆岁京那一剎那落自己身上的眼神,像是堤防,也像是羡慕,还像是……失落?   傅琢州以为这人是个浑身反骨的公子哥,没想到心思还挺多。   他对此一头雾水,转而去看容念。   少年给自己留了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扭过脑袋在与陆岁京对视。   容念道:“干嘛,你向往了?那你加入我们。”   陆岁京道:“我一个数院的外人,贴上来不太好吧。”   容念往远处挪动了两下,与傅琢州离得更远了些。   他道:“你是不是最近发胖了点,这点空隙挤不进来呀?”   这招对犯别扭的陆岁京挺管用,陆岁京磨蹭了没到半秒钟,走到了他们中间去。   陆岁京声明:“我的体重没变化,只是最近为了运动会锻炼,可能看起来变结实了。”   容念道:“你还真解释,我随口骗骗你的。”   陆岁京:“……”   傅琢州听他们说话,感觉旁边杵着的是两个小学生。   到了售货机,一个小学生要吃黄瓜味薯片,一个小学生也想吃,有钱却不自己买,非要蹭另一个人的。   “你的手是脏的!”容念嚷嚷着,不准陆岁京伸手拿。   他拆开了包装袋,拿到傅琢州那边去,晃了晃里面的薯片,示意傅琢州拿一点。   在陆岁京的注视下,傅琢州有种想要举双手投降的冲动。   他摊手道:“我看完跳高来这边正好洗过手。”   特意说明完,他礼貌性地拿了几片意思意思。   “虽然你说不用我管,但等下我还是会去学工办讲一声。”傅琢州道,“只是你这个解决问题的方式……”   陆岁京姿态高冷,一副什么也不听的架势。   傅琢州想了想该怎么措辞,就在这半分钟工夫里,陆岁京严阵以待,面对即将到来的心灵鸡汤,抑或是花言巧语,完全无动于衷。   而容念倒是兴致勃勃,很想看看师兄如何教育陆岁京。   继而傅琢州道:“会让容念有点担心。”   容念:???   “我哪里担心了?关我什么事?”容念否认,“学工办的处分又轮不到我头上!”   陆岁京抱着胳膊,凉凉道:“哦,你要是说这个,我也觉得……”   容念炸毛:“你也觉得什么?你们连手编排我!”   傅琢州轻轻笑道:“我有证据的,他恐吓完郭元谊那一下,你后来一直在看他。”   容念:“。”   他顿了顿,道:“那个,那种情况,旁观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不说所有人都在看他?!”   傅琢州道:“我就没看啊……”   轻松拧开了易拉罐,他仰起头喝两口芬达,紧接着收到顾寻的消息。   他有另外的安排要去做,不能闲聊太久,于是和容念暂时先告别。   傅琢州道:“这几天我都在学校,会和郭元谊谈一谈,下次不会给你添麻烦。”   “除了他跟你道歉,我想不到其他可聊的,值得他再来浪费时间。”容念道。   性格不错并非完全是好事,傅琢州受欢迎、被依赖,与此同时也容易踩坑。   上辈子傅琢州踩的最大的坑是替自己出差,这辈子容念眼睁睁瞧着,怎么说也该护着点他。   傅琢州道:“嗯,就聊聊这个,他应该也得和你说声对不起。”   他是为人处世非常绅士,却不代表脾气软、任人欺负,今天的事情闹得太难看,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   更何况还牵扯进来了别的同学,不可能和上次篮球赛一样草草掀篇。   “我要去其他场地看看。”傅琢州说完,看向陆岁京,“要不要加下好友?去完学工办发你消息。”   陆岁京一脸拒绝:“不太关心学工办准备怎么处置我。”   傅琢州道:“罚你去在宿舍思过一星期怎么办?”   “怎么还有这种处罚?”容念新奇道。   傅琢州道:“因为对吃处分无所谓的同学太多了,这个还是我想的……”   容念请教:“那小岁被关宿舍一星期,岂不是七天都见不到人影啦。”   换个角度想,陆岁京也得七天看不着容念。   思及此,陆岁京闭了闭眼睛,随即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与傅琢州加了微信好友。   “挑个地方坐会儿。”容念道。   他记得场馆外有长椅,一路寻过去,果真有没人占座的空椅子。   没有多想,他轻快地坐下,再拍了拍旁边。   然而陆岁京杵在原地没动,似是对容念的动机感到警惕。   容念困惑:“你不坐吗?腿会酸的吧。”   问完,他紧接着补充:“还是你不想和我坐一起?我换成唐尔的话你就愿意了?”   陆岁京微微弯起眼睫,道:“你在吃醋?”   “醋是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容念根本不会承认。   陆岁京道:“哦,那这方面我比较熟,刚吃完傅琢州的。”   容念听着他语气非常理直气壮,潜意识里以为这人也在嘴硬,也便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话音落下,容念迟钝地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感觉到容念正在认真地打量自己,陆岁京沮丧地低着头,让人联想到湿淋淋的小狗。   陆岁京道:“阿念,你是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沉稳的男生?”   容念机械性地摇了摇脑袋:“你在说我喜欢学长?没有,我对他可没有非分之想,哪像某些人。”   哪像你,会盯上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   “他很开朗,也比我体贴,什么事情都办得很妥当。”陆岁京自责道,“可我一碰到和阿念有关的就忍不住。”   容念:“……”   陆岁京很懊恼地说:“而且我还脏。”   容念:“。”   他干巴巴地辩解:“我只是说你手拉过弓了,没说你人很脏!”   “嗯,我定期会做体检,报告单上身体指标都很干净。”陆岁京趁机说,“虽然年纪是没不大,但因为刚到适合谈恋爱的阶段,所以……”   感觉陆岁京下一句就要说所以自己是男德班班长,初吻到初恋干干净净一应俱全了。   容念觉得这方面不需要过多解释,在自己一时兴起捉弄对方,打听了下如何亲吻如何拥抱,陆岁京便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就对这人的段位很是清楚。   他立即让人打住,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示意人张嘴,做了个“啊”的嘴型。   陆岁京犹豫了下,非常听话地照做,被容念喂了一口薯片。   容念道:“吃吧,我手干净,要不然你去洗手。”   陆岁京诚实地说:“……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脏着好了。”   容念道:“现在能坐下来和我说说话了么?”   陆岁京眼下正晕头转向,仿佛被灌下了迷魂汤,无论容念提出什么苛刻要求,都会全部满足。   他乖乖跟着坐到容念身边,等着发号施令。   容念清了清嗓子,道:“话说后天的三千米,能不能让我一把?”   陆岁京道:“为什么?”   容念坦白:“之前放下了豪言壮语,打算救救学长。”   陆岁京听到他再度提起傅琢州,嗤笑了声,显然不打算配合。   他道:“不好意思,我不做慈善,还计划拿了第一以后,把这个名额卖给竞拍的同学。”   容念道:“我跟你换。”   见容念这么执着,陆岁京看上去有些生气,闷闷不乐道:“换什么?”   容念凑近了他,狡黠地低声说:“我穿小裙子给你看。” 第52章   陆岁京抿起嘴, 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又不想那么轻易地答应。   容念没有追着讨价还价,见陆岁京不回应, 便自顾自嘀咕道:“原来你不想看呀,算了……”   当然想的,怎么不想?   陆岁京内心挣扎了下,终究是顺了容念的意思。   容念道:“那说好你到时候别上场。”   陆岁京没精打采道:“嗯嗯。”   容念好奇:“你怎么看起来蔫巴巴的?”   “我没事,不用在意,被你们院的同学情谊打动到了而已。”陆岁京语气很酸, “省点力气留给三千米吧。”   容念托着下巴, 懒洋洋道:“喔。小岁不开心了, 要怎么办呢。”   陆岁京并没有生气, 最多是有一点点不服气, 但也能自我消化。   上辈子他偷偷打听容念的消息,知道傅琢州和容念朝夕共处地共事, 师兄师弟形同多年好友, 便不敢再窥探更多。   那段时间他心态很扭曲,独占欲强烈到希望容念的世界只有自己,却又自卑到根本不敢在对方面前出现, 怕被丢掉第二次。   这辈子想见到容念的渴望压过了全部, 他为此努力掩饰自己的缺陷,试图被接纳、被喜欢,也和那位听闻过很久的傅琢州见了面。   他发现傅琢州和传闻中一样好,且并非高高在上、精致完美, 而是令人安心自在。   自己即便抵触, 也无法否认其人格完善, 这样的人配得上容念的热情和善意。   话说起来, 容念和傅琢州就算如今不是师从同门,还能够认识到一起,前世今生居然这么有缘。   陆岁京纳闷又忐忑地想,这不会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危机感使人头脑发晕,小陆同学的思路已经进入了玄学领域。   抛开神乎其神的东西不提,他心烦意乱地将自己与傅琢州对比了下,不禁有些悲观。   无论怎么看,比起阴郁又不稳定的自己,都是傅琢州更讨人欢心。   陆岁京把情绪消化完了,从不爽变成了郁郁寡欢,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可以和心上人坐在长椅上,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没反感地跑掉,已经是上辈子做梦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不对,容念是为了傅琢州才和自己好声好气磨时间的。   陆岁京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板着那张俊脸,没好气道:“不怎么办,反正还是喜欢你。”   容念自然不清楚眼前男生的内心活动有多么丰富,但看陆岁京一脸郁闷又无可奈何,大概能猜到陆岁京在纠结傅琢州的存在。   他弯起眼睫:“你过来一点。”   陆岁京道:“干嘛?”   虽然陆岁京嘴上犹豫,但身体很诚实,往容念这边靠近了些。   紧接着,容念提醒:“不要乱动啊。”   陆岁京以为他会捏自己的脸,或是在哪里挠痒,这是以往吵闹时的常用戏码。   只是下一秒,他便推翻了猜测,呆愣在原地。   ——容念像在安抚小孩,亲了亲自己的眉心。   陆岁京下意识想后退,灵魂躁动着,实际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此之前,他幻想过许多次,容念的唇畔是什么触感?   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那是柔软又温热的,轻轻擦过自己的皮肤,却令自己背后颤栗。   容念没有顾忌这个场合极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想做便这么做了,紧张的反而是陆岁京。   看着陆岁京一脸惊讶,容念眨了眨眼睛,有些恶劣地扬起了嘴角。   “想哄哄你,但不知道管不管用。”他道,“这些和傅琢州没关系。”   陆岁京道:“那是为什么?”   容念道:“想到你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脸红,我就想试试。”   解释完,他无辜地问:“你说这是因为喜欢吗?”   陆岁京道:“你说过要是遇到心动的人了,你的本能肯定会告诉你的。”   确实在很长的时间里,容念是这么以为的。   但被陆岁京告白后,他觉得原有的常识乱套了。   在自己的认知里,心跳加速是因为喜欢,浑身发抖是源于恐惧。   可是两者同时出现属于什么情况呢?   这种恨不得人间蒸发,又留恋着渴望多看几眼的矛盾心理,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容念责怪道:“小岁,它被你搞失灵了。”   陆岁京应声:“都怪我不好。”   他的视线无处安放,只能低下脑袋,很轻柔地抚摸着狩猎弓。   身上气质很收敛,一点也不见场上的戾气和嚣张。   话音落下,他转动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旁的漂亮少年。   “大概是还没能让你太中意。”陆岁京道,“我爱上你的时候,想否认都没办法蒙蔽自己。”   因为心思绕不开,因为视线挪不动。   因为连梦都沉浸其中。   之前容念摆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表情,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那种念头,说起来理由可真是太多了……   就比如现在,容念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像甘泉诱惑荒漠里的旅人:“那你岂不是要更努力一点。”   ·   下午容念打完台球,法学院多了一枚金牌。   除了奖杯外,赞助方送了价值不菲的球杆,已经被班里男生拿去当棒耍。   太阳光有点烈,班里租了大伞在女生堆里撑开,女生们邀请容念过来乘凉。   “没想到你有两下子啊!”同学诧异。   容念道:“有个厉害的生病了没来,我正好发挥得不错,算是捡漏?”   运动会期间优哉游哉,他拿了专业书过来看,这时候有空,便在座位上自习。   女生打听他在学些什么,容念翻到封面给她们看,是一本法律实务书,针对分析刑事案件。   这年头院里毕业生愿意做刑事的不多,干起来又花时间又费力气,也没并购重组这一块赚钱,学弟学妹们也跟着往同方向靠拢。   见容念在学这些,同学忍不住好奇他难道想做刑诉。   “嗯,可以的话当然想。”容念大大方方道。   有人道:“为什么啊?”   另外有人抢答:“当刑辩律师很酷!不过是不是人身安全没保障啊?”   “呃,我前阵子还看到有新闻说律师被群殴的,不是开玩笑啊,这个一点也不好笑,说真的小容你要多想想。”   容念礼貌道:“谢谢,我打架也还可以。”   其实他不是因为觉得酷所以去做,也并非一时冲动。   只是旁观过前一天还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被撞伤,司机却能仗着路段没有监控,大摇大摆让他们有本事就打官司。   再眼睁睁看过曹文瑞贪污慈善款,自己捏着证据跑到法院,被询问代理律师和起诉书在哪里,又不知所措地离开。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在容念心中生根发芽。   他对此的执念远超于物质享受,在高考文理分班前,年级主任曾旁敲侧击,提醒他选择理科的话往后薪酬大概率会更高,可他并不动摇。   得知他的选择,陆岁京很敏锐地问他是不是想当律师,自己坦诚地说是的呀,可能要当忙活半天也没多少钱的穷律师。   当时陆岁京怎么回复的来着?   读高中的陆岁京信誓旦旦道:“那我以后多赚点钱,要养得起小容律师。”   这句话听上去很天真,可容念知道,陆岁京讲了就会去做。   那个时候就暗恋自己了吗?居然自然而然地筹划着工作了也跟自己黏一起。   容念有点走神,思索着以往从未留意的细节,垂下目光安静了一小会。   别的同学当他不爱听这个,也觉得自己说些劝退的言语太扫兴。   他们很快打个马虎眼岔开了话题,没过多久,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这两天容念有心注意学工办的动静,期间老师批评过有几个人在运动会期间无所事事,居然拔光了东边小草坪的花苗。   射箭场馆的冲突没被通报,可能是傅琢州说过情,也可能是看在陆岳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陆岁京没被禁足就是好的,容念对此不太放心,还特意去确认了下。   “你没被处分吧?”容念问。   陆岁京道:“诶,你是不是怕见不到我?”   他一脸“没事,我懂的,我也犯相思病”的表情,容念欲言又止,很难狠心朝人泼冷水。   容念道:“我之前碰巧看报道,据说长期处在小空间里,有很大概率会产生心理问题。”   陆岁京好奇试探:“真的是碰巧,不是有意去搜?”   容念忍了忍,请教道:“你的病是不是自恋?”   “是一厢情愿觉得阿念很想我,快要长跑了,还特意来看看我。”陆岁京沮丧道。   容念:“……”   陆岁京道:“干脆让我去跑,拿个第一放过傅琢州也是可以的。”   他有些唏嘘:“年纪还小,就这方面还能用,比不上学长厉害,跑不动还有学弟来出头。”   容念失笑:“你这人怎么……”   陆岁京道:“唔?”   容念想说他茶里茶气,想了想,没去数落人。   “你可以站终点线去。”他提议,“倒是可以当个花瓶,看着蛮舒心。”   花瓶不是什么好词,但陆岁京听了蛮愉悦,至少这个可以说明自己在容念眼里形象不错。   他听话地去了终点线,然后发现那里已经有别的花瓶在了。   贺疏星冷冷地抬眼打量了他下,道:“你不上场?”   陆岁京道:“我把夺冠机会让给小容。”   尽管这是事实,说出来却莫名没底气,甚至表现得有一点不要脸。   当然,从贺疏星的表情中可以得出,效果不止一点点。   贺疏星道:“这场有两个体育生。”   虽然他不质疑容念的能力,但和体育生相比,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陆岁京道:“有名单吗?”   贺疏星在检录处拍了照片,打开手机给陆岁京看。   陆岁京瞧了眼,险些笑出来。   其他人是不知情,可他对这两个名字还是眼熟的,冤家路窄,他们开学时便打过交道。   或者说,打过架。   另外一边,两位体育生非常怀疑人生。   正如他们没想过自己会被容念揍得落花流水,此时此刻,也没料到会和容念在长跑赛场上撞面。   容念正一脸纯真,温柔地安慰一个被拉上来凑数的男生,还轻轻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以示鼓励。   紧接着,体育生看到容念转过脸,正好看向了他们这边,继而少年露出了一个小恶魔般的微笑。   体育生:?   尽管不知道容念有什么意图,但自己敢在比赛的时候超过容念的话,大概赛后死定了。   这运动会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赛事,放放水倒是无所谓,体育生抱着这个心态,在裁员枪响后慢慢悠悠地起跑。   他们打的算盘是这样的,最开始先卖容念一个面子,让人松一口气。   到了第三圈的时候,他们再不费吹灰之力地超过少年,挽回下自己的形象,也是给人家一点颜色瞧瞧。   等到最后,他们再让让容念。   反正谁强谁弱非常明显,大家心里肯定有数,倒是不在意这块金牌归属于谁。   然而,事情发展与他们计划的不太一样。   起初容念跑得不快,见他们步伐拖沓,他并没有心急火燎拉开距离。   一圈过后,体育生们开始加速,容念也加快了步伐。   发觉容念竟跑得挺快,尝试追了下没有轻而易举地直接赶超,体育生们面面相觑,已经心态开始彷徨。   耐力跑最忌讳中途心思太多,他们一直到赛程过半,尚且在震惊容念出乎意料的毅力,以及疑惑赛道两旁怎么都是为容念欢呼的女生。   等到他们发觉这样下去不行,自己还真他妈跑不过容念时,想认真起来也已经调整不好状态了。   容念身形单薄,动作很轻盈,跑起来是姿态也是好看的,或者说具有观赏性。   这儿耐力跑的选手多半维持不住从容形象,再怎么样都得累得半死不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往前冲。   可容念在这方面异于常人,表情管理方面可谓出类拔萃。   他的额发被风吹得稍微散乱,表情却淡淡的,别说狰狞了,连目光涣散都没有,根本没给人拍下黑历史的机会。   “容念加油!容念加油!”法学院的同学一片沸腾。   适时广播站里开始念加油稿,校园里回荡着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播音员道:“今天的阳光很暖,却比不上你的笑容,今天的温度很热,却比不上你的汗水,我们亲爱的小容同学,努力向前吧!我与胜利一同在终点迎接着你!——贺疏星。”   说完落款的瞬间,容念险些脚底打滑。   与此同时,场内的议论声和吶喊声顿时变得更响,有些人左顾右盼寻找着投稿人。   没懂是谁在冒充自己,贺疏星茫然道:“不是我写的……”   陆岁京冷哼:“别解释了,亲爱的小贺同学。哎,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刚才不知道被谁附体了。”   贺疏星百口莫辩,想解释又懒得再啰嗦。   他沉默了下,决定不去与陆岁京废话。   过了会,播音员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该用什么来形容你?像白鸥,像夏风,在容念同学蓬勃的生命力面前,时间都不舍得流逝,这正好能够解释,当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时候,呼吸也会变得缓慢——陆岁京。”   贺疏星:???   贺疏星诧异之余,急忙向同样的受害者寻求认同:“你看,又有仿冒的投稿了!我没有撒谎!”   陆岁京道:“啊?这确实是我投的啊。”   贺疏星听完顿了顿,感觉自己大脑当机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千方百计证明清白,有人浑水摸鱼正好得逞。   最后一圈,早已有人体力不支中途弃权,志愿者们在终点拉起红线。   容念没有冲刺得太猛,但跑到尽头,迈过那条线的剎那,依旧腿软到几乎立即跌倒。   班里同学浮夸地用了礼花炮,一声砰响后,彩带从半空中飘落。   陆岁京想上前扶住容念,但欢呼声中,班长已经冲上去。   他人高马大,将濒临耐力极限的容念一把举起,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放下。   “卧槽,小容牛逼啊!”大家夸赞道。   “最后一圈我喊得嗓子都哑了!”   “从今往后,希望大家不要再叫小容,这显然是我容爹。”   被同学团团围着,容念笑道:“发什么疯?我才不需要儿子。”   长跑完了不能太快坐下,他现在在班里如同珍稀动物,一群人嘘寒问暖,生怕他哪里有闪失。   容念被稳当地搀住,再慢悠悠走回去。   在大家艳羡的注视下,他非但没有生无可恋瘫软在地,还能跟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游刃有余。   只不过这个完全是在逞强,到了晚上,他完全是另一番样子。   容念连吹干头发的力气都没有,稍微吹了几下,也不管发梢还湿着,便将吹风机关掉。   不止是腿在抽筋,他的胳膊同样举不起来,仿佛生了锈般僵硬。   浴室里冲过热水澡的蒸气还未散净,容念眼角泛红,筋疲力尽地趴在洗手池前,打着字的细白手指都在发抖。   他戳开置顶的聊天框,输入:[贺哥今晚不在。]   陆岁京很快回了消息:[估计在追杀到底谁冒名顶替写了广播稿。]   容念盯着屏幕“嘶”了声,似是苦恼对方不解风情,没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   他发送:[我问了下顾寻,学生会买的女仆装在哪里。他问我是要让谁穿,我说这就管不着了,自然是有人要用。]   他再说:[他说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做工和用料很精细,让我不要弄坏了。]   如此交代完,他合情合理地问:[但背后拉链有点拉不上去,我怕扯破蕾丝,你来帮一下?] 第53章   这套女仆装的确一看就知道经过精挑细选, 质感不像某些廉价的情趣装扮,更偏向于小洋裙。   黑色的底裙上绣有白色蕾丝花边,围裙部分做了细致的褶皱设计, 腰际有蝴蝶结式样的松紧抽绳,看起来可爱又优雅。   肩膀两侧的背带有小飞袖元素,遮掩了容念较于女生稍宽的肩膀,袖子一直遮到小臂中间,露出纤细的手腕。   抽绳绑得恰到好处,没有那种用力吸气勒出来的僵硬感, 轮廓流畅柔韧, 清晰勾勒出少年姣好的身体线条。   容念身材很好, 往常却不怎么显露, 衬衫总是要系到最上方一颗纽扣。   但是现在, 他背后的拉链没有拉严实,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背脊, 比平时放肆许多, 却不过分裸露。   蝴蝶骨随着收拾的动作若隐若现,后腰似乎有腰窝……   究竟有没有,陆岁京看不清, 容念已经将腰际的蝴蝶结扎好, 光滑的绸缎正巧挡住那一部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容念的后背,在炎热的清晨,自己装睡又悄悄睁眼,少年坐在床边换衣服, 肌肤曾在光下被照着, 镀着层清爽的夏意。   那时候只要容念一回头, 陆岁京就要停住逾矩的窥探。   当下容念对着镜子, 动作生疏地整理裙摆,注意到陆岁京来了,桃花眼直直撞上陆岁京的目光。   他允许陆岁京看着自己,甚至肆无忌惮地主动凑近。   “你看,拉链是不是卡住了。”容念道。   陆岁京垂下目光:“布料被卷了一点进去。”   容念问:“能扯出来吗?”   指尖捏住拉链再也推不上去的那一小截,陆岁京弯下腰,低头研究了会,容念感觉到有吐息撒在自己赤i裸的背脊。   他有点想瑟缩,不过忍住了。   “可能会弄破,我尽量轻一点。”陆岁京道。   容念很乖地配合着,庆幸道:“这样呀,我还以为要脱掉才行。”   他看不清陆岁京在自己身后具体做着什么,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岁京的动作幅度很小,金属拉链蹭过布料,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动静非常细微,甚至一度被呼吸盖过。   这些仅与听觉挂钩,容念却因此觉得衣料绞住的地方很热。   他思绪纷乱地独自等待着,想象陆岁京此刻的目光停留在哪里。   是强自镇定地盯住拉链吗?   还是面红耳赤地望着自己呢?   啪。   被卷进拉链的布料成功被抽了出来,随即拉链顺畅地拉到顶端,落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下方。   整个过程里,陆岁京的手都绅士地没有贴上容念的身体,直到最后指腹不小心蹭过后颈。   细腻的触感温软美妙,可他却触电般地收了回去。   容念似是没有感知到他的局促,衣服终于妥帖穿好,长舒了一口气。   “诶,我本来折腾半天都没弄好。”他嘀咕,“不过这样打扮是不是很怪呀?”   他头发留得长,已经两个月没有剪短过,服帖柔顺地垂落下来,泛着刚洗完澡的潮意。   加上皮肤白,穿着可爱的装束,低着头的模样男女莫辨。   陆岁京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想说一点也不怪,甚至是漂亮的。   不过他对上容念盛满笑意的眼睛,未说出口的话语便化成了一声笑。   ——容念并没懊恼羞赦,正调侃地欣赏着自己的无措。   陆岁京道:“明明是你要贿赂我,为什么现在好像是我被消遣?”   容念歪过脑袋,右手提起女仆装的裙摆,左手扶了扶脑袋上的蕾丝猫耳发箍。   他乖巧地朝向陆岁京,轻快道:“对不起,第一次给人服务,不太懂这行业的规矩。”   陆岁京用轻佻的口吻应声:“怎么回事啊,做生意磨磨蹭蹭,还让客人帮你修拉链,就展示下穿女装是什么样。”   “唔,陆先生也是第一次来体验吧。”容念道。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因为刚洗完热水澡,眼角泛着不明显的红,脸颊和耳尖都是粉的,身上是沐浴露的香气。   他倾身打量着陆岁京,用清亮的声音低声说:“现在这里没有客人,只有主人和小念。”   话音落在狭小的浴室中,陆岁京感觉喉咙发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然后他就被那双日思夜想、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   秀气的手指穿插过陆岁京的手,没有十指相握,而是往腰际拉去。   就在陆岁京以为自己会碰上那里扎紧的蝴蝶结时,手的方向被带领着往下移,到容念大腿中间的高度。   陆岁京在引导下攥住了那里的衣料,稍稍往上提起来。   容念的腿型很好,没有运动型男生那般肌肉明显,也不是瘦得犹如干柴,看着笔直修长又不至于病态。   脚腕和小腿都是偏细的,看着像是很轻易就被一只手制住,但大腿紧实匀称。   “而且我对这单子准备得很认真的,没有展示完。”容念像是代入了角色,很认真地向“主人”解释。   他委屈地指出:“您看,这里还有腿环。”   ·   “贺哥,我错啦,你别心里有疙瘩喔。”女生双手合十,朝贺疏星鞠躬。   贺疏星拿到了那张冒充自己的加油稿,字迹非常明显,是班里同学的手笔。   他带着证据找上来时,女生诧异之余,以为自己完蛋了。   毕竟贺疏星平时非常高冷,即便教室里欢声笑语,他也面无表情地安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么孤单傲慢的一个人,想来自己光是说几句对不起,根本不会被放在眼里,更别说讨到原谅。   女生没事找事所以干了恶作剧,自以为无伤大雅,也从没想过会被发现,此刻已经希望找个地缝钻起来。   道歉后她没听到贺疏星吱声,便更加愧疚自责,鼓起勇气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发现贺疏星在仔细阅读那张稿子。   女生:??!   她抓狂道:“真的不好意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那个,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实名在内网上为你澄清……”   贺疏星一开始确实很无语,但发现幕后者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也无意为难些什么。   他声线依旧冷淡,道:“算了,写得挺好的。”   女生:?   她觉得贺疏星这副懒得计较的样子很帅,又疑似磕到了正主发的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但会让人很尴尬,希望别有下次。”贺疏星道,“不要让我们连室友都当不成可以么?”   他是在向女生确认,语气则非常强势笃定。   女生当然答应,连忙说可以,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乱来。   除此之外,她越品贺疏星后面那段问句越微妙,最终八卦战胜了恐惧。   她干巴巴道:“难道你们有人要换寝?”   贺疏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一句。   他性格不善言谈,把该说的说完,便沉闷地不再开口。   倒是没人想要换寝,但贺疏星有种预感,他觉得有人撬墙角。   他想,今天早点回寝室吧?   待的时间久一点,是不是能促进室友感情?   可是回去了也不知道和容念说什么,各自做各自的作业,根本没有互动。   他琢磨着,要不然帮容念把PPT做了,最近总听到室友抱怨做PPT排版太浪费时间。   “诶,莫学姐!”女生向不远处的人影打招呼。   被叫做莫学姐的人转过头来,贺疏星抬头一看,居然有些眼熟。   他回想了下,这人应该是在法学院的教学楼里见过。   当时自己和容念巧合路过,她在朝闺蜜哭诉自己被曹文瑞提了分手,容念貌似对此还挺留意。   “你们怎么在这里?是要去哪儿啊?”莫学姐看起来已经走出失恋阴影,笑得十分甜蜜。   她扫了眼贺疏星,下意识用手指梳了梳并不散乱的刘海。   女生道:“我和贺哥就是偶遇!没事没事。”   莫学姐欣喜地邀请:“那你们喝果汁么?我请你们。”   贺疏星道:“我不用,待会有事。”   他往寝室那边走去,路过水果摊,特意买了一盒鲜切的芒果。   尽管不擅长人情往来,但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比如分享食物是培养情意的不错方式。   不巧的是他刚刚结完账,便接到了父亲的来电,喊他回家里一趟。   贺父向来严肃沉稳,今天听上去有些愉快。   贺疏星感到莫名,倒是没有在这种时候玩叛逆,提着芒果打车回家。   路途中他给容念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今天不回寝。   不清楚容念在干什么,这个时间点少年本应该在玩手机,却迟迟没有动静。   贺疏星简单地猜对方可能说得早,跑完长跑难免得多休息。   下了出租回到家,他在玄关处换鞋,保姆轻声细语地跟他说家里来了贵客。   贺疏星问:“谁?”   “祁先生。”保姆道,“叫祁封,是窦家的小叔。”   贺疏星还想再打听些什么,便听到爸爸在一楼的大书房里催促。   “疏星,到了就过来吧。”贺父道。   书房是贺父居家办公时常待的地方,因为工作的保密性,门和墙板有很好的隔音效果。   没有过多询问,贺疏星关上沉重的实木门,看向办公桌前的父亲,紧接着微微颔首。   然后他瞳色偏浅的眼珠子微动,打量着坐在父亲对面的男人。   那人大概三十岁出头,模样丝毫不显老,眼尾找不到一根细纹。   贺疏星只能从对方的气质感觉出来,这位贵客的阅历和沉淀早已脱离了年轻气盛的阶段。   “爸,祁叔叔。”贺疏星喊。   祁封转过头来,目光只是浅浅地从贺疏星身上扫过。   “头一回下棋输得这么痛快,你祁叔叔说别的筹码不要,就想瞧下我儿子。”贺父道。   办公桌上放着盘围棋,此刻黑白棋子七零八落,但从贺父的心情上可以瞧出,这局下得非常尽兴。   贺大律师没有太多爱好,对吃喝玩乐看得很淡,唯对棋类有兴趣,空闲时常常会去棋社,且业余段位不低。   “多亏了贺律让我两个子,我苦练一个月,终于摸清规则和窍门,就可以看到你家孩子长什么样。”   祁封客气地说着,问:“是长得随夫人么?”   贺父道:“对,脾气也更像他妈妈。”   贺疏星听完觉得可笑,这场面话未免太扯淡。   他并不认为自己与温柔的母亲更相似,从小到大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说他的性格是和爸爸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祁封道:“那我可以理解了,怪不得我家小孩很爱和你儿子玩。”   贺父打听:“你家什么时候有过小孩?”   “从我嫂子家接出来的,叫容念。”祁封道,“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贺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疏星的室友?”   他问完接到一通电话,大律师总是忙到毫无个人时间,向祁封客套地说了句“失陪”后,先出门去处理这桩紧急来电。   祁封目送着贺父走出去,视线再望向贺疏星,饶有兴致地好奇道:“室友,怎么感觉你们关系不止是住在同个屋檐下啊?”   贺疏星对这个男人很戒备,话语里护着容念:“我把他当做差点写进同个户口本的弟弟。”   祁封意味深长地说:“那我把他当儿子,我们岂不是能算一家人?”   这个玩笑有些冒犯了,贺疏星却没发火。   他轻蔑地说:“首先你要被他认同才行。”   祁封耸了耸肩膀,道:“是啊,真遗憾,这辈子应该是不行了。”   “你知道吗?他那种没安全感的人,看上去和谁都亲近,其实和谁都是点到即止,如果有人能被允许越界,那撑死了只有一个名额。”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结论,神色很玩味:“你猜谁能占到?”   ·   在容念的计划里,事态本不该如此发展。   他在右腿的上侧绑了黑色皮质的腿环,按照购物网站上相关卖家秀的说法,就是“你男朋友看到都激动哭了”。   然而就在他活泼地抬起腿,想好好给陆岁京炫耀一下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偏差。   三千米跑太累,他这么一动弹,腿又开始抽筋。   于是他的形象从风情万种的女仆,变成了要赶在钟声响起前立马回家的灰姑娘。   容念没有水晶鞋,没有魔法消失的困扰,可他需要立即躺回床上去。   陆岁京道:“你还站得稳吗?”   容念打听:“那你力气大不大?”   他拐弯抹角地问完,陆岁京似是心有灵犀,不需要再点拨,便将他横抱起来。   这里是上床下桌的构造,不方便直接将人抱上去,陆岁京稳稳当当地把容念放到了椅子上。   如此做完,他在旁边半蹲下来。   见容念吃力地摁着腿在犯疼,自己早已将今晚原本花里胡哨的安排忘在脑后。   陆岁京问着这位金牌选手:“需要帮忙揉吗?”   容念没有与他客气,撩开裙子露出作痛的那条腿,脚轻轻地踩在了陆岁京屈起的膝盖上。   他倒是没忘自己限时女仆的身份,可怜兮兮道:“主人可以轻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庆幸小贺没回来,又可惜小贺没回来(等等。 第54章   这间寝室不像某些男寝拥挤而凌乱, 即便不是检查卫生的日子,依旧保持得干净清新,在窗边的水瓶里还插了一束鲜嫩欲滴的鲜花。   眼前的桌子上充实又整洁, 两个收纳架上摆满了书,涉猎类型从法学跳跃到神秘学,还有一本冷门的炼金术。   笔记本计算机正打开着,亮起的锁屏壁纸来源于一部动漫,近些年陆续上映了重制的电影版,屏幕画面里是两个男孩并肩弹奏钢琴。   单看环境和摆设, 去猜测书桌的使用者是何种形象, 答案大概偏向于温柔细致。   不过此刻的容念和这些词汇沾不上边。   他明明穿着优雅又乖巧的洋装, 用一种没什么力气的姿势靠在计算机椅上, 理应显得很弱势才对。   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眯起来, 气质却是十足的顽劣。   踩在陆岁京膝盖上的脚微微用了点劲,分寸很适当, 拿捏在一种具有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又不至于产生威胁性的程度。   见陆岁京随之撩起眼帘望向自己,容念大大方方地回以目光。   他单手托住脑袋,天真的眼神里带有探究意味, 幅度很小地扬起了下巴。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容念道, “不会吧?你很兴奋呀。”   没有立即得到响应,他一点也不懊恼,只是换了坐姿,抱着胳膊像是要正正经经地把自己摆端正。   “既没有否认, 也没有别的表示, 那我就要当你是在害羞了。”   他这么说完, “唔”了声, 语气有些自责:“是我不够体贴,差点忘了主人还是个容易脸红的小男生。”   容念一边后知后觉地内疚着,一边作势要把腿收回来。   只是没能成功,细瘦的脚腕被抓住,然后按到了原处。   陆岁京的手并不柔软,和许多公子哥不太一样,这双手和娇生惯养没有任何沾边。   十指修长,手背上隐隐有不算明显的青色脉络,看着骨节分明十分有力,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容念随即怔了怔,试图用了点力气与他对着干,腿却被完全制着,根本脱离不了桎梏。   陆岁京道:“是的,小男生除了爱脸红,还比较容易妥协。”   他有意收敛了动作力度,很轻缓地替容念揉捏小腿。   在手摁下去的时候,陆岁京感觉到容念有些紧张。   这次少年不再是装模作样,而是跑完长跑后劳累过度,肌肉酸胀之余,害怕拉伸带来的疼痛,于是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答应你了会轻点,不让你疼。”陆岁京安慰道。   容念努力地让自己放松下来,没多少威慑力地警告:“要是说到没做到,我可是会投诉你虐待家里女仆的。”   陆岁京淡淡道:“没见过要主人做按摩的女仆。”   容念:“。”   他又有点想收回腿,但被陆岁京捏得很舒服,搞得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懒洋洋地瘫软下来。   对方掌心温热,覆着一层薄薄的茧,触感并不粗糙,但也绝非细腻。   就是这双手写过数学模拟考的最高分,当下小心翼翼的,颇有技巧地摁着容念修长的小腿。   容念本来还想端一下架子,抵不住陆岁京有种说不出来的可靠感,让人情不自禁在他手掌里放下戒备。   过了会,他甚至满意地轻轻哼了几声。   这个场景应该非常荒谬,相比于单膝跪地的陆岁京,容念更像是“主人”。   不过陆岁京根本没有关注这方面,就算察觉了也不在意,或者说愿意放低自己讨容念开心随性。   他心思飘忽地想着,容念太单薄了,刚才脚腕好像能被自己一手几乎圈起来。   而且少年的皮肤不光白,还特别轻易就能留下印子。   自己无意捏得重了点,那处肌肤上便多添一道浅浅的红痕,乍看有些暧昧不清。   “刚才你是哪里有抽筋?”陆岁京问。   容念晕乎乎的,就差睡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唔?”   陆岁京道:“帮你按下。”   容念蛮想让陆岁京帮忙的,转念一想,有些遗憾地讲:“……大腿根,要不就别管了吧。”   陆岁京稍稍愣住,淡淡道:“哦,毕竟我对你居心不良,你是应该要注意一点,堤防我占便宜。”   容念听进耳朵里,觉得这话为什么越听越委屈?   于是他磕磕绊绊道:“我没把你想得这么下流。”   陆岁京终于趁机扳回一城:“嗯嗯,那就当你也是在害羞了。”   容念:?   大意了,这人的关注点真是出其不意。   在这方面容念是有点放不开,嘴上非要逞强。   他辩解道:“我没有,这是觉得你的技术不行,疼确实不疼,可也没别的感觉啊,跟无痛针灸一样。”   陆岁京:“……”   这句话如果抛开语境,单独拎出片段来发在论坛上,应该可以告发布者散播成人信息。   他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瞥了眼容念,似是在说:你找借口的水平着实不高。   容念继而强词夺理道:“就是起到一个安慰作用,真要爽那会叫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他原本想鼓励陆岁京再接再厉,不料绷紧的小腿肌肉被指腹恰到好处地压过。   说不出是痛还是爽,在那一瞬间,容念没忍住闷哼了声。   意识到自己居然失态之后,他咬了咬牙,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而陆岁京一副认真讨教的样子,看上去想在按摩领域不断进步,干出一番大事业。   陆岁京故作正经道:“现在听上去小容是爽了。”   容念挣扎地说:“陆岁京,你这是偷袭!”   陆岁京感觉挺冤枉,解释:“我只是想提升技术,被说不行还蛮难过的。”   容念:“……”   他又低低地倒吸了口凉气,尽管之前剎那间有些承受不住,可过几秒后,经历三千米长跑的酸胀感缓和了许多。   和原先那种和风细雨式的放松不太相同,感觉效果意外不错,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容念蹙了蹙眉,道:“你怎么搞的,要不再来一下?”   陆岁京瞧着有些犹豫,嗤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小众癖好?”   容念假装听不懂,天真道:“我就是喜欢看你努力进步的样子。”   陆岁京:“。”   “不是说对我居心不良吗?怎么没感觉到你很想和我谈恋爱呀。”   容念这么嘀咕着,架在陆岁京身上的那条腿还晃个不停,连带着对方一起摇摇摆摆。   他尝试使用激将法:“噢我知道了,捏小腿不行,你希望把手往上面伸。”   陆岁京闻言不禁好奇:“你真的没把我想得很下流?”   容念弯起浓长的眼睫,垂下来的那只脚踮起来,很轻地撑着地面划了下,计算机椅就往上挪去。   借着彼此之间距离的拉近,他倾身上前认真地打量陆岁京。   四目相对的时候,容念灿烂地笑开。   这是很干净的笑容,像在无奈陆岁京为什么会萌生那种困惑。   他继而敛起笑意,目光澄澈地问:“可欲i望不就是这样?原始、赤i裸,这种念头是错的吗?你干嘛这么回避?”   这个问题要坦诚回答的话,有一些尖锐,陆岁京不清楚该给出什么答案。   对他来说,在长年累月的压抑下,隐瞒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已经成了惯性。   一直喜欢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容念,要藏住。往往因为容念而报复心很重,要藏住。   曾想沉浸在有关于容念的幻觉里别清醒,也要藏住。   陆岁京无所谓被其他人如何评价,也不屑于迎合外界。   但容念喜欢温暖、可爱、有安全感的东西,那么,与阳光格格不入的自己也想变成那种形象。   陆岁京害怕自己的本性让容念困扰。   这种心态与其称之为回避,不如说是自卑。   “不是很好回答么,你怎么不吱声呢?”容念道。   他几乎是命令道:“看着我,小岁。”   陆岁京没有反抗,仰视着面前的少年。   “那些想法有一部分是错的。”陆岁京道,“见不了光,不该存在。”   容念道:“有关于我的吗?”   陆岁京道:“好像全都是关于你的。”   “这样啊,让我瞧瞧。”容念慢条斯理地说。   他完全是引诱:“从头错到尾也没关系,你可以肆意妄为,这是我给你的权利。”   陆岁京做过几次噩梦,在梦里,自己不受控制地倾诉秘密,向容念全盘托出。   梦的结尾,容念要么沉默,要么逃跑。   那些构想是一片荒原,废弃在陆岁京的心中一角,偶然有天被真实的容念窥见。   容念选择了纵容,并且点了把火。   ·   今晚,班长在寝室里搞庆功宴。   他本来对运动会分数不抱希望,没想到落幕时,班里排名竟然在院系中数一数二。   班长觉得这喜事理应张罗下,便凑齐三口宿舍能用的电煮锅,又和室友们去了趟超市,买了许多火锅食材和饮料零嘴。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贺同学,容同学,还有张同学,都为法学院摘下一枚金牌!祝他们未来也能继续发光、发热!”   围坐在这里的同学们欢呼鼓掌,有人举手申请发言。   那人道:“三个拿金牌的,两个都不在这儿,你下回想聚众吃火锅能找个不蹩脚的理由么?”   班长道:“我下午邀请了他俩,容念鬼鬼祟祟,说要去学生会,晚上有别的事,贺疏星一听要聚餐就说没空。”   往锅里下肥牛的同学问:“容念在干嘛?”   “谁知道呢,赛场上大出风头,比得上金榜题名,那现在再凑上洞房花烛……”   “他身体没被跑废就不错了,还洞房花烛?你当他永动机?”   有个嚼着果冻的人说:“我看过隔壁寝,貌似一个人都没有,他俩可能回家休息去了?”   怕三口锅一起煮容易跳闸,他们把屋子的顶灯关了,桌上只留一盏小的充电台灯。   摸着黑窸窸窣窣地聊着,等到第一批食材差不多煮熟,他们闻着香味流口水,准备分一下碗筷开始享用。   班长用筷子戳着牛肉丸,忽地左顾右盼。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动静?”班长问。   同学面无表情地提醒:“现在禁止讲灵异故事。”   班长道:“没有跟你们瞎扯,我好像听到容念在叫唤。”   同学匪夷所思:“你幻听?”   “诶,他好像在寝室里,我去看看,最好把他喊来一起吃。”班长重情重义道。   他走去隔壁,不假思索地敲了两下门。   一开始没人应声,他纳闷地挠了挠头,以为自己确实听错了。   但就在他要折返的时候,屋子里又传出了细微的响动,乍听是隐忍的抽泣,莫名挠人心肝。   班长一头雾水,然后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第55章   里面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 根据班长的理解,容念好像在床上。   有身体在被褥间挣动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坐起来又跌回去的那种闷响。   容念似是忍得辛苦, 又没办法完全不出声,不上不下的,妄图克制又根本无法自抑。   “有点受不了。”容念抱怨,“能不能关掉?嘶——”   有声音在低低地笑,挺耳熟的,听上去悦耳磁性, 说的话有些欠揍。   “知道你是第一次, 这频率开得也不大。嗯, 肯定没你扯我衣服的力气大, 你再拉袖子我衣服就要报废了。”   容念道:“不玩了, 你马上把它关掉,然后我就松开你。”   “那你继续扯着吧, 待会做完就会舒服了, 不会后悔的。”   “我要不是腿抬不起来……现在难受得想把你踹下床。”   班长想象不出屋里的情况,那两个人的话题很奇怪,不知道在用什么东西。   平时自己与容念打交道, 对方总是游刃有余又风趣, 偶尔有随堂抽查引来哀嚎一片,容念照样能够处变不惊,举止非常从容。   然而此时,容念说话断断续续, 有时候还语无伦次。   班长是个粗神经, 和男生们没什么边界感, 尽管如此, 在门外听了一会,莫名感觉有些不妥。   不像他们寝室一群五大三粗的直男,容念要秀气纤细许多。大家会互相打打闹闹,但面对容念时,连推搡都会收着力气。   现在容念在吃疼般地闷哼,不像其他男生鬼哭狼嚎显得好笑,班长甚至在微妙之余感到揪心。   但他没有出声询问,反而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该再待下去。   班长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然而他出来得很草率,最近在寝室穿的还很清凉,迟迟没有换成长袖长裤。   碰上这时候楼道里的温度很低,不远处开着窗户在通风。   被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   班长生怕偷听被发现,连忙假装自己是巧合路过,自言自语地去关窗。   “草,今天才多少度啊,这窗还开着呢?”他道。   他费劲地把窗户拉上,这时容念寝室的门被从里打开。   容念套了件棉质的蓝色睡衣,衣领没有整理好,露出精致的锁骨。   看着皱巴巴的,有点乱,像是前一秒才匆匆披在身上。   “晚上好。”班长尴尬道,“那什么,我就出来转转。”   他为此局促不安,而容念丝毫没有被人偷听的慌乱,双手背在身后,倚在门框上。   “我是在玩玩具。”容念道。   班长正大脑当机,接茬:“哦哦,什么玩具啊?你和小陆玩得挺开心的哈。”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窘迫到恨不能跳到窗外。   不过容念没有介意,清脆地笑了下。   嗓音听着和平常无异,寻不见一丝刚才慌乱无措的踪影。   “你过来,我陪你玩。”容念邀请。   班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总觉得其中蕴藏着危险。   犹豫了下,横竖是他理亏,自己没敢拒绝。   他以龟速挪动过去,仿佛做错事等受罚的小学生,板正地站在容念面前。   接着容念咳了声,问:“你不会喊得很大声吧?”   班长道:“男子汉大丈夫,咬碎了牙也只是往肚子里咽。”   容念对这番发言没什么表示,只是朝班长伸出手来。   只是半秒钟的事情,班长都没看清楚他拿的是什么东西,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几乎是弹了出去。   “卧槽,这他妈什么?”他诧异。   他开口时后知后觉,自己那瞬间喊得太响,走廊上甚至传出了响应。   班长:“……”   他想,以后再也不招惹容念了。   “陆岁京拿来的筋膜枪。”容念拿着设备朝他比划,“运动后放松专用,你好像今天也有比赛项目?要不要来我这儿再体验一会。”   合着这两人是在用筋膜枪。   班长对容念肃然起敬,没勇气迈入半敞开的寝室,几乎是逃回了自己那边。   ·   长跑带来了余波,影响到接下来的一星期。   虽然赛前做好了热身,赛后也是各种注意,但容念平时缺乏锻炼,身体素质不太行,免不了无精打采。   趁着下课坐在教室里写作业,他趴在桌面上,坐姿歪歪扭扭的,左臂占了一小点贺疏星的地方。   过了会,他有意占的越来越多,却迟迟没被阻止。   于是容念转动眼珠子,瞄了一眼贺疏星。   “贺哥。”他道。   贺疏星靠在椅子上看书,把整个桌面都让了出来,道:“怎么了?”   “我就是随便讲讲,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容念道,“你上周回去过一趟以后,好像就有点不一样。”   贺疏星道:“有么?”   容念道:“对呀,你总是走神。”   贺疏星道:“天气冷了,上课想睡觉。”   这显然是借口,不过见自己问不出答案,容念没有追着再提。   “不过说起来。”贺疏星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陆岁京来的频率有点高。”   容念疑惑:“诶,是吗?”   贺疏星道:“几乎每天能看见他。”   容念对此毫无察觉,被贺疏星说起才发现。   或者说,他对于陆岁京侵入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没有任何抗拒和不适,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事。   见少年点了点脑袋,贺疏星道:“他是对你有别的想法吧?”   他没有直接说破,用词比较委婉,可已经足够传递出本来的意思。   容念顿了下,漫不经心地打马虎眼:“嗯嗯,你回家那天,我被他摁着试用了刚买的筋膜枪,当时我觉得他想谋害我……”   “他不想。”贺疏星打断。   自己的室友真是抬不对劲了。   容念在怔愣间,不由地在心里说。   他改口道:“开个玩笑,他是体贴同学。”   贺疏星瞥向容念,闲聊之际,容念已经坐正了,灵巧的右手开始转笔。   好歹当了那么久的同桌,贺疏星对容念还算了解,对方鲜少会做这种动作。   每当容念借此分散注意力,原因就寥寥几个。   可能出于苦恼,可能出于烦躁,也可能是……不知所措。   贺疏星蹙起眉头,道:“抱歉,是我问得多了。”   他并不八卦,甚至可以说是八卦绝缘体,对同学之间的情感纠葛没有一点兴趣。   每次班上出现情侣,他大概等到他们分手了才后知后觉,在这方面堪称迟钝。   可是他当下可以断定,陆岁京是在追求容念,并且容念已经知情。   贺疏星觉得这件事非常荒谬,在他的印象里,容念被告白后向来是拒绝得干脆利落,为此还会特意与人避嫌。   这确实能让爱慕者尽快抽离感情,但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个过程很残忍。   但如今好像有了例外,容念对陆岁京心软。贺疏星这么想着。   不仅如此,容念还小心隐瞒。   他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会愿意这么做,大抵是为了保护陆岁京的心事?   “没有啊,不用说对不起。”容念道,“我没想好怎么说。”   贺疏星没有讲自己大概猜到了,把握着界限分寸,不痛不痒地“嗯”了声。   “我的笔记你要抄吗?借出去了一圈,刚回到我手上。”容念活泼地转移话题。   贺疏星配合着他打岔,接过了容念的笔记本。   然后他安静地翻了两页,忽地盖上封面。   容念:?   贺疏星似是难以启齿,问:“这本东西……你最后借谁了?”   容念一头雾水地回答:“给了陆岁京啊,他中午还我的。”   听到这个答案,贺疏星舒了一口气。   他干巴巴道:“那就好。”   容念没懂贺疏星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凑过去探头探脑。   “本子上是被人恶作剧了吗?”   贺疏星组织了一会措辞,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女生喊了一声名字。   “诶,你现在有空么?有人来找!”女生道。   在她身后站着位相貌靓丽的学姐,朝他挥了挥手。   贺疏星能认得出她,在运动会那天傍晚,他去找冒充自己投稿的同学,路上偶遇过这位学姐。   于是他起身出去,顺便把本子还给容念。   容念还是不明所以,自己翻了翻本子,随即抽了一口气。   怪不得贺疏星要问笔记本过了谁的手。   最后一页纸被容念誊抄了案例,题目比较简单,是有人爱而不得,在网络上搜寻办法时遭遇“情感专家”诈骗。   不仅没有得偿所愿,而且钱财一空,期间在专家的指导下做了各种啼笑皆非的举动,还有洗脑、言语侮辱等情况。   在答案里,容念工工整整列了法律条目做分析。   他上辈子做法律援助时,接过类似的诉求,对此倒是得心应手,写到最后面还吐槽了一句。   [这位专家出的主意一点也不靠谱,过节为什么要送十根烤肠*啊?去上门免费帮忙做个家务都比这个好,实在不行画朵花吧。]   有个借了笔记本的女生用铅笔写:[这年头主动做家务的男的太少了,我爸从来不进厨房。]   而陆岁京在这里贴了张便利贴。   他用钢笔画了一朵花,以及咬着这朵花的小狗。   画风有所参考,来自于重逢那天,容念在陆岁京掌心里描摹的简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没有不做家务的意思。   十根烤肠:十根烤肠,实时(十)常(肠)爱你,流行自短视频平台——百度百科 第56章   学姐拎了杯果汁, 表示上次没请贺疏星喝东西,这次顺手补上。   她道:“有事想找你帮忙,能不能加个微信?”   贺疏星道:“最近没空。”   “是之后有个家长开放日的活动, 我们院想邀请你爸爸来发言。”学姐道。   燕大的生源里很多是家族制,几代人陆续在这里就读,校园事务也常有家长参与的身影。   财务上比如赞助资金,生活里比如后勤保障,以及一些同学早就互相认识,多半是因为彼此父母有生意往来。   因为大家出身大同小异, 这个开放日不光是促进家庭关系, 还多了层社交作用。   能在这种日子被邀请发言, 一般会被当做很荣幸的事, 以往的受邀者往往风光无两, 或是底蕴极深。   贺疏星却没为此高兴,冷淡又直接地拒绝了。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贺疏星道, “换人吧, 他不合适。”   学姐道:“贺律师虽然不是校友,但一直是客座教授,这些年与学校合作得非常愉快, 我觉得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贺疏星懒得辩驳:“嗯, 你们可以去和他说。”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貌似笃定了父亲不会答应。   事实也确实如此,负责这一块的校友办早已去协商过,被贺律师的秘书委婉告知过没有可能。   但他们没有放弃, 知道贺律师重视贺疏星的意见, 便派同学过来争取。   清楚贺疏星的性格不好相处, 大家都不太乐意来, 学姐听说后却主动地揽下了活。   她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现在还是感到尴尬。   好在请不请得到贺律师,对她而言不是重点,她之前便对这位学弟颇有好感,可惜一直没有认识的契机。   学姐甜美道:“哎,今天打扰你啦,这杯果汁就收下嘛。”   她打开微信二维码,提议:“不好意思喝的话,可以把钱转给我,就当我卖给你的。”   这个加好友的方法百试百灵,即便对方不想照做,碍着情面也很难找出拒绝的言辞。   她成功收到了贺疏星的申请提示,然后是一笔转账。   贺疏星拿着果汁回了座位,便收到学姐发来的信息:[莫希。]   他关掉屏幕,想问容念要不要喝饮料,转过头去却是一愣。   那本笔记本已经被合上,他同桌的脸有点红。   “教室里很热么?”贺疏星疑惑。   容念不自然地屈起手指碰了碰鼻尖:“还行。”   他本意想帮陆岁京打个掩护,没想到那么快就翻了车。   只要贺疏星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看到那张涂鸦,就肯定能猜到两人之间的猫腻。   容念又抓了抓头发,纳闷,是陆岁京的小心思被其他人知晓,自己最多是被捎带。   他为什么会有类似于心虚的情绪?   这么琢磨完,容念却忍不住说了句:“陆岁京开玩笑的,显摆一下画技,我没有当回事……”   他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贺疏星没有看清画上的内容。   可惜贺疏星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小狗蛮可爱,还有点像你的画风。”   容念:“……”   不清楚这两人是在搞什么趣味,也不知道他们关系发展到了何种程度,贺疏星由此思索了片刻。   这涉及隐私,又属于小众性取向,贺疏星认为对方没有袒露,那主动打听起来着实冒犯。   可他实在好奇,忍不住委婉道:“你不觉得他画得挺好?”   容念道:“唔,他乱涂乱贴,已经被我摘下来了。”   贺疏星怀疑:“真的不是折好要收藏?”   “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容念反驳,“我是保存罪证,下次找他收罚款。”   那反正就是放好了没丢掉。   “你这杯果汁是?”容念问。   贺疏星道:“请你。”   容念犹豫地说:“学姐特意送你的,喝了有点烫嘴。”   “付钱给她了。”贺疏星道,“嘴硬成这样,润润喉咙。”   容念:“。”   他没跟贺疏星客气,拧开果汁的瓶盖喝了两口。   “为什么突然找你啊?”他问。   贺疏星道:“家长开放日,院里想请我爸来。”   容念期待地说:“可以看到你爸演讲吗?”   他身为法律业内人,上辈子便常常听到贺父的名字。   贺父年轻时有过许多尖锐发言,与出众的胜率一起流传在这个圈子里,被许多人崇拜。   等到容念入职工作,对方已成为业内的核心人物,不过几乎不在公众面前出现。   要是这次能看到贺律师,还算是一件惊喜的事。   “他不来。”贺疏星道,“从我妈出事以后,他就不做刑事诉讼,也不接公开活动了。”   容念道:“这次像是家长会发言,感觉没什么问题呀。”   贺疏星很古怪地没有接话,有那么两分钟,表现得非常反常。   “从名气上,他很合适。”他缓缓道。   贺疏星继而说:“但他比起律师更是个商人,要讲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台下人就算听得进去,他也说不出来。”   容念没有往深处想,道:“律师都是要赚钱养家的呀,像商人也没什么。”   贺疏星抿了下嘴,没有再解释,闷闷地“嗯”了声。   没有听贺父演讲的机会,容念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没有为此分神太久。   他打小就没见过父母,更别提与他们交流感情,所以不关注开放日的事情,与贺疏星聊完便将此抛到了脑后。   晚上有男生邀请他们一起吃煲仔饭,容念打起精神来,说要多加两个荷包蛋。   这家店开在燕大不远处的胡同里,两个夫妻在经营,店面非常小,大堂满满当当摆了六排桌子。   因为在这儿做了有些年头,装潢和家具都很陈旧,但烟火气很浓。   最近生意不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也来帮忙,老爷子在后厨洗菜,刚读初中的孩子在收银。   “店里坐不下了,在门口搭个桌吧。”老板娘道。   老板闻言便来支了两套折迭桌椅,过了会,又端上来两盘凉拌黄瓜,说是送的小菜。   容念和班长、贺疏星坐在一桌,从饮料柜里拿了三瓶北冰洋。   “诶,那不陆二么?”班长突然道。   循着他的目光,容念扭头看过去,是陆岁京和室友在街边,貌似在找晚上吃哪家。   “喂,小陆!过来啊。”班长热情地说,“这儿还有两个空位!”   被班长扯着嗓子喊,陆岁京望了过来,却没急着回应,先与容念的视线撞个正着。   容念顿了下,急慌慌摆正了脑袋,用后脑勺对着陆岁京。   在班长的邀请下,陆岁京和室友走了过来。   室友碎碎念:“陆二,没想到你朋友挺多啊,怎么和法学院的这么熟?”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落座,挑的座位正好在容念旁边。   只是他刚要弯腰把椅子挪开,一只手抢在他之前,握住了这把椅子。   紧接着,椅子被往后移开了些许,继而陆岁京非常自然地占了这个座。   他得偿所愿坐到了容念边上,一本正经道:“追人。”   室友:???   不仅是室友诧异,班长也惊了,另外一桌有同学听到了声音,也凑过来嚷嚷。   “我靠,陆二你整天跑来我们这儿旁听,我就说你没安好心。”同学道,“看中谁了啊?”   班长不可思议:“我们班总共就十几个妹子,怎么感觉你不怎么和人家闲聊?话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不来蹭课?”   室友盘问:“上回问我借车,是不是就是载了法学院的人?”   而贺疏星在陆岁京对面,冷冷地扫了陆岁京一眼。   陆岁京并没在意贺疏星的抵触,见容念局促地捧起北冰洋猛灌几口,再应对着众人的盘问。   他非但没有手忙脚乱,反而有些欣喜,貌似非常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陆岁京回答着班长的问题:“嗯嗯,我矜持。”   容念:?   少年咬着吸管,茫然地盯住陆岁京。   “虽然很想和他见面,但不能天天贴过来。”陆岁京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说,“不然他一定会嫌烦的吧?”   “啧,你不要这么说自己。”班长道,“谁会嫌你烦啊,被帅哥追还不爽?”   容念:“。”   室友道:“你居然还没追到吗?我他妈惊了,你会不会被当成了备胎?”   陆岁京一副略微沮丧,却强撑着大度的样子:“不知道,他那么好,被很多人喜欢很正常,挑花了眼睛也能理解。”   就在其他人为此愤愤不平的注视下,他叹了一口气,仿佛被迫看开了般。   “但没关系的,我愿意等着。”陆岁京道。   班长匪夷所思地问:“我们班里有这样的人?到底谁啊,我帮你助攻。”   对于班长的好意,陆岁京心事重重地回复:“直接讲出来不太好吧,怕他有困扰,我还是一个人慢慢努力就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男生不肯坦白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吊起一众人的胃口。   贺疏星就在这个时候撩起眼帘,冷淡地插话进来。   “我知道。”他道   “什么?贺哥别藏着掖着,快说快说。”班长兴致勃勃地催促。   室友激动地说:“那小容也该知道吧,你俩平时那么好,他总不至于瞒着你?”   容念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烫,怕这时候露馅,忍不住低下脑袋。   少年没吱声,只是摇了摇头。   “我是碰巧看到他给人家画的纸条了。”贺疏星道。   他说到这儿,看向陆岁京道:“那个人说你开玩笑的,不用当回事。”   容念:“……”   大家听到这句,纷纷捏了把汗。   他们认为贺疏星的说法有些拱火,陆岁京不管是出于面子,还是出于心意,定然要反驳几句。   不料陆岁京失落道:“嗯,我就知道他一直当我是弟弟。”   他苦恼地撑着头,余光扫过神色微妙的容念,漫不经心地扬起了嘴角。   他对贺疏星道:“反正我只愿意做他老公。”   班长快要被好奇心逼到抓狂了:“陆岁京,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你老婆是谁?”   “追到手了么,就说是他老婆?”贺疏星打岔。   见陆岁京迟迟不肯直说,旁观者决定换个方向套话。   “那陆二你说你情敌是谁?有没有在场的,我帮你解决掉他。”室友道。   提到这个,陆岁京倒是有兴趣了。   生怕室友辜负自己的信任,他确认道:“真的吗?”   被陆岁京三言两语地逗弄着,容念在心跳加快之际,忍耐力也临近边缘。   他偷偷在桌下踩陆岁京,警告对方别太过分。   但他刚轻轻碰上去,便僵住了姿势。   紧接着容念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并为此掩饰般趴到了桌上。   因为陆岁京仿佛料到了他会这样,两条长腿敏捷地动了动,惩罚般无声地夹住了他的脚腕。   还慢条斯理地轻轻摩挲了下。 第57章   “容念, 容念?”班长转过头,问,“你不舒服么?”   容念垂着脑袋, 看不清表情,被班长喊了两次名字,才如梦初醒般直起身来。   他掩饰般地正襟危坐,道:“没有,我只是肚子饿了。”   说完,他咬牙切齿了半秒, 望向得寸进尺的陆岁京。   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容念只是瞪了一小会, 急忙挪开了视线。   “那还能有假?别卖关子啊陆二。”室友回着陆岁京的问话。   他继而没个正经地说:“你就说你情敌到底是哪位, 哥们今天就帮你把人埋在操场底下。”   班长没再关注容念的反常, 也想听陆岁京的答复。   陆岁京嗤笑道:“贺疏星……”   刚蹦出这个名字,他顿时收了声。   自己倒没被狠狠踩一脚, 但对方就着桌下僵持的姿势, 也用小腿蹭了蹭他。   陆岁京夹住容念时,是捉弄式地摩挲了下,点到即止, 而容念现在明显更过分些。   光是蹭完还没够, 容念勾住了陆岁京的腿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晃。   陆岁京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忍不住去看容念。   容念一脸无辜,还冲着陆岁京眨了眨眼睛, 再挤出一个纯澈的微笑。   看着像示弱, 其实满肚子坏水。   “我是说贺疏星也知道那人是谁。”陆岁京朝他说, “你这么兴奋干嘛, 还是说心里藏着什么事,害怕自己被提到?”   班长敲打道:“小容,你跟他俩关系这么好,要说你不知情,我可是不信的啊。”   容念轻哼了声:“我就是那位情敌,等着你们把我埋操场。”   大家满脸一言难尽,没把他的胡说八道当回事。   班长把桌上那盘黄瓜往他那边一推,表示饿了就多吃点小菜,别在这儿捣乱。   然后众人纷纷盯住了贺疏星,等待他给出个说法。   贺疏星同样认领这个头衔:“情敌?没别人,应该说的就是我。”   容念:??   他刚夹了块黄瓜往嘴里塞,牙齿差点咬到自己嘴巴。   “啊?”班长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道:“谁他妈被你俩同时喜欢啊?”   室友也顺着接话:“你们都没把人追到手?我不懂,那人是出家了吗,一还俗就要天打五雷轰的那种?!”   “不,我没有那方面意思。”贺疏星神色淡淡地解释,“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他扯了下嘴角,看向陆岁京道:“对方没把你当男人,倒可以理解,首先吃醋就是很幼稚的小孩行径。”   见陆岁京眼神沉了下来,贺疏星面不改色道:“你不能接受的话会干什么呢?撒娇要补偿?你这么做的话大概能成功,但这算被哄。”   他的话外之音是,这是被偏袒,被留情,但不属于被爱。   “哈哈哈你看陆二像是会撒娇的人么?哎,你撒一个给我看看。”室友起哄。   陆岁京垮着脸道:“不会,但会杀人。”   室友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听得容念一个头两个大。   “不想说就算了。”班长无意逼得太紧,打圆场。   他碎碎念道:“又不是高中会被抓早恋,读了大学还这么别扭?我要是喜欢谁,集会的时候直接用话筒宣布……”   讲到这里,他忽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诶,你不会喜欢男生吧?”班长没头没脑地问了出来。   容念听完顿时捏紧筷子,与此同时抽回了交缠的腿。   由于他认真地用了点力气,桌下收腿的过程非常顺利,以至于陆岁京多看了他一眼。   但容念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故意放水、任由人欺负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正因班长的猜测而揪心。   他心急火燎,险些出声替陆岁京关上柜门,然而钢铁直男的逻辑直接跳到了另一层面。   班长忧心忡忡地抱住胳膊:“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容念简直想啐一口,无语道:“你也没事就多吃点小菜,别在这儿捣乱。”   这时候老板过来上菜,先上了两碗煲仔饭,一碗放在班长面前,另一碗放在陆岁京和容念的中间。   大家没有互相客气,拿到的就先吃了,班长立即闭嘴开始扒饭。   陆岁京伸出手,把煲仔饭往容念这边推了推。   容念道:“我的多点了两只荷包蛋,这碗没有。”   “待会上来了再夹给你。”陆岁京道。   容念顺嘴客气道:“谢谢,那蛋黄送你吃。”   陆岁京:“。”   容念不爱吃蛋黄,在座的同班同学都知道,往常在食堂他总是把蛋黄单独剩下。   因为他说得太过自然,其他人一时全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妥。   等到陆岁京去掉了蛋黄,把一圈蛋白夹给容念时,班长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容念居然让陆岁京吃自己不要的??   而且陆岁京还接受了?!   班长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自己此刻等得饥肠辘辘,刚端上来的煲仔饭实在太好吃了,根本没心思深究。   吃完,室友说要去图书馆自修,容念也表示自己要去借书,结伴往生活区的反方向去。   陆岁京回到寝室,先打开一本小册子,在服药记录上勾上了今天的格子,再倒了杯温水。   白色药片一碰到水便弥漫出苦味,送服进喉咙里,有股催人呕吐的反胃感。   陆岁京不太习惯这种滋味,手指摁在桌上忍了忍,才按耐住那种恶心。   另外一个室友不在屋内,他洗了个澡,很早便熄灯上床。   现在的副作用影响已经相对减轻,可是反反复复,比如现在,他觉得很困,也很烦躁。   干脆当个格格不入的人,好像也不要紧。他想。   不过这个久违的念头冒出来没多久便被掐灭,陆岁京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心说,但容念向往的是明亮、温暖的地方。   阴郁的自己怎么留在他身边呢?   陆岁京不想被甩掉,不想一个人。   他有点烦恼,也非常不安,狭窄封闭的空间让他得以平静,于是在被窝里蜷缩了起来。   就在他意识模糊之时,被子忽地被人扯开。   两个室友即便与陆岁京插科打诨,万不敢上陆岁京的床,干出这种出格的冒犯举动。   陆岁京猝不及防,慢半拍地睁开眼。   屋里没有开灯,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他却第一时间把人认了出来。   “你要蒙死你自己呀?”容念道。   陆岁京沙哑道:“你怎么……”   “锵锵锵,问你室友借了钥匙。”容念道。   他很亲昵地跨坐在陆岁京的身上,接着挤到了床的里侧。   燕大的床铺比一般规格的要大一些,能够很轻松地容纳下两个人,只是没有多余的可折腾空间。   容念侧躺着,望向陆岁京。   他纳闷:“怎么别人来夜袭你都不怕啊?有没有一点帅哥保护自己的自觉?”   装模作样地打趣完还不够,他用手指戳了戳陆岁京的脸颊。   容念指尖刚传来柔软光滑的触感,正想感叹青春真好,皮肤能够这么细腻,手腕便被扣住。   他怔了怔,以为陆岁京会趁机把自己压在底下,并美其名曰“正当防卫”,或者是警告自己别动手动脚。   可出乎意料的是陆岁京没有,对方只是温顺地把脸贴在了容念的手心里。   容念在此之前戳得毫无心理负担,这时候却感到掌心发烫,不敢用一点力。   “哥哥。”陆岁京喊。   容念应声:“嗯?”   陆岁京闷闷地说:“我下次不会吃醋了,跟你保证,贺疏星的也好,祁封的也好,不过傅琢州还是有一点点……但我会忍住的。”   说的可怜巴巴,感觉受了什么委屈,很需要被额外关心一下。   容念闻言歪过脑袋,吐息微微拂过陆岁京的下巴,让人觉得痒痒的。   陆岁京垂下眼睫看他,道:“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这样不公平。”   容念想说自己没有这种念头,以前可能无意识地这样看待过对方,但现在确实没有。   不过陆岁京又紧接着说:“何况我发育得还行。”   语气挺谦虚,容念听了想打人。   容念磨了磨后槽牙,道:“哦,验验看。”   陆岁京:“……”   没想到少年不按寻常套路走,他以一种“你怎么耍流氓”的眼神望向少年,而容念随即得逞般笑了起来。   容念道:“真的能不吃醋?”   “努力吧。”陆岁京蔫巴巴地说完,还颇为自信地补充,“反正不管别人怎么喜欢你,一定是我最喜欢你。”   容念被他接连两个直白的“喜欢”,砸得有点晕头转向,差点忘了自己过来的本意。   “诶,其实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他道。   陆岁京僵了下,似是害怕容念要讲出自己不想接受的言语,有些无法应对地陷入了沉默。   ……自己要收到好人卡了吗?他难得茫然地想。   “不好意思,今天被贺哥一提,我才发现这回事。”容念道,“我没有办法对你做出任何补偿。”   陆岁京:?   容念道:“做那种事有点弥补亏欠的意思,可我对你没有愧疚,看到你的时候确实有很多情绪,比如惊喜,比如无措,有时候也有心疼和遗憾,但没有感知到自责。”   “我现在说的、做的,都是出于内心就想这么对你,没有别的负担。”   容念苦恼地说到这里,不自禁笑了笑。   他总结道:“这不能说是哄你吧,每次你一出现,我的心思没空去琢磨那种事,也清楚你不需要……”   “但万一有呢?”容念话锋一转,“你想要什么,最好直接问我讨。”   陆岁京道:“现在确实是有个万一,我有件事渴望很久了。如果你正好有那方面想法,能不能实现一下?”   容念支起耳朵:“什么?”   陆岁京道:“请你爱我。” 第58章   这句请求说得不假思索, 想来在暗地里打过无数次腹稿。   陆岁京眨了下眼,道:“你知道是哪一种爱吗?”   容念是给过他爱的,轻盈、温暖而治愈, 在风雪里燃起不熄的火苗。   可他现在要的不一样,他想要一场暴雨。   容念道:“不是太了解。”   陆岁京道:“嗯,毕竟你都说不明白感情是什么。”   容念有些不满地回答,试图证明自己对此很了解:“见到了会开心,就是有兴趣吧?”   陆岁京打岔:“我看你每次见到傅琢州就挺高兴。”   “谁说再也不吃醋的,怎么那么酸啊?”容念道。   陆岁京不情不愿打住卖惨, 回归正题:“不止是开心, 有时候想到也会觉得很难过。”   容念蹙了蹙眉头, 好像不太理解悸动为什么会带来那种感觉。   他沉思道:“之前我一直觉得等喜欢的人出现, 身体可以给出判断。比如脸红, 或者心跳加速。”   窗帘拉得严实,连月光都钻不进来, 黑暗里没人打扰他们。   陆岁京看不清容念的脸是否泛红, 一时没有说话。   “现在我不确定了。”容念小声嘀咕,“我觉得自己很胡涂,分析不出来。”   他苦恼地倾诉着, 没有邀请陆岁京帮帮他, 字里行间却都蛊惑着陆岁京再靠近点。   陆岁京上了钩,道“现在有这种情况吗?”   “是啊。”容念点头。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我感觉整个人失灵了,什么都判断不了, 只能任由它们乱套。”   容念叹气, 随即轻轻地笑了声:“不懂, 难道因为太喜欢了吗?”   陆岁京口吻很风度, 抓住时机自我推荐。   “我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可以帮你检查下。”他道。   容念很礼貌地打听:“噢,真有问题的话,你负不负责修好我呀?”   “不好意思,你遇到了黑心医生,可能想让你坏得更彻底一点。”陆岁京没什么歉意地说。   容念直起身坐在床上,力气很小地推搡了下对方。   “不修了,你没有医德。”少年道,“过来领罚单。”   陆岁京跟着他坐了起来,并肩靠在墙上:“罚什么?”   容念偏着重心,半倚在陆岁京身上,但不至于黏糊糊地挂上去。   他抚过陆岁京的手指,不由拒绝地让人与自己拉钩:“在我学会怎么当男朋友之前,你必须是单身。”   怕陆岁京不放心,他保证:“我学起来很快的。”   其实他不用患得患失,陆岁京知道,容念确实有顾虑。   整个成长过程中,容念失去了太多东西,一次次尝到无力与失败的滋味,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不够优秀称职。   老院长没能得到抢救的机会,容念说自己不配被付诸心血。   把他送回家那天,容念说自己不值得被留恋。   上辈子陆岁京遇到过一只小猫,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店里,猫咪徘徊在寒风呼啸的门外,冲着他很嗲地叫了几声,非常渴望进来取暖。   他朝那只猫招了招手,那只猫却竖着尾巴逃掉了,跑到街头又回头望了他一眼,再低头舔舔自己脏兮兮的爪子。   那刻,他突然想起了容念。   被自己依赖过的人好像也是这样,看着随性、从容又可靠,实际上有胆怯又细腻的一面。   陆岁京回过神来,说:“慢点也没事,我对男朋友比较挑,你不用着急。”   容念道:“什么要求啊,说来听听看。”   “因为只要最好的,所以非你不可。”陆岁京道,“没有药可以治这个,你救救我吧。”   ·   贺疏星课间递来的那杯果汁,没有与容念详细介绍来历。   不过容念很快就知道了送果汁的学姐是谁,名字叫做莫希,郭元谊的前女友,他们院的学姐。   倒不是他特意打听,而是在不久后,论坛的树洞上就出现了成批量讨论这件事的投稿。   最开始只是单纯地询问,有人在法学院的走廊看到莫希与贺疏星有说有笑,抒发了一番男女颜值登对的感慨。   容念觉得这八成是莫希那边的朋友投的,其中撮合的意思有些明显,也劝退了一些暗恋贺疏星的女同学。   后来这个帖子便被带了节奏,渐渐偏离了本意。   有投稿说莫希与郭元谊分手没多久,就与贺疏星不清不楚,认为有哪里怪怪的。   之后另外有新证据打配合般冒了出来,表示两人并非这两天才认识,早在运动会那天晚上,便看到他们走在学校里。   对此,那些匿名者还起哄。   [他们该认识多久了?微信估计早该聊起来了吧?啧,这些细节不敢多想,越想瑞哥越绿。]   [呃啊不懂就问,莫希刚恢复单身那几天,没少在学校里向别人哭诉,一副深情得要命的样子,我还以为郭元谊是渣男呢,敢情就这?]   [我听说她朋友还怀疑郭元谊出轨,看来出轨的应该是莫希吧,反正我是不信她和贺疏星没猫腻。]   [贺疏星,果汁好喝不?知不知道廉耻啊?]   这些信息都暗戳戳地富有攻击性,说莫希无缝衔接,还说贺疏星当插足者。   郭元谊行事张扬,算是个校园名人,莫希也同样人脉广阔,认识她的人不少,而贺疏星更是有话题度。   这些投稿得到了很大的关注,聚集一堆吃瓜者,且传播速度极快。   到了开放日那天,许多家长来到学校,听完校方特意准备的公开课,再参观孩子的社团活动。   燕大一片热闹,容念没有家长,而贺疏星的爸爸忙工作,他们两个正好无事可做。   容念跟着贺疏星去超市,挑选零食期间,觉得周围同学都明里暗里地打量自己身边的男生。   “论坛最近炸开锅了,你要不要解释几句?”容念问。   贺疏星漠然道:“这事情太假,和智商筛选器一样,我不和弱智多话。”   容念:“。”   虽然贺疏星懒得澄清捕风捉影的脏水,但受到了无法忽视的影响。   结账的时候,前面两个男生窸窸窣窣,“小三”这个词汇很清晰地传到了他那边来,连容念也听到了一耳朵。   “就是他当男小三?”男生诧异,“那郭元谊和他一比,可以理解莫希确实经不起这种诱惑。”   另一个男生顺着说:“莫希不亏啊,别的妹子都要嫉妒死了哈哈哈哈。”   容念叹了一口气,刚抬头望过去,那两个男生也发现了他们在场,自知失言地匆匆离开。   他拎上购物袋,收到了陆岁京发来的消息。   [刚听你们班长说,圣诞节想去游乐园玩/渴望]   容念回复:[圣诞节那天零下,坐过山车喝西北风?劳烦你让他晃一晃脑子里的水,别结冰了。]   陆岁京没再吭声,似是在考虑如何能把容念拐去过节。   容念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再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有点颠覆以往的印象,祁封平时深沉内敛,此刻居然两手各拿了一只棉花糖。   “找到你了。”祁封隔着人群,目光落在容念身上。   容念走过去,打趣:“你这是幼儿园家长?”   祁封解释:“刚参加完经管院的致辞,去停车场的路上有学生在搞派送,我被塞了两只。”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袖扣、领带夹一个不少。   除此之外,他难得戴了一副眼镜,上面单边挂了细链子作为装饰。   这么收拾完,祁封看上去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原本他瞧着年纪显小,估计会被猜成二十八i九岁,现在的形象则是个实打实的成功商人。   只不过相对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他有种招花惹草的英俊。   他此时姿势有些别扭,突兀地拿起颜色可爱的棉花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捏着。   “被冷落的学生成了所有人不得不尊重的存在,受邀发言的感觉不错吧小叔叔?”容念打听。   祁封嗤笑了声,道:“差了点意思,如果能当众聊聊以前有趣的事,那才精彩。”   他所说的“有趣”,实则是反义词,以前的事情着实与美好沾不上边。   考上大学那年他十八岁,窦家不再出资抚养他,有点要让他难堪的意思。   在顺利毕业的背后,是他硬生生扛过无数压力与暗中设计,其中冷暖不为人知。   容念假装惋惜地说:“那你注定没办法够有意思了。”   祁封如今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如果出了差错,承担后果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即便他再如何心理偏执,也要自我套上枷锁。   祁封款款大方道:“是啊,我总是要讲些大家想听的话。不过现在自作主张一回吧,你吃草莓味的这个。”   他把左手粉红色的棉花糖递给容念,自己低下头,咬了口青绿色苹果味的糖。   “贺哥,我在这儿!”容念转身,朝不远处的贺疏星挥手。   看到祁封时,贺疏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继而来到容念身边。   容念对他们之间的微妙僵持无所察觉,与祁封又说了几句,再问贺疏星要不要去逛逛社团活动。   贺疏星摇头拒绝,声称自己不去那么吵的地方。   于是他们这对室友原地解散,容念与祁封去了操场。   有几个热门的展示摊位前面排起了长队,容念吃完棉花糖,想去雕刻社那边制作小木头人。   祁封下午没什么事,陪他在这里人挤人。   今天参加开放日的家长里,孩子录取在国际院的比较多,在场不乏有窦洋的朋友,以及窦家的合作伙伴。   见到祁封身边跟了个漂亮少年,他们不由地朝两人张望。   “没爹没妈的来参加家长开放日,快告诉窦洋去,这回人家没跟他抢妈妈,开始抢叔叔了。”有人交头接耳。   “别乱说话,小心被听见。”他妈妈呵斥道,“人家孤儿也是有自尊的呀,想办法黏到祁先生,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他们的交谈声有点响,连祁封都不禁瞥了一眼。   “诶,小容!”班长道,“你不是说不来玩么?”   班长和班里女生一起过来转悠,没想到容念也在这里。   待到他们走近一瞧,发现容念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女生有些吃惊,腼腆地问:“那个,这位是?”   “你好,我是容念的家长。”祁封道,“你们是他朋友?”   女生兴奋地点头:“嗯嗯,叔叔好!可以喊叔叔吗?感觉你很年轻诶!”   祁封破天荒地朝人摆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可以,按辈分是该这么喊我。”   其他以往对他有所认知的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祁封性情不定,不可能有如此和蔼的一幕。   曾经窦洋和祁封一同参加晚宴,整场宴会三个多小时,祁封根本没有搭理过这位侄子。   圈子里的人都对祁封的为人门儿清,这人毫无亲情方面的依恋,根本不遵从俗世的家庭观。   然而现在,他像个模范家长,在学生面前努力融入。   班长道:“小容,你居然有这么帅的家里人?怪不得长得这么好,敢情是基因的力量啊!”   “他不是我亲叔叔。”容念解释。   祁封慢条斯理地补充:“但没事,我一直把他当自家人看待。”   他没有故意抬高音量,不过能确保某些默默关注这里的人都能听见。   “有没有血缘,完全不重要,有又能怎么样?出现利益冲突,谁管各自爹妈是什么关系。”   祁封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我在乎的是谁能带来惊喜,应酬已经让人厌烦,下班时间总要换个游戏。”   容念懒洋洋地问:“你对我惊喜?”   “不止,甚至会为不愿意正视你的人可惜。”祁封道,“下次再吵到我,我会忍不住出手帮他们纠正一下眼神的。”   话音落下,那些放肆打量容念的人一个个扭回了头。   女生听不懂祁封的话外之意,道:“小容可受大家欢迎啦,连数学院的都跟他关系好呢。”   祁封道:“数学院?”   “就是陆岁京啊,叔叔知不知道陆家?”   容念:“……”   祁封道:“知道,话说他们关系有多好?”   女生向他描述:“昨天小容想喝热水,都是陆二拿了水杯出去倒!好夸张啊,我男朋友照顾我都没这么细致!”   容念忍不住捂住脸,祁封勾起嘴角,当着同学的面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他们在雕刻社摆的摊位坐下,容念挑了个木头人开始琢五官,祁封才慢悠悠开口。   “过年他不会拿着年货上门喊我岳父吧?”   容念道:“小叔叔,有老丈人危机感了?”   祁封没有回答,抱着胳膊看容念笨拙地做木雕。   他总是见到容念狡猾的一面,此时此刻,少年却笨拙又认真。   对方握着刻刀一点一点地摆弄木头人,或是纠结着下一步该如何动作,时不时还会忽然笑起来。   祁封提醒:“今天是开放日,应该做些和家长有关的东西。”   容念道:“让陆岁京收下,然后他过年送你年货,一样的。”   祁封:“……”   他等得百无聊赖,用自己在校时的账户登上论坛,随意地逛了两圈。   “贺疏星当小三是什么?”他道。   容念道:“我的理解是小情侣分手以后,女方看到贺哥飞快移情别恋,展开了追求并在论坛上给自己造势,被男方看到以后带了节奏,指责她不够钟情。”   祁封听完匪夷所思:“现在还流行贞节牌坊?”   “这个不是很清楚,反正我猜郭元谊自己心里有鬼,被莫希怀疑过出轨,一直有疙瘩想报复。”容念道。   祁封道:“如果那位郭元谊先有错,不应该一直低调?”   容念散漫地说:“小叔叔,这你就不懂了,有些男人被戳中把柄,顶多恼羞成怒,但绝不会反思自己,逮到机会就想给人点颜色瞧瞧。”   祁封道:“你知道的很多。”   “和人渣混多了就明白,法律那么多条条框框,不是在预设可能性,而是现实里确实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被容念一提,祁封后知后觉,少年出身于福利院,地段在鱼龙混杂的老城区。   联想到了这点,再看着容念如今端坐在燕大,祁封其实很佩服容念,能够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   “完工咯。”容念雀跃道,“你猜猜看,这个是谁?”   他把木头小人给祁封看,祁封感觉这身份的指向性过于强,根本不用多想。   可祁封没有很配合,委婉道:“你男朋友。”   “还没有,不是男朋友。”容念道。   祁封道:“不会是你没什么经验,怕谈恋爱露怯,所以拖着补课吧?”   容念:?   他有些意外地“唔”了声,说:“你怎么这么污蔑我?”   祁封道:“那事实是?”   容念学着陆岁京在煲仔饭店里面对审问的模样,厚着脸皮道:“我矜持。”   祁封:“……”   “那么轻易就被泡到,岂不是显得我很好追?”容念趁机反问,并补充,“只有历经千辛万苦最懂得珍惜……”   祁封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赌两枚比特币,关于你舍不舍得他历经千辛万苦。”   容念偷偷查了下比特币的行情价,陷入了道德与金钱的困境中。   他犯难,这该怎么办?   自己尚是初恋,这辈子又没步入社会,还可以体验一把无忧无虑爱情至上。   可祁封赌的实在是太多了。   容念心想,小岁别生气,哥哥也是为了我们之后的生活打下经济基础。   学校另外一边,陆岁京完全不清楚容念的一系列心理活动,只隐约听闻祁封来了燕大。   并且发言致辞后没有直接走,而是在人来人往的路口送了容念棉花糖,他们还在社团活动的摊位上刻小人。   陆岁京打开手机,看着已经买好的游乐园双人门票,自己默默不开心。   班长脑子进不进水无所谓,自己想和阿念坐过山车喝西北风。   ……会不会被容念嫌弃幼稚啊?他陷入了年下焦虑。   接下来的短短十分钟内,陆岁京反复打开和容念的对话框,但迟迟不敢发送邀请。   “在看什么呀?”   容念拍了拍陆岁京的肩膀,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来。   陆岁京酸溜溜道:“吃完棉花糖了?”   “对呀,回来路上想给你拿一只的,但是那里收摊啦。”容念道,“草莓味的还挺甜。”   陆岁京道:“有多甜?”   “这要我怎么形容?全都进肚子了,为难人。”容念道。   陆岁京垂下眼睫,有些失魂落魄,又强撑着装作不在意。   他道:“嗯,我无意为难你的,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只不过很久没吃到糖了,快忘了甜是什么味道。”   容念简直拿陆岁京没办法,闷闷地笑了起来。   “最近的药有点苦,每顿都按时吃,整个人快要腌入味了。”陆岁京忧心忡忡道,“哥哥最好离我远点,怕熏到你。”   容念道:“陆岁京。”   陆岁京道:“怎么了?”   容念坐在花园的矮墙上,微微往前倾i身,便凑到了陆岁京耳边。   少年的声音很软,吐息甜丝丝的:“糖是拿不出来,味道还有点,你自己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上去,贴上去—— 第59章   容念说完话, 没有即刻直起身,而是保持着稍稍前倾的姿势,一只手轻搭在陆岁京的肩头。   昔日孱弱的男孩已经变了模样, 容念在潜移默化中没有及时察觉,对方的身形轮廓已经足够清晰,也足够可靠。   容念为掌心的触感晃了晃神,想用力推一下,试试是否和想象中一样结实。   然而这个举动被误认为了打退堂鼓,他的手腕立即被陆岁京扣住, 两人随之贴得更近了点。   附近的道路不算太偏僻, 有同学和家长偶尔路过, 不过这里栽了成片的花草树木, 矮墙被它们遮着, 周围只有黄昏的余晖漏进来。   有个光点落在容念的脸颊旁,那片白皙的皮肤因而透亮, 可他本人毫无察觉。   他试图掩盖害羞, 低下了头,好似在打量地上有什么东西,而光点随之移到了他的嘴角旁。   这好像能构成某种刺激, 挠别人心肝, 陆岁京垂下眼,吻了吻容念的嘴角。   少年貌似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精致柔软的,比起往常的狡黠,此刻显得意外乖巧。   容念只会言语逞强, 这时候表现青涩, 愣愣地僵住, 由着陆岁京亲完嘴角还不够, 又被亲了亲脸颊和耳垂。   等到陆岁京与他分开,容念慢半拍地指责:“你在碰哪里啊,觉得我是用耳朵吃糖的吗?”   陆岁京道:“没有,猜你一定听过很多甜言蜜语,和你耳朵打个商量。”   “唔?”   “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会为你学,不会比其他人给的少,而且能给很久很久。”   容念道:“多久?”   陆岁京想说一辈子,可是自己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太短,这一世不知多长。   他没有思索很久便给出了新的答案:“跟我的呼吸一样。”   容念问:“那你是想我的耳朵配合什么呢?”   “以后听到别人讲的,就选择性失聪。”陆岁京道。   对于他的占有欲,容念毫不介意,笑着说:“你的危机意识感高得有点奇怪。”   少年感叹完,漫不经心地捏了捏陆岁京的脸,姿态放松又熟稔。   他道:“诶,福利院对面有家杂货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陆岁京不明白容念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道:“嗯,你以前爱蹭他们的电视看,但不敢直接去,就趴在窗户前面偷瞄。”   容念道:“高一的时候,老板的女儿探亲看到你,就跟我说小岁以后不用愁了。”   陆岁京一头雾水,道:“她不是做相亲中介的么?还会看面相?”   “她说你的脸就是吃软饭的好料子,长大以后当爱情杀手。”容念解释。   陆岁京:“……”   这位专业红娘钦定的帅哥缓缓垮下脸,再被容念伸手摆出了一个勉强微笑的表情。   容念道:“我现在瞧着怎么感觉她说的不对,爱情杀手好像不是所向披靡啊。”   陆岁京道:“因为没有办法。”   “为什么?”   “主动权只能在一个人手上。”陆岁京道,“想让你势在必得,那就我自己患得患失好了。”   他处在很被动的位置里,像卫星绕着行星转动,自愿以容念为中心,被牵制被影响。   这么一说,容念才想起,确实是这样。   陆岁京曾经令自己头疼不已,原因大部分是对方太容易脱离掌控,自己完全被打乱节奏,几乎难以招架。   可现在悄悄换了状态,陆岁京眉眼柔和,把侵略性和压迫感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不清楚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还是顺从本能的让步,总是容念对此极为受用。   他就像被顺毛顺得心满意足的猫咪:“让你没安全感,听上去是我的不好,我明明有求必应呀,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言下之意就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陆岁京趁机打开手机,给容念看了自己刚买好的两张游乐园电子门票。   显然,他也和班长大差不差,想在圣诞节坐过山车吹西北风。   跟班长不同的是,班长独自冲动独自吹风。   陆岁京眼巴巴地渴望与容念一起。   ·   开放日那天,容念没怎么关注学校的活动,和祁封巧合碰面后,才参加了一次的雕刻活动。   后来他才得知法学院没能成功邀请到贺律师,转而邀请了自己重生前的律所师父——钱恺。   现在这一条轨迹与上辈子没什么区别,傅琢州已经在钱恺手底下实习,也有转正的意向。   钱恺如今年过花甲,头发早已渐渐霜白,人则神采奕奕,好似一棵苍松。   据去看演讲的同学描述,这位老前辈说话中气十足,走路都带风。   “钱老师做的是诉讼,但非诉也精通,太牛逼了吧,每个方向都能干出成绩来。”   “贺哥他爸也是啊,可惜没来,不过能听钱老师讲课,我们也是赚到咯。”   “感觉傅琢州在他那儿挺受重视啊,开放日演讲还陪着来,是不是能在钱老师那儿直接转正?”   同学们在体育课上聊个不停,听到他们在夸傅琢州,容念不禁骄傲。   当初他进律所,同批入职的新人得知他由钱老师教导,师兄是傅琢州,羡慕地嘟囔了好一阵,说他师兄出了名的性格好能力强,刚毕业没几年就能解决很棘手的案子。   “容念没来真的可惜了,钱老师还问起过你呢!”同学道。   容念愣了愣:“我没见过老师,他怎么认识我?”   同学道:“他听说你入学就拿了全校第一,专业题考得那么高不容易。”   容念心想,那多亏自己比在场诸位多活一世,上辈子积累的碰巧能用。   默默走神到这里,他记起傅琢州还欠自己一个跑三千米的人情。   他想好了要借此来实现什么,可惜还没到时机,自己这阵子太忙,也没时间准备。   “对了,贺哥圣诞节怎么过?”容念打听。   贺疏星道:“做大作业的PPT。”   容念雀跃地拉拢他:“做作业多无聊啊,班长组了局,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贺疏星兴致缺缺:“不当电灯泡。”   容念:“。”   他想澄清自己和陆岁京没有,但敏锐地感知到,贺疏星确实不想出门,而理由并非与表面说的一样。   最近论坛上的绯闻依旧沸沸扬扬,贺疏星虽然不把那些恶意编排当回事,但心情难免受到影响。   平时贺疏星只想待在寝室自闭,容念身为室友,也能察觉出他近来的情绪。   容念思及此,没继续软磨硬泡,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里,正常人发觉贺疏星确实和莫希没有暧昧,看完热闹也便散了。   但有一批同学反复提及这场风波,说莫希属于精神性无缝衔接,对前男友不够仗义,顺便数落贺疏星在这方面不够自觉。   容念几乎可以笃定,这其中少不了郭元谊的推波助澜,还可能是郭元谊开了十多个小号。   “话说论坛上那件事,我认为很蹊跷,你说要不要去申请让管理员查IP?”他问。   他早就想和贺疏星聊一下,可贺疏星对此反应平平,仿佛是个局外人,所以自己没有一个恰当的开口时机。   贺疏星抿了抿嘴,道:“之前莫希找我道过歉。”   容念问:“她怎么讲?”   “最开始的八卦帖子是她发的,就是图个好玩,后来应该是郭元谊搞鬼。”贺疏星道。   这和容念猜测的几乎一样,莫希成功地送了贺疏星东西,对这个收尾意犹未尽。   无论是出于无聊还是虚荣心,亦或者想吓退其他蠢蠢欲动的情敌,总之她在网上装作路人将事情分享了出去。   俗称自己炒自己的cp。   她根本没想把事情闹大,不料在别有用心的风向操纵下,话题完全往她没预料过的方向偏离。   “八i九不离十吧。”贺疏星冷淡道,“有理会这个的时间,不如把作业做了。”   容念勾起嘴角:“你是不是怕大家刨根问底,知道了一开始发贴的人是谁,女生会很尴尬?”   贺疏星扭头看向他,他无辜地笑了起来。   见他俩在课上浑水摸鱼,班长过来掺和,问他们在聊什么天。   容念岔开他的注意力,询问:“你说我们班最体贴的男生是谁?”   班长道:“除了贺哥都挺体贴的嘛。”   他说完,用胳膊肘捅了捅贺疏星。   他开玩笑:“多少对你有意思的,连话都不敢跟你说,你得跟我学着点,多照顾点女孩子,这样异性缘才会好。”   容念无语:“你有脸让贺疏星跟你学……”   “诶,如果不限制我们班的话,我认为小陆最体贴。”班长忽地道。   容念没懂他怎么突然表扬陆岁京,于是道:“请推荐人填写你的理由。”   班长道:“这他妈还需要说?你应该最清楚了啊。”   容念:?   “你每次喝罐装可乐要插吸管,他帮你带饮料都不忘拿一根,还有之前别人想去游乐园,跟你打听情况,你讲你不清楚。”   班长念叨着:“这回我问他去不去玩,他记得你当时讲的话,说你还没去玩过,要拉上你。”   容念:“。”   “不光这样,他觉得你第一次去,可能想玩我们不爱去的基础项目,所以到时候分为两路,他来带带你。”班长动容道,“多善良一同学,你居然问他怎么不体贴?”   容念听完无话可说,疲惫地杵在旁边等下课。   实际上他不是没去过游乐园,只是没有光顾过本市开设的那一家。   上辈子容念留学的时候,和在那边结识的同学环游了几个国家,途经之处当然包括这类地方。   这辈子严格来讲,自己倒确实从来没有踏足。   那要装作从来没去过吗?   容念琢磨,代入陆岁京的角度,指引一无所知的自己摸索各个项目,看自己为此新鲜惊奇,估计心情会很不错吧?   换到自己的角度,假装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处处向陆岁京请教,还能忽悠对方一起挑战激流勇进。   阳光、水花,被沾湿的衣服贴着身体……   思维发散到这里,他别扭地咳嗽了声,掩饰自己有上扬趋势的嘴角。   容念在构思节日行程,另外一边,陆岁京也做好了详细的安排。   他特意查过天气,这回天公作美,近期温度回暖,中午好歹也有个十多度。   那样两个人就可以坐过山车了,自己也不用担心容念受冻。   这项目能展现自己令人安心的一面,到时候容念惊慌失措,而他从容沉稳,安抚时能树立靠谱的成年人形象,促进彼此感情。   要是玩的时候容念无所畏惧,那就换自己表演忐忑慌乱。   陆岁京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掰着手指盼那天赶紧到来。   只可惜圣诞节当天,两人各怀心思到了游乐园,具体情况出乎了意料。   由于正处冬季,即便温度不低,激流勇进和过山车都暂不开放。   园区内配合节日做了隆重又华丽的装饰,到处可以看到圣诞树,以及粘上白胡须戴上红帽子的工作人员。   班长和其他两个同学直奔海盗船,出发前与陆岁京、容念约好了晚上会合。   “你想先去哪边?”陆岁京把手上的地图递给容念。   这里分为三块区域,有一块专门卖餐饮和纪念品,其他两块则是不同的游乐方向。   东边是大摆锤、跳楼机、恐怖屋一类的刺激性项目,西边有水族馆、旋转木马和摩天轮这些。   容念懵懂地说:“我都没玩过,要不听你的?”   陆岁京道:“那我们先去东好了,听说这里恐怖屋是特色。”   游乐园内有不同风格的恐怖屋,今天游客比较多,几间好评众多的屋子都排起了长队。   容念挑了一间风格标注为末世生存类的屋子,然后和陆岁京买了两杯奶昔,慢慢地在人流中挪动。   他怕待会真的被吓到,有意选择自认为能够驾驭的主题,只不过漏算了一步。   对于这家游乐园,他所知道的实在太少。   末世生存这个标题取得不贴切,如果按照实际效果来命名的话,称其为克苏鲁更为合适。   容念一进去,看到黏稠的蠕动触手,绿幽幽的灯光,和屋内一阵阵吹拂的冷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然而这时候要换主意,就证明自己很怂,他在陆岁京投来的视线里硬生生停下动作。   陆岁京道:“阿念,不想玩了?”   容念道:“不是呀,干嘛这么问,你怕了可以直接说的。”   这时候工作人员打开了麦克风,发现这两位游客是帅哥,介绍时语气十分热情。   “咱们这间末世生存呢,比其他恐怖屋都要特殊一点,因为末世嘛,肯定是没多少人的,所以一场只能容下两位。”   工作人员道:“这里一般是来的情侣比较多,不过两位不用顾虑,很多结伴来的好朋友,都会玩得很开心。”   他这么说着,有其他人打开了后面的大橱柜,里面挂了一大排码数各异的婚纱,鞋柜上则有一次性袜套和高跟鞋。   柜子上面还贴着一行字:已及时清晰消毒。   容念看到那些玩意,腾起了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工作人员介绍:“我们这里有换装要求哦,你们有一位要作为新娘来完成任务。”   容念诧异:“这是硬性规定么?为什么风格设定里人类快灭绝了,还会有结婚?”   “就是因为快要末日了,要赶紧和对象办婚礼啊。”工作人员解释,“死而无憾吶。”   容念:“……”   这间恐怖屋太过离谱,他有一瞬间在怀疑是陆岁京在故意整蛊。   只是陆岁京对此也非常不可思议,认真地问:“穿上高跟鞋怎么跑步?”   工作人员道:“这里没有玩家必须跑起来的机关,一般都可以完成的。”   这意思就是各凭本事了,陆岁京陷入了沉思。   容念瞥向他,有点想让陆岁京做出牺牲,但苦于一时半刻不懂如何措辞。   于是陆岁京抢先做出行动,语气可怜又期待地向容念传递暗示。   不过仔细想想,可以说是明示了。   “老婆。”陆岁京喊。 第60章   怎么, 叫自己一声老婆,就以为能得逞吗?容念面无表情地想。   他和陆岁京沉默地对视了三秒钟,接着扭开了脑袋。   工作人员察言观色着, 朝容念道:“要不这位帅哥来?”   “为什么不找他?”容念指着陆岁京。   工作人员为难地说:“个子有点太高了,再换双鞋,有些地方得一直弯着腰。”   容念道:“我没比他矮多少……”   婚纱碍手碍脚,高跟鞋又不方便走路,自己也没女装癖。   可是陆岁京喊他老婆诶。   不过自己要是配合得太爽快,岂不是显得很轻浮。   没配合的话, 又会不会给陆岁京与。熙。彖。对。读。嘉。泼了盆冷水, 直接把人泼蔫了?   就在容念暗自琢磨之际, 陆岁京善解人意地站了出来。   陆岁京道:“我来好了。”   容念:?   陆岁京向工作人员解释:“他的胆子一直比较小, 被这么一打扮, 影响他待会逃跑的速度。”   容念:???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并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   容念把陆岁京拉到身边,咬牙切齿地辩解:“不是这样的。一米八穿什么尺寸?拿一套过来。”   恐怖屋开了恒温, 不至于天寒地冻, 但周围环绕着一股凉风,教人不禁觉得阴森荒芜。   地面布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偶有暗红暗紫的色彩凝结在其中, 鞋底踩下去的时候, 会微微陷下去一些。   音效里有不明物体的痛苦嚎叫,以及成熟虫卵缓慢从内破开的黏腻之音。   最后虫卵发出“啵”的短促响动,伴随而来的是虫子破除障碍、振翅飞舞的轻颤声。   这听得容念一阵心里作呕,然而陆岁京四平八稳, 欣赏着穿婚纱的“新娘”。   容念上周剪过头发, 但修理得不多, 后端发尾留长了一截, 正好扎一个不算夸张的小揪。   此刻穿上层层迭迭的华美婚纱,露出纤细的脖颈和流畅的肩背线条,看背影有种男女莫辨的清秀。   不过瞧正脸的话,漂亮归漂亮,还是能明显判断出这是个少年。   “眼睛多看看路,少看几眼我。”容念提醒。   陆岁京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忍不住。”   这段绿幽幽的路不太好走,他想过去扶住容念,却被逞强地躲开。   容念双手提起裙摆,命令陆岁京跟在身后,由他来开路。   陆岁京道:“前面好像有两条路,我们往哪里走?”   容念随便乱选:“右边吧。”   说完,他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块格外柔软的东西,有点类似于肉制品。   几乎是同时,耳边炸开了模糊的尖叫声!   “妈妈,妈妈——”那东西在青苔下开始乱跳,似乎要撞开这层阻挡。   “好疼啊,妈妈!!”   容念下意识抬起了脚,五厘米的鞋跟不算太高,却也令他重心失衡,眼见着就要往后摔倒。   紧接着,陆岁京搭住了他的肩膀,使得他堪堪站稳。   “你们是一对即将结婚的新人,然而花朵长满了眼睛,承载蠕虫的钻石没有光芒。”   “接下来的关卡你们必须互帮互助、寻找钥匙,才能成功打开通往希望的大门。”   “请新郎谨记,千万不要丢下你的新娘,哪怕新娘现在有些笨拙。”   前面是两条不同的通道,播报完毕后,洞穴内的光忽地熄灭。   隔着一段距离,容念看到右边通道的最后有浓雾,在一片雾中,有四肢至少比普通人长两倍的、好似竹节动物的人,操纵着细长的身体,弯下腰疯狂乱跑。   容念:“……”   他对西式丧尸一类的题材并不恐惧,然而这种像是诡异怪谈的生物,令他有些棘手。   陆岁京往容念身后躲了躲,问:“前面是有什么东西?”   容念咬牙切齿:“你又没近视,自己瞧。”   “……我不敢。”陆岁京道。   末世设定下,这里存在许多变异体,而其中一部分应该来源于□□基因会的现有怪物。   容念硬着头皮往前挪,道:“这时候知道怕了?前面那个叫做羞涩的人,据说不能看到他的脸,否则的话……”   没能介绍完,后面忽地蹿出一个皮肤宛如花生外壳的怪物,它身体非常瘦小,脑袋却巨大且沉重,额头处淌着鲜血,染在仿佛像是苍蝇的绿色双眼之间。   它挥舞着胳膊,笨重地朝他们冲过来。   容念深吸一口气,让陆岁京不要回头,找了条岔路就跑。   “肉!肉!”怪物道,“开饭了!”   随着它的呼喊,天花板微微发亮,容念和陆岁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上面镶嵌着无数张嘴巴,朝向两位游客,纹路之间流着血色和脓黄,还一张一合念念有词。   容念:“……”   他感觉有点想吐,忍不住捂住了嘴。   陆岁京打趣:“老婆,你怎么了?孕吐?”   容念跟着他不着调:“是不是孕吐,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怀上了。”   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变得有些用力,容念侧过头去看,继而撩起眼帘。   这一看不要紧,草草望过去,他与那位四处游荡的细长条生物对上了视线。   容念深呼吸一口气,便见那生物羞涩地捂住了眼睛。   时间好似被定格了一瞬,继而它发出痛苦的好似婴儿的哀嚎!   “快走。”容念拉住陆岁京。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生物飞快地爬到了他们面前,一阵横冲直撞。   容念勉强与陆岁京躲在体积颇大的道具箱里,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闭上了眼睛。   箱子被外面折腾得摇摇晃晃,他们在里面几乎脸贴着脸。   容念想撑住箱壁,以求稳住身形,然而一阵乱摸,反被陆岁京扣住手。   “你干嘛?”容念道。   陆岁京道:“我害怕。”   容念:“。”   他清楚陆岁京这句话里掺了假,趁机与自己接近倒是真的。   容念心里有数,却默契地没有揭穿。   “那你抓紧一点。”容念提议。   然后那只捏在腕间的手僵了僵,再小心翼翼地与容念十指相扣。   摇晃持续了两分钟,细长条生物便平息了愤怒,转而回到了原处。   过了一小会,确定对方确实不会再来闹,容念吃力地从箱子里迈出去。   他和陆岁京继续往深处走,有几个地方无可避免要进入,被格外仔细地翻找了下是否放有钥匙。   不过目前还没有钥匙的踪迹,容念走得小腿疲累。   这间屋子的建议游玩时间标注了半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剩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哥哥,等等我。”有个小女孩穿着白裙子,向他们跑了过来。   她哭诉:“我被朋友丢在这里了,没有出去,哥哥能不能带一下我呀?”   附近游荡着奇形怪状的变异体,以及有章鱼特征的凶兽,即便是成年人,也有一批会认为这些非常可怖。   它们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但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面对女孩的求助不闻不问。   容念给她递了张纸巾,道:“不要哭,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女孩抽泣着抹了两把脸,继而绞着纸巾垂下头,嘟囔:“你们真是好人,哥哥,留下来吧……”   说完她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起来,再冲着他们仰起脸。   半张脸天真无邪,半张脸血肉模糊,在伤口处还有几只眼球,因女孩的动作而掉落在地。   没想到恐怖屋内还会布置这一出,容念确实被惊了下。   再缓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被关到了一间屋子里,门外有工作人员扮做的怪物在撞门。   没过多久,门被撞下来一块木板,接着有一堆触手涌了进来。   “提示,提示,若触手全数侵入,玩家视为挑战失败。”播报道。   陆岁京道:“我去堵住?”   容念没有直接响应,看了眼自己的婚纱,用手扯了扯。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知道这里为什么安排一个玩家穿婚纱了。”   这件裙子看似是活跃玩家之间的气氛,其实作用不止如此,浮夸的裙摆可以拆下来两层布。   容念拆了那两层,让陆岁京堵在缺失了一小块木板的洞口。   果然,那些触手不再涌进来,掉落在屋子里的触手道具里,其中有一只颜色格外浅淡。   陆岁京研究了下,发现打不开。   “可能得砸开。”容念道。   陆岁京道:“用高跟鞋?”   容念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桌椅摆件,能用来敲击的唯有这双鞋子。   容念尝试着敲开了触手,发现的确和他们设想的一样,道具里包裹着钥匙。   “缓一缓,走不动了。”容念道。   陆岁京道:“让新娘走不动,是老公的不对。”   说完,他便绅士地弯下腰,稳稳地横抱起容念。   容念浑身一轻,却并未挣动,只是嫌陆岁京速度太慢。   他生怕被其他人察觉似的,又或者,再拖一会的话,自己就会控制不住脸红。   容念忍不住催促:“你快一点。”   “我比较弱小,快不起来。”陆岁京貌似很享受这件事。   顺利地离开了恐怖屋,容念换回衣服,坐在椅子上目光发直。   工作人员道:“我们机器自动拍摄了几张照片,两位要不要看看?喜欢的话付费冲印带走,或者保存原图都是可以的。”   容念没力气观赏,而陆岁京兴致勃勃地在计算机前浏览。   “阿念,你被那个小女孩吓得不轻啊。”陆岁京道,“跑得都只能拍到残影。”   容念倍感懊恼:“多少钱能销毁?我出。”   陆岁京道:“我抱你的时候也拍下来了。”   容念打了个激灵,这下干脆站了起来,走到陆岁京那边去瞧。   他被陆岁京公主抱的画面被捕捉,侧面角度拍得还挺清晰。   “……多少钱能销毁机器?”容念想要抹除黑历史。   陆岁京开始雀跃:“我想打印下来,贴在宿舍床头。”   容念难以想象这个画面,想来陆岁京的室友也无法承受这信息量。   他威胁道:“那你等我把机器销毁了,就来□□。”   这事最终是两人各退一步,陆岁京在手机上保存了照片,容念将这些从计算机里清除。   工作人员在送客时不禁评价到:“你们关系真好呀,是情侣?”   容念碍于陆岁京身份特殊,不愿意扯出麻烦,便澄清道:“没有,是朋友。”   陆岁京插嘴搞破坏:“但我们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朋友……”   工作人员:?   容念:??   “嗯嗯,准确来说比一般朋友更亲近,我们还是大学同学。”   容念强行打完圆场,推着陆岁京出门。   没办法大大方方向外界透露自己的心意,陆岁京从恐怖屋出来后,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容念想去看花车演出,见陆岁京魂不守舍,不由地关心了几句。   陆岁京道:“朋友之间可以牵手吗?除了我,你还和哪个朋友手拉手了?”   容念:“。”   陆岁京补充:“除了你,我没有抱过其他人。”   容念嘀咕:“我也没和别人牵过手啊。”   他走在路边,一蹦一跳的,被太阳晒得微微弯起桃花眼。   “温度标得高,其实外面有点冷。”他感叹。   自己的右手随即被握住,放在了陆岁京的衣服口袋里。   很服帖,也很暖和。   容念道:“陆岁京,其他人会看到。”   陆岁京道:“哦,那让他们羡慕我吧。”   容念:“……”   他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了句:“我自己也有口袋。”   这么说完,容念却没把手抽回来,而是捣乱般在里面摸索。   他碰到了一盒长条状的东西,不太像礼品盒,表面有些粗糙。   陆岁京在口袋里抓住了容念捣乱的手,道:“晚上给你看。”   今天花车上是圣诞节特别准备的节目,一群演出人员在欢快的音乐中载歌载舞。   花车后有圣诞老人派发礼物,容念拿到了一个,拆开来是一张贺卡。   纸上画了可爱的Q版小人,以及好多爱心。   容念道:“之前我给你画过类似的卡片,高二的时候,想要改善下我俩关系,可你不买账。”   陆岁京闷闷道:“你给福利院所有人都送了。”   容念失笑:“你怎么这么小气,还偏要独一份。”   “因为你在我这里,所有都是只此一份的。”陆岁京道。   容念怔愣了下,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呼。   有人拿了一大堆气球,在街边挨个赠送。   “想要吗?”陆岁京问。   容念懒得动弹:“人太多了,大家都围在那里。”   陆岁京道:“你在这儿,我去排。”   他们短暂分开,陆岁京去领气球,容念找了把椅子在遮阳伞下坐着,掏出手机翻找游乐园攻略。   游乐园选址在郊外,其中有一条河流穿过,冬天待在附近,风一吹便起了寒意,没什么人会有意靠近。   不过它紧邻容念所在的休息区域,容念觉得冷,左顾右盼想要换地方。   “妈妈!”   听到这句焦急的哭声,容念便想起恐怖屋里的种种,纳闷之余,忍不住循着声音望去。   紧接着,他注意到河里居然有人?!   这条河相对很浅,水流和缓,周围水位大概一米七左右,天热时常有人过来游泳,还举办过戏水嘉年华。   但碍于最近是冬季,会来游泳的人少之又少,平时鲜少有游客靠近。   救生员的位置没人在监守,不知是正值换班时间,出现了交接疏漏,还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去偷懒。   “啊!”   呼喊非常轻,在成群结队的欢声笑语中,几乎没人听到。   只是容念此刻没有在交头接耳,与河离得又近,这才勉强捕捉到一些。   看清楚河里有个扑腾的男孩的时候,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诧异地往河边跑去。   但男孩喊过那一声后,便淹在了河里,除了水面的波澜外,几乎分辨不出他在哪里。   心急火燎地赶到后,容念见指示牌标注了紧急事件电话,立即拨了过去,却没被接听。   没到短短几十秒的工夫,河里已经找不见男孩的踪迹了。   容念会游泳,事发突然,没怎么考虑便脱下外衣。   他潦草适应了一会水温,便拎起救生员专座那边的救生圈,完全下了水。   全身浸在水里的滋味远比他想象的更刺骨,他没有过多犹豫的时间,立即寻找起男孩在哪里。   亏得他水性不错,比起去收费的游泳池,院长领着他去河边玩耍更多,换成其他人不一定比他更合适。   可他是重活过一世的人,那段记忆实际已经离他很远,近些年来又疏于锻炼,至少他没办法自如地应付眼前状况。   在换了好几次气后,容念寻找到了对方,并试图把救生圈套在他身上。   可惜的是男孩根本不配合,甚至由于过度紧张而抓挠容念的后背,并且胡乱地蹬腿,教人很难施手帮助。   他没什么理智可言,胡言乱语般说着不成句的话语,咕噜咕噜地被呛进好几口水。   容念没心思去安抚男孩,在水下架住了死命挥动胳膊的男孩,用尽了力气终于浮起来。   他呼吸了一口空气,还没来得及把人往岸边拖,突然被死死地抱住了腰。   那男孩可以说是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中,整个人缠绕在了他身上,以至于两人猛地扎回了河里。   ·   “小岁。”十七岁的容念黏糊糊地说话,“小岁,你等一下我。”   陆岁京背着书包停住步子,扭头去看他:“你围巾呢?”   容念露着脖子,道:“清清把围巾弄丢了,我的借给她。”   他提到的人是福利院的小孩,比他们小三岁,往常很喜欢和容念接近。   “过来。”陆岁京道。   容念亲亲热热地凑过去,问:“你要和我围一条吗?我看好多人是这样的。”   陆岁京抿了抿嘴,沉默地解下围巾,没和容念围在一起,而是塞给了少年让人自己取暖。   容念对两人之间萌生的距离感到苦恼:“你不和哥哥好了呀。”   陆岁京欲言又止,继而别扭地说:“没有。”   “那你喊声哥哥来听下。”   “我不要。”陆岁京道,“阿念,今天是圣诞夜。”   “是啊,刚才收到苹果啦。”容念道。   他拉开书包,给陆岁京看自己的苹果:“回家给你切一半。”   容念热情地邀请,试图消除他们的隔阂,陆岁京却撇开头,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   “干嘛?”容念问。   陆岁京道:“没什么。”   回到福利院,他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写作业,容念敏锐地发现陆岁京的书包里有红苹果。   “你也收到了嘛。”容念道。   陆岁京道:“这是给你买的。”   容念“咦”了声,惊讶地望向他。   陆岁京道:“你已经有了,这个我自己吃。”   察觉到了陆岁京的失落,容念有点头疼,不懂该如何打圆场。   而陆岁京翻了一会书就上床睡觉,苹果原模原样摆在桌上,压根没有动。   过了会,容念颇有仪式感地给福利院的大家准备礼物,碍于手头拮据,只是做了一些手工卡片。   他给清清画了一条红色围巾,给康复训练中的小孩画了个奔跑的火柴人,给那些孩子们画上了需要的东西。   到了最后一张,为陆岁京留的,容念却陷入纠结。   照理来说应该很好解决,画上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或是一沓钱、一辆车,反正陆岁京都用得着。   可是容念不想这样。   他在白纸上描了个大房子,心想,陆岁京应该要拥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然后,他在大房子里用铅笔添上了一只小猫,认为有宠物为伴,陆岁京肯定不会寂寞。   容念换成黑笔,在上面加了陆岁京,这个卡通人物穿上了西装。   搞定了这个,他用橡皮把小猫擦掉,在陆岁京的旁边画上了自己,脸上表情是个“^▽^”。   十七岁的容念失去了童真,失去了院长爷爷。   但世上如果还能允许存在最后一个幻想,最后一个家人,容念想和小岁一直在一起。   可惜他考虑得太单纯了。   陆岳找到他,戳破他的妄念,不需要太多手段。   容念本来充满戒备,拒绝对方的茶水,也不愿意做任何商量。   凭什么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对方说要领回家就能夺走?   但陆岳跟容念说,身为陆岁京的亲生父亲,他得知自己有个儿子的时候欣喜若狂,寻找儿子下落的这一路寝食难安……   根本没用威逼利诱,他在容念面前摆出一副慈爱又伤心的模样,就足以击垮这个孤儿的防线。   陆岳能给陆岁京最优渥的资源,容念给不了。   陆岳能给陆岁京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个玩意容念自己都没体验过。   “爱是一种能力,容同学。”陆岳道,“你学得不好,就给不了他,你看他过得开心吗?”   容念知道,近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岁京总是不开心,而且自己连对方的心事都捉摸不透。   秘书说:“我们都希望二少爷能回到家里来,说真的,你忍心他无依无靠么?”   他不是无依无靠啊,容念想,他明明有我。   ……可是有我又能怎么样呢?   “他寒假每天去打工,负担福利院的开支,但我听说他和其他小孩关系都不算好。”秘书道,“那他是为了容同学?”   他还说:“看在他这么对你好的份上,你也帮帮他吧,他现在自己看不透,需要你把他送回家。”   容念紧绷着不说话,只是警惕地打量他们。   陆岳朝他笑了,已经帮他下了定论:“聪明孩子,马上会自己想明白的。”   容念确实考虑得很明白,身为弱势的一方,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明面上的、无形中的,各方的压力都堵死了其他的选项。   他甚至能对外装得风轻云淡,无所谓,爱与不爱的,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   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上辈子即便到了死的那天,在走马灯般的幻影里,都有关于陆岁京的碎片。   扭曲的画面里,陆岁京收下那张贺卡,道:“就只是这样?”   容念道:“一栋房子住我们两个人,那么大的房子,还要怎么样?”   陆岁京没在乎那栋贪心的别墅,倒是震惊于容念的画功:“原来这个笑脸是你?”   “你把贺卡还我,我把自己涂掉,给你画个美女上去。”容念道。   陆岁京又不说话了,面上虽然不买账,但把贺卡珍惜地收了起来。   如果他有闲心去打听其他人的贺卡上究竟有些什么,会发现自己独一无二,被构思在容念的未来里。   容念的思绪恍惚地止在这里,他想,自己是不是又要死了?   被河水吞没的窒息感尚且能感知,容念觉得很难过,忍不住去挣扎。   “阿念,好了没事了,阿念……”   容念感觉到耳边有声音在安抚自己,脱力般软了下来,接下来意识被虚无笼罩。   ·   醒来的时候,鼻尖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嗓子干得有些难受。   容念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转动了下眸子,天花板和四周墙壁都是一片白色。   “热心市民容先生,你舍得睁眼了?”床边的陆岁京病恹恹道。   他语气很冷,手却牢牢抓紧了容念,生怕少年会消失似的。   陆岁京一动不动地盯了容念一会,再给人喂了点温水,喊医生护士过来查看情况。   容念有些呛水,情况不算严重,睡得久了些,不过是因为虚脱。   显而易见的,他此刻刚刚恢复清醒,不太适合处理任何事情,包括男孩父母的感谢,以及其他的表扬或揪心。   陆岁京也不让除了医护以外的人见容念,确定容念没有问题后,嘱咐人好好躺着休息,自己出去买饭菜。   容念歇了一会,缓慢地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陆岁京提着饭盒进来走的时候,容念刚好洗漱完,两个人险些在门口撞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力气还很多,能再去河里捞几个人?”陆岁京道。   他把饭盒放在玄关处,难以压抑情绪:“你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救生员来得及时,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河里多冷?”   容念道:“我没想太多,那个小孩,情况很紧急……不能看着他死吧,他爸妈都会伤心的。”   “他爸妈重要还是我重要?”陆岁京问,“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办?”   容念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陆岁京上前了些,反而与他靠得更近。   “那样的话,你又不要我了?容念,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陆岁京道,“你不能让我一个人……”   容念垂下脑袋:“对不起。”   陆岁京看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道:“不,是我越界了。”   自己有什么立场束缚他呢?陆岁京觉得很无力。   好像还吓到他了。   陆岁京需要收拾下心情:“你刷完牙了那正好吃饭,我出去一会。”   容念抬起脸,问:“什么时候回来?”   陆岁京想说他又不是保姆,容念也不是性命垂危,回来也是心里堵得慌……   他心理活动一大堆,嘴上言简意赅:“你需要我回来的话。”   说完,他只恨自己不争气,拉开门把就作势要走,却被容念轻轻拉住了衣角。   容念完全没有费力,陆岁京却固定在了原地,僵硬地转过头望向他。   紧接着,容念亲了亲对方。   这个吻温柔又青涩,没有唇齿交缠,好似蜻蜓点水,漫着股清新的牙膏味。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到差错了一世。   容念亲完便撤开,没有吱声,捧起盒子想去吃饭,却被陆岁京拉住。   他没来得及做出抵抗,后背贴在门板上,发出细微的闷响。   该开门离开的人没有走,摁住了容念的肩膀,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中,制住了细微的试探和挣扎。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沉默中好像存在着最后逃脱的机会,可是容念没有打断这一切。   在他清澈的目光与之对视时,对峙被推进到下一步。   陆岁京深深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捂着肝离开。 第61章 (补)   出了这么一茬事, 班长战战兢兢给容念请了几天假,今天中午听说人醒了,便立即赶过来探望。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贺疏星, 班长蹭了他的车,兜兜转转到了医院。   见义勇为的容同学被安排在顶层病房,护士见到他们,表示两人来得正好。   “上午祁先生来过,但容同学还没醒。”护士道,“他现在刚吃完饭没多久, 这一会儿正好有空。”   这层楼的病房配备完善, 和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没有区别, 冰箱、厨房和茶吧一应俱全。   所以班长带了新鲜水果和甜品来, 吃不完还能存两天。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容念坐在病床的床沿发呆,面朝摆了插花的窗台, 嘴上叼着根棒棒糖。   班长上完半天专业课, 正头晕眼花,见容念优哉游哉欣赏风景,不由地心生敬佩。   虽说当时情况不至于在鬼门关晃悠, 但也算得上凶险, 他还以为容念此刻脸色苍白地歪在被窝里。   班长道:“祖宗,在这儿过得挺滋润?”   容念无辜道:“没有啊,这床硬邦邦的,睡得我腰疼。”   自己觉得没哪里不舒服, 都想回学校了, 无奈医生建议他多观察一晚上, 男孩父母也在千恩万谢后让他好好休养, 而且陆岁京也不肯让他出院。   察觉陆岁京情绪不佳,容念没有与之作对,乖乖待在这里。   “你也来看我?”容念望向贺疏星,“辛苦你们跑这么一趟,医院离学校还有点远。”   贺疏星道:“去趟游乐园能进医院,本事这么大,是该来瞻仰。”   “当时胡涂了,没想到会被拖进水里。”容念道,“以为自己做了好人好事,到头来害得大家担心我。”   贺疏星见热水壶是空的,帮忙拧开了两瓶矿泉水倒进去。   他道:“你在内疚?”   容念实话实说:“讲讲场面话。”   尽管事态发展和想象的不一样,可他没觉得自己本质有错。   想来贺疏星也是相同,碍于揪心,嘴上没好气,实际并不否定自己的所作所为。   贺疏星重重地摁下启动按钮,壶里开始煮热水,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容念感觉贺疏星走近了看向自己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貌似想说什么,但堪堪咽回了嗓子里。   除此之外,第一眼后,贺疏星的眼神也莫名躲闪。   容念道:“你们吃点心吗?男孩子的爸妈送来了好多,给我包了个大红包……听说男孩子落水,他们急得要命,幸好我帮了忙。”   班长把带的东西放进冰箱,跟着站到贺疏星旁边,扫了容念一眼,接着“我靠”了声。   不比贺疏星陷入沉默,他粗神经地问:“你的嘴怎么磕破了啊?”   容念:“。”   虽然很想自然而然地给出答案,但由于他也是经过提醒才察觉自己嘴角破了,所以登时有些发蒙。   他脑内闪过许多借口,就比如救人的时候不小心弄伤……   “你刚被送进来那会儿,我在边上,没看到你还有这伤口啊。”班长好奇。   容念心里把陆岁京骂了一通,面上则强撑着微笑。   他遮遮掩掩地说:“刚才吃饭急,不小心咬到了自己。”   班长很好忽悠,容念说什么便信什么,只是贺疏星看向容念的目光愈发微妙。   容念开始转移话题:“点心就放在桌上,你们尝尝?”   班长道:“被吓了一跳,最近哪有胃口?落水这事儿不止叔叔阿姨担心他们儿子,我们也替你捏把汗。”   听班长这么说,容念难得地有些笨拙。   他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地应道:“唔,以后我一定长点心眼。”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与外界的羁绊太少,独来独往、无依无靠,飘向哪里都没关系。   尤其上辈子最后那几年,身旁没有故人,脚下远离故土,他备受支配地活着,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种孤独和无助至今犹如阴影,偶尔笼罩着自己。   可是现在不太一样。   容念想,他现在是被牵挂的,也是有牵挂的。   “哦对了,听说你醒了,我特意给你带些好东西。”班长道。   他拉开黑色双肩包,拿出了容念的计算机笔记本。   容念:?   紧接着,班长再掏出了容念的四本专业书籍、两本选修材料和试卷若干。   容念:??   他只是要住院观察一晚上,没有打算在这里常驻?   怎么把课本和作业都给自己搬来了?!   班长道:“怕你在这儿无聊,回来还得补作业,闲着无聊就做一做哈。”   容念:“……”   向容念叮嘱完,班长便暴露了真实意图:“做完了拍张照给我参考下。”   容念道:“你抄贺疏星的不行?”   贺疏星冷冷道:“他上次把我的名字都抄了上去,上午你不在,他刚被教授骂一顿。”   其实教授应该本意打算连带他一起教训,不过这次留了点情面,没有对他指名道姓。   他道:“不会再给别人抄作业了。”   班长窘迫地挠了挠头,解释:“我真的只是参考!当时脑子不太清楚,姓名栏那边没注意。”   “那个,既然你有心,能不能帮我个忙?”容念问。   班长道:“怎么?”   容念随即打开手机,递过去给班长看,上面是薄荷爆珠的图片。   他小声指点:“楼下便利店,偷偷买一包。”   “给病人买烟,杀头的重罪!”班长不肯配合,“被小陆知道了肯定让我发烂发臭。”   容念没有烟瘾,可偶尔会点两根,尤其是情绪波动大的时刻。   他现在格外兴奋,很想抽,只不过直觉告诉自己,这应该避开陆岁京和门外的医生护士。   容念纳闷:“你现在怎么这么怂,怕陆岁京?”   班长道:“可说呢,幸亏你和那男孩被换班的救生员及时发现,陆岁京也在,他和值班经理一起送你俩来的,然后我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   事发突然,当时陆岁京来不及通知别人,也没心思去想这些,班长能够理解。   得知容念昏迷,班长和同学马上赶来了医院,正好与心急火燎的男孩家长也装了个正着。   男孩家长不停地朝他们道歉,两人有些激动,嗓门也有些响了,搞得班长不知所措。   讲述到这里,班长欲言又止,最终摊手:“我从来没见过小陆那么凶过,直接让叔叔阿姨闭嘴……他真的很担心你。”   他明白陆岁京是嫌家长的动静影响到医生,以及吵到容念。   不过他也记得陆岁京眼神阴沉冷漠,和平常漫不经心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自己甚至怀疑容念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这人能把男孩重新丢水里去。   贺疏星问:“周五有课题汇报,你什么时候出院?”   容念道:“快的话明天就可以走了!今天我抓紧做PPT。”   “多住几天吧。”贺疏星道,“PPT帮你做了。”   班长生气:“不借我抄作业,却帮小容做PPT,贺哥你双标!”   贺疏星道:“你现在去河里游两圈,我也帮你。”   “草,水温那么冷,谁吃得消啊!”班长说完,不由地对容念肃然起敬。   离开前,他不忘抒发了一番赞扬之情。   容念笑盈盈地接下了,并表示同学之间的情意令人感动,自己决定送他们一程。   “这么客气干嘛?”班长推拒。   容念打太极:“你们赶了快一小时的路过来看我,我送你们到下楼怎么了?”   班长扯不过容念,被他送下了楼。   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容念一路上畅通无阻,并顺利地抵达了便利店。   没到两分钟,他裹着羽绒服出来,踏着黄昏的余晖回到病房,假装从没溜走过。   ·   “你是来看同学呀?”便利店的收银员道,“今天下午刚有两个燕大的学生来,在这里买了些水果。”   陆岁京道:“不是普通同学。”   收银员只是瞧着客人长得英俊,随口搭几句话,不料对方蛮认真地摇了摇头。   顺着话茬,收银员问:“那是?”   陆岁京得意道:“是我初吻对象。”   追求就追求,恋爱就恋爱,初吻对象是什么鬼?   收银员想到这里,扯了扯嘴角:“还在追呢?”   “快追到了吧,毕竟都接过吻了。”陆岁京道。   收银员道:“打火机一盒,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岁京注意到柜台上有薄荷爆珠,是容念喜欢的香烟口味。   正巧他今天心情好,话也有点多:“医院旁边卖香烟?”   “唉,平时没什么人来卖的,也就今天,有个小帅哥……”   收银员提到那人,兴奋地忘了原来想说什么,岔开重点:“他太好看了,我以为是明星来着!”   陆岁京闻言一怔,道:“小帅哥?”   收银员年纪轻,大概是高中生来做兼职,性格又活泼好动。   她道:“是啊是啊,我想要加他的微信,可惜他说有女朋友了。”   陆岁京给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相册,问:“你说的不会是他吧?”   收银员瞪大了眼睛:“你们认识?没错,就是他!”   盯住照片上的男生,她感叹:“哇,这张拍得不错诶,可以发给我吗?”   在收银员雀跃的询问中,陆岁京收回手机,小气地说:“不行。”   收银员:“。”   颜值高,心肝黑。   不像自己傍晚遇到的那位客人,人家又温柔又风度。   合该之前的有女朋友,而眼前的还在打光棍。   陆岁京单手利落地摁了摁打火机,火光摇曳在眼底,眉眼间锋利凛冽。   确定这玩意能点着,他便去了住院部。   容念坐在桌前勤奋地写作业,见到陆岁京来了,弯起桃花眼说了句“晚上好”。   声音很甜,表情灵动,任谁都看了都要留情。   陆岁京道:“你呛过水,要好好照顾嗓子和肺。”   容念不假思索地说:“放心,我离散架还早。”   “哦。”陆岁京一边硬邦邦地回复,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   容念道:“你怎么拿了这个,学会抽烟了?还是要给哥哥点烟?”   陆岁京道:“我这里没烟。”   容念懵懂道:“咦,我这里也没有。”   “是吗?我以为会有薄荷爆珠呢。”陆岁京试探。   容念闻言停住笔,一副随意搜刮的样子:“光以为有什么用?那你来检查呀。”   陆岁京坐到他边上,他没伸手,只是朝陆岁京眨了眨眼,又撇开头轻轻地笑起来。   紧接着,他转回脑袋,被陆岁京拉过去,嘴唇覆上了对方的温度。   这个吻由浅到深,陆岁京显然比之前熟练了些,没再手足无措肆意乱来。   舌尖撬开容念的贝齿,少年便没什么抵抗地由他占领更多。   本来是非常温柔的亲吻,过了半分钟没见停,容念还不太会换气,忍不住推了推陆岁京。   可自己没被如愿放开,陆岁京反倒力气变得更大。   最后陆岁京依依不舍地终于撤开,两人分开了还没完,他低下头,亲了亲容念嘴角旁微小的破口。   容念威胁道:“你刚才冤枉我,我要生气了。怎么就说我有爆珠啊?”   “去了趟便利店。”陆岁京道,“收银员把话说到一半,还没把事情讲清楚,就忍不住开始夸你,漂亮得像明星。”   容念:“喔,那你觉得呢?”   “明星没有你好看。”陆岁京道。   容念没少被赞扬长相,但话从陆岁京这里说出来,总感觉有些腼腆。   他握着笔看向卷子,假装自己要做题,继而支支吾吾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   “其实我是想去买烟的。”他道,“但是吧,上面印了行吸烟有害健康,以前不太注意,现在一看就抽不进去了。”   陆岁京道:“胆子变小了么?”   “好像这么说不太准确,我是变得心软了。”容念道,“想到你要为我担心,我就觉得很难受,再想到我万一生了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那……”   陆岁京打断:“容念,不要做这种假设。”   “随便想想而已,那我自己好可怜。”容念道,“不可以,我也要陪你很久,也和呼吸一样。”   圣诞节本该能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然而阴差阳错,闹成了这副情形。   不过他们肩并着肩坐在这里,容念依旧感到满足。   他往外望了眼,见夜幕上有亮色点缀,道:“今天好像有星星。”   陆岁京道:“你再等等,今晚可以有银河。”   “什么?”容念没反应过来。   陆岁京带容念去了与病房相连的露台,这里视线开阔,当“群星”缓缓亮起,一切映入眼帘。   不计其数的白色光点逐渐地汇聚在一起,再如瀑布般流下,好似人世间的银河。   “……无人机?你联系了游乐园吗?”容念猜测。   本来游乐园安排了五百架无人机做演出,不过他碍于意外,没能看到那一幕。   而当下种种,看样子好像不止五百架。   陆岁京摇头,解释:“他们只能调到几百台,但这里有一千多台。”   容念笑道:“干嘛这么浮夸?和他们比?”   “不是,没和别人比。”陆岁京道,“我只是想对你拿出全部。”   这样补过圣诞节未免太铺张了些,容念心里有些诧异。   不过他被远处的璀璨似星河的场面吸引,眼睛亮亮的,几乎移不开视线。   过了一小会,他又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见旁边燃起了白色焰火。   见到陆岁京拆开盒子的时候,容念便一下子知道,自己在陆岁京口袋里摸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盒烟花棒。   “容念,许愿吧。”陆岁京道,“虽然现在没有圣诞老人,不过在实现愿望方面,我应该比他更靠谱一点。”   容念道:“你和不存在的童话人物较什么劲?”   陆岁京似是在这场对比中很自信,朝容念笑道:“就算存在也没关系。他要照顾所有幸运儿,可我永远只偏爱你一个。”   ·   今天不是逢年过节,就在这么一个平庸无奇的日子,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在夜色中不禁驻足。   隔着很远的距离抬头望去,夜幕里仿佛有银色的纱幔温柔铺下。   寂静的医院顶楼,容念和陆岁京一起倚靠在栏杆前,看烟花棒在璀璨中逐渐走向燃尽。   容念怔愣着,道:“没有别的愿望,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动摇……”   陆岁京侧过脸望向他,而容念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做一个对自己来说很困难、却又不愿意退让半分的决定。   被命运的浪潮推着,他尝试过咬牙抵抗,但淋了雨、吃了疼,结局里失败的还是自己。   忘了如此经历多少次,他早已经学乖,成了趋利避害、悉心布局的行家。   他抵触情绪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排斥未来不可预估的风险。   可是……   可是。   是陆岁京的话,他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喜欢的,是逆着潮汐的涨落也要拥有的。   未来确实模糊没有形状,不过设想那时的自己拥有陆岁京,他心里萌生的不是恐惧,而是奔赴的勇气。   那犹豫什么呢?他自己迫不及待。   “明明还没准备好,却非常想和你谈恋爱。”容念缓缓道。   他好像对这份无法遮掩的心情很无奈,低头腼腆地笑了下,继而再看着对方。   少年的眼底映着烟花的漂亮光芒,其中盛满了陆岁京的影子。   “可能有些地方暂时拿不了满分,做得很糟糕也说不定,不过我会努力的,去做一个称职的男朋友,这样的话……”   容念说到这里不由地顿了顿,好像在难为情。   他没害羞太久,在烟花熄灭前,认真地问:“可以从现在开始当你的初恋吗?” 第62章   天气晴朗无风, 容念看着纸上一长串的体验项目,想要和陆岁京暂时分手半天。   陆岁京此刻正在学校上课,不知道自己的恋情岌岌可危, 课间还询问容念完成了多少。   “拍了CT,做了心电图和血常规,还有内科外科一些乱七八糟的。”容念发语音,“现在准确去检查眼睛。”   眼科检查在门诊大厅的三楼,他为了验血和胃镜,没有吃早饭, 这时候有点饿。   他看了眼时间快要十点, 打算先回病房吃自己的病号餐。   容念晃悠到走廊, 本该清净的顶楼却有些热闹。   走近了他便见到祁封在和护士们说说笑笑, 这群姑娘人手一杯奶茶, 桌上摆了几笼精致可口的港式早点。   她们围着祁封讲述容念的恢复情况,时不时打岔几句, 似是有许多话题想说。   “小容同学来啦。”护士道, “祁先生你们俩慢聊,谢谢你带的早茶。”   祁封转身打量容念,评价:“比昨天有点血色了。”   “你昨天来的时候我正晕着, 浪费你多跑一趟。”容念道。   祁封没有在意这事, 淡淡地说:“难得见你虚弱,总算意识到你还没长大,可以把你当小孩。”   往常的容念总是完美无瑕,机灵得恨不能长满心眼, 教人挑不出任何松懈之处、可乘之机。   昏迷不醒时, 容念就细微地蹙着眉头, 安安静静地躺着, 甚至显得有些脆弱,好像在梦里都是孤零零的。   没有以前那样生动,反而更加真实。   此刻已见不着那个毫无防备的容念,少年虽然还有些病弱气,但能摆出八面玲珑的姿态。   容念道:“这话听着有点怪,以前你把我当什么?”   他们并肩往病房里走,祁封带了饭,没给容念买奶茶,保温壶里的应该是一碗营养汤。   进门后他将饭盒一一打开,摆在桌上,旋开壶的盖子,排骨汤浓郁的香味迎面而来。   祁封道:“你说的是多久以前?”   “唔?看来小叔叔的心路历程还挺曲折,能分几个部分。”容念道。   祁封道:“最开始以为你是金丝雀,后来你被我大嫂收养,就当你可怜虫,窦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也敢随随便便进来。”   容念盛了一碗汤,浅浅喝一小口,暖意直达胃底。   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一度以为我们很像。”祁封道。   不止是祁封,容念也同样如此认为。   他和祁封算得上是同类,在某些方面格外凉薄,精于算计又乐于试探边界。   彼此行事默契,话语投机,虽然在外人眼里祁封很危险,但容念挺愿意与之打交道。   “但应该不是这样的,我有时候看不懂你。”祁封摇头,“现在感觉你比我可怕多了。”   容念吃着菠萝包:“所以你是来投喂凶兽的呀,下次再喂麻烦多加点培根,我这个种类爱吃肉。”   祁封道:“怎么这么形容自己?救完一个人,应该称为天使。”   容念有些惊讶,自己在祁封面前居然身背翅膀、头顶小光圈?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穿了件纯白的针织毛衣,尺码有点大,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面包屑有些掉在衣服上,被他大大咧咧地拂开。   他垂下眼睛,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喔,这样啊。你在怕小天使什么?”   “在培养恶魔的环境里长大,还能跟善良沾边,我觉得是一种很离奇的事情。”   祁封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和容念一样,说离奇其实不太恰当,放在一些美好的叙事当中,应该要叫做暖心。   正常来讲,这大概是受人崇拜的吧?   但祁封感觉到了惊恐,似是本以为容念被世事打磨成了一柄刀,实际上依旧是一块玉,还能替人除一除灾事。   好归好,但能这般坚定地保留住心性,意志力未免太强悍了点。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容念懒洋洋道,“福利院不是地狱,坏事确实一箩筐,但无论你信不信,那里真的存在些东西,让自己觉得世界也不差。”   祁封道:“比如?”   若要整理那段遥远的记忆,容念能举例出好多遇到过好事的证明。   老院长爱他,启蒙他念书学算数,给他买糖买水果。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弟弟妹妹们爱他,依赖地喊他小容哥哥,把他写进亲情作文里。   曾经他被方悦秋误导,以为那些是萍水相逢中的迁就。   实际上不是的,容念现在想想,都是无可辩驳的真心。   他稍挑眉梢,道:“小叔叔,你就是其中之一啊。”   祁封闻言一愣,不解地沉默着。   “这也是我要说的其次,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冷血,这不失为一种自残。”容念道。   祁封道:“我貌似就是那种人,没什么好否认的。”   容念吃完了菠萝包,用纸巾擦干净嘴角,说得慢条斯理。   “可能你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但无论怎么讲,至少在一个被骗去酒店的高中生眼里,你是他能出逃的救命稻草。”   他弯起眼睫,故作意外道:“哎呀,你也不小心和善良沾边了。”   被容念这么讲完,祁封有点理解,但看着对方,还是有种心有余悸的滋味。   为什么?   自己好像不应该对一个孩子犯怵。   那是因为担心?或许吧,是一种对自己而言很陌生、于对方而言很多余的担心。   祁封抬腕看了眼昂贵的手表,抽空过来看容念,已经让自己今天的行程很赶,不宜待得太久。   “感觉你不喜欢做体检,所以没有安排,但护士说陆岁京给你搞了一堆。”他道。   容念道:“我怀疑他把能报的项目全给我填上了。”   祁封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他可真在乎你。”   “我也重视他呀,都放弃两枚比特币啦。”容念轻轻道。   祁封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比特币是什么意思。   之前自己在开放日去燕大,和容念随口打了恋爱有关的赌,就押上了这个东西。   他提醒:“我晚上和他爸爸吃饭。”   “那你和人家多喝几杯。”容念漫不经心道,“我现在被你负责,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吧?你帮我拉拢岳父。”   祁封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衬得自己婆婆妈妈,替人操心一些家长里短。   可他没有忍住,道:“你喊陆岳叫岳父,陆岁京自己有出柜的想法么?”   “你该问他有没有认爹的想法。”容念开玩笑。   祁封听完也勾起嘴角,听上去容念对陆家的家事很熟悉,还知道陆岁京与陆岳之间一向感情寡淡。   他说完便作势离开,关门时见容念要准备睡觉,便在关门时正好将屋内空调调高了一度。   随后容念订好下午两点的闹铃,到一点四十分左右,自己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   感觉到门口有人放轻了步子走进来,因为脚步声熟悉,所以他依旧松弛懒散。   容念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即起来,在被窝里装睡。   过了一小会,陆岁京来到床前,凑近了好像打算偷吻自己。   于是容念做好伪装,等待陆岁京贴得更近。   可惜他默不作声地装了许久,都没等到自己琢磨着的情节,便默默撩起了眼帘。   陆岁京貌似早已发现他在假扮午睡,明知故问道:“你在等什么?”   “刚醒,能等什么?”容念摆出懵懂表情,“倒是还有半页的体检,盼着我去做。”   陆岁京道:“你血型特殊,当然是堤防一点比较好。”   稀有血型的人即便是照常手术,也比寻常病人要多几分担忧,必须考虑到中途万一有什么波折,该如何协调和承担。   早预防当然最为妥当,陆岁京觉得容念的身体算不上太健康,以前受过饿挨过冻,必须更加小心。   容念很配合地“嗯”了声,继而有些疑惑地拉住了陆岁京的袖子。   “怎么了?”陆岁京偏过头。   容念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熊猫血?”   因为以往做过亲子鉴定,他一直知道自己血型比较小众,可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过。   被这么一问,陆岁京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   陆岁京面对眼前尚未被伤害的容念,不愿意提起上辈子的事,也不想说他们曾经再次相逢就已经生死相隔。   但这表现在容念看来,又是另一种解读。   容念忽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变态倾向,偷偷调查我?”   被怀疑是痴汉的陆岁京:?   尽管突然被这么询问有点惊讶,不过他无可否认,无论是哪一世,自己都做过那种事。   陆岁京扯了扯嘴角,道:“……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噢,你猜我是不是很想你?”容念道。   陆岁京心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想我。   在他回家后的半年里,福利院物是人非,在陆岳的推波助澜下,能被领养的孩子都离开了。   到了最后那段时间,容念拒绝了陆岳的帮忙,一个人待在那栋楼里。   他照常读书照常生活,直到被方悦秋资助,并且带到了窦家去。   陆岁京想,不管再怎么不服气,必须承认的是,方悦秋在获取人心这方面上手段高超。   容念被和蔼慈爱的方悦秋骗得晕头转向,怎么还记得不欢而散的自己?   不过陆岁京无所谓,反正容念现在在他身边,满眼都是他。   陆岁京道:“我猜你在怕我离家出走溜回来。”   容念轻快地说:“说起来真像你会做的事。”   很像,但陆岁京终究没有这么做过。   若是重生到他们刚分开的时候,陆岁京一定会回去。   可上一世的他浑浑噩噩,打定主意不允许自己出现在容念面前,怕被抛弃怕被推开,最终走向了那般的结尾。   “当然是想小岁的。”容念坦诚地说,“从福利院搬走那天,我还纠结过要不要多等一等,不然你回来了怎么办?”   虽然假设这种事情没有意义,但陆岁京道:“如果我回来了呢?”   容念道:“可能我就做不到再让你走了。” 第63章   本来辅导员多批了几天假期, 可容念在医院待不住。   他补完落下的作业,就回到学校继续上课,被全班人轮流关心了一遍。   有旁听生得知他险些溺水, 诧异道:“卧槽,看不出来啊,你冬天敢下河?”   “游泳是不是我们下学期的必修课来着,我现在都只会狗刨式。”同学抱怨。   容念正为体检结果里有颗蛀牙而苦恼,问:“我每天都仔细刷牙了,怎么会需要修补啊?”   坐他前面的女生扭过头来解答:“因为你平时吃得甜呗。”   “我都找不到哪里有蛀掉的痕迹。”容念嘀咕。   班长凑过来:“你张嘴, 我瞧瞧?”   容念拒绝配合, 拿起课本挡住班长的脸。   “这可能就是你喝人家果汁的代价吧。”班长阴恻恻道, “我记得莫希送贺疏星的、掀起论坛腥风血雨的那杯饮料, 最后其实是进了你的肚子里。”   女生道:“你投个稿补充上去, 出轨戏变三角恋。”   容念装傻道:“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们别泼脏水哦。”   这节课要做汇报, 他的PPT是贺疏星帮忙做的, 没有套用模板,手动排得简洁漂亮,内容主次分明。   挑剔如容念, 也找不出任何不满, 下了课扬言要请贺疏星喝果汁。   贺疏星现在对这东西还有心理阴影,迟迟挥之不去,常用浏览清除了论坛链接,连路过奶茶店都要绕一截路。   他没有吭声, 专心在刷手机上的背单词软件, 看起来不吃这套。   对此, 陆岁京得知后建议:“你买杯果汁扣郭元谊头上, 大概更合贺疏星的意。”   两人在晚饭时间碰头,计划一起去吃周边新开的韩料店,那里的部队火锅广受好评。   容念穿得很厚重,围了一条大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漂亮又狡黠。   他扫向陆岁京,道:“你想我也去念检讨?”   陆岁京很好心地说:“这个我在行啊,可以帮你写稿子。”   容念想到陆岁京的临场发挥胡说八道,就倍感无语:“你还是写你的算术题吧。”   一学期临近收尾,冬令营、出国交流、科学考察等活动都开始宣传,在布告栏和食堂门口张贴海报。   有些旅游项目由社团组织,学生四处发广告,塞给了容念一张。   容念没怎么看,一边慢吞吞地走,一边迭了架粗糙的纸飞机,朝陆岁京比划两下,轻轻地丢过去。   两个人离得非常近,陆岁京伸手便接住了。   “你寒假出去玩吗?”陆岁京问。   他看着纸飞机上的印字,发现那社团准备去国内的某处度假景点,并在海边学习冲浪和潜泳。   容念道:“我打算每天躺在床上,不过你要约我的话,我勉强考虑下出门。”   陆岁京道:“万一我想去的,你不太喜欢怎么办?”   容念心说,我还能不知道你爱去哪里?   往近了说就是网吧双人间,往远了说,到极地旁观企鹅捕鱼,大洋彼岸看蓝色萤火虫。   虽然自己很宅,但和陆岁京去玩,倒是有些兴趣。   “不会的。”容念道,“你有心仪的地方?”   陆岁京道:“阿念。”   容念:?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陆岁京好像有点底气不足。   “趁着寒假我们可以去把你的蛀牙补掉。”陆岁京道,“你还有一颗长歪的智齿,以后顶出来容易发炎,最好也让医生看看。”   容念道:“……”   知道自己有颗蛀牙的噩耗后,容念已经很受打击。   并且他之前搜索过一些补牙视频,看到医生握住电钻的瞬间,立即婉拒了医院那边的挂号邀请,打算将这颗牙带着入土。   容念再听陆岁京说自己有长歪的智齿,更是难以接受。   他不服地说:“报告上没写它歪了?!”   “可CT图上,它就是歪的。”陆岁京说出真相。   这些结果都有电子文件,容念没有仔细看过,拿到后直接滑到最后瞧了几眼结果。   天知道陆岁京会一页一页翻过去,还揪出些新毛病来。   容念去核对了下,自己右侧尚且没生长出来的智齿的确歪倒,到时候一定会挤到前面的后槽牙。   他面对这则意外噩耗,再想起视频里电钻启动的声音,一时间晕头转向。   容念下意识道:“我不管……”   路口恰巧跳成红灯,他们驻足在原地,前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陆岁京没有对容念的拒绝过多干涉,忽地道:“听说我们现在这个阶段叫做热恋期。”   容念见陆岁京居然主动岔开话题,开开心心地接茬:“嗯嗯。”   “这个阶段是不是滤镜特别厚,包容度特别高?”陆岁京打听。   容念点了点脑袋:“以我的了解,一般应该是这样的。”   陆岁京若有所思了一会,看起来有些患得患失。   他黯然地说:“那大概是我在你眼里很无趣,就算有热恋期加成,哥哥也不想和我出去。”   容念:“。”   合着治牙的事情还没完,在这儿等着我呢。容念想。   他急匆匆地否认:“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可能是同情吧,也可能是一时胡涂。”陆岁京道,“现在被牙科搞清醒了。”   话外之意是,他对容念的吸引力,比不过牙科带来的排斥。   容念登时百口莫辩,甚至感觉自己的智齿疼了起来。   眼前的红灯跳转成绿灯,他走在陆岁京边上,抬手晃了晃对方的胳膊。   少年干巴巴道:“这是场景选得不对,你换一下。”   “有些情侣好像逛公园也能很开心,寻常来说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一起去的人。”陆岁京继续道。   容念扶住额头,有些思绪混乱。   就在他纠结之际,陆岁京得出了一个可怜的结论:“可能我不是那个人?”   “周末就挂号。”容念中套道,“别说了,蛀牙如果留到下周,算我是渣男。”   他说得兴冲冲,貌似已经战胜了对牙科门诊的恐惧。   但周末当真坐在候诊室里,容念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十分慌乱。   他拉过陆岁京的右手,玩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戳着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色筋络。   这里是热门科室,周末有许多前来看病的人,他挂号晚了,暂时排不上自己。   横竖等得无聊,容念又翻起陆岁京的手掌,声称要给人算命,并且有模有样地分析起陆岁京的纹路。   “你的生命线好长,能活到一百岁吧?”容念道,“怎么爱情线有那么多分叉,你这辈子是要结婚离婚多少次啊?”   原先陆岁京由着容念乱玩,听着这人扯得愈发离谱,忍不住用玄学攻击玄学。   “男左女右。”陆岁京言简意赅地说。   容念发觉自己弄错了一只手,悻悻地松开了陆岁京。   这时护士台开始报号,叫到了容念的名字。   抱着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走进去,容念躺上治疗椅,让老医生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番。   接下来,他拿出自己拍完没多久的报告单。   老医生接过来一看,道:“哟,难得有个及时来看病的。”   很多人查出牙齿问题后,总是一拖再拖,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道理大家都懂,但只要没有犯疼,甚至是只要没有疼到无法忍耐,都不太愿意来做治疗。   “你的只是浅龋,问题不是很大,磨了以后做个填充就行。”医生道,“不然得做根管治疗。”   与此同时,他们的隔壁间就是在做根管,声音听得渗人。   容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很乖巧地让医生当场做了牙齿。   嘴巴张开了太久,从椅子上起来时,他感觉自己缓了缓,才开始恢复这部分知觉。   之后医生叮嘱他控制甜食,再说:“你的智齿如果开始长的话,要尽早过来拔掉。”   容念听完连忙答应,心中已经对寒假做出了规划。   趁着到时候有空,他准备去周围几座城市的寺庙巡回拜一拜,保佑这颗牙齿永远沉睡。   离开的时候,容念忽地脑海中闪过疑惑,好奇陆岁京有没有相同困扰。   陆岁京道:“不好意思,以前糖都给你吃了,我的牙特别健康。”   容念嫉妒地陷入了沉默,接着在坐电梯时,遇到了两个眼熟的人。   之前那个疑似有孕的姑娘已经显怀,夏季换到冬季,浅色的裙子变成了厚重的大衣。   她吃力地一手扶着腰,一手挽住郭元谊的胳膊。   郭元谊道:“能不能走快点?出门就浪费了半个小时,这个要拿,那个要带,现在都快过号了。”   “这些单子都是医生要看的呀,你又不关心,还一直催我……”姑娘不满道。   郭元谊烦躁地说:“我下午有课,特意请了假陪你,你说我不关心?”   姑娘急忙道:“不不,我讲错话了,你别和我计较嘛,但你最近也不怎么来看我和宝宝。”   顺着容念的目光,陆岁京也注意到了这两人,随即有些惊讶。   “这个不是射箭馆里想出风头的傻逼么?”陆岁京道。   容念道:“是啊,差点被你射穿脑袋的傻逼。”   陆岁京有点记不太清楚:“被贺疏星戴绿帽的也是他?”   “虽然你的措辞不太恰当,但我觉得倒也可以这么理解。”容念道,“他怎么跟贺哥比?”   想来贺疏星如果在场,肯定要开始生气,不过现在就他们两个,背地里随便瞎扯。   陆岁京蹙眉:“他结婚了?那学校里他的前女友,是叫莫希么?莫希知不知情?”   “我觉得不知情,否则不该手撕了他?”容念猜测。   他没有直接上前去戳穿郭元谊,和陆岁京嘀嘀咕咕了一会,便从医院出去。   陆岁京今天开了车,没和容念回学校,计划着到市中心的商场看电影。   最近有一部文艺爱情片在大荧幕上热映,口碑和票房都不错,反正闲着没有事做,他们准备去消磨时间。   陆岁京去排队取票,容念到售货台买了一桶双人份的爆米花,再勉强拿下两杯冰可乐。   他将东西全部放在桌上,继而回了一会手机消息。   班长:[你今天哪儿去了?怎么人影都见着,是不是背着哥们鬼鬼祟祟谈恋爱了啊?]   容念:[我去看牙。]   班长:[那待会来聚餐吃炸鸡吗?我们寝室出去玩了来着。]   容念:[从此这种不健康的油炸食物和甜品,都和我的世界无关。]   “容念?”   有人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容念刚随口胡说完,转过身险些魂飞魄散。   班长和他们寝室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影院门口停住,打量着他。   而班长还举着手机,屏幕里是和容念的对话。   他路过这里时,一眼就注意到了惹人瞩目的少年,以及,少年面前所谓的不健康油炸食物。   “别走!你他妈有情况!”班长道。   同学道:“刚和我们说你不吃炸鸡,你解释下自己的爆米花?!”   这里是本市有名的商场,在这里遇见同校同学倒是不稀奇,但容念完全没料到会被班上的人逮个正着。   他道:“我馋了不行?”   “那你是和谁吃啊?”班长随即左顾右盼。   幸好现在人多,并且班长下意识在寻找认识的女生,一时间没有找着可疑对象。   容念咬死道:“都说了我嘴馋,所以一个人吃两份啊。”   班长道:“我他妈可不信你的鬼话,你来这儿是看什么电影?最近特火的那部爱情片?”   “鬼片。”容念意有所指道,“某些人去了次游乐园,恐怖屋都不敢踏进去,应该没兴趣跟我看这个吧?”   班长的胆子比较小,确实不敢看这个,不过现在确实有鬼片在院线播放。   容念见他犹豫,心满意足地摆弄了下手机,趁机给陆岁京发消息。   [撞上班长了,你快去躲躲。]   另外一边,陆岁京刚取完票,看到这条消息,表情有些微妙。   他问:[我是在和你偷情吗?] 第64章   关了手机沉默片刻, 眼见着同学们不走,容念开始使用激将法。   “你还杵在这里,是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他问。   班长道:“走啊, 你坐哪儿?咱们仨买你边上。”   容念感觉今天失策了,陷入了忧愁之中。   刚填充完的牙隐隐作痛,他抿了抿嘴,硬着头皮搪塞。   他道:“我习惯一个人看电影,你们待会大呼小叫的,影响我欣赏画面。”   这部鬼片主打血腥风格, 播放的宣传广告里, 人造血浆和喷泉似的往外洒。   班长大为吃惊, 道:“你还挺重口?”   “嫌弃就离我远点。”容念诚恳地建议。   班长转头与另外两人商量, 最终他们自顾自挑了后排的座位。   容念为了不穿帮, 默默买好角落的位置,装作懒得取票, 让他们正巧帮忙去拿。   他就是犯懒却能让人不排斥, 班长帮他拿完了票,电影也即将开场。   影院主推那部热门爱情片,周末给足了排期, 检票时这里的小情侣也多, 有说有笑地准备去观影。   一大帮人都热热闹闹走向情侣厅,而零散的几个人来到普通厅,其中就包括内心十分不爽的容念。   本来这里就准备播放鬼片,观众一少, 氛围便添了几分阴森色彩。   班长道:“你的两杯可乐……”   容念笑盈盈地回答:“我一个人喝得光。”   虽然他的位置订在角落, 但实际上荧幕前落座率少得可怜, 可以说是随意换座。   不过容念懒得动弹, 将这糟心事讲述给陆岁京后,喝着可乐灵魂出窍。   过了五分钟,大厅的灯逐渐熄灭了几盏,估计马上就要全部黑掉。   容念吃了两粒爆米花,余光里见有人进场,最开始没怎么在意,直到对方径直朝自己这边来。   光线过于昏暗,但容念不需要多加辨别,便能认出来陆岁京。   他为此有一些惊讶,觉得陆岁京不至于来陪自己看烂片,毕竟这部电影的评价堪称凄惨。   陆岁京对他的诧异有另一番解读,压低了声音保证道:“偷完情我会自觉走的,肯定不给哥哥添麻烦。”   容念:“。”   他把爆米花挪到了两人中间,再把另一杯汽水递给陆岁京。   “那你小心被吓出声音来。”容念恶劣地提醒,“被班长听到了,可能会嘲笑了你到过年。”   陆岁京淡淡道:“忘了恐怖屋里是谁被小女孩吓得差点摔跤,是我吗?记不清楚了。”   容念:“……”   影厅里的音乐忽地停住,随着最后一盏灯熄灭,荧幕上播放起了二手车广告。   之后欢快的节奏收起,在诡异的歌谣中,眼前的画面开始渗血。   容念无动于衷,只想着该如何在陆岁京那边扳回一城。   身体弯折到完全扭曲的女鬼出现时,缩在后面的班长险些魂飞魄散,发出了第一声尖叫。   破防只有零和无数次,继而每当有刺激性画面出现,他便时不时与同学一起鬼哭狼嚎。   其他观众也是同样,影厅里的惊吓声此起彼伏,有时候还能来个左右呼应,来看这场电影貌似颇费嗓子。   容念听得替他们感到口渴,喝了点可乐,又往嘴里丢了两粒爆米花。   陆岁京也跟着吃零食,偶尔偷瞄一下身边的少年,容念似是被剧情吸引,专心地盯住大屏幕。   紧接着,容念的脸和眼睛没转动,伸手去拿爆米花。   手背无意擦过陆岁京的手背,又被对方及时牵住。   后排就坐着三个同班同学,如果他们有意查探,便会发现容念和陆岁京的不对劲。   容念有一些紧张,想要缩回手,却见陆岁京倾身过来,与自己贴得更近。   “好可怕。”陆岁京靠在容念身旁,评价着眼前电影。   容念没想到陆岁京会这么轻易地示弱,看起来对方是能接受诡异猎奇的主题,却吃不消这种西红柿酱电影。   现在胆子倒是不大了,来找自己求庇护,容念得意地想,算了不和男朋友计较。   他不再继续抵触陆岁京的亲近,任由对方与自己手拉手。   借着电影里血淋淋的光线,容念继而张望了下。   周围有几对年轻情侣,已经吓得迭在了一起,或是一方依偎在另一方肩头。   “老公,我不敢看……”有人抽泣道,“我们出去好不好?”   尽管她声音很轻,但离容念这边比较近,教人能够听清楚。   她旁边的男人安慰道:“别怕了老婆,这不是有我在么?我抱着你呢。”   在对话之后,两人似乎还情不自禁地接吻,容念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   而在自己耳边,陆岁京轻声道:“宝贝。”   容念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夸张事实:“你再蹭过来,是不是要坐我腿上?”   陆岁京对重口的场景无动于衷,心里不起一丝波澜,此时努力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惊慌样子,但表演得没有太浮夸。   不过两人离得确实很近,陆岁京侧过脸,鼻尖微动,可以闻到容念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白皂的气息很清新,完全没心思看电影。   他顺着容念的话茬道:“不好意思,但实在太吓人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容念道,“来,让小容哥哥抱抱。”   陆岁京迟滞了下,闷闷地说:“我就是个见不得人的黑户,不能和你这么亲密吧。”   容念有一说一:“现在又没人看我们呀。”   商场里暖气很足,他坐下来后,把外套和围巾都脱了,里面穿着米色卫衣。   他向来怕冷,恨不能冬天裹成球,今天却格外要风度,牛仔裤里都没塞秋裤。   右边膝盖处有个颇有设计感的破口,露出白皙的皮肤来。   刚才走在外面,有不少人回头打量容念,偶尔有女生为此窃窃私语,此时确实是只有陆岁京一个人在近处看。   陆岁京没让容念搂住,蹭了蹭恋人弧度姣好的脖颈。   他们没再说话,在舒适的暖气里,容念有点昏昏欲睡,可惜瞌睡虫一出来,就被枯燥无味却频频传出噪音的影片赶跑。   陆岁京喂了他一粒爆米花,他磨磨蹭蹭地吃了。   然后陆岁京隔三差五便来投喂,容念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不轻不重地咬住了对方的指尖。   意料之中的,陆岁京立即青涩地僵住。   容念很轻巧地舔了下对方的手指,又扮做无事发生,整个人靠在软椅上,自顾自喝着汽水。   半秒都没到的触感让陆岁京有些慌神,即使现在已经双双分开,那种温热柔软的感觉好似能自发蔓延。   他问:“还吃吗?”   容念道:“我自己有手诶,很方便的。”   说完,他继续吃了一点,又歪过脑袋,与陆岁京的碰在一起。   “不知道牙被补得好不好,这个不太方便。”容念用认真的语气懊恼道,“劳烦你帮我看一看?”   陆岁京喊他的名字:“容念。”   “唔?”容念四处撩火,却神情无辜。   这里的上座率非常低迷,互相交谈的声音又刻意保持得很轻。   没人被他们影响,那些荧幕里的嘶吼、观影席的惊呼也没惊扰到他们。   在陆岁京的注视下,容念勾起嘴角,贴在他耳边,姿态如讲悄悄话一般。   他道:“不看也行,那换我检查下你吻技有没有进步。”   当然是要看的,可以顺便做检查,所以容念说完就被捧起脸吻住了。   细碎的响动完全被影片的音响覆盖掉,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容念没过多久便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试图往后缩。   然而后脑勺被陆岁京适时摁住,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却教自己没有办法挣脱。   他可以确定,刚才有听到陆岁京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无声地在说自己这方面没有任何长进。   于是容念不甘示弱地回吻,又在亲密中不知不觉地弄丢了主动权。   不得不说陆岁京的进步挺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   其实有点慌乱,但连慌乱都很愉快。   容念片刻的走神被陆岁京察觉,继而亲得更深。   不比最初得偿所愿的毛躁和渴求,现在陆岁京动作轻缓,可以说是慢条斯理,一点点地攻掠。   这种感受也和以往不同,容念形容不出来具体,好比以往就是被夏季的暴雨席卷,自己在雨中不可控地融化。   可如今他很清醒,正因如此,防守崩塌、沦陷其中的过程格外明晰,教自己根本无法忽视。   在影片短暂安静的几个瞬间,他听到了因亲吻而起的搅动似的水声,这令他不自禁羞赦。   耳根应该是泛红了,还被陆岁京看了个正着。   容念如此猜测着,心说,不然对方干嘛在放开自己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呢?   被揉得开始难为情,他避了避,调整过呼吸后,欲盖弥彰般吃了好几粒爆米花。   陆岁京贴过来说了句“对不起”,容念奇怪地看向他,不明白这人在客气什么。   “亲你的时候,根本记不起其他事情。”陆岁京道,“忘记你叮嘱的了。”   容念刚才本就是说来捉弄下对方的,被这么认认真真地回复,还觉得有些稀奇。   他道:“哦,有这种魔力吗?”   “嗯。”陆岁京道,“之前我看了本小说,觉得上面的桥段很离谱,为什么主人公每次吵架,接个吻好像就没矛盾了?”   他笑了笑,道:“现在感觉挺有道理,因为我也这样,可以给哥哥一直当黑户。”   容念:“。”   电影播到了最恐怖的片段,观众们纷纷魂飞魄散,但陆岁京这时候很淡定。   或者说,他心情好得不被任何鬼怪打扰。   容念怀疑这人刚才在和自己演戏,不过听“黑户”说着情话,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也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影片散场的时候,他拉住陆岁京,没让人去和班长躲猫猫。   班长瞧见陆岁京在场,和另外两个同学非常无措,毕竟这两个小时喊得喉咙沙哑,被其他院的同学听了去,想想就非常丢人。   他对陆岁京的出现感到疑惑,碍着那份心虚,竟然没有仔细盘问,只想赶紧结束掉有关于电影院的一切话题。   容念敷衍讲是正好陆岁京在附近,得知他们来这里观影,便临时过来凑热闹。   朋友们没有异议,就是班长嘀咕了句:“我以为能看到你女朋友呢。”   “我哪来的女朋友?”容念道,“你管好你自己,不用替我操心。”   班长道:“我这是替我们学校的女同胞操心,知不知道我整天被人搭话,就打听你是不是单身。”   “诶,小容。”另一个同学道。   容念见对方在打量自己,疑惑:“怎么了?”   同学问:“你和陆岁京一起看了场电影,怎么嘴有点肿啊?”   班长跟着去看容念,诧异:“诶,陆二你看,小容真的有点肿?!前阵子我去医院看他,这人还嘴角破皮了。”   要不是他们提,容念压根没意识到这点,随即有些茫然地看向陆岁京。   外人眼里,容念这举动像是在朝好朋友做确认。   实际上,陆岁京能从容念的眼神里嗅到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都是老婆太漂亮了,根本忍不住,你们懂吧(对手指) 第65章   班长觉得最近容念有点奇怪。   在病房里吃顿饭能不慎嘴角破皮, 去看一场电影,最后居然嘴巴有点肿。   对此,容念声称是吃爆米花上火。   身为粗神经的直男, 班长自然没有多怀疑什么,之后是考试周,更无心没闲工夫周围。   贺疏星申请了一个短期交流项目,期末格外忙碌,班上同学也有的早早找起了实习。   班长偶尔想喝奶茶都约不到人一起出去,明明容念除了考试没别的安排, 却也拒绝他的邀请。   容念整天往图书馆跑, 那里有很多自修室供给学生使用, 还分成了单人间和多人间等, 装修得简约舒适。   他总是提前在网上预约好, 再和陆岁京一起去。   法学是著名的“平时养老院,考前疯人院”, 不过它作为燕大的王牌专业, 往常没有轻松到哪里去,期末更是压力极大。   陆岁京有时候看容念桌上厚厚的一迭书,反复确认:“这些都要背出来吗?”   容念道:“心里高低要有数吧, 不过我是背出来了。”   他留学的时候没有中途回过国, 回来便在兼顾实习之余,所有考试全部一次性过,拿到了这里的各类资格证书。   期间有傅琢州帮忙辅导的功劳,但他在这方面着实能力出众。   根据学校的规划, 数院的科目相对较少, 会早几天放假, 多数人考完了纷纷当日返家。   陆岁京没有急着走, 在寝室里待了几天,等到容念结束所有的科目考试,帮着收拾行李。   “贺疏星不在?”陆岁京问。   贺疏星的床铺和书桌全都干干净净,行李架上也清空了东西。   容念道:“他在考试周一开始就回去住了,可能在准备项目交流的事吧。”   陆岁京上辈子也和贺疏星是同学,但对这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就只是从侦探那边得知贺疏星当过容念的高中同桌,本科毕业后,他听硕士导师提起过一嘴,隔壁法学院的贺疏星成为了检察官。   ……陆岁京迷糊记得,贺家有段时间不太平,好像是贺大律师出了点事情?   “不管了,我接下来要睡个昏天黑地。”容念嘀咕。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忙着复习,今天最后一门题量很大,写得他胳膊酸痛。   他道:“我一直待在学校,还没去祁封家住过呢。”   陆岁京道:“把包给我,我送你。”   容念正抱着沉重的背包,闻言乖乖递给陆岁京,被对方利落地单肩背着。   他自己推了一只大尺寸的行李箱,还剩下些零散东西,待会要再过来拿一趟。   陆岁京的车就停在生活区的停车场,平时他总开918,今天为了装东西,换了一辆Bentayga。   停车场离这栋公寓挺近,他们很快放下了东西。   两个人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远远便看到落单的莫希。   女生近来先是被郭元谊突然提了分手,又因论坛投稿的事情处在风口浪尖,生活鸡飞狗跳。   加上大三的考试周排满了专业课,她更是疲惫忙碌,今天显得格外郁郁寡欢。   周围学生大多成群结队,莫希独自提着两个大包裹,走两步缓一缓,在冷风中瞧着有些艰难。   尽管容念与莫希没有过接触,不过已经间接认识了好几次。   “学姐,要帮忙吗?”他主动过去问。   莫希的人缘向来不错,但这一个多月来,很多人碍于风波,有意无意地远离了她。   否则她往常再不济,也能找到朋友来搭手搬运。   被这么询问,她看了看容念,又瞧了瞧容念身边的陆岁京。   她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为难道:“我要去驿站寄快递,会不会不方便?”   驿站离这里很远,陆岁京道:“那可以坐车去。”   莫希再次道谢,坐上车后,问容念:“你是贺疏星的朋友吧?他最近还好吗?”   “嗯,好啊。”容念道,“他申请项目没问题,这次考得应该也不错。”   莫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上次找他解释完,一直担心他被影响,但不好意思再问他。”   容念道:“没事的,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莫希道:“说起来我也摘不干净,归根结底,算我找男友的时候看走眼,误把狗当做人。”   容念有点想笑,可面上装作不太知情:“学姐的前男友好像是郭元谊?”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他一直都对傅琢州有敌意,我又是傅琢州的同学,最开始他主动加我好友,其实我很堤防……”   莫希郁闷了好一阵,难得有人可以倾诉,不禁多说了几句。   “那时候他跟我以为的混不吝不一样,他很体贴,特别会照顾人,就是说起同学的时候,总是讲傅琢州很虚伪爱出风头……”   她道:“我觉得有嫉妒心很正常,每次排名比傅琢州低,我也会难受。当时就应该敲警钟了吧,他真是狭隘又自恋,受不了被人压一截,交往时的风度更像在满足他的表演型人格。”   排名有高有低很正常,莫希虽然偶尔心里失落,但肯定承认别人的优秀,至少不会怀恨在心念念不忘。   她是轻率了,把这个细节处理得太简单。   实际上以小窥大,郭元谊能对傅琢州这么明里暗里使绊子,只要时机和条件适当,也可以对女朋友或者说任何人使出类似手段。   横竖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有用,她这么说完,没再继续抱怨。   容念道:“表演型人格?”   “他非常喜欢装深情,我和别人说他单方面分手,好多朋友都觉得不可能,以为是我有问题。居然还有人问,是不是我太作了?!”   容念问:“咦,他有给过原因吗?”   怕莫希对这个问题有排斥心理,他和缓道:“我觉得学姐很好看,单是看在脸的份上,他就没有和你分手的理由。”   被漂亮的异性夸赞相貌,莫希尽管对容念没有暧昧好感,但脸上有些烧,对此招架不住。   她坦白道:“没有,我怀疑他出轨,问过好几次,他只说我们不合适。后来我还特意调查过……”   说到这个,她忽地收住声,抿起嘴摇了摇头,不太愿意深入分享。   “驿站到了,我去开下后备箱。”陆岁京道,“你快递下单了没?”   莫希道:“嗯嗯,今天谢谢你们。”   去祁封别墅的时候,容念回忆了下和莫希的对话,觉得事情不太好推进。   “你在想什么?”陆岁京问,“哥哥今天只看窗外,都不怎么看我。”   容念道:“我其实早就察觉到郭元谊劈腿,不过他咬死校外的是亲戚,证据不算确凿。”   “校外的?我们在医院碰上的那个吗,可以把监控调出来,产检都能咬死是亲戚,那也算服了他敢这么讲瞎话。”   陆岁京这么说着,有些酸溜溜地问:“阿念,你是不是一直想帮你的傅学长算旧账?”   “那是郭元谊一直送证据给我啊。”容念道,“本来想把线索交给莫希的,论捶渣男,她最有立场和动力,不过现在看来不行。”   陆岁京道:“怎么?”   “莫学姐大概已经有些头绪了,但她不愿意这么干。”容念道。   陆岁京不解:“被坑了这么几次,莫希为什么能放过郭元谊?”   容念认为短短的接触下来,莫希或许有不足之处,但绝不是头脑拎不清的人。   指责郭元谊才是对感情不忠的那方,就当下的情况而言,对她有利无害。   就算她无所谓舆论如何误会自己,以她对贺疏星的愧疚程度,只是为了帮贺疏星摆脱谣言,也应该站出来。   而且被渣令人难受,但绝不需要为此自责和反思,因为过错不在自身。相信莫希也明白这些道理,可以大大方方斥责。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现在会选择帮忙遮掩?   容念道:“可能有别人猜不到的苦衷,真是这样的话,大概有两个可能性。”   “她有什么软肋被郭元谊威胁了?”陆岁京道。   可这么想又不太说得通,如此真的处于弱势,莫希应该不会在他们面前这么数落郭元谊。   “还有一个。”容念道。   陆岁京猜得到,但不太想说。   如果现实就像他猜测的那样,那也太……   容念见陆岁京微微蹙眉,便默契地知道他们设想到一块去了,但他也没有直说。   他转移话题:“小岁,你要来参观我的卧室吗?”   陆岁京没有踏入祁家的兴趣:“不用了吧,和祁封不熟,万一和他撞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之前去看了下新卧室,床挺大的,据说垫子很软弹性也很好。”容念道,“不知道祁封是不是在吹牛。”   陆岁京开着车,单手握住方向盘,导航显示路程还剩下两分钟,前面的路口有些小堵。   他心想,哦,祁封对容念很上心。   陆岁京的危机意识十分强烈,认为祁封如此认真,对自己来说该摇响警铃。   “我想验证下,你真的不一起呀?”容念道。   感觉自己应该谢谢祁封的陆岁京:“。”   和男朋友试试床好不好睡,这种邀请教人怎么能够拒绝?   尽管小叔可能并不想让自己这么称呼,总之,陆岁京在心里跟着改口喊祁封小叔了。   来到祁封家里,里面没有住家保姆,空空荡荡的,不过很干净。   很多家具甚至尚且崭新,沙发貌似从来没有坐过,放眼望去没什么人气,更像是样板房。   容念领着陆岁京到自己的卧室,没有急着休息,带人去看了看里面特意隔出来的小间。   那里额外摆了一张小床,似是怕容念睡不习惯外面的,这张床和福利院里的是同一款式和尺寸。   容念姿态放松又轻盈地躺上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陆岁京凑近点。   陆岁京坐到他身边,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以前从来不觉得这张床躺两个人太挤,现在好像有点不习惯。”容念道,“我要重温一下。”   最开始用柔软宽阔的大床忽悠陆岁京进来,这时候他却不急不缓,开始和人在这儿回忆。   陆岁京配合地问:“从哪里开始重温?”   容念道:“先说说你以前吧,我那时候经常觉得心虚,每天早上醒来你都被挤在角落里。一米八六的个子,就占那么一点面积。”   陆岁京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时被容念很轻地扯了扯衣角。   不需要少年多说,他便顺从地躺到对方身边。   容念就此挪动了下姿势,几乎快要靠在陆岁京的肩头。   以往他们在福利院睡前闲聊,总是这样面对着面,彼此非常贴近。   “你现在不心虚了?”陆岁京问。   容念道:“我现在好奇。”   陆岁京道:“有什么是我能解答的么?”   容念貌似是真的很疑惑,语气颇为认真地说:“你说你后来对我有感觉,那第一次的时候,我在你边上是什么模样,让你偷偷硬的呀?” 第66章   房间没有开空调, 也没有装集中供暖设备,不过铺设了地暖,入冬以来便没有关过。   二十六度的室温不冷不热, 是令人脱掉大衣觉得舒适的程度。   外面风很大,刮得窗户偶尔砰砰作响,这里却安静得好似与世间纷扰统统脱去关联。   陆岁京碰了碰容念的鬓发,问:“第一次?”   “诶,你自己记不清了?”容念问。   陆岁京卖关子道:“不想告诉你。”   容念以往总是睡在里侧,面朝着陆岁京。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 每次他从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张英俊的脸, 而是透露出疏离的背影。   “那我自己猜。”容念嘀咕, “是夏天还是冬天?”   陆岁京道:“夏天。”   容念道:“因为我偶尔有过不小心把腿架你肚子上, 或者缠在你身上睡觉?”   “不是偶尔有过,你对自己的睡相心里有点数, 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很高。”陆岁京纠正。   容念辩解:“我不是有意这个样子, 但你对我是故意的。”   察觉陆岁京刚才只是打岔话题,却没有直接否认自己的猜测,他狡黠地扬起嘴角。   “光是那样你就被撩拨到了?”容念问。   他一边说着, 一边本着探究真相的求知欲, 抬起笔直修长的腿,懒散地架在陆岁京的身上。   陆岁京握住了他乱动的小腿肚,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小容同学,你的吸引力确实没办法否认, 有的时候我确实会……”陆岁京道, “但一般来说我当时被半夜吵醒, 都是想把你丢下床。”   所以说第一次不是这样, 至少在陆岁京看来,有别的状况排在这之上。   容念听了有些不服气,脑袋抵在陆岁京的肩头,沉闷地表示自己没有头绪。   他道:“你藏得那么好,谁知道你动什么歪脑筋啊。”   陆岁京道:“也没有很好,第一次差点就露馅了。”   “真的么?”容念打起了精神,思考片刻后,又有些蔫巴巴。   “我想不出来。”他道,“每天上床就是睡觉,读书和洗碗都累死了,哪有时间做别的事?”   说到这一茬,他忽地灵光一现,脑海中闪过了个可能性。   既然陆岁京说自己差点露馅,那就代表自己当时拥有判断能力,神智是清醒着的。   是哪次两人特别贴近呢?   其实陆岁京从高中起,就有意识地在与自己保持恰当距离,没有出于有小心思,就借着近水楼台占自己便宜。   与此完全相反,陆岁京往往会避开他,反而是自己起初总凑过去。   比如陆岁京安静地坐在床边换衣服,容念琢磨着最近对方和自己之间莫名有些别扭,便打算主动示好。   对十六岁的容念来讲,示好当然需要有个非常热烈的互动——拥抱就很不错。   瞧陆岁京又背对着自己,容念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陆岁京,再向前蹭了蹭。   他欢快道:“小岁!你好像个子又高了,长大啦,让哥哥来抱一下。”   那个时候陆岁京并不领他的情,似是对这个举动非常排斥,并且反应还挺大。   一头雾水的容念被陆岁京慌乱推开,茫然地呢喃了声对方的名字,响应自己的是关门声。   容念不明白这其中哪里戳了逆鳞,居然被如此对待。   为此他失落过一小会,从那之后没再大大咧咧触碰对方。   现在想想,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你不会是那天被我偷袭……”容念蹙着眉头道。   陆岁京垂下眼睫瞧他,道:“那个时候你突然凑过来,不好意思,被贴太近了,忍不住。”   “喔,我一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不想和我好了。”容念翻过身,也给陆岁京看背影。   继而他扭过头来,疑惑:“而且贴得有很近吗?就是正常地抱一下小岁啊。”   话音轻轻落下,陆岁京忽地展臂,牢牢环住了他。   陆岁京用的巧劲非常伶俐,虽然没有禁锢之感,但教容念一时间动不了,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绑缚。   眼下的容念有一些恍惚,躯体的灵魂准确来说已经离青葱时代很远,是个沉稳踏入社会的大人。   可迎面而来的拥抱却如此鲜活生动,力度和氛围都恰到好处,带着强烈的天真的少年气,使得他头晕目眩。   除此之外,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你就是这样亲亲热热地凑过来。”陆岁京提醒,“还用脑袋蹭我脖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如此去做,但覆在容念后颈上的不是发丝,而是一个个细密的吻。   仿佛某种犬类在捕捉之前要仔细确认猎物,他嗅着少年的气息。   “可能是想和我多聊聊天?关心一下弟弟?”陆岁京道,“那你计划错了,我当时被你抱住,只想把这层身份破坏掉。”   容念被他亲得声线有点抖,道:“你没那么做。”   “是,我觉得自己很过分,你尽职尽责地当哥哥,我却想把你压回到床上,告诉你我确实长大了,打着一堆关于你的歪主意。”陆岁京道。   他顿了顿,再道:“要招架你无意识的亲近,还要掩盖住自己单方面的喜欢,我一开始很煎熬,想过要不然把距离拉得更远点。”   “后来呢?”容念好奇。   “转头和你碰面,你又高兴地喊我小岁,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喝冷饮。”陆岁京道,“实在拿你没有办法……”   即便滋味是如此百感交集,内心已然暗潮汹涌,表面却要克制着风平浪静。   一瞧见容念没心没肺、毫无防备地朝自己笑,他便放弃了逃离,对连带着的残酷与压抑全都甘之如饴。   陆岁京对此束手无策,在他的所有选择里,容念永远是必要条件。   “认命了,根本反抗不了。”陆岁京道。   容念道:“听起来我怎么有点坏啊?”   这幕场景非常熟悉,相同的狭窄床铺,相同的肩并着肩,相同的沉浮在身边的白皂清香。   如今不同的是,没有那么多求而不得与阴差阳错。   容念拂开那些记忆尘埃,眼神清亮明澈,顽劣地询问:“我会被惩罚吗?”   这句话像是邀请,但更像某种甜蜜陷阱。   他的话语里并没教对方触碰自己,状似无辜地探究着,却让陆岁京受到了蛊惑。   话音落下,他的脖颈处就传来一阵酥麻。   之前在学校太容易被同学察觉蛛丝马迹,陆岁京一直收敛,没在容念身体上添过任何痕迹。   容念的皮肤很白,也特别细嫩,很容易也很适合被留下红印。   两人呼吸交错之际,这一小片区域似是都在升温,容念耳根泛红,抬手摸了摸脖子处的吻痕。   紧接着,他有些匆忙地准备起身,像是想去看这副形象会不会很狼狈。   可惜他刚要直起身就被拉回去,软软地栽回了床上。   “陆岁京,适可而止。”容念道,“还没黏够吗?”   陆岁京打听道:“不罚你了,我也有件事挺好奇。”   每人提一个问题,这很公平,容念却显得有点着急。   “快点讲。”容念催促。   陆岁京扣住他的手腕,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反应的?”   问题砸了过来,容念一瞬间有些紧绷。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飞速地咬牙否认。   他道:“想什么呢?我才没你这么不正经。松开我一点,被你亲了半天,我要去洗脖子!”   可陆岁京一眼就看穿了他,道:“现在明明就是吧。”   听到陆岁京这么说,容念没再挣扎,嘴上却也不承认。   他忽地可以理解曾经的陆岁京有多么无奈,因为和喜欢的人离得这么近,当然会情不自禁……   陆岁京啄了下容念的脸颊,“别发抖,忍得难受?”   “我不难……”容念哑着嗓子回复。   话说到一半,他迅速收了声。   容念难堪地想要往下方看,又貌似难为情,于是眼神徘徊在半空中。   他不知所措地试图缩成一团,继而被迫在陆岁京的掌控下舒展开。   陆岁京道:“容念,抬眼。”   没有用命令式的强硬语气,但话里莫名有种力量,让容念顺从地望向他。   四目相对的时候,容念觉得脑海中有根弦啪地断了。   以往他总是喜欢处在上风,游刃有余地当支配者。   但现在蓦然迎上陆岁京的视线,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理智被吞噬,只剩下本能,失控地决定纵容对方作乱的手。   容念鲜少有情绪激烈的时刻,表情总是完美到不出破绽,在旁人眼里矜持而没有软肋。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在陆岁京眼里不是这样。   容念整个人放不开,试图遮掩住真实的一面,却无法压抑住急促的轻喘。   听起来其实格外悦耳,也许还有些委屈可怜。   白皙的皮肤在这个时候浮着淡淡的粉,被手指欺负得过分了,眼睛里的水雾朦胧一片。   过了会,他蜷缩着平复呼吸,随着洗手间里传来阵阵水声,将通红的脸埋进了枕头里。   接着身边的床榻微微陷进去,陆岁京坐了回来,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在擦手。   第一次被人做这种事,容念尚在恍惚中,犹豫地问:“洗干净了?”   陆岁京笑了声,没有回答,而是撬开了容念的贝齿,将指尖压在容念的舌面上。   容念想躲但没躲开,任由对方前后按了按,仿佛在模拟抽i插的动作。   是洗干净了,洗手皂是西柚味道的,他走神地想。   最后容念整理好衣服,送陆岁京走之前,把人叫住,在人的脖子右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岁京对这种打标记的行为全盘接纳,只不过被恋爱冲昏头脑,在亲昵的气氛中忘了件事。   燕大的考试周很长,比许多学校放得稍晚,寒假的节点临近过年。   原先在学校上课考试,陆岁京几乎不参与陆家的应酬酒局。   而如今不太一样,他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推掉社交。   放假没有多久,陆岁京便要收拾自己,代表家里去出席某合作律所的年会。   尽管年会没有硬性的着装要求,但他如果穿着高领过去,估计会变成所有人的焦点。   陆岁京照着镜子,对着脖侧的牙印沉思片刻,贴了一张创可贴。   年会定在晚上六点钟开始,他掐着时间赶到,场里已经差不多全场落座。   被侍者领着去入座时,陆岁京步伐一顿,见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傅琢州。   对方坐在一位老律师身旁,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   “陆岁京?”傅琢州打招呼道。   陆岁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有点想去摸自己的创可贴,又嫌这动作有些生硬,硬生生地忍住了冲动。   他也朝傅琢州示意,不过对于容念上辈子的师兄,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戒备。   傅琢州道:“话说你的脖子怎么了?”   陆岁京临时找了个借口:“前几天被猫挠了一下。”   “这样啊,出血的话要及时去打狂犬疫苗。”傅琢州寒暄。   他们没有聊太久,年会的主持人已经站在台上调试话筒,陆岁京坐到了前面安排好的位子上去。   自打陆岳公布自己还有个小儿子,外界都把陆岁京视作了陆家的接班者。   每当在这种场合,总有一群人逢场作戏,各怀心思地与他搭话。   陆岁京没什么心事维系人脉,不太搭理这些攀谈,倒是时不时扭头去看一眼傅琢州。   瞧见傅琢州与律所同事们有说有笑,显然打成了一片,他心想,这人可真是受欢迎。   他清楚在上辈子,容念与傅琢州的相处大概比眼前的更融洽。   自己听到过律所的八卦,有其他组的律师误会过容念和傅琢州是情侣,可见那两人能有多么相投。   坐在陆岁京旁边的合伙人见男生频频回头张望,会错了意,朝人开口讲话。   “记得没错的话,陆少爷和我们小傅是同学?”合伙人哈哈大笑,“小傅在所里特别受欢迎啊,刚来半学期,我就听助理念叨过好几次。”   陆岁京道:“哦,他那么讨人喜欢啊?”   发现陆岁京居然在这个话题上理睬自己,合作人默默盘算着,然后透露了更多。   “对,有燕大的人专门来律所里找他,我们还开过玩笑,喜欢他可是要排队的。不过嘛,他也是可以谈恋爱的阶段。”合作人道。   陆岁京并不关心傅琢州谈不谈恋爱,不过合伙人这么讲,便随便接了几句话。   他道:“傅琢州不该一心忙工作?我听说律师刚入行都会很忙。”   合伙人听他这么讲,再度加深了误会,旁敲侧击道:“爱情和事业兼得才是人生赢家嘛。”   令合伙人搞不明白的是,陆岁京听完兴致缺缺,没了别的表示。   不过这并未打击到合作人拉拢对方的热情,在年会结束后,还朝陆岁京说了一嘴。   “我刚说完呢,就有你们同学来找小傅,他们在花园里。”合伙人道,“你们燕大怎么一个个都长得挺好,按照脸来录取人的么?”   陆岁京正在给容念发消息,一时半会没被回复,自顾自想去花园透口气。   路灯下,他在西装外披上了大衣,远远便看到容念欢快地挥了挥手。   只是这并不会对着自己做的,而是对傅琢州。   陆岁京停住了步子,没有直接上前,安静地看向他们两人。   “你怎么晚上跑过来?”傅琢州温和地笑着,往容念那边走。   借着路灯遥遥照来的光线,他打量眼前的少年,随即怔了怔。   他联想到了年会上遇到的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的脖子在哪里被划到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创可贴?”   容念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反思了下觉得也不是很多,三四张而已。   “啊,前不久被猫挠了一下。”他随口道。   傅琢州:“。”   作者有话要说:   傅学长:你们俩rua的是同一只猫? 第67章   律所每到年底总是忙碌, 夜幕下飘起细雪,办公室灯火通明。   尚未遇到重大变故的容念在计算机前加班,彼时他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也不清楚重生是什么体验。   “喝点水?”傅琢州路过他的工位,将红茶摆到桌边。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容念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文件里直起身来,抿了一小口热茶。   “你能不能抽出一点空,来我这儿看下卷宗?”傅琢州道, “请你来一趟好难。”   明明两个人的座位只隔了半米, 容念却迟迟不挪动。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屏幕, 打趣道:“不好意思, 小容律师比较难约。师兄加油呀, 等你有能耐了,让我心服口服跟你的案子。”   差不多整理完开标的资料, 容念后知后觉, 外面的雪居然已经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他忘了带伞,傅琢州好意送他回去,两个人同撑一把。   尽管回国后方悦秋极力邀请, 但容念没有住回窦家。他为了通勤方便, 一直租在附近的公寓。   离公司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夜已经很深,街道一片安静。   傅琢州问:“你中午被师父喊去会议室干什么了?”   “现在证据链不够充分,等手头的项目开完标, 师父让我跑山里一趟。”容念道。   年关将至, 方悦秋总是催他回窦家, 前几天刚数落过律所的工作怎么这么繁重。   电话里她千劝万劝, 让容念即便只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也该来窦家的公司任职,法务部的位置早已帮他安排妥当。   对此他极力推脱,要是方悦秋知道他去穷乡辟岭,估计得有好一顿说。   容念不由头疼,笨拙地负担着这份关心。   傅琢州得知容念要去出差,问:“一个人去那里?”   容念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觉得还好,就是阿姨可能会担心,还在纠结要怎么瞒过她。”   走到公寓楼下,傅琢州没送他上楼。   不过容念介绍这几天趁着打折季,自己给厨房新添置了烤箱,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予兮读家,便做点小饼干带到律所里分享。   以往团建时有烘焙活动,傅琢州深知容念的手艺有多么难以下咽,委婉地表示他那份就免了。   容念伸冤道:“这次我好好研究,一定好吃的!你干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傅琢州没有立即买账,道:“容大律师加油啊,等你翅膀硬了,让我不敢不吃你的黑暗料理。”   容念:“。”   虽说他们晚上互呛了一个来回,但第二天上班,傅琢州去找师父,师兄弟之后的工作互换了一下,取证事宜摊到他这边。   容念起初不太同意,道:“你没必要替我揽这个差事。”   傅琢州道:“我俩这么调一下,指不定是我赚了呢?甩给你的可是个棘手单子,境外上市合规可不好做。”   说完,他蹙了蹙眉:“对了,你最近回去多注意安全。”   容念问:“怎么了?”   傅琢州道:“昨晚感觉有人跟着我们,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在容念的公寓楼下,他便觉得有视线从远处落在他们身上,只是扭头去看时,唯有黑猫在月下穿行而过。   那个时间点已经很晚,路上都没几个人,如果真有尾随者,肯定很难藏匿踪迹。   如此想着,傅琢州暂时打消了疑虑,而后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关东煮的时候再度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可整家店只有一个相貌非常英俊的少年,那人的衣服沾上了雪珠,气质和眉目都很冷。   对方恹恹地垂着眼,没有回以傅琢州任何眼神,吃完了麦芬,开始用竹签戳着碗里的甜不辣。   可能是进店前没能躲避风雪,也可能是关东煮的热气往上蒸腾,傅琢州觉得对方的眼睫有点湿。   还挺帅的。傅琢州在心里评价。   因为完全不认识这个男生,他没有上前礼节性寒暄,即便因此联想到了一个细节,也仅仅在心里琢磨着。   眼下第二天正巧与容念闲聊,傅琢州就说起了这事。   “之前所里搞团建,你把钱包放我这儿了,后来让我帮忙拿卡……我把卡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里面有照片。”   起初他以为容念谈了女友,或是放了方悦秋的照片,但和预想的不一样,那是两个小孩的合照。   因为两个孩子都不是大众长相,所以傅琢州记得比较清楚。   他道:“我在便利店偶遇到了一个人,有点像你照片上的好朋友。”   傅琢州随口一说而已,可容念却有些紧张。   “是吗?”容念道。   傅琢州道:“怎么了?你俩是感情很好的发小吧,现在你还把他放在钱包里。”   “没,和你一样也是偶遇,路过就不会再见面了。”容念撇清道,“我觉得自己小时候很可爱,才留了这张照片。”   傅琢州没有多想,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容念用手机翻着食谱,找了个话题岔开注意力:“诶,话说你爱吃舒芙蕾还是麦芬?”   “麦芬。”傅琢州选了个简单的。   容念道:“你也爱吃这个啊。”   傅琢州道:“还有谁爱吃?”   容念顿了顿,说:“我爱吃。”   接着,他在麦芬制作教程的页面上点了个收藏。   ·   打算做麦芬的计划横跨了两辈子,容念放寒假终于有空,准备去一趟厨房。   虽然他平时爱犯懒,但闲来无事做甜品,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容念独自在厨房里鼓捣半天,从原料开始都是亲手准备,等到四枚麦芬出炉,厨房里溢满了食物的香气。   他戴着手套将烤盘拿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声。   前几天祁封去国外谈生意,顺便参加了一场拍卖会,紧赶慢赶拖到了今天才回来。   他进来就闻到一股香味,继而往厨房走去。   这个家虽然有全套的厨房用品,但从入住以来,从来没开过一次火,今天破天荒地有了人烟味。   容念本来是想自己试吃的,没想到屋主会突然出现,便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既然他和祁封碰巧撞上,总不好无视对方的存在,于是主动请人尝尝自己的手艺。   正好祁封刚经过长途飞行,这时候有些饿,便没怎么多想地接过麦芬咬了一口。   牙齿刚碰到麦芬金黄喷香的表皮,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再抬起眼,看着容念将另外三枚麦芬分成两组在打包。   一枚装进了保温的小袋子里,另外两枚不光一起装袋,还往封口上系了个蝴蝶结。   “你是要送人吗?”祁封感觉门牙很痛。   容念道:“对呀,好吃吗?我还没试过呢,你替我把把关。”   祁封缓了缓,有点想试试以这枚麦芬的硬度,能不能用来拍黄瓜或者砸核桃。   但他压抑住了这股冲动,淡淡道:“能不能过关,那具体要看你想送给谁。”   容念拎起其中放了一枚麦芬的小袋子:“这个送学长。”   说完,他再示意那个打了蝴蝶结的袋子:“这个送陆岁京。”   “学长?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祁封道。   “他欠了我人情,现在是我送他麦芬,他不得不吃的关系。”容念道。   祁封:“。”   他不信邪又咬了一口麦芬,险些没能嚼动。   面对容念期待的眼神,他违背良心道:“还可以,能吃。”   他再问:“今天很晚了,出门的话要不要我送你?”   容念难得下厨一回,此刻心情不错,雀跃地说:“没事没事,我自己去就好。”   他打了车去律所办年会的酒店,见到傅琢州后,先被问了脖子上创可贴是怎么回事。   由于祁封刚才根本没提及这事,甚至连目光都一直停留在麦芬上,而不是注意脖子,容念差点忘记了这茬。   此刻他被傅琢州这么乍一问,立即打了个马虎眼。   他道:“上回我帮忙拿了三千米的第一名,就足以说明是个热心肠,喂猫救狗也是正常啊。”   听他说起了长跑的事,傅琢州道:“约好了你可以提个要求,但你好像一直没有想要的。”   傅琢州家世好人缘好,在学生会里还有职位,有求于他的、想拉拢他的不少。   校园时代牵扯不到多大利益,但在竞争愈发激烈的当下,许多人也有各方面的规划。   前不久就有学弟找过来,希望他能帮忙内推简历,之前还出现过几个人为了当选干部暗自较劲,想法设法拉他站队的情况。   再退一步说,容念要想在燕大深造,多认识几个教授,傅琢州也是提供帮忙的最好人选。   可容念优哉游哉,像是什么都不需要。   这时候他终于为此过来,傅琢州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不喜欢有所亏欠。   “嗯,现在有要求了!”容念道,“你要好好做完哦。”   傅琢州失笑:“是什么艰巨任务么?”   容念拿出那袋子麦芬,道:“锵锵锵,这是我做的小糕点。”   傅琢州:???   “年会应该光在喝酒,不怎么吃东西吧。”容念道,“正好你可以当夜宵。”   傅琢州倍感不可思议:“谢谢,但这个不算是我帮你做了什么事……”   他接过袋子,麦芬还是热的,在手掌里捧着很暖和。   “算啊,可能机缘巧合,我偏偏就是想让你吃这个呢?”容念道。   他颇为自信地打算展示下真正的手艺,眼见着傅琢州非常配合,吃了一口麦芬。   紧接着,空气凝固了一小会。   “怎么样?”容念怀疑道,“看你愣神,是不好吃吗?”   傅琢州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有三千米的事情在前,他大概率会找个借口把容念支开,然后将麦芬丢进有害垃圾里。   可惜这是假设,他确实欠了人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拂了容念的面子。   他嗓子有点干涩,不由地清了清喉咙:“没有,因为很好吃,我有点惊讶。”   这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情,但上辈子没能做成,这辈子有了机会就想要圆上。   看师兄对自己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又配合地接受礼物,容念没什么郁闷的情绪,更多的是高兴。   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遗憾补上了一点缺口,在这之中,自己感受到了点亲手主宰命运的滋味。   容念没想在花园久留,让傅琢州去忙着和同事交集,不用管自己,然后联系陆岁京。   他把手机设了静音,打开才发现陆岁京发过消息。   于是容念干脆打电话过去,没想到对方的铃声居然在花园另一边响起。   “小岁?”容念欣喜地喊道。   陆岁京散漫地走过来,假装之前没看到容念和傅琢州在交谈。   他问:“天这么冷,你怎么来这里?”   容念道:“今天做了点手工点心,给小叔叔和学长都尝过,他们都讲好吃。”   这么说着,他晃了晃系着蝴蝶结的食品袋:“给你也做了,你吃吗?”   陆岁京道:“可我挺饱的。”   “你喝酒了吗?”容念嗅了嗅陆岁京的衣领,没有闻到酒味。   陆岁京这时坦白道:“刚吃过醋。”   他带着容念走到避风的地方,拆开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很捧场地尝了下。   随后,陆岁京就震惊了。   他用舌尖舔了下吃痛的牙齿,整个人差点被甜得蒙过去,并疑惑傅琢州是怎么做到硬着头皮一口口吃完的。   “吃什么醋?”容念问。   发现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岁京心想,行吧,谁能拒绝这样眼巴巴等好评的容念呢?   而容念瞧见陆岁京又咬了一口点心,慢半拍地想到,自己的男朋友是不是独占欲作祟,不满于其他人也有份?   于是,容念偏爱地解释:“大家都分到一枚,我给你留了两枚呢。”   陆岁京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禁转过脸望向容念,对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感觉不吃完就很难收场。 第68章   过了几天, 祁封的公司开始放假,但老板并没有闲下来,春节一大早便坐到了书房里。   按部就班地照着秘书的安排, 听了两场跨国会议,眨眼窗外景色便从白天变成黄昏。   事情告一段落后,他揉了揉太阳穴,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实,祁封的目光透过缝隙,见容念慢悠悠靠近厨房, 顿时开始警惕。   他走出去搭话:“麦芬那天都送掉了吗?”   容念停下脚步, 转头回复:“送啦, 小岁也说很好吃。还剩下点食材, 今天再做点?”   祁封听完很服气, 陆岁京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阻拦容念去折腾别人的胃,打岔:“最近私人飞机一直停在京市, 去海岛或者澳城度假都合适, 你要不要去玩?”   容念道:“没什么兴趣,你最近在忙境外上市吗?”   “对。”祁封道。   容念道:“监管改革出了新规,搞这个正好在风口上, 是贺律师负责备案程序吗?”   “嗯, 原来的人刚撤掉,他带了团队驻场在公司里。”祁封道。   容念嘀咕道:“还挺赶巧,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今天是大年夜,我要去窦家吃晚饭。”祁封道, “方悦秋邀请了你, 但我没应下, 去不去全看你自己。”   容念无所谓, 白蹭窦家一顿家,横竖自己不亏。   祁家的司机送他们到门口,白色手套拉开后座车门,里面的空调暖气漏了出去。   和离开时一样,眼前建筑依旧富丽堂皇,即便在冬季,花花草草也被照料得别有一番景致。   这几天温度太低,连下了几场雪,游泳池和喷泉都水抽干了,空在那里等着春日的到来。   管家礼数周全地微微弯腰,低声向祁封告知宅子的情况,方悦秋中午便出门,约了其他夫人做美容喝下午茶,现在只有窦洋和他的同学在里面。   容念在风里裹紧了围巾,垂下眼睫,安静地跟在祁封身边。   路过回廊时,他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想无视都不行。   “妈的,窦洋,老子今天来见你,是要找你要个说法!”   容念抬起眼撇过去,没想到窦洋的同学就是郭元谊。   窦洋气焰嚣张,轻蔑道:“你他妈别在我这儿大嗓门,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来这儿闹?”   郭元谊的出身条件不错,但这只是相对于普通同学而言,比不上国际院里出着大笔赞助的纨绔。   听到窦洋吊儿郎当的烦躁声,他鲜少受到这种侮辱,一时气不过便扯住了窦洋的领口。   这一下用了点狠劲,让窦洋踉跄了几步,差点被甩到地上。   窦洋身为实打实的病秧子,试图挣脱出去却没能成功,气得涨红了脸。   “警告你啊,这是在我家,利索点赶紧滚。”他道,“你想清楚,要是和我撕破脸皮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你自己。”   郭元谊被此震慑,稍微清醒了些,压抑着火气:“你敢不敢和我去医院,看看你干的好事?”   窦洋道:“你老婆求着要买那玩意,都是自愿的交易,吃出毛病来关我屁事啊?把钱退给你们行不行?”   “窦洋,谁教你这样招待同学的?”祁封插话。   他说完,面前两个看上去随时要打架的男生一僵,不约而同地收声站好。   窦洋瓮声瓮气地说:“小叔叔,过年好。”   郭元谊捏了捏拳头,生硬道:“叔叔好。”   他注意到容念居然也在这里,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继而祁封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背后莫名一阵发凉,郭元谊不敢多看,随即盯着地面迟迟不抬头。   祁封的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带有调侃的意味,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却教人完全不敢轻慢。   他好奇地问:“同学,年纪轻轻英年早婚了?”   “不、不是的。”郭元谊结巴似的否认道,“窦洋随便瞎喊,我没结婚……”   尽管祁封没有故意发难,但把郭元谊吓得不轻。   这和自己以往能接触到的人有所不同,尽管郭元谊不清楚祁封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不妨碍他已有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光是对方深不可测的复杂眼神,以及令自己感到压力的陌生气质,他便了然窦洋的小叔叔肯定位高权重,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人。   而容念竟稀松平常地杵在那个人旁边……   “哦,那就是你女朋友。”祁封难得有兴致多管闲事,“窦洋卖了她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窦洋抢先道:“小东西而已,吃坏了肚子就想来讹我。”   祁封道:“是拿了家里的东西么?”   窦家以制药起家,将市场扩得极大,也有了核心技术和独家渠道。   平时盈利非常可观,但经营中也着实劳心劳力,比如窦父都是常年忙于工作不回家。   企业每年的研发成本以亿为单位,实验室在世界各地开了好多个,京市就有一家。   新品试错的过程中总是失败比成功更多,对于还没通过审批的产品,按照规矩当然需要严格销毁。   但祁封知道,窦家这方面偶尔做得并不规范,在窦洋小时候,他这侄子就会偷家里的样品,气焰嚣张地说要毒死同学。   “叔叔你在说什么啊?瞎猜这个可不好玩!”窦洋被问得一噎,“小学的时候我偷了一回样品,快要被我爸揍死了。”   祁封无意替窦家管教小孩,敷衍道:“你知道不好玩就行。”   窦洋不曾想这件事会被别人看到,心里七上八下,感觉快要当场犯病,对郭元谊的态度更是愤恨。   等祁封转身离开,他忍不住用力推了郭元谊一把。   窦洋骂道:“再他妈出现在我面前,我让你全家都跟着后悔。”   说完,他抬头,和容念的视线撞个正着。   窦洋怔了怔,纳闷,也就半个学期没见,感觉容念和自己印象里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从高考填报志愿开始,容念就时常令他吃惊。   最开始,少年顶着漂亮明艳的脸,五官没有发生变化,只是神色有微妙的不同,整个人就像是焕然一新。   面对排挤与敌意,容念的反应随性潇洒,还会给人碰钉子。   这应验了窦洋原本的揣测,之前那么温顺与可怜并非是对方的本性。   可容念不再遮掩脾气,窦洋却没有揭穿别人真实面貌的快意,反而更加憋闷。   现在更是不可思议,他与容念面面相觑,对方竟朝自己扬起了嘴角。   窦洋心想,相对于记忆里那个心思细腻又沉重的少年,容念这阵子貌似是变高兴了?!   这样的容念很轻盈,愈发吸引人无法挪开眼神。   只不过窦洋的视线黏在容念身上,容念却不以为意,很快地扭回了脑袋。   “草,这人是不是刚彩票中奖,怎么瞧着这么开心呢……”窦洋嘟囔。   郭元谊道:“谈恋爱能不开心么?”   窦洋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他和谁谈啊?”   “那个名字你应该很耳熟……”郭元谊缓慢道。   ·   晚上六点,方悦秋回到家,发现容念坐在沙发上,不由地展颜一笑,过去嘘寒问暖。   她最擅长活跃气氛,说了些好听的体贴话,边讲着边想挽住容念的胳膊。   容念不着痕迹地避开,没让她碰到自己,笑道:“阿姨,什么时候开饭呀?祁先生刚喊过饿。”   祁封闻言瞥了容念一眼,喊饿的明明不是自己。   方悦秋道:“想吃了可以先动筷的啊,大年夜就我们一家人吃点家常菜,不需要见外。”   老夫人深居简出,没有一同过来吃饭,桌上一共四个人。   祁封道:“没邀请其他哥哥嫂子么?”   窦家是个大家庭,他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都已经成家立业,照理来说家庭聚会应该非常热闹。   方悦秋优雅地抿了下红酒,道:“今年简单办一场,以往没关心到你,想多聊聊。”   意思是待会希望能再与祁封私下沟通,祁封没有拒绝,横竖是逢场作戏。   他以为方悦秋是想交谈公司事务,抑或是和贺律师相关,一顿饭的工夫打好了腹稿。   没想到女人将他带进会客厅,开口提的是容念。   并且方悦秋向来要强,此时难得流露出卑微小心的姿态,话语和态度倒是极为坚定。   她摆出窦家的利益机会,又愿意割舍自己的人脉资源,不做别的交换,只恳请祁封将少年还给她。   而另外一边,容念跑到了别墅外面,沿着上坡路往这片住宅区的深处走。   虽然常有物业员工清扫,将白雪都扫到两旁,已然堆得很高,但路面还是有些滑。   他知道陆家就在这里,但不清楚究竟是哪栋,打算在附近晃悠两圈,权当做是消食。   本做好了实在不行就询问门卫的准备,意外的是他没有走几步,便远远看到提着购物袋的陆岁京。   “小岁!”他朝人招手。   陆岁京惊讶地循声望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查岗。”容念小跑,“大过年出去买零食,打算怎么跨年?”   他凑过去一瞧,购物袋里还放着桶泡面。   陆岁京临场发挥道:“家里这些天没别的人,打算把门敞开,看看会不会有男朋友过来。”   “捕鼠笼里都知道丢块奶酪,你屋子里面不安排诱饵?”容念指点。   陆岁京道:“嗯,那让我想想你喜欢什么。”   陆家离得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容念立在门口,没有直接走进去。   他等着陆岁京的答案,朝人眨了眨眼。   陆岁京道:“巧克力,汽水,薯片,电影?”   容念道:“小叔叔家也有,而且相对于巧克力,我更喜欢软糖。”   于是陆岁京补充:“不止是那些,还有一个绝对爱你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小岁茶言茶语了,今天有点忙没写到,下章吧(瘫) 第69章   不像祁封家里空空荡荡, 随时能被地产中心征收,当做杰出样板房,陆家这套房子装修得可谓温馨。   适逢寒冬季节, 电子壁炉亮着火,实木地板上铺着暖和的羊绒地毯。   这里不算陆家的主宅,陆岁京的祖辈底蕴深厚,爷爷年轻时着手出海经商,事成后全家搬迁到了异国他乡。   后来陆岳回国发展事业,在京市有很多套房产, 不和小儿子住在一起, 这样双方都自在。   “平时有管家和阿姨, 反正我回来没什么事, 前天开始给他们放年假了。”陆岁京解释着。   他开火煮了半锅水, 拆开泡面放进去,又往锅里敲了两只鸡蛋。   容念倚靠在厨房门框上, 对陆岁京现在住的地方有些好奇, 澄澈的眼珠子左右转动。   客厅和玄关没摆放年货礼品,茶几上都是陆岁京自己爱吃的零食,沙发上大大咧咧放着两件外套。   过年这一阵大家应该忙于人情来往, 不过这里貌似没有招待亲戚的打算。   “我没怎么见过陆家其他人。”陆岁京见容念扭着脑袋在打量别墅, 不需要被询问,就能猜到对方在思索些什么。   他又道:“最开始见过一次,后来没什么交集,陆岳不希望他们窥探太多, 他们也很自觉。”   容念有些意外:“这样吗?不过没为难你就好。”   像陆家这样高高在上的门庭, 每个人能安稳待在那里, 心思与能力都不容小觑。   他相信陆岁京有本事立足, 陆岳也向自己做过保证,身为父亲无论出于何种立场,都会保护这位来之不易的接班人。   但容念没办法完全放心,偶尔忍不住设想对方万一到了新的环境,受到其他人的恶意……   “我看过些媒体报导,网上随便推送的,不知道是不是瞎写。”容念道,“说你们家水很深。”   陆岁京道:“真是碰巧推送,不是特意搜过?哥哥,担心我可以直说。”   容念道:“你要是在陆家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以算是间接谋害,这是怕自己以后睡不安稳。”   “报导里有些什么?我来验证下是不是胡扯。”   “写你有个没能成年的兄弟,当时出的车祸很蹊跷。”容念道,“还说你们家内斗很严重,家族办公室协助财产分配,一年有好几个顾问突然退休。”   陆岁京道:“喔,那阿念岂不是看完就失眠?”   容念道:“怎么会?我当然是照常吃饱喝足一夜好梦,留足精神以防哪天需要把你捡回来。”   陆岁京没有逼他承认,道:“写的是真的,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母亲是陆岳的妻子,而我妈说难听点是情妇,早些年陆家也非常混乱。”   他用的词是早年,说明现在已经不再如此,不管以前如何,现在这帮人都被管得老老实实,不敢再兴风作浪。   至少在陆岁京这边是这样,家族几位掌权者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思想保守,不可能将集团传给旁支或是外人。即便找个花架子,也得是陆岳的血脉。   陆岳没有多的儿子能再成为阴谋牺牲品,将人认回家前,便在周围好好敲打过一番。   加上策划车祸的罪魁祸首下场难看,众人再贪心也好,也不敢去碰底线,否则那相当于找死。   没有亲戚家眷来烦陆岁京,往常他只和陆岳见面次数多些。   而对方不怎么干涉自己的生活,自己也无心插手对方的事务,彼此有可以利用之处,一个能做提款机,一个能成接班者,也便互相凑合着当工具。   容念道:“你以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吗?”   陆岁京将方便面捞出锅,盛在瓷碗里端出去,坐在吧台上吃。   “他和我妈都以为我不清楚。”他道。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其实陆岁京一直都明白自己的身世。   容念问:“那为什么你跑出来的时候,没去找陆岳呢?”   “他们从来不提,陆岳没和我说过话,我就当不知道。”陆岁京道,“我也不需要。”   说起这个,容念不相信陆岳是多年后偶然得知小儿子的存在,迟迟地寻上门来。   但把孩子狠心抛在福利院,任由人自生自灭,这未免太过绝情。   难以想象这是血脉相连的人做出来的事,要么干脆不认,要么就接回去,等陆岁京快要成年了再出现,有什么道理?   不对,容念心想,反正陆岳不讲亲情,冷酷地看待这件事,其中确实有逻辑可循。   就像是雀鸟尽快学会飞翔,就要被一次次从高空丢下,陆岳有意不闻不问,像极了熬鹰时的主人。   只不过陆岳漏算了一点,不是所有人都想依附他,也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钱财与权势。   被陆岁京拒绝,陆岳肯定心慌震惊,否则根本不用和十七岁的容念做周旋。   把出乎陆岳意料的后续抛开不提,当初陆岁京那么小,母亲躁郁发泄暴力,父亲无情不负责任,孩子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晕倒在雪地里……   容念想到这里有些生气,打算说些什么,却被陆岁京夹了一筷子蛋白喂进嘴。   陆岁京道:“因为那时候我很快就有哥哥了,他把我带回去,给我涂药,让我说话,拿到什么东西都分享我一半。”   容念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陆岁京道:“反正比你自己想的好很多,我差点死掉几次,都是因为你才活过来。”   小时候他多病多灾,险些冻死路边,几乎成为哑巴。   而后有段时间他频频高烧,三番两次被烧迷糊了再醒过来,是个人都该嫌他折腾。   可每当他在高热的噩梦中醒来,入眼画面除了容念架着自己来到医院,就是自己躺在对方怀里,被牢牢地抱住,仿佛松开点灵魂就会飘走。   那种被在乎、被需要的感觉很美好,陆岁京尝过就想独占。   后来这份占有欲发酵成了爱情,他以为自己走的是绝路,没想到柳暗花明,心上人就在眼前,还嘴馋地蹭了口泡面汤。   容念接不上这么正经的话,趁机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爱吃垃圾食品,跟贺哥有的一拼,他总在寝室换着口味吃快餐。”   陆岁京道:“和我过年还想着别人,我要吃醋了。”   容念道:“没啊,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接触得比较多嘛。”   陆岁京道:“他是不是在寝室也埋头看书,不像我,想方设法盼着能和你说上话。”   容念好笑地说:“谁像你一样吃窝边草?”   说完,他打开客厅里的电视,传来联欢晚会的热闹声。   看了一会歌舞小品,容念拆开薯片,吃着吃着便到了陆岁京嘴里。   过了会,手机震动两下,是祁封发来消息,问他饭后消食去了哪边,怎么半天没见踪影。   ……好像自己该回去了?   ·   对于窦洋的嚣张跋扈、任性无礼,祁封有过不解。   窦家虽然很多事情上不了台面,但终究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方悦秋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   一顿年夜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窦洋不加掩饰地瞧了祁封好几次,眼神里有胆怯也有疑惑。   吃完饭放下碗筷,窦洋不吭声不告别,大大咧咧起身回到屋子里。   祁封无所谓那些客套礼数,但着实纳闷,窦洋如何被教成了这副样子。   与此同时,方悦秋抱歉地说:“小洋最近心情不太好,有时候没头没脑。”   她与祁封来到会客厅,亲自给人倒了杯红茶。   之前的家宴,她私自为祁封安排相亲,两方闹得很僵,今天的年夜饭装作风轻云淡,可各自没有忘记原先有过嫌隙。   祁封了解方悦秋的脾气,这位女主人看着温婉体贴,实际骨子里很自傲。   曾经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能抛开前阵子的不愉快,再度拉下脸来主动示好,非常值得自己警惕。   不过祁封没有顺势缓解关系,有话直说道:“辛苦大嫂好不容易把孩子抚养成人,还得继续帮他收拾烂摊子。”   方悦秋道:“当母亲的,谁不爱自己的骨肉呢?”   她没有绕弯子,说起自己知道祁封在忙境外上市的事情,正巧窦家开了个新项目可以让给他,对申请上市很有利处。   除此之外,她还认识许多做融资的高管,尽管窦家这些年发展受阻,积累下来的人脉依旧丰富。   这些都是祁封用得到的好处,她不要祁封的股份,也不需要回扣。   她道:“小容放了寒假,待在你那里没什么事,你又很忙,不如让他回来……”   祁封稀奇道:“哦,正撞上窦洋情绪欠佳,大嫂这不是给容念找罪受?”   “以前是我不注意,往后一定会让容念有委屈,这段时间他不在身边,我很不习惯,两个人相处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了。”   方悦秋这么解释着,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祁封根本不信这些虚伪说辞,道:“要想用这套理由来说服我,其实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   方悦秋道:“重要的不是理由,而是我真能给你很多助力。”   “可我擅长自力更生,这不是多亏了窦家诸位的栽培?”祁封道。   他不免奇怪:“你这么盯着容念,是他身世有什么线索么?能帮上窦家什么忙?”   方悦秋道:“容念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孤儿,无父无母,也没别的亲友,不然我怎么会挑中他。”   她无意与祁封透露太多,可对方实在不好糊弄,自己如果打马虎眼,只会让交谈陷入僵局。   这些天她不是没尝试过找容念的替代品,然而做起来如大海捞针,除了找祁封谈判,没有别的路能走。   “你知道小洋心脏不好,他一生气便要折腾,身体哪里吃得消?上次复诊的结果也糟糕,医生说最好尽快动手术。”   本来她想要把手术拖到窦洋大学毕业后,谁知道近来病情恶化,令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这其中就有容念的一份力,从高中毕业起,便时不时惹她儿子生气。   方悦秋的表情沉了沉,道:“你们都是熊猫血,他凝血功能还不好,你清楚开刀的风险,要想换器官更是天方夜谭。”   祁封道:“没必要自己吓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再说了,这和容念有什么关系?”   方悦秋攥紧了双手,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再守着秘密。   她道:“他和你们一样。”   祁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和小洋很匹配。”方悦秋道,“你把他还我,小洋可以开开心心地和我过下一个新年,你的烦恼也能少很多,只要是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这下不出声的人换成了祁封,他不可思议地深吸一口气,继而很快消化了这件事。   他几乎要笑出声,倍感荒谬地感叹:“我现在清楚了,怪不得窦洋这么……”   自私自利的性格不正是随了方悦秋?一家人半斤八两,自己刚才居然还纳闷,真是高估了方悦秋的底线。   是了,窦家一直这副样子,祁封心想,把他妈妈软禁在国外,没多久就将人逼疯逼死。   控制他又冷落他,旁观他寄人篱下四处碰壁,而他们自己过足了瘾看够了笑话。   祁封没有把话说完,忽地收住了声,似是无意在这话题上多啰嗦。   他话锋一转,道:“你觉得容念清楚你的打算么?”   方悦秋道:“一个普通的学生能有什么心思,我看他挺单纯。如果他知道,怎么会来吃这顿饭?”   虽然容念变了性情,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甚至脱离了掌控,但方悦秋不认为对方意识到真相。   她向来瞒得极好不说,要是知道了这点意图,不可能有人沉得住气。   见祁封态度不明,她难免急躁:“老夫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我从没有,你站对了位置,窦家不会亏待你。”   她想到圈子里有些闲言碎语,涉及这位小叔子的性取向,不禁思索,祁封护着容念,会不会有另一层因素?   “漂亮的男生,天底下也很多,不是吗?”她试探道。   “但容念只有一个啊。”祁封淡淡道,“怎么办,根本不想还回来。”   他有意捉弄方悦秋,看着女人脸色愈发苍白,自己则越来越愉悦。   方悦秋道:“你是喜欢开玩笑?这个场合,不太适合讲这种话。”   祁封站起身,这栋房子是不想再待下去的,多坐一会都觉得会被沾染上陈腐的晦气。   “我没什么爱好,你要送钱送权,说实话我都不稀奇……”他道。   他沉沉地笑了下,道:“不过你抢不到人,被吊着一口气的样子,确实挺好玩。”   被套牢在这栋屋子里,每次被称作野种,每次被故意拖着学费,让他不得不向老夫人开口要钱,祁封都在想,真是太恶心了。   方悦秋口口声声说老夫人对不起他,而她何尝对他的遭遇有过正视?   她轻描淡写便以为能掀篇,不忌讳过往的矛盾,敢过来和自己谈感情,高高在上的嘴脸如出一辙,当他是没骨气、可使唤的蝼蚁。   祁封从来没忘掉过那些屈辱,虚与委蛇到如今已是忍到极限,更别说这种龌龊交易。   “你话说得太早,是要后悔的。”方悦秋强压住愤怒,“你和容念是不是勾三搭四,你妈妈在天之灵……”   祁封打断道:“好端端怎么又往那处想,总把我妈搬出来?我和容念很正常,谁像你,出点钱就恨不得拿人命?”   他往外面走,到了门口停住步,扭头看向气急败坏的方悦秋。   “说起来我是不是该谢谢容念?”祁封往失衡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点砝码,让整场谈判轰然倒塌。   他施施然地说:“这场饭后好戏看得很满意,和你们同桌吃饭的那股恶心都被压下去了。”   方悦秋嫁进来二十多年,看着祁封从少年变成男人,而对方的身影早已不知不觉变得陌生。   以往他总是孤单又小心翼翼,与他们一起吃饭,离开时总能听到迫不及待的奚落,男生还得佯装无事发生。   后来祁封独立出去,方悦秋清楚,每次见面都是逢场作戏。   说实话她不愿与这人打交道,说话总是格外费神,临别时和他客气说着再见,却巴不得再也不见。   现在祁封没告别,就这么转身走了,方悦秋有一种预感,下一年的春节他不会再来。   ·   [我在陆岁京那里,你是要来接我吗?]容念回复。   祁封调侃:[现在就和人同居,是不是有点太热情。]   容念想想也是,要和陆岁京打招呼想走,却被牵住了手腕。   陆岁京将下巴搁在容念的肩膀上,容念能感觉到脖颈侧有对方温热的吐息,引得皮肤一片酥麻。 第70章   落地窗外乔木高耸, 白雪覆在层迭掩映的树梢上,时不时传来沙沙落下的响动,藏在其中的雀鸟因而被惊起。   这片地段远离喧哗鼎沸, 别墅密度极低,往常安静得犹如隐居世外。   而今夜不太一样,路灯下挂了红灯笼,家家户户全亮着灯,错落在大雪里,偶尔遥遥传来欢声笑语。   随着容念拿起手机看消息, 陆岁京凑过来的同时, 抬手将电视关了, 似是以防这些声音打扰到容念回复。   但随着这个动作, 屋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令人很不适应。   尤其是和其他人家一对比,显得有些孤寂。   “你要走了, 不跟我跨年吗?”陆岁京没去瞟容念的屏幕, 但猜到了对方收到的大概是什么信息。   容念原先已经打算作别,尽管目前在恋爱状态,可他性格并不黏糊, 每天贴在一起不是他的作风。   被陆岁京这么问着, 他却有些梗住,在一片清冷中没有爽快地离开。   他打趣:“我是来做客,你要我过夜,怎么这么不腼腆?”   陆岁京道:“和客人盖着棉被纯聊天, 有哪里值得不好意思?还是你需要我有另外的待客服务?”   容念张了张嘴, 没有答上来, 继而扯开了注意力。   他道:“我买了手工的糯米年糕, 泡在祁封的厨房水池里,明天早上第一口,一定要吃上香脆的炸年糕。”   经过了送麦芬的事情,先后被祁封、傅琢州和陆岁京肯定,他现在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也来了一些兴趣。   陆岁京不由想到容念那黑暗料理的口感:“。”   “好吧,说来也是。”陆岁京缓缓道,“团圆的日子是要热闹点过,别在这么空荡荡的屋子里浪费。”   容念:?   为什么听着很可怜?   陆岁京道:“祁先生住在二环,零点还能看电视台放的烟花,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待久也能习惯的,一个人过年也没关系。”   容念:“……”   感觉更可怜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哥哥在福利院里,一起包了饺子。”陆岁京道,“现在你能到喜欢的地方去炸年糕,你开心我就开心。”   容念:“…………”   字里行间都透着股落寞,自己要是抛下他,良心这关就过不去。   “陆岁京。”他喊自己的男朋友。   陆岁京道:“门口有雨伞,你最好撑着回去,感觉窗外又飘小雪了。”   容念道:“天气预报说晚上会停雪,那真不巧。”   陆岁京磨磨蹭蹭地讲:“嗯,开车要慢点。”   容念回复着祁封,再懒洋洋地与陆岁京说:“好吧,我信不过祁家司机的车技,只能叨扰一下你家。”   他继而拿起遥控板,重新把电视机打开,载歌载舞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岁京眼睛亮了起来,继而问:“你要留下来?”   “都怪天气突然恶劣。”容念道。   晚会看到一半,他想去参观陆岁京的卧室,坐着室内电梯来到三楼。   一整层都是主卧和相关的设施配备,起居室和洗浴间之间有个过道,摆了书架和书桌,另有小门连同衣帽柜。   最西边有露天阳台,积了很深的雪,暂时打不开门。   “你的卧室可以直接进去吗,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吧?”容念问。   陆岁京道:“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的秘密太多,以为我也一样?”   容念道:“小岁,长大了有什么想瞒着我是正常的事。”   他一边聊着,一边推开手感略沉的实木门,里面的屋子虽然近期没有保姆打扫,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   他的室友有轻微洁癖,书桌总是整理得一干二净。暂时不使用时,贺疏星总是将所有东西都归纳到抽屉和箱子里,表面不留一物。   而陆岁京的干净与此不同,要稍微散漫一些,有游戏手柄摆在屏幕前,床头柜放着几本漫画。   墙上还贴着一张数据框架图,其中有涂涂画画的痕迹,大概是在这儿写过作业分析。   “诶,你的钱夹直接丢在七斗柜上?”容念道。   陆岁京惯用手机支付,之后将钱夹随手一放,忘了将此收好。   容念递给他,他打开确认了眼。   钱夹右侧有透明夹层,没有插卡,但放了一张小尺寸的合照,是容念与他小时候的照片。   容念顿了顿,察觉到对方竟不约而同地和自己一样,把这张照片留在身边许久,有一些惊讶。   他道:“这张照居然还没弄丢?”   陆岁京道:“看你可爱,保管得很好。”   容念被夸得有些害羞,谦虚道:“没有吧,那时候你也很可爱,看我亲其他小朋友的脸颊,还会吃醋生闷气。”   陆岁京没有承认:“有过吗?”   “当然,你不说,我又不是感觉不到。”容念道。   陆岁京道:“忘了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后来怎么和好的?”   容念闻言拉了拉陆岁京的衣袖,示意对方过了一点。   随后陆岁京很配合地倾身,脸颊便被容念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   准确来说,容念只是嘴唇碰了下,没到半秒便轻轻地分开。   他一本正经地解答:“就是这样,你被哄好了。”   见陆岁京耳尖泛红,容念撩完人便不负责任,没心没肺地表示自己要去洗澡,让陆岁京借客人一套睡衣。   衣柜里明明有新的睡衣,可陆岁京鬼使神差地没用,而是给了容念一套自己用过的。   让人穿上有着自己气息的东西,这种事情光是联想一下,便极大地满足了陆岁京的占有欲,因而他心情十分愉快。   这里之前没有做过接待别人的准备,也便没有一次性i生活用品,他找了一阵才找出没穿过的内裤。   陆岁京打量了下容念,针对自己提供的东西,体贴地询问:“这些会不会偏大?”   容念收着力道踩了踩陆岁京的脚,给出评价:“我觉得太短太小。”   说完,少年抱着衣物去了浴室,关上门没到两分钟,门内开始有水声。   地下二楼有储藏室,里面囤了些杂物,陆岁京去那里翻找了一会牙刷。   保姆心比较细,倒是有一次性的塑料牙刷,但陆岁京还是拿了充电自动的那款,型号和颜色正好和自己用的相称。   他回到三楼,在过道等了一会,听到水声停了,随即传来带着水声的踉跄动静。   “阿念?”陆岁京道。   他后知后觉,浴池一直没有铺上吸水垫,保姆曾提醒过他小心摔跤。   不过自己平衡性一向不错,没有注意过这方面,还让保姆不用再做布置。   里面没有回应,他又问:“你怎么样?”   容念吃痛地吸了一口气,道:“滑了下,没什么事。”   虽然浴室没有锁门,但陆岁京并没直接进去,刚想征询容念的意见,便听到里面又传出声音。   “……站不起来。”容念小声地说。   紧接着陆岁京推门进去,见容念已经穿好了衣服。   不过睡裤稍长,有一小截被踩在了脚底,碰巧水汽蒸腾地面湿润,应该就是这么摔了跤。   陆岁京问:“哪里疼?”   容念手往后撑,敛着水光的眼睛抬起来瞧他:“你猜哪里疼?”   陆岁京把他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裤子被地上的水迹弄湿,肯定是要换一件。   只是现在关注不到这些细节,陆岁京怕容念摔伤,坐在床边立即要检查。   而容念半躺在床上,任由陆岁京摁了摁他的四肢,还有肋骨处。   确认这处没有出问题,停留在身上的指尖僵了一会,再装作不紧张地继续挪,没有往下多少,容念立即闷哼了声。   “没有骨折,给你拿点药酒来揉一下。”陆岁京道。   容念对此羞赧,推脱:“我自己就可以,你这里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留宿还有帮忙揉腰的服务?”   陆岁京道:“魔窟,专门欺负最漂亮的同学。”   容念抿了抿嘴,把睡衣网上撩了点,露出来的腰际纤薄柔韧,让人想要伸手握住,用手掌去量他的身体轮廓。   在浴室摔了一跤本是令人担心,好在他没有大碍,身上没起青紫,白皙皮肤只浮着刚冲过热水的淡粉。   陆岁京给他涂上了药酒,因为担心容念不舒服,没有别的歪心思,手脚规规矩矩,尽量不让对方觉得痛。   而容念小声地在陆岁京手掌下哼哼唧唧,貌似对这服务挺享受。   最开始,陆岁京小心翼翼,过了会逐渐有些纳闷。   见容念浑身放松,仿佛很乐意来“魔窟”白蹭一次按摩,陆岁京开始不解。   就在容念惬意到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臀部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   “我没摔着那里,你是不是碰错了地方?”他嘀咕。   他这么说着,再坐起来,往陆岁京这边倾过去。   学着陆岁京之前那样,他也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与陆岁京自然流露出来的的亲昵不同,容念身子骨软,就这么靠在身边的时候,呼吸放得很浅。   身体没有紧缠上来,却有种教人无法逃脱的蛊惑感,忍不住去摸摸他,碰碰他,确认轻盈的他在眼前真实存在,而不会凭空消失掉。   “诶,说到错,魔王上当得很彻底,我哪里都不疼。”容念狡黠又轻快地承认道。   合着是演了一出戏,陆岁京道:“那你对这服务还满意吗?”   容念牵起陆岁京的手,将其摆回自己涂过药酒的腰间。   之后容念的手没有撤开,依旧摁在对方的手背上。   那只手微微施力,比陆岁京之前用的力气更大,引着陆岁京的手按捏自己那片肌肤。   容念道:“你好小心,怕我是瓷器会碎掉?再重点也没事。”   陆岁京的喉结滚动了下,道:“是我招待得不够到位。”   “裤子有点潮,不舒服。”容念坐直了道,“你可不可以给我换件新的?”   何止是被水沾得有点湿,还松松垮垮,不至于穿不上,但要想翻身或多走几步路,肯定会往下掉。   虽说落下去的幅度很细微,容念还是有点别扭。   陆岁京眼神有些沉,嘴上风度翩翩:“当然,你睡在这里,肯定要保证你的体验。”   容念等着他去衣帽间找裤子,陆岁京却握着容念的脚腕,让对方架起腿,踩在自己的膝盖上,再亲自帮人脱掉睡裤。   捉弄陆岁京很有乐趣,可不代表容念处处都想使唤对方。   感觉屋主不需要对客人做得这么面面俱到,容念局促起来,腿部肌肉绷得有点紧。   陆岁京鼻尖微动,道:“用了架子上的沐浴露?”   “对呀,就只有那一瓶。”容念道。   陆岁京对浑身都是自己味道的容念感到欢心,弯腰用嘴唇碰了碰容念的小腿,再吻得越来越往上。   容念想要抽回腿,却被牢牢地固定住,反而在挣扎的时候重心失调,上半身倒回床头。   他脑袋抵在松软的靠枕里,双腿被迫分开,道:“你检查我有没有好好用你的东西?”   陆岁京道:“洗得满意么?”   “……还、还行。”容念揉了揉眼睛,睡衣上有着陆岁京的气息。   他说着话,身体更加紧张,腿根不住地发颤。   隐秘处随之完全袒露给对方,他下意识地想要遮掩,却被打得更开。   陆岁京安抚着他,道:“乖,让你舒服。”   之后容念意识混沌,脑袋空白一片,忘了说过几次让陆岁京不用这么做,结果是自己在反抗中沉沦了下去。   他好几次迟钝地想开口提醒,这里貌似并没有东西能做下一步措施。   避孕套,或是润滑液,想来陆岁京的卧室也不会出现这些。   可他明明试图要说,张开了嘴,真正说出口的却也不是自己所想的话语,喉咙里只能挤出断断续续的单音。   ……而陆岁京所做的确实用不上那些工具,也没有进行到下一步。   他是让容念一次次失控。   外面的雪愈发纷纷扬扬,枝干承载不了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在风中抖了抖,将寒夜中的这抹洁白落了下去。   温暖的屋子里,容念感觉眼眶很酸,入目画面雾蒙蒙一片,而身体很热,自己快要在这份炽热中临近缺氧。   细长的手指有时抓着床单,有时穿过陆岁京的发丝,折腾得没了力气,便垂落下去,不知何时他再注意到,已经与陆岁京十指相扣。   容念整个人蜷缩起来,在细致的照顾中没能坚持多久,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仿佛瘫软成了一汪刚化的雪水。   后来容念在羞耻中闭上了眼,陆岁京去漱口,回来吻了他的眼睫。   黑夜沉沉,容念听到陆岁京低低说了声新年快乐。 第71章   新年第一天, 容念成功吃到年糕。   表皮酥脆可口,内里香甜有嚼劲,炸得恰当好, 蘸上酱汁,再配上喷香的米粥,一顿早饭非常适意。   容念本来有些迷糊,在食物的香气中慢慢清醒,瞌睡虫跑了大半,便有心思去搭话。   他嗓音比往日略微哑, 听着却不憔悴, 反倒有些软糯。   “这是哪里点的外卖呀?”他打听。   陆岁京道:“自己做的, 刚去过门口超市, 你还在睡觉。”   容念揉了揉眼睛:“你可以叫醒我一起去。”   陆岁京恶劣地扬起嘴角, 颇为愉快地抿了口粥。   他用体贴的语气客气道:“没关系,阿念昨天辛苦了, 该多缓一会。”   被对方主动提起昨夜, 容念捏了捏筷子,有点想辩驳。   碍着事实如此,两人都没失忆, 他不太好嘴硬, 默默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年糕,   昨天晚上被细致“招待”过,容念头皮发麻,终于平复完喘息, 慢半拍地认为两人应该礼尚往来。   虽然他往常在这方面不爱放纵, 但想来陆岁京之前差不多, 为了取悦自己已经做出这种事。   自己当然也愿意出格。   如此胡思乱想着, 容念碰了碰陆岁京的肩膀,作乱的手滑到下面去,被陆岁京按进了被窝。   容念做好了思想工作,准备照模照样帮忙纾解,然而陆岁京只是亲他,让他用手。   手弄脏了,没有直接去洗干净,细瘦的手腕被攥着,牢牢摁在枕边。   昏暗中掩藏着暧昧的接吻声,陆岁京想去开灯,被容念勾着脖子倒回去,两个人在温暖的棉被里滚作一团。   当时容念轻松得逞,趴在陆岁京的身上笑个不停,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处,很黏人地蹭了蹭。   随即形势倒转,他被压到了下面,又在蛊惑般的哄声里夹紧了修长的腿……   “我手酸,腿根也疼。”容念思及此,委屈一般小声说,“还好意思第二天拿我寻开心。”   陆岁京道:“我看看,你不让我开灯,昨晚没瞧清楚,是不是泛红了。”   容念对此进行批评教育:“怎么大白天让人脱裤子,这到底是魔窟还是窑子?”   陆岁京嗤笑了声,淡淡道:“客官,常来啊。”   “不好意思,弟弟管得严,不太能经常来喝花酒呢。”容念道,“被他查岗查到要你好看。”   陆岁京配合道:“喔,以为你昨晚那么舒服,肯定把弟弟忘掉了。”   容念靠在椅子上,散漫地说:“怎么忘得掉?你别低估他的吸引力。”   陆岁京道:“看来没办法上位了,真难过,偷偷喜欢了你好久。那我们这样子,被他发现的话要怎么办啊?”   “你去打听下陆岁京是什么脾气呀。”容念道,“我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可能会把你埋在燕大的操场底下吧。”   陆岁京道:“那么可怕,你不帮帮我么?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眼睁睁看我被他埋操场?”   容念道:“没有办法嘛,他在我心里最重要了。”   陆岁京收拾碗筷,容念跟着过去,两个人一起洗碗。   洗洁精有一股西柚味,闻起来非常清新,心情也愈发欢快了几分。   陆岁京套话:“和他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我恋爱滤镜有点厚,你那么好奇,自己琢磨下给他打个分。”容念道。   陆岁京顿了顿,似是心里没有准数,不过有别的考虑影响了作答。   他道:“满分吧,没办法被超过了,择优录取也能被永远选中。”   尽管两人已经确定关系,可他危机感很重,这或许是内心患得患失的一种流露。   容念闻言立即笑了起来:“这张答卷好像有私心。”   “被批卷老师发现了是不是要作废啊?”陆岁京打听。   容念道:“被我批卷就还好,我也觉得是满分。”   陆岁京怔愣半晌,打听:“容老师这是收什么好处了吗?”   “没有呀,我是真的很喜欢陆同学。”容念道,“我总试图去做对的选择,可只是做得对,不代表能让自己开心,有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场灾难。”   重活一世再重蹈覆辙,那未免太执迷不悟,他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   他继续道:“不过陆同学要想贿赂我,老师不会拒绝的。”   陆岁京弯起眼睫:“那他真幸运,我好羡慕他。”   容念让陆岁京打住精分行为,陆岁京却很上瘾,离别时牵起容念的手,风度地吻了吻对方的手腕。   今早雪还在下,不过细雪无风,外面不算太冷。   在周围皑皑一片的映衬下,容念本就白皙的皮肤仿佛透明,有种脆弱又莹润的质感。   昨夜他的腕间被陆岁京握得有点用力,现在还有些浅淡的红痕。   陆岁京知道,在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下,容念浑身都有自己的指印和吻痕,乱七八糟的,还没有褪干净。   “你和男友这么恩爱,打算什么时候同居?”陆岁京问,“到时候还会来光顾我么?”   容念装作轻佻,活脱脱一个纨绔,柔软的指腹抚过陆岁京的面颊。   他撩起眼帘,眸子里满是在酝酿的坏水。   “虽然你表现不错,但他对我管得很严,没同居也抽不出身。这怎么办?你俩商量下?”他苦恼地问。   陆岁京看着挺惋惜:“商量?他不可能妥协共享你,我只好永远单相思了。”   “好可怜啊,最后补偿你一下吧。”容念道。   他摁在男生的后脑勺上,把人拉过来,接了个吻。   ·   根据容念的观察,祁封应该是个无神论者。   许多权贵家庭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为此铺桥修路,平时避开忌讳。   而祁封的家中没有供奉观音、弥勒佛,迎财神那天甚至不跟着放鞭炮,平时也不和风水先生、占卜师接触。   开学前,被祁封邀请去庙里吃斋饭,容念有些吃惊。   “你要祈福?”容念问。   祁封道:“对。”   容念道:“我听说年初一去庙里烧头香比较管用,现在动身估计菩萨加班都顾不过来。”   “心诚则灵,这几天烦心事太多,想去一去乌烟瘴气。”祁封道。   容念问:“你好像去方阿姨那里吃过团圆饭,就好像有心事。她和你说了什么?”   祁封这几天主要是忙,除了公事繁重,还有各路的商业应酬,样样费心费力。   好不容易空了下来,他依旧无法放松,时常记起和方悦秋交谈的内容,不过没向容念提过。   他无意帮方悦秋隐瞒,甚至本性恶劣,往常乐于看好戏,只是瞧见容念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便将这个秘密咽回了喉咙。   要是少年之前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被突然告知真相,大概一时难以接受,祁封没有安抚别人的闲情雅致。   再者说方悦秋的算计没有实现,捅破了也不过给容念徒增心理打击,他扪心自问,不愿意这样教人失魂落魄。   “她想谈交换,但找我没有意义。”祁封敷衍道,“那不是我支配的东西。”   容念点了点脑袋,忽地想到了什么。   他原本无所事事在看推理小说,此刻将书缓慢合上,放在了大腿上,封面写了《钟表馆事件》。   他道:“那天我听管家说,窦洋年前做了体检,结果似乎不太好?”   祁封“嗯”了声,手机导航在搜索寺庙路线。   京市周边的寺庙不少,包括赫赫有名的古寺,近来都照常开放,实时交通的颜色一片绿,代表当下畅行无阻。   “阿姨很着急吧,窦洋被她从小疼到大,好不容易拉扯成年。”容念感叹。   祁封道:“确实,她最近应该提心吊胆。”   容念懒洋洋道:“忐忑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怪你阴差阳错拿走了她特意准备的血袋,让她宝贝儿子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假设着,感觉到祁封的视线立即落在自己身上。   发现祁封有些诧异,还为此不加掩饰地打量自己,容念侧过脸,朝他一笑。   “你被这件事惊讶到了?”容念新奇地问,“为什么呢,和她当了那么久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性?”   他长得清丽好看,散发的气质单纯又安静,眼瞳里是难得的澄澈。   好像是个易碎感很强的人,但讲起丑陋的真相,能够云淡风轻,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小事。   祁封道:“我没惊讶方悦秋能这么无法无天,这种事窦家做得出来,还做过挺多,最多是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有句话说的是当你发现了一只蟑螂,就说明屋子里早就存在一窝蟑螂。   窦家便是这样,方悦秋对容念没下限,是在周遭环境里耳濡目染的结果,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两次。   在那里长大,祁封亲历过他们的有意为难,也旁观过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甚至大不敬地猜测过,父亲的遗嘱曾被篡改,反正那群家伙为了利益,没少干一些陷害手足、互泼脏水的烂事。   看着容念略显疑惑的脸,祁封道:“他们不足为奇,可你的反应很有意思,你不难过么?”   容念沉默了一小会,道:“现在也最多是感觉恶心而已。”   祁封有些不解:“她把这件事瞒得挺好,不可能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你是怎么察觉的?”   “付了点代价。”容念没有直说,道,“我当时很想逃,也不敢睡得太沉,怕自己醒来就在手术台了,花了点时间才习惯。”   “没有轻举妄动,算是个聪明人。”祁封道。   容念道:“诶,光是逃掉有什么用?把我抓回去太简单了……要让他们不敢动我才行。”   笑眼盈盈地望向祁封,他把书放到茶几上:“多亏小叔叔出现及时,让我借了一把力,贺律师很好用,你也很好用。”   被他这么一说,祁封想通了容念为什么会插手,促成贺律师从窦家跳槽到自己这里。   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再正常不过,他没有感到不愉快。   但被一个少年如此夸奖,祁封实在有些接不上话。   “走吧,再聊下去错过饭点,不知道斋饭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容念道。   今天司机休假,容念还没考驾照,祁封来开车。   难得停了雪,日光正好,晒得人非常惬意,去寺庙的路途不近不远,期间有些无聊。   祁封忍不住八卦:“陆岁京清楚你被缠上的麻烦么?”   容念道:“小叔叔,虽然你和窦家没什么关系,但某些角度来讲,你是窦家的人,家丑别急着说给别人听啊。”   他在示意祁封保密,就是自己没告诉过陆岁京的意思。   祁封觉得容念这个态度有点好玩,一方面报复心很重,不少举动都在针对窦家,且做事缜密目标明确,成功地从方悦秋的掌控中脱离了出去。   另一方面,明明陆岁京能给予容念保护,可以说是最快捷一条路,容念却没把对方当做靠山。   “你为什么不和他说?他不会帮你吗?”祁封直截了当地询问。   容念茫然了下,反问:“小叔叔,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第72章   祁封没有正面回答感情问题, 接下来的一路上,很后悔自己多嘴了这么一句。   他无聊倒是不无聊了,就是有点坐立难安。   之前根本看不出来容念会是个话痨, 原来是没戳到感兴趣的话题。   四十分钟里,祁封听容念以一种“顺便给你上一课”的姿态,明里暗里地炫耀着男朋友,并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形容陆岁京。   比如可爱,比如爱吃醋,比如纯情男大学生……   祁封握着方向盘非常无措, 不懂这些和自己印象里的陆岁京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回复, 又不好让容念单方面发表演讲, 尽管容念看上去不需要附和也能讲上半天。   祁封勉强打起精神来, 时不时应几声, 权当做友情捧场。   “你看,我想到他就会很开心, 记起来的也都是幸福的事, 所以我希望他也是一样,而不是为我苦恼。”容念总结道。   祁封对此很受教,就算有疑惑也不会追问了, 怕待会要用爱情故事拌斋饭。   古寺建在山上, 常年香火旺盛,最近正逢红梅盛开,还有许多游客来看风景,找车位都是一件难事。   不过他们一到场, 便有景区的负责人过来接待。   观光车可以沿着山路坐到半山腰, 之后是年代久远的石阶, 大概需要走半个多小时。   出于维护原有风景考虑, 这里没有翻新,只是在基础上进行一些维护,百年来常被踩踏,坑坑洼洼不太平整。   有的石缝里长了青苔,周边生机盎然,环绕着梅花的清香。   负责人没有陪同做导游,祁封看上去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领着容念去庙里。   一路上入目的景象清新优美,容念不懂祈福是否灵验,但处在空灵的环境里,乌烟瘴气好像都能淡去几分,心里也跟着宁静。   在此修行的小和尚早被打过招呼,见祁封来了,领着人去五观堂。   除了斋饭,这里还备了小菜,素烧鹅、素鸭条和蒸豆腐。   容念头一回在庙里吃中饭,端端正正地坐在木长椅上,放下碗筷才又开始讲话。   “你是常来这里吗?”他问,“他们好像都认识你,喊你祁施主。”   祁封道:“没有,之前来过一次,给我妈做法事,捐了五百万香火钱。”   原来是氪金氪出存在感,容念听到金额深吸一口气。   虽然祁封有钱,但全靠他单打独斗一路努力,并非是大风刮来。   而且男人往常花销不算大手大脚,会这么做实在匪夷所思。   见容念睁圆了眼睛,祁封道:“我妈有宗教信仰,这让她愿意活下去。”   活这个词乍听用得有点重,但事实就是如此。   “遇到我爸以后,她的生活难以忍受,被迫当了小三,人生被毁得彻底,没有精神支柱的话可能早就崩溃了吧……直到有了我。”   祁封缓缓解释着,继续道:“她非常爱我,即便我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出生的。”   容念知道窦家的一些私事,祁封是上任当家人老来得子,在当家人离世前,一直很受疼爱。   关于祁封的妈妈,自己之前倒是没听说过什么信息。   不过通过祁封的只言词组,他能想象出祁封极其扭曲的成长轨迹。   尽管父亲和母亲都爱着小孩,但母亲常年受到父亲的迫害,想来祁封夹在其中十分煎熬。   而父亲病逝,母亲依旧没得到解脱,祁封自身难保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更深的折磨。   容念想着,许多人畏惧祁封阴郁古怪,但这明明是因果。   祁封没有将往事吐露得太细,身为历练成熟的年长者,自己没有旺盛的倾诉欲,更不会对一个学生倒苦水。   其实今天他已经说得太多了,不过故地重游,心里确实唏嘘。   他对容念说:“她是个很好的母亲,我也想成为让她称心的儿子,为她做一切能达到的事。”   这下容念能够明白祁封的行为动机,轻声道:“抱歉,你不用自揭伤疤。”   祁封道:“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觉得为难,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巧妙地转移话题。   “我一直想再来坐坐,山里空气好,能让人轻松不少。寺里卖的红梅茶也很好喝,待会捎两袋茶叶回去。”   容念打听:“这里是不是还卖香囊红绳?”   “嗯,你买了送对象他会戴么?”祁封随口问。   容念失望地说:“你怎么怀疑我在两人小家庭中的话语权?!”   祁封:“。”   一周后,寒假结束,大家陆续返校。   今天公寓楼十分热闹,门口停满了车,大家拎着行李和快递进进出出,都在忙活着收拾宿舍。   收到容念短信来到他的寝室门口,陆岁京的手腕上就被不容拒绝地系上了红绳。   男生不适应佩戴这种饰品,但由于是容念的一片心意,在充满欣喜的目光下,自己没有摘下来。   容念对此非常满意,道:“岁岁平安,新学期快乐。”   陆岁京仔细看了下这根红绳,问:“你去过庙里了?”   容念道:“对呀,山上很冷,吹得我现在都觉得手心很凉。”   他讲得似乎很娇气,陆岁京却当真,伸手想去牵他的手。   但在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容念将手背到身后,不让陆岁京握住。   “过道都是人,被看到了怎么办?”他道。   陆岁京漫不经心道:“算我骚扰容同学?”   容念瘐膝打趣:“怎么这么没男德啊,罚你进来帮忙铺床。”   贺疏星还没来报到,寝室里很冷清,不过之前离校便收拾得干干净净,隔了一个半月再打扫卫生,不需要花上多少工夫。   两个人擦掉家具表面的灰尘,又打算拖一遍地板,快要完工时,开始讨论晚饭该在哪里吃。   紧接着门口传来吱嘎一声,贺疏星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陆岁京评价:“有种周末正在搞家务,孩子上完辅导班回来的感觉。”   贺疏星扫视了一圈寝室,朝容念微微颔首,算作是今年第一次见面的问候。   他再对陆岁京说:“不好意思,没打算认你当妈妈。”   陆岁京道:“没有这个打算,我是说,拖把该归你了。”   拖把从而传到贺疏星手上,贺疏星放下书包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将还剩下的玄关处弄干净。   过了会,贺疏星慢半拍地发出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入赘了?”   陆岁京拖着尾调道:“也不是不可以……”   被容念横了一眼,他堪堪打住调侃,道:“急着猜我入赘,你们法学院是准备了什么聘礼?”   容念道:“我们院两袖空空,就是书比较多,下学期的专业教材都在图书馆,你要是馋,可以直接去搬。”   陆岁京兴趣缺缺,但在他们去搬书时,还是跟着一起帮忙。   有人注意到陆岁京手腕上的红绳,不禁好奇:“陆二,你谈恋爱了?”   陆岁京道:“嗯?”   “你这红绳是女朋友送的吧,我高中那会儿也收到过。”那人搭话,“这玩意和批发的一样,五对情侣三对都有。”   陆岁京蹙眉道:“不是批发的。”   班长道:“靠,小陆这人不地道,有新进展不告诉哥们?”   容念掺和在里面搅混水:“就是就是,你怎么这样?不把我们当朋友呀?”   听到他这么说,贺疏星瞥了他一眼,抱着一堆书没吭声。   “让小容失望了,我可真内疚。”陆岁京道,“等下悄悄透露给你?”   在容念沉默之际,班长嚷嚷:“陆二,你偏心啊!”   陆岁京道:“那他想知道,肯定还要拿条件交换。”   容念道:“送你一张食堂十块钱代金券,之前在菜里吃出钢丝球的残留物,后勤部门给了这个当赔礼。”   班长哈哈大笑:“说起来每次看你俩在食堂点荷包蛋,一个吃蛋黄一个吃蛋白,都感觉像小情侣。”   容念:“。”   “老夫老妻好吧。”另外有同学说,“挑食的吃到一块儿,倒是正好不浪费。”   实际上陆岁京并不挑食,会这么做,只是配合容念的饮食。   两人在调侃中互相对视了一眼,容念红着耳尖撇开头去。   开学有一堆事情要做,适应新的课表,添置生活用品,忙碌于讲座和各类校园活动,连轴转起来便是两周匆匆过去。   等到首轮选课结束,季节已经到了三月。   容念选课时听了傅琢州的建议,报的课程松紧结合,没有太水,也不至于被忙碌压垮。   这次抢课系统顶住了流量压力没有崩溃,周围同学都比较满意,商量着这阵子找个时间放松下。   班长提议去KTV会所,表示学校附近有一家在做店庆,消费满额可以送酒,借得到会员卡的话还能折上再有优惠。   “谁有会员卡?”容念问。   “问问傅琢州?”班长道,“他人缘好,肯定比我们了解得多。”   容念发了消息过去,傅琢州回复莫希应该有。   [之前专业里组织去庆祝,她去买的单,说过自己是VIP。]   容念把聊天记录转给班长看,班长大为诧异,这不正好是之前与贺疏星闹绯闻的学姐么?   于是他望向了贺疏星,贺疏星一头雾水。   对上班长不怀好意的目光,贺疏星便腾起了不祥的预感,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撤离。   班长和容念摁住了他的肩膀,他不得不继续坐在椅子上。   “院草啊,组织需要你这张脸发挥作用。”班长道。   贺疏星发表态度:“你想照着我整容,我没有意见,但要我去找人,我更乐意给你出手术费。”   容念道:“莫希学姐送你的果汁你忘了吗?两个人有交情,又不是完全不熟。”   “被骂了那么久的小三,确实忘不了。”贺疏星道,“而且那杯果汁是你在喝。”   一直在旁观的陆岁京这时开口,劝着容念和班长别逼着贺疏星出卖色相。   “他万一没要到,多丢脸啊?怎么和大家交代?”陆岁京淡淡道,显得挺体贴。   容念恍然大悟,刚想说贺疏星不至于吧,不过这么考虑的话,确实令人为难。   抢在他打圆场之前,贺疏星咬牙切齿:“……要哪家KTV的会员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新完应该29万字了,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老板们。   准备开始收尾,还有些东西要写,不会很快,会努力画上满意的句号,这个月不出意外可以正文完结~ 第73章   其他高校商圈多的是小吃摊奶茶店, 燕大周围虽说不缺这类商铺,但极有特色的是,还会开设许多高档消费场所。   燕大的学生普遍家里有钱或有势, 附近的商家非常清楚也善于利用。   许多地方为了招揽到顾客,充钱便能拿到VIP卡,但这里某几家店的相关门坎极高。   班长选定的KTV就是其中之一,挥霍上万才能资格注册会员,起充价更是令人看了就想打消协投诉。   昂贵成这样,摆明了人傻钱多速来装逼, 倒有不少学生愿意买账, 生意还十分红火。   有人是以此充面子, 当做是阔绰的证明。   但更多人是没把这些数额放在眼里, 掏钱包犹如洒洒水, 根本不至于肉疼。   莫希就属于后者,只是上学期经历了一场风波, 到如今都没心思去寻欢作乐。   在选修课上被同学叫住, 然后说外面有男生来找时,她以为郭元谊来自己面前膈应人。   她一脸不耐烦地出去,见到是贺疏星, 瞬间换了表情。   贺疏星道:“学姐, 想找你帮忙,有空么?”   莫希连忙点头:“有空有空,是有什么事?”   贺疏星讲了自己班里想要出去玩,希望能更划算一点, 但没人有那家店的VIP卡。   “那张卡好像不在身边……”莫希沉思片刻。   她因而记起了自己遗忘的东西, 愤愤不平道, “妈的, 借给郭元谊了,他分手了没还给我!”   说完,她后知后觉在有好感的帅哥面前讲了脏话,立即收住了声,不自然地梳了梳头发。   她道:“正好我、我去要回来,你们明天晚上想去唱歌?”   贺疏星道:“没关系,其实……”   其实不打折也没什么影响,最后AA平摊,每个人负担的不多。   比起这个,和不欢而散的前男友交涉,貌似会令人不适。   莫希摇头道:“明天我拿来给你,上次容念帮我搬快递,算是我又欠了人情。”   她不喜欢一味地被别人帮助,要是能有机会回应些什么,很乐意去做。   过了一天,大家先去包厢,酒开了几瓶后,莫希将卡送到。   本来约好傍晚六点能直接放在门卫室,这会儿迟了一个多小时,容念多关心了一句是不是不顺利。   莫希道:“被郭元谊临时放了鸽子,那家伙……算了。”   容念弯起眼睫,道:“学姐,坐下来喝瓶饮料吧。”   莫希推拒:“我来这儿马上就走,不用给我点喝的。”   一屋子都是不认识的学弟学妹,即便她是社交达人,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这里的氛围着实混乱,班长霸着麦克风在鬼哭狼嚎,好不容易一曲结束,切换到下一首时,又换做其他五音不全的人在扯嗓子。   容念感觉自己耳边吵成一团,想去楼下超市买点零食,便顺道与莫希一起出去。   “诶,贺疏星没来?”莫希问。   容念道:“他有份表格要今天交,在寝室里做完就来。”   莫希找话题:“这样啊,陆岁京和你关系很好,平时你俩走得挺近,好像刚才也没见到他。”   这是法学院的班内活动,虽然大家都很欢迎陆岁京加入,已然把数院的学霸归为自己人,但不是每次陆岁京都能抽出空来。   这回他成功怂恿贺疏星去借卡,给诸位同学争得福利,自己却不巧没有时间。   现在陆岁京大概刚复诊结束?容念心说。   幻觉治疗过程有一套缜密的方案,医生根据阶段性的诊断结果,调整陆岁京是减药或是加药。   最近陆岁京恢复得很好,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回避病情,配合得很积极,对于性情不稳定的患者是很罕见的事情。   没什么问题是可以开始减药了,容念想到这里,心情不禁雀跃。   他对莫希道:“小陆有私事,待会办完了应该直接回家。”   就诊的地方离陆家很近,与燕大有一段距离,过来很折腾。   莫希羡慕地说:“他在本地有房子呀?真好啊,我也想周末回到家住。”   说完,她打听:“我闺蜜经常聊起他,他是不是单身?还能追吗?”   容念顿了顿,道:“不是。”   莫希有些吃惊:“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被谁泡到了?有两下子啊……”   “学姐,陆岁京不是你想的那样。”容念道,“是他先朝他对象下的手。”   莫希不可思议地吸气:“有照片么?好想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容念朝莫希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两个人走到超市门口,正要互相作别。   这时有人从超市出来,注意到了他们,立即轻蔑地一笑。   “容念。”郭元谊道。   与前女友在街头撞见,他却紧紧盯住旁边的少年。   容念散漫一笑:“这么看着我干嘛?眼睛睁得挺大,别人会误会你对我有过什么想法。”   郭元谊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保持了有两秒钟,才看向莫希,继而扬起了下巴。   他道:“你们法学院的人是一个接一个,赶着给我戴绿帽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你和她都分手了,还忙着给自己扣这种锅。”容念打趣,“郭学长的癖好真特殊。”   郭元谊以为容念会认真撇清关系,没想到伶牙俐齿,自己半点讨不到便宜。   容念无意在这里纠缠辩论,何况莫希会很尴尬,便转头与女生说了再见,示意她大可以直接离开。   接着他推开了超市的玻璃门,进去买薯片。   郭元谊看着容念的身影轻盈晃过,隔着一层玻璃,还能瞧见收银员看到帅哥后惊喜的表情。   他在原地无声地捏了捏拳头,继而回到KTV继续唱歌。   今天他们班也是在这里搞聚会,庆祝自己拿到了某高校的夏令营资格,如果没意外,保研不是问题。   面对同学们的祝福,郭元谊想维持绅士又多金的形象,便表示这场由自己请客。   实际上他最近手头拮据,这笔账单能教自己余额告急。   原先他试图用莫希忘在自己这里的VIP卡,能省几千是几千,然而这阵子他很倒霉。   老天爷和他作对似的,偏偏莫希来找自己把卡要了回去,他想拖延了事没能得逞。   他打开手机,屏幕亮起便是三十多个未接来电,被他抬手直接划掉。   郭元谊看了眼自己支付宝里的存款,瞒着父母花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开销,此刻感到很是棘手。   “门口停了辆迈凯伦,我靠,太他妈酷了!”有同学从外面回来,震惊,“我记得郭哥是不是租过一次?”   郭元谊扯了扯嘴角,嫌“租”这个词很刺耳,仿佛在侧面说自己没钱。   他强颜欢笑道:“迈凯伦开起来不舒服,底盘太沉了,买回家也是积灰……”   “门口那辆是600LT,我看过杂志上说这底盘是轻量化的炭纤维,不可能沉啊!不知道开赛道是什么感觉?”   不巧那男生是个车迷,兴高采烈地和其他人分享着自己的悸动,否认了郭元谊的借口。   郭元谊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僵硬地朝同学笑了几声,又猛灌了一口酒。   他借口说去上厕所,出门后去了趟停车场,同样看到了那辆跑车。   而陆岁京懒洋洋地下车,手里毫不怜惜地甩上车门,往KTV里走。   整个过程,郭元谊想到对方在射箭馆的所作所为,一阵心惊胆战,这个男生则都没看他一眼。   郭元谊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浮上来一股更强烈的被无视的不爽。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惹事,继而在原地左顾右盼。   之前他已经观察多时,查清楚了这条街道的收集垃圾时间。   见垃圾车已经开至路口,他面色苍白地抹了把脸,仓皇的身形被黑夜掩盖。   ·   贺疏星走在路上,有一些魂不守舍。   打祁封到他家造访那天以后,他便不太对劲,像是藏着心事。   容念问过几次,没能套出话来,很有分寸地没再打听。   但这并非是贺疏星不想倾诉,而是没有办法开口。   那天晚上祁封下完棋离开,自己被父亲喊住,然后去了趟地下车库。   高中毕业时贺父便给贺疏星买好了车,开学后停在这里,一直没有动过。   后座新放了一只银色的行李箱,打开来是贺父特意准备的半箱现金、新手机、磁卡和房本。   贺疏星以为他爸犯了错事要跑路,好在没有,自从妈妈意外离世,爸爸脾气大改,从雷厉风行变得低调谨慎,更别说沾染些灰色收入。   不过贺父分享了桩陈年旧事,那时他还不是合伙人,陪着师父做案子,无意撞破了一场密谋。   听完以后,贺疏星就理解了他爸为什么之前排斥为祁封做事,也理解了为什么要准备这只行李箱。   因为这有关于窦家的丑闻,事情传出去一星半点,都容易招致报复。   “我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为业绩接了窦家的项目,心里一直不安宁。”贺父道,“近来看到祁封,我更受不了,总想到那件事,失眠了好些日子。”   贺疏星不懂:“那你为什么还愿意跳槽给他做事?”   贺父说:“高估了自己的心态吧,何况他是个很好的合作方,我推脱了两次,很难拒绝第三次。”   “那祁封还蒙在鼓里,你没和他说是么?”贺疏星问。   贺父显然没有揭露那份秘密的心思,道:“我从没打算掺和,手上没证据,还去翻窦家的烂账,这不是没事找事,嫌自己日子太安稳?”   他还说:“不过未雨绸缪,万一发生了意外,我希望你别毫无所知,能一清二楚地去应对。”   贺父的期望很简单,两人能够平安就好,外面如何天翻地覆都与这个残存的家庭无关。   但是他漏想了一点,贺疏星与自己不一样。   贺疏星受母亲的熏陶较多,确实心软,又有一种正义感,愿意去照顾和保护别人。   知道了那种事情,简直像是在他脚上绑了两块巨石。   说又不好说,要是对容念讲这种事,或许是给人多添心理负担……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也很幸福。   贺疏星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看表格看到酸疼的眼睛,寻找着今天聚会的KTV在哪里。   后面有垃圾车缓缓驶来,携着一股腐烂的臭气,使得贺疏星蹙了下眉头。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赶在被追上之前,拐进一条堆了许多垃圾箱的小巷子,丢掉口袋里的纸团。   没能找到KTV的具体方位,贺疏星给容念发了消息,想要对方开个实时定位。   容念:[我来接你!]   于是贺疏星戴上耳机等在巷口,没到半分钟,两道影子停在身前。   他们靠得好近。贺疏星走神地想,路灯黑影都有一部分重迭在了一起。   “在这儿吹风不冷吗?可以去超市里待着的呀。”容念朝他挥手。   陆岁京道:“可能他就是想冷静冷静,等下去听班长唱歌,没点心理准备扛不住。”   容念闻言想笑,刚弯起眼睫,就敏锐地怔愣了下。   察觉到容念神色一变,陆岁京想问怎么了,便见少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嘘。”   随着他这么一声,贺疏星摘下了耳机,三个人都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像是什么蠕动的东西在踹着盒子。   ……怎么会?!   容念率先开口:“是不是有人遗弃小猫小狗?”   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去看那些箱子,面对已经堆了许多垃圾需要集中转运,有些还满溢了出来。   由于温度还没大幅度回暖,这里味道不重,倒是越来越近的垃圾车颇有存在感。   容念想上前去瞧得更仔细点,被陆岁京拉住。   陆岁京道:“你后退点,别被这里蹭脏。”   说完,他循着声音靠近,从几乎被袋装垃圾掩埋的地方,找出了一只鞋盒——从所处角度来讲,盒子八成是被人有意塞到这个位置。   那只鞋盒还与一般的品牌不太一样,尺寸要更大些,质感也比较好。   它来自于某个在学生群体里很火热的平台,主要经营的是高价运动鞋生意。   陆岁京拿到盒子时,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头,继而飞快地将其掀开。   里面是个在无声哭泣的婴儿。   作者有话要说:   带崽副本加载中(x) 第74章   医院里, 护士问:“你们谁是孩子的爸爸?”   三月虽然已经开春,天却很冷,大人们需要穿着棉服, 孩子更是要注意保暖。   然而刚送来的婴儿被冻得浑身青紫,要是来得再晚一点,指不定出什么事。   想到婴儿的状况,她难免生气,觉得家长光生不养,不止没责任心, 简直没有人性。   面前的男生们个个有模有样, 像是大学生, 被护士一问, 随即面面相觑。   “我们在校外发现有小孩, 看他呼吸不太对,直接送来了。”容念道, “那个小孩还好吗?”   “生命危险是没有, 但别的问题挺麻烦……”护士对一团糟的情况感到头疼。   她诧异:“你们都不是孩子他爸?那怎么办,先报警?!”   陆岁京淡淡道:“报了。”   他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两个警察已经到场, 在与贺疏星交谈。   警察了解过大概的来龙去脉, 再去看了婴儿,由于缺少有效信息,一时半会无法联系上孩子的亲生父母。   并且根据目前的线索,这八成是一起有预谋的弃婴事件。   幸好这个孩子被阴差阳错地发现, 否则鞋盒被垃圾车集中转运走, 后果不堪设想。   一晚与口兮口湍口√。上兵荒马乱, 接诊医院没有人手看顾婴儿, 贺疏星不得不留在医院守着,容念和陆岁京去了警局做详细笔录。   事发地附近几段的监控录像被调了出来,可惜小巷子到KTV的这条路正巧处于死角,找不出是谁在作孽。   对方行事很仔细,看来是筹划许久,反反复复观看了三遍录像,镜头下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要想寻找蛛丝马迹,还得多方分析,今晚看来有点悬。   等到容念和陆岁京配合完调查,学校的门禁时间已经超过,两个人回不去宿舍。   期间班长问过他们几个人怎么统统消失,容念无语地表示一言难尽,等到见面再做解释。   现在聚会早已散场,他们面对空荡荡的街道,不约而同地站定发蒙。   “KTV附近没居民区没医院,就我们一所学校。”容念喃喃。   他在怀疑这是同学干出的荒唐事,陆岁京随即领悟。   陆岁京道:“但周围开了很多商铺,人流量挺大,也不止燕大的学生在光顾。”   容念疲惫地叹气:“唔,好饿,想吃关东煮。”   陆岁京搜了下,查到不远处有家全天营业的便利店,便与容念开车过去。   之前他翻找过垃圾箱,尽管动作小心,努力地避免接触脏污,但拿到鞋盒后,还是立即把外套脱掉了。   他刚才还在医院洗了好几遍手,握着方向盘有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   到了店门口,看到四周摆设和建筑,陆岁京和容念皆是有些恍惚。   容念后知后觉地睁圆了眼睛,原来自己居然到了上辈子就职过的事务所周围,一转头就能看到熟悉的公司。   他有些触动地转过身,望向尚且灯火通明的大楼。   而陆岁京也是有点怔愣,没想到这么赶巧。   重生前自己偷偷摸摸地看过容念,目睹着那位师兄送容念回家,自己还在这家便利店有过停留。   此时此刻,容念则在自己身边……   “我要吃三串甜不辣!”容念突然打起了精神。   陆岁京扬起嘴角:“请这位救了小婴儿的侦探吃一顿,走吧。”   容念拉了拉陆岁京的衣角,两个人进了店里,但被告知关东煮需要现做。   “可以等二十分钟吗?”店员问。   陆岁京点了一堆餐品,边扫付款码边说可以。   紧接着,容念挑了货柜上的一支护手霜,道:“加上这个。”   陆岁京道:“平时瞧你没有涂这些的习惯。”   容念道:“唔。”   他们俩坐到靠窗的吧台前,少年拆开了护手霜的包装,拧开盖子后嗅了嗅味道。   是水蜜桃味的,很香甜。   “之前过冬连面霜都不爱涂,一下子变讲究了。”陆岁京故意招惹他,“是哪个幸运儿能看孔雀开屏?”   容念没打算自己涂,好笑道:“伸手,让你开屏。”   陆岁京愣了愣,别扭地问:“干嘛?”   “洗了这么多遍手,最近天气还那么燥,没有不舒服吗?”容念道。   陆岁京被他一说,才后知后觉,自己用过含酒精的洗手液,手背是有一点干。   ……关心得好细。   不知道陆岁京为什么没动静,容念疑惑地微微歪过脑袋,道:“你怎么了?犯困?”   陆岁京配合地伸手过去,道:“没,想求偶,请让我变成桃子味。”   容念挤了点上去,这时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方明明四肢健全,他怎么下意识地要帮人涂护手霜?   可眼前两人已经凑近到了一起,容念对自己这种黏人行为感到惊讶,稀里胡涂地给陆岁京瞎抹一通。   潦草地做完,容念将护手霜往陆岁京那边一推,示意对方往后要学会独立动手。   他问:“你要不要把外套穿起来,这样冷不冷呀?”   “在心仪的对象面前,理应展现出自己的优点。”陆岁京慢条斯理道,“比如还不赖的身体。”   容念:“。”   好,敢情立即就进入求偶状态了。   可惜心仪对象不仅没配合,还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把陆岁京的脸。   容念打趣:“脸皮摸上去也没有很厚,跟谁学的这么讲话?”   陆岁京道:“这需要学吗?我只是想稳稳守住男朋友的身份,所以讲了些实话做推销。”   容念道:“哦,你危机意识挺重啊,成功上岗了还雄竞?”   陆岁京耍贫嘴:“校草背后的男人理应有这种自觉。”   本来容念因为婴儿的时候,感到头晕脑胀,心思也留在了医院。   被陆岁京一通插科打诨,他的情绪放松了许多。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陆岁京身上,男生穿着加了薄绒的衬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条结实但不夸张。   身材比之前要更成熟些,最近应该有过锻炼,薄厚适宜的肌肉貌似手感挺好摸。   容念忽地想起了与莫希的对话,继而抿起嘴角。   他道:“之前还有人问我,打听你能不能追,看来我也该自觉一些,省得哪天被淘汰。”   陆岁京道:“问你?”   容念道:“是啊,这可真是找对人了,当场被我拦住了桃花。你这是什么表情?瞧着挺开心?”   陆岁京神色微妙,闻言笑了笑。   “阿念,原来你也会吃醋吗。”陆岁京望着容念,话语并非疑问语句。   容念蹙起眉:“吃、吃什么?我在夸你受欢迎。”   完全没听出来,就感觉到一股酸意。陆岁京想。   这时店员端上来两碗关东煮,他们俩吃完,便打算就近找家酒店睡下,早晨再去医院找贺疏星。   容念对这块地方轻车熟路,往自己曾经的租房方向走,路过公寓楼突然被陆岁京拉住。   “怎么?”容念问。   陆岁京道:“这里下雪的时候很好看。”   这句话乍听没头没脑的,像是突发奇想的感叹。   容念也没有细究,公寓楼是鲜见中式建筑风格,除了装修设施不错,绿化也是一流。   自己上辈子就是喜欢优美的环境,再考虑到开的薪水丰厚,才愿意在这月租九千起的房子落脚。   “你来过?”容念应声。   陆岁京道:“嗯,那时候想捡一只小猫,带到家里养起来,窝都准备好了……但最后没有动。”   容念道:“周围都是券商和事务所,会有不少人爱投喂流浪猫,小动物们待遇应该都挺好。”   “是啊,还都成群结队的,让我不忍心拆散。”陆岁京道。   重生前自己来到容念的公司门口,看着容念与傅琢州同撑一把伞,有说有笑地被送回家。   而自己悄悄地走在后面,好像个偷摸沾光、在冬季提前赏到春日的小偷。   后来傅琢州还和自己在同一家便利店遇到过,两人没有说话,可陆岁京几乎要被嫉妒支配。   他好像是被容念丢在前尘里、再也没记起的人。   换成和他在一起,肯定很无聊很煎熬吧?毕竟分开这么久了,没留恋过想要找自己。   自己情不自禁地出现在容念面前,说不定是多添负累……   陆岁京一度解不开这个心结,为此兜兜转转止步不前,只是后来在生死相隔面前,这些情绪都被冲淡。   不过这不代表它们已经完全消失,他偶尔还是会恐惧,害怕眼前都是镜花水月一场幻觉。   就像是眼前,看着熟悉的旧日场景,陆岁京难免心里生出一番不怎么好受的滋味。   但就在他开小差之际,容念勾住了他的脖颈。   “没能和小岁在一起,那只猫肯定在哪儿缺过德了,挠过人或者抢过其他猫的罐头吧?”容念认真分析道。   陆岁京:?   容念道:“如果你是来捡我,什么也没准备,我都会跟着走的!”   陆岁京道:“我没有在难过,倒是不需要安慰……”   “不是在哄你。”容念道,“你刚走的时候,我真的很……没有方悦秋的话可能就不知好歹来你家砸门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提过那段时间,陆岁京离开以后,去到窦家之前。   尽管说得模糊,陆岁京却心里一动。   他很想知道全貌,可惜容念没有再讲那时候的事,少年总是如此,不爱将无能为力的一面展现给他人,表现出来的形象总是随性又自在。   容念转而道:“别人来打听你恋爱状况的时候,我就想说,你那么好,我当然下手了,怎么舍得给别人?”   没走多久便到了酒店,这次作为情侣,理所当然地开了一间房。   进门前,容念还有点紧张,等到开始洗澡,更是走神地脑补起了待会该怎么办。   他没做好到最后一步的准备,据说还挺痛的,是不是待会趁着陆岁京洗澡,自己需要突击补个课?   如此胡思乱想着,他同手同脚穿好睡衣,躺到床上目送陆岁京进了浴室。   然后陆岁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容念筋疲力尽地躺在被子上睡着了,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打开的是浏览器,因为太困了中途睡着,而没能点下去,输入框下面还跳出了历史搜索记录,上面显示的是:   [情侣第一次应该了解些什么?如何才能显得自己游刃有余?]   [为什么男朋友如果是处男,就要默认活都很烂?]   [第一次就很和谐的例子,不是做梦的那种]   在这一系列搜索,无声地证明了容念曲折的心路历程,从试图掌控节奏,到不可思议,接着逐渐接受了这些信息量。   于是最新的记录上显示:[如何照顾处男对象的自尊心,又不被对方发现?进行表演与配合的注意事项。] 第75章   “原来已经七点半了?”贺疏星满脸疲惫, 幽幽道。   临时来这家医院,婴儿被办理的是普通病房,与另外两户家庭住在一起。   昨晚这里可谓兵荒马乱, 这个阶段的小孩本就非常难管,需要家长的陪伴和细心的呵护,在陌生的环境面对不认识的大人,被吓得不停哭泣。   他有先天性聋哑,脚趾由于发育不完全,骨头缺失了部分, 扑腾起来非常费力。   没什么声音, 可教人万分揪心。   好不容易被贺疏星借来的玩具哄好, 又因为饥饿开始扑腾, 在其他家长的点拨下, 贺疏星笨手笨脚地泡奶粉。   奶瓶这些倒是容念和陆岁京在走前就帮忙买了,然而喂奶是个技术活。   冷了热了都不行, 喂进去还有几率被吐出来, 等到贺疏星头昏脑涨地做完这些,隔壁床的小孩开始哭叫闹腾,再是需要换尿不湿……   现在他看到陆岁京推门而入, 有种得救的感觉。   ……不过陆岁京来了有什么用?   估计和自己半斤八两, 说不定泡奶都不会。   最开始说好了八点换班,陆岁京提前到场,贺疏星却有点不放心离开。   “容念呢?”贺疏星问。   陆岁京道:“不小心把他闹铃关了,你不介意吧?”   摊上这事没办法置身事外, 目前也不方便由着他们换医院, 考虑到小孩白天更难管, 他们定好了晚上由贺疏星看顾, 白天换成容念和陆岁京。   此时此刻,贺疏星并不介意容念多睡一会,但怀疑陆岁京无法招架这个场面,届时还得麻烦护士和其他病床的家属。   “要不要找个短期育儿嫂?”贺疏星道,“你一个人不太行,容念好歹在福利院长大,照顾过小孩子。”   陆岁京道:“嘱咐管家在挑了,下午能安排好。”   贺疏星道:“那我待到下午再回去。”   “不信任我?”陆岁京道,“我比那种半吊子的育儿嫂专业,给你表演个冲奶?”   “专业?你瞒着大家生过孩子?”贺疏星问,“容念知道这事么?”   陆岁京勾起嘴角,颇有深意地说:“我可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   他帮孩子调整了睡姿,神奇的是,昨晚婴儿一有风吹草动便要惊醒,现在被抱起来再放倒,居然睡得照旧香甜。   贺疏星有点震惊,不过看陆岁京确实挺靠谱,便没有继续留着。   打车回家补觉的路上,他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刷了一会手机。   然后他的睡衣一扫而光。   昨晚陆岁京发了条朋友圈,应该是全列表可见,因为点赞和评论非常热闹。   [喜欢的人答应我了,之前没说,单身队伍人数早就-1。]   贺疏星与陆岁京的共同好友还算多,可以看到一些同学的反应。   [班长:艹,弟媳呢?看看图。]   [陆岁京:私聊。]   [班长:兄弟们别戳我了/吐血,这人骗子,私聊里发了我一张小猫钓鱼表情包。]   [梁云复:额啊啊我错过了什么!!!为什么那么突然?陆二,你好无情,要让有些妹妹难过了!]   [陆岁京:不让对象难过,是男朋友最该做的/馋嘴。]   [梁云复:……救命这是在秀恩爱吗?]   [陆岁京:终于追到人,很难忍住不得意。]   到了大学其实大家不像高中那么单纯坦率,有的人不爱透露自己的感情状况,尤其是一些受欢迎的同学。   可能注重隐私,行事低调,可能选择并不坚定,怕妨碍下一段姻缘,或者有别的顾虑,认为大学恋情走不长久,没必要向朋友们告知。   总之在贺疏星的朋友圈里,鲜少有同学会这么张扬,底下的回复明里暗里透露出嘚瑟。   是很喜欢那位恋爱对象吧。   在感情方面凉薄如贺疏星,也能感觉得出来陆岁京的珍视。   这条朋友圈很快被截图传开,论坛上开了好几帖,树洞里也有投稿,想来陆岁京是无所谓。   恐怕陆岁京还觉得清楚情况的人越多越好,他不需要内敛,只认定一个人,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半个小时后,陆岁京有滋有味单手刷着帖子,另一只手搂住婴儿,在病房里散漫溜达。   他和其他家属闲聊着育儿心得,便见容念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陆岁京道:“阿念,醒得很快嘛。”   容念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摁我闹铃?!”   陆岁京道:“响了半分钟都没见你醒,干脆掐掉了,反正叫醒的只有我一个。”   容念:“。”   他继而转移话题:“我手机消息都要爆炸了,班长说有人悬赏你的女友线索,我要是知情,有钱可以一起赚。”   “哦,你要赚一笔么?”陆岁京道。   “不啊,这钱拿到手了,还得买喜糖发回去,一点也不划算!”容念摇了摇头。   他好奇:“我昨晚是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突然发朋友圈?”   他感到很纳闷,虽然燕大校风开放包容,但大环境并不一定如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俩向来默契,没打算冒着风险公开。   没想到一觉睡醒,自己发现陆岁京踹了一脚柜门。   容念对此并不排斥,不过心里疑惑,没明白陆岁京是出于什么契机,决定将私事张扬出去。   难道是因为他在便利店随口一说,提到了莫希向自己打听过八卦,问陆岁京是不是单身?   但容念真的是无心调侃,或许心里有点别扭,但绝对没有变相要求陆岁京公开的意思……   陆岁京不会以为自己很斤斤计较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什么错都没有。”陆岁京道。   容念嘀咕:“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他试图去成为一个称职的恋人,在他从小接受的观念里,这种正面形象往往包含了懂事、温柔、退让。   扪心自问,自己不是那种人,但愿意为了陆岁京去改变。   然而——   陆岁京听他否认,道:“你完全可以对我多计较一点,来干涉我,还有管束我,我愿意被你参与生活。”   容念愣了下,诚实地补充:“喔,就算我是小心眼,那也只有一点点。”   话音落下觉得这句话不太够,他又说:“你也可以参与我的。”   这貌似是句废话,陆岁京在这方面并不矜持,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以难以拒绝的姿态回到了容念身边。   容念为此抿了下嘴,神色有点懊恼。   有关亲密关系的课题里,自己向来缺失经验,没习惯这种相互倾诉心意的场面。   这副难为情的模样被陆岁京看在眼里,他比较坏,看到容念手足无措,心里都在冒坏水,想让少年露出更羞赧的表情。   陆岁京把婴儿放回床里,靠着窗台招招手,让容念凑过来。   容念很配合地过去,与另外两床病人隔着蓝色的窗帘,在角落窸窸窣窣。   陆岁京摆出要好好谈心的架势,微微低下头,在容念耳边说悄悄话。   他语重心长道:“虽然哥哥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但我不想让你患得患失,在我这里能被无条件偏袒,可以理解吧?”   容念感觉被夸可爱有点奇怪,何况陆岁京比自己年纪小一些。   他磨磨蹭蹭地“嗯”了声,目光有点慌张。   “而且我终于追到了暗恋很久的男生,他长得好,性格也好,被许多人喜欢。”陆岁京道,“每个人都有点虚荣心,我想要被大家羡慕,应该不过分?”   容念闷闷地说:“不过分。”   他是美而自知的,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人群中有多么惹眼。   被陆岁京这么认真地说出来,他有点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   “阿念会因为这个,觉得我太强势,没有尊重你吗?”陆岁京道。   容念道:“没啊,我没有抵触这个……”   “那我能不能赚线索费,说我对象在法学院?”陆岁京道,“挺好找的,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容念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陆岁京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垂,还轻轻地咬了一下。   这里是医院,门外有医护和亲友,门内有病号和家属,交谈着小孩子的话题。   两个人在窗前借着遮掩,容念用胳膊肘顶了下陆岁京。   他撩起眼帘问:“最漂亮?好像陆同学也不是很着迷的样子。”   陆岁京道:“有吗?”   容念依旧眼神纯澈无辜,语气有些失落,夹杂着嗔怪:“没人可以看到,你都能不吻我。”   陆岁京顿了下,刚想去吻他,便见容念指了下床上的婴儿。   容念收起了之前的腔调,眨眼的工夫,变得一本正经,让人怀疑刚才的模样有没有演戏成分。   他道:“代职爸爸,你能不能专心点?照顾一上午都三心二意,让人怎么敢跟你一辈子?”   陆岁京“啧”了声,对管家的办事效率有些不满,道:“育儿嫂怎么还没来,害我男朋友都要动摇着跑了。”   这么不着调地感叹完,他忽地反应过来,揣摩容念的用词:“一辈子?”   容念在研究床头柜上的奶粉用料表,被陆岁京询问,无声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我说过这话吗?”   过了有两个小时,管家聘请的育儿嫂赶过来,接了他们的班。   管家做事谨慎,受二少爷嘱咐,更是不敢怠慢,在中介处商谈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符合高要求的人选。   育儿嫂得知孩子身有残疾,不禁“唉”了声,有些心疼地说:“怎么产检没查出来?”   容念也很好奇这件事,如今产检得仔细,父母也非常在意孩子的健康,为什么能出如此大的疏漏?   回到学校,他尚在思考疑点,然后一抬头,见窦洋也往这边走。   窦洋近来过得很糟糕,顶了一张宿醉的脸,眼下已经是中午,状态都没缓过来。   容念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而对方浑然未知,眼瞧着两个人就要在门口相遇。   然后陆岁京把手摁在了容念的肩膀上,好像不愿意让他与窦洋碰见,几乎是同时,门卫室闪出了一道人影。   那女人似是有意在这里守着,现在终于逮着人,直冲着窦洋而去。   中午来来往往的学生许多,拿外卖的还有出门玩的,集中在这里。   多数人惬意地勾肩搭背,看到有人小跑着奔向门口,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值得兴奋,不禁循着动静看过去。   包括容念也望向了她,想和陆岁京说自己对她有点眼熟,由于郭元谊的缘故,好像远远见过两回。   他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女人在窦洋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住。   “你、你……窦洋!”女人道,“你不准走!”   窦洋确实没走,迟钝地挠了挠蓬乱的头,显然没有睡醒。   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叫住,出现的人究竟是谁,以至于毫无防备。   就在他后知后觉要后退一步时,女人抬起手,在许多人的张望中,朝着他的脸狠狠扇下了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郭元谊和窦洋快下线了吼,争取搞快点。 第76章   [有周末在学校的吗?速来速来, 东门有一场大戏!]   [疑似本校渣男被外校女生找上门,见面就是一巴掌,妹子情绪很激动, 哭得话都说不明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感情纠葛。]   [呃,被打的好像是国际院的同学?看起来挺有钱的,浑身都是名牌。]   不出半分钟,各个同学群都热火朝天,讨论这一出闹剧, 还有人准备起床去旁观。   窦洋作风高调任性, 学校里眼熟他的人不少, 很快将他辨别了出来。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啊?这人都能找到女朋友么?   现场的同学对这个场面非常慌张, 眼看着女生打完脸没够, 抹了两把眼泪后,将手拎包甩在了窦洋头上。   啪!   这下直接把犯晕的窦洋打得撇过头去, 包里的纸巾、钥匙、就诊单掉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在手机里装死是吧?”姑娘捡起就诊单,道,“你赔我孩子的健康!”   听到“孩子”这字眼, 其他同学显然更加震惊, 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面前两个人。   有女生犹犹豫豫扯出纸巾,上前递给那姑娘,并嫌弃地看了窦洋一眼。   窦洋捂着红肿的脸,酒劲散去大半, 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平时性格自以为是, 向来看不起其他同学, 今天好端端走在路上, 却在众目睽睽下出洋相,被那些人当做八卦话题。   后知后觉时,他气得牙痒痒,用宿醉后虚弱的嗓音道:“你他妈有本事再骂一遍?!”   看着他毫无愧疚之意的蛮横态度,女人没了昔日半点温婉,与他当场撕破脸皮。   “我骂你不是人!燕京大学国际院窦洋,害了我害了我孩子!”她道,“我就是怀孕的时候吃了他卖的药,孩子才成了畸形儿!”   她喊完要上前再泄愤,胳膊还没举起来,便被窦洋制住。   两方动手时别的同学立即拉架,兵荒马乱极为荒唐,燕大建校百余年都没在门口搞出过这种事。   “窦洋,怎么回事啊?你卖什么药?”同学道,“给一个说法?”   窦洋不以为意地说:“给个屁说法,就你们也配老子交代事情?少来淌浑水,我要回寝室睡觉了,都让开!”   被护住的女人道:“你不准走!你也见过孩子是什么样了,良心过得去么?不怕做噩梦啊?!”   “什么玩意,我哪见过你孩子?”窦洋皱眉道。   女人道:“郭哥昨天回家把孩子带走,就是来你这儿,让你看看孩子被你毁成了什么样子!”   窦洋道:“得了吧,我这几天压根没见过你那位好老公。”   他抱起胳膊,警告:“少他妈来敲诈我,你们要是把孩子抱我这儿来,我只能送去和容念作伴咯。”   见同学们一头雾水,生怕大家漏了好戏似的,窦洋补了句:“他们一起当问人要饭的孤儿吧。”   ……容念是孤儿?!!   大家完全不知道容念的身世,往常只觉得少年处处出挑,举手投足都有涵养,吃穿用度也和周围人无异,应该来自于一个好家庭。   这话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觑,有同学指责窦洋说话难听,也有的围成一团不让他走。   苦于状况不清不楚,男生们一时不敢强行束缚窦洋,怕把事情闹得更加复杂。   就在窦洋推搡着要离开,嚷嚷着谁敢插手谁倒霉的时候,他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   “啊——”   女生看窦洋直冲冲摔在了花坛里,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   紧接着,窦洋一边咒骂一边要站起来,却被一股力气摁了回去,吃了一嘴的叶子。   他抬不起头来,也便没清楚下狠手的人是谁,但从同学们纷纷安静的架势上可以意识到,来的人可能并不简单。   ……校长来了?   校长年纪都过七十了,不至于把自己踢成这样吧?!   “说谁要饭呢?”陆岁京凉凉道。   他这么讲着,把窦洋往花坛里摁得更深,道:“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是不是没吃饱饭?我听不清,只能离近点。”   窦洋怕是脸皮已经和坛里的泥巴摩擦,大家看得解气,又不敢出声。   他们还没见过这副样子的陆岁京。   表情冷冽阴沉,看样子显然是不高兴了。   但和窦洋的发怒不同,陆岁京依旧语气沉静,无声的气势却压得旁观者们都喘不过气。   “陆岁京……”窦洋靠声音认出了身份,“我阐述事实而已,你和容念几个意思啊,比他还听不得孤儿这话?”   “哦,不清楚你了解他多少。”他处境艰难,努力地挤出话来,“他在我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在燕大过得下去,也是靠着我妈出钱,后来抱上了我小叔大腿。”   他拱火道:“你不知道吧,我小叔是个同性恋……”   窦洋一直都觉得容念是吸了他家的血,说得理直气壮,别人一听不由地倒吸凉气,也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氛围尴尬又紧绷,不巧的是容念也在这里。   窦洋说的话令大家有不好的联想,有人忍不住转过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   容念刚打完一通电话,缓缓地走到花坛边,坐在窦洋边上。   在大家或惊讶或为难的注视里,他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带着温软的笑意,非常地让人松弛。   本来窒息的气氛也跟着放松下来,刚才在心里怀疑容念的同学打消了想法,没人会觉得他与肮脏沾边。   “窦洋,造谣是犯法的。”容念没有像窦洋那边长篇大论,轻松地说道。   他看着激烈挣扎起来的窦洋,不急不缓道:“但也能理解你怎么张口就来,比起买卖不明药品,泼我脏水可能算不上什么。”   窦洋从小便无法无天,听容念一本正经提起法律,只觉得很滑稽。   “怪不得要来读法律,当个穷律师根本不像是你想干的事。合着为了膈应我是吧?”   容念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趁着女人在场,还有同学们目击,他已经报了警。   横竖在校门口扯不清楚,不如在警局好好聊聊。   “你说没见到郭哥,这怎么可能?”女人抽泣道,“他昨天说了是你要看看孩子。”   窦洋道:“放屁,郭元谊昨天在KTV请客唱歌,我看到他发朋友圈了。”   女人翻了下手机,不可置信地喃喃:“没有啊。”   站她身边的女同学提醒:“可能是屏蔽你了吧?靠,这人什么鬼。”   “郭元谊去哪里了?让他过来,他和莫希分手没多久怎么突然冒出个孩子?”   陆岁京把窦洋拎起来,窦洋灰头土脸的,倒是变得愿意解释几句。   窦洋道:“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我没缺过钱,卖药有个屁好处。这女在网上瞎打听,说我家生产的一种药,可以把女胎变男胎。”   对于这件事,女人非常痛苦,颤着嘴唇说:“那是郭哥家里一直想要个男孩,我被逼得没办法,谁不想让孩子被家里喜欢?”   她与郭元谊是在酒吧里认识的,自己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喝得有些醉,被男人哄骗着开了房。   最开始她很后悔,可知道郭元谊家庭条件不错,又是个在燕大读书的高材生,那些悔意渐渐被庆幸取代。   甚至她得知自己怀孕时,还以为是命运馈赠了自己一个靠婚姻走向幸福的机会。   然而她这个依附于人的念头实在是太单纯了。   这一年多来,她百般妥协,得到的是郭元谊越来越冷淡的态度,以及一个残缺的孩子。   曾经说好了出院便去正式登记结婚,因为孩子身体不好,她也无心去惦记这些。   窦洋道:“那我被你们找上门,好心给你们拿药,出事你们反咬我一口,算我摊上你们活该?”   提到这件事他便无语,道:“郭元谊再怎么说也是个富二代,问我讨手术费,他爹妈拿不出来啊?来我家当乞丐?!”   这事越听越乱,之后警察来了,将窦洋和女人一同载上了车。   容念作为报案的人,条理清晰地解释过情况,着重提了一嘴药物的存在。   他与窦洋他们不在同一屋里,离开时,大厅有些吵闹。   郭元谊有些崩溃地说:“说了几百遍了,你别有事没事来我学校,你他妈怎么这么爱来碍眼?”   女人道:“我是你老婆啊,来找你不是很正常?打你电话永远拨不通,能不担心你和孩子吗?”   “哦,孩、孩子……”郭元谊忽地想到了什么,道,“老婆,回家我要跟你说件事。”   女人伤心道:“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昨天你去唱歌,孩子是在谁管?你爸妈出差回来了?”   “可能我室友这会儿睡醒了,回了医院正在管。”容念淡淡插嘴道,“如果我们确实捡到的是他扔的婴儿。”   ·   弃婴、未婚先孕、买卖未过审批的药物,两个警局一整理信息,周末的两桩事情合并了起来。   由于郭元谊不肯承认所作所为,咬定了昨天在KTV喝了太多酒,导致不慎弄丢婴儿,所以结果没有出来,还需要多花时间去审理。   窦洋这边情况复杂,大少爷无心赚黑钱,又确实一脚踩在红在线,窦家试图干涉案件的查办,这事儿有得折腾。   警察们忙于梳理证据链,而学校舆论也已经炸开。   郭元谊在许多人心里的形象端正美好,尤其是医学院的同学,有一种世界观颠覆的感觉。   很多人不敢相信他是渣男,并帮他维护名声,两方人在论坛吵了起来。   莫希再度被频频提起,而她像是突然断网,微信里发消息也好,论坛上隔空喊话也罢,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响应。   于是大家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讨论起窦洋提及的容念。   [我去年暑假在给招生办打工,知道点内幕,容念高考排名很高,被校长点名签字要进来,不光学费全免,还有一大笔奖学金。ps.六位数,我们学校真的有钱。]   [上学期容念是全课程满绩吧?学校还给每门课满绩的同学额外打款的。他根本不用别人一分钱,窦洋说得和容念靠他家才能活下去一样。]   [因为窦洋是花钱买进来的啊,估计他连奖学金具体有多少都不清楚吧?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开放日我看到窦洋的小叔了,还在操场和容念一起雕刻木头。好帅,真的是gay吗?想当他的0。]   [有些人别仗着论坛能匿名,就不穿裤衩子。]   [所以容念真的和窦洋的小叔有那种关系???达咩,我想和漂亮学霸贴贴!]   [我家也有资助生,挺常见的,就和朋友一个样,我爸妈还参加过他们的家长会,话说他们成绩没容念好呢。]   周末本就空闲,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其中许多人有容念的微信好友,随时可以去满足好奇心。   但大家默契地没有,怕间接牵扯到身世,惹得少年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包括最话痨的同班班长,也没有去询问。   在事情发酵的当天晚上,有个许久未使用的账号上了线,参与到这场讨论中去。   他没有用匿名,回复了想和漂亮学霸贴贴的楼层。   [没那种关系,但这位同学也贴不了,他前不久刚开始谈恋爱。]   id后面跟着的学号很特殊,持有者毕业好几年了,而且数字很靠前——说明入学时是京市本地人,且成绩排名极高。   这在帖子里非常显眼,被大家立即捕捉到。   许多同学以为他属于知情大佬,也有一些人指责这个id浑水摸鱼,并表示自己可以保证容念绝对是单身。   几个同学兴冲冲盘查起了那一届的学生名单,很快便得出了结果。   是祁封本人。 第77章   容念没在论坛吭声, 因为把手机关掉了。   方悦秋在给窦洋收拾烂摊子,得知容念就是报案人,便要找他谈谈。   她说过往有什么误会最好当面讲清, 毕竟自己视过容念为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无情。   时至今日,容念懒得与她啰嗦,自然不作任何回复。   之后窦家用各种手段发来消息,他干脆关机,统统不去看。   容念香甜地补了一觉, 到了傍晚六点自然醒, 拿上饭卡去食堂吃饭。   “小容?”班长喊他。   容念注意到他饭盘里有鸡腿, 道:“今天还卖鸡腿啊?我也要吃。”   班长不好意思地说:“最后一只, 就在我碗里。”   容念:“。”   等到容念去窗口打完饭菜, 班长和另外几个同学主动坐过去,端着盘子来到他对面。   班长分了他一半的肉, 道:“小容, 你别去管那傻逼,太晦气了。”   容念双手捧碗喝着热汤,确实毫不在乎窦洋的挖苦。   被骗、被伤害乃至被牺牲, 信任了方悦秋的后果漫着血腥味, 他上辈子已经付清。   如今窦家损失惨重,后悔与他有过牵扯,这是他们试图利用自己的代价。   容念不觉得有哪里值得愧疚,恰恰相反, 现在这点怎么足够?   他道:“唔, 你们不介意就好啦。”   “我们介意什么啊?”同学道, “和入学就考第一的学霸一起上学, 我觉得特别有面子。”   班长道:“没错,我们觉得窦洋很过分,不可能对你有别的看法,你千万别因为这事闹不开心!”   “瞧你进了寝室半天没出来,我们以为你偷偷哭呢,但不敢敲门。”别人补充。   容念笑道:“我是在睡觉,怎么可能哭?”   他风轻云淡,反而是朋友们被窦洋的言语所刺激,一个个忐忑不安,担心容念受到负面影响。   被他们笨拙地安慰,容念心里有些触动,回到寝室打开手机,更是有些惊讶。   傅琢州截了几张论坛回帖的图片,发在微信上。   [如何去定义身边的同学?用一面之词?用风言风语?用没有切实证据的脑补?反正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和容念在同个专业,他是个很优秀的同学,学习努力,衣服永远笔挺干净,问他问他总能被温柔解答。某些人比起他,有父母却更缺父母管教。   以及,托某位同学的发疯,我也更了解容念了,觉得他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我实名回复下,上次在图书馆弄碎了花瓶,其他人装没看见,容念帮我收拾了很久。]   [期末复习借过容念的笔记,他完全不藏私,总结的考点会全部分享出来。]   容念匆匆扫完,再看到傅琢州的留言。   [小容同学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大家都想为你讲话。]   容念看了屏幕半晌,慢吞吞地打字:[谢谢,我也觉得自己不错。]   窦洋的话语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他也做好了心理预期,准备承担一段时间的曲解和议论。   没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满溢出来的善意。   微信里有不少留言,没人提到容念的身世,都是些嘘寒问暖,和可爱的表情包。   言语大多青涩,象牙塔里未经风雨的花朵固然稚嫩,可也温暖纯粹,流露出校园时代充满阳光的一面。   容念有些无所适从,过了会,颇为认真地一一回复。   就在他沉浸于大家的关心中时,论坛的话题已经歪去了八千里。   祁封的出现给网站流量加了一把火,一群人围观的同时,八卦了下窦洋的这位亲戚。   三十多岁的男人搁在大学生堆里做话题,乍听不年轻了,但结合事业,大家只会觉得这人怎么才三十多岁?   接手的小公司最初濒临倒闭,卖都卖不出去,几年间经历了C轮、D轮、Pre-IPO等等,在变幻莫测的市场里稳扎稳打,如今主业务股票可观,开发的副线也即将境外上市。   在毕业后十四年里,能做到这个成绩,简直像是被命运之神点名开挂。   最令人吃惊的是,窦洋长得平平无奇,祁封帅得和他不像有任何血缘关系。   用颜值来作亲属关系划分的话,可能祁封和容念更像一家人。   开放那天,祁封被请来演讲,记者部为此拍的照片都被翻了出来。   他的样貌不显年纪,相比之下,实验室里天天早起晚归的博士生们更沧桑些。   [呃,我如果和他传绯闻,感觉是我占了便宜。]   [谁不是呢?叔叔当1吗?]   [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开放日有总裁来我学校,参加完演讲再陪我去社团活动……这是小容真实的一天啊!]   [有一丢丢羡慕小容,难道帅哥都是和帅哥玩?身边靓仔好多哦,当他女朋友是不是每天入目画面特别美丽啊?]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拐出了十万八千里,被“女朋友”这个字扎了眼,于是推理起那位人生赢家是何方神圣。   由于容念平时和陆岁京关系不错,一群人思维发散,联想到陆岁京不久前发了条恋爱动态。   ……天啊,不会那么巧吧?!   [说起来窦洋一边爆粗口,一边冲撞同学,陆岁京把他摁进花坛那下,实在太帅了!本来我在骂骂咧咧,看得立即神清气爽!]   [对对对,终于有人cue到陆二了!我在场忘了拍视频,是今天最大的遗憾!!]   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没人在乎窦洋啃没啃到泥巴,只关心陆岁京究竟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还是存有私心□□。   到凌晨两点,论坛的在线人数依旧不少,紧接着帖子却逐个消失。   [什么情况???]   [是哪对小情侣不想被大家用放大镜找出来呀?]   [啊啊啊大家谨慎发言,我骂了窦洋几句,后台现在弹出了素质警告!]   第二天相关帖子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群人的热烈讨论没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攻击窦洋的学生全收到了警告,所以是哪方在找管理员干预话题,简直显而易见。   窦家给亲儿子收拾烂摊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国际院的同学对此表示见惯不怪,懒得和扶不上墙的纨绔计较。   按照这个架势,窦洋应该过几天就会回学校,家里提前帮忙封口。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整整三天过去,开始有风声说窦洋这次得留案底。   这是一场拉扯,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持续了多日。   尽管多数人心里讨厌窦洋,可窦家的背景绝对比他们深厚得多,再不顺眼也好,没办法与此作对。   是谁在给窦家使绊子,其实也不难猜。   “陆岁京同学,你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费力气?”容念问。   陆岁京道:“我做了什么?哎,怎样都不奇怪吧。”   他无辜地说:“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我眼看就要躺平着出柜秀恩爱了,然后帖子被全炸完,谁来补偿我的损失?”   容念道:“听祁封说,方悦秋托了许多关系,每一户被她找完,都有你去敲打,搞得现在没人敢帮忙。”   郭元谊在局子里多关几天,说不定能反思一阵自我,挽回点人性。   而窦洋是个每日都离不开药的病秧子,在条件艰苦的环境里,只会血槽越来越薄。   如今窦家肯定急得天翻地覆,可惜这回任他们如何请求也没用。   本来就是在名利场织起来的关系网,结识的“好友”自然极为懂得趋利避害。   圈内人都知道,往常陆岁京对权力非常淡薄,也不喜欢利用身份去压人,更不怎么与陆家的商业伙伴来往。   这次他的举止非常反常,有点要把窦家逼入死胡同的意思。   大家个个都是门儿精,感知得出来,不可能蹚浑水。   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废物少爷,做亏心事的同时,还得罪如日中天的陆家。   陆岁京淡淡道:“是啊,我都在挑出席窦洋葬礼该穿什么了。”   容念不听陆岁京瞎讲,亲昵地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紧接着扯了扯衣领处的纽扣。   陆岁京穿衬衫非常规矩,扣子会系到最上面那颗,现在被容念轻巧地捏住。   “你要是穿西装的话,是不是还缺一条领带?”容念问。   陆岁京有一抽屉的领带,各个牌子各种配色都有,此刻被容念询问,却摆出倍感棘手的局促姿态。   “哥哥,我可以收到你送的吗?”陆岁京道。   容念嘀咕:“唔,你缺的话,我大衣口袋里就有一条现成的。”   陆岁京弯起眼睫:“那想要试试颜色怎么样。”   容念道:“我会系结,闭上眼睛,马上帮你打好。”   陆岁京坐在椅子上,不懂模拟打领带,为什么要闭上眼?   不过他很配合地照做,墨色的睫毛很长,在眼睑出投下一片微微颤动的阴影。   然后,陆岁京被那条领带松松遮住了眼睛。   视线陷入一片黑的同时,他能感觉到容念顽劣地跨在自己身上,继而对方动作灵活地将领带打结。   那具纤细的身体往前倾倒,陆岁京为了不和他撞在一起,不得不靠在椅背上。   “满意哥哥送的领带吗?小岁好像开心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容念道。   他雀跃地欣赏着,双手托起男生的脸,于是陆岁京顺着这股力道,抬起头面向自己。   横竖容念是非常喜欢眼前的杰作,用鼻尖蹭了蹭陆岁京的脸,接着亲了下面颊。   视觉被暂时剥离的情况下,会加重其余感官的敏锐度,陆岁京清楚地听到容念浅浅的呼吸,还有狡黠的轻笑声。   以及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对方温热的呼吸会拂过自己的耳朵。   “当然满意啊。”陆岁京漫不经心道,“刚才是在想,阿念身上多绑几条肯定很好看,手腕和脚腕都很合适,但是眼睛要睁着。”   容念歪过脑袋:“怎么,怕我蒙上了就睡着?”   陆岁京道:“不,喜欢你每次眼睫都变得湿漉漉了,还要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好像怕我消失掉。”   话音落下,容念要去吻陆岁京的喉结,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容念扭头看去,发现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推销保险或是卖套餐,直接利落挂断。   只是挂断后铃声再度响起,这种操作不像是骚扰电话。   于是他耐下心接起来,开着扬声器问:“谁?”   对面的人愣了足足半秒钟,不可思议地道:“小容?”   听到方悦秋震惊的声音,容念后知后觉,自己和陆岁京是同款手机,前几天还将手机壳换成了一模一样的。   今天他没有留神,便将它们无意弄混。   电话对面,方悦秋被逼得没有办法,不懂陆岁京为什么要将窦家逼入死胡同,今天放下了长辈的身段,试图来做些协商。   万万没有想到,接听人居然会是自己给窦洋挑选的“血袋”…… 第78章   相比于她的不可置信, 容念要平静许多。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下秒便恢复如初,随即淡淡地应声。   “阿姨, 您找陆岁京有事?”容念不冷不热地问。   方悦秋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打好的腹稿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出口。   但她将事情想通了,为什么平白无故的,陆岁京会特意刁难她家?   一定是因为容念……   从少年跟着祁封脱离自己的摆布,到最近对她爱答不理,她不懂是哪步出了错。   忘了从哪天开始, 容念本该百依百顺, 却变得态度堤防, 且有微妙的敌意。   收留容念的真实意图见不得光, 万一被发现, 会成为令自己身败名裂的丑事,她怕露出马脚, 也便没有多纠缠, 任由人越来越远。   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可如今对方害她的孩子受到煎熬。   这比直接找她本人的麻烦,更令方悦秋焦急。   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方悦秋深吸一口气, 压下了对容念的不满。   “是,陆少爷好像不太愿意给小洋一个消停。”方悦秋道。   她道:“他没必要把事情做绝,窦家虽没陆家势大,但把小洋保出去, 只是多花点钱、多求几个人的问题。他掺和进来, 不过拖一拖时间。”   容念抬起手, 把陆岁京眼睛前面的领带解开。   继而他一边竖起食指, 摁在对方的嘴唇上,一边撇过清丽的脸,接听着来电。   “既然你和他关系不错,帮阿姨讲讲吧?”方悦秋和蔼道,“捂着良心说话,我们家对你不错,何必搞得大家不开心呢?”   “大家不开心?”容念玩味地说。   他嗤了声:“这场戏我看得挺尽兴的。”   方悦秋被呛得一噎,有些伤心地说:“我是救了个白眼狼吗?你以前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小孩,谁带坏了你?”   “在你眼里,懂事就是不管窦洋怎么招惹我,我都要看在你的面子上忍住,他挖苦我,我不能回嘴,他折腾我,我不能还手。”   容念说到这里,顿了下,语气嘲讽地问:“是不是他哪天快死了,我需要去替他啊?”   听到他这么说,方悦秋立即被激起了情绪。   她回复道:“这种话是你能胡说的吗?!你把阿姨当成什么人了?”   “随口讲讲,您怎么一副被戳痛处的样子?”容念道。   方悦秋道:“好,原来是因为这种小事,你一直怨着我们。窦洋身体差,你何必逮着他不放?这是不是太过了?”   她口口声声说的小事,她认为不值得被记恨的小事,一度是容念的阴影。   来到陌生环境被无端奚落,换到新的学校被抱团针对。   空调和热水器总被故意弄坏,“克死爹妈”、“丧门星”一类的措辞听得麻木,摆在桌上的罐装可乐看似完好,天知道被恶意地塞过什么“料”……   人的忍耐有极限,容念却仿佛没有底线,稀里胡涂地退让过许久。   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压下,连同性命都葬送。   这辈子他但凡对方悦秋还剩下一点感情,都是对不起上辈子满怀遗憾的自己。   容念眨了眨眼睛,无意多啰嗦,抓着重点来讲。   “别说得好像是我逼他犯法,害他走到这一步的,不是溺爱他的您自己么?”   一个助纣为虐,一个咎由自取,容念不认为在这之中,有哪里用得着他来自责。   他语气里毫无动摇之意,也没有任何纠结,根本没法被道德绑架。   方悦秋一听便清楚,现在无论自己再怎么求情,都不可能打动容念了。   女人沉默半晌,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帮了你一把,我以为你会把我当做最后一个值得交付信赖的人!”   容念听她讲这种话就觉得恶心,没有多作表示,连客气一下都懒得。   他一向温柔识趣,现在面对方悦秋的失望,却无波无澜地说:“你是该后悔遇到我。”   要比我后悔遇到你,更痛苦,更无力转圜,他在心里说。   “不过您今天是有话和陆岁京说吧?”容念道,“您等等,我让他听电话。”   方悦秋道:“容念,仗着一时受宠就飘飘然的样子,我见过太多,这种都得意不了很久。”   容念道:“唔,您在哪里见的?窦叔叔给您戴过很多绿帽?”   电话那边呼吸一窒,感觉他再把方悦秋气下去,对方会原地患上心脏病。   陆岁京哭笑不得,清咳了声。   “你找我?”陆岁京道。   方悦秋勉强压下火气,道:“陆少爷,我想和你见一面。”   她认为自己没有被拒绝的道理,好歹是长辈,在京市的圈子里也有地位,总不至于请不动人。   陆岁京道:“没办法见。”   方悦秋诧异地问:“什么?”   得知陆岁京不能见自己,她的第一反应是,也许窦家哪里得罪过陆岳。   然而很快,陆岁京补充:“和容念不喜欢的人见面,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方悦秋:“……”   挂断方悦秋的电话,陆岁京扬起下巴,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容念。   “我发挥得还好吗?”他问。   容念道:“你不怕她下一步找陆岳?”   陆岁京无所谓道:“想找就找,顺便还帮我出柜了,省得我通知。”   他说完,不想再继续扫兴的话题,转而道:“阿念,你打领带的手法好熟练。”   容念:?   “我也想学,可不可以请你教教我?”陆岁京礼貌地说。   刚才只是打了个蝴蝶结,容念一头雾水,认为自己没有可以传授给陆岁京的窍门。   然而陆岁京对此颇有兴致,谦虚地让容念待会指点下有哪里不足。   为了让老师更好地认识到学生的水平,寻找到学生的缺点,打结的对象自然也是容念。   漂亮笔挺的蝴蝶结打在了容念的手腕上,和椅子的扶手捆在一起。   顷刻间两人位置互换,陆岁京把他挤在椅子里。   狭窄的空间让容念不得不蜷缩身体,他挣了挣,这个结打得极为巧妙,即便用了力气,也没能把手抽出来。   牢固的同时,又没让容念觉得勒得难受。   被陆岁京注视着,他干巴巴道:“我觉得我没有能教你的了。”   陆岁京很体贴地询问:“这里不用调整了是吧?”   容念:??   敢情不止这一处?   今天下午是活动日,全校没有排课,他们也没报名讲座一类的东西,算是放了半天假。   中午陆岁京说要回一趟家,把春季的衣服收拾出来,于是容念过来搭把手。   搞了半天,在卧室里衣服没收拾几件,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揉乱了。   在容念谴责的目光下,陆岁京打开抽屉,里面是一堆根据颜色和适用场合,被做好了妥善分类的领带。   陆岁京慢条斯理地挑出了两条,接着全用在了容念身上。   蒙在容念眼睛上的时候,容念不太舒服地摇了摇脑袋,再被吻了下鼻尖。   他的右脚脚腕被绑在了桌角上,左边则被有力的手掌稳稳握住,没有办法去蹬陆岁京,只能象征性地晃动两下。   再之后还有耳塞,耳际陷入静音之前,容念忍不住出声。   他问:“陆岁京,你搞绑架?需要我配合扮演人质吗,是不是该喊几声?”   陆岁京颇有兴致地说:“托哥哥给的灵感,减少听觉和视觉干扰的情况下,好像体验感会比较强烈。”   容念想到自己搜贴搜出来处男的活有多烂,再见眼前这架势,顿感毛骨悚然。   他向来怕疼,试图表示今天不做,之前偷偷准备的东西还没到货……   可眼下这么声明,是不是太扫兴?   他脑袋空白地张了张嘴,随即被陆岁京深深吻住。   陆岁京道:“不用特意扮演,会让你喊出来的。”   这块空间实在太小,根本伸展不开。   因此两个人不得不靠得极近,动作幅度被迫收敛,却另外有一番滋味。   容念看不见,也听不清,甚至连手脚都没办法动弹,整个人都由陆岁京掌控。   触感从而格外明显,就算是腰际轻轻的摩挲,带来的感觉也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使得他微微颤栗。   陆岁京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却若有所感,落在自己这里的目光必然深而炙热。   容念紧绷地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听到陆岁京的轻笑,同时自己的双腿被握着并拢、交迭在一起。   ……   容念脸颊发烫,下意识地要想逃,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再被托着身体拉回来。   再之后,容念整个人被完全拢住。   ……   容念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脱力般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脸颊还有些潮意,是刚才被刺激到流了生理性泪水。   领带都撤掉了,他想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干涩。   那场迷乱中他试图克制,却根本无法压抑,不断地挤出小声的单音,怪不得喉咙发渴。   此时记忆回笼,容念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惜他还没能够下床,便被陆岁京一把捞起来。   陆岁京道:“喝水?”   容念一动便觉得腿根疼,沙哑地说:“陆岁京,我认为以后该和你保持点距离。”   陆岁京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倒好的温水,直接端着杯子喂给容念喝。   这举动让容念觉得自己是个没手没脚的废人,他尝试夺过水杯,但发现四肢酸软,一动就嫌费力。   于是他没再反抗,就这么喝掉了小半杯水。   “几点了?”容念问。   陆岁京道:“再过半小时可以去吃晚饭。”   容念:“。”   居然荒唐地弄了大半个下午,他茫然地看着时钟,冒出了个不着调的想法。   ……或许对象只有三秒也是种福气?   不由他继续走神,陆岁京道:“我收拾好衣服了,刚才有人打你电话,我看到标记是学校快递,帮你接了一下。”   容念登时坐起来,生怕快递上标注了物品信息,再被快递员说出来,伤了陆岁京的自尊心。   好在陆岁京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道:“他问我放北门的柜机里行不行,我说可以,等下回去拿。”   容念道:“嗯嗯,我自己去拿就行。”   恋人之间保留自己的隐私很正常,看容念貌似不愿意自己帮忙,陆岁京便没有干涉,也按耐住了好奇。   他道:“你睡了半小时,再晚点我想喊你了。”   容念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精力这么旺盛?我只是大了你几个月,没有大你好几岁吧?”   “想到和哥哥在一起,我就觉得每分每秒都珍贵。”陆岁京调侃,“怎么办,不舍得闭眼。”   容念:“……”   他道:“好,那晚上的饭局你一起来。”   闹出弃婴这么严重的事情,郭元谊尚在接受调查,孩子的母亲打算见他父母一面。   她不可能再容忍郭元谊,想尽力争取赔偿,但没有钱去聘请执业律师。   她昨天找到了帮忙报案的容念,按照她的意思,希望容念能接受委托,作为法学生,至少比她靠谱得多。   而且她还在恍惚之中,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心力去应付家长的事。   容念没拒绝,毕竟这件事有许多疑点,自己也很好奇。   比如为什么郭元谊作为富二代会没有钱,以至于和窦洋纠缠?   再比如,莫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会“心虚”一般地回避郭元谊的事?   这其中必然是有逻辑的,只是他还没摸到线索。   晚上,容念来到约定的地点,陆岁京陪着一起。   “到时候叔叔阿姨看到她旁边两个男人,你是代理人可以理解,我怎么说啊?”陆岁京道。   他顿了顿,灵光一现:“跟着代理人蹭饭的小白脸?”   容念道:“也可以理解,你光看脸也挺有下海的资本。”   他没打算让陆岁京掺和家长里短,正好最近刚发奖学金,喊来服务员单独开了一间包厢。   陆岁京就在那里坐着,点了三菜一汤,切实享受小白脸的待遇。   容念付完款,再去和女人碰面,被告知郭元谊的父母要迟一些到。   等了有十分钟,一对夫妻匆匆推开了包厢了门。   因为儿子闯出大祸,他们这些天非常焦灼,为了见面特意收拾过形象,依旧掩不住苍老。   听到这两人自称是郭元谊的父母,女人满是不可置信,反复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   过了会,她咬住嘴唇,怯怯地抱紧怀里的婴儿。   她给容念发消息:[郭元谊带我见过家长,见的不是他们。]   女人没消化眼前的状况,容念却忽地有了联想。   毕竟他上辈子接过不少法律援助,也在案源不断的事务所里待了半年,超出常理的、鸡飞狗跳的纷争见过一大堆。   以容念见识过的人渣事迹来猜……   可能郭元谊自始至终,没打算带女人见自己的父母。   她见的只是郭元谊找来敷衍的演员。 第79章   要说之前两天过得如同噩梦,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于谷萱感觉她的世界都变得混沌颠倒。   郭元谊从未向他的父母介绍过自己,也没和同学透露。   在家里、在学校, 他都瞒得严严实实,好像在藏一个难以启齿的污点。   面对孩子的昂贵治疗费用,郭元谊选择了消极拖延,一边安抚女友,一边死撑着不和父母开口。   直到心理承受能力逼近了极限,他铤而走险, 最终以极为难堪的形式被捅破。   郭母道:“谷萱, 这件事是我们家亏欠你, 幸好孩子没什么事, 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见人。”   “但你和元谊确实不般配, 他不和我们说,这心思也能理解。”郭父道, “你学历一般, 爸妈在外省务工,两人差距有点大。他之前如果告诉我,我是不会认可的。”   话里话外充满轻蔑之意, 讽刺女人想攀上他家有多么不切实际。   敢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于谷萱没说话,求助般看向容念。   “他要是觉得不配,大可以不招惹于小姐。”容念道,“你们儿子在伤害她。”   在联系的时候, 于谷萱就说了自己要带一个朋友来, 郭家父母表示不介意。   郭父心知肚明今天要商量赔偿, 见于谷萱找了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完全没有当回事。   现在看来,还挺会呛声。   郭父道:“这点我们没否认过,元谊做了错事,不过有苦衷啊,他肯定想的是等孩子出生,领着于小姐一起回家,我们做父母的就不得不接受了。哪知道孩子会是这样……”   于谷萱道:“那是因为他故意引导我吃药!他想让我流产,又想装成爸爸,拐弯抹角地设计我们的孩子,没想到孩子那么顽强!”   “你怎么能这么想他呢?他当然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弄丢孩子是他不小心的啊。”郭母道。   于谷萱抱紧了婴儿,抽泣着说:“你们是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女生,要脸吗?”   郭母道:“哎呀,我们哪里欺负你了?元谊还等着你的谅解书呢,把你供起来还来不及!”   眼看着他们要争执起来,容念出声打圆场。   他淡淡地说:“叔叔阿姨可以放心,没人愿意和人性泯灭的败类结婚,今天不用再提郭元谊了,说抚养费就行。”   郭家父母不约而同地看了眼于谷萱怀里婴儿,眼神里闪过了排斥。   尽管是亲孙子,但他们没打算抚养,等过了这个坎,郭元谊往后前途光明,还可以结婚生子,有个体面又健康的家庭。   至于他闯出来的祸,该把成本降到最低。   郭父清了清嗓子:“我们会一次性给清你们母子全部的费用,但这是有条件的。”   “正好,郭元谊到底要被关多久,就看您和夫人的意思了。”容念道。   郭家一口咬死了郭元谊无意弄丢婴儿,不代表结果就能和他们想的一样。   这事情往大了说能是故意杀人未遂,尽管其中的判定因素非常复杂,所要求的证据链也极其严苛,或许无法让郭元谊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   但要是于谷萱乐意花费时间精力,够让郭元谊喝一壶的。   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自身利益,她选择做出协商。   “这、这怎么能关呢?元谊前不久刚申请到夏令营的名额。”郭母着急地说,“你们不要害他一辈子。”   容念道:“他自己害了自己,于小姐被他拖累成这样,高门大户的你们一定能给出让她很满意的补偿吧。”   郭父深吸一口气,很想收回之前的讥讽。   他本来打算按照最低的标准来补偿,然而于谷萱带来的这位朋友看着年轻,实际非常不好应付。   ——容念上辈子做法律援助时,办过类似的离婚纠纷,有互殴的,有双方出轨的,许多细节看了就让人怀疑婚姻有没有必要存在。   这桩委托算是最简单的一类,因为过错方一目了然。   身为被害方,只要不讲情面不心软,完全可以把对方逼到极限。   在容念拿出郭父公司的财报看流水时,郭家父母简直两眼一黑。   少年没打算和他们定价格,要按照收入划比例。   谈了整整一个多小时,郭家父母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两人面色铁青地坐在包厢里,面前的茶水已经被喝完。   最终于谷萱写了谅解书,对她来说官司没什么好打的,平时需要拉扯婴儿,自己分身乏术。   不过她没说的是,自己手上握有郭元谊撒谎的聊天截图,早就已经主动给警方了。   曾经她想过靠婚姻过上幸福的生活,为此对郭元谊一再包容,想要成为令他满意的金丝雀,到头来自己反而被推向深渊。   其实郭家父母没必要强调两人的差距,她现在毫无攀附的念头。   “一次性给清有点困难,但我们会尽快和你划清楚,希望这件事就到今晚为止。”郭父道,“不要让我们知道你去外面乱说话。”   他们带了协议过来,违反后果可谓夸张。   其中主要作用是捂嘴,若是于谷萱声张了这件事,或是继续缠着郭元谊,将要将抚养费双倍偿还。   于谷萱无所谓,找容念确认没有问题后,爽快地签了字。   郭家父母如今和方悦秋半斤八两,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拿到协议后便匆匆离开,看来这篓子捅得他们收不住。   “今天真的谢谢你。”于谷萱道,“还有,也要谢谢莫希……”   容念问:“你认识莫学姐?”   “是她来找过我,和我说郭元谊劈腿,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她谈恋爱,把她甩了以后又给她泼脏水。”于谷萱道。   她想到往事,有些嫌恶地摇了摇头。   她道:“我当时怀孕六个月了,觉得以后管住郭元谊就行,拜托了莫希不要说出去,不然孩子的爸爸在学校里怎么抬得起头……”   曾经于谷萱想过依靠郭元谊,为此失去自我,毫无底线地维护对方。   终究不能靠别人,她心说,可惜明白这件事时,自己的孩子跟着付出了代价。   但好在没有继续错下去。   人的一生很长,栖息的地方许多,离开了状似温房的牢笼,她的心从未如此自由。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莫希打下了这行话,补充:   [以前我这么默念了三遍,最后选择闭嘴,出事后也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但这几天越想越气,渣男凭什么不挨骂?美死他了!劈腿、污蔑、弃婴,和我谈恋爱的两个月里,你有学到那么一点法律意识吗?]   [怪不得那么讨厌法学院,法制咖见了我们是要抖三抖的。]   [郭元谊这种表演型人格,之前没看出来不奇怪,但现在还觉得他是个好东西,那就是你有问题了。做学问之前先做人,这事的立场不难选吧?]   她人缘不错,不仅在燕大认识各个院系的同学,本市其他高校也有不少朋友。   屏蔽长辈发完这条动态,事情立即一传十十传百,高校圈子里都知道了这件事。   郭家父母以为让于谷萱闭嘴,就能万事太平,但这么盘算实在太单纯了。   平时郭元谊行不端坐不正,不可能只犯一件错事、只得罪一个人。   在莫希率先开口后,陆续有被郭元谊伤害过的女生站出来,后来甚至有男生发了搭讪截图。   对郭元谊的谴责愈演愈烈,放到某些学校,学生间可能有“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情节,不希望同校同学的丑事被别人知道。   可燕大同学并没有这种心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他同学犯错,关自己什么事?   出了人渣没觉得丢脸,袒护人渣才值得羞耻,身为同一所学校的人,他们完全不打算护着郭元谊。   大家整齐地和郭元谊划分界限,几乎人人都要吐一口赛博唾沫,并要求学校出公示。   走流程需要时间,不过学校没让同学们等太久。   盖了红章的公告写得一清二楚,称郭元谊为本校医学院的郭某某同学。   介于国家法律和校规规定,根据学工办和校董事会分析与商议,取消夏令营资格,做出开除学籍处理。   尘埃落定后的第二天,有人在论坛的树洞里感慨了句,以前看郭元谊人模人样,听说篮球打得也不错,居然最后会是这样。   [谁还记得郭元谊打篮球特别脏,去年和法学院那一场,恨不得把傅琢州踩截肢,也就是人家会长不爱计较。]   回复里这么说着,不少当天的观众出来附议,还有人抛出了看比赛的视频。   听说自己被别的同学帮忙翻旧账,傅琢州笑了笑。   “说起来挺巧的,他爸妈昨天找到了我师父,想托他给郭元谊做辩护。”傅琢州道。   最近他一边实习一边兼顾学业,今天回到学校上课,在走廊遇到容念。   容念道:“咦?师、你师父接了吗?”   傅琢州道:“他没有空,案子不算复杂,问我感不感兴趣,我说这几天脚腕疼,有空想去医院做推拿。”   容念有一点惊讶,轻快地说:“原来学长会记仇啊。”   “毕竟被踩得确实挺疼,我想我没办法公正地给他辩护。”傅琢州道,“对他也不好。”   电梯那边人多得挤不上去,他们选择爬楼梯,边走边闲聊。   容念没让氛围冷场,打听了下去律所实习的流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傅琢州说等到暑期实习的名额开放,便帮容念递简历,顺带说了下自己面试的事情。   他们这么走到三楼,拐角处站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直直地看向容念。   男生扬起嘴角,声调漫不经心:“你们在笑什么?我也想开心一下。”   容念道:“在聊实习。”   “喔。”陆岁京慢吞吞地应声,继而看向傅琢州,似是对他存有戒备。   傅琢州记得对方应该是数院的同学,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奇怪。   “小陆?你是来旁听,还是找容念?”他客气地打招呼。   陆岁京别扭地说:“嗯,都有吧。”   面对容念的师兄,他心里有道坎。   陆岁京的心态近乎于患得患失,因为失去了容念太久,容念的身边也出现过太多人。   傅琢州是那些人里最特殊的一个,师兄弟上辈子融洽默契,并肩下班的身影非常和谐,和谐到陆岁京觉得自己卑微又多余。   记起那个飘着大雪的夜晚,他心里膨胀扭曲的占有欲便会作祟,很难克制住那份蔓延的酸意。   陆岁京垂下眼睫,假装不着痕迹地催促两人分开:“该上课了,走快点。”   但容念没有立即来到他身边,停顿了下,转过头认真和傅琢州说话。   容念解释:“学长,他是来和我谈恋爱的。” 第80章   这个场面本该是有些不自在的, 但实际上望过去,氛围轻松而温柔。   容念拉了拉陆岁京的衣袖,微微侧过脸, 朝向傅琢州,语气有些腼腆,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有点像在见家长。   从容念的表现里,陆岁京莫名冒出了这种联想。   不似往常与其他同学插科打诨没个正形,容念还有点拘谨,而桃花眼很明亮。   傅琢州愣了下, 笑道:“恭喜, 是你追他吗?”   容念道:“他和我表的白!我本来想多考虑一下, 但最先耐不住, 就答应了。”   “是不是其他同学还不知道?愿意透露给我, 那我帮你们好好保密。”傅琢州道。   容念弯起眼睫道:“学长,我会很开心的。”   傅琢州确实和一般朋友不同, 但并没有暧昧的色彩。   对于容念来说, 是他满是陷阱的人生里,难得不掺任何算计,给予过自己温暖的人。   容念没有过体验过被家人关怀的滋味, 但很多时候, 这位公司里的师兄就像哥哥,真心为他着想。   上辈子傅琢州嫌他工作狂,生活单调枯燥得可怜,问他有没有钟意对象, 可以帮忙助攻。   那时容念脑袋空空, 被师兄数落太不懂珍惜青春里的好时光。   现在他谈了恋爱, 很想向傅琢州诉说, 好时光就在眼前,自己握住了,在和爱的人共享。   傅琢州面对容念的出柜,除了惊讶和祝福,没什么别的反应。   早在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容念与陆岁京之间相处微妙。   傅琢州察觉到过,每当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仿佛进入了一个只有彼此的小世界,与外事外物相斥,别人很难融入进去。   现在得知他们在一起,不算太过意外。   告别时傅琢州看向陆岁京,摆出一种“自家孩子要嫁人”的姿态。   他叮嘱:“这是我们院最讨人喜欢的同学,你要是让他难过,大家会替他报仇。”   陆岁京原先的敌意默默消散,此刻被容念敞亮地冠上男朋友标签,有些不适应地撇过头。   以他的性格,总是做得多说得少,也不爱向谁表态。   不过想到容念一本正经地向傅琢州介绍自己,陆岁京抿了抿嘴。   “他也讨我喜欢。”陆岁京道,“不会有那种事情,报仇的力气肯定是用不上了。”   他想,我最喜欢他了。   之后下课,容念瞧了瞧陆岁京的脸,颇为狡黠地笑起来。   “学长看我俩直接掀柜门,都没不知所措,你怎么还在不好意思?”   陆岁京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说……”   容念不解道:“怎么会?有英俊的男朋友,我当然很得意。”   “但之前你就不太希望这件事被发现。”   “喔,我不想当大家的八卦话题呀,怕别人用不太好的心思议论你……”容念道。   尽管燕大整体风气宽松又包容,同性情侣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但也有人依旧对小众取向抱有偏见。   容念向来心细又低调,之前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自从陆岁京为了让他打消醋意,大胆地发了那条公开感情的朋友圈,容念便改变了主意。   或许这不是最优解,或许这不够成熟稳妥,但何必事事都要周全?   容念顿了下,又道:“我不是勇敢的人,但也想给你安全感。”   陆岁京散漫地说:“喔,我没有那么脆弱……”   “和你脆不脆弱没关系,就算你是块敲不碎的石头。”容念随即解释,“我都不会再把你扔掉。”   陆岁京:“……”   意识到少年的小心翼翼,陆岁京怔了怔。   福利院的离别曾经是尖锐渗毒的骨刺,横在心间让他不得安生。   但他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容念,打一开始,自己就可以理解其中的无可奈何。   让十七岁的容念去做那种极端选择,本就残忍得没有道理,何况在那个时候,容念真的有得选吗?   想让陆岁京回家,陆岳有各种手段能够轻而易举地达成意图,闹到父子撕破脸,最终只会是弱势方吃亏。   陆岁京很清楚,容念想让他能够过得好一些,闷声做了恶人。   被抛弃当然是件值得触痛的事,陆岁京耿耿于怀过,多的是失落沮丧和自我厌弃,唯独没有恨意。   自始至终,他都很爱容念。   陆岁京一时没说话,也不愿意掀开陈年旧账,抬手便要去揉容念的后脑勺。   容念护住自己的脑袋:“这位同学,学校里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不能,谁让我脸皮厚?”陆岁京道,“都是你惯的,你怎么能不负责?”   容念道:“我以前可一直希望你端端正正、健健康康当个三好学生!”   “但如果坏一点能保护好哥哥的话,我宁可当个混蛋。”陆岁京道。   容念身体僵了下,继而放下手,任由陆岁京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两个人去食堂排队,随着天气转暖,几个窗口已经早早供应起了冰豆奶和绿豆汤。   容念嘴上轻轻咬着一袋豆袋,端着菜盘找到空位,紧接着陆岁京在对面坐下。   “为什么最近没见贺疏星的人影?”陆岁京道。   容念道:“贺哥前阵子就有点怪,问他有什么事情,他也不肯讲。”   陆岁京趁机拱火:“你们的室友情淡了,他对你有不能说的秘密了。”   “可能在偷偷找对象?昨天看到他在写信。”容念道,“这年头还流行情书?”   陆岁京懒洋洋地说:“可能有什么说起来麻烦的,宁可写下来。他不是社恐么?”   “他的社恐程度没有那么夸张啊?”容念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是要多烫嘴,搞得他开不了口。”   聊完他们就掀篇,过几天是容念的生日,陆岁京问他要什么礼物。   容念没有大张旗鼓去庆祝的仪式感,反而是陆岁京,比他更在意这个日子。   容念犯懒,言简意赅地提醒:“不想做PPT。”   陆岁京稍挑眉梢:“帮你做PPT就行?”   “也不想搞卫生,不想迭衣服,不想吃水果还要剥壳……”   “我好像没应聘家政,怎么就被分配了雇主?”   “嗯嗯,不用为了主人的生日去破费。”容念一副雇用了对方的模样,“对你的劳动力更有兴趣,对你的钱包没兴趣。”   陆岁京:“。”   抬眼瞧着喝豆奶的容念,陆岁京欲言又止。   容念问:“怎么,很意外?”   “我在荣幸,看来你对我之前的服务很满意。”陆岁京捉弄道。   他拖着尾调说话,听上去不太正经,藏着言外之意。   容念:“……”   他捏了捏饮料的包装袋,几乎要把袋子拧成麻花。   “有吗?”容念略微戒备地嘀咕,“哪里满意了?不要乱碰我……”   上次陆岁京把他拢到身下,两个人本来在互相试探着拥吻,距离越来越近,几乎亲密无间。   被对方的气息包裹着,落在身上的抚弄也恰到好处,确实让容念有些神魂颠倒。   不知不觉中,他身后的敏感处被碰到,容念登时一激灵,险些滚落到地板上。   尽管后来陆岁京没再折腾自己,但容念心有余悸,那种地方怎么看也接受不了陆岁京的尺寸。   他在亲密关系里并不保守,只是比较怕疼,以往没相关经验,心里难免犹豫和回避,暂时性战胜了好奇。   容念说得隐晦,可不需要戳破,陆岁京便能领会。   他知道容念有怯意,也没打算逼他立即做好准备。   陆岁京打岔道:“哥哥为什么床上一套说辞,床下又是另一套说辞?你咬我肩膀上的牙印现在还在呢。”   容念丢掉饮料袋,埋下头,感觉很难反驳。   咬牙印不是因为痛或者不满,而是那时候快i感堆积过多,自己意乱情迷,下意识以此发泄。   陆岁京打趣:“只准你咬我,不准我碰你?怎么这么霸道啊,主人。”   容念:“。”   自己调侃称呼倒是无所谓,被陆岁京玩味地喊着,他咬了咬后槽牙,恨不得捂住脸。   “没有不准,但是难受……”容念艰难地说。   眼见着陆岁京也吃完了饭,他匆匆端起盘子,放到回收处后往外走。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去寝室的路上,容念挑了个僻静的石子小道。   听到陆岁京轻轻吹了声口哨,容念舔了下嘴角,伸手去拉陆岁京的衣袖。   陆岁京:?   男生会意地小幅度低头,听容念要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   但他的脸颊被容念亲了下。   两人走出小道,陆岁京被勾得心里七上八下,容念却矜持地与他拉开半米远。   刚才的主动顷刻间不见踪影,陆岁京幽幽地看过去,少年神色单纯,无辜地朝他一笑。   过生日那天,容念也是如此。   请了一堆同学开派对,聚会上容念被大家团团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他都没能与陆岁京说上几句话。   只是在暗地里,他用小拇指去勾陆岁京的手,待到陆岁京上钩,继而把手抽开,仿佛无事发生。   买的蛋糕被点上数字蜡烛,容念在歌声里闭眼许完愿望,再一口气吹灭。   “许了什么愿啊?”班长打听。   “说出来就不灵了。”容念道,“你要是不能帮忙实现,就别套我的话,免得神明也拒收。”   班长颇为自信道:“那如果你是想偷懒不打扫宿舍,我还挺乐意当一次恩人。”   容念笑了一小会,挑剔地说:“你们寝室就不够干净,我不买你的人情。”   “那你收谁的情?小陆的?”同学起哄。   或许他们已经心知肚明,在朝夕共处中发现了两个朋友的不对劲,但全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容念道:“怎么敢命令陆二呢?”   梁云复道:“陆二,你让不让我们小容使唤啊?”   陆岁京单手撑着头,欣赏着容念的侧脸。   继而他转动眸子,闲闲地说:“可以啊。话说小容同学,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容念道:“诶,我喝得头晕,你负责把我捡回去吧。”   班长给他设套:“真晕了啊?过来让我看看?”   生日蛋糕买得很大,他们酒足饭饱,只能吃掉了半个。   剩下的原本只能打包带回,这下都被朋友们团结一致地解决。   ——趁着容念有点醉酒,身体绵软无力,全部抹到了他白皙精致的脸上。   除了脸,锁骨、手腕、衣服这些地方都沾到了些,看上去一塌糊涂。   容念狼狈的模样依旧漂亮,让陆岁京联想到了一些只有自己目睹过的凌乱场景。   不管处境如何失去控制,少年总是美丽且富有蛊惑性,引得陆岁京松开力气去爱惜,亦或者恶劣地把容念弄得更糟糕。   当下就属于后者,陆岁京旁观着容念与朋友们胡闹,忽地很想把人捞过来。   困到怀里以后,便蛮横地把吻覆盖到沾了白色奶油的嘴角,把这张脸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待到这场派对散伙,陆岁京如愿以偿,搂住摇摇晃晃的寿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亲了亲对方。   吐息间弥漫着一股甜兮兮的味道,容念抱住陆岁京,依赖地把脑袋抵在男生肩头,给人蹭了一身奶油。   看得出来他很尽兴,往常藏着掖着,不肯被揣摩出真实酒量,没到几杯便会自觉不喝,被谁怂恿都没用。   今天容念难得配合地喝了那么多酒,脸上泛着红晕。   “陆岁京。”容念感慨,“我好几岁了啊。”   陆岁京道:“你不记得自己具体几岁?”   “反正超过十八好几年。”容念道。   这不过大一下学期,离高三不算遥远,怎么会超过好几年?   不过容念喝了太多酒,陆岁京当他迷迷糊糊说醉话,没有太在意。   他计划着把容念带回家,到时候煮点醒酒汤,免得半夜胃里难受,于是将人架去车上。   然而过程中容念不太老实,在口袋里摸索半天,递给陆岁京一张房卡,上面的酒店就在附近。   这个情景很像是潜规则进行现场,陆岁京哭笑不得,很轻地捏了捏容念的耳朵。   “你要干嘛?”陆岁京道。   容念目光纯澈:“睡觉呀。”   听到他说话那么理直气壮,陆岁京要是动什么歪脑筋,就像是冤枉人了。   陆岁京及时打住想象力,带着容念刷开房卡,然后有些诧异地望向里面的布置。   这个房间被精心地收拾过,没有开灯,借着点燃的香熏蜡烛,可以看清楚床单上都铺着新鲜的玫瑰花。   与此同时,容念吃力扫了眼房间,恍惚地喃喃:“这是什么啊?寿星福利?”   如果酒店关注顾客生日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陆岁京没深究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容念故意安排,默默将满身奶油的人塞进了浴室洗澡。   “衣服!不要脱!”容念不满地挣动,眼睁睁地见自己的外套被丢进了脏衣篓。   他紧紧抱着陆岁京的胳膊,难过道:“我的快递……”   怕热水会让容念醉得更厉害,陆岁京没有把水温开得很烫,不过还是有蒸汽弥漫在屋子里。   陆岁京道:“你外套里有什么?帮你拿出来?”   容念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昏昏欲睡地坐在鱼缸里,等着陆岁京回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紧接着,冷不丁听到陆岁京有些冷硬的询问。   “松弛剂?”陆岁京道,“容念,给个解释?”   容念揉了揉眼睛,趴在浴缸边缘,仍由水漫到自己锁骨下面的位置。   “给什么解释?你脱裤子看看,自己心里没数?”他稀里胡涂地说,“就算只有三秒钟,我也吃不进去呀。”   他说到这里,还有一些委屈:“我又没和别人做过,搜了下要怎么准备……你是不是嫌我太初级?”   陆岁京把他买的松弛剂扔到了垃圾桶里,走到浴缸边半蹲下,捞了一手掌的水,把容念脸上的奶油洗干净。   他试图好好沟通循序渐进,开口:“没嫌弃你,只是怕你伤害到自己,而且我也没有……”   可惜容念飞速打断:“所以活会很烂,我知道。”   陆岁京:“……”   很好,合着自己单方面被嫌弃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除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再也没有人主动说话。   两个人对视着,面面相觑半晌,在容念模糊了又清晰的视线里,陆岁京露出了个有些危险的笑容。   陆岁京低声道:“容念,你都没试过,就构陷我?”   容念迟钝地感觉到自己从水里被抱了起来,期间他慢吞吞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挥着胳膊想要逃离。   这当然没能得逞,容念坐到陆岁京怀里的时候,不知道被摸索了什么,他忽地浑身一僵,差点要尖叫出来。   ——但声音都被一只手牢牢地捂了回去,连同他的反抗一起被镇压。   陆岁京的嘴唇碰过他的耳朵,看着上面渐渐染了粉色。   不让容念挣扎,陆岁京却慢条斯理地讲着话,如果容念此刻还有一丝清醒,能听出来里面还有几分咬牙切齿,以及不加掩饰的侵略欲。   “哥哥在怕什么?”陆岁京道,“全都交给我吧,你只该担心自己忘了一件事——”   “忘了待会有多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怎么可以欺负哥哥?(作者虚伪地谴责) 第81章   两人衣服混在一起堆在篓中, 空荡荡的浴室地板洒满水渍,证明着之前有过堪称激烈的交缠。   烛光摇曳跳动间,蜡烛溢出花香调的丝丝甜味, 沉浮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里。   薄被有一大半垂落到了羊绒地毯上,要掉不掉的,凌乱的床褥上任何细节都无处可藏,包括隐忍的低喘和迷离的眼神。   偶尔逮到机会,容念尝试过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但每次都被捧起脸, 不得不直面对方。   他想, 自己应该是个拒绝失控的人。   目前的状况太超出意料了, 他妄图扯住逐渐沦陷的自己, 却愈发沉浸其中, 身体和灵魂都难以做出抗拒。   本来手绞紧了被单,慢慢的没了力气, 注意力全然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指尖也便松松地放开。   再到后来,他适应了陌生的感觉,主动去搂陆岁京的脖颈。   他本来不习惯放纵, 但已经被引诱着学会了追逐刺激, 大方地去索求内心想要的事物。   因为不管自己如何笨拙、如何贪心,都不会变成黄粱一梦,陆岁京都会满足他。   ……想要爱,好想要爱。   容念的酒意散去, 头脑足够清醒, 却比之前更加不吝啬于袒露真实情绪。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 也毫无戒备地接纳对方的全部。   他遵循本能地去迷恋, 去亲吻陆岁京,同时也被陆岁京迷恋和亲吻。   陆岁京在他的耳边喊他,有时候是“阿念”,有时候是“宝贝”。   也有的时候会坏心眼,用揶揄的语气叫容念“哥哥”。   容念每次听到“哥哥”这两字,会下意识细细地颤抖,用干涩的嗓音让人不准再这么称呼自己。   前世今生,没有比今晚更特殊的生日了。   最近气候转暖,天也亮得早,依稀有晨光的时候,少年被抱进怀里。   拥抱的力度正当好,对方生怕弄疼了他,温柔得好似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容念上辈子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会和陆岁京同榻而眠,如果换做那时候的自己,光是做出设想,估计就会觉得非常不可理喻。   现在荒谬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着,而经历这些的自己越过一场生死,心事诸多千疮百孔。   不过容念觉得,不要紧,那些痛苦不是困住他的枷锁。   沉甸甸的噩梦被托起,漏洞也被糖浆填满了。   ·   “我觉得你有点过分。”容念控诉道。   他身上有斑斑点点的红印,尽管陆岁京尽量收敛,由于容念的皮肤实在太过细嫩,有些地方依旧留下了掐痕。   尤其是腰际,若是不知情的话,可能会以为少年遭遇过某种□□。   除此之外,更令容念懊恼的是,身前某两处地方不仅红肿,居然还轻微破皮。   他见状不禁想去蹬陆岁京,却感到一阵酸软,便改为大大咧咧把腿挂在陆岁京身上。   陆岁京假装正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病了,突然没办法断奶。”   容念:?   这断奶失败的结果来得太迟了点吧?   之前朝夕共处十多年,没见你有过这种癖好啊?   “可能因为男朋友太好吃了。”陆岁京道。   他慢条斯理地揉了揉容念的肚子,打听:“昨天宝贝吞进去那么多,会不会怀孕啊?再过十个月能让我当爸爸吗?”   容念听他说荤话,柔和道:“有性别认知障碍的话,待会陪你去医院看看,顺便做个缩小手术,感觉都用得着。”   陆岁京:“。”   他闻言凑过去,非和容念挤在一只乳胶枕头上。   “我看哥哥很喜欢啊。”他道,“都舍不得让我走呢,昨天我还没怎么碰你,你就……”   容念为了阻止他说完,飞快地亲了他一口。   明明是如此亲昵的动作,容念亲完了却狠心地说:“小一点感觉可以更和谐。”   陆岁京顿了顿,真诚地给出抱歉:“不好意思,等下带你去验收礼物,和医院不顺路。”   容念发蒙:“什么礼物?昨天的蛋糕还不够?”   派对上的蛋糕是陆岁京买的,出自本地的一个高端餐饮品牌,老板一边开艺术馆一边开蛋糕店,出品价位非常昂贵。   款式还是没上市的新品,近期只供橱窗展览和官网宣传,昨晚却被陆岁京订了过来。   “就像你看到喜欢的就会给我买,我也控制不住想对阿念好。”陆岁京小心翼翼道,“你不会嫌弃我乱花钱吧?”   容念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献出心意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嫌弃。   不过实地看到陆岁京的“礼物”,容念深吸一口气,很想说下这岂止是乱花钱??   给人买了套二环热门楼盘的房,相当于乱折腾十台印钞机!   就算燕大同学普遍多金,有些在恋爱中舍得分享财富,与光鲜亮丽的名流交往,送礼也不过是些奢侈品和大额转账。   送辆百万级别的车都够在学校里火一把了,会让许多人觉得浮夸。   更何况和眼前的房子。   陆岁京道:“昨天散场就想带你来,可你喝得有点多,屋里只是精装修过,什么日常用品都没有,怕照顾不好醉鬼。”   说完,他补充:“以后可以一点点添进去,把这里变成每天都回来的地方。”   容念尚在震惊之中,道:“陆岁京,你是不是刷了你爸的副卡,账单会不会把人吓坏?”   “怎么可能。”陆岁京道。   陆家的财富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资本积累到这个程度,就算每日挥霍无度,也能安枕无忧。   别说是买房,如果不惜花上陆家的老本,造航天器都不在话下。   “没刷他副卡,这是用我私房钱买的,”陆岁京道。   他继而卖惨:“账上最近没钱,上周就缩衣节食了,去食堂不敢多点荤菜,阿念还没注意到。”   被对方用一种“你是不是不在乎我”的目光盯着,容念干笑了两声。   他心想,谁能意识到某人勤俭节约省下几块钱,背地里花大几千万的资金?   “那你只好洗干净自己,等着被我包养了。”容念故作惋惜。   陆岁京还挺期待,道:“容老板,你要给金丝雀多少下海的费用?”   容念道:“回食堂多给你加俩菜。”   燕大食堂很实惠,折现的话,加俩菜大概值十块钱。   陆岁京一点都不失落,对刷容念的饭卡跃跃欲试。   有不少校园情侣都是互刷饭卡,在超市里两人挑完零食,便一个人结账,他也想感受这种被兜底的滋味。   陆岁京拉着容念进去看房,尽管地产公司卖的是精装房,但原本的装修不够好看,后续都被全部敲掉,重新再布置过一遍。   眼前这些由顶尖设计师专门把关,并且是容念喜欢的风格。   软装上也花了不少心思,能够这么精准地拿捏容念的喜好,显然是陆岁京一一挑选过。   “这是离金融街很近,周围律所也多,开车的话来回通勤不到四十分钟。”陆岁京道,“你是想和傅琢州去同一家事务所?”   容念怔了怔,没想到陆岁京居然考虑得这么长远。   他道:“我那天就随便问问,没有说一定要去。”   陆岁京知道容念上辈子就看准了那家事务所,回国找工作接到了好几家offer,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里。   如果那年冬天没有出事,容念会顺利转正,长久地待下去,柳暗花明拥有值得艳羡的事业和生活。   就在陆岁京走神之际,容念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有什么想法的话,我估计就不去了呀。”容念道,“好的事务所那么多,不止这一家,你的意愿也重要。”   陆岁京道:“我不至于……”   “离金融街是挺近,但也要考虑到小岁去哪里,如果这里没有你,那就没有我每天回来的理由。”   容念这么讲完,轻轻地笑了下,神色有些腼腆。   他道:“能把你考虑进我的未来里,感觉还蛮幸运的。”   以前没能力这么想,后来没资格这么想。   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此刻陆岁京在他身边,他们可以大胆地去构思彼此的未来如何交错在一起。   陆岁京怔了怔,道:“你会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就很行。”   容念道:“我最喜欢的是失而复得,小岁,高考前我听说福利院要拆了,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唔?”陆岁京还是第一次听到福利院的消息。   容念道:“后来我写着卷子,听到别人议论一道题好难,我就想,小岁的话一定做得很轻松。”   后知后觉记起陆岁京早就离开了自己,还是以那种没有退路的方式,容念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向来通透,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可在那个瞬间,他没办法让自己不伤心。   “在那里跟我互相依靠过的弟弟,已经离我很远,我看不到,也无法面对。”容念缓缓道,“却自私地想让你出现在眼前。”   ·   被提到了即将拆掉的福利院,陆岁京挑了个空,独自去那边逛了一圈。   因为多方扯皮,那几栋破败的建筑居然迟迟没有被动工,屹立在喧嚣的老城区。   围墙当年为了防止被外人翻入,没有钱布上电网,就洒了些碎的玻璃片,如今被风化得不成样子。   在老旧的玻璃碎片中,春意悄然萌芽,冒出了生机盎然的绿草。   陆岁京想推门进去看看,不料里面竟有个姑娘坐在秋千上,她毫不嫌弃这里设施简陋,一个人玩得欢快。   细瞧的话,姑娘长得颇为眼熟,看到陆岁京,诧异地“啊”了声。   “陆岁京?”姑娘站起来,惊喜地说。   “我今天放学早,路过这里,想来玩玩。”她解释着,局促地笑了下,“两年没见,你好像就不认识我了诶。”   姑娘大概十六岁的年纪,十四岁到十六岁本就变化极大,再被别人领养,穿衣打扮变得考究,与往常大相径庭,认不出来也能理解。   陆岁京回忆了一会,问:“宛彤?”   宛彤活泼地说:“你记性不错啊,那、那是不是还能记得小容哥哥?”   提到容念,她面露为难,谨慎道:“你还记得他对你多好吧?”   陆岁京道:“嗯,他对你也不错。”   在他的印象里,宛彤以前瘦瘦小小,在一众爱黏着容念的小孩里,总爱抱着课本待在旁边,性格文静又含蓄。   现在不太一样了,她摆脱了昔日有些病态的瘦弱,待人接物开朗许多。   “你走了以后,大家都骂他冷血,要他把你讨回来。”宛彤道,“他装作无所谓,可我知道,他比他们都在意你。”   这两年她没再和福利院的人有牵扯,不过心里一直害怕陆岁京怀恨在心,哪天对容念施加报复。   如今她机缘巧合见到了人,很想为两人调和几句。   陆岁京没直接说出自己与容念的近况,抱着胳膊道:“是吗?”   那天在房子里,看着难得流露出脆弱一面的容念,陆岁京没有让人陷入到自嘲当中。   ——有那种想法,怎么会是自私呢?   ——明明他们很般配。   在落地窗前,陆岁京注视着年少的恋人,语气认真又和缓地给出了解释。   他说,在夏日的某一天,自己从漆黑的长梦中醒来,就感觉世界上只剩下容念,其他人都看不见。   他必须要正视回避了好几年的暗恋,让自己也出现在心上人的眼睛里。   这是命运唯一的指引。   听着陆岁京的话语,容念动了动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但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那吻里有什么欲言又止的话语?   或者说,在自己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容念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第82章   转眼间到了六月, 各个院系陆续开始考试,应届生在答辩后忙碌于毕业季,校园内四处可见合照的身影。   日渐吵闹的蝉鸣里, 一群人即将离开校园,也代表了新生快要入学。   名校之间的“抢人”大战在出分前就已经开始,高考前夕学校征集了大一大二的同学,在招生办分担答疑工作。   除此之外,燕大往年不屑于对外刷存在感,但校方见今年竞争格外激烈, 破天荒决定多为自己吆喝。   他们特意挑出一批学生, 安排去重点高中做活动, 半是意图宣传, 半是证明本校生源多么优异。   虽然容念没报名, 但被老师指名选中,回高中和学弟学妹们分析燕大的报考情况。   由此可见学校招揽新生的手段日益花哨, 光是升排名和谋福利不够, 还打算靠脸赚好感。   容念在高三转过学,有两所母校,他没被分配去私立高中, 那边交给了同样被临时抓来的贺疏星。   原因无他, 贺疏星不仅家世好,学业也没短板。他和富家子以及优等生都有共同语言,比容念更加合适。   高考结束的下午,容念回到转学前的高中,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大二的数院同学。   去的一路上他们没有冷场, 叽叽喳喳说着年少时的回忆。   大多数时间容念都在安静倾听, 路途不过半小时, 就知道了那同学来自外省,是整个市的高考状元,还有个从高中便在一起的女朋友。   “你那时候早恋过吗?肯定很多人追你吧?”同学道。   他进校门扫视了一圈环境,道:“小树林那么多,很适合谈地下恋啊。”   容念:“……”   这所学校的升学率不错,但归功于专心致志刻苦学习,校风抓得很严格。   平时这里的大家虽然会油嘴滑舌搞起哄,有的不会怯于告白,但恋爱终究是少数。   “没有,当时都没明白喜欢是什么东西。”容念无奈道。   同学调侃:“现在清楚了?”   容念不置可否,相当于默认。   同学听说过些小道八卦,颇为得意道:“嗐,我们院的学弟魅力就是大。”   容念道:“某些角度来说,他是倒插门来了法学院。”   “喔,那单凭分数线,陆岁京也算上嫁了。”同学打趣,“你们可别欺负他这外来户啊。”   法学院和数学院都是燕大的王牌院系,在招生门坎里属于第一梯队。   因为文理科分数线不同,其实不太好做横向对比,但看近两年最低录取成绩的话,法学院要比数学院高出一小截。   容念笑着说:“谁欺负他?每次他过来,大家手上的零食都多分他一口。”   宣讲会开在报告厅,在此之前,年级主任在做志愿填报的初步讲解,他们在后台等了会儿。   过后,同学去分发燕大的小册子,上面写了些学院的大致情况和特色项目。   之前容念没注意,上台前仔细一番,发现竟然印了陆岁京的照片?!   那是一张校园里随手拍下的画面,陆岁京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模样俊俏而清爽。   图中男生正倚着墙,似是在等什么人。   容念知道,他当时在等自己。   距离陆岁京回到陆家,才过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尽管特意粉饰过履历,但痕迹不可能完全消除,这所学校自然有能认出陆岁京的人。   天知道陆岳用了什么手段,在收到手册后,一群人很快注意到这张照片,显得特别兴奋,知情者却不敢说出陆岁京也曾在这里读过书。   大家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后来数院同学上台发言,情绪都没冷静下来,注意力全在照片上。   直到容念露脸,台下呆滞了一瞬间,齐刷刷将目光固定在发言席上。   “我算是懂了老师干嘛要你来了,不为别的,就是镇场子,炫耀自家人长得赏心悦目呗。”   结束后,同学激动地说着。   他再感叹:“其他学校再怎么努力,颜值这块还是被我们拿捏。你刚才听到小学妹说的没有?光看脸,以为你是电影学院来的。”   在相貌方面,容念从小被夸到大。   他是漂亮而自知的,对于这些靠脸得到的羡慕,早就如同家常便饭。   听到同学这么讲,他礼貌又平静地谦虚了几句,继而来离开时被一个学妹喊住。   对方看年纪应该刚从初中升上来不久,还在读高一,是从教学楼蹦蹦跳跳跑过来的。   “宛彤?”容念立即认出了对方,有些惊讶地问。   宛彤看了眼他身边的同学,回过头来,拘束地说:“学长,我有话对你说!”   容念向同学说了句抱歉,让人独自先回学校,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多留一会。   同学并不在意,让他不用这么客气,便晃晃悠悠给他俩腾了私下交谈的空间。   宛彤腼腆地抿了抿嘴角,想当面喊小容哥哥,却又觉得隔了一年多,已经不再像曾经那般亲近。   再这么称呼,或许有些不合适。   ……如今和容念四目相对,她才恍然发觉,旧友再度拉近距离,主动的一方需要有多大的渴望。   她心里感慨之余,有些自责:“我之前和陆岁京偶遇过,多嘴说了些事情。”   容念惊讶:“你们见过面?”   “在福利院聊了会儿,都没到十分钟呢。”宛彤道,“他请我吃了一盒冰淇淋。”   这段时间来,陆岁京一切如常,没和自己提及过这事。   不过倒也能够理解,老朋友重逢又没发生些什么,没有特意说起的必要。   容念打趣道:“嗯嗯,你别和他客气,有拿最贵的雪糕吃吧?”   “诶,我说不用,是他给我拿的!”宛彤道,“听叔叔阿姨说,那个牌子确实很贵呢。”   叔叔阿姨就是她的养父养母,见她讲起来时一脸幸福,容念便感到宽心。   那时候他请求陆岳帮帮福利院其他孩子,陆岳说到做到,很快给那些小孩找好了领养家庭,亦或者送去条件更好的救助机构。   最后只有容念一个人留了下来,那是他自己的意愿,不过没到半年,就被方悦秋找上门,至此福利院彻底荒废。   “我不想他对你有误会,所以解释了几句,当时他走羽.熙了,你真的很难过啊,我能看得出来你在我们面前是强撑。”宛彤道。   她垂着脑袋,害怕被容念责怪,但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趁着机会如实交代。   她道:“但我好像做错了,他听说你过得不好,看起来心情变得很差呢。”   宛彤想得简单,以为陆岁京听到这些,肯定会很开心。   毕竟有谁不希望自己是被牵挂的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被陆岁京的反应弄懵,不由感到忐忑。   容念安慰道:“阿彤,没事的。”   他身上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即便是简单的安慰,都能让人不自觉听从他的言语。   宛彤微微放下了悬起的心,瞧着容念对她还是那么温柔,自己却貌似帮了倒忙,非常地沮丧。   “我也不够清楚情况啦。”她道,“那段时间你避着我们,除了感觉到你状态不好,其他的我全都不了解。”   容念道:“早就过去了,你不用为我担心,现在我和陆岁京都很好。”   宛彤抬起脸,雀跃地说:“诶,真的吗?”   继而她憧憬道:“听说你们好像都在燕大……我会好好读书的,想和小、小容哥哥一所学校。”   容念轻轻笑了起来:“行啊,再过两年我来做你的招生工作。”   告别了宛彤,他拦住出租车回校,不禁望着窗外陷入思索。   非要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最近陆岁京更黏人了,动不动就爱抱住他,自己走到哪里目光落到哪里。   容念心知肚明,陆岁京听完心情差,不是因为嫌恶,而是一种柔软的、隐秘的心疼。   当然陆岁京也会在感触中萌生出高兴,只不过这在心疼面前微不足道,等到缓过劲来,便会渐渐显现出来。   比如现在,容念一回学校,陆岁京便迫不及待来眼前晃悠,好比一只开屏孔雀。   “五点半,我对象终于舍得在高中生们的崇拜中回来了。”陆岁京道,“本来还想自己今晚得蹭室友的饭卡。”   容念听他装可怜装得浮夸,配合道:“穷成这样,还有钱请宛彤吃哈根达斯?”   陆岁京:“。”   他睁大了眼睛,不自在地说:“你知道了啊,也对,她去年考进了一中……再苦不能苦孩子,我做得不对吗?”   “哥哥是不是怕我委屈?”陆岁京自说自话,“没事,一点也不勉强。”   容念:“……”   他顿了顿,没有反驳,这搁在陆岁京眼里就等同附和。   被男朋友如此放在心上的滋味很奇妙,陆岁京觉得这简直是豌豆公主般的体验。   ——没错,他就是比起奥特曼,更爱看童话故事。   “想吃两只荷包蛋,撒盐不放酱油。”豌豆·陆岁京道,“还有香辣小龙虾。”   容念并肩与他走在学校的绿荫里,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说:“我也想吃龙虾。”   食堂上市了这道菜,近日很受欢迎,总能见到一群学生戴着手套埋头在吃。   “给你剥壳。”陆岁京一下子卸下豌豆公主的包袱。   这顿吃得容念喉咙暂时说不出话,厨师做的口味太辣,自己不停灌可乐。   饮料很快见底,他后知后觉,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对这些罐头不再需要用吸管搅拌,去额外确认没被“加料”。   窦洋给自己制造的阴影已经被甩开很远,他下意识看向陆岁京,得到陆岁京疑惑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容念道,“这虾味道好辣,我嘴里好像没知觉了。”   他说着舔了舔唇,表情十分苦恼。   陆岁京瞧见后鬼迷心窍,在没其他人关注的角落,凑过去吻了吻他。   亲完,陆岁京顽劣地评价:“舌头不是还挺灵活?”   作者有话要说:   他钓你的 第83章   高考出分的当天, 容念协助老师做志愿指导,一下午满脑子各种分数。   几乎每个靠分数录取的燕大学生,在填报前都会和招生办接触, 了解每个院系的拟录取人数、保送率和奖学金等等。   为了把控每年的最低分数线,保证新生不因就读专业的问题而去填报其他学校,招生办在沟通上也会用些技巧,有时会为高分考生积极调配名额。   途中遇到个咨询的学生想读数学,容念便把陆岁京拉了过来。   理科生们隔着屏幕聊了一会培养方案,对方颇感志向相符, 态度也从犹豫不定变得期待起来。   之后那人打听起食堂饭菜, 陆岁京慢悠悠打字:[除了小龙虾被你容学长点评有点辣, 其他都……]   容念坐在陆岁京旁边, 一手撑着头, 一手戳着计算机的删除键。   他道:“陆岁京,这是个川省的学弟。”   话音落下,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推开。   容念循声望去, 见梁云复迅速蹿进空调间,将奶茶外卖袋放在桌上,扯了张餐巾纸去擦脑门上的汗。   “我靠, 这几天真特么和火炉一样。”梁云复虚弱地感慨, “早点考完期末早点回家躺着啊。”   容念走过去打开袋子,问:“怎么突然送奶茶?”   梁云复将六杯奶茶分给大家,道:“无聊啊,来这儿讲讲八卦。”   另一桌国际院的朋友道:“我们这儿忙着呢, 你的八卦最好没过期。”   “当然, 我前脚听我爸说完, 后脚就来啦!”梁云复道, “窦洋被保外就医了。”   “谁?”朋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怪他记性差,主要窦洋在院里招人嫌,成绩差脾气也差,仗着身体不好,别人让着他他就为所欲为。大家不爱和他走近,本就没什么印象。   这段时间窦洋干脆从学校里消失,一群同学懒得关心他近况,更加记忆模糊。   问完,朋友若有所思:“你说院里那个病殃殃的家伙?之前听说他卖假药害人啊。”   未经上市的药物统统归为假药,窦洋无论缺不缺钱,横竖是收了别人的大额转账,而且对婴儿造成实质性的严重伤害。   “对啊,窦家好几次想把他捞出来,听说还找过孩子他妈,砸钱都没能拿到谅解书。”梁云复道。   朋友有点惊讶:“诶,拿钱治病不好吗?”   梁云复道:“可能对那个女人来说,不是钱的事儿了吧,只想窦洋多吃点苦头。”   其实于谷萱一度为钱焦头烂额,如果不是成功拿到了郭家的一大笔抚养金,说不定真会为了窦家那点补偿,从而不得不松口。   好在容念帮了她的忙,也不需要付费或是报答,只是委婉地说,既然钱已经不是问题,就没必要为此一再忍让。   容念还好心提醒,如果窦家来沟通补偿,那钱款性质不比郭家的抚养金。   不管开得再高,以窦家的品性,说翻脸就翻脸,事后告她敲诈勒索也不一定。   现在看来,于谷萱把话听了进去。   容念听着梁云复和其他人七嘴八舌,默默把吸管插进奶茶里,自己没有喝,先递给了陆岁京。   以往听到窦洋的话题,陆岁京的神色总是有些阴沉,此时容念借着递奶茶的动作,不由地偷偷打量了下对方。   和自己担心的状况不同,陆岁京散漫地坐在计算机前,表情还有些雀跃。   容念:?   紧接着,容念的目光缓缓挪向计算机,瞧见了陆岁京发的消息。   男生一向对外界有些爱答不理,给人做答疑也是简明扼要,能少啰嗦就少啰嗦。   然而就食堂口味这个话题,聊天框里发了一大堆。   [我对象比我去食堂更频繁点,满课就和室友吃,有空了和我一起吃,他点小炒肉、青笋排骨汤、西红柿炒鸡蛋比较多,这三道味道应该都挺好。]   [不过据我观察,他最喜欢的是土豆炖牛腩,厨师烧大锅牛肉的手艺不错,最不喜欢的是红烧鱼块,因为懒得挑刺。]   [最近应季上市的是麻辣小龙虾,人气很高,建议你在大学谈了恋爱再去。]   同学:[?]   看得出来同学的话外之意是,学长你正常点,我害怕。   不过他询问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貌似对网线那端的数学大佬抱有崇拜之心,努力给人圆上逻辑。   他问:[因为找对象买两份是打折吗?]   陆岁京解答:[因为自己仔细剥掉那层壳,看对象开开心心吃下去,有一种比吃美食更值得体验的快乐。]   容念捏紧了奶茶:“…………”   这个招生账号看起来不能继续用了,立即永久注销吧!   ·   忙完了招生办这边的临时凑人头,容念便应付起大一下学期的考试。   燕大的期末周有一道固定风景,每到这个时候,在图书馆的茶吧,会出现很多彼此抽背的法学生。   毕竟法学要熟知的东西很多,文字量极大,虽说提倡灵活理解,但终究避不开背诵。   上学期容念没加入,因为不习惯,以他的基础,也不需要这样。   这学期随着课程难度上涨,他应了同学的邀请,划完重点又出了几道题,听人磕磕绊绊地闭卷说答案。   然后身份调换,同学给他出题,他记性好又愿意下功夫,上辈子的积累也没忘干净,可以全程对答如流。   同学抱着资料大为震惊,再陷入了考前焦虑。   他沮丧道:“咱们专业的本校保研怎么排都轮不上我,我也没刷绩点的想法,能不挂科就好。”   之前许多同学对绩点和排名不太上心,六十分万岁,多一分都是浪费。   想想也是,他们刚从严格的应试教育里解脱,燕大又支持学生参与各种和学业无关的课余活动,在新校区造完马场造高尔夫球场,两个校区隔一个半小时就有专车来回接送……   大家初次尝到自由自在的滋味,很难静心专注地学习。   最近的氛围显然不太一样,毕业季使得他们开始意识到就业和升学有多残酷。   即便名校出身,家里或许还能提供资源支持,大家也被日渐激烈的竞争弄得心里不安。   学校提供的出国交换、研修班、夏令营,都属于能报名就报名,更是早早有一群人拿着简历四处投实习。   “离这门考试还有三天,能多记一点是一点吧,反正天气那么热哪里都去不成。”容念道。   同学道:“小容,这个暑假你留学校吗?”   容念懵懵懂懂:“应该不留,怎么啦?”   同学道:“噢噢,我看竞赛的校队名单公示里有陆岁京,以为你俩到时候都待宿舍。”   容念之前听陆岁京提起过,但竞赛在七月份就会结束,暑假能一直放到九月。   他打算趁着陆岁京有事的间隙里,把驾照考出来,然后找个地方旅行。   这几天两个人翻过攻略,介于上次陆岁京被网骗风景图坑得很惨,两人在山里大眼瞪小眼,这次他们避开了那款APP,特意参考一些没加十八层滤镜的照片。   最后他们挑中了一处凉快的地方,容念看中那里夏天能滑雪,陆岁京看中酒店有私人温泉。   至于想在温泉里干什么,要问小陆同学自己了。   待到太阳没那么烈,容念给同学重新划重点,挑了几道最值得花琢磨时间的题目,再沿着树荫回寝室楼。   之前六月中旬有网购平台打折,他凑单买了一堆满减产品,寄到陆岁京送的那套房子里,近日以来时不时收到快递通知。   正好陆岁京今天下午去校队开动员会,自己没什么事,便打算慢悠悠过去拆快递。   容念查着地铁路线,推开宿舍门,贺疏星换了套衣服正想离开。   “你也要出去?”贺疏星问。   他之前睡午觉的姿势不佳,压得头发有一点乱,现在边说话边用手去梳理,试图让形象变回原样。   容念放下书便想去乘地铁,随手拿了顶桌上挂着的鸭舌帽,扣在贺疏星的脑袋上。   “嗯,这周我每天回来,你不是背书就是刷题,今天难得愿意走动了呀?”容念打听。   贺疏星扶了扶帽檐,淡淡地“嗯”了声。   以前容念与他有互动,都带着一种自然又狡黠、捉弄别人的意味。   少年貌似天生擅长操纵人心,只要容念想,就能与人保持着心痒却不轻佻的距离。   这个分寸拿捏得几乎完美,近一步会显得暧昧,退一步就有些见外。   但无论是近是退,主动权都在容念手上,别人则心甘情愿接受支配,他乐于玩这种游戏好似在摆弄玩具。   如果是扣鸭舌帽的动作,放在一年多以前,容念想必还会跟着调侃贺疏星几句,看到对方不自在地低下头才会满意。   可现在容念不是那样,也不会那样了。   贺疏星有些走神地想着,自从陆岁京出现以后,容念就在一点点改变。   一点点贴近到陆岁京身边,一点点和其他人退到毫无遐想空间的距离。   贺疏星打住神游,问:“你去哪里?”   今晚贺父有场应酬局,自己被要求出席,否则他现在确实应该在复习。   恰好,他和容念的去处在同一方向,便顺路捎上一程。   容念有快递要带去,放在贺疏星的后备箱里,见到有个银色的行李箱,便多嘴问了句。   他问:“你准备去哪里旅游吗?”   贺疏星抿了抿嘴:“不是我的东西。”   那是他爸放这里的,男人因怀揣窦家的秘密而警惕,防止哪天招致祸害,发生不可测的意外。   自己提上这个,靠里面的钱款对象,随时能够远走高飞。   容念见他不多说,识趣地铺了个台阶:“噢,你爸出差放的吧。”   贺疏星很轻地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关上后备箱,让容念上车。   路上,容念难得听到贺疏星说起了妈妈。   贺疏星对家事一向避讳,这时候主动聊起,语气不像曾经提及父亲时冷硬,听着和缓又怀念。   “她是很厉害的检察官。”贺疏星道,“一直在维护她渴望的东西,我从她这里见到了什么是具象的正义、公正和法律。”   “别人说她不近人情,其实不是这样,她私下里非常好,把收到的锦旗全挂在书房,去做公益也最受福利院小孩的喜欢。”   说到这里,贺疏星欲言又止了下。   继而他有些自嘲地说:“我有那么好的妈妈陪伴童年,一直都以她为荣,但现在做的事和她一点也不像,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当然不会啊。”   容念没有打听贺疏星究竟为什么会有自卑的想法,只是侧过白皙精致的脸,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容念歪过脑袋,说:“像爸爸还是像妈妈都无所谓,贺哥做自己就好了,就像你为她骄傲,全心地支持她,她作为家人也会包容你。”   从某些角度来讲,贺疏星的倾诉真是找对人了,容念特别善于安慰。   他还道:“窦洋找我麻烦,你会帮我出气,平时同学也说过,你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实总是照顾大家的那一方。这不是说明你也同样勇敢又温柔?”   贺疏星鲜少与人谈论这些,有点耻于聊得太多,仿佛这样会显得很软弱。   夸奖和认可并不会让他嘚瑟,反而有点窘迫。   他随即转移话题道:“祁封住在这公寓?”   容念摇头,大大方方地说:“是小岁的房子,我准备去布置点日常用品。”   贺疏星道:“哦,你们要同居?”   容念道:“离学校有点远,读书肯定会住宿。诶,你说这两束花哪个好看?”   他打开手机,给贺疏星看两束插花照片,应该是准备放到房子里去。   贺疏星在这方面一向直男,给出了“都好看”的答案。   本来容念最先询问的是陆岁京,不知道校队开会有多久,现在还没被回复。   下车便直接到了楼盘门口的花店,他干脆两束都买下来,搁在快递箱上一起抱上楼。   [带队教练多说了几句,刚刚才散会。]   [我那束七里香。]   没过一刻钟,陆岁京发来消息。   容念都不知道哪束是七里香,打字:[你居然还能认出品种?]   陆岁京:[碰巧和它的花语惺惺相惜了。]   容念对花语一头雾水,立即进行了搜索。   网上跳出七里香的话语:我是你的俘虏。   聊天框的另外一边,打开手机便立即回复过容念,陆岁京正要往外走,忽地被学工办的老师叫住。   对方看起来在门口守了好一会,特意来蹲他的。   陆岁京随即自我反思了一番,自己最近明明没有违反校规,没懂怎么会被学工办找上。   而老师说话十分客气,不像是要批评他。   那人好言好语地解释着,说有事想耽误同学一些时间后,将人领去了办公楼里的接待室。   见状,陆岁京隐约浮起了一个猜测。   带路的老师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沧桑憔悴的女人,保养得当的发丝中夹杂了几根白发。   果不其然,是方悦秋。   今天方悦秋一改曾经的温婉贴心,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瞥见陆岁京到了以后,将一次性纸杯拍到桌上。   “你和容念的事,我知道了。”方悦秋冷声道,“你们是同性恋。”   陆岁京不以为意地说:“噢,您恐同?那真诚建议离我们远点,对双方都好。”   他没办法和上辈子害死容念的人待在一起,即便是短暂地交谈,都有一些窒息恶心。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却被方悦秋急忙喊住。   “我和容念早在他高三的时候就认识,你不想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悦秋道。   见陆岁京步伐一停,她扬着下巴,对此胜券在握。   她警告般地说:“出了这扇门,你就错过最真实的他了。”   陆岁京态度有些不耐烦,嗤笑道:“不好意思,对象管得严,我回家太迟他是要生气的。”   “有什么想挑拨的,你一定要长话短说。”他漫不经心道,“我没闲工夫听。”   方悦秋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估计有过前男友,至少有暗恋对象,没你想象中的那种单纯,虽然他确实很会装乖。”   陆岁京似乎这个挺有兴趣,拉开椅子施施然坐下。   他道:“原来阿姨那么八卦,会打听别人的感情史?”   方悦秋道:“他是我计划接回家的小孩,要和我儿子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堤防一些不对吗?”   不再故作体贴的方悦秋说话尖锐,补充:“没爹没妈的,一个人在福利院里,感觉丢块糖就可以带走,谁知道脏不脏。”   陆岁京道:“你最好注意下言辞,别人不对长辈和女人动手,我可没那么好的素质。”   方悦秋深吸一口气,想让他没必要嘴上逞能,迎上他阴沉的目光,却将反驳咽了回去。   那视线很冷,不像是个学生该有的神情,更类似于某种凶兽面对天敌。   “我见到他的时候那家福利院已经是个空壳,其他小孩都被收养了,再不济也是去别的机构,偏偏留了一个成绩好又漂亮的,很不对劲吧?”   她道:“好在我大学读的是心理学,当初还考了很多证,对于这种叛逆期的问题少年,沟通起来不算有问题。”   方悦秋这么说着,讲述的是一件陆岁京从未知道的往事。   在她的描述里,容念形单影只,不愿意和人交流,她勉强能够让他给出反应,但更多的就不行了。   为此,她特意找了专家来与容念见面,用着天大的耐心,一点点接近少年。   后来她们诧异地发现,容念并非叛逆,而是在自我惩罚。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需要用这种方式,神经质般地折磨自己,以求得一些心理安慰?   “我觉得他那样正好,自己愿意不幸福,还沉浸在赎罪一样的状态里,多适合来我家啊。”方悦秋道,“我还能给他一间暖和的卧室。”   她喝了一口茶,道:“不过我还是让人去分析了,结论是他这样子八成是受到了感情打击,对方极有可能是个同性,年纪比他小一点,平时被他照顾。”   陆岁京本来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节敲击桌面,闻言顿了顿,不知不觉间收起了懒散。   看着方悦秋满脸势在必得,认为自己听到容念的过往以后,一定会和容念产生隔阂,陆岁京有些想发笑。   同性、年纪更小、平时被照顾、感情打击……   很好,自己完美对号入座。   简直毋庸置疑,在容念的身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和自己相似的存在。   “大概是没做好准备就和对方一拍两散,自己接受不了那股后劲。”方悦秋道,“分手肯定是容念提的。”   她以为对方会露出难以置信的嫌恶表情,毕竟这年纪的毛头小子没占有欲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陆岁京这种出身好、富有个性的人,肯定挑剔又高傲,怎么可能接受身边人的隐瞒和瑕疵?   可惜陆岁京没有,听到她说完,反而恍然大悟。   ——如果方悦秋观察得再细致一些,可以察觉到陆岁京有点难受,但这并不是她的挑拨离间终于得逞。   ——再如果她知道得足够详尽,还能发现个极为荒谬的事实:她所说的来自于同性的感情打击,另一个主角其实就是陆岁京。   “所以你趁着他自责的时候,让他情感转移到了你身上。”陆岁京忍住不发作,淡淡道。   固然爱情、友情和亲情各不相同,但有人失恋后会在友情上寻找补足,在亲情里失意时会在职场上填补空缺,这些能够微妙地互通。   如果伤心的一方没有主动转移情感,而是独自舔舐伤口,别人也可以主动进行日常陪伴,或者做一些言语暗示,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不怪容念轻易上当,那时候方悦秋确实花了很多的精力,呵护亲儿子一样去对待少年。   在脆弱的时刻本就分辨力下降,遇到了一个状似善良的人对自己无微不至,很容易死心塌去依赖。   方悦秋道:“我以为我成功了,但谁能想到,他是个小白眼狼呢?我帮他走出阴影,现在他反而害小洋?不过……”   她话锋一转,凉凉地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可不算是初恋。他对前男友非常深情,就算转移到我这里只剩下百分之一,过了高考就消耗殆尽,也已经很夸张。”   本来陆岁京对此没什么兴趣,此时却抱着胳膊,看起来不再急着走。   他道:“哦,仔细说说?”   方悦秋蹙了蹙眉,想着这人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算是什么癖好,好像挺乐意听男朋友的情史?   “容念跟我回家的那天,有点要反悔的意思。”方悦秋道,“来了句如果他又没有家了怎么办,自己不在,都没人把他捡回去。”   她道:“他和那男的都是彼此当家人的关系了,你猜他们进度怎么样?”   陆岁京道:“让我猜?不知道啊,反正那野男人错过阿念,真是亏大了。”   听起来他语调轻快,心情颇为愉悦,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   方悦秋:“…………”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什么没有,和这种情史不干不净、不知道感恩的人在一起?他今天捅我一刀,明天也能这么对你。”   陆岁京道:“我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任何设计,也没张口闭口要他报答,你这种有索求的示好是交易。”   他好奇地问:“在交易前,你有和他说过代价是什么吗?”   方悦秋沉默了一瞬,干巴巴道:“我只是希望他孝顺些。”   “这句话骗不过我也骗不过你,非要说出来,太假惺惺了吧。”陆岁京道。   方悦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说:“没有谁的爱是无条件的……”   陆岁京道:“我就是啊,谢谢阿姨专程来加深我和他的感情,听说他以前那么可怜,我实在忍不住想去哄哄他,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方悦秋倍感滑稽地说:“最近有个词很新鲜,也特别适合你,叫做舔狗。”   纸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她捏住杯子,将其弄得彻底扭曲变形。   见陆岁京丝毫没被自己影响,她心里的不甘到了极点,可对此束手无策。   她讽刺道:“行,行啊,和容念挺配,小洋要去读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容念刚来我们家,一个人坐着无聊,就拿着笔在手掌上画小狗呢。”   开会的时候陆岁京带了纸和笔,这时候拿出了笔来,潦草地在手上涂抹了几笔。   他朝方悦秋展示:“是这样吗?”   方悦秋瞥了下,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在陆岁京的手心里,有一只和容念画风相同的简笔小狗。   陆岁京弯起眼睫:“我看挺可爱,他喜欢是最好。” 第84章   夏日昼长夜短, 火烧云映在城市边缘,烟霞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草坪上有好多学生在玩飞盘,这是最近很流行的运动, 每天傍晚一凉快,便有男男女女们四处奔跑。   欢笑声传过来,心里的烦闷都跟着甩空。   陆岁京敛起情绪,留方悦秋在接待室气急败坏,离校后很想直接去找容念。   可惜今天晚上有饭局,他扫视一圈, 坐上了等候已久的商务车, 前排的陆家秘书恭敬地朝他问好。   陆岁京带着便携药盒, 里面装有两天的药片, 在车里便混着矿泉水送服喝下。   这个阶段他一直在减量, 断药需要谨慎,医生没有让他尝试, 他也便不去着急。   秘书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问:“二少,您最近好像添置了房产?”   陆岁京正在犯相思病,没心情扯闲话。   他单手屈起靠在车窗上, 恹恹道:“是啊。”   “以前看您从不关注楼盘, 突然开始投资这些,不像是您的作风。”秘书旁敲侧击。   陆岁京懒洋洋道:“哦,我金屋藏娇。”   秘书道:“……”   很好,完全符合自己心目中肆意妄为的人设。   幸好秘书在开车, 双手需要时刻握住方向盘, 腾不出来空。   否则瞧陆岁京那副顺理成章的架势, 还需要秘书给他鼓个掌。   最近陆岳回了海外, 陆岁京偶尔代表他出席晚宴。   接待方非常周到,俨然将他当做了陆家毋庸置疑的继承人,不称呼他“陆二少爷”,只喊他“陆总”。   等电梯的时候,陆岁京恰巧碰见一张熟悉面孔。   和窦家女主人的灰头土脸不同,眼前的小叔子神清气爽,与其他人寒暄说笑,圆滑得如同一只千年狐狸。   “哟,陆家的小公子?”祁封道,“有段时间没见了。”   陆岁京朝他扬起嘴角:“祁叔叔好。”   祁封感觉这笑容不怀好意,道:“突然那么客气,我有点接不上话。”   陆岁京道:“喊你叔叔哪算客气?你是长辈,应该的。”   祁封开玩笑道:“你是还想叫岳父啊?”   陆岁京道:“岳父,我想和小容暑假出去玩。”   祁封被这声称呼喊得背后发凉:“嘴甜问我讨路费?你被陆董扫地出门了?不像啊。”   扫地出门是不存在的,陆岁京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不像某些家庭制衡失调,家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去摆布小孩,陆岳和陆岁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在这段亲情中,即便父亲不认同儿子的恋情,也无法插手指摘,何况陆岳本就不关心这些。   作为一家之主能够打理事业,又有令董事会满意的继承人,他的任务便算基本完成了。   陆岳间接向陆岁京传达过这个意思,往后陆岁京接班了要如何,身边有谁,有没有后代,都不关陆岳的事,退休后不想管,百年后也见不着。   “谢谢您替我操心,陆董并没打算管我。”陆岁京道,“主要是小容怕您孤独无聊,觉得至少该多留几天,给您做几顿饭。”   想到容念厨艺有多恐怖的祁封:“……”   他承受不住这份“孝顺”,客气地推拒。   “他有心了,我不怎么需要,你们好好去旅游,可以选得远一点。”祁封客气地说。   今天是贺律师合伙的律所举办周年庆,除了业内大状过来捧场,还有许多商业伙伴出席,彼此都能算是熟人。   进了酒店顶层,陆岁京应付完几个长辈的攀谈,便注意到贺律师。   “博简啊,你们律师是越做越大咯。”贺律师的旧友恭祝。   贺博简道:“承蒙大家照顾。”   得知贺律师的姓名,陆岁京微微诧异地蹙了下眉,上辈子的往事涌进脑海。   陆岁京在重生前,尽管与贺疏星同在燕大读书,却没有私下交集。   只是隐约听说大家将要本科毕业时,对方的父亲出了事情。   这辈子经常见贺疏星在眼前晃悠,陆岁京偶尔会记起来这一茬,但不清楚贺家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猜测过,估计是旧案纷争一类的闹剧。   不过此时,陆岁京知道贺父的全名是贺博简,便忽地察觉到真相没有那么轻飘飘。   他上一世本科毕业那年,也就是距离现在还有三年的时间,法律界六月最大的新闻,是贺博简车祸离世。   男人死得古怪蹊跷,却没有蛛丝马迹可供质疑。   在新闻引起热议的时候,陆岁京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幻觉频繁且强烈,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外界事物全当耳旁风刮过。   ……不对。   陆岁京冷静下来,心想,在朦胧的前世记忆里,有一道至关紧要的声音夹杂其中。   ——“老贺终究太谨慎,怀着最烫手的秘密,遇到敢起杀心的窦家,他光在防备是躲不过去的,要想保全自身只能相互厮杀。”   ——“这个世界没有退路,他想退,只会出局。”   是陆岳。   势力渗透极深的男人总是手握许多内幕,忘了是哪天,在陆岁京面前不经意地说起过车祸。   现在,陆岁京站在纸醉金迷的宴会厅里,看着贺博简与窦家的人举杯共饮,不由地感到嘲讽。   “喂,你怎么了?”贺疏星问。   陆岁京回过神来,发现是容念的室友,顷刻间立即收拾好了表情。   他道:“来你家事务所的周年宴蹭吃,怎么饭菜还没往桌上端?我急着吃完回家谈恋爱。”   贺疏星道:“老老实实待着吧,眼睛别乱看美女。”   原来刚才的走神被误会成沾花惹草,陆岁京倍觉荒谬,还没等他解释,便被贺疏星抢先发言。   “不然我会和容念告状。”贺疏星道。   陆岁京:“。”   他义正辞严地说:“我拥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就算你信不过我,也该相信容念比全场人更具有吸引力。”   贺疏星:“……”   只见贺疏星神色松动,想要认可陆岁京的言语,却见陆岁京脸色一变。   陆岁京哼声道:“撤回之前的后半句话,不准你惦记我男朋友。”   贺疏星:“…………”   神经病。   要不是大庭广众不好发作,贺疏星怕是要把这词骂出来。   接着,陆岁京淡淡地说:“你爸不是不和窦家续约了么,你们两方关系还这么好?”   贺疏星道:“应酬局上逢场作戏,难道你不懂?”   陆岁京不明白贺博简究竟因为知晓了什么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   于是看在对方是容念朋友的份上,他委婉提醒:“噢,在我看来,你爸应该离窦家越远越好。”   话音落下,贺疏星神色明显一变!   这被陆岁京敏锐地捕捉到,暗自怔了怔。   难道贺疏星也知道父亲不该与窦家往来,甚至清楚更多信息?   会让窦家下死手的必然是大事,对赫赫有名的贺律师用出那种极端手段,严重性更是不用多说。   想到这一层,陆岁京觉得,自己摸索到了窦家致命把柄的一角。   他与窦家之间,有害死容念的旧日仇恨,当然是逮住机会就把窦家往死里整。   包括这次,也不会错过。   “不过单单远离貌似不太够,窦家那类人最擅长得寸进尺,你想放过他,他反而不放过你。”陆岁京道。   贺疏星稍挑眉梢:“不放过,他们能怎样?”   陆岁京道:“我有个哥哥领教过基本的家族斗争手段,不是我吹牛,窦家没比我家好到哪里去。”   众所周知,陆岁京素未谋面的哥哥没活到成年,死于一场诡异却找不出真凶的车祸。   贺疏星沉默半晌,又被不远处的贺博简喊了一声。   他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随即过去与父亲的朋友们敬酒。   这一忙就忙到了散场,贺疏星左顾右盼,神神叨叨的陆岁京已经没了踪影。   “你在找谁?”祁封问。   贺疏星道:“没什么。”   原先父亲告诉他,窦家老爷子的遗嘱曾被纂改,多数遗产本该属于祁封,贺疏星已经觉得煎熬。   理由无他,出于道德上的正义感,他不适合当沉默的帮凶。   而拒绝做同谋的成本堪称巨大,天知道撕开这个口,会造成什么危险后果。   现在和祁封面对面,他更是有些焦躁,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在给祁封做事后,看到新雇主会出乎意料地陷入不安。   再怎么说,毕竟是个活生生的被改写命运的人。   当祁封出现在面前,自己又有扭转局面的力量,意识到自身的重要性,要么戒备,要么不平。   父子俩再度站在了不同位置,贺博简属于前者,贺疏星属于后者。   贺疏星低下头,想起了陆岁京警告的三言两语,不过……   有声音盖过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利弊权衡、博弈运筹。   ——“做自己就好了……”   少年眨着清亮的眼睛,居然说他勇敢又温柔。   贺疏星心想,不是这样,自己只是很固执很死板,性格和美好词汇沾不上边。   “祁先生。”他声线平平地说。   祁封一手插在西裤口袋,散漫道:“怎么?难道你找的是我?”   他们两人走到了电梯间里,贺疏星去负二楼的地库,祁封去一楼,大概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旋转门的前面。   视线上方的显示屏幕亮着“1F”,电梯门正要开启,又被贺疏星抬手摁了关门键。   贺疏星道:“就是找你。”   ·   这顿饭陆岁京吃得心不在焉,站在家楼下后知后觉,自己肚子没填饱。   他抬头望上去,自己家那层楼亮着光,不禁嘴角翘起。   一边翻着外卖APP一边进门,陆岁京换了鞋,就想问容念要不要跟着吃一点。   然后他看清楚屋内情景,惊讶地愣了下,把话咽回嗓子眼。   客厅里装点上两束漂亮鲜花,桌面铺起图案美丽的餐布,茶吧摆放了咖啡机和情侣水杯,以及沙发前多出一块软和的羊绒地毯。   许多新细节在无声地给房子增添烟火气。   “诶,你吃过了吗?”容念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   陆岁京道:“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吃?”   容念道:“光顾着拆快递,再把它们都布置好,没想到忘了时间。”   说完叹了口气,他再笑起来:“正好试试刚买的拉面,快餐的热一下就行,你不用担心不好吃。”   陆岁京道:“是有点饿,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他踱步过去,从背后想抱住容念,被容念用胳膊肘往后顶。   容念故意装正经:“麻烦这位同学让一让,我不玩小男孩。”   陆岁京的回复还挺委屈:“随便说说的,长再大哥哥可能就不让我碰了。”   容念:“。”   怀疑你在开黄腔,顺便控诉最近的节制生活,但我没有确切证据。   容念揉了揉太阳穴,利落地多拆一袋拉面。   他又往里面加了点鸡蛋、青菜和肉末,一起煮到熟透再捞上来。   两个人吃完,研究了一会新的洗碗机怎么使用,之后陆岁京建议去试试淋浴器。   容念认为这种东西一个人检验就足够,然而陆岁京觉得不行。   他理直气壮地胡扯,既然两个人都会用到淋浴器,那当然要一起去感受,有什么意见还可以及时互相沟通。   将检验淋浴器具体落实的时候,陆岁京又是另外一套说法。   有谁和恋人一起洗澡,会关注喷头和水温呢?   晕头转向之际,容念腿脚发软地从立式淋浴房出来,还半推半就地去体验了下浴缸。   水随着动作洒在瓷砖上,有时候水波晃动的声音格外明显,令容念羞赦得浑身发粉,恨不得在这里融化。   灯光下根本分不清皮肤上是汗水还是清水,容念睁开湿漉漉的眼睫,感觉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在自己侧颈。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从水里被捞出来,用大浴巾裹着擦干,打横抱起放到了大床上。   他英俊又年轻的男友好似永远不知疲倦,明明数院的期末压力也很大,却对陆岁京没什么影响……   容念心里有点纳闷,同时被陆岁京搂在怀里,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黑夜里再度发酵。   “今天不是很想试探床的承受范围。”容念率先表明态度,“陆岁京,你在浴室里太过火了。”   陆岁京亲了亲他精致的眉心,颇为满足地说:“宝贝,你也很热情。”   容念:“……”   如他所愿,今晚这张几乎床没有摇晃,非常适合好好休息。   可惜直到凌晨时分,两个人都还清醒着,只不过确实没有待在床上。   月色里,容念的身体白皙到似能透光,被陆岁京轻易地抱起。   他整个人无处遁逃,手脚因为没有力气而任由摆弄,如同心甘情愿栖息于牢笼中的雀鸟。   额头抵着微凉的落地窗玻璃,容念出于羞耻闭上了双眼,一时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陆岁京偏偏要他出声,坏心眼地追问他体验如何,容念要是不吱声,便另外用办法让清亮的嗓音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哥哥,听上去你很舒服啊。”陆岁京用指腹抹掉容念眼角的潮湿。   容念骂他“混蛋”,陆岁京恍若未闻,依赖地将容念抱得更紧。   他低声道:“你猜猜,这扇窗户被混蛋贴好单向膜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噫! 第85章 (修)   太阳光强烈得让人头晕目眩, 教学楼周围有苍翠的大树掩映,坐在考场放眼望出去时,不至于觉得景色刺眼。   在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中, 容念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在桌上,揉了揉酸胀的手腕。   这门课难度适中,没有检查的必要,他开始撑着脑袋走神。   窗户外面栖息了一只白色蝴蝶,被容念注意到, 少年和昆虫两两沉默, 消磨了一刻钟时间。   待到收卷的铃声乍然响起, 随着同学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受了惊吓的蝴蝶振翅飞走。   “他好厉害啊, 每次都那么早写完!”   “期末周时间本来就不够用,之前他还能抽空帮别人复习, 我在图书馆听到他给同学划重点了。嘿嘿, 我赚咯。”   “空调很冷吗?他为什么穿着小高领的卫衣?”   “学霸就是比较有个性,隔壁还有喜欢穿女装的呢……反正容念怎么穿都好看。”   同考场的几个学生窸窸窣窣,议论着容念之余, 不禁挂上惊羡的神色。   而被他们崇拜着的容念表情淡淡, 拿上笔袋和证件便往外面走,气质安静又秀气。   他穿了身浅色的假两件卫衣,领子略微松垮,恰好遮在喉结以下, 配着愈发精致的脸庞, 看着就是乖巧的好学生。   以及可能还有一点点怕冷。   这年头在教室里多批一件衬衫、穿得厚一点, 如何装扮都挺常见, 大家没有多去打量。   殊不知容念被衣服盖住的地方,敏感的皮肤上布了许多可疑红痕。   从脖颈到锁骨再到蝴蝶骨,斑斑点点,柔韧纤薄的腰际还有几枚指印。   留下这些暧昧颜色的人非常肆意妄为,容念的手腕和脚腕也有浅浅印记,无声证明着之前如何被人握在掌心。   最恶劣的是在腿根,容念走得缓慢,因为今天那里尚且有点犯疼。   而且不知道陆岁京怎么咬的,当时容念一点也没觉得疼,感官上刺激和迎合远大于抵触。   但腿根处的牙印迟迟没有消失,时至今日已经隔了半周,看着仍然凶狠。   身上纵i欲的痕迹这么明显,容念不好意思回寝室,这些天都是住到外面去。   陆岁京瞧着挺内疚,声称想要赔罪,实际自己黏人,跟着容念一起住。   好在考试期间没有早八课,每天校内外来回不怎么疲惫,路上耽搁的那一点时间也没影响到复习。   容念懒洋洋回到家楼下,正好陆岁京点的双人份外卖到了,便顺手拿进去。   “门口放了个快递,你买什么了?”容念好奇。   陆岁京解释:“维生素E。”   容念想了下这成分的功效,道:“唔,你护肤?”   “虽然对颜值确实应该上心,毕竟哥哥的爱好之一就是看脸。”陆岁京道。   他坐在沙发上看题,放下了书望着容念:“但这是早上你说牙印褪不掉,所以我搜了下,医生讲涂它比较有用。”   容念申诉:“我怎么看脸啦?”   陆岁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轻扬起嘴角,让容念莫名心头一跳。   陆岁京道:“每次阿念都喜欢面对面,一定要看着我,不然没多久就抗议要换姿势。”   说完,他倍感有理有据,道:“这样还不算吗?”   容念早该想到的,每当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这人嘴里没多少句正经话。   难以置信陆岁京被别人评价过形象禁欲,那些同学真的不懂这男人反差能有多大。   容念不禁弯起眼睫,语气有一丝无奈:“光天化日,陆岁京……你的脸皮在哪里?”   陆岁京道:“早上你还亲过呢。”   容念不吱声了,嫌太阳大,跑去床边拉遮光窗帘。   单向窗户前,些微透明的白色帘布被他扯住,继而缓慢地拉严实。   陆岁京将其收入眼里,忽地联想到某段香甜回忆,闷闷笑了声。   容念:“。”   有时候他觉得和陆岁京过于默契也蛮讨厌的,光是听到陆岁京莫名笑起来,自己就清楚对方脑子里在翻涌什么黄色废料。   那天晚上他怕男朋友在宴会没吃饱,礼貌询问后给陆岁京做了碗拉面,被这人精力旺盛地折腾到天蒙蒙亮。   当时整个城市在晨光的笼罩下渐渐苏醒,容念位于高楼之上,发现远处街道热闹起来,在玻璃窗前不住地往后缩。   后背由此完全贴着男生紧实的胸膛,两个人几乎没有缝隙地覆在一起,明明是试图逃跑的举动,实施起来仿佛在主动索求。   陆岁京还趁机欺负他,明知故问窗户是不是单向玻璃。   容念即便清楚陆岁京不会混账到暴露两人情i事,身体却不受控制,稍一抚摸就颤抖不已。   事后容念昏昏欲睡,陆岁京还兴致勃勃拿了张房屋交付清单,坐在床头给筋疲力尽的恋人核对窗户材质。   匆忙地收住这段记忆,容念此时深吸一口气,装作不了解陆岁京在笑什么。   陆岁京凑过去,道:“阿念,你看窗前的地毯怎么样?”   “瞧着不太好清洗,但愿某个人不要一心弄脏它吧。”容念道。   被容念这么讲,陆岁京更加心思活络。   可惜少年转头便认真拿起一本专业书,毫无要和他胡闹的意思,他也便回到原位继续做之前的题目。   容念还有两门考试没有结束,除了这些,另外有驾照、旅游攻略、实习简历可以忙活。   陆岁京的期末剩下一门课,紧跟着有竞赛,尽管这些天没组织集训,不过教练已经发了提纲。   他们和清闲不沾边,也无意让恋爱打乱学业,两人都有条不紊地按照各自节奏做事。   撇开容念每次被陆岁京帮忙涂药,碰着自己的那只右手总是滑到不该去的方向,这段同居生活倒是堪称和谐。   睡前,容念时常与陆岁京闲聊,会起自己看到的实务案例。   他的专业能力很强,又伶牙俐齿善于言谈,能把弯弯绕绕的规则讲得清晰明了,让门外汉都能理解其中道理。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交谈,从法律条文讲到小猫小狗,再相拥着入睡。   有时候容念对陆岁京捣鼓的软件感兴趣,陆岁京耐心地讲解每个接口的功能,又教了一些实用的编程命令,能在寻常场合提高办公效率。   编程讲究逻辑思维能力,恰好是容念的强项,尽管以往没接触过计算器语言,上手却很快。   “好聪明啊,我的小容同学。”陆岁京道。   他在外人看来性格凌厉,有时候显得孤僻寡言,但私下里,他对男友从不吝啬赞美。   相反,他很喜欢逮着机会就夸一下对象。   容念对着屏幕抿了下嘴,似乎不满足于眼前的基础操作范畴。   “有没有工具书可以翻呀?”容念问。   陆岁京从架子上抽出来一本,道:“正好有,你想做什么?有现成的教练可以倾囊相授。”   容念警惕道:“教练,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嗯,尤其是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学生,就会要你坐在教练的腿上学。”陆岁京道。   容念并没有受他蛊惑,挑眉问:“坐你腿上你还会看代码?”   陆岁京被问住,继而一本正经地回复:“确实没有,但凡看得进去一行,都是对哥哥吸引力的不尊重。”   看神色还挺理直气壮,一点也没不好意思。   容念闻言浮现出了头疼又想发笑的神色,不过没有笑开来,恰当好地收敛住嘴角弧度,表情温和而带有妥协的意味。   他抬手把竞赛大纲塞在恋人怀里,没再继续嘴贫。   “你有力气就多看点题,尊重下你的对手吧。”他打住话题。   期末在一场场考试铃声中匆匆过去,气候日渐炎热,直逼四十多度的高温。   喜爱在校园里散步的学生几乎消失不见,到了晚上才有人三三两两出来透气,白天晒得感觉能够就地熟透。   不仅出行需要直面热浪的勇气,酷暑还令人食欲减退。   待到最后一门科目结束,大家想去校外庆祝本学期终于解放,容念没胃口参加聚餐,跑去超市直接将雪糕当做中饭。   跟他一起的还有贺疏星,两个人坐在超市的小吧台里,看着外面猛烈的阳光不想说话。   容念吃完手上的雪糕,率先开口:“贺哥,你这几天心情好像不错啊。”   贺疏星道:“是的。”   没想到对方今天居然如此直率,容念有一点意外地“咦”了声。   他道:“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贺疏星道:“去年被修改志愿,送到这里读书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只是我爸的提线木偶……心里很不爽。”   因为成长中缺少父亲陪伴,自己不擅长沟通,贺博简又非常强势,以至于两人一度亲情降到冰点。   面对父亲的摆布,贺疏星感觉很挫败,难道自己的意愿毫无被尊重的价值?   “现在你们关系变好了?”容念问。   “不算吧。”贺疏星摇了摇头,“但也没那么差,以前我总是被他制定规划……现在好像也能改变他什么。”   他也吃完了棒冰,转而道:“听从自己想法的结果也不坏吧。”   容念懒洋洋地单手支着脸,轻轻地笑起来:“可能你能改变了很多。”   上辈子没有自己的插手,没有贺疏星的推动,贺博简和窦家续约合作了很多年,与祁封则避嫌般不相来往。   容念大学毕业那年,看到了贺博简出车祸的新闻,回到窦家吃饭时沉重地提起这事,却见老夫人和方悦秋脸上闪过得意和讥讽。   “可能是他揣着不该知道的谣言。”老夫人稀松平常如碾死一只蝼蚁,“可怜他的小孩还没独立,好像今年和洋洋一样读大四?”   方悦秋为容念剥了只虾,附和:“据我所知,贺律师品行不太行啊,还挺会装腔作势,瞒着事情对雇主不坦诚。”   彼时容念听她们阴阳怪气,云里雾里的,没有过多怀疑。   重生一世,他了然窦家的手段,便直觉贺博简的死因不简单。   谋杀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比设计他这个穷学生要危险得多,贺博简肯定是能对窦家造成足够大的威胁,才会令这群人敢于动杀心。   除了遗嘱有问题,还恰好被贺博简心知肚明,容念找不到其他理由。   这辈子好在贺博简已经远离窦家……   “其实你有空听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贺疏星道,“我爸曾经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知道窦家的遗嘱有过纂改。”   容念睁圆了眼睛,却不是诧异真相,而是惊讶贺疏星居然会说给自己听。   “他一直装作局外人,因为我们家不能再被麻烦找上门了。”贺疏星道,“这么多年风平浪静,他也越来越放松,和窦家能公事公办,直到跳槽到祁封那边。”   彼时贺博简才察觉,和恶人商业共事尚能压下恶心,看到受害者却无法问心无愧,他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尽管焦灼,但不愿意趟进浑水,因为并没孤身犯险的底气,身上有着照顾儿子的责任。   贺疏星道:“那天你在我车里看到的行李箱,是他为我准备的。”   容念道:“他把你看得很重,不过有时候做过头,操纵欲很难被接受。”   “对。”贺疏星道,“可惜我这次不太受把控,转头就告诉了祁封。”   容念愣了下,大概震惊了半分钟有余,侧脸朝贺疏星望去。   贺疏星道:“你乐意和站队他,而我相信你的眼光,有什么不对?而且我对他也不算残忍,提前问过一句,如果知道真相却不能改变现状,他会不会更想保持无知。”   容念道:“你这句话问得像是挑衅,他很难做出推拒。”   贺疏星道:“我只是随便一说,我爸手里留了有利证据。”   容念深吸一口气:“你爸没拿这个敲诈窦家,或者让祁封竞拍,真的很有品行。”   “我妈离开后,他的愿望只剩下我能顺利长大。”贺疏星道,“最好长得如他所愿。”   容念沉思:“那他现在……”   “这事当然没瞒着他,我回家就和他说了,其实他戒烟了很多年,那天晚上却烧掉了两包。”贺疏星道。   容念不住地打量贺疏星,确认对方身体完好,脸上也没伤痕,再放下心来。   “他难得没否定我,可能是因为阻挠也没用了。”贺疏星道,“他说他和我妈从小认识到大,最后变成我妈最讨厌的那种人,我妈只陪了我八年,我却能做她希望的事……”   “反正我爸讲他不敢反驳,怕做梦会被我妈揍。”贺疏星叼着棒冰的细木棍。   本来容念听完,就想找祁封问一下这件事情。   收拾完东西离开学校,他刚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先接到了祁封的电话。   一瞬间,容念意识到接下来的信息量,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要去找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   然而陆岁京跟着校队出国比赛,并没有在自己身边。   容念闭了闭眼再接通电话,倾听片刻后,散漫地靠在了沙发上。   他嘲讽地说:“老夫人在诚心忏悔,要当面求我原谅?”   祁封道:“场面非常精彩,特意为你开一场道歉会,算是我对你的谢礼,如果你不过来坐坐,我会为你遗憾。”   窦家老夫人向来高傲,以她的脾气,死到临头也照样嘴硬,能悔改才有鬼。   她把面子视作性命,如今做出这番举动,估计祁封是用了些堪称可怖的手段。   “我不是她那种法外之徒,没有触碰红线。”祁封猜到容念在想什么,“说起来她和大嫂指不定想抽干净你的血。”   祁封的声音很愉悦,仿佛在组织好友进行狂欢。   其实这是很令人不适的,强烈而扭曲的情感是一把没有柄的利剑,紧握在手里时重重挥出,流血的不仅是一方。   容念沉默片刻,就当祁封以为电话的另一端在害怕时,少年低声笑了一下。   “小叔叔,想激怒我?我可不怎么发脾气。”容念道。   他顿了一顿,礼貌地说:“你的邀请我收下了,请问看戏地点在哪里?” 第86章   经历四轮集训, 初赛和复赛顺利结束,团体赛道和个人赛道都有燕大的学生入围。   今年的决赛地点不在本市,带队教练出发前表示放松心态, 当做一场公费旅游。   大家下了长途飞机,被举办方接上大巴车,送往早已安排好的酒店。   其他同学要么睡得歪歪扭扭,要么兴冲冲做起当地美食攻略,陆岁京拍了张路途照片,发送给置顶的联系人。   “啧, 这就是脱单的人生赢家, 落地先和对象报备。”队友调侃, “我这种单身狗打开手机都不知道有谁乐意和我聊天。”   国内临近傍晚, 这时候容念该在准备吃饭, 一时半会没有吱声。   陆岁京关上屏幕撇开眼,淡淡地朝队友道:“你收一下新消息。”   直男队友挠了挠板寸头, 贱兮兮地提醒:“这不好吧, 咱弟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继而打开微信,里面是一道自己上回没做出来的暴算题。   队友登时犯起PTSD:“……”   陆岁京摆出一种语重心长的表情,这种神色实际含义却并不温和, 仔细想来堪称威胁。   “后天比赛别拖后腿, 你弟妹想拿奖杯装点书房。”他说完便转身对着车窗,打算补一会觉。   可惜这一车人打呼噜打得此起彼伏,陆岁京忘了准备耳塞,听得耳边嗡嗡直叫, 瞌睡虫纷纷飞走。   容念就不会这样, 陆岁京心想。   尽管两个人分开没到十八个小时, 不过是转了两趟机的工夫, 陆岁京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想念对方。   少年睡觉的时候会有些可爱的小动作,喜欢被自己搂着,却总是不承认,呼吸很轻很浅,指尖常常拉住陆岁京的衣角。   陆岁京默默犯了一会相思病,再看到容念发来回复。   容念:[到了呀?]   容念:[在你双肩包的夹层里放了眼罩和耳塞,你有需要的话用上。]   容念:[猫咪贴贴.jpg]   看着容念发来的可爱表情包,陆岁京点进去收藏该主题,再从里面翻找了下。   他很快找到满意的选项,发送其中的[飞吻]。   ·   容念撩起眼帘,瞧着陆岁京黏糊糊的回应,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   过了会,他被祁封的助理接到窦家,路上顺带打听了一番老夫人怎么性情大变,居然战战兢兢忏悔过错。   助理向容念解释:“窦家在北山有一片墓园,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老夫人在筹备葬礼时,也给自己定好了位置。”   容念道:“老夫人在这种事情上保守到有点迷信,应该还大费周章地找过风水师。”   “对,确实是这样。”助理道,“祁总说老夫人不认错,自己就不罚她,既然她这辈子乐于积善行德,祁总成全到底,等到她百年后,帮她捐去实验室……”   祁封向来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整个窦家现在风雨飘摇,可以说是落在了他手里。   老夫人的退路全部被堵死,闻言便无法继续端住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慌张地道歉,卑微地祈求祁封做事不要太绝,祁封则语意模糊地说要看心情。   “祁总刚和老夫人讲,如果她能让你高兴,那自己心情会好很多。”助理道。   他们没有去窦家的宅邸,也没有去祁封的办公室,而是去了郊外的一处公用墓园。   容念若有所感,到场后一看,老夫人浑身黑装,哆嗦着跪在祁母的墓前。   这里被特意清过场,门卫、保洁这些外人统统不在,成列墓碑拥挤在一起,傍晚环境凄清孤寂。   容念走近他们,轻轻咳嗽了一声。   祁封慢条斯理道:“阿姨,小容来了,你看看他吧。”   短短几日局面天翻地覆,在一众律师拿着证据登门,说起遗嘱造假的那刻起,老夫人迅速变得衰老沧桑。   混浊的眼珠子从下往上看向少年,老夫人抖了抖嘴唇,终是没办法对个往日没当回事的小孩道歉。   “我、我没对不起他,是方悦秋!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媳,留不住丈夫也管不好孩子,成天给窦家造孽!”老夫人辩解。   容念望着眼前画面,讥笑地勾起嘴唇。   上辈子他被窦家害死前,精神恍惚地被绑在角落,吃力地仰视对方奢求一线生机,却得到贬低和侮辱。   如今两个人位置调转,容念垂下眼,与她对视的同时眼底一片冰凉。   他道:“你一直默许方悦秋这么做,拿我当做窦洋的备用血袋,是不是?”   老夫人道:“没有没有……”   “这时候了还撒谎,让人怎么高兴得起来?”容念道。   他收起眼神,慢悠悠地说:“话说这里还有很多空碑位,怪冷清的,把你家里人迁来好不好?你欠祁先生那么多,让他们陪陪祁先生的生母,也算是一种弥补。”   容念拿捏她的软肋口头威胁着,果不其然,老夫人瞬间白了脸色。   这对她来讲,打扰过世长辈的清净最是不孝,真这么做的话,自己毫无颜面去见祖辈,还要受后代唾弃。   她道:“容念,我对不起你,我真的该死。你来我们家那么久,我见了你那么多次,都没想过拉你一把……”   “拉我一把?”容念道,“讲得真好听,你每次看到我,都很享受我和蝼蚁一样,被你们骗得团团转的样子。”   老夫人道:“我错了,是我不对,我跟着方悦秋骗你。”   “你巴不得我赶紧替你孙子去死吧?到时候你还能来冷嘲热讽几句,过一过高贵的有钱人教训下等人的瘾。”容念道。   老夫人听到他的话语,随即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被戳中阴暗面。   继而她想去拉容念的衣摆,试图以此挽回一些什么。   然而容念轻巧地躲开,并未让她触碰到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嫌恶,仿佛在冷眼打量某种脏东西。   老夫人何曾被人如此对待,却硬生生忍住愤恨,低声下气地奢求少年松动态度。   她道:“这些年我是昏了头,做人做歪了,你还年轻,不要和我这种老家伙一般见识……”   怕容念不动摇,她又说:“早知道你要来,我肯定带悦秋一起向你道歉,让你消消气!”   说完,周遭非常安静。   老夫人不敢去探究容念的神色,感觉对方一时半会没有继续算账,心中萌生起一丝希望。   可是——   “不需要。”容念开口,“看了你们就恶心,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句话将她刚内心的侥幸悉数打碎,老夫人诧异地往后栽倒,几乎是坐在地上。   她道:“我们是合计过不该有的打算,可是容念,我也好,方悦秋也好,没有真的冲你下手做什么啊?你讲讲道理!或者开个价,我们倾家荡产也补偿你!”   她们不曾与容念讲过道理,所谓的没发生过的伤害,容念也切切实实承受过。   容念的笑意没什么温度,喃喃:“可我失去的很多东西,你们赔不起。”   回到十八岁后,他的第一感受并非欣喜,而是绝望。   他难以面对自己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生。   不过路都是一步步走的,说不定呢?说不定自己多些往前的勇气,也许可以被赐予释怀。   容念用尽了力量催促自己迈步,这才跌跌撞撞地去重新冒险,不知不觉走出阴霾,而且来到了新的天地。   但这不代表自己就会原谅作恶者的罪过。   时至今日,容念依旧很遗憾,上辈子错过了的陆岁京,陆岁京也没能见到变成熟的自己。   当上律师的他蛮讨人喜欢,挺值得看一眼的。   要是陆岁京多看一眼,觉得他还不错,想回到他身边来,那容念一直有个男朋友的空位,可以让陆岁京永远占着。   容念思绪飘忽,侧过脸吸了吸鼻子,闻到墓园挥之不去的纸钱味。   那是包含着阴阳相隔意味的味道。   他对“痛打落水狗”兴趣缺缺,没闲情雅致多待下去,助理送他回家,路上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喝水。   “您看上去脸色不好。”助理道。   容念不想别人担心,打趣地说:“犯相思病。”   助理感觉到他情绪平静,不禁松了口气。   “祁总会处理窦家,这些天在走诉讼程序。这茬一出,本来窦洋好像要被保出来,这下子没人能顾得了他。”助理道。   容念蹙了下眉:“除非方悦秋自己出事,不然就算窦家倒了,她也不可能放弃她儿子。”   “是啊,方悦秋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助理道,“但不是祁总的手笔。”   “唔?”   看容念一头雾水,助理说:“好像她没事找事,去燕大冒犯过陆家的二少爷,没多久突然被查出来她的慈善基金会有问题。”   这件事已经闹了一阵子,方悦秋这些年热衷于做公益,并亲自打理了一家慈善基金会,之前忽地被人举报贪污募款,且提供的材料非常有说服力。   但消息没有发酵,就被窦家大力压制,还做出了有条不紊的响应,两方一直在暗中对峙。   不巧纂改遗嘱的事情爆出,窦家一下子垮台,乱得人人自顾不暇。   如果不出意外,方悦秋现在的麻烦和老夫人半斤八两。   “冒犯陆岁京?”容念有些惊讶。   他不了解方悦秋居然找过陆岁京,听助理描述,应该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   陆岁京没和自己提起过,那天方悦秋特意来燕大,两个人是聊了什么?   不会是自己的坏话吧?   容念有些疑惑,苦恼人不在面前,不能直接问个清楚。   后天是决赛,按照教练规划,结束后留在当地游玩三天,怎么算也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两人确立关系以来,第一次分开那么久,容念晚上躺在大床里,忽地察觉到自己对陆岁京建立了依赖。   时隔一年多,或者说时隔前世今生,他再度不习惯于没有对方的生活。   容念望着天花板发呆,继而枕边手机一亮。   是陆岁京掐着点打来了电话。   看来心里不习惯的,不止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情侣就见面继续谈恋爱,小容还不知道小岁上辈子偷看过他耶(还偷看了不止一次。 第87章   “您好, 我貌似没有点夜间服务。”容念接通电话,懒洋洋地说。   手机那端顿了顿,问:“你好像嗓子有点不舒服?”   这下惊讶的轮到容念, 回到家照常喝水吃夜宵,中途还和班长打过电话讨论院系活动,自己都没发现嗓音有哪里沙哑。   他道:“之前去墓园的时候,被纸灰味呛了几声。”   容念坐起来去拿床头柜上摆的水杯,喝过几口凉水后,将窦家与祁封的事情挑着重点讲。   故意略去自己暗中的推波助澜, 他闲闲地概括完, 同时抱着枕头躺回床上。   他翻了个身, 对着陆岁京的空枕头, 旁敲侧击道:“我听说方阿姨最近也挺忙?”   陆岁京没有遮掩, 淡淡地说:“她想给我添堵,我也找她麻烦, 这是礼尚往来。”   至于方悦秋的基金会存在贪污挪款, 用假项目骗取真捐款,捅出篓子没法收拾,那是咎由自取, 怪不到他心狠手辣。   不想让容念再揪心, 他做事已经再三克制,手段堪称正派。如果放到上辈子,或者是十六七岁时,他的解决方式会极端得多。   “方悦秋还找你了。”容念垂眼道。   陆岁京捕捉到容念话语里的情绪, 问:“你在烦恼?”   “那个人没表面那么和善, 我不想让你和她有什么接触……”容念闭了闭眼, 缓缓地说。   陆岁京道:“喔, 阿念在担心我。”   说起来很奇怪,圈内对陆岁京的评价一直微妙,普遍觉得他危险,或者认为他难以捉摸。   身边人大多对他抱有艳羡的态度,相信他处处势在必得。   容念却总是为他小心翼翼。   即便陆岁京有意在容念眼前扮酷,只去展现尽在掌握的一面,容念依旧常常用温和的、专注的眼神看着他。   好像在盯守某种很容易受伤的兽类,稍不留神就会被世界的棱棱角角刺伤。   容念道:“我报警让窦洋被带走,算是触了她最大的逆鳞,她没当面来找我不痛快,肯定是打算从你这里下手。”   他难得私下如此认真,压下得知方悦秋去找陆岁京的烦闷和不安,又继续说。   “她是挑拨离间的好手,嘴里没几句老实话,一个字都不用当真。”   陆岁京道:“唔,但这次我听她说的不错,都是我想听的。”   不等容念消化这句话,陆岁京立即进一步解释:“她来找我没聊太多,就八卦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前任。”   容念:?   他是重生不是失忆,自认前后两辈子,都没有白月光前任这玩意。   “她去福利院找到你的时候,其他孩子走光了,就你魂不守舍地留着,怕谁哪天万一回来了,找不到你人影,不能被你再捡回去。”陆岁京道。   容念眨了眨眼睛,手指拨弄陆岁京的枕套,再有些紧张地绞住边角。   “其实你很警惕,但那是你最脆弱的时候,她成功骗到你,让你满到快崩溃的情绪转去她这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已经足够挥霍。”   陆岁京说着,不禁笑了声:“她以为能让你这么心心念念的,一定是你前男友。”   容念咬住后槽牙:“方悦……”   “哥哥,如果能回到十七岁,我也会和你告白。”陆岁京道。   以前自己从不敢妄想在青葱时代袒露爱意,在压抑的心里,容念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看到他就头疼又失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岁京边渴望靠近容念,边害怕暴露思慕,在患得患失中自卑扭曲到极点。   现在他再回望,隔着许多的误会、退怯和错过,容念其实没有厌弃过自己。   恰恰相反,容念对他从不吝啬柔软情感。   陆岁京道:“不管你到时候会拒绝我还是揍我,我都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有点孝心的话,给你哥哥留个清净的青春期吧。”容念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道。   “可惜只有灭不掉的贼心。”陆岁京坦白。   容念道:“你怎么这样?我当时满脑子考大学,没考虑过谈情说爱。”   陆岁京理直气壮道:“我可以追到你读大学,死缠烂打守着你开窍。”   容念:“。”   被一通情话说得睡意全无,容念叹了口气,把通话开成扬声模式,手机放在陆岁京的枕头上。   陆岁京像汇报般交代,方悦秋靠公益塑造好形象,现下已经信任破产撕开假面,圈子里众人生怕与她沾上半点瓜葛,圈子外质疑与怒斥沸沸扬扬。   她面临的不仅是道德谴责,还要负一系列法律责任,所作所为社会面影响恶劣,算是自食其果。   她的丈夫常年在国外与情人厮混,现在大难临头各自飞,遗嘱丑闻一出,连自身都无法保全。   至于仗着长辈娇惯胡作非为的窦洋,之前嚣张扬言很快会被家里保出去,这下老老实实,靠山倒塌后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仅如此,窦洋身体欠佳,接受的医疗条件向来顶尖,能让他勉强维持健康。   如今他家物是人非,就算他有机会就医,得到的肯定不会是进口药材和昂贵仪器,更不再有出色的医生团队围着他转。   “他以前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人缘差得不能再糟糕,发水滴筹都没人理……”   听陆岁京如此吐槽,容念有点想笑。   他的嘴角刚刚翘起来,便昏沉安稳地陷入梦境。   ·   京市迎来一场大雨,磅礴雨水浇掉了稍许暑气,假期留校的同学坐阳台吹风,还可以听到广播念着竞赛的捷报。   隔着大洋的另外一边,随着团队赛的落幕,今年的赛程就此全部结束。   带队教练对成绩非常满意,等待队员们的间隙里,优哉游哉地拧开保温杯喝茶水。   刚才好几个观众来向教练打听陆岁京,说得他着实口干舌燥心生唏嘘。   其实打听学生情况很常见,以前也有人会来交流参赛者的履历,无非是聊些在校表现和培养方案。   但这次陆岁京就离谱,问有没有女朋友的,再问有没有男朋友的,以及问怎么长得这么帅的,还有问有没有整过容的……   教练心说,等陆岁京一回来,自己要好好地确认下这人的感情状态。   然而队员们陆陆续续回到休息室,根本没见着陆岁京在哪里。   教练纳闷:“小陆人呢?”   队员举起陆岁京留下的参赛证,上面用黑笔写了两行话。   请假。   理由:冠军忙着去恋爱。   “邪门,我隐隐约约听说过他有对象,不过是燕大同校的啊?”教练道。   他看向同学:“这会儿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和谁艳遇?”   同学发蒙:“不知道啊,他刚说昨天巧克力吃着还可以,问我在哪里买的,转头他就没了人影。”   被他们讨论的陆岁京走在异乡街边,根据同学给的店名,散漫地按照导航寻路。   学校安排了几天当地旅游,作为成绩奖励,还阔绰提高开支预算,但他没心思继续待着。   陆岁京计划买完巧克力当礼物,便坐自家的私人飞机返程。   貌似京市今天在下雨,他惦记容念最近学车,怕男友外出被淋到,一边踱步,一边留言提醒雨伞放在玄关处。   容念:[那把食堂抽奖送的粉红雨伞很难看不到。]   陆岁京:[在家里吗?淋着雨没有?]   容念:[我拍张照给你看看?]   要是说这个,陆岁京就来精神了。   他跃跃欲试想要看,可惜容念吊起他胃口,却不再搭理他。   半小时后,陆岁京拎了精美的甜品包装袋,回到酒店准备收拾行李。   一离开电梯,不知道是不是赛事落幕的缘故,这里明显要比往日喧闹。   整层楼被主办方包下,用于接待全球各地的竞赛队伍,厅里有小酒吧、桌游室和阅读角,平常没太多人光顾,现在却几乎坐满。   “他好漂亮,你说我有机会么?”陆岁京听到有人用英文这么感叹。   “哥们,这真不太行吧?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小时,看到好多人找他加好友,他全都没同意。”那人同伴道。   那人失落:“这几天我没在赛场看到过他,否则一定早就搭讪了……”   陆岁京与他们俩擦肩而过,心说,这里不是卿卿我我的场合,能不能别满脑子风花雪月?   紧接着,他拐了弯路过大厅,随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念坐在小酒吧里,正温温柔柔地笑着,面容明艳到有些晃眼,让人不自觉第一眼望去就直接注意到他。   那双手白皙而纤长,有条不紊地亮牌时,有种让人心境安静的力量。   不过,他的牌型足以令全场沸腾。   ——Royal Flush!   桌边围了十多人,不约而同地盯住牌面倒吸一口气,站得更远一些的看客则对输赢不太关心,目光更多集中在容念的脸上,半天没见挪动。   空气凝固不过两秒,一个男生率先“卧槽”了声,甘拜下风交上赌注,另外一群人也跟着说说笑笑愿赌服输。   “嘿,陆二?”有个外校的竞赛生发现了陆岁京,主动过来打招呼。   最近接触下来,他眼里的陆岁京玩世不恭,对外界事物总是有种不太关心、随便玩玩的懒散姿态。   可此刻陆岁京却看得专注,露出一副倾倒的神色,狭长的眼睛里敛着不明的情绪。   像在认真欣赏,也像要蛮横霸占。   “你怎么也灵魂出窍一样盯着他啊?眼神收收,这么盯着人家,不太合适吧?”外校生道。   他好心提醒:“他应该不是单身,小心他对象找你麻烦。”   陆岁京对这警告无动于衷,还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多久,本来等在沙发上,大家邀请这美人打牌。听他说不怎么会玩的时候,一个个的可兴奋了,说愿意手把手教他……现在你瞧,被他教做人。”   外校生絮絮叨叨地说完,感叹:“他看着那么乖巧无害,居然是个厉害角色。”   “嗯。”陆岁京带着笑意应声。   容念微微弯起眼睫,从容收下赌注,朝着尚在震惊中的竞赛生们颔首。   他礼貌地说:“谢谢大家帮我报销这趟机票。”   “你是来找好朋友的吗?”有人问。   根据微妙的用词,看来这人并不愿意接受对方有对象的可能性。   容念无情地掐灭了这点盘算,狡黠道:“我来找男朋友。”   “噢噢,哪个学校的啊?是谁?说不定有和咱们交过手呢。”   容念抿起嘴,眼神往外扫去,无视中间零散几排人,正正当当落在陆岁京的身上。   “喂。”容念上半身倚着桌子,似笑非笑地喊他。   和陆岁京对视着,他小幅度地歪过脑袋:“干嘛这么看我?也想教我手把手打牌?”   他咬字的重音没有落在“手把手”上,却有种神奇的勾人魔力,让别人忍不住由此遐想。   在其他人好奇的打量里,陆岁京坐去容念对面,道:“家里管得严,没有钱可以和你赌吗?”   身为陆家的继承人,陆岁京说句话是非常滑稽的,大家表情变得非常滑稽。   然而容念却颇为正经地思考了下,与他商量着筹码。   “那你输了岂不是只能把人赔给我?”容念道。   陆岁京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不想赢了怎么办?”   容念垂下眼睫,笑得有点坏:“那你这双捧奖杯的手,只能跟我回家洗盘子。”   □□台面上有两个人就可以开局,无所事事的同学掺和着发牌。   这轮不似之前的纯粹碾压,局面居然有来有往。   大家本来抱着看戏的态度,过了会竟投入其中,开始替双方分析起来。   打牌靠技巧也靠运气,容念今天连赢了好几回,现在幸运女神貌似不与他站在同一边,一手烂牌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能够与陆岁京暂时不分上下,水平已经让老手都不由地刮目相看。   “坐那么久的飞机过来,同学你和男朋友关系真好啊?”陆岁京单手撑着头,闲闲道。   容念嗤笑了声,道:“你羡慕?”   陆岁京道:“嫉妒死了,前天我和对象打视频电话,他隔着屏幕都不愿意吻我。”   容念迭着指节敲了敲大理石桌面,发出好听又富有节奏的脆响。   他开解道:“也许他觉得亲镜头这个举动非常幼稚,能忍住不去笑话你。就已经说明很爱你。”   “噢。”陆岁京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   不甘心就此消停,他又说:“同学,你这么受欢迎,当你男朋友压力很大吧?”   容念道:“这就不劳你关心了,我看他在学校挑衅完这个,还能招惹下那个,在我面前装乖扮可怜十分拿手。”   陆岁京道:“听上去他歪点子一堆,感觉不太好啊?”   容念道:“有吗?我觉得蛮喜欢,可以纵容他有时耍心机。”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容念感觉到陆岁京在明目张胆地注视自己,没有害羞躲避,大大方方任人观察。   前些日子他在考驾照,因为学得速度快,都是一次性通过,没怎么花费时间。   过完科目三,容念没急着预约最后一门考试,选择来这里瞧瞧视频索吻被拒的恋人。   临时行程比较匆忙,他收拾完行李就要去登机,没空去修剪近日没工夫打理的头发,在飞机上一照玻璃窗,发觉有些过长了。   于是他用皮筋随意扎了个小揪,发丝凉滑乌黑,可见手感肯定极好。   看得陆岁京心里痒痒,很想动手动脚摸几下。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容念总是矜持,陆岁京也乐于配合。   他们即便在满是朋友的场合,也会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互动不会过分亲密,更何况眼下周围都是陌生人。   陆岁京用舌尖舔了舔牙尖,压下去摸容念头发的想法。   殊不知这点小动作被容念尽数看去,容念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不好意思呀,刚刚在走神,不小心碰到你一下。”容念抱歉。   陆岁京道:“没关系,话说你是不是小时候就长得这么出众?习惯了被瞩目,有那么多人看着也能走神,搁别人估计要紧张死了。”   容念听他这么说,轻笑:“喔,那搁我这里,紧张的该是男朋友?”   陆岁京道:“很难不被醋意支配,想要宣示主权吧。”   待到这一局牌打完,容念自认手气差,很平静地输了一回。   他之前光是安排了陆岁京洗碗,并没有讲自己没赢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会儿大家也察觉到了这点,各种出主意,还有人八卦欲作祟,建议让容念的男友赶来救场。   “不想把赚到的机票钱再拿出来?”陆岁京问。   容念点了点头,道:“是的,看来我也只能押人了。”   他摆出好欺负的弱势姿态,陆岁京趁机得寸进尺。   “干嘛,要跟我回家洗碗?”陆岁京说着。   他顿了顿,再补充:“谁舍得让人干活?”   就在容念沉默之际,忽地,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陆二?你特么不是说自己谈恋爱去了么?”燕大校队的同学道。   “草,容念?我他妈没看错吧?”   “陆、陆岁京,我还怀疑你跟谁艳遇呢?合着跟……容、容念?!”   容念瞥了眼叽叽喳喳的他们,再挪回目光。   他玩味道:“艳遇?”   “我和家里预约了私人飞机,本来买完巧克力就打算赶回来看你。”陆岁京立即解释。   容念见他语速飞快,评价:“求生欲好强烈啊。”   陆岁京道:“这是不希望你也被醋意支配。”   容念没什么声音地笑了笑,手指灵活地转着牌,再用纸牌的尖角蹭了蹭指尖。   他屈起胳膊靠在桌前,神色有一些惋惜。   他说:“跟我艳遇是玩扑克,最后又不赔钱又不洗碗,你遇上流氓了,怎么办啊?”   陆岁京学着他的语调,反问:“能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陆岁京感觉自己的衬衫领口被扯住,继而被一股力气不容抗拒地拉去。   容念右手捏着陆岁京的衣领,桃花眼瞧着陆岁京往自己这边斜过来,随即也倾过身靠向对方。   众目睽睽下他宣告主权,吻住了恋人。 第88章   有关于酒店里那个亲吻, 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回过头来恍惚之际,不乏有同学将所见所闻描述给朋友听。   而朋友转发给朋友的朋友,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期间引得许多暗恋者心碎。   早在陆岁京大大方方坦白感情状态时,很多人便对他和容念的关系若有所感。   可那没有一锤子敲死,还是有人将信将疑,或是存有私心,死不承认容念并非单身。   现在再怎么不愿意接受, 事实就摆在面前, 校队的人都可以作证。   不过, 容念当众亲了陆岁京, 这个举动还是过于令人诧异。   一直到容念返校, 代表院系参加模拟法庭,不少同学对此都没能彻底消化。   ……毕竟眼前的容念眉眼秀丽, 怎么看怎么清澈安静, 像个牵手都不敢主动的纯情乖学生。   容念感觉到别人探究的视线,转动敛着灵气的眼珠子,朝他们无辜地盯回去。   “小容啊。”男生撇开头, 干巴巴道, “那什么,待会咱们靠你了噢。”   容念看穿了男生在纳闷什么,却不戳破,脸上只是温和一笑。   他淡淡答:“嗯, 不会给我们院丢脸。”   男生与容念说不上熟, 看容念此时气质乖顺, 心里的疑惑更深, 只不过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你真是自愿去亲陆岁京的啊?   “虽然对于这件事,我也很惊讶,可无论你们怎么怀疑,这都是板上钉钉的真相,容念不仅自愿,而且非常主动。”   观众席中,陆岁京和贺疏星、班长坐在一起来当加油团。   面对班长欲言又止的反应,陆岁京心领神会,不需要人家开口问,便主动做出了如上回复。   他还道:“要不是这活动没法推掉,我们是打算多旅游几天的,但是没关系,我知道男朋友太优秀不是他的错,反正未来还长,多的是再去滑雪泡温泉的机会。”   说得如此大度,听得人牙痒。   贺疏星忍不住出声:“你好吵,容念那个时候去亲你,真的不是为了让你闭嘴吗?”   陆岁京道:“我看你和班长也挺想让我闭嘴的,你们干得出这事儿吗?”   班长以狼狈的姿态,退出这场口舌之争:“我恐同,你收敛点。”   “他就是太喜欢我了,乐意为我这么做,你们懂吧?哎,一个两个的都是单身,你们也无法感同身受。”   陆岁京炫耀般说完,得到了班长“啊对对对”的附和。   他心满意足不再嘚瑟,视线挪回不远处的辩论席。   目光聚焦的台上,容念调整麦克风,在主持人的介绍中朝观众一笑,引来许多鼓掌和加油声。   这场模拟法庭辩论是课外活动,选题比较轻松,性质也以交流为主。   一群同学们拉了横幅举起应援牌,阵仗仿佛在开明星演唱会,甚至有人在容念自我介绍的时候吹了声口哨。   台下不乏有院里新生,被容念那张脸冲击得五迷三道。   在活动结束后,他们叽叽喳喳围在下面,好奇地打听学长的感情状况。   容念感觉没什么好隐瞒,校内许多人眼里,陆岁京和他已经完全出柜。   他平静地解释自己早已有男朋友,搞得学弟学妹们瞪大眼睛,貌似没能消化这个词汇。   “就是男朋友呀。”容念好脾气地重复,以证明他们没有听错。   学妹如梦初醒:“噢噢,我明白了,我们一定帮你保密!”   容念怔了怔:“保密?”   学妹一个劲地点头,贴心地问:“不然总归有哪里不太方便?”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容念笑了下。   那时候他行事低调,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众的性取向有可能会招致一些不方便。   这种想法当然很有道理,不过现在被别的念头覆盖。   在这段恋爱关系里,他有足够多的安全感,愿意将陆岁京以男友的身份介绍给朋友,让人彻底融入自己的生活圈中。   再者,讨男朋友开心是自己该做的事,见陆岁京为此高兴,他也跟着愉快。   容念悠悠道:“但对象的心情最重要,你们学长在争当理想男友。”   辩论赛有着装要求,容念穿得西装革履,一改往日清秀的学生形象,气质也被衬得成熟了几分。   此刻脱掉外套,他把白衬衫的袖子卷了两下,露出线条精致的手腕,惹得旁人不禁去瞟这一小截白皙皮肤。   过了会,这只手腕便被另一个人的手掌牢牢握住。   比赛的散场时间正赶上饭点,报告厅走得没剩几个人,选手休息的后台更是冷冷清清。   借此,陆岁京明目张胆牵着容念,用指腹摩挲容念腕间细腻的皮肤。   “你是不是把贺哥和班长烦跑了,他们人呢?”容念左顾右盼。   陆岁京并不承认这件事情,道:“他俩嫌待会食堂人多,主持人刚宣布完比赛结果,他们就提前走了等开饭。”   容念道:“好吧,那你等等,我去换套衣服。”   尽管暑假结束,温度却没立即降下来,这个天气让他长袖长裤出门,实在考验忍耐能力。   陆岁京慢吞吞地“喔”了声,眼神几乎黏在容念身上,看得出来非常欣赏容念今天的打扮。   容念被盯得有些难为情,一时间没挪步。   他边扯着领带,边哭笑不得地问:“你是西装控吗?那建议你毕业了常驻金融街。”   陆岁京颇为正经地回答:“不是啊,可以点单的话,我最想看你偷偷穿小裙子。”   容念:“……”   “阿念当律师的话,肯定是事务所一枝花。”陆岁京笑着打趣。   上辈子这个绰号确实冠在容念头上,容念听得一怔。   如果他没有因为太过意外,而错失细节的话,可以发觉陆岁京的语气非常微妙,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遗憾。   不像在随口假设,像是在忆旧。   可惜容念诧异了一瞬,不由他多加联想,就被打断了思绪。   陆岁京瞧容念半晌没离开,当场耍起流氓:“我帮一枝花脱衣服?”   容念转头就走,嘀咕:“看来你不该常驻金融街,最合适的地方在试衣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晚,容念就在家中的试衣间,被陆岁京摁在落地镜子前。   明晃晃的灯点亮了屋子,面积不算大,格子间摆满了折迭熨帖的衣物,视觉上充斥着满满当当的同居气息。   狭窄空间催生出一种偷情般的隐秘感,格外令人羞耻,而羞耻逐渐升温成躁动。   镜子里一览无余,清晰地照着两人如何亲近。每个细微的神色都能捕捉到,每次动听的喘息都让镜面浮起薄薄的白雾。   陆岁京故意让容念穿上白天的西装,左一句“小容辩手”,右一句“小容律师”,听得小容频频用吻去堵他的嘴。   容念甚至怀疑,陆岁京那句更想看小裙子是随口胡说,因为对方今晚格外兴奋,看起来对西装喜欢得不得了。   直到镜面被蹭得乱七八糟,容念都保持着上半身衣衫齐整,连领带都没松散,下半身则酸软到站不起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自己站着,陆岁京轻而易举地捞起他。   容念被陆岁京用右手稳稳托住,半困在有力的臂弯里,小腹上则覆了陆岁京的左手。   陆岁京左手往下摁了摁,恶劣地调侃道:“小容律师,你好轻啊,没有被喂饱吗?”   容念闻言撩起湿漉漉的眼帘,整个人懒洋洋的。   他道:“陆岁京,你好像很喜欢这么喊我?”   “嗯,高中的时候你说你要读法学,我就在想,阿念到时候一定很招眼。”陆岁京道。   他将容念放进满是热水的浴缸里,挤了沐浴露,鼻尖顿时多出白皂味的清香。   “我喜欢闪闪发光的你,也渴望你从人群里注意到我。”他道,“我曾经以为我们错过了,现在我居然如愿以偿,就是……”   陆岁京顿了顿,压下心头的百感交集,道:“就是很想爱你。”   上辈子他靠近容念,却不敢靠太近,保持着不被发现、不算打扰的距离,远远看着容念从事务所出来。   少年再见已变成青年,却没让陆岁京感到排斥,内心复杂的情绪完全被惊艳压倒。   心上人褪去青涩,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眼里没有自己,陆岁京也不敢让那双桃花眼里出现自己。   他害怕容念流露出抵触和反感,更害怕容念全然无所谓,全然不在意。   不过那都是前尘过往了,如今自己用手解开容念的领带,容念会发出猫咪被顺毛般的轻哼声。   陆岁京用手掌去摸容念的脸,容念还主动将面颊贴到温热的掌心。   容念道:“小岁,哥哥也爱你。”   陆岁京没想到容念会说得这么直白,这句话太重也太认真,自己给出去的时候还好,接到响应却不知所措,剎那间不知道如何回复。   容念道:“我以前构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会怎么样,可能去了不错的事务所,和傅学长一类的人成为同事,当上别人眼里的律圈精英。”   “租个还可以的房子,门口摆一面穿衣镜,每天匆匆出门的时候瞄一眼,再感叹,哇,原来我长大了呀。”他弯起眼睫。   其实这并非虚构,而是上一世切切实实发生的事。   容念装作是一场胡思乱想,道:“可能有时候会琢磨,长大了有什么用呢?这时候的我比高中生更有底气,也许足够留住你?”   陆岁京问:“你有答案吗?”   容念道:“以前我觉得做这种假设特别无聊,痴心妄想浪费时间,现在看来还是很无聊,因为无论什么条件我都选你。”   陆岁京道:“当了你的男朋友,待遇这么好啊?”   “倒不是谈了恋爱才这么觉得。”容念微微摇了下脑袋。   在分开的年月里,他每次猝不及防地惦记起陆岁京,心里的滋味都很奇怪。   容念曾以为那是难过和无力,可实际上,用这两个词汇描述得并不准确。   恰当地说,他是在乎陆岁京。   在乎得从校服到西装依旧念念不忘,一别经年始终心有不甘。   “就是想起你但转头看不到你的某天,我忽然发现,破例一下也好,被冲昏头脑也好,至少你在身边,我不需要更多了。”   容念说完,笑道:“但也不算后悔吧,十七岁的我就是希望你前程似锦,就算明白自己会伤心,也会那样做。”   “我知道的。”陆岁京道,“十七岁的你只是不清楚,有你的未来才值得我期待。”   容念披上浴巾:“明天我早八有课,要去休息了,之后就住回宿舍。”   他朝陆岁京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道:“良夜难得,你要不要借个怀抱给我睡。”   容念乐于睡在陆岁京的怀里,枕在恋人的臂弯里,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非常放松。   第二天赶在闹钟响起前,他自然睡醒,轻手轻脚关掉了铃声,没有吵到陆岁京。   自从他趁着暑假考出驾照,陆岁京往这里的地库多停了两辆车,让容念需要时直接用。   但容念一直没动过,今天也是同样,在被窝里就开始预约打车。   可惜呼叫用车没到三秒钟,页面就被醒来的陆岁京掐掉。   陆岁京道:“车子就在楼下,你不开等着报废?”   容念其实不太好意思开陆岁京的车,推拒:“跑车我开不习惯,底盘太低,坐着不舒服。”   陆岁京起床开始洗漱,道:“那我下午换一辆来。”   “打车挺方便的。”容念嘟囔。   不足之处在于公寓不让外来车辆驶入,他需要冒着太阳走到门口。   陆岁京道:“有司机更方便,走,我送你。”   容念有点惊讶:“这才几点?你今天又没课,吃完早饭继续歇着吧。”   “预约了早上去复诊,时间大差不差。”陆岁京道。   他是有意配合容念的课表在安排行程,容念没再拒绝,乖乖坐上车。   路途遇到早饭摊,容念下去买了双人份的包子和豆浆,还在副驾驶座上打了个盹。   “话说你考完驾照没多久,什么时候开过跑车?”陆岁京忽地疑惑,“祁封的吗?”   首先排除自己的,里程数一动不动,其次排除贺疏星的,那人买的车是越野。   那应该就只有祁封了,可容念除了有次被祁封助理接去墓园,除此之外好像没见过面。   而且反常的是,这问题稀松平常,容念却被问得一噎。   他险些说一句“上辈子”。   “是祁叔叔的。”容念硬着头皮道,“之前有去看过他,顺便开了他的新车玩。”   这话半真半假,假期里他确实去探望过祁封,祁封也真的买了辆新车。   但祁封邀请容念拿去练练车技,容念没有应下,内心认为自己有两世的开车经验,可以说是老司机了,不需要再练。   陆岁京听完没有深究,送完容念后,转而去长期就医的诊所。   上次医生提过让他尝试断药,他开始不去服用药品,期间起过副作用。   那阵子自己谈不上恐惧或焦虑,容念却非常担心他哪里有问题,几乎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好在副作用来得不算严重,假期里花了半个多月,便适应得差不多了,容念还买过蛋糕欢庆。   今天要与医生确认断药的效果,以及做惯例的心理辅导,陆岁京提前十五分钟到场。   他没有急着进去,坐在车里把早饭吃掉,再拎起塑料袋丢进垃圾桶。   “这不是陆岁京么?”祁封道。   陆岁京回过头,打了声招呼。   来做心理咨询猝不及防撞上面,场景似乎应该尴尬,但这两人完全没有。   看到对方需要被治疗,他们都觉得理所应当,完全在想象之中。   陆岁京越过祁封,去看后面车门如蝴蝶展翅的庞然大物,道:“这就是你新买的?”   祁封道:“是啊,家有喜事,买来庆祝一下。”   窦家已经彻底瓦解,坐牢的、销声匿迹的还有疯疯傻傻的,昔日富丽堂皇的宅邸也已经被祁封变卖出去。   换来的钱就买了眼前这辆车,祁封道:“话说之前你男朋友来做客,我让他拿去练手,他没要,说这种车坐着不舒服,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爱开。”   “他还讲幸好你不爱跑山,不像国外一些富家子,最喜欢刺激性项目,什么不要命就玩什么。”男人感叹,“可真在乎你啊。”   陆岁京愣了下:“你说容念?”   祁封被问得不明所以,感觉自己替容念多说了一些好话,希望这对情侣能安安稳稳,却无意钓出了什么大新闻。   他有点怀疑人生,努力组织措辞,最终却大脑一片空白,没办法委婉地旁敲侧击。   于是他直白震惊道:“难道你还有别的男朋友?” 第89章   前世, 剑桥郡。   “容,晚上一定要来啊。”   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动作轻佻,拍了拍颀长精致的少年。   因为少年皮肤白皙, 面庞明艳得晃眼,好像某种昂贵易碎的艺术品,那只大手落下时不禁放缓几分力气。   容念搜着国内律所的招聘信息,兴趣缺缺道:“你们好无聊,找死别拉上我。”   “俱乐部来了一辆很酷的车,能超速换挡, 和一级方程式赛车相同的排气系统, 我保证你没见过那么帅的尾翼!”   男人说完, 补充:“你知道陆家吗?陆家的小公子就开过这辆车。”   容念表情些微凝固, 不太自然地撇开头, 留给其他人一张轮廓姣好的侧脸。   “几点?”他问。   晚上十点,容念按时到场。   夜间风声很大, 他穿得单薄, 衣角扬起来,轻飘飘得仿佛无所牵制,眨眼便会在世间消失踪影。   容念和几个前来观赛的同学打过招呼, 注意力便集中到那辆机械制成的庞然巨物上。   马力极强的超跑经由顶级公司设计, 最近刚在车展上掀起热议——靠着天价,和被邀请试驾的陆岁京。   新闻里讨论陆岁京的篇幅明显多于跑车,记者用寡言、锋利、格格不入一类的字眼形容他的竹马,让容念想到时便不由地微微蹙眉。   “我就说你看到一定也会惊讶的!”男人道, “你要不要试试?”   “Leo, 你少乱来, 容念根本没学过怎么开超跑。”女同学制止。   一部分超跑在购买时, 店里会赠送指导教学,以免买家不适应那种视野和使用感,否则突如其来很难上手。   容念驾龄不长,平时开车也少,这里又是山路,很容易发生侧翻事故。   “没事,我想玩玩。”容念道,“是要比赛吗?”   几个找刺激的富家子来玩山路,耍帅第一友谊第二,自然打算比赛。   不过男人看了眼容念,想说随便消遣就行,却见容念跃跃欲试地将磁卡插入车外凹槽。   不过三秒,跑车如苏醒的野兽,在黑暗中轰然启动。   容念牵起嘴唇,不知是在笑谁:“和开高达一样,挺适合中二病。”   那晚上的驾驶体验很陌生,在漂移时心跳加速,在超车时掌心出汗,灵魂貌似一直甩在身体后,系在尾翼上。   声浪一路响过终点线,容念没有直接松开方向盘,而是坐在车里,安静地闭了闭眼。   没人说得出容念的表情究竟包含了何种情绪,有朋友猜测他是开得太快,被这头钢铁野兽吓怕了。   “怕?”容念轻轻地抚过手剎,像喜爱手感,又像借此回忆某种遥远的温度。   紧接着,他四平八稳地将手剎摁下去。   容念散漫地说:“我在想,有没有驯服它。”   那天,容念在俱乐部的酒吧留到很晚才走,酒杯边的烟缸里积了一层灰色细屑。   很厚重,却能轻易扬起来,再很好压下去,如同沉淀许多年的心事。   老板夸容念车技一流,热情地让他下次再来玩,容念摇摇头,表示自己讨厌失控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答应陪他们疯?”老板问。   容念没个正经地说:“被勾引了,让他得逞一次吧……虽然他不知道。”   他没指名道姓,但老板若有所感,觉得容念说的那位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人。   老板道:“真不来了啊?不让人家得逞第二次么?”   容念手腕低垂,掌心下握着玻璃杯,酒里冰块溢上来丝丝冷气。   桃花眼倒映着酒吧五光十色的迷离光线,如温润玉石多添几分璀璨,变得更加夺人瞩目。   “我是那种会重复上钩的人吗?”容念问。   他还真是。   距离重生已有一年多,搁在一年前,容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陆岁京谈恋爱。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花上三天都翻不完,陆岁京吃到个口味新奇的棒冰,都会兴冲冲来和自己分享。   当然,他也会和陆岁京倾诉日常中的点点滴滴。   比如现在,早八课结束之后,日程非常清闲,容念手指飞快摁键,抱怨燕大的生活中心办事有多么拖沓。   “容念,你跟贺哥在寝室吗?”班长买了半只冰镇西瓜,端过来两片。   容念气息奄奄地摇着扇子出去,看到冒着凉气的水果,失去光彩的瞳孔渐渐恢复聚焦。   班长探头探脑,诧异:“卧槽,你们寝室怎么这么热?”   容念幽幽道:“我一回来空调就坏,要不是陆岁京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真会怀疑他搞了鬼。”   前阵子大二大三的学生陆续报到注册,贺疏星先住了回来,电器设备全都运行良好。   不料容念今天迈进屋没多久,最重要的空调突然报废。   班长道:“那你俩来我们这儿坐一坐?报修了没啊,师傅应该来得挺快?”   “说是十五分钟上门,我们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等不住了。”容念放下扇子,“你要是没敲门,估计我已经自己修好了。”   班长瞧容念那样子,斯斯文文细皮嫩肉,不相信他能亲自动手。   但往屋内看去,空调下摆了一架简易梯子,桌上零散着修理工具,看来确实是在尝试修空调。   容念已经把扇叶拆掉,热得受不了,下来喝过汽水,和陆岁京吐过槽,这会儿吃掉西瓜,继续爬上梯子。   贺疏星和班长眼巴巴在底下看,只见容念动作娴熟,颇为专业地一阵鼓捣。   “牛啊小容,是不是背着咱们去兼职过修理工了?”班长问。   容念道:“以前在福利院里,空调、冰箱、燃气灶,什么都是自己修,实在不行才舍得花钱找人。不像某些大少爷,用个洗衣机都用不明白。”   容念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做什么都显得温文尔雅、漂亮轻盈,修空调的姿态给人感觉和弹钢琴没有差别。   要不是他主动提起,同学们完全忘了他落魄局促的出身。   扶着梯子的贺疏星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说。   毕竟容念讲述时大大方方,别人也不好替他哀愁,那样显得矫情。   “这下应该能行,是里面零件松动了。”容念认真地嘀咕,“贺哥你打开试试?”   贺疏星等到容念下了爬梯,打开遥控板,这下空调发出成功启动的声音。   迎面吹来一股舒爽冷气,容念缓了神色,托着椅子坐在风口下面。   容念瞥了眼一脸佩服的班长:“你这是什么表情?”   班长满嘴跑火车:“小陆真会找对象,你修好空调的那一刻,直男都会爱上你。”   容念笑道:“陆岁京这方面比我厉害,我只会简单的修修补补。”   “啊?他那种正儿八经在豪门长大的少爷,不应该分不清香菜和葱花,连热水壶都不会用么?”   “他靠厨艺就不用愁毕业即失业吧,保底能进五星饭店当个大厨。”容念随口赞美男友。   不止是自己有滤镜,陆岁京在家务方面确实与学业同样优秀。   容念上辈子留学时住校外公寓,见识过不少懒散拖沓的富家子。   那些人外表光鲜亮丽,背地里脏衣服一周不洗,球鞋到处乱丢,一副离开保姆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而陆岁京不管是回陆家前,还是回陆家后,私人习惯都非常好。   他打扫卫生很积极,做饭也好吃,同居一起收拾屋子研究食谱,相处时幸福感非常高。   就在容念向班长表扬陆岁京有多么厉害之际,“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新消息。   [修理工上门了么?我刚复诊完,在往学校方向开。]陆岁京回复他之前的抱怨。   容念:[我已经搞定啦!你上高架的话速度稍微慢点,这车开起来不稳。]   陆岁京:[不稳?]   容念上辈子边留学边打工,接触过许多人,听别人聊起过陆岁京今天开的这款车,圈内撰稿人一致评价很难驾驭。   由于它的赛道模式非常容易侧翻,所以挂挡设计在雨刮器周围,双手全程不会离开方向盘。   虽然城市里不至于开得那么快,但总归小心点好。   容念依靠记忆回复:[对呀,杂志测评上说过吧。]   他发送得很快,继而后知后觉,这句话不太严谨。   对方肯定是看到了,再撤回显得很刻意,容念立即打开搜索引擎,确认自己说的有没有问题。   不查还好,一查简直眼前发黑。   这车限量出售制造缓慢,目前只供出了一台,就在陆岁京手里,并且从来没有外借过,哪来的杂志写测评?   容念再记起,重生前听到别人议论这些,具体应该是大三时发生的事情。   此时此刻大二刚开学,网上什么相关信息都没有。   想到这里,容念硬着头皮补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搞不明白这些,感觉它们长得都一样。]   陆岁京那边安静了片刻,大概在专心开车,过了会发来一句话。   陆岁京:[是模样大差不差。]   见陆岁京没有细究,容念不禁松了口气。   开学的过渡期非常短暂,一正式回校,状态就需要从放假直接调整成学习。   大家努力跟上节奏,课余活动也随之开设,一场接着一场。   学校举办专家讲座,课题有关于精神感觉障碍和正念认知疗法,容念看到时就报了名。   那位教授在业内颇有名气,很多学生慕名前去,开放名额在两小时之内就被占满。   容念怕待会没座位,提早半个小时到场,发现大讲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入座。   一个女生主动朝容念打招呼,容念笑了下,也与她挥挥手。   “你怎么也来和我们心理学院抢名额?”女生问。   容念打趣:“测试宿舍网速好不好,一下子就抢上了。”   得知陆岁京的幻觉症状之后,他私下查过许多论文和资料,知道那是感知障碍的一种。   当下有机会听专家讲解,即便陆岁京的治疗步入尾声,他也想再多了解些。   女生张望了下,道:“咦,你一个人来呀?”   容念问:“你是想看到陆岁京还是贺疏星?”   室友最近被亲爹喊去公司压榨劳动力,一下课就去律所实习。   男友则被教授抓走,跟着研究生们进组做课题,同样忙得半天没人影。   女生道:“如果能许愿,我想见你们院的傅学长。”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容念道,“他放弃推免资格,把我们院老师气够呛,痛失手底下能发文章的好苗子。”   女生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崇拜。   “我有关注他事务所的公众号,之前看到他露面做实习答疑,这情况肯定要被留用。起步平台这么好,没必要多读三年。”   她说着,继而抿嘴道:“不过我觉得律师这个职业辛苦不说,做诉讼业务还挺危险的。”   容念看向她:“唔,但维护自己内心的法律公正,为委托方辩护成功带来的成就感,也许远大于辛苦和危险。”   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认为现在的傅琢州怀揣同样念头。   不过伤痕累累的师兄呢?   无论师兄究竟是什么态度,容念一直很感激,也非常愧疚,会全力以赴避免那场尚未发生的风险,不让他再替自己遭罪。   “快看那边,怎么好像是陆家的人?校董开例会的时候,我去送过材料,他好像是陆家的秘书。”   女生给容念指了指前方,有些担忧地问:“你们方不方便碰面呀?”   话音落下,秘书恰巧往这边看来,与容念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秘书本来在与那位心理学教授交谈,此时微微一顿,转而向教授致歉,朝容念走了过来。   “容同学,离讲座开始还有一会,方便去旁边聊聊么?”秘书问。   容念与陆岁京谈恋爱的事没有刻意遮掩,陆家除非全员目盲耳聋,否则不可能不了解。   看样子秘书是要讲这件事,容念没有逃避,跟着他去讲堂二楼的小会议室。   “这位教授是陆家的老相识,这次来燕大讲课,也是我们牵的线。”秘书道,“他也是二少爷的主治医生。”   容念应了一声,没有主动多话。   秘书道:“最近我工作太忙,陆董交代我看着点二少爷,我也没怎么留意,一直到方悦秋的基金会差不多被他掀了,终于回过味来,发现有点不对劲。”   容念道:“他会有什么麻烦吗?”   “窦家现在都人走茶凉了,就算和以前一样,也没能耐给陆家添麻烦。”   秘书絮叨着,却有些无奈:“但二少爷想砸方悦秋的摊子,也是件难事,你懂吧?”   容念道:“嗯,方悦秋做事很谨慎,一般不会留把柄,更别说小岁那么快就找出证据……”   “不是这样的。”秘书打断道,“事实上,没有太快。”   容念微微一愣,不解地向他侧过脸。   秘书道:“我也是特意查了才知道,二少爷从去年暑假开始性情大变,能配合看病吃药,还一直在做这件事。”   “去年暑假?”容念像是没听清。   秘书道:“对啊,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时候你们就见面了吧?”   容念的确在那个时候与陆岁京偶然重逢,却没透露过任何被方悦秋设计的蛛丝马迹,对方没有道理为自己出头。   再者,方悦秋绝没有得罪过陆岁京,他们两人不可能有恩怨。   那陆岁京为什么会这样?   容念不由顿住步子,声线有一些颤,但被很好地克制住。   他问:“我能知道陆岁京是什么时候有变化的吗?”   “高考准备填志愿那天吧,那日子比较特殊,很难记错。”秘书道,“那天吓了我一跳。”   也就是正式出分的时候?容念想。   换一种角度,自己重生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小岁一直记着你在乎着你啊(拿喇叭) 第90章   从秘书的口中, 容念窥探到陆岁京隐秘掩藏起来的一角。   离开福利院接进陆家后,陆岁京去国外读完了高中,大学却执意要回到国内。   那时候陆岁京的脾气已经很难捉摸, 并且做事非常偏执,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家里都是顺着他来。   陆岁京本来打算报清大,心思其实挺明显。   这所学校名气响亮,是毋庸置疑的公立最高学府。比起权贵子弟众多、环境轻松自由的燕大,清大风格踏实自励, 更适合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学子。   那是许多考生最理想的志愿, 或许对容念来说也是这样。   秘书看在眼里, 以为两人这下有得掰扯, 最终陆岁京却将目标变成燕大。   或许秘书不懂其中用意, 只当是陆岁京没了去捉容念的兴趣,但容念一听就清楚, 不是这样。   陆岁京并不是不想看到自己, 而是不敢被自己见到,所以挑了个不同校但同城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不敢,可能怕故人眼里流露出抵触, 可能怕关心成为一厢情愿的打扰。容念想。   “高考出分那会儿, 他还突然想改申请去剑桥,当时和燕大招生办打过电话,却又不折腾了。”秘书道。   他有些无奈地摊手:“我以为招生办劝住了他,现在想想, 应该是打听到你报了这里?”   容念不置可否, 忽地想到一件事。   前一世, 陆岁京带着小心思回国, 却得知自己留学海外,该是什么心情?   那些年两人看似毫无交集,但在他视线不及之处,陆岁京的目光是否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落到过自己身上?   见容念陷入沉默,秘书会错了意,以为对方介意陆岁京的所作所为。   他道:“二少爷和陆董一点也不像,陆董太凉薄,而你俩分开那么久,二少爷还能咬死不放,这性格听着挺吓人……之前他就很古怪,没一点同龄人的阳□□。”   然而礼貌地听他说完,容念并不认可。   容念认真地问:“没有什么古怪不古怪的说法,他不是非要和其他同学一样,不阳光又怎么样呢?”   这下轮到秘书吃惊,实话实说,他一度无法接受陆岁京的作风。   抛开雇主与下属的关系,平时他遇到这类肆意妄为又执念极深舆郗的人,肯定会敬而远之。   没想到容念非但不怕,也没一点纠正的意思。   “有时候活泼点确实蛮讨喜,但他没道理照着别人的意愿活,不是吗?”容念耸了耸肩膀,语气有些尖锐。   他不喜欢大家用描述异类的措辞去形容陆岁京,可也无意与秘书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容念说完便收起了攻击性,懒洋洋地看了眼对方。   秘书深吸一口气,诧异地询问:“有人这么注意你,你不觉得可怕?”   容念道:“换做别人的话大概会很排斥,但他和我相依为命十多年,如果是两棵树的话,地底下的根脉应该都全部绕在一起了。”   他用轻快的声音这么说着,翘起了嘴角:“他就算被所有人当做怪物,也是我缺掉的那一半。”   上辈子他们错过了,这一生自己不想再留遗憾。   现在他拥有陆岁京无所保留的爱,同时遵循本能地去爱陆岁京,容念觉得很圆满。   以往孑然在世间漂浮,他的灵魂摇摇欲坠,现在无论去哪里,回望时都有了归途,内心松动的缝隙都被陆岁京填补。   此时,见容念完全没有排斥的意思,秘书不可思议地沉默半晌。   他继而清清咳嗽了两声,面容有些多此一举的窘迫。   “那什么,我没有棒打鸳鸯的想法。”秘书局促地搓了下手,“如果陆家要拆散你们,早就会有行动,不可能等到现在,你应该能明白?”   容念淡淡道:“嗯,但您大概带着私心。”   “对,毕竟严格意义上讲,二少爷是病人,真实的一面往往难以被人理解和包容。”   秘书讲到这里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下。   他又道:“拥有治愈心结的恋爱自然是好事,我就怕走向不妙,他的状态更糟糕,你也会头疼……所以想告诉你完整的情况,万一遇到问题,也好有个预期,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容念轻声道:“我很愿意听他重逢前的事,不过最好是他亲口讲给我听。”   走出房间,讲座即将开始,他回到原先占好的听众位。   女生关心他有没有被陆家为难,容念微微一笑,温和地表示没事。   请来的专家幽默风趣,两个小时讲得非常精彩,专业知识分析得到位,讲述节奏又很适当,还与台下频频互动。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待到散场,许多同学满脸意犹未尽,围在台前讨教问题。   容念走时朝那边多看了一眼,专家也瞧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为此,容念在廊道里多等了十分钟,待到专家解答完同学们的疑惑,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就是阿念吧?”专家道。   对于这个称呼,他解释着:“陆岁京在我面前是这么喊你的。”   容念弯起眼睫:“我是他说的阿念。”   专家道:“我看过你的照片,他偷拍过一张,跟我炫耀过你好看。”   身为心理医生,最忌讳向别人透露患者的隐私,他没有多说敏感的内容,只是打趣了几句。   容念拿出手机解开锁屏,给专家看自己的壁纸:“那拍照技术好不好啊?我也偷拍过他,感觉他不上镜。”   其实照片里的陆岁京还是很英俊,不过角度挑得随意,的确没有站在眼前来得有冲击力。   专家笑道:“还可以吧,照片里你举着录取通知书,好像是被他收买的派件员给骗啦。”   容念:“……”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暗恋者。   容念忍住了揉太阳穴的冲动,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陆岁京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专家转移话题道:“他恢复得很好,治疗的配合度也高,我一直想说家属要有大功劳。上次他复诊带来你准备的饼干,我吃完也没谢过你,这次倒是正好。”   “我没帮到他什么。”容念垂下眼睫,“如果不是我离开他,可能他不会生病。”   专家道:“不能这么想,人生那么多条路,各有各的风险,只是没体验其他平行选项的凶恶,所以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其实当下就是最好的了。”   容念道:“现在我是很好……”   就是抓耳挠腮很想知道,陆岁京拿出嘚瑟的那张偷拍照,画面里的自己丑不丑。   如果把他拍得很搞笑,还给其他人看去,那要轮到陆岁京付出代价。   “要是陆岁京没有夸张的成分,他断药那会儿,你帮到他挺多的啊。”专家道,“他说他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你。”   容念保持理想男友身份没有崩:“那是应该的呀。”   他认为这完全算不上功劳,陆岁京那段时间不太舒服,脸色苍白地缩在被窝里,习惯性用棉被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离全世界的喧嚣。   而容念趴在床边守着,忘了具体什么时候,陆岁京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之后再也没藏回被子里。   今天一直到回寝,容念都还在为这场谈话恍惚。   内容不像医生与患者家属,反倒像情窦初开者的僚机碰上心仪对象,立即添油加醋地助攻。   专家转述陆岁京的言语描绘,说他从浑浑噩噩的噩梦中醒来,现实反倒美好得像幻境。   于是他再也不想回到虚妄里。   ·   在实验室做了一晚上的估值建模,陆岁京坐立难安,当了组里第一个收工的人。   门口碰到来等硕士男友下班的女生,对方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点头当做回应。   “今天我去听心理学讲座,你家秘书和小容去讲了悄悄话。”女生透露。   陆岁京散漫地开玩笑:“不会是组团去讲我黑历史吧?”   他最近有心事,做学术时勉强集中注意力,这会儿到了个人时间,走在回寝的路上便不由地走神。   过了会,他给容念发消息,报备好自己已经休息,接着打开搜索引擎,点开收藏的网址想看几眼文献。   页面同时跳出历史记录,显示着他搜索过某款超跑的杂志测评。   注意到这条记录后,陆岁京愣了愣。   当时搜出来的结果是唯一一辆现车在他手里,根本没撰稿人写过任何评价。   虽然容念补充说自己分不清车型,但陆岁京还是有了疑心,因为男朋友并不是搞不明白跑车系列的那类人,有时候还会和同学讨论几句。   他心里不禁冒出一种猜测,这几天也留意了容念曾经是否有过异样。   为此,他还向梁云复与贺疏星旁敲侧击过,可他们都说容念没有哪里不对劲,除了对方悦秋的态度有过突如其来的转折。   光是这一点的话,有可能是容念无意撞破方悦秋的阴谋,不能充分说明他也经历了重生。   对于这方面,陆岁京认为还是谨慎些好,挑个有机会去容念身上找答案。   [有空了呀?我在东区操场散步,你想来一起看月亮吗?]容念回复他的消息。   陆岁京往操场走去,琢磨着待会该怎么设局套话,却见今晚这边稀罕地没什么学生。   他的恋人本就长得出挑,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都能一眼发现,更别说此刻同学们零零散散。   看到容念后,陆岁京加快了步子过去,再听容念说着这里为什么冷清。   “建筑院门口在开草坪音乐节,今天估计大家都在那里凑热闹。”容念道。   陆岁京问:“你怎么没去听歌?”   容念抿着嘴不讲话,眼睛亮晶晶的,引得陆岁京伸手轻轻捏他的耳垂。   陆岁京道:“想和男朋友偷偷摸摸幽会啊?”   容念没有爽快承认:“那边太挤了,我嫌他们吵,站在这里都能听到声音。”   “是砸钱请了什么明星么?”   “没有呀,他们拉来一堆赞助商,在那儿摆摊卖实体盘片。”容念道,“但队伍排得好长,感觉太浪费时间。”   陆岁京问:“你想买什么?我去给你浪费时间。”   容念笑了起来,报了某个摇滚乐队的专辑名。   陆岁京不听这些歌,但随口应声,自己对此隐约有些印象。   “好像听别人说起过,奶茶店都在放这专辑里的歌,摇滚现在很火?”陆岁京道。   容念道:“你猜。”   陆岁京猜不出来,让容念早点回寝室,自己则记住了名字,往体育馆走去。   站在队伍末尾闲着无聊,他顺带搜了下专辑具体卖了多少张。   几乎是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僵住了。   ——没有这张专辑。   确切地说,现在还没有出这张专辑。   周围其他人交头接耳、时不时扭过头来偷看自己,陆岁京视若无睹,转过身往寝室走。   没走几步,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再有些恍惚地停下来。   因为容念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迎面撞上,陆岁京脑子里一团乱麻,张口都不知道先说什么,三步并两步地打算去牵容念的手腕。   只是他身形一动,容念比他动作更快。   情绪的剧烈冲击之下,陆岁京显得有些迟钝,没能很快反应过来。等到他完全回过神来时,自己被用力抱住,整个人不设防地往后仰去!   他们两个就这么栽在夏末柔软的草坪里面。   夜晚替两人做了遮挡,情歌歌声传来,他们却无心倾听,耳边充斥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说话,容念蹭过陆岁京的肩头,把脸深深埋在对方的颈窝里。   像某种迷失已久的小动物找到归巢,努力地贴近避风港的温度。   陆岁京想喊“阿念”,话语却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咽了回去。   因为他肩头的衣料被泪水打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坦白局!快要完结啦,感恩。 第91章   空气中沉浮着干燥又暖和的花草气息, 日历已经翻到秋分节气,体感却还留在夏天。   也许是因为校园中放眼望去都是青春年少,充满了活泼的生命力, 在这么蓬勃的环境里,轻狂与燥热都会流逝得慢一些。   在这里允许意气风发,允许叛逆出格,允许发生横冲直撞的浪漫。   开学的夜晚可以不挤在图书馆,而去听一场闹腾腾的音乐会,湖边的长椅能坐下互相写诗的男女, 会路过勾肩搭背的少年, 也见证姑娘的手指梳过另一人的柔软长发。   追逐或是牵手, 哪怕是接吻, 没人禁止没人阻拦爱的探索。   不过容念还是庆幸今天月色浓重, 替他们做了遮挡,暗处的相拥没被发现。   那是他的爱人, 陆岁京的目光、陆岁京的心意、陆岁京拥抱自己的力度, 他要贪得无厌地独占。   他不肯分享不愿透露,连灯光和凉风都不可以来惊扰。   “……没事,阿念, 没事了。”陆岁京干涩道。   容念绷紧的后背被轻轻拍着, 一下一下地顺气,姿态好似在哄受惊的猫类不要慌张。   陆岁京道:“你现在太紧张了,放松点,手可以动一动, 我不会走的。”   容念抱得用力, 在冲击过后, 整个人状态非常恍惚, 全在消化眼前的情节。   他的注意力集中于陆岁京身上,脑内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被陆岁京这么哄着,他没有听话地直接松开,反而用额角蹭了蹭陆岁京的肩膀。   紧接着,容念一动不动,像突然发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实。   “你哭得很厉害。”陆岁京的声音带着安抚情绪的魔力,“你看,眼泪还在掉。”   容念干涩道:“真的吗?我不知道……”   他的心淋过风雨,曾以为这双眼睛不会再哭泣,一如止水般宁静无波。   截然相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自己的眼泪不停滚落,蹭在陆岁京干净的衣服上,打湿了一片。   容念意识到后,有些难为情地侧过脸,想掩住这么失控的模样。   然而抢在他躲闪之前,陆岁京用指腹擦过他脸庞的泪痕。   陆岁京道:“没关系,你缓一缓,不要避着我。”   眼前容念反应失控,陆岁京并没有从容到哪里去,内心同样波澜起伏。   可他勉强压制住了混乱,温和地说:“阿念,真的没事了,放松点,换我抱着你好吗?你这样下去会脱力的。”   两人的岁数没差几个月,他年纪确实要小一些,以大众的刻板印象,会比容念更加幼稚,也往往被纵容和保护。   利用着这一点,往常陆岁京确实擅长示弱,以退为进让容念做出偏袒。   但实际上陆岁京很靠得住,并不是躲在哥哥身后懵懂无知的胆小鬼,甚至在某些场合充满了掌控欲和安全感。   就比如现在,容念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   重生以来的迷茫无措、仇恨不甘还有如愿以偿,千百种滋味一下子涌上来,再如潮水般逐渐退去,容念的的确确有种透支的虚弱感。   过了会,他松开胳膊坐起来,被陆岁京揽在身旁。   “有点奇怪。”容念怔怔地碰了碰眼角,触感一片湿润。   他牵了下唇角,问:“明明一点都不伤心,为什么还想哭呢?原来被打动了不止会笑,也是会哭的吗?”   对于他来说,泪水总是与欺骗、受伤和不幸挂钩,他在成长中习惯了这些事情,早就有抵御严寒的能力,自以为从此不会再流泪。   在电视剧里看到喜极而泣的主角,在婚礼仪式上看到低头抽噎的夫妻,其实容念不太明白,人世间居然存在这么柔软又复杂的心绪。   此刻他自己也尝到了同样滋味。   “我之前以为、我以为经历了那五年的人只有自己。”容念道,“秘书和我说你报大学的事,我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一世高考出分后,陆岁京忽然想去剑桥,落在外人眼中非常突兀。   可在容念这里可以算作重要线索,证明陆岁京和自己同样重生而来,并且带有上辈子的记忆。   “我升学还挺折腾。”陆岁京垂下眼睫,“最开始报的是清大,后来觉得那里食堂不好吃,就改到了这里。”   容念道:“是吗?饭菜好吃一直是清大的宣传招牌。”   陆岁京:“。”   “想见我但不敢出现在我面前,所以选择了方便偷看我又不至于惊动我的燕大,千里迢迢地回来,我却毫不知情地留学去了。”   容念这么说着,侧过脸问:“你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陆岁京口是心非地逞强:“容念,我没有不敢。”   “那几年你来看过我吧?至少打听过我?所以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申请剑桥。”   “只可以你突然出国,不能我一时兴起待在国外?”陆岁京继续嘴硬。   容念淡淡道:“你这个一时兴起被一通电话打发,和燕大招生办聊完就不去剑桥了。”   被容念这么琢磨着,陆岁京有种心思全被拿捏的窘迫。   他架不住似的咬住后槽牙:“我要和告密的秘书聊一聊。”   “把原因归结到一通电话上,貌似不太准确,”容念道,“主要是因为燕大确认我被录取了吧。”   陆岁京叹了一口气,没再狡辩。   “是啊,我那时候就应该怀疑,你的轨迹怎么和上辈子不一样?”他道。   “你知道吗?上辈子我死得很疼。”容念自嘲地说,“估计也很吓人,我不是太确定,但失血过多肯定是非常丑的。”   陆岁京神色凝固了下,无声地张了张嘴,继而迟疑地闭上。   他伸手牢牢握住容念的右手,两个人因而靠得更近了些,仿佛处在万物温暖的季节,仍需要彼此依偎来取暖。   容念笑了下,低头自问自答:“唔,你一定是知道的,估计听说了什么风声?”   毕竟陆岁京重生后行动得很快,明里暗里地对付方悦秋。   能够做到如此有针对性,肯定上辈子至少了解到大部分真相,才会这么有敌意。   “传言里的我是不是很可怜?孤零零地出生,又孤零零地死掉,怎么看都很狼狈。”   容念一边讲着一边摇了摇头,再轻声道:“我以前也这么认为,现在倒是不觉得了。”   提到这个,他语气有些幸福地补充:“因为我确信,小岁一直记着我。”   陆岁京沉默半晌,问:“只是我记住你就满足了么?”   容念道:“唔,会不会有点没骨气?”   陆岁京朝他笑:“完全可以索要得再多一点。”   “在我快没意识的时候,我其实看不清东西了,眼前乱七八糟全是回忆。”容念道,“几乎所有景象都很模糊,可记忆里的你特别清晰。”   陆岁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听容念嘀咕着上辈子沉重的往事。   而容念弯起眼睫,模样显得青涩腼腆,还有一种蓦然回首烟火阑珊的释怀。   “你给我的爱也很清晰……如果当时我还能许愿,估计会忍不住任性,祈祷再被你看一眼。”   每当被陆岁京注视,容念会有一种勇气。   就像初遇那天,年幼的容念在寒风里脱下外套,裹在瑟瑟发抖的陆岁京身上。   就像离别那年,容念克制住不舍无视掉蜚语,目送相依为命的人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自己半梦半醒留在原处。   “只要倒映在你的眼睛里,前面是怎样一条未知的路,我都不会太害怕吧。”容念笑着感叹。   风吹过来,弄乱了容念额前的头发,音乐节步入尾声,歌声曲调也变得浪漫舒缓。   有人弹着吉他,听众们轻声地合唱,告白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随后是起哄和鼓掌。   陆岁京评价道:“你不用许愿。”   容念困惑:“咦?”   “先要说的是,我上辈子来不及听说任何传言,没办法回答你的求证。”陆岁京道。   他再说:“之所以能明白内幕,是因为我那天在找你,莫名其妙的,突然心慌很想见到你。”   容念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很惊讶,夹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陆岁京道:“查到你在医院,我担心你是不是生了病,纠结着要不然别装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记挂,不如大大方方见一面。”   容念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情节,不可思议之余,不禁有一些怯,却没有选择回避。   少年表情很认真,倾听陆岁京讲下去。   “容念,你一点也不吓人,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只可惜我还目不转睛地望着你,你那么漂亮的眼睛却没有再看我。”   陆岁京撞破那一幕终究是迟了些,抢救手段能用的全部用上,心电图却无力回天地变成一条直线。   “不过一眨眼回到十八岁,你又在镜头里朝我笑了。”陆岁京道。   提到派件员趁着送录取通知书,居然帮陆岁京偷拍自己,容念猛地回过神来。   他神色一下子很无奈,像生气又像庆幸。   “照片呢?给我看看。”容念摊开掌心。   陆岁京耍赖地说:“不给。”   容念好笑地问:“你做得这么熟练,到底偷偷摸摸看过我多少次?”   陆岁京不太好意思承认这个,当下转变了话锋,便又开始说瞎话。   “全部是单方面偶遇,难道你要收我观赏门票吗?”他理直气壮地撒谎。   容念:“……”   瞧他如此不配合检查,容念有点疲惫,剎那间灵机一动,软绵绵地趴在陆岁京肩头。   陆岁京:?   “虽然我是大学生的身体,但灵魂是个可怜又无助的社畜。”容念道,“你忍心给小社畜增加烦恼吗?”   他企图靠卖惨来套话,一股脑说完,还朝陆岁京眨了眨眼睛。   今晚他真的太累了,要是精力再多些,或许不会冲动地用这个办法来钓人。   只听陆岁京意味深长地反问了句“可怜又无助”,容念不假思索地点头确认,接着后悔了一整个晚上。   想到陆岁京在他不知道的时刻,默默关注了自己那么多年,容念为此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以为谈及这个该非常温情脉脉,然而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今晚没回寝室,两个人从草坪到车上,从车上再到家里,陆岁京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容念听完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恍惚之中。   “别人说过你的高三同桌不太对劲,一个冰山脸明明和谁都保持距离,偏偏对你好得要命。”陆岁京道。   容念解释得口干舌燥,在客厅拆了两瓶饮料,拧完其中一瓶的瓶盖,先默默递给陆岁京。   紧接着他自己打开另外一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再无奈出声。   “上辈子打高三毕业,我和贺疏星再也没见过面,这一世才……你吃他的醋?”   陆岁京抱着胳膊,酸溜溜地说:“那你们高三坐在一起的啊,啧,那么特殊的人生节点。”   容念道:“不是所有高中生活都多姿多彩,对于我这种只准超常发挥、绝不容许考砸的资助生,每天睁眼就是做题,特殊在格外痛苦无聊?”   陆岁京道:“我大一的时候去剑桥遛弯,一群人围在你身边搭讪,听说有个华裔富二代撒钱和撒纸一样追你。”   容念声明:“陆岁京,我只被你追到过。”   对此,陆岁京非常欣喜地笑起来,不过没多久又继续细数重生前的琐事。   “还有你毕业了回到这里,冬天下大雪,你和傅琢州撑着伞一起去租房……”   耳边响起陆岁京失落的语调,容念闭了闭眼,忍住不去捂嘴的冲动。   他真诚道:“建议你把事情说完整,这话乍听还以为我跟别人同居了。”   “喔,傅琢州送你到家门口,你俩在路灯下面有说有笑,我躲到阴影里和流浪猫四目相对。”陆岁京道。   容念扶住额头:“你有本事就出来打招呼啊?!”   陆岁京不接这个话茬,使劲卖惨:“你和傅琢州是师兄师弟,我是多余的过期竹马,一出来不就反衬了傅琢州与你有多志同道合?我才不会便宜他。”   容念:??   未曾设想的思路,容念正在喝饮料,险些被这荒谬的发言给呛到。   “那天我折回便利店躲一躲风雪,还碰上他了,他瞥了我好几眼。”陆岁京道。   容念坐在沙发上双眼发空,道:“师兄见过我放钱包里的合照,上面有小时候的你,说不定是觉得你眼熟。”   陆岁京并不满意这一份合理说辞,幻想道:“更可能是他被折服,世界上竟然存在和他师弟这么有夫妻相的人呢?”   容念:“……”   陆岁京已然自顾自和他当起夫妻:“老婆,你干嘛这么看我?”   到了这个时候,在略显微妙的沉默中,他慢半拍地吸了口气,恍然大悟般回过味来。   “你一直在钱包里放我们的合照?”陆岁京有些不敢置信。   容念询问:“这辈子也放了,你要看看吗?”   陆岁京完全相信容念的话,也确实想瞧一瞧。   容念没有直接拿出来,撩起眼帘:“光盯着我,我就乖乖给你?你来搜呀。”   今晚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容念压根没有随身带钱包,放在寝室里了,陆岁京无论怎么找,都搜寻不到。   好消息是,后半场的重点根本不在过去的旧照片上,眼前人最值得珍视。   摸进口袋的手不知不觉挪到了腰际,真皮沙发上的靠垫全散落到了地毯上,衣服乱糟糟丢在旁边,两道颀长的身影紧密交迭在一起。   重量不轻的沙发吱嘎作响,在夜里难以忽视地晃动,容念已经浑身赤i裸,着实没有地方可以藏任何东西。   但他被坏心眼的陆岁京抓在怀里,一遍遍明知故问照片在哪里。   过了会,陆岁京直起身,将容念打横抱起往卧室走。   少年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近看有两处泛着细微的水光,再被揉进掌心。   感觉自己如小舟置身于海浪中,容念紧攥着身后的床单,刚闭上眼睛,上眼皮便被温柔地亲了亲。   两人确立亲密关系以来,怕容念介意,陆岁京在措施上一直规规矩矩,家里的床头柜必然背着避孕套。   ——即便出于某种恶劣的占有欲,陆岁京总是希望能越界,入侵到容念的底线之下。   开学之后两人忙于学业,谁也没想到会临时回来住,更没留意避孕套还有多少,加上他们刚刚在客厅胡闹过许久,原先剩下的那些东西全部用完了。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容念颤着眼睫,在陆岁京的怀里挣了挣。   陆岁京以为他要逃脱,吻着他的鬓角,试图用这种安抚意味强烈的动作让他放松。   待到容念的喘息渐渐平稳,陆岁京打算抱他去洗澡,可容念翻过身,反而跨坐着将陆岁京抵在了床头。   “不要用了。”容念道。   感觉到陆岁京因为担心自己不舒服而显得犹豫,看样子还像是在怀疑耳朵听错了,容念软着嗓子地补了一句:“都弄进来,老公。” 第92章   最近太阳升起来的时间没暑假那么早了, 大概六七点左右,天开始蒙蒙亮。   两人荒唐到了这个时间点,容念四肢发颤, 一用力就止不住些微发抖,可他还坚持着一点点地挪动,再被会意的陆岁京一把捞进怀里。   容念的身体累得到达了极限,情绪也已经透支,现在清清爽爽地躺着,几乎眨眼便睡了过去。   做完好几场颠三倒四的梦, 他醒来时尚且迷糊, 慢吞吞地舒出一口气, 想要被陆岁京抱着。   然后, 容念很快发现自己确实被陆岁京抱了一整晚。   对上陆岁京投来的视线, 容念想说早安,先被凑过来的对方亲了脸颊。   这个吻有股柚子味, 来自于新买的漱口水。   天知道陆岁京怎么会如此精力旺盛, 此刻没睡八个小时,模样非但不疲倦,而且有力气捯饬自己, 仿佛一只随时面对容念开屏的孔雀。   容念很买账, 温顺地倾身贴过去,鼻尖蹭了蹭陆岁京的下巴。   “你待会是不是有课?”他嗓音很软。   陆岁京道:“嗯,翘了。”   容念看了眼卧室的挂钟,嘀咕:“那补觉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声量已经非常轻了, 不仔细听的话都听不清, 感觉随时要梦会周公。   忽地, 容念记起了什么要紧事,随即抓住陆岁京的袖子。   他问:“那个,翘的是什么课?你不会挂科吧?”   陆岁京立即解释,试图树立优秀形象:“我曾经是满绩保研……”   “这样子呀,想多听听你以前的事情。”   容念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补充:“除了我,你自己的事情。”   陆岁京道:“不能没有你,全都和你有关系。包括继续深造,也是想哪天和你再见面,可以给自己造势。”   容念轻轻笑起来,不解地问:“造势?我和你是□□挑架么,需要这种氛围?”   陆岁京一时间没有答复,过了会,温柔地摸了摸容念凉滑的黑发。   “算了,哥哥没暗恋过别人,不懂很正常。”他道,“和痴心妄想好几年的白月光重逢,当然要尽量体面一点。”   容念怔了怔,不待他开口,陆岁京又道:“万一白月光突然审美在线,回头看上我了呢?”   确实回头看上对方的容念:“……”   昨天举止实在过火,少年睡完一觉依旧腰酸背痛,聊了一会便蔫巴巴犯困。   虽然洗过澡,黏腻暧昧的痕迹全都被弄干净,但那种炽热的、被填满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自己像是被从里到外完全打上标记。   容念没有吱声,陆岁京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手覆在纤细柔韧的腰肢上,颇有巧劲地揉了一会。   容念被揉得发出轻哼,仿佛某种舒服到翻起肚皮的猫科小动物。   因为恋人想要听,陆岁京和缓地讲述自己以前的事,容念对此很有兴趣,听得非常认真。   陆岁京那句“不能没有你,全都和你有关系”并不是哄人,虽然离开了福利院,但心确实一直留在容念身上。   他的轨迹依旧受到容念的吸引,就像默默围绕着恒星运转的行星。   “我出国去你那里当过交换生,可那个时候你不在校内,去了别的地方做法律援助。”   “我读研的时候病得很严重,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臆想出来的你在眼前晃悠,没有办法正常工作,时不时旷掉组会,但导师和同学没意见,反正能交上文章就行。”   “大部分回忆我都记不清了,上辈子要么在想你,要么在读书,只有想你比较有意思,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   容念把头抵在陆岁京肩窝里,亲密的姿势令人不禁放松。   他道:“陆岁京,我之前也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聊,可实际上,有意思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旅游、看电影、接触自己从没了解过的另一种生活,验证时间会带走什么留下什么,这些我都很想去做。”容念喃喃。   陆岁京心知肚明话外之意,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做。”   容念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陆岁京的侧颈,继而一顿,趴在轮廓清晰的肩头疑惑。   “怎么听你说起来,你好像是个乖巧的病号?”   陆岁京道:“对啊。”   容念侧过脸,距离极近地盯住他:“那你重生以来开学就犯校规,还被学工办教育,为什么应付得那么熟练啊?”   陆岁京:“……”   气氛瞬间变得僵持,彼此不约而同地摆出无辜神色,只不过目的不同,一个试图以此探究,一个试图借此逃避。   容念的眸子里满满着倒映对方,桃花眼清澈秀丽,被他一盯,半秒的冷落都显得残忍,非常值得自我谴责。   最终陆岁京快速败下阵来,老老实实交代。   “上辈子在燕大,窦洋跟朋友在讨论你,被我正好撞见,然后我们打了一架……所以学工办那边的流程都熟了。”   陆岁京没有细说听到了什么,不过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些恶劣的轻佻言语,没必要再去理会。   他以为容念估计会追问一些细节,比如自己有没有嫉妒过窦洋。   再比如自己是不是卑微又矛盾,内心左右拉扯,忍不住了解容念的近况,却没敢深入周边事物,以至于不知道对方实际上在窦家过得很糟。   可是容念没有。   他的男朋友只是用一种柔软的表情,很安静地望着他,眉间微微地蹙起来,情绪却并不烦闷。   容念道:“疼吗?”   陆岁京愣了下,心里腾升起一种温暖又复杂的情绪。   众所周知窦洋是个病秧子,而陆岁京不管从哪方面去分析,全部比窦洋好得多。   更何况容念眼睁睁见过陆岁京把窦洋摁进花坛,陆岁京身手有多利落,他应该再清楚不过。   但容念还是会很认真地担心,怕陆岁京受伤。   陆岁京有些难以招架地挪开视线,看向虚空中的某处,含糊地说:“……有一点?”   容念闻言弯起眼睫,捧起陆岁京的手,啄了下指缝间的薄茧。   “这么疼?”他问。   陆岁京道:“你这样是痒。”   容念转而低下头,张嘴咬了咬带茧的手指。   之后他没有直接松开,慢吞吞地抬起眼,去看眼神暗下来的陆岁京。   陆岁京的指尖摁在容念温热滑软的舌面上,往下摁了摁,感觉到容念下意识地想把手指顶走。   但陆岁京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得寸进尺地捣乱。   “一点都不疼,你是不是舍不得?”陆岁京耍流氓道。   容念说不出话,脑袋抵着松软的枕头,幅度很小地摇动,可惜躲不开眼前恶劣的捉弄。   直到他牙齿发酸,终于用了点力气去咬作乱已久的手指,陆岁京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去。   经过这番胡闹,容念的睡意一扫而空,默默调整着呼吸,不怎么理会贴近了搂住自己的陆岁京。   紧接着,他意识到后腰被什么东西硌住,立即扬言要回学校。   陆岁京圈住了容念,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摁在单薄的小腹上。   他道:“让我检查一下,老婆昨晚被喂了那么多,能存住多少?”   容念故意不解风情:“你去浴室连通的下水沟里捞一捞,可能还剩下点。”   话音落下,他装作被压得难受,低低地哼了声。   陆岁京随即松开束缚,然后容念不假思索坐起身,站起来就要往卫生间奔去。   他貌似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穿好衣服,以免对方大白天拉着自己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惜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他不受控地膝盖一软,险些就地摔倒。   这无声证明着昨晚陆岁京实在太没分寸了,容念感觉酸软的腿尚在打颤,不禁咬了咬后槽牙,转头就要瞪向身后笑起来的人。   与此同时,他浑身一轻,被稳稳当当扛了起来。   容念猝不及防倒在陆岁京的身上,直接被抱进了卫生间,放在质地高档的洗手池台面上。   镜子里的两个人穿着同款家居睡衣,完全可以视作情侣服。   陆岁京帮忙挤好牙膏,给水杯里倒满温水,照顾得面面俱到,搞得容念误以为自己毫无自理能力。   容念声明:“我不至于那么弱……”   陆岁京瞧着容念握住牙刷柄的右手,关心地说:“真的吗?我以为阿念抬不动胳膊了。”   容念含着白色的牙膏沫,泛红的嘴角沾了水,口齿不清地说话。   “干嘛小瞧我……你站好了,待会我也把你扛一圈。”   他慢条斯理地漱完口,打开水龙头洗完杯子和牙刷,再利落地关上。   然后这只摁在水龙头上的手被牵住,摁到了其他地方。   容念没能尝试扛陆岁京,被换了种方式证明自己确实有力气。   证明方法似乎非常辛苦和艰难,后来两人去吃外卖送来的早饭,容念右手握筷子的姿态不太自然,端碗的胳膊也轻微摇晃,像是累得太久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他们点的是双人份粥点,配了三碟可口小菜,加了糯米的粥光是味道就十分美味。   陆岁京给容念夹了几次小菜,容念面无表情,把碗挪开了些,不太乐意离陆岁京太近。   陆岁京时不时地观察容念的神色,再语气明显佯装苦闷地开口,玩笑中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耿耿于怀的失落。   他道:“阿念是不是又要避着我了?就和大一刚开学那样,你和其他人处得很融洽,看到我却想逃。”   容念:“。”   少年深吸一口气,转移注意去夹菜,但由于筷尖颤得有些厉害,好几次没夹起来。   容念懊恼地抿住嘴,干脆放下了筷子。   他想,别人都有自己的右手,而你呢?   你特么自己有手还要用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失落的这个点小情侣会解释清楚滴!   陆岁京同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容哥哥啊?(假惺惺谴责) 第93章   察觉容念的动作不利索, 陆岁京随即帮忙盛了他想吃的海带丝。   微微倾身过去的时候,趁着对方没注意,他还朝那张白皙姣好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容念感觉到面颊一热:“陆岁京……”   陆岁京偷吻成功, 得意地说:“现在不逃了,也不避着我,好乖啊阿念。”   被年纪没自己大的人夸乖,容念本应该感到别扭。   可对方是从小相伴、如今相守的陆岁京,那种不自在被羞赧冲淡,容念耳尖有点发红。   容念道:“我躲开有用吗?重逢那天晚上好像是我投怀送抱。”   他重生不久, 去酒吧参加梁云复的生日会, 阴差阳错地摔了跤, 在漫天彩带里跌入陆岁京的臂弯。   彼时他窘迫得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 如今再去回想, 却有种注定重逢的宿命感。   陆岁京道:“那天确实出了意外,但也好在我蓄谋已久。”   容念道:“喔, 你计划了些什么?”   “本来想开学了再去逮你的, 听说你去酒吧这种脱单圣地,我怎么坐得住?”陆岁京道,“万一你和别人有艳遇呢?”   容念道:“你如果没来, 我就该和地板亲密拥抱, 这种艳遇给你你要不要?”   陆岁京道:“哎,那时候我很嫉妒梁云复,怎么他能大大咧咧和你嬉皮笑脸,而我稍微靠近一点, 你就警惕得快要炸毛。”   “我又不是猫, 炸什么毛?而且我还在你边上睡着了!”   “那是贺疏星他们唱歌太催眠吧?”陆岁京猜测。   容念哭笑不得地说:“当然不是, 那时候虽然清楚你变了很多, 但有你在的话,我总是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他是集体中非常讨喜的那类人,这不止因为天生情商高,还有混乱成长环境磨炼出来的结果。   容念心思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懂得怎样对待不同的人,如何摆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样子。   这可以说是保护性的伪装,时间久了他越来越擅长,在复杂的情形中依旧能游刃有余,就与自身天性一般熟稔自然。   但假面具戴再长终究不是真皮相,只有在陆岁京面前,容念会肆意地做自己。   “毕竟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识过,没什么好装的。”容念道,“要讨厌的话早讨厌啦。”   陆岁京强调:“我是早就喜欢你了。”   容念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语调软糯地“唔”了一声,把吃完的外卖盒收拾干净。   早饭吃得有点撑住,他揉了揉肚子,坐在沙发上没动。   过了会,陆岁京把他拉起来,离回校还早,这段时间可以去商场逛逛。   “家里不缺东西呀。”容念犯懒。   他的意思是这里生活用品齐全,柴米油盐统统有存货,冰箱里还放了几盒冰淇淋。   话语落在陆岁京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陆岁京还挺兴奋:“我下次也可以不用?”   容念:“……”   好了,知道你不想戴那层玩意了。   大部分时候,容念总是矜持的那一方,但实际上,欲拒还迎对他来讲是手段,或者说做事风格,并非自身性格。   要剖开性格来讲的话,容念乐于游走在出格的边缘,甚至有很疯的一面。   通过最赤i裸的交缠,切切实实感受到对方的索求和炽热,对他而言完全不羞耻更不难堪,直视欲i望没有任何值得丢脸的地方。   甚至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期待已久、被需要、被爱着的渴求。   “但特别不方便,我也很吃力。”容念道,“昨、今早我差点在浴缸里睡着。”   他的胳膊被陆岁京牢牢握住,于是顺势借着力道站起来,打败了内心的懒虫决定出门。   公寓附近有大型商超,两人开车停到那边的地库,手牵着手上去逛了一圈。   容念觉得谈恋爱真是一件神奇的事,独居时他每隔两个月才会去采购,而且租房空空如也,拖着小推车却感觉没东西可买。   现在完全反着来,家里明明东西齐全,但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自己感觉什么都需要。   “巧克力是不是快吃完了?这个饼干我听同学推荐过,以后你熬夜写作业饿了可以啃两片。”   容念往推车里放零食,还提了一箱纯牛奶,又去挑选咖啡豆。   因为他身形颀长瘦削,脸又好看得出挑,即便现在顾客寥寥,依旧有人频频打量他。   路过卖烘焙点心的地方,做免费试吃的促销员热情招呼,差点把容念投喂得免去吃中饭。   “吐司还挺好吃的,买两包回去。”容念道,“给班长他们也尝尝。”   没能听到陆岁京的附和,他一扭头,发现男朋友不知不觉跑到了不远处。   陆岁京在散装糖果的柜子前徘徊,时不时研究一下品类,似乎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浓厚了兴趣。   容念问:“你想吃芝麻酥?”   陆岁京捏着一粒红色包装的芝麻酥,认真道:“它是不是很适合做喜糖?”   容念:?   察觉到对方的思路从糖发散到了喜糖,又从喜糖联想到了婚礼,他低头笑了两声。   他道:“小陆同学,你现在的身体有到法定结婚年龄么?”   陆岁京理直气壮地说:“不妨碍我提前准备啊,哪天先把戒指买了,套在你的无名指上,省得别人再惦记。”   容念道:“谁惦记……”   “试吃吃得饱不饱?”陆岁京忽地道。   容念:“……”   他睁圆了桃花眼,义正辞严地回复:“那是阿姨满满的爱心!她刚说我手腕细呢,就是要多吃点。”   陆岁京认为阿姨这句话说得没错,容念偏于清瘦,再胖个几斤更加健康。   作为男朋友,他积极揽下这个担子,从超市出去就带容念吃了顿牛排。   回家的电梯里,陆岁京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容念提了一箱牛奶,纷纷肚子撑得直不起身来。   两人因此行动缓慢,将东西缓缓摆放好,已经可以回学校上课。   法学院和数院离得很远,他们没走几步就要分开。   树荫底下,午后时分,容念轻声喊住陆岁京。   “有事想和你说。”容念道。   陆岁京回应:“嗯,我在听。”   容念遥遥地指了指法学院,又点了点数院的方向。   他道:“志愿填报那天,我特意向招生办打听,我俩离得远不远,是不是很难见上面。”   陆岁京道:“这个待遇倒也算得上被心心念念。”   容念垂下眼帘,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神情青涩又略微紧张。   “以前我对你不坦诚,所以你对我有抵触,这很正常。”陆岁京道,“没关系的,哥哥。”   容念道:“我把你当货真价实亲弟弟的时候,我确实难受过,准确地讲是看到你就头疼,觉得我这个兄长当得很失败。”   提到这个,他短促了笑了声,又道:“可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觉得你怎么样都行,没必要满足任何人的期待,做自己就够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我没再用哥哥的态度对待你。”   那种心态的变化也代表了一种身份的变化,容念在缓慢的转变中无知无觉,其实回首再看这段心路历程,就是感情的转折点。   放下管束和责任感,亲情变成朦胧不清的情愫,混杂着少年人的欣赏和心仪。   陆岁京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睛有些亮:“你那时候避开我,不是因为厌恶?”   “不是。”容念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表情流露出几分腼腆。   光斑摇摇晃晃落在他脸上,美丽得令人目光久久不愿挪动,足以写进可猜不可戳破的少年心事。   “最开始我甩不开窦家,不想让你被卷进来,更做不到利用你。”容念道,“你经历过的破事够多了,我不希望再给你添一笔。”   陆岁京动了动嘴,没有立即吭声。   因为他默契地意识到,容念还有话没有讲完。   事实确实如此,容念再道:“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发现你是个特例。”   “我遇到其他人,总会下意识套一层壳,谁也碰不到壳里面,可光是被你看着,我就觉得最真实的一面被暴露了出来。”   容念讲到这里有些苦恼,继而无奈地翘起嘴角。   他道:“我很少那么慌乱过,要命的是还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把自己藏起来。你怎么把我搞得这么奇怪?”   陆岁京愣住,浮出了一个以往根本不敢奢求的想法。   “阿念,你会不会那个时候,就对我有一点点好感?”   容念弯起眼睫,狡黠道:“不知道,但反正很苦恼要怎么招架你,真的见到你了又很开心。”   那种心绪酸酸甜甜,说不清道不明。   他的确无法判断出一个准确的时间点,自己究竟是哪个瞬间对陆岁京产生了越界的情愫。   依偎着并肩走过十多轮四季,彼此同行的岁月那么漫长,或许有颗名为爱的种子早已种在他的心底。   生根发芽的过程暗不见光,滋生的痒意令人茫然无措,一直到破土而出的那天。   原来是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4章   以前从没好好玩乐, 高中的时候埋头学习,大学期间忙于赚生活费,毕了业又匆匆入职, 所在律所不缺案源,通宵加班周末无休是常事。   现在容念重新体验人生,生活态度连带着改变不少。   曾经或多或少有逼迫过自己不准停歇,如今他非常随心,好奇的展览要去逛一逛,新开的餐厅也要去尝一尝。   这些自然全都拉上陆岁京一起分享, 天气凉快起来以后, 两个人每天会在操场夜跑。   平时容念过得开心, 看似优哉游哉, 仿佛一条咸鱼, 但学业兼顾得很好。   绩点次次排进专业前1%,能申请的奖学金一个没落下, 又参加过不少项目和比赛, 在院系里受到许多老师赞许。   优秀耀眼的学生自然被大家关注,尤其被好奇未来规划。   很多人以为容念会出国交换,或者早早进律所丰富实习经历, 但学校一放假, 他进了最高法院当法官助理。   近些年去法院的少之又少,燕大每年那么多毕业生,就业方向普遍以法务和律师为主,容念这举动算是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傅琢州在律所忙得头晕脑胀, 又要兼顾毕业论文, 得知这消息比其他人慢了半拍, 京市的秋意随着枯叶消去, 冬天已经来临。   他正好要去开庭,时间正好凑巧,和容念吃了一顿中饭。   地点定在附近的家常菜馆,傅琢州在法院门口立了一会,等容念解决完手头的庭审质证和调节。   这期间他听着两个门卫唠嗑,他们讲到新来的实习法官助理。   明明还只是个大二学生,看着一副秀丽的少年样子,办事却格外靠谱,每天上下班也非常准时,总是礼貌地和门卫们打招呼。   在这里上班很辛苦,法庭和办案现场来回跑,现在时间快到十二点,也没见容念结案休息。   傅琢州看了眼腕表的指针,脑补出一场学弟为正义投身制度建设的内心戏。   “唔,我来这里实习,只是因为早就听说法院的食堂特别好吃啊,周围的菜馆也很不错。”   一刻钟后,终于午休吃饭的容念如是道。   他姿态乖巧端正地捧着碗,再开开心心地补充。   “食堂貌似有最低标准,宫保鸡丁和糖醋里脊确实不错,我晚上都打包两份,带回家和陆岁京一起吃。”   傅琢州道:“我以为你想毕业了考到这里来……”   “应该不会吧,没体验过所以来感受下,反正还在读书,什么都能试试。”容念道,“非要选定的话我最想当律师。”   为人辩护赢得胜诉,亲身维护法律条文的公正,或是拆搭红筹,为股票解决潜在的退市风险,这些事情更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憧憬。   而且,上辈子的工作经历虽然忙碌,但从不令人后悔。   每次容念回忆起那段不长的时光,都觉得自己当时离理想很近,那种实现愿望的欣喜能带来持之以恒的力量,以及无法代替的成就感。   在充实又积极的情绪中,疲惫是再微小不过的一点,无法成为他前进的阻碍。   “那么喜欢当律师啊。”傅琢州笑道,“有考虑过来我们这儿么?”   容念在用勺子捞紫菜汤,眼神有些雀跃地抬起来,望向对面的师兄。   前世今生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他忽地垂下眼睫,掩住了眸子里的感慨,而嘴角翘了起来。   “我还在勤勤恳恳辅助审理案件,忙着做司法调研,你们律所就准备挖人?”他问。   傅琢州道:“你上学期打过模拟法庭的辩论,其实我事务所的师父去看了,回头组内会议的时候就提起过你。”   这家律所每个新人都有前辈带教,一般喊师父或者老板,他们的师父是钱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他注意到你两次了,上次是你入学能考全校第一,他说法学生能拿那么高的分数很不容易,这次是说你的辩护风格有点像他,感觉就该是他的学生。”   说到这里,傅琢州觉得师父有一点自说自话,给容念转述这些言语,难免感到不好意思。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别介意,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欣赏一个人,像我的话在组里总是挨骂。”   “怎么会?”容念轻快地说,“那希望钱老师能记着我,把你师弟的位置留出来。”   傅琢州道:“行吧,师兄会罩你的。”   容念喝汤的动作一顿,神色落在傅琢州眼里,带着一种慌张的意味。   “你怎么了?我随口说的,你不用往心里去,去年我初来乍到,也被同组的前辈帮了许多忙。”傅琢州道,“这儿就是三年级带二年级,二年级拉一年级。”   他温和地开玩笑:“你这么厉害,说不定我要托你指教。”   容念立即摇头:“我没有排斥的意思!还没进去就有靠山,该好好嘚瑟一下呢……”   傅琢州道:“这样么,我以为哪里说错话了。”   容念穿了身白色毛衣,单身撑着头,表情有些苦恼。   他清爽干净的少年气质特别明显,说是高中生也能有人相信。   容念倾诉:“其实我读文科就是冲着未来能站在辩护席上……累也好,压力大也好,都没动摇过这份心意。”   傅琢州道:“那你为了什么犹豫过?”   “看到别人因为温柔闪闪发光,又碍于同一个理由遍体鳞伤。”容念道,“我觉得很痛苦,因为那些伤,和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可以说是为我才这样……”   他忍不住叹气:“有段时间里,我忍不住想,要是我没起过当律师的念头,没出现过就好了。”   傅琢州道:“你好像和我说过类似的话题。”   容念没有回避:“对,我讲你和一个人很像,那个人对我非常照顾。”   他叹了一口气,透露得更详细了些。   “我要去干一件苦差事,他觉得我年纪小,怕我去的话太危险,就揽过那活然后遇到了意外。”容念低声道。   他自责地抿了下嘴,再说:“我运气不太行,总是碰上些烂事,很少遇到那么好的人,却把噩运给了他。”   傅琢州道:“如果他和我很像,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容念“嗯”了声,温吞地回复:“我想听的。”   “如果我是他,一定不会责怪你。”傅琢州道,“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想自己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被这句设想说得发蒙,容念出乎意料地怔了怔。   他茫然道:“为什么?”   傅琢州道:“风险可以避免,总能找到办法,生活甚至从来不缺奇迹,但如果袖手旁观,那我的冷漠一直会被内心问责吧。”   少年沉默着没说话,惊讶的情绪蔓延在眼底,最终化成了动容。   他以为师兄若能再度挑选,肯定会对原本的倒霉事避之不及,没想到傅琢州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在傅琢州伤重昏迷时,容念一度自我厌弃,觉得这世间没劲透了,命运怎么有那么多恶意?   也许他应该消失,反正他死了也没人牵挂……躺在病床上的人怎么不是自己?   可走到今天,他发现,拥有的温暖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   他愿意久久停留在尘世中,维系着两不相忘的羁绊,少灾少难少教爱人担心。   “再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太过耿耿于怀。照顾人的意图很简单也很明显,希望能分担你的负累,要是反而变成了心结,岂不是辜负好意。”   傅琢州已经搁下筷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椰汁。   手中握着杯子,他没有放回桌上,反而和容念轻轻地碰杯。   傅琢州组织着鼓励的措辞,是学长对学弟,更是同行对同行。   他道:“你怎么能不出现?见过苦难,世上类似的有千万,你还能被激起不甘,而辩护席需要有人开口……我觉得你更应该站到那里去。”   ·   “听你同事说,前几天你和一个大帅比把酒言欢。”陆岁京道。   容念对天发誓:“傅琢州正好来办事,我和他喝的是椰汁!”   这周陆岁京正好跟着导师出差,去外地参加一场学术交流会,今天刚刚回来,行李箱还摆在玄关没有收拾。   人刚迈进房门,耳朵居然已经听到了法院门口小菜馆的八卦。   容念对此有点哭笑不得,自从他俩挑破了重生的事,自己便提过傅琢州的遭遇。   他没打算隐瞒前几天的闲聊,本来打算等陆岁京休息完,缓过舟车劳顿的疲惫,再慢慢地讲给对方听。   现在瞧陆岁京还有力气吃飞醋,容念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岁京问:“真的是椰汁?”   不等容念回答,他颇为强势地凑过去,鼻尖碰了碰容念的耳垂,又去触碰泛红的脸颊。   接着,容念羞赦似的躲了躲,刚作势要侧过脸,便被嘴唇覆上柔软的唇畔,这下没有办法再回避。   陆岁京耍赖般地说:“阿念,让老公检查检查。”   隔了整整三天,椰汁味道怎么可能检查得出来?但容念没有戳破。   他仰起白皙的脖颈,拉住陆岁京沾了雪花的大衣衣角,安静地与对方接吻。   陆岁京想捧住他的脸,可外出归来的双手一片冰凉,在暖气中还没有完全温热起来。   怕冻到容念,陆岁京的胳膊在半空中伸到一半,又要克制地收回去。   撤走的中途被打断,手腕被容念直接牵住。   细嫩的掌心贴着腕骨,不是很暖和,但触感格外柔软。   纤细的手指优雅又漂亮,松松地圈着陆岁京的手腕,像试探情绪又像摆弄玩具,慢条斯理地来回摩挲了一会。   这指尖好似具有魔力,让陆岁京登时卸下所有力气,任由男友操纵。   一直到容念抬手勾住陆岁京的衣领,将他倾身拉向自己,陆岁京才又啄了啄容念的眉心。   “老公,查出猫腻了吗?”容念小声问。   陆岁京道:“尝出来你好甜,是不是吃糖了?等着我来亲?”   屋内的暖气非常足,瓷砖下是恒温的水地暖,容念穿了一身棉质的睡衣,已经被压得有些皱。   被风雪吹得冰凉的手渐渐热起来,不知不觉贴上了少年柔韧的后腰,隔着一层棉料,感受着弧度美好的躯体,继而在逐渐凌乱的呼吸里缓缓往下滑。   这几天没见,思念的情绪已然发酵,让这次交缠的时间拖得很长。   ……   法院实习没律所那么忙,至少有铁打不动的双休日。   容念被折腾得很累,吃力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睫,确认第二天是周六,放心地在陆岁京的枕边昏睡过去。   感觉到男友在入睡的同时,下意识往自己这里蹭了蹭,貌似是嫌两人不够紧密,陆岁京摸了摸容念柔顺的头发,顺势将人搂得更紧。   容念略有感知地发出轻哼声,好像在安全巢穴预备冬眠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看这架势,陆岁京以为容念能睡到日上三竿,可早上醒来,怀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   他先拿起手机准备关掉闹钟,却见微信有来自容念的新消息。   是一条链接。   陆岁京这时候没完全清醒,不假思索地戳开了这条不明网址,随即眼前屏幕跳转。   最开始,他望着手机迟钝地一愣,以为容念可能被盗号了。   紧接着手机播起曲调可爱的背景音乐,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网页设计得不简单,比陆岁京猜测的要复杂许多。   UI功能划分得很清楚,兼顾配色可爱,羽>西#%整一看就是容念自己精心做的东西,对于非科班的新手来讲要花许多工夫。   几秒跳转后,在页面的正中央,Q版容念抱着礼物在中央蹦蹦跳跳。   直到这个时候,陆岁京终于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坐起了身,认真地打量起网页。   下方的留言版块如同日记本,容念亲笔的字体漂亮工整,记录着零零散散收集起来的回忆。   [小陆同学六岁啦,欢迎来到福利院,开始和小容哥哥抢被子的新生活!]   [七岁,小岁又换牙了,怎么比小容长得快呢?是不是哪天要让他改口喊哥哥呀?]   ……   [十五岁,小岁并没有等待哥哥一起长高,矮一小截的容念瑟瑟发抖,看上去危机感大增。]   [十六岁,小岁的叛逆期说来就来,不愿意再朝容念喊哥哥,但喜欢偷看他。]   ……   [二十二岁,小容律师没吱声,但想小岁,想陆岁京给过的爱。]   [又是十八岁,打算以恋人的名义重新走近你。   让我认识你,氧化你,我想要我的头发里有你的气味。   请你在我所有的枝头挂满你的吻。]*   [又是十九岁,邀请你久久住在我的眼睛里。   从此我不再向任何神明祷告,玫瑰已开满我的灵魂,我在永恒的归宿里欢愉地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   *《把你的手指沉入我毛皮的黑暗中》   让我认识你,氧化你/我想要我的头发里有你的气味/我想听你说笑话/请你在我所有的枝头挂满你的吻/把你的手指沉入我毛皮的黑暗中。 第95章   Q版小容高高举起礼物盒子, 在屏幕里颇有活力地原地跳动,陆岁京用手指戳了下,跳出一个安装包的下载提示。   容念做了个精巧的小插件, 类似于休闲放置游戏。   相比于正儿八经的游戏,这个设计得简洁明了,不过正戳陆岁京的喜好。   页面中央是随着戳弄会做出不同反应的卡通版容念,左边有日常可用的有定时提醒和日程规划功能。   右侧则有投喂系统,塞满了蛋糕、巧克力、棉花糖等虚拟道具。   陆岁京摁了摁容念的脸颊,又碰了碰容念的胳膊, 待到手机里的容念抱起胳膊闪避, 又投喂了两块甜点让人消气。   卡通容念随即翘起嘴角左摇右晃, 文字冒泡道:“今天小岁也要吃蛋糕!”   那么容念去哪里了呢?   他推门踱步到外面, 放眼看去客厅空空如也, 没有少年的身影。   西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陆岁京走过去, 看到容念立在烤箱旁边, 正往蛋糕胚上挤奶油。   “早上好。”容念嗓音清亮道。   他解释着手上的食材:“我以为要烤焦几次才能成功,没想到一下子就做好啦,不然我再赖床半小时。”   陆岁京见案板上放了新鲜水果, 将袖子撩到手肘处, 主动过去出力。   “早上好,那我把这些包揽了?”他问。   容念没打算分工合作,推着他离开厨房:“寿星不准动手,在沙发上待着等开饭吧!”   瞧着容念充满活力和干劲, 陆岁京没有提出异议, 非常配合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期间他打开电视机, 节目在播放往年的贺岁电影, 喜剧风格的演绎让屋子显得热闹起来。   陆岁京以前对合家欢式的电影毫无兴趣,自己与此格外不协调,换句话说是不在同个频道。   此时演员们插科打诨一片欢乐,他却觉得格外恰到好处。   不远处的容念完成了裱花,轻手轻脚地往上摆放水果,电视机里传来灿烂的嬉笑声,落入耳朵里一点也不突兀。   好像加上容念以后,场景就应该这么美满。   “锵锵锵!该许愿了!”容念端着蛋糕出来,不忘给自己的登场配音。   他动作轻盈地拉上窗帘,再暂时关掉电视,屋里没有开灯,眼前一片昏暗。   氛围没有因为光线的缺失而变得冷清,容念哼着生日歌的曲调,桃花眼的眼底晃动着温暖的烛光。   陆岁京笨拙地闭上眼,对着烛光沉默半晌,想要听从安排去默念愿望。   继而遇到了些阻力,他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我好像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陆岁京道。   容念微微歪过脑袋,疑惑:“怎么会这样?考试顺利、股票不绿或者出门少堵车,哎,我能说出好多可以许的东西来。”   他澄澈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在煽情的场合里,显得特别动人。   他看了一会陷入纠结的陆岁京,又眨了眨眼睫,去瞧有心制作的蛋糕。   奶油上不光放了切成一块块的水果,还用巧克力酱画了只小狗。   勾勒的形象非常熟悉,容念很喜欢用这个指代自己的竹马。   因为小狗温暖、朝夕相伴,会与自己不离不弃,永远给予最纯粹的偏爱。   ……会不会让人不满意了呢?容念懊恼。   他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便被陆岁京的话语打断。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想许的愿望是个预言,没有幻想的成分。”陆岁京道。   其实心愿是不能讲出口的,据说这样神明就不会帮忙实现。   可他选择了向恋人倾诉,因为神明不一定存在,是容念总让自己如愿以偿。   他倾身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近乎虔诚道:“我要永远当阿念的小狗。”   真实的生活从不缺细碎的煎熬,陆岁京从不惧怕压力与挫折,也不回避其中的辛苦。   所以他并不许愿其他,经历过几轮春秋冬夏,溯洄过前世今生,这颗心始终固执地希望,能和爱侣在尘世间共振。   ·   又是一年新春。   街头巷尾挂上了年味浓重的装饰物,家门口被容念贴上了春联。   两幅毛笔字苍劲有力,是在法院带他实习的导师所写,摘自李中的一首诗:高敞轩窗迎海月,预栽花木待春风。   傍晚五点,容念放假没事做,翻了几页小说书,懒在躺椅上睡了一下午,现在打着哈欠要出门。   他慢吞吞地挪步,在玄关处被陆岁京拉住,不由分说地往脖子上绕了一圈围巾。   容念还没完全醒过来,动作软绵绵的,将额头抵在陆岁京的肩膀上。   这副姿态很有依赖的意味,由着陆岁京打扮自己。   陆岁京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容念的耳朵:“路上再睡会。”   容念很轻地“唔”了声,道:“没什么劲……你要不要亲我一下?说不定害羞了就不困了。”   他刚要抬起头,又被戴上了一顶柔软的帽子,接着脸颊被温和地啄吻。   蓬松的刘海被帽子压下来了些,容念显得更加乖巧年轻,露出来的耳垂有些发红。   确认保暖措施到位,陆岁京与他找贺疏星吃饭。   贺博简赴海外处理公务,贺疏星独自在京市过年,正好容念跟陆岁京没事,几人选择凑一桌火锅。   订完一间包厢,加入他们的还有祁封和傅琢州。   前者在商界地位攀升,过年本该忙于应酬,却说逢场作戏太无聊,推掉了饭局来找乐子。   后者表示父母在外双人旅行,自己在律所加班了一个白天,本来在发愁晚上无处可去,正好拉拢一下未来的可靠劳动力。   吃火锅就是人越多越好,但容念一开始没直接组局,先询问了陆岁京有没有意见。   陆岁京答应得很爽快,表示没什么不可以。   在之前,陆岁京其实对某些人带有一种微妙的敌视,有时候情商再低都能闻见他的醋意,偶尔流露出非常强烈的占有欲与不安全感。   瞧他现在如此不假思索,容念还有些意外,纠结这不会是逞强吧?   对此,陆岁京在路上边开车边解释。   他作为正牌男友,理直气也壮:“他们都是电灯泡,为什么要打退堂鼓?想来发光尽管来。”   容念道:“噢,贺哥听说你在,就挺不想来的,有眼睁睁旁观身边白菜不仅被拱,还被连根挖走的感觉。”   一年半以来的共处,几个人关系融洽,容念跟着陆岁京去谈恋爱,夜不归宿被辅导员查到过两次,贺疏星还帮忙打掩护。   但陆岁京和贺疏星之间要说和睦也算不上,他俩依旧经常找机会互呛。   小打小闹的玩笑话不值得较真,彼此膈应的场面还蛮有意思。   陆岁京道:“小白菜不高兴?”   容念道:“我回复白菜不用挖,自己长腿跟着跑啦。”   “那他是不是该恨铁不成钢了。”陆岁京得意地设想。   容念道:“不是诶,他说今天快点吃完快点散伙,多留点时间给我们谈情说爱,他也要早点回去看联欢晚会。”   昔日容念差一点成为贺家领养的小孩,贺疏星把他当半个亲人看待,并认为“我家弟弟值得世界上最完美的一切”。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又符合情理的心态,在兄长视角下,不管容念和谁相恋,贺疏星都会觉得有刺可挑。   得知容念和自己起初不太顺眼的陆岁京在一起,贺疏星自然有过不解,或者说怀疑人生。   护短让他心里不平,分寸感则如同一道警戒线,令他把这份苦恼独自闷住。   后来他渐渐打消了疑虑,主要因为贺疏星发现,谈了恋爱的容念要快乐很多。   脸上的笑意很真实也很生动,那是和以往示弱扮乖不太相同的活泼,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如美丽的花枝抽出点点新芽。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庆幸自己保持安静,不曾多此一举地去做干扰。   和贺疏星反着来,祁封面对容念和陆岁京的感情转变,没有自我消化最终达成理解的心路历程。   祁封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理所应当毫无意外。   可他生性善恶混沌,喜欢逗弄别人为乐,总借着这个由头来调侃。   比如当下,容念前脚走进火锅店,远远就注意到祁封,对方快一步到场,闲闲地靠在吸烟区的墙壁上抽雪茄。   “这不是我认来的侄子和侄婿么?”祁封问。   他熟稔地弹了下雪茄,见到两位小辈,终于打起了精神。   “喊声小叔叔,我特意给你们拿了两封红包。”他道。   陆岁京道:“现在如果算是家长见面,定在火锅店会不会辣味太呛?”   祁封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当长辈一向通情达理,就算吃的是路边麻辣烫,改口费同样不会少你。”   容念笑了起来,摊手道:“谢谢小叔叔,新年快乐!我不客气了。”   陆岁京:?   祁封摸出一封厚厚的红包,交给容念:“你家就你一个人在乎钱?好像另外一位不把家庭经济当回事啊。”   陆岁京立即跟着摊手:“谢谢小叔叔,我们家是两个人在共同努力。”   于是祁封再摸出了一份,这时竟真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   他道:“容念愿意和你好,我想不是光看脸,也不是买陆家接班人的账,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利弊衡量,和圈子里的资源交换不一样。”   陆岁京应声:“嗯,我知道。”   祁封将雪茄熄灭,道:“他用心换你的心,明年、后年以及再过几十年,希望你都能和今年一样珍视他。”   以祁封的性格,本不会讲这些煽情话。   可他随着事业发展,商业版图不断扩张,未来说不准在哪里,或许下个月就不在同个时区,从此疏远了联络。   那个看似天真无邪内心却狡黠难测,往年擦肩而过重逢又予以助力的少年,祁封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多留下什么。   这顿火锅时机刚好,他乐意交付一丝真情。   叮嘱在别人眼里更是一种支撑,说明容念在祁封这里有重量,要是被辜负,他会给人当靠山。   陆岁京听得懂他的话中含义,道:“我的心意一直和他同样。”   “你们在这里干嘛,过家家么?”   贺疏星迟到了几分钟,推开火锅店的大门,却见一堆熟人处在吸烟区。   他这么问完,别扭地把手插在口袋里,生怕祁封要塞红包。   可惜这么做已经迟了,祁封确实没漏下他,开始让他开口喊称呼。   四个人交头接耳来到包厢,傅琢州放下菜单,道:“路上堵车么?你们一起迟到?”   “碰头了多说几句。”容念道,“要不是贺哥出现,我看叔叔要和小岁开家长见面会。”   祁封唏嘘:“可惜亲生侄子在吃牢饭,我只能勉强凑合,在便宜侄婿这里感受下当家长的乐趣。”   陆岁京立即转移重点:“真正意义上迟到的只有贺疏星。”   贺疏星迅速解释:“陆岁京,你在店门口一辆车占两个车位,让后面来的车往哪里停?”   “车位太窄,我那辆必须占一个半,你可以早来几分钟抢我前面,给我个机会向阿念展示精巧的倒车入库。”   陆岁京说完,招来服务员下单了锅底、菜肴和饮料。   容念哭笑不得:“我想停商场底下的,可是外面飘着雪,他嫌走过来太冷。你后来停哪里啦?”   贺疏星道:“停在商场地库,没事我身体很好,不嫌天气下雪。”   陆岁京嗤了声,心想,他怕容念被吹得瑟瑟发抖,所以才决定塞在门口,这个和身体素质没关系,和情商比较有关系。   他愁着要如何委婉并准确地表达,自己和直男的侧重点不同,这时容念倒了杯热水。   容念将杯子推给贺疏星,笑着说:“捂捂手吧?是我比较怕冷,看到别人吹风,都感觉冻得慌。”   火锅店的档次不低,包厢里环境干净温度适宜,没有油腻的味道,还安装了一台液晶电视机,在播放联欢晚会。   热热闹闹的声音让氛围变得温暖,店里食材新鲜锅底入味,酱汁调料都非常鲜美,几个人配上冰可乐吃得心满意足。   八点半,容念几乎是扶着肚子出的店门。   陆岁京拿出车钥匙,接着路灯的灯光往前一看,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容念道:“怎么啦?”   车子没有剐蹭,由于一看造型就价值不菲,行人路过都要特意绕开一些。   可这里是商业街区,周围开满了店铺,又不像商场一样有区域规划,所以有些私家车和电动车胡乱停放。   他们的车子前面就停了五六辆电动车,然后斜着塞了辆迷你的小轿车,拥挤的画面非常滑稽。   眼见这玩意一时半会是开不出来了,容念提出来要沿着街边随意走走。   风雪对于本市人来说习以为常,他们没有带伞,就在商铺的屋檐下往湖边散步,那里的公车站台有车可以直达两人所住的公寓。   “陆岁京。”容念软着嗓子喊。   陆岁京道:“怎么?”   容念道:“就是想叫叫你,真好,你还在和我一起看雪。”   陆岁京顿了顿,继而牵住容念的右手,放进自己暖和的大衣口袋里。   “你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寒潮?当时学校放假,整个城市好像都停摆了。”   陆岁京喃喃着,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转眼变成白雾。   容念隔着白雾专注地望着他,弯起了眼睫,轻快地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去铲雪,不然福利院的门会被封住,那时候我觉得鬼天气真烦人啊。”陆岁京道,“冻得我手都快没知觉了。”   容念道:“是呀,小岁那年本来就长了两个冻疮。”   这个细节如果容念不提,陆岁京早就不记得了,被这么说起,惊讶地怔了一小会。   陆岁京道:“后来回到屋子里,你捧着我的手,往里呼热气,我又想着寒潮多来几次也无所谓。我们就哪里也不去,裹着一条毯子,两个人一起听风雪的声音,我可以听很久很久。”   与世隔绝般的寂静里,除了呼啸而来的寒风,与耳边浅浅的呼吸,其余万物仿佛都被掩盖,在那时都不存在。   彼此是唯一的热源,也是唯一的依赖,他们脱离全世界,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很多个有所思念的夜里,陆岁京都想着,时间如果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呢?   “后来想想,那是很幼稚的想法。”陆岁京淡淡地说,“现在最好每天都能是好天气,我想和你手牵手晒太阳。”   容念道:“春天可以郊游,夏天能抓蛐蛐,到了秋天能找个公园一起踩落叶,冬天下了个雪其实也很好呀。”   陆岁京道:“是吗?”   容念就这么拉住他,大胆地跨出一步,步伐轻快又自由,离开遮风挡雨的屋檐,猝不及防来到了雪里。   皑皑的细雪落在他头发上,也落在陆岁京身上,容念看了一会恋人,灿烂地笑着。   他道:“可以很快就过个眼瘾,看到你白头发的样子。”   陆岁京道:“那我想过五十多年再慢慢揭晓。”   容念道:“好啊,会陪你见着的!”   两个人沾着寒酥跑回去,互相抖落对方肩头的银白。   视线交错之际,容念脸颊浮着薄红,心细地解开羊绒围巾,给陆岁京也绕上半圈,正如当年共享一条薄薄的毛毯。   他的眼里一如往日清澈,盛满了温柔思绪,没人能够抵抗,无法不去着迷。   少年也在此刻沉醉,于两颗心相拥的寒夜。   天气是冷的吧,他却快要沸腾,恍若置身玫瑰色的喧嚣中。   他们就在对方的目光里浸染爱的气息。 第96章 番外①交换生   大三, 容念回重生前的本科母校当交换生。   上辈子他孤身在异乡四处导航,小心翼翼地开始漂泊。   这次有了一众同学,其中一位算是家属, 前后完全是两种体验。   光是从行李上,就有很大的不同。   曾经他形单影只,除了衣服和书籍,没有别的东西一齐带走。   再看这次,满满当当塞了许多。   容念考虑到以后要在公寓开火,还拿了三小袋米、五盒重庆风味火锅底料、麻酱辣酱以及若干瓶老干妈。   “阿念, 你是要去开饭店?”陆岁京见男朋友往箱子里塞袋装菌菇。   如果在当地开一家川菜馆或者椰子鸡, 以那边对中餐嗷嗷待哺的需求量, 肯定稳赚不赔。   可惜容念不是这个意思。   容念道:“那边把它们买得很贵, 所以以前我总吃食堂, 反正一个人凑合过嘛,倒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 微笑着又放了一袋香叶调料:“现在怎么能让小岁天天吃汉堡和面包呢!”   陆岁京听完很吃这套, 对塞爆行李箱这件事非常配合。   于是,接下来的东西他收纳,没买齐的物品他采购, 要携带的行李他扛着。   到了目的地, 他怎么能让容念天天吃汉堡和面包呢?   陆同学……不对,陆主厨每天变着花样消耗这些食材。   两人住的是校外公寓,从窗户往外望去可以看到静静流淌康河。   到了黄昏,容念就会揉着吃饱的肚子, 陷在软和的沙发里, 靠在陆岁京肩膀上, 安安静静观赏隔世的旧风景。   陆岁京问:“你有哪里没去过, 想逛逛的吗?”   容念颇为自豪地说:“我以前就趁着毕业旅行,把这儿玩遍啦。”   陆岁京看向他:“中午我收到一只包裹,里面是滑雪镜,还以为你要出门。”   “唔,虽然我都去过,但当时身边没有你呀。”容念解释。   陆岁京眼前一亮,道:“你要陪我再去一次?”   容念瞧见太阳缓缓落下,不禁泛起了困意,声音也跟着变软,说话拖了点尾调。   “不止是我陪你吧。”他嘀咕,“和你在一起,日复一日都很新鲜啊,走同一段路也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所以在他看来,这也可以说是陆岁京陪着自己。   容念找出滑雪镜戴上,倚着房间的门板,神情天真地冲着陆岁京笑。   “现在看不见极光,先跟着小容导游参观一下卧室吧!有自觉的旅客去把阳台上晾的干净床单收起来……”   话音落下,旅客一点也不服从安排,直接把这位导游抱了起来。   容念倒在陆岁京身上,挣了一下,可惜没能下去。   他们虽然个子差距不大,但容念身形纤细,陆岁京勤于健身锻炼,肌肉线条保持在清晰紧实却绝不夸张的程度。   因此,两人体型在视觉上有一定的区别,这个画面看起来非常和谐。   陆岁京稳稳当当将人抱进卧室,还能轻松腾出一只手关上房门。   有自觉的旅客最后在晚间收好干净床单,并直接换了上去,再将替下来的脏床单扔进洗衣机。   容念嗅着床单上留存的阳光的味道,鼻尖动了动,又过去蹭陆岁京的脸颊。   陆岁京随即侧躺着面向对方,将人揽进怀里,给容念按酸痛的腰。   “我这样是带客出现事故,要算工伤的。”容念说。   陆岁京附和道:“这活怎么这么危险啊?”   容念一本正经地沉思片刻,道:“不知道,我要索赔。”   他说完眼睛一闭就睡了,陆岁京以为这人要在梦里要赔偿。   第二天被这里的鸟鸣声吵醒,陆岁京醒来发现眼前一片黑,后知后觉事情不太对。   他的眼睛被什么布料绑住了。   容念淡淡评价道:“你的黑色领带遮旋光性不错。”   陆岁京:“……”   他想动一下身体,才察觉容念正跨坐在自己身上。   正逢晨间,容念是故意的。   容念明显感知到陆岁京不自禁的反应,顽劣地发出轻笑。   “不准摘。”他倾身道,“昨天让你瞧的你不瞧,今天在我允许之前,你哪里也不准看。”   ……   “你课前洗了个澡?”同学问。   陆岁京撑着头,发梢还有点湿,不知道在回味什么,眼睛微微眯起,表情里含有明显的笑意。   他找借口:“被罚做家务了。”   同学:?   你和你对象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做家务做得这么开心?   与此同时,容念和法学院的朋友们去做校外调研。   被访者做着问卷,一心二用,目光几乎黏在容念身上。   但容念没和其他人一样站在街边,而是懒洋洋地找了把长椅坐下。   等到大家准备挪地方,他慢吞吞地站起来,要跟着出发去下一个地点。   眼看着漂亮少年要离开,被访者热情地问:“你好好闻,用的洗发水是什么牌子?”   这是常见的搭讪手段,退一步可以规规矩矩回答,然后发散到品牌方面的话题,进一步可以邀请对方来家里一探究竟。   而容念顶着张清纯到疑似没恋爱经历的脸,礼貌道:“谢谢,老公买的。他品味不错吧?”   被访者完全接不上话:“……”   借调研的机会,容念好好注意了一番城市的改动。   景观建筑和重生前毫无变化。   唯一有不同的是,曾经的本科同学不再认识他。   不过交换来的这段日子,一群人很快就混熟了,周末还约容念出来喝酒。   容念很忙,没空在夜间品鉴酒精。   他根据记忆当起了陆岁京的导游,出游计划写了满满当当三大页。   两人在上课之外的空闲里,将计划一一实现。   他们坐在双层巴士的第一排环游景点,逛过各个博物馆看过各场画展,肩靠肩坐在广场前喂鸽子。   还有在沉浸式剧场跟着演员奔跑,在海滩边的悬崖看《美狄亚》。   演绎散场后,月光将彼此的身影拉得很长,两个人的影子最后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十二月底放圣诞假,容念和陆岁京开启了自驾游,去这片土地的北部。   把越野车停在旷野处,他们行走在冰川之中,裹得像两只企鹅,摇摇摆摆晃晃悠悠,戴着滑雪镜欣赏极光。   亲吻的时候镜框碰撞到一起,发出很轻的响动,再跟着吐息间的白雾一同被风拂走,散到更辽阔更纯净的天地边际。   看完极光他们没回学校,绕了一圈来到繁华的当国首都。   阳光明媚灿烂,有人在河道里划船,围了一群观众。   容念神神秘秘地拉住恋人的毛衣衣袖,说有个重要的地方要带陆岁京去。   那是他上辈子留意到的店铺,虽然位置没有变动,但记忆有些模糊,他们没有赶时间,在街头巷尾寻找了几圈。   迷路了半小时后,容念终于找到和回忆能对上的门面。   “famiglistimo。”陆岁京念着。   他认出这是句意大利语,释义为,爱的人都在身边。   容念道:“我毕业旅行那会儿,运气不好赶上雨天,然后就在这里躲雨。”   这是一家很有年份的首饰铺,店主是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家,祖祖辈辈做手工艺品。   那时候容念机缘巧合发现了觉得有意思,在那里与人聊到傍晚放晴。   “店主说他最擅长做婚戒了,那次让我白蹭一杯饮料,下次要记得来照顾他的生意。”他向陆岁京叙述。   陆岁京愣了愣,再听容念说:“当时我觉得这件事遥遥无期,不过,现在你让我有机会实现了。”   他们推门走进去,店主正在专注地打磨木佐宝石,厚茧的手指里闪烁着幽幽的祖母绿。   听到有声音,他迟缓地放下手中的活,颤颤巍巍站起来招待客人。   眼前的老人家并不知晓,少年曾在前世的雨天与他有过交集,甚至漫无边际地闲聊过一整个午后。   此刻他隔着老花镜随意看了眼门外,入目一片清朗温暖,不由地感叹今日天气真好。   “是呀,很适合找您做婚戒。”容念接话。   陆岁京打量展示柜里的款式,继而翻起相册上的戒指样品照片。   往常购物买单不假思索,现在他竟犹豫得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被幸福冲昏头脑就是这个样子的。   容念与他交头接耳:“我觉得这两个不错,你看呢?”   陆岁京用英语道:“缺了点什么,有钻石的话更衬你。”   店主听见了,用流利的当地发音腔调,非常细心地回答他。   “我这里定制很方便,你们可以挑选柜里的钻石或者自带,然后我根据尺寸再出设计图。”   容念望向陆岁京道:“那在这儿先挑挑看?”   “等我两分钟。”陆岁京道。   他起身去车上,回来时努力让自己显得放松,可惜同手同脚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容念没有戳破他的紧张,看着他拿出丝绒盒子,打开来是一颗闪耀的裸钻。   预估大概有五克拉,比起鸽子蛋来说不算大,但也绝对不能讲小了。   最重要的是质量极其难得,完全不需要过多的光线照在上面,看起来已经足够璀璨夺目。   “之前你忙着跑外面做法律调研,我去了一趟拍卖会。听说它可遇不可求,配你肯定很好看,就想着先买下来再说,哪天加工完了再送给你……”   陆岁京笑了声,再道:“你愿意把它变成我们关系的证明,掰成两半用在戒指上吗?”   容念很认真地说:“我愿意……从我答应你的告白那天起,对你只有同一份答案。”   关于这个答案,有许多种表达方式。   ——愿意。   ——喜欢。   ——我爱你。   ——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第97章 番外②入职季1   钱律师的组要来新人了。   这个消息在半小时内传遍了事务所, 傅琢州去茶水间里泡咖啡,被同事拉着打听消息。   毕竟钱律师带教的组非常特殊,在本就非常挑剔的所里, 这个组更是出了名的门坎高、压力大、要求严。   这两年所里校招的学历标准被拔高,几乎只招硕士,钱律师更是没再聘用过新人,每次给他送简历,他都没看中。   现在居然传闻指名要一个燕大的本科生?!   “是你学弟兼未来师弟,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他是不是家里有矿啊?”同事问。   律圈很看人脉, 顶尖的事务所招人时也会将此考虑进去, 出身好资源强必然更有竞争力。   只不过钱老板向来不吃这套, 唯能力作为评价指标, 至于资源, 他作为老师都会给,不需要学生自带。   ……最近难道行情太差, 钱老师也松手了?   “不是。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周五入职,案子都给他准备好了半年的量。”傅琢州笑道。   “你们是真狠,人家还在毕业典礼呢, 就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被钱老师看中, 这真不一定是好事。”   钱恺是律所的合伙人,比起那些每天只负责签字盖章的老板,他在业务上非常活跃,上了年纪但还依旧在一线扛事。   近些年他是整个非诉部门的一把手, 搁在更早前, 诉讼做得非常厉害。   这两块他都能提供很好的机会, 但手底下的新人不可以挑活。   由钱老板安排规划, 组里能接的项目范围内,第一年给什么做什么,适时做内部调整。   在大家眼里,这事非常残酷。   专精于一个领域都能累得够呛,何况要驾驭住多种业务?   同事叹气:“新人会不会三个月内辞职跑路?你好不容易有个师弟!”   “不会的。”傅琢州道,“他很厉害,也很……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很多律师上午跑案子下午坐班,周四的午间,诉讼部门陆陆续续来人。   有个年轻律师歇在折迭椅上,一睁眼,看到楼层的打印机前面,站了个容貌精致、身形高挑的小男生。   震惊之余,他险些从椅子上翻下来。   [我操,我们公司来明星了!!最近在搞什么福利活动吗?难道有谁接了辟谣诉讼?]   发完这句话,那位明星转过脸来,秀气地弯起桃花眼,朝他打了声招呼。   “我是钱老师组新来的律师,叫容念。”他轻快道,“容许的容,念念不忘的念。”   打印机缓缓出纸,容念倾过身,细长的手指将打印好的招标文书拿起来。   “楼上正好没纸了,师兄在和客户开会,我就来帮忙跑个腿。”他解释。   “哎,原来是琢州的小师弟啊……你们钱老板是不是看脸招人的?”同事挠着头,纳闷。   容念开玩笑:“应该不是吧,我每次玩抽卡游戏,脸都非酋得要命。”   同事捧场地笑了几声,殷勤地找出几盒新的打印纸,帮忙送到楼上去,一路中顺便找话题搭讪。   到了九楼,他看到开完会的傅琢州,还朝人递了个热切的眼神。   傅琢州心领神会,私下对他说:“不好意思,他已经有对象了,你没有机会。”   同事是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颜控:“谈了可以分,结婚可以离……”   这话大多被当做玩笑,听过也便算了,可傅琢州神色微动,态度有一些微妙。   替同事保命似的,他真诚建议:“这话可别再说了,我怕你被他对象埋了填海。”   “啊?我看你师弟挺温柔的嘛,好乖一男孩子,找的对象怎么那么暴力?”同事满脸惋惜。   紧接着,他窃笑着扯淡:“科学研究表明,双方性格差别太大,一般都走不长远……”   傅琢州对他扔下一句“自求多福”,没有继续理会。   回到工位,容念刚从IT服务中心回来,那边发了办公计算机,开机后要激活账户。   报到第一天,他准备周全,自带了些办公用品,每个都非常实用,书立、升降桌、无频闪led台灯还有一把人体工学椅。   他将笔记本计算机摆在升降桌上,弄好一系列注册后,还分给傅琢州一包自带的小零食。   容念好奇:“你刚被拉去说了什么悄悄话?”   “一些陆岁京听了会高血压的脏东西。”傅琢州没有客气,拆了零食道,“好久没问过你俩情况,他最近怎么样?”   容念道:“上星期全球数学家大会开幕,地点挑了燕大,他是直博生,被拉去撑场面,连着听了几天报告,昨天刚折腾完。”   燕大的数院学生如果选本校深造,有个平台极好的国际数学研究中心,但要一路硕博连读。   推免前,陆岁京有过犹豫,担心接下来五年,一个专心学术一个发展事业,会不会步调太不一致?   而容念给了非常多的支持,表示自己天天打工回家能有男大学生等着,开心死。   现在容念顺利入职,陆岁京在研究中心也开始新的课题,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啊对,学长很久没见过他了,正好我们前不久拍过照!”容念给傅琢州看自己的手机壁纸。   他和陆岁京穿着学士服,在燕大的操场绿荫下拍了一张合照。   他们貌似是被同学起哄着拉到了镜头前面,两个人并肩而立,笑得非常腼腆,又洋溢着烂漫。   很登对。   如果大张旗鼓贴出去,不知道多少暗存芳心的同事要梦碎。   “才毕业,真年轻啊。”傅琢州感叹,“我都忘了学校的路该怎么走了。”   容念回应:“我明明在炫耀男朋友有多帅,学长怎么突然搞年龄焦虑?”   傅琢州配合地说:“帅帅帅。”   这里工作时间非常灵活,如果不需要开庭或驻场,正常来说早上九点半上班,晚上没事的话五点半走人。   近来没到繁忙季度,下午四点,钱恺在会议室开了一场组内会议,向大家介绍完新人。   他再向容念布置了工作,让其他人配合推进。   五点一刻,他便让人该加班加班,该回家回家。   “这里早上和中午有送餐,加班的话晚饭、夜宵和出租都报销,周围餐馆多,你按照自己口味挑。”钱恺道。   容念道:“好的,谢谢您。”   他在这两届新人里确实是最特别的一个,钱恺为了留下他,签约合同走的是特批。   钱恺道:“别的不多叮嘱了,显得我这老头很烦,相信你会让大家认可我眼光不错。”   他又带容念熟悉了自己的办公室位置,同在一层楼,整个东南角都是他们组的地盘。   组里人数不多,使用的空间很宽敞,如果中途犯困,有休息间可供小睡。   每楼层的茶水间提供无限量软饮与茶叶,楼上还有内部的医务室和推拿馆,开支都是公司买单。   今天晚上陆岁京要开组会,留在学校里吃饭,容念便没急着走,跟着几位前辈去附近吃了晚饭。   “你之前是在哪儿实习?”前辈打听。   容念一一讲述,每段经历的含金量都非常高,对律师生涯很具有意义。   大学期间结束法院助理的工作后,他去国外当了交换生,全程参与过两桩国际项目。   回国他做过两段不短的实习,先在金融机构的法务部,毕业前又跳去过另一家赫赫有名的律所,中途顺手多考了一张证券方面的从业资格证。   同行之间可以轻易地找到共同语言,前辈们与他聊了起来,提点了些圈子里的弯弯绕绕。   容念是能够沉下心来安静做事的性格,出于成长环境复杂,让他在待人接物上很有一套,不用费心嘴甜,就可以博人好感。   和他一起吃饭闲聊,体验总是开心又松弛,他也借此迅速与同事打成一片。   大家饱着肚子回到公司,容念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开始着手准备钱恺布置的任务。   如今他入职的具体情况与上辈子有不同,钱恺给他制定的计划难度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期望明显拔高到了另一个层次。   不过容念没怵,整理完思路,已经不慌不忙地和负责人对接最新进展。   确定好自己接下来要如何一步步处理,他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散漫地从事务所离开。   容念到家门口的时候,陆岁京恰巧也刚回来。   一个衣着端正,一个轻松随意,白T搭上深色运动裤,背了一只单肩包,在燕大一抓一大把。   因为脸长得英俊,所以即便打扮得很大众,望过去依旧耀眼,蓬勃的锐气几乎要满溢出来。   “阿念。”陆岁京也一眼注意到了他。   容念从未那么强烈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年下弟弟谈恋爱,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笑道:“哪里来的学生仔,不老老实实待在校园里,跑出来想干嘛?”   “来蹲点,看看有没有帅哥收留过夜。”陆岁京道。   容念问:“那请问我够格吗?”   陆岁京盯着他的脸,笑了声:“惊喜得有点超标了。”   单肩包略有份量,陆岁京没有随身带计算机,照理来说不会这么沉甸甸。   容念为此多看了一眼,然后陆岁京从包里拿出了一盒草莓。   “农学院今天从棚里刚摘出来的新品种,给我们送了一点,拿回来你尝尝。”   为了保证水果的口感,他特意在学校的便利店买了保鲜冰袋,塞在包里。   回到家,他们在液晶显示屏前打了一个小时的双人游戏,期间消灭掉一盒草莓。   容念嘴里咬着酸奶的吸管,盘腿坐到茶几前的地毯上,背靠着后面软绵绵的沙发,捧住手机同意了一批同事的好友请求。   陆岁京在玩吸管的塑料纸,眼神时不时往容念那边瞟。   临近十点,他终于憋不住了。   “怎么那么多人加你个人微信啊,你们没有工作软件的吗?”陆岁京道。   容念道:“有的呀。”   他报了个很知名的办公专用的实时通讯软件,陆岁京干巴巴地“噢”了声。   陆岁京车轱辘了句:“还有那么多人私下里加你微信。”   容念道:“只是方便平时联络吧,万一下班时间他们有事找我呢?”   陆岁京没进过职场,但很有肃清不良风气的志向。   “下班时间同事就应该别来打扰,大家不是没看过《劳动法》,干嘛知法犯法?你又没有全天24小时卖给资本家……”   说着说着,他貌似觉得自己讲这些,含有醋意的私心非常明显,不禁掩饰般咳嗽了两声。   容念摸了摸鼻尖,倒是认真地反思了一会。   “确实,我上辈子还在半夜风急火燎地给师兄发文件,怪不好意思的,他那时候居然没骂我,每次都及时回复。”   陆岁京无声地望向他:“……”   容念感觉对方投来的眼神里内容颇多,弯起了眼睫。   他道:“很重要的公事等不及了才会这样,放心吧,大家都是正常人!”   陆岁京不知不觉往容念身边凑近了些,两个人的膝盖碰在一起。   “你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陆岁京道,“说说看,什么公事算重要?”   他这个问题直戳重点,换做重生前的容念来回应,答案肯定是——   所有公事都很重要。   但现在的容念道:“不迅速完成就会直接丢饭碗的那种。”   陆岁京有一点将信将疑,抿起了嘴,不过显而易见很满意这个答案,温热的手心覆在了容念的手背上。   “真的吗?”陆岁京道。   容念道:“以前没生活嘛,职场就是全部,也不讲究两者要平衡,反正下了班就很无聊。”   “租房离公司很近,可以说是太近了,就算人躺在床上,感觉还在围着工作转。回家洗澡睡觉,不打游戏也不看电影,醒过来也不讲究穿衣打扮,得体就行,镜子都懒得多照。”   如此碎碎念叨着,容念语气有些感慨。   陆岁京思索:“你有多照镜子吗?”   “没有呀,我都是从你反应里确认自己今天是不是格外好看的。”   容念哼哼着,话音刚落,白净的脸颊便被亲了一下。   他眯起桃花眼,眸子里闪烁富有暖意的情绪。   “明明周围有好几家商场,我上辈子只去过两次,冰箱里的饮料却怎么也喝不完……甚至能把它们放到过期。”容念嘀咕。   如今他发觉原来逛超市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和陆岁京研究食材,试吃新上市的零食,以及路过旁边的家居店,为对方挑选新睡衣。   这些日常的点点滴滴,是和绩效评级不一样、但非常重要的收获。   “其实下班时间可以很有趣。”容念道,“陆同学,你努力理解一下,我尝到甜头以后就想适度打工,健康并快乐地长命百岁。”   “一百岁?好久啊,真要加油。”陆岁京道。   容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与他面面相觑。   紧接着,容念喃喃:“也没有太漫长吧,和你在一起又不会腻。”   这句话特别中听,对于陆岁京来说很受用。   于是他的注意力成功地完全离开微信,转移到了吻住容念上。   ……   容念被亲着喉结,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卧室内极其明显,结实柔软的大床略微晃动,一只枕头不知道为什么掉到了地上,没有人去捡起来。   这个时间点依旧有人陆续下班,顺便添加公司新人的好友。   听到“叮”的一声,陆岁京的眼神暗了暗。   容念抢在他表达不满之前,敏锐道:“你分心。”   他还说:“正好我累了,你自己去玩吧,看来你今晚沉迷手机了。”   讲完,容念被陆岁京搂得更紧。   氛围再度变得甜蜜黏稠,没想到这回手机居然响个不停,滴滴滴个没完。   不仅是陆岁京,容念自己都开始纳闷。   然后容念冲洗完,清清爽爽窝在陆岁京的怀里,打开微信扫了一眼。   [嗨,我是地产业务部的任博文,中午你来楼下打印,我们见过的。]   [原来你是燕大的?好巧,我本科母校在你隔壁(今年QS排名前45)。]   [你和琢州还是学长学弟哈,我跟他关系很好,有空可以三个人去喝一杯。]   [对了,我180来着。]   [嘿嘿嘿你不住附近吧?看你今天走得挺早,是不是通勤挺远的。]   [我就在公司旁边,整租了套120坪的三室两厅,不过是一个人住,老孤寡了。]   [明天给你买早饭?]   容念:“………………”   半晌,他道:“如果我和你说,上辈子我和他没交集,也没碰上过这种事,你会信吗?”   这确实是事实,要是容念了解任博文的德性,绝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他上辈子都没去过地产业务部的办公室,这回入职阴差阳错,帮傅琢州打印资料才进去了一次。   而陆岁京当然是相信的。   但结合目前形势,他嘴上绝对不说。   “哥哥的魅力这么大,我太清楚了,被外人追求真的很正常。”陆岁京贴心道。   容念:“……”   陆岁京道:“跟我在一起,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说不定替你委屈呢。”   容念:???   陆岁京道:“研究生一穷二白的,不租公司旁边,也不给男朋友买早饭。”   住在全款购置豪华大平层、天天吃热腾腾的男友现烧早饭的容念:“……”   真他妈重新定义一穷二白。   绿茶味浓郁。   “睡觉吧。”陆岁京翻了个身,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补充:“不然明天哥哥没精神上班,大家该怪我没轻没重,耽误对象搞事业了。”   容念用指尖戳了戳陆岁京的后背,把下巴压在对方肩头。   “干什么,不说话了呀?”他道。   陆岁京道:“再说的话,该被嫌烦了。”   容念往前挪了挪,几乎半个人压在陆岁京身上。   他道:“怎么可能嫌你烦?”   ·   第二天,容念满是恍惚地坐在工位上。   傅琢州诧异:“你昨天没睡好?”   容念苦笑了一声,耳边感觉还环绕播放着陆岁京的声音。   ——“阿念,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你真的不会嫌我幼稚吧?我是不是吃醋吃得太过分了啊?那我说了。”   ——“明天你能不能以一种不着痕迹的,但又很精准的方式,告诉那个姓任的……”   ——“你男朋友脱鞋有一米八六。”   最后这句由于容念没立即答应,该数字至少强调性循环了五十遍。   “休息是休息够了。”容念眼神有少许涣散,“师兄,你不懂谈恋爱的烦恼……”   傅琢州变得神色微妙:“你为什么还突然人身攻击?”   恰巧有同事经过,打着哈欠去茶水间泡咖啡,听到了一嘴“谈恋爱”,随即表情震惊。   “我去,小容律师,你名草有主?”他诧异。   容念并不回避,爽快道:“谈了好几年了。”   “哦哦,下手挺早啊!和你在一起,你对象应该很优秀吧?”   容念差点脱口而出被洗脑了一整晚的186,三位数字滚到喉咙口再急忙咽回去。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幼稚鬼,吃醋精。” 第98章 番外②入职季2   容念不避讳回答感情状态, 不过公司毕竟是职场,终究没有燕大里那么纯真又包容。   存在残酷的竞争与淘汰,自然也会发生勾心斗角与明争暗斗。   容念见识过有人把性取向当靶子, 向委托方挑拨离间,搅黄别人触手可得的机会。   他看不起这种下作手段,也不认为自己会被这类招数搞垮,但如果可以,尽量低调些好。   公归公,私归私, 他点到即止, 没有向追问的同事再透露生活隐私。   同事问不出别的来, 也便打住八卦欲, 踱步去茶水间了。   “陆家是这里的大客户, 你男朋友这几年一直被请来年会,你要是一说, 他估计要惊掉下巴。”傅琢州道。   容念在玩无名指上的戒指, 应声:“我知道,所以不想张扬。”   傅琢州道:“同事里校友很少,不过他们要是找燕大的朋友打听, 估计还是会清楚。”   容念明白这事不可能完全瞒住, 倒是不太介意。   他只是不去宣扬,又不是心虚。   陆岁京从不是自己无法见光的某种缺陷。   “顺其自然吧,真那么想揭晓答案,我就接受他们的震惊。”容念道。   他兴冲冲打开计算机:“在此之前, 我希望转正答辩能拿A!”   傅琢州笑了下:“我提前知会一声, 没怀疑你怂。”   “唔, 我刚来才两天, 是不想拉上小岁变成茶水间的风云人物。”容念道,“反正我可没主动搞事情。”   说完,他专心工作,赶在中午之前起草完文书。   他发送给老板没到半小时,被钱恺喊去办公室拿反馈。   客观来讲,文书已经非常完善,绝大多数的应届生远远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过在钱恺手底下,能密密麻麻批注一百多条。   容念向他讨教了一会修改方向,稍加点拨就能领悟,很快起身要回座位去返工。   钱恺这时硬邦邦地清了两下嗓子,颇为生疏地与新徒弟拉近关系。   “吃冰淇淋吗?今天冰柜里正好有。”钱恺道。   ·   入职之前,钱恺与容念有过三次私下的交集。   一次是新生入学模拟考,容念考了第一,钱恺听闻后对这个学生起了好奇。   一次是两校之间做模拟法庭的辩论,钱恺抽空过来观赛,依旧注意到了容念。   最后一次,他们师徒俩终于见上面了。   那天钱恺受邀回燕大,给法学院的新生开第一课,下课后撞见背着书包路过的容念。   少年也看到了敬重已久的老前辈,怔了怔后,规规矩矩朝人打了招呼。   钱恺多留意了一会,特意绕到容念要去上课的教室旁边,想瞧瞧这学生私下是什么性格。   然后他就看到容念懒洋洋地靠在走廊的一角,身旁是个很英俊的男生,两个人在分同一盒冰淇淋。   ……同学关系这么好啊?   钱恺这么琢磨着,目睹不认识的男生捞了一勺满是饼干碎的冰淇淋球。   然后容念睁圆眼睛,貌似很想吃。   下一秒,容念被喂了一口。   少年散漫地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满意足,活像一只被快乐投食的猫咪。   钱恺:“……”   你俩之间这么亲昵的吗?   那男生侧过脸,望着容念。   容念道:“盯着我干什么?我就爱吃你那一勺。”   他还强调:“特、别、香。”   男生道:“我也想吃。”   容念故作遗憾道:“可惜没有啦。”   他还故意微微抬起下巴,朝男生挑衅似的舔嘴角。   就在钱恺以为容念要挨揍或是被挖苦的时候。   男生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亲容念。   ·   钱恺上了年纪,有严重的老花眼。   唯有办公的时候他才会戴眼镜,那次被燕大邀请开课,他格外重视,眼镜一时没摘,旁观了一出校园恋爱现场。   而往常他出席应酬以及年会,不会特意矫正视力。   所以他并没认出陆岁京的身份。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太了解容念的对象究竟是谁。   只知道是个男的,而且胆子挺大。   钱恺思想先进,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容念有另外顾虑。   不过那次在走廊里碰巧旁观,钱恺难免感到惊讶,许多细节记到了如今。   眼瞧着容念望向冰柜,钱恺补充了句:“是有饼干碎的巧克力味冰淇淋。”   他试着投其所好,多与新徒弟交流。   这样能更好地促进工作上的配合度,让容念早点融入团体。   然而容念微微一笑,礼貌地说了句“不用啦”。   “谢谢您,我不爱吃饼干碎。”容念嘀咕。   钱恺:?   怎么回事??   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出现错乱了?!!   钱恺恍惚地目送容念离开,刚想自己去解决那盒被拒绝的冰淇淋,随即桌上的手机振了振。   楼下的好友得到了一罐好茶叶,喊他过去一起品鉴。   钱恺欣然同意,起身去了地产业务部。   他一边忙里偷闲地喝茶,一边陪好友翻阅客户的相关资料。   摸清楚客户的情况是很要紧的,有时候除了公司运营的状态,重要客户的背景、家庭和作风喜好也会一并调查。   这份数据就是如此,做得非常详尽。   钱恺来得匆忙,忘记摘下老花镜,这会儿茶杯热气蒸腾,镜片浮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忽地察觉翻页之间,有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诶,这谁?”钱恺用袖子擦了擦镜片。   好友道:“陆家的二少啊,你没见过?最近所里和陆氏有新合作。”   问完,他了然:“也对,你和他们对接的业务不多。那小子脾气可难琢磨了,幸好这几年没接手家业,咱们很难跟他正面碰上。”   钱恺:“。”   他定睛一看,确实见过。   这他娘的不是自己新徒弟搞的对象么?   ·   公司陆陆续续来了一批新人,任博文对容念乍看惊艳,越瞧越顺眼。   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对方上楼,容念说话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很好接近。   实际上,初来乍到,这种客气的态度很常见。   可惜任博文心里没数。   以至于他面对容念的礼节性响应,居然腾升出一种“我有机会”的错觉。   下班后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到了上班时间,委婉地来了一句“我和对象一起住,没有麻烦,也挺方便的”。   这相当于互留脸面的拒绝,却没有打击到任博文的自信。   ——他一定是害羞了。   任博文如此想着,看了眼镜子,心中很满意。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怨气,觉得傅琢州真是情商有所欠缺,呆头呆脑不撮合一桩好事。   如果傅琢州作为师兄能从中多美言几句,指不定容念就有勇气回复自己。   “你最近怎么总往楼上跑?”同事问。   他听任博文笑了两声,一下子心领神会,嫌弃地“噫”了下。   同事好心相劝:“要是惊动了HR,该记一笔你骚扰,工作别想要了。”   “只是去兜几圈,找认识的人聊聊天,没直接跑他的工位上去。”任博文道,“我是搭讪,又不是变态!”   “行吧。”同事并不好奇他变态与否,很快切换话题。   他叮嘱:“晚上吃饭不要贪杯,你明天陪我去陆氏开会,记得注意着装。”   “差点忘了,托新人的福,待会还能公费吃喝。”任博文道。   今天是周五,下班后许多人会选择放松一下,约饭或者看电影。   恰逢校招生和暑期实习生纷纷入职的节点,所里每个部门都在组织聚会。   虽然钱恺的组只来了容念一个,但大家依旧很用心,五个人讨论要到哪里吃饭。   怕自己在场,导致年轻人放不开,钱恺主动声明自己只付账不参与。   其他人热情地给容念介绍周围餐馆,问他有没有忌口。   “我记得旁边的日式烤肉不错,我们去吃这家吧!”容念提议。   “噢噢,小容你在那儿吃过?”   容念点了点头:“之前和对象去过两次。”   烤肉店口味优质,陆岁京吃完还夸过几句,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你们从燕大过来不方便吧?我听那儿的朋友吐槽,每次来这里玩要坐了地铁再转车。”   “对,但大四我们没住校,就在附近。”容念道,“有时候会来这里商圈解决伙食。”   难得那么多人一起聚会,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大家没有磨蹭,保存好文件关掉计算机就出发。   烤肉店没有包厢,一群人坐在大厅的角落里。   他们点好单,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分钟,地产业务部的人也来了这儿。   男男女女一共有八个,需要分开坐两桌,注意到这边以后,双方打完招呼挤在了旁边。   任博文没想到这时候能遇上容念,心说这他妈也太有缘分了!   与此同时,容念也发现了他。   看起来没有180。   容念认真地低头沉思,觉得对方当面看起来……   应该没有自己高。   他刚做过体验,裸高178。   思及此,容念摇了摇头。   他联想到陆岁京的种种反应,不禁感到好笑,抿起的嘴角翘了起来。   “我来烤肉,我们能不能换个位子?”傅琢州道,“方便我夹菜。”   容念没推辞,与他换了位子。   这样一来,他和任博文隔得远了些,不仅两人分得更开,傅琢州还正巧挡住了任博文打量的视线。   碍着这样不方便跨桌聊天,那人没来攀谈,落得耳根清净。   容念这顿饭吃得开心,因为有了几天的相处基础,和其他人熟络起来,饭桌上氛围比第一天热闹得多。   大家多是闲聊工作上的琐事,偶尔提及分寸恰当的个人问题。   容念适时说些自己的事,大家听完掀篇,没有追问过多。   “唔,我对象还在读书。”容念道,“有机会带来和你们认识。”   他还说:“比我年纪小一点,长得怎么样?长得很出挑呀。”   这么讲着,他指了指嘴角,似是对男友的特点极为中意,于是做了补充。   “他有小虎牙。”容念情不自禁地描述,“诶,脾气也非常好。”   傅琢州听到容念形容陆岁京脾气好,表情渐渐一言难尽。   散伙后,他再被任博文拉住。   傅琢州听对方很不爽地吐槽容念的品味,神色更是有些控制不住。   “进所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他怎么还和学生仔一起玩?他刚工作我也理解……思想单纯嘛……”   “有虎牙是什么玩意?就没见过长虎牙还顺眼的。”   “性格不错是世界上最没价值的东西!因为这是可以演出来的啊,他这是上人家的当了!!诡计多端的男大学生!”   傅琢州忍不住出声打住:“不要背后这么议论他,容念怎么想的,那是他们情侣自己的事。”   任博文叹息:“前辈看到小年轻,教教人生经验嘛。”   傅琢州感到这句话非常熟悉,小时候自己跟着父母参加酒局,在许多拥有啤酒肚的中年人嘴里听到过类似言论。   他没有与任博文再多说,这人要是再作死,跳到陆岁京眼前去,自会吃教训。   傅琢州暗暗感慨小师弟真是招桃花体质,嘴上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第二天,傅琢州在家无所事事,被爸妈唠叨着找对象的事,屋子里待不住,记起来还有一些文件要看。   于是他开车来律所加班,发现容念竟然也在。   “入职第一周,不和男朋友私下庆祝?”傅琢州道。   容念拖着下巴,闲散地说:“庆祝留到转正再讲,到时候发了奖金,请他吃大餐!”   接下来他们各做各的公务,两个小时后,容念去倒了杯咖啡。   他朝杯面吹气,顽劣地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看起来静不下心,不太想继续加班。   果然,他似是对自己这个周六的安排有一点纳闷,开口小声嘀咕着。   “小岁经常翘掉他家的股东会,这次突然兴冲冲要参加。”   容念撇了撇嘴,语气仿佛和家里人告状。   他道:“今天好早就在收拾自己了,我睁开眼一看,这人在挑衣服,没明白他这是要去哪里孔雀开屏呢?”   傅琢州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今天有约会?”   容念用气音短短地哼了下,轻快道:“我像那种一空下来就盼着约会的恋爱脑吗?而且,和他都几年了,早过了黏黏糊糊的热恋期。”   傅琢州不太信,问:“真的吗?”   公司空调开得低,容念披了件长袖衬衫,松松垮垮的,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合身尺码。   八成是陆岁京的衣服。   容念把衬衫袖子往上面卷了卷,仿佛没有听到傅琢州的疑问,宣布大事般讲话。   “我要继续工作了!”他道。   另外一边。   陆氏法务部的主管一身熨帖的正装,准时接律所的人进了集团大门。   他们一行人走去电梯,任博文不是第一次来这栋大楼,却还是被楼里的气派所惊讶。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见到有人被秘书引着,坐了总裁的私人电梯上去。   现今陆家的当家人不在国内,能有这待遇的,估计是陆董的小儿子。   任博文从没见过那位神神秘秘的接班者,好奇心之下多瞧了几眼,被极擅长察言观色的主管发现。   “今天我们陆总也来参会。”主管道,“平时他学业比较忙,不常来公司,您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呃……是、是的。”任博文道。   他默默偷看,不料被人敏锐捕捉,面上挂不住,神情随即一窘。   之后他表现得十分安分,没再东张西望。   被主管刷工牌带进会议室,任博文清楚地见到了陆家二公子的脸。   与那些沉溺玩乐的纨绔不同,陆岁京气质透着凛冽,长相很帅气,打扮得非常得体。   容念的惹眼在于漂亮精致,而他的皮囊有种教人难以接近的锐利,眼底锋芒不加掩饰。   此时,陆岁京在听秘书介绍会议的重点,然后问了大概的时长。   借由对方这个动作,任博文察觉对方长了虎牙。   待到差不多可以正式开始,主持人先介绍参会的人员。   当念到“任博文”这个名字的时候,陆岁京抬了抬眼,目光落过来。   明明不是凶狠的表情,任博文却莫名背后发凉,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咽了口唾沫,没敢和陆岁京对视。   这场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任博文做好备忘记录,再三心二意地踱步到电梯。   他整个人如同神游,冷不丁撞上一个人的后背。   然后任博文猛地略微仰起脖颈,好死不死,撞的是陆岁京。   “不好意思,忘了看路。”任博文道。   陆岁京瞥了眼他,勾起嘴角:“那以后要注意。”   任博文吓得大脑当机,根本没精力去琢磨,为什么陆岁京没坐专用电梯?   只见陆岁京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机屏幕,看了一下时间,任博文没管好眼珠子,也去瞟了一眼。   几乎是瞬间,任博文险些魂飞魄散。   陆岁京的锁屏壁纸是张合照,画面赫然是与容念的合照!   两个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学士服,在燕大的操场上站得很近,俨然是情侣才会有的亲昵距离。   “他好看么?”陆岁京问。   任博文:“……”   接茬好与不好都不合适,他答不上话,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任博文在心里祈祷,这两人没有互看手机的习惯。   可惜陆岁京下一句就打碎了他的幻想。   陆岁京笑道:“是很好看的吧?去打印个东西,下班还能招来好多消息。”   任博文:“…………”   他嗓子眼莫名干涩,挤出一句:“啊,这,这估计是……不了解他有对象哈。”   “是吗?”陆岁京慢条斯理地问。   任博文试着铺个台阶下去,忙不迭地装傻。   “对对对,谁那么没情商,这都不打听清楚?”   “能明白是最好,我还以为他就算清楚了,还贼心不死想撬墙角。”陆岁京嗤笑。   任博文硬着头皮附和:“真的假的?有这么缺德?”   陆岁京抱着胳膊,散漫道:“我也觉得,但没有办法,就是存在这种人,我能怎么办?”   “哎,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看起来真不错,别人想撬墙角也撬不动。”任博文僵硬地说。   陆岁京短促地笑了声,很明显他并不是因为产生了危机感,所以对任博文不爽。   而是缘于自己的恋人受到了困扰,他舍不得对方摊上麻烦。   这部电梯在近些年刚换过,运行得很快,没有给他们过多的对话时间。   到了一楼,任博文精神恍惚,逃命似的往外溜。   陆岁京没喊住他,坐到地下二楼再出去,自己开车去了容念就职的律所。   [哥哥,下班了吗?]   容念很快回复:[你今天除了开会,有其他行程?]   陆岁京:[无辜.jpg]   容念:[怀疑.jpg]   容念:[每次突然喊哥哥,99%是瞒着我准备干什么事。]   容念:[或者已经干完了:)]   陆岁京:[那你下楼来当面审我。]   指针走过五分钟,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   容念没有急着进去,微微眯起眼睛,上下瞧了陆岁京一会儿。   他结合陆岁京现在的打扮,有理有据地猜测。   “你这次开会,是去蹲任博文了吗?”他问。   陆岁京立即否认:“一个连情敌都算不上、身高谎报一米八的人,我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容念哭笑不得:“你果然见到他了……”   接着,他慢悠悠地评价:“今天你很帅,这算什么?我沾了任律师的光?”   陆岁京蹙了蹙眉,对这个说法不太认可。   于是他澄清道:“我这打扮当然是穿给你的。”   话音落下,他促狭地望向容念:“你怎么过来加班还穿得那么考究,是不是在等我邀请?”   “我平时难道很随意?”容念反问,“再说了,谁在等你呀?你要是来得再晚五分钟,我这时候应该在吃泡面。”   他系好安全带,窗外写字楼在黄昏下柔和了几分,车里放着维瓦尔第的协奏曲。   时逢秋初,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往前望去,入目一片盎然绿意,夹杂着几缕金黄。   有什么在这个季节趋近成熟了,不止是果实。   陆岁京看着容念,继而迟钝地转过头,道:“那幸好我没有太迟。”   容念道:“我们去哪里?”   车子没有和往常一样朝家那边开,拐了两个十字路口后上了高架,去向城市另外一边。   陆岁京道:“猜猜看,你提过的地方。”   容念思索片刻,报了三个地名,全部没有猜对。   “你是不是记错了?”他开始扣黑锅。   陆岁京道:“我离老年痴呆的年纪还有点远。”   容念道:“偶尔记忆出岔也很正常呀。”   “在你的事情上,就算七老八十了,应该也不会搞错。”陆岁京辩解。   他说完确认了眼时间,道:“过去差不多要四十分钟,等下估计要堵车,你休息一会吧。”   容念没有打瞌睡,拿了陆岁京的手机,登上对方的账号打斗地主。   陆岁京的欢乐豆比他多,他可以随意挥霍。   容念开完个人房间,点击好友列表,向祁封和贺疏星分别发去链接。   贺疏星:[容念?]   容念:[是我!贺哥周末空不空?]   贺疏星:[可以打两局。]   祁封最近飞国外出差,但同在一个时区,这会儿没有正事做,一言不发地进入了房间。   他们开了公共语音,祁封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容念打听他是不是在泡酒吧。   祁封道:“每天连轴转,七小时睡眠都难保证,再去夜店你可以准备分我遗产了。”   陆岁京在旁边听到一耳朵,嗤笑了一声。   他道:“装什么老弱病残?上回让容念帮忙应付尽调,双双加班到清晨五点的不是你?”   祁封发觉陆岁京也在场,调侃:“有的人怎么和连体婴一样?本科毕业了还没学会独立生活?”   讲到这里,他再与容念说:“哦对了,恭喜你正式工作,离开校园开始人生新阶段。”   容念道:“谢谢,不过小叔叔你单身太久可能不了解,我们正常情侣确实就是生活不独立的。”   祁封:“……”   “出牌。”贺疏星等得不耐烦,催促祁封赶紧给反应。   祁封好奇:“这段时间没听说过你的消息,你去哪里了?”   贺疏星道:“一个你最好别接触的地方。”   陆岁京听完开始笑,让祁封好好做人。   容念道:“检察院啦,贺哥是这届唯一一个录取在本市的。”   祁封打趣:“噢,贺检,是我失礼了,刚该自觉给你让一张牌。”   两局游戏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结束,容念解散房间,再往前面望去,他们已经来到了老的市中心。   “跑这么远吃晚饭啊?”容念惊讶。   他是个仪式感很薄弱的人,没有特意琢磨过本周的周末日程。   两个人回家一起下厨房,晚餐多加盘点心,在小容律师看来,这样就已经很美好。   并且,根据他常年的观察总结,陆岁京比自己还没有仪式感。   每年临近男友生日,或是取得学业上的奖项,容念总会听到陆岁京强调,这个日子不用太费心。   不过容念每回都把这种话当耳旁风,次次坚持准备礼物,而陆岁京对此非常惊喜。   值得注意的是,陆岁京仅仅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对于容念的一切,往往乐意投入精力。   包括这一次,在恋人步入社会的第一个周末,陆岁京提前预订了餐厅和蛋糕。   花园酒店的一整层被包下,特意做过清场,没有过分热情的服务员和大堂经理,只有一位侍酒师。   容念最开始不由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里……   他确实完全没有料到。   “记得以前我们去上课,总是路过这个地方。”陆岁京道,“你夸这里漂亮。”   容念小声道:“是的,但长大后没来过。”   高中时期,他们坐公交车去学校,早晚往返,来回途径这里两次。   尚且青涩的容念常常眨着桃花眼,面对这栋漂亮的洋房式房屋,还有屋外精心打理的花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和憧憬。   那时风格如此华丽优雅的房子不算多,尤其在混乱的老城区。四处是违章的棚户,冒出来这么一栋楼,很难不教人眼前一亮。   而到如今,京市林立着许多富丽堂皇的酒店,这建筑在飞速发展的城市中不再突出。   它家生意也从昔日的红火走向低调,不再是消费场所中的优先选项。   要不是陆岁京安排,容念真的没记起过这里。   他落座时扫视了一圈,虽然这家酒店没有以前那么气派,但水平依旧在那里。   环境美丽明净,观景位能欣赏到夕阳晚景,黄昏下一切事物都变得温暖。   “当时你问我,是不是很多人会喜欢来这里约会,心仪对象和漂亮屋子,总是很般配。”陆岁京道。   容念诧异:“是吗?”   陆岁京道:“嗯,你还期待哪天能工作赚钱,到时候来这儿谈恋爱。”   这句话确实是容念随口一提,以开玩笑的口吻。   但陆岁京一直记着。   真心话也好,玩笑话也好,只要是容念说的,他都保存在永远不会遗忘的地方。   容念好奇地歪过脑袋:“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啊?”   “我讲,希望等你赚钱了,这儿还没倒闭。”陆岁京实话实说。   容念闻言哭笑不得,语气狡黠地调侃。   他说:“小岁,你好阴阳怪气。”   陆岁京承认:“毕竟在偷偷嫉妒你的心仪对象,能和你来漂亮屋子里谈恋爱。”   容念道:“那时候我随便胡扯的。在有了喜欢的人以后,我发现他在的话,我去哪里都喜欢。”   他翻了翻纸质菜单,道:“这顿我请,庆祝它成功没倒闭,以及……”   隔了两世,时过境迁,自己定下工作,恋人还在眼前。   “以及你我全都如愿以偿。”陆岁京补充。   容念赞同这份措辞:“对,如愿以偿。”   秋日的光点投映在他眼底,夜晚降临于这座偌大的城市。   但这个夜晚并不孤寂。   失散的伴侣重新在人世间彼此依偎,熙攘的行人各自流向家的方向,连同日落都因相守而富有温度。 第99章 番外③越岭1   律所的试用期是半年, 特殊情况最快四个月转正。   容念成了这个特殊情况。   这一世入职得早,冬天到来的时候,他已经通过答辩。   不过转正加薪不是他最惦记的事情。   “我觉得这个案子得有头有尾, 蒋律师递辞呈前已经做了前期的工作,辛苦小容交接一下吧,之后你来跟进。”   钱恺向容念嘱咐完,道:“虽然别人做了一部分,但整个流程还算完整,你要是能做下来, 算是不错的锻炼。”   容念上辈子对这桩诉讼的热情不高, 因为那时候手上不巧还压着一份非诉的业务, 要去外地驻场半个多月, 两边来回跑会很麻烦。   但此时此刻, 他认真地点点头,回头便兴冲冲地开始搞进度规划。   一周内, 容念就和蒋律师做好了交接。   蒋律师唉声叹气, 抱怨这案子听上去简单,越深究越麻烦,牵扯到一些细枝末节的含糊点, 半个小时都说不完。   已经准备的这些材料或许是冰山一角, 要想尽善尽美,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力气。   有关于这一点,容念再清楚不过。   他重生前被这事情折腾得疲惫不堪,最后要出差增补证据, 却飞来横祸, 填了个师兄进去。   “组里前辈最近不忙, 问我需不需要搭把手, 我还是决定自己去负责它。”容念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被陆岁京搂进臂弯里。   鼻尖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息,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洗浴产品,贴得近了味道就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最近连番几次降温,天气入冬后干燥起来,容念买的身体乳今天刚到货,试用了一下,没什么别的香味,在冷冽的白檀调里掺了点温和的质感。   不过陆岁京声称非常好奇这玩意管不管用,刚才在浴室里很热情地帮容念涂,还用手验证了一下效果。   现在已经胡闹完了,卧室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睡眠灯,氛围有些安静,是准备入睡的前奏。   陆岁京在看一本德语的原文书,厚重的书籍压在被子上,纸张上印着某道世界难题的推演步骤,写得洋洋洒洒,每行字都教人云里雾里。   陆岁京道:“我不太懂打官司,能不能说说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念其实对此有点压力,他并不害怕困难,但这件事比较特殊,曾一度让自己伤心崩溃。   重生后听过傅琢州的坦诚开导,容念不再深深自责、认为自己是个给对方带来噩运的煞星。   只是,目睹过本该前途光明的人生被残酷打碎,终究存在着一道坎,让他觉得遗憾。   如今他再次正视了久久不解开的心结。   被陆岁京一问,容念慢慢吞吞地开始描述。   时间已经很晚了,接下来是周末,如果想的话,他可以睡个懒觉。   可这段时间陆岁京身上的科研压力大,明天还要去研究中心开组会,容念不希望对方熬得太晚。   于是他说得尽量简洁。   委托人也就是原告,叫做符志,凭借努力从落后山区考来京市,又赶上高新行业发展的黄金期,在一家已经上市的科技公司当技术总监。   他近些年收入不菲,成功在这里扎根后,便想将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爷爷接过来。   然而老人长年累月身体抱恙,却不愿意来大城市享福,也不配合看病治疗。   两人多次爆发了争执,谁也说不过谁,最后符志没办法,只能先回来继续工作,打算过年回家再继续做思想工作。   两个月前,老人意外触电,当场没了生命体征。   “触电?”陆岁京惊讶。   偏远山区的线路铺设并不完善,照理来讲,村民对于这种新鲜事物多是畏惧,出于陌生,更不会乱动。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故?   容念道:“村里来了一帮人,躲在那边做虚拟货币的挖矿,那天在做电流测试。”   陆岁京侧过脸,问:“这和老人家有什么关系?一般人估计连比特币的原理都不清楚,难道还凑挖矿的热闹?”   容念道:“麻烦的就是这个,符先生说他爷爷很内向,不可能掺合这种事,而那边的人一口咬死他爷爷是眼馋矿机生意,主动过去打听,但误碰触电了。”   前者是被意外牵扯被害,后者的责任关系则变得混乱了。   “据我了解,那边是有很多村民被忽悠得心动,大字不识却跟着做买卖。当时事发后,矿机这些全被没收了,那些人看到师兄,认为他害得他们没法发财,还给村子招来官司,就下了死手……”   容念喃喃着,和陆岁京说完,倒是觉得思路清晰不少。   法律不可撼动,事实也不容歪曲,谁嘴硬、谁撒谎、谁沉默,其实都是一时的烟雾,过程中会有更强硬的机构作为支撑探寻真相。   作为律师,最重要的是委托人的诉求,以及如何用条文达成他的目标。   “抽个空我去和符先生见一面,再确认下他什么想法。”容念道。   陆岁京道:“把心事说完了?”   容念道:“还差一句。”   陆岁京合上书,摆出倾听的架势来,脑袋往容念那边歪斜,两个人很亲密地贴在一起。   容念的嘴唇蹭过陆岁京耳垂,小声地嘀咕。   他说:“陆岁京今天怎么还没有亲过我。”   尾音刚刚出口,便被炽热的吻堵了回去。   ……   周末,陆岁京要去研究中心开会,起得有点早。   他的闹钟没有铃声,特意开的振动。但在有所动静的瞬间,便被惊醒的他眼疾手快地关上。   他起身看了眼枕边人,容念睡得正香,还好没被打扰。   陆岁京轻手轻脚地起床,出门前做好了两份三明治,一份带走,一份放在保温箱里。   他写了便签纸,贴在容念的床头,让人记得吃掉早饭,便匆匆地去车库了。   足足四百多坪的豪华大平层,大门离主卧有很远一段距离,可陆岁京关门时依旧力气放得最轻。   仿佛他们还挤在当年狭小的福利院单间,开个门能连带着让书桌震一震,需要做贼般慎微才不至于惊动室友。   ……其实陆岁京对福利院的生活已经很陌生,有些生活细节依旧保持着,不过是因为心意如初。   他对待容念,一直像偷藏珍宝般小心翼翼。   尽管陆岁京体贴地想让容念多睡一会,可惜在他关上门离开的剎那,容念就心有灵犀似的地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接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摘下床头柜的便利贴一看,再拖起身体去啃三明治。   培根和面包片还是热的。   容念掏出手机给陆岁京发了消息,叮嘱对方路上开慢点,要注意安全。   [你老公的车技你还信不过?]   收到这么条回复,容念笑了声。   陆岁京紧跟着又说了句:[下周有空带你跑山路去。]   容念咬了口三明治,打字:[如果顺利,我想月底去一趟冈麦村。]   现在是月中,下周跑完山路,月底去冈麦村,时间正当好。   陆岁京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发来一条语音。   “我要和你一起去。”陆岁京道。   容念琢磨着这次有所预料,肯定不会孤零零去找揍,到当地采集证据、准备起诉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波折。   带上陆岁京一起,未免阵仗太大。   更何况陆岁京忙得团团转,恨不能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几乎全天泡在研究中心里。月底这么一去,不知道平时要为此加多少班?   尽管他还年轻,身体好得要命,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吧?   容念纠结了一会儿,没立即提出反对,先把三明治给吃了。   周末趁着委托人也有空,容念回了趟律所,他们在大楼的会客厅里见了一面。   发觉对面来了个年轻又好看的律师,符志倒没质疑能力,能在钱恺组里待下来的,都不会是浑水摸鱼的水平。   两个人谈了三个小时,符志对这件事极为上心,材料上的每行字全部细细看过,遇上不懂的便向容念请教。   容念解答得很耐心,也非常专业。   他从业时间不长,但两世加起来接触过许多具体案件,做了不少法律援助,懂得怎么安抚委托人的焦急情绪,也知道该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   最后,符志再三强调,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和解,也不在乎经济赔偿,只希望对方能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容念将人送出去,继而筋疲力尽地回到工位。   他见傅琢州在加班,忍不住笑出来:“我怎么总在周末见到你?你不需要休息的吗?”   傅琢州麻木道:“老板大概觉得我不需要呢。”   容念这会儿没打算干活,就坐在工学椅上喝饮料,看着傅琢州对面文档一阵输出分析。   “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破产清算?”容念问。   傅琢州一个头两个大:“是啊,要不我俩换换吧,我替你走一趟?”   容念抿了下嘴角,眼珠子瞥向他。   傅琢州说着说着还挺心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对这一块儿业务挺熟的,而且我爸妈之前在冈麦村捐了一所小学,我挺想去看看。”   容念见他逐渐来劲,不假思索地打断。   他道:“不好,我要去公费旅游,谁也别和我抢。”   傅琢州实话实说道:“你头一回出差,就遇到个穷乡辟岭的地方,要是一个人去……”   容念硬邦邦地说:“我不是一个人去。”   换做上一世的傅琢州,这时候肯定再三讨价还价,不放心容念跑去出差。   不过此时,容念并非单身,他尽管是出于师兄弟之间的照顾,总归要对分寸保持敏感。   尤其陆岁京还是个醋包,一戳就泛酸。   被这么一说,傅琢州便不再坚持了。   他挂上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意味深长地回复:“噢,你这是公费度蜜月啊。”   容念:“……”   看容念没否认,傅琢州紧接着出主意。   “听说那儿还真有风景可以去看看,交通是有点不发达吧,环境应该比这里好得多,去透透气也不错。”   他暂时从加班中抽出思绪,将自己知道的全讲给了容念听。   容念一边吃小零食,一边频频点头。   过了会,容念扔掉零食袋,去洗了水杯,再晃晃悠悠到燕大。   陆岁京开完组会,他们在校门口碰头,去附近吃了顿晚饭。   周六晚上的西餐厅请了歌手来驻场,到了七点,灯光暗下后俨然是一家清吧,吉他声缓缓响起。   他们吃完没急着走,多加了两杯酒,手牵着手在台下听了一会。   因为打算下周去跑山路,趁着清闲的工夫,陆岁京在手机上联系了认识的跑车俱乐部。   他打听过近期的路况,再听容念嘟囔着,过几天估计会下雨,一定要注意安全。   可以确认的是,容念胆子不仅不小,甚至可以说是大得没心没肺。   听到他这么小声嘀咕,陆岁京觉得很稀奇。   他很亲昵地捏了捏容念的耳垂,容念没挣动,反而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   这趟跑山之旅终究没能成行。   期间容念没有阻拦,横竖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外加陆岁京的开车水平确实信得过,也不是贪图刺激毫无收敛的人,倒没多少不放心。   可是陆家集团下的公司将在沪市开一桩重要会议,临时过来通知有投票,需要陆岁京到场。   陆岁京周三离开,周四京市就下起了冬日的寒雨。   一连三天,雨水没有见少,夹杂着少量的冰雹,天气有越来越恶劣的趋势。   大多数航班受到影响,容念每天刷新平台,看着一列列的取消通知,感觉陆岁京这周回不来了。   “一趟飞机都没有,你在沪市多吃几顿蟹黄灌汤包吧。”容念道。   陆岁京道:“你怎么知道一趟都没有?是每天盯着消息吗?”   容念道:“光是看看窗外这个天色,差不多就知道了呀。”   陆岁京忽而问:“你想吃灌汤包?”   容念没吃过,但不是特别嘴馋。   他答道:“听说挺有名的。”   比起出名的美食,他更想早点见到独属自己的陆岁京。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不想给陆岁京多添压力,外面大雨倾盆,怎么看都必须耽搁行程。   两人聊了几句今天发生的琐事,没多久便挂掉了电话。   夜间,容念听到几声雷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困意被惊掉。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面前没人使用的另一只枕头,捞过来抱进了怀里。   容念闻着熟悉的气息,缓缓地舒展了刚才皱起的眉头。   他的手机不会完全静音,休息时间会调成振动,微信等通知暂时关掉。   如果有电话进来,还是能第一时间收到。   卧室里的挂钟已经指过凌晨三点,手机振动了不过三秒,今夜睡不太安稳的容念被闹醒。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任何备注,是自己不认识的人,而且是外地号码。   秉着良好的教养,他压下了被突然吵醒的烦闷,接通后礼貌地说了声“您好”。   “容先生?”对面问。   容念迷迷糊糊道:“嗯,我是容念。”   “我是陆总的助理,您可能没见过我,临时问秘书要了您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语速非常快,容念在半梦半醒之间,迟钝地消化这些话语。   “路上出了些事,但万幸陆少爷没什么大碍,已经在观察室了,送他的司机还在抢救中……”   容念愣了下,登时就僵住了:“什么?”   他立即坐了起来,作势要换衣服出门,同时瞌睡虫全都因为这句话瞬间消失。   “你们在哪儿?他怎么了?”他追问。   他一边听助理匆忙解释,一边在玄关处翻找钥匙,挑了辆适合跑长途的越野就往外赶。   三点半,夜里漆黑一片,天气又不好,这时候出门其实很危险。   尤其容念还一路开上了高速,跟着导航一口气开了四个小时,到医院时已经天蒙蒙亮。   陆岁京是在来京市的路上出了车祸。   因为左等右等没买到合适的航班,暴雨不断也确实没办法坐飞机,连着几天被这么一搞,高铁票早被抢购一空,所以他决定走高速回来。   一共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放在往常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偏偏司机前一天熬了夜又没吭声。   司机疲劳驾驶,居然直接开着车睡过去,一头撞在了高速围栏上。   陆岁京没想到居然能有这茬,当时在车上补觉,幸亏坐后座还系着安全带。   否则这会儿估计没法好好地躺在病房里。   他被送进医院时,被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身上有几处擦伤,没有别的毛病。   要说撞得完全没事那是不可能的,陆岁京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就看到容念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   陆岁京有点发蒙,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还怔怔地说:“我的灌汤包……”   容念勉强勾了下嘴角,却并不开心。   他道:“撞扁了,还剩下点蟹黄的残留碎渣,你要看看么?”   陆岁京后知后觉这里是医院,缓了有半分钟,才记起来路上发生了什么。   开长途很累,怕那人的体力扛不住,在他的要求下,自己和司机换过一次手。   然后他开了大概四个小时,到服务芋咥区后,司机坐立难安地抢过了驾驶座。司机再三强调休息够了,接下来一路完全能行。   那会儿陆岁京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还想给容念一个惊喜,觉得在自己能赶上一顿周末的爱心早餐……   然后,在他以为闭一会眼睛就能见到男朋友的时候,司机一个方向盘打滑。   回忆到这里,陆岁京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下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他转而低低“嘶”了声,忍不住蹙起眉头,作势要捂住被纱带缠绕的地方。   紧接着,他发觉容念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于是硬生生地躺了回去。   “也还好,不是很痛。”陆岁京道。   容念冷笑了一声,道:“是吗?你之前额头全是冷汗,我想给你擦一擦脸,你疼得抓着我的手死活不放呢。”   陆岁京闻言便再想去握容念的手,却被容念灵巧地避开。   就在陆岁京扑了个空的一剎那,容念有些用力地反握住陆岁京的右手,是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容念知道这事儿不能、也不该怪陆岁京,但是……   但是他心情真的很糟糕。   与此同时,陆岁京也在不住地打量容念的神色,心里暗道不好。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容念忽地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容念倾身,离陆岁京更近了些。   他问:“你知道什么了?”   陆岁京立即一副任由指责的架势,道:“我知道错了。”   “噢,错哪里了?”容念问。   陆岁京开始头脑风暴地细数:“不该开夜车,也不该听司机的话,没有及时和他换手,更不该疏忽了他……”   “不爱听这个,我又不是保险公司的人,是你男朋友,换点说辞。”容念打断道。   陆岁京:“……”   怎么办,男朋友真的生气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很小心地请教。   他询问:“请问我还有哪方面的知识点需要补课?”   他们紧握的手始终没放开,经过一遭意外,陆岁京流了点血,本来手心有点凉,现在被容念慢慢焐热了。   容念道:“你好像不是太清楚,我有多爱你。”   “爱”还可以用另外的词汇去释义。   在乎、牵挂、重视。   看到受伤会心疼会害怕,会比感同身受的痛苦更甚。   他明白陆岁京对自己的执着和情愫,隔了两世,隔了生死,对方依旧对他心心念念。   陆岁京对他做的也很多,流露出的情绪,不自禁的举动……太多了,数不过来。   可坐在床头,他心想,自己对陆岁京的爱有没有确切传达到呢?   陆岁京害怕失去他,也没办法失去他,在两人分离的日子里,连幻觉都是自己的样子,容念已经再明晰不过。   曾经他觉得这种事挺偏执的,而现在看来,貌似自己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也是同样,不能接受没有陆岁京的任何一点可能性。   陆岁京被这句话砸得愣了下,转而道:“我清楚啊。”   难得如此无措,他试图找出点话题和缓气氛。   陆岁京想动弹,碍着有伤在身,又是被容念盯着,束手束脚的,硬生生逼自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他不停地打量容念的脸色,道:“那个,我们好几天没见了,不都说小别胜新婚……”   容念道:“嗯嗯,说到这个,真担心你肾被撞坏了呢,待会儿安排个全身体检大套餐。”   言下之意是,一时半会别想出院了。   陆岁京面对这种担忧,根本无法忍受,立即做出了澄清。   “我的器官我明白,它真的很好!”他道。   容念笑了下,垂着眼帘,开始玩陆岁京的手指。   “哥哥,你别气了。”陆岁京说完,开始找事,“实在不行你揍我一拳?反正伤多,再添一道,别人看不出来。”   容念道:“真能添啊?”   陆岁京当然说的是反话。   他本以为容念会心疼地捧住自己的脸,再用那双好看的手抚摸身上的白纱。   被饶有兴趣地这么一问,他抿起嘴,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然后,容念弯下腰,这下他们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陆岁京注意到容念的眼睛有一点发红,被浓长的睫毛遮掩着,看得不是很清楚。   登时他愣住,再是开始后悔起来。   不过,陆岁京没能晃神太久。   容念的掌心贴着他的脸,触感很柔软,让他整个人都因此而放松。   容念把他拉向了自己。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有青涩的,有缠绵的,有充满占有欲的……   大多数是陆岁京凑上去,容念喜欢撩拨他,正好他乐于上钩。   这次容念掌握主动权,流露出的情感格外强烈,光是从动作上就能体会。   显而易见比往常凶了许多。   ……   “怎么感觉陆先生被送来的时候,嘴唇没蹭上这道小伤口啊?要是撞在这儿,牙齿照理来说会有出血的,可我没见哪里有痕迹。”   查房的医生纳闷地说完,向容念絮叨着新的检查结果。   一旁的陆岁京心情颇好地说:“撞?不好意思,您用错动词了,这明明是……”   话说到一半,容念的咳嗽声响了起来,接下来的话随之被咽回去。   面前的容念戴着口罩,说是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遮住了下半张脸。   尽管如此,医生感觉到他咳嗽时动作很克制,好像生怕扯着嘴角。   大概是待得不太舒服吧,这位病人家属露出来的耳朵有些泛红,看来这口罩还挺闷。   容念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这是肇事者手下留情了。”   他脸皮薄,承认不了自己在病房里热烈亲吻一个伤员。   陆岁京没有揭穿他,等到医生走了,才悠悠地开口。   陆岁京道:“肇事者,留什么情啊?看你这回真的挺恼的,要不要再来撞一下解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用嘴撞一下 第100章 番外③越岭2   病房的早餐由陆家安排, 吃过饭后,陆岁京在当地医院做了一套检查。   大部分项目的报告单下午就能出来,容念扫过一眼, 确认没什么问题,继而把这迭纸放到了旁边。   陆岁京在鼓捣病房里的榨汁机,随后洗了三只苹果和香梨,去核切块混着榨成汁,倒了两杯一人一杯。   “我就说,全身上上下下是不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他得意道。   容念瞥了眼报告单上的数据, 心说这人的身高体重未免太标准了点。   而且, 在研究中心整天顶着压力加班, 时不时三餐不规律, 偶尔还要来个通宵, 居然完全没影响到健康。   容念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纳闷。   他联想到自己周围的人, 一大堆同事工作后火速发福秃顶、血脂血糖超标, 不是肝有问题,就是胃肠差劲。   平时他们好像没陆岁京来得忙,怎么就对比这么惨烈?   ……陆岁京这他妈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身体素质么?   还是说, 帅哥就是被命运偏爱, 这种各方面都有出众光环,不随时间推移而削弱?   容念默默嘀咕着,继而瞥了陆岁京一眼。   陆岁京正喝着果汁,敏锐地察觉到了恋人的目光。   他懒洋洋道:“哥哥, 怎么了?你还不信啊, 想亲眼检查一下吗?”   这么说着, 他挺跃跃欲试。   容念听到陆岁京的邀请, 面上却毫无波澜,顶着一脸公事公办的正经表情。   “差不多该换药了,正好,你把病号服掀开吧。”   陆岁京:“。”   这场车祸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陆家的车做过特殊处理,车门重量都要比普通的车辆沉一些。   安全保护措施格外周全,这点程度不至于出人命,何况陆岁京坐在后座。   但要想什么事都没有,那也不现实。   一场撞击,前挡风玻璃当场碎光,陆岁京的伤口主要集中在腹部,被四散的碎片扎到,另外有几处是剐蹭伤。   扎伤的地方有渗血,已经被医生极为细致地清创好,包了医用敷贴。   其他几块青青紫紫的,好在面积不大,程度也不深。   容念今晨匆匆赶到,就守在旁边等陆岁京醒来,还没有细瞧过这些。   他那时候心神不宁,怕自己手脚慌乱,反将包扎固定好的纱布弄乱,硬是忍住了担心。   现在容念终于看清楚伤势,万幸不严重,否则好不容易和缓的表情又要板起来。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车祸的影响上,陆岁京这边,则拐到了另外一方面。   陆岁京见容念如此专注,勾起了嘴角。   他道:“虽然我们确实有好几天没见,但也不用看得这么目不转睛吧?怪不好意思的,不过确实没有走形。”   讲得意有所指,就差直说“腹肌都还在”了。   容念:?   “每天早上写论文做模型,下午到公司开会,和其他股东打太极,晚上应酬完主要看文献,每天能抽出工夫锻炼一个小时。”陆岁京道。   他这几天住在沪市的酒店里,几桩麻烦事统统压下来,有条不紊地解决之余,还积极利用内部的健身房。   容念有点不可思议,但想想也是。   以前陆岁京的日程安排与此大差不差,每天睡觉之前,雷打不动地运动至少半小时。   因为以前生过病,心理医生曾建议陆岁京定期锻炼,多巴胺的分泌有助于改善他的情况。   对于这些话,陆岁京听进去了,还会拉上容念一起。   毕业前燕大每学期有长跑要求,需要学生打卡到一定次数,他们常常结伴夜跑。   毕业后容念立即变得懒散,回顾最近半年来,自己仅剩的、较频繁的运动都发生在床上。   思及此,容念抿抿嘴,仰头喝了口果汁。   苹果和香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非常香,口感并不奇怪,唇齿间弥漫着清新的甘甜。   容念琢磨了一会陆岁京的日程管理,困惑:“你不觉得累的吗?”   陆岁京散漫道:“还好吧,这点不至于,倒是你小心抵抗力下降。”   容念扯出个敷衍的微笑,满脸写着自信的“绝无可能”。   他道:“我这三年就没进过医院,打个喷嚏都难得。”   陆岁京轻笑:“嗯,阿念要一直平平安安。”   容念不习惯煽情,感觉陆岁京这句话特别像是哄小朋友的言语,不太自在地撇开了脸。   不过他对此挺受用,小声地“哼”了下。   容念道:“你也是,少来折腾几趟,不然你哥哥要被吓死了。”   陆岁京这下已经足够明白,自己出了意外容念会有多担心。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幅度很轻微地左右晃了晃。   这是个和好的、讨饶的动作。   容念心领神会暂时掀篇,开始给陆岁京上药。   棉签小心翼翼地蹭过皮肤,陆岁京没喊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扭过脸,安静地盯着容念看。   容念没留意陆岁京的小动作,自顾自垂落眼睫,谨慎地抹药膏。   涂完,他微微张开嘴唇,很轻地往陆岁京的伤口上吹气。   呼。   皮肤拂过一阵细微的凉意,被这么来了一下,伤口没怎么发痒,陆岁京只觉得心里难耐。   他忍不住看向容念,对方无辜得要命,似是对他的反应毫无察觉。   趁着容念没有收回手,陆岁京弯起小拇指,往对方柔软的掌心里勾了一下。   容念:“。”   他侧坐着,僵硬地低下头,脖颈弧度优美,白皙又细腻,让人见了很想用手搭住。   陆岁京见状屈起了手指。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去做,容念看透了他心思似的,不轻不重地打了下陆岁京的手背。   陆岁京握住容念的手,嚷嚷:“有人欺负伤员。”   容念牵了牵嘴角,把手从陆岁京的掌心里抽出来。   “既然明白自己受伤了,少遐想些有的没的。”容念酷着脸道。   他昨晚出来得太着急,风急火燎换掉睡衣,抓起车钥匙就冲出来了,根本没顾上其他。   上了药终于有空闲时间和精力,他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容念揉了揉头发,走到走廊挑了个僻静角落,先打电话给傅琢州,询问对方是否在加班。   傅琢州今天和朋友去看电影,刚散场回到事务所,准备赶下周一上午就要交的文书。   接到电话后,他找出容念的笔记本计算机,帮忙预约次日送达的快递。   “下周一到周四我远程办公,周五应该能回来。”容念道,“要是有人来工位上找我,师兄你帮我说一声。”   律师办公的灵活性强,没强求天天坐班,偶尔的远程办公不需要在人事系统上报批。   傅琢州应了下来,察觉到快递地址在市外,多问了一嘴。   “小岁出了车祸……还好的,不太要紧。”容念嘀咕,“出差?尽量按照老样子来,不要把计划往后推。”   交代完公事,容念前往停车场。   他们车上经常备着小零食,容念拿了几盒巧克力上来,分享给这一楼层的护士们。   发礼物的时候,陆岁京就靠在门口瞧他,嘴角含着笑意。   等到容念两手空空地回来,他模仿刚才护士们惊呼的语气,贴在恋人耳边说话。   “你好贴心啊,你男朋友真幸福。”陆岁京摆出雀跃的模样,“他怎么被你看中的呀?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容念被拦住去路,碍着对方有伤在身,没直接伸手推搡。   他与之作对般装无知:“不清楚。”   陆岁京自由发挥:“噢,看中的太多了,不清楚从哪里说起。”   容念:“…………”   他忍无可忍,作势要打陆岁京,最终手捧在了陆岁京的脸颊上,却没下一步动作。   于是陆岁京情不自禁,往他手掌心里亲了一下。   ·   陆家曾经出过事,让陆董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另一个儿子也遇见车祸,陆家对此如临大敌。   秘书很快赶来这座城市,一阵忙前忙后,安排京市的医护团队过来把关,又换了设施更完备的大间房间。   他办事很细,这间房里的家属床并不窄小,离病床靠得非常近。   同时他还拿来几套干净熨帖的新衣,尺码挑得恰当,备来给容念换用。   饮食方面,陆家当地分公司的行政主管已经办妥,秘书看了食谱,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一时半会的,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喊不来大厨做病号餐,听陆岁京说味道还行,他便没再管。   秘书与陆岁京说了这一天的状况,他出车祸的事情没传开,免得陆家其他人打别的主意,或是来打扰伤员。   不过司机捅出大篓子,事后必然要追究……   他们之间说这些,并不避讳容念,这起初是陆岁京要求的,秘书没有异议。   容念听了一会,本来在旁边玩手机,然后表示要出门一趟。   陆岁京瞧容念没怎么休息过,有点舍不得地劝他歇会儿,别的琐事都能交给别人打点。   “不了,我顺便透口气。”容念嘟囔,“这里消毒水味不好闻。”   陆岁京道:“外面在下雨,风会很冷,你戴我的围巾吧。”   容念点点头,围上了陆岁京的围巾,披上大衣出去了。   果然这里冷得出奇,雨天湿寒,又刮着大风,冻得人直打哆嗦。   ……清晨驱车抵达的时候也在下雨,他甩上车门就朝住院部奔跑,好像对温度根本没有印象?   “阿嚏。”他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容念忍不住把围巾裹紧了些,撑开伞走进雨幕里。   之后他打开导航地图,根据美食点评平台的推荐,走进当地一家评价不错的饭店。   容念亲自选好食材和做法,叮嘱老板少油少盐,离开的时候,手上拎了一份香浓热乎的砂锅粥。   食盒一打开,香味便溢满了整间病房。   “看你早上中午吃得不多。”容念道,“这家店的厨师是京市来的,口味应该习惯,你尝尝看。”   陆岁京怔了怔,道:“我没那么挑剔……”   不挑剔,不过自然也有个人偏好。   只不过小时候条件紧,每天能吃饱就行。   长大了大家都有要紧事做,股票、盈利、财报……有人会因此管他举止够不够得体、做事够不够理智、履历够不够好看。   他们不会注意他吃到甜滋滋的红烧鱼会不会皱眉。   但容念会。   即便大半夜没能休息,一整天心力憔悴,容念还是会第一时间察觉自己身上的小细节。   “哥哥。”陆岁京喊。   容念道:“唔?”   陆岁京难得流露出一种别扭的情绪,组织了半天措辞,终于挤出话来。   “我不会再让你辛苦了。”他道。   容念歪过脑袋,笑了:“说什么呢?我是你男朋友,这些是应该做的呀,讲什么辛苦不辛苦,搞得我们不熟一样。”   他用很小的力气戳了戳陆岁京,将下巴搁在对方结实的肩头上。   他道:“谢谢上辈子的你来找了我吧,我不会让你觉得自己爱错了人。”   秀气的鼻尖蹭过陆岁京的脸颊,陆岁京心思一动,很想靠过去吻他。   然而容念满脸期待,催促他赶紧尝尝砂锅粥。   这一锅分量很大,料多粥也多,两个男人吃都嫌太撑。   他们饱着肚子收拾完食盒,陆岁京发现容念说话有一点鼻音。   “之前我说的太感人了,被自己打动了吧。”容念敷衍道,“我要睡觉稳一稳情绪。”   他去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继而感到脚步沉重。   容念的手也不太利索,缓缓掀开了棉被,蜷缩进家属专用的床上。   他撩开不停打架的眼帘,见陆岁京在用平板查阅期刊,琢磨着待会要不要催人早点睡觉。   可惜容念刚想完这茬,就扛不住疲惫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头重脚轻,眼前朦胧一片,整个人陷在伤员那张柔软的床里。   被窝很舒服,暖烘烘的,但不像空调或是电热毯的成果。   更像是床单刚刚被另一个人睡过,残留着对方难以忽视的体温。   然后容念颤了颤睫毛,扭动生锈般的脖子,往旁边看去,这下轮到陆岁京坐在床畔。   陆岁京笑了下,露出虎牙,表情却并不灿烂。   陆岁京道:“宝贝,你发烧了。”   如此慢条斯理地说着,他伸出手,用手背贴着容念滚烫的额头。   他道:“听护士说了才知道,你昨天来找我的时候,那么冷的天,连外套没记得披一件。”   容念挣动了一下,无奈被陆岁京按住,继而乖乖躺了回去。   陆岁京道:“我还以为是陆家的人接你过来的,昨天晕头晕脑没确认……你自己开那么久的夜车,还说我莽撞?”   容念嗓子干渴,一时没有说话,被陆岁京细心地喂了几口水,勉强缓了过来。   “小岁,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容念艰难道。   陆岁京道:“你的有数,是不是车里不开暖气,硬生生冻着自己,保证不路上打瞌睡?”   他实在太了解他的恋人,猜测的举动完全符合容念的作风。   所以也完全符合事实。   容念没有立即反驳,也就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陆岁京见状,简直要被气笑。   他屈起修语希圕兑。长的手指,用指节抹掉容念嘴角湿润的水光,继而揉了两把对方顺滑的头发。   “我受伤,你生病,容念,你确实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了。”陆岁京道。   容念有点疲惫,觉得这回发烧也许不单纯是半夜奔波,有可能还因为近期工作忙碌。   他想说声“对不起”,明明自己是担心陆岁京,做事才如此冲动,没想到反过来增添了麻烦。   可惜他心里发虚,正愁该如何讲出口,陆岁京就抢先出声。   “护士还调侃我来着,讲我男朋友真是好爱我啊。”陆岁京道。   容念闻言一愣,貌似扛不住难为情,敏感的耳根有点泛红。   陆岁京笑了声:“你看,连别人都瞧得出来的事情,你怎么觉得我不懂?”   容念垂下浓长的眼睫,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半天不吭声。   过了会,他别扭地“唔”了声,嗓音略微沙哑地承认道:“就是很喜欢你呀。”   ·   笔记本计算机被寄到的时候,容念被陆岁京强行留在床上。   他没有打点滴,喝完了药,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苦味被在用手机搜索东西。   [和发烧的人接了很久的吻,有多大几率会被传染?该如何事后补救?]   他随意戳进一个回答链接,里面写:[狗情侣叽叽歪歪,秀恩爱的方式简单点ok?]   容念:“。”   他看了眼在病房门口签收快递的陆岁京,继而挪回目光,磨磨蹭蹭地关上了页面。   “我要上班了。”容念昏沉道。   陆岁京没直接把笔记本给他,挑起眉梢:“你体温多少来着?”   容念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陆岁京道:“38.1度是吧?那不急,计算机暂时没收了。”   说完,他不嫌自己说的话欠揍,贴过来啄了啄容念的脸。   “哥哥,你脸有点红,是因为生病还是害羞?”   容念身体发颤,骨头里隐约犯疼,说话语调也跟着绵软。   他道:“这是被你气的……”   听到陆岁京随即低低地笑起来,容念用力地闭了闭眼,心想,传染就传染吧。   反正这人亲得挺乐滋滋的,死活要凑上来,活该。   被陆岁京昨天一语成谶,容念确实抵抗力下降。   连日劳累和耗费心力,他在受冻之后很快发烧,捂住鼻子喝了两顿去热冲剂,却没见很快好转。   反观同在病房的陆岁京,容念简直心累。   这人不知道是体质特殊还是皮糙肉厚,养了没两天就活蹦乱跳。   要不是病房里没有油烟机,以陆岁京嘘寒问暖、端茶送水的架势,怕要撩起病号服的袖子给容念下厨。   容念双手捧热茶,望着陆岁京洋溢活力的背影,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最后他百感交集地“啧”了一声。   容念在心里敲定计划,等这阶段杂七杂八的事情搞定,就把定期运动的习惯捡回来。   而眼下,他就像某种脆弱又矜贵的宝物,被陆岁京拢在手心里。   额头发烫的几天中,容念总是半坐在床上,披着暖烘烘的小毛毯。   他再三强调自己手脚齐全,依旧犟不过陆岁京,最终放弃挣扎,张开嘴由着对方一勺一勺喂饭。   洗澡也同样,陆岁京不容拒绝地帮忙试水温,试完赖着不走,又帮容念洗头发。   顾忌对方伤口没有痊愈,容念不敢动作幅度太大,怕水沾上后引发感染,于是乖乖站在原地。   他一边听陆岁京轻快地哼调子,一边被陆岁京挤上洗发露,同时心里祈祷着这日子赶紧过去……   病去如抽丝,容念难得精神欠佳,露出这么虚弱的一面,陆岁京光看一眼就怜惜心泛滥。   要不是容念宁死不屈,他很乐意把容念抱来抱去,让人干脆脚不沾地,连走路的力气都省掉。   ……   退烧得不是很迅速,容念难免发愁,好在陆岁京没强行扣着他的计算机。   容念每天上午和下午能照常使用,只是有精确的时间点。   早晨不到九点半不能提早开工,中间固定午休两个钟头,到了晚上就必须休息。   “今天容律师可以下班了。”   周四,傍晚六点,陆岁京提醒道。   他给容念做了个体温检查,容念今天成功恢复如常,奖励冰可乐一杯。   夜幕降临,容念查过京市的天气,半躺在床上开开心心地喝饮料。   “明天上午约了车,回去以后先送你到公司?”陆岁京问。   容念点头:“暴雨停了,我要订出差的机票,最好周末去一趟村里,解决完以后周一上法院。”   他说完咬了咬吸管,清澈的眼珠子一转,盯住陆岁京。   陆岁京道:“我也要一张机票,坐你旁边的那种。”   容念不禁纠结,担心路途会不会太折腾。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把陆岁京刚长好的伤口颠裂开了怎么办?   陆岁京见容念沉默,幽幽道:“有的人怎么这样?昨晚半夜抱着枕头,偷偷摸摸来我床上,今天就在琢磨要不要把我抛弃在家,穿上裤子不认人?”   容念:“……”   陆岁京又道:“话说回来,隐隐约约有听说律师圈盛产渣男呢。”   容念:“。”   紧接着,只听陆岁京故作洒脱地一哂。   他强颜欢笑地说:“不去也行,燕大这周有篮球赛,院里十万火急缺个前锋,我看我……”   “我看你彻底痊愈之前,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容念登时道。   陆岁京假模假样地惊讶了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笑了声。   他调侃道:“容律师,年纪轻轻的,占有欲这么强啊?”   容念:“…………”   是谁话里话外坚持不懈,一定要被他捎上的?   怎么现在就变成他占有欲强烈了呢?   容念抿了抿嘴,这会儿没再犯晕,也有力气斗嘴了。   “谁让有的渣男受害者就是黏人?”容念回答。   陆岁京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怪渣男有两下子,惹人情不自禁。”   ·   职场欣赏要强,又很忌讳逞强,其中的分寸全看人如何灵活拿捏。   容念第一次出远差,没打算死扛,和钱恺说了目前的考虑后,申请让组里的一位前辈协助。   钱恺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边环境差,这事又有利益牵扯,我会考虑你够不够安全。”   “看你之前不吭声,我也不好直接提,怕你胡思乱想……本来打算等你来和我汇报进度了,我再看看你的态度。”他又说。   容念道:“师父有安排?”   组里是个团体,钱恺也提倡互帮互助,有问题及时提,任何一个人有需要,其他人都会伸出援手。   钱恺道:“对,其实我纠结过,要不要让琢州去,他的话我倒是放心,他爸妈不是给那儿捐过学校么?和村长关系也不错。”   容念听了,面色一僵。   可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有个善因,就会得到好结局。   钱恺出身好,虽然做律师接触过不少纷争,但几乎都在繁华都市的范围圈内,人人都讲基本的文明秩序。   想来他是真的料不到,他一念松懈,可能发生什么。   “不过他在忙破产清算的事情嘛,我这个老头子陪你去吧!”钱恺道。   他再点名点将似的补充:“加个隔壁组的实习生,那是大客户的儿子,我朋友托我有机会去带一带他,多出去跑业务。”   容念震惊:“啊?”   他怀疑自己发烧没痊愈,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律所的知名合伙人、他的顶头老板,要亲自带他出差?   钱恺喝了口茶,瞥见容念一脸不可思议,觉得有些稀奇。   他问:“干嘛这么惊讶?我是你师父,你是我从一堆校招生里挑中的徒弟,只要你开口,当然乐意帮你。”   容念眨了眨眼睛,懵懵懂懂地说了声“喔”,随即向他道谢。   以钱恺的身价,接案子讲大额分红,当顾问算高昂时薪。   请他亲自做一桩委托,不光看钱,还看情面,不难推测市面上值什么价。   而他不讲回报地辅导自己,愿意牺牲周末时间作陪。   容念后知后觉,前一世心门向外界关闭,留下的遗憾不止是错过了陆岁京、误伤了傅琢州……   还没能察觉很多无声无息、触手可及的好意。   周六。   陆岁京终究没能坐到“渣男”旁边,飞机上,容念和钱恺以及实习生待在一起。   实习生长得人高马大,业余爱好是打泰拳,乍看身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钱恺请了保镖。   他一见到容念后,就爽朗地打招呼,自我介绍是燕大的在读研究生。   “我最想进钱律师的组,可惜面试挂了。”实习生道,“你好厉害啊。”   容念接话:“诶,那你本科在哪儿读?”   实习生比划道:“在A大,隔了一站路,我有同学在冈麦村支教,正好这回可以找他玩呢!”   这位富二代把出差当旅游,还给容念看了自己做的游玩攻略。   一下飞机,他们先坐上长途大巴,途中实习生有点晕车,脸色白如霜打的茄子。   他非常愧疚,这辈子从来没晕过车,这是人生头一遭,就拖累了两位同事。   “喝点水压一压,没事。”钱恺安慰,“没想到这路能颠簸成这样。”   实习生愁眉苦脸:“傅律家里捐学校的时候,怎么不把路顺道修一修哇!”   容念道:“待会我们要走两公里,在镇上先落脚。”   钱恺也做了功课,道:“到站了先找找有没有三轮能坐,晕车的小孩估计这会儿已经腿软了。”   他虽然上了年纪,身子骨却非常硬朗,路上折腾了大半天,还比实习生要精神许多。   宾馆是他在当地省的朋友安排的,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一家店,卫生还算是干净,但谈不上有多舒适。   他们开了三间单人房,钱恺去帮忙买晕车药,实习生诚惶诚恐,奈何身体太虚弱,只能在床上瘫倒。   容念给他烧了一壶热水,继而打开手机,扫了眼陆岁京发来的消息。   他下了楼,便见到在前台等待的陆岁京。   “不是约好吃宵夜么?怎么不在店里,来这儿等我?”容念问。   陆岁京道:“天黑了,我不放心你。”   容念感到腰腿酸痛,不禁伸了个懒腰。   他再问:“这一路可太折腾了,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没有,因为被挤掉了同乘航班的资格,所以我坐了家里的专机。”陆岁京嗤笑道。   容念:“……”   陆岁京带他去附近点了两碗面,抽出一双筷子,用随身带的湿巾擦干净了,再递给满脸疲惫的身边人。   容念今天奔波得太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晚上没有吃饱,这会儿等面端上来,拿起筷子便消灭了大半碗。   “我来得比你早,下午去了趟集市,有人在卖报废的矿机。”陆岁京道。   容念道:“你买了吗?”   陆岁京问:“我是那种喜欢捡垃圾的人么?”   容念:“。”   “买了,万一你们需要呢。”陆岁京没好气道。   他补充:“我检查了下,那台矿机已经很旧了,卖家说是外面的老板给的,讲能赚钱,之前用这个和他换了米和油。”   容念道:“那么会忽悠人?挖矿不够对口,应该去传销。”   陆岁京道:“他干的事和传销有差别吗?”   容念想了想:“半斤八两。”   吃完面,陆岁京把东西给容念看过,交给了当地警方。   容念当晚和钱恺说了这事,钱恺问从中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到时候看看公检那边有没有查指纹。”容念道,“我也倾向于那爷爷是无意路过被触电。”   钱恺话锋一转:“你男朋友来这儿了,今早怎么不说?”   容念顿住,立即解释:“他不会来干涉我们工作,您不用困扰。”   最近所里出过一桩纷争,有位律师常年忙于各桩案子,好不容易谈了恋爱,伴侣掌控欲极强,不准他加班也不准他出差。   陷入恋爱的律师极其听话,绩效也不在乎了,一些需要驻场的委托能推就推。   推不掉的难免浑水摸鱼,有时候他带伴侣一同出差,搞得其他同事很尴尬。   前一阵季度盘点,那位律师的会议很多,他告诉伴侣来不及回家吃晚饭,半小时后对方直接闹到了公司里来,场面非常难看。   这件事在周围掀起过话题,有个HR忧心忡忡地说,虽然律师这一行不算特殊,但也需要家人支持,下回招人是不是该顺带考察应聘者的对象。   “倒不是这个意思,你做事认真,他也没影响过你上班,我知道的。”钱恺道。   钱恺道:“他为这事跟着大老远来一趟,我不请他一块儿吃个饭,那我这师父当得不够格啊。”   容念:“。”   “不过这儿也没什么饭店,明天一起吃个早饭?”钱恺问。   容念道:“好呀,他就睡在附近,明天可以的。”   他们还没去村里,在较为便利的镇上,这儿相比城市肯定冷清许多,晚上没到九点,街边的店铺便全部关门。   早晨,容念睡得浅,被讨价还价的喧哗声吵醒。   他拉开窗帘往下面张望,摆摊的、买菜的男男女女已经不少,大家交谈时呼出一股股白气。   他再看到钱恺的消息,师父已经洗漱完了,实习生也和在这里支教的朋友通过电话。   大家定在一家生煎摊位上应付早饭,容念到的时候,陆岁京已经坐下了。   陆岁京穿了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但视觉上没被压身高,反倒显得很颀长,两条腿似乎在小店里无处安放,很随意地岔开着。   实习生认识他,比他大一届,很自然熟地在攀谈,两人聊起这两天举办的燕大篮球赛。   钱恺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在旁边听,偶尔插几句话。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前有说有笑,氛围很融洽。   “阿念来了。”陆岁京很快看向容念。   钱恺道:“啊,我还心里纳闷呢,这左右几桌不停扭头往外瞧什么?敢情是我小徒弟来了。”   实习生附和:“容律师是好看,昨天没睡好吧?面色有点苍白。陆学弟怎么做的自我思想工作,让人来吃苦?”   话音落下,他面下一窘,感觉钱恺还在这里,说这个不太恰当。   但钱恺不太介意新人的抱怨,道:“以前去外地开庭,坐的可是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群人读了那么年书,出了学校又累又穷,做这行是不容易啊。”   店里没有空调,只是放了两个小型取暖器,作用几乎等同于没有。   煎饺煎包还没有开锅,摊主匆忙端上来四碗牛肉汤,嘱咐他们趁热喝。   “喜欢就不苦。”陆岁京道,“他一直想当律师,能够梦想成真,该替他开心。这次我沾了光顺道过来玩,你们不介意就好。”   他大概之前就提过这一点,钱恺朝他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这么客气。   容念说起正事:“我出来的时候和前台打听过,中午搭车最方便,多去几辆面包车前问问。”   实习生道:“好,我同学说他今天腾出了空,专门等我们。”   钱恺道:“录音笔充电了吗?”   “嗯,材料和录音笔都准备了。”容念道,“师父您去么?”   钱恺道:“这次一起,但不干涉你思路,具体怎么做看你规划。”   容念道:“原来这次带教和考核一块儿来。”   生煎开锅了,摊主立即盛来四碗,大家吃完,钱恺用现金结了账。   容念没打算再回宾馆,背了个书包出来,准备好的东西已经全部放在里面,出发前和陆岁京挥了挥手。   陆岁京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容念懵懵懂懂抬起头,脑袋被戴上陆岁京的帽子。   这顶帽子能捂到耳朵,冬天里很暖和,容念弯起眼睫,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亲陆岁京被风吹得凉的面颊。   “我下午要参加在线的研讨会,不当你跟班了,但手机一直开着。”陆岁京道。   亲眼见了这处,他虽然担心环境混乱,但现在好歹不至于心里没底。   他道:“有事的话联系我,很快就到。”   容念回复:“我也很快就能搞定。”   村里信号比镇上更糟糕,实习生是用短信联系朋友的,一行人走过几条土路。   途径山坡的时候,容念稍稍驻足,看着谷底愣了一会。   “容律师,没事儿吧?”支教老师关心道,“您恐高?”   容念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从这里摔下去很痛吧。”   支教老师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和容念细数起自己这半年来见过的点滴。   “小孩子打闹,直接把人推下去,家长也不管事,耍赖说这个小孩他们不要了。我把他们教育一通,他们还比我有理……”老师道。   他自嘲地笑了下:“他们见惯不怪,我好像也被带跑偏了,算咯。”   在文明的边陲,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但司空见惯,便该一直放纵下去,让恶意永远延续么?   容念筋疲力尽地采证完,已然是黄昏时分。   过程中他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目光中的抵触和凶狠不加掩饰。   不过容念无所谓,他们把他视作敌人,他也把他们默认成了混账,否则不会特意警惕。   双向讨厌,挺好。   “我带了些糖果点心,可以的话,劳烦你送给小朋友。”容念交给支教老师。   支教老师不好意思道:“过来出差一趟,怎么还让你破费了呢?”   “我师兄家里捐助过这儿的小学,他一直想来看看,不过这个机会被我占着。”容念道。   他顿了顿,再道:“如果换成他的话,他肯定一个人兴冲冲跑来,但礼物拎得比我还多。”   钱恺对容念的采证很满意,现场有条不紊,话术也很讨巧。   周一去法院,他没再从旁协助,容念在这方向上有充足的实习经历,值得交付更多的信任。   于是当晚钱恺便回了京市,容念和实习生则多留两天。   实习生自认情商颇高,审时度势道:“容律师,你不用管我,可以去和学弟一起住。”   容念压根没有打算管过他,在他主动说之前,就收拾好了行李箱,准确换酒店。   实习生看着容念决绝的背影:“……”   这次行程比较赶,明天就要回市区,节奏很难慢下来。   容念记着傅琢州推荐的景点,既然来都来了,没有闷在宾馆,兴高采烈拉上陆岁京去逛逛。   当晚,傅琢州连打了三次喷嚏。   他为此一头雾水,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奇怪最近明明保暖措施非常到位,怎么会受寒?   在怀疑自己也惨患感冒的同时,他收到陆岁京发来的消息。   这事儿挺稀奇的,因为陆岁京和他关系不怎么样,平时连互送节日祝福都懒得。   傅琢州好奇地点开对话框。   陆岁京:[回来准备学法告你诈骗。]   傅琢州:???   又过了一会,临近半夜零点,容念也过来找他。   容念:[是谁推荐你那景点的?]   傅琢州实话实说,报了个挺火的分享平台,殊不知上面每张照片能迭八百层滤镜。   容念回复:[师门内部决裂一周。]   ·   案子结束,容念收到一面符先生的锦旗。   审判真相是公检法的努力,容念自认为没起关键作用,只是尽量圆满委托人的诉求。   符志请他吃了一顿饭,这些天过去,对方的袖子上依旧佩戴着黑纱布,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小容律师,新年过得怎么样?”符志道。   容念弯起眼睫:“嗯,很不错。”   符志叹气道:“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没回老家过年,以前是没钱买机票,现在回家也不知道见谁了。”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他爷爷确实是无辜触电,不幸被卷入其中。   老人路过矿场的动机和牟利无关,按照邻居向容念透露的信息,近些时日以来,老人头脑越来越不清楚,本人也心知肚明,愈发爱闷在家里,生怕给别人添乱。   那天老人难得出门,听到别人讨论挖矿团伙。   村民并不懂得电流测试这样的词汇,一口一个“偷电”,老人得知便怒气冲冲过去了。   他指责那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偷电的事情也敢做,电如果不够了,其他要做作业的小孩子怎么办?   一群旁观者哈哈大笑,和他说,省省吧,哪来这么用功的呆子?等挖矿赚了钱,谁还要读书?   还有人一拍脑门,出来说就算全村不用电,他家孙子也照样是四眼田鸡。   “我读高中以前,村里是不通电的,有了以后没好到那儿去,总是动不动跳闸。”符志道,“我到了晚上只用蜡烛看书。”   谈到这事儿,他用手指了指鼻梁上的眼镜,看厚度估计有八百多度。   “眼睛就是这么看坏的,好在考出来了,我乐意付这点代价。”他道。   容念道:“高度近视会不会很麻烦?”   符志道:“我还能接受,但爷爷很爱拿这个说事,他一直后悔没把我送去城里的亲戚家,那样我也不至于被同学嘲笑四眼田鸡。”   “长辈疼小孩就是这样吧,想给你力所能及最好的。”容念应声。   符志道:“爷爷在意我,他那里就是我的家,没有更好的了。”   京市路况常年很堵,摇车牌又非常难,符志虽然已经定居,钱也赚了不少,但迟迟没买车。   本来想把老人接过来就买,现在没了计划,他吃完饭便坐地铁回去。   容念开了车,提出来要送他一程,符志摆摆手,露出腼腆又客气的微笑。   “小容律师家里有人在等,我这儿慢慢去就好了。”符志推辞。   这顿请的是海鲜火锅,食材新鲜锅底香浓,容念与符志作别后,尚在回味晚餐的口感。   他坐进越野车里,风雪被隔离在窗外,继而被冷得略微发红的鼻尖动了动,特意朝身上喷了喷衣物清新剂。   回到家,他被陆岁京搂过去,亲昵地嗅了嗅脖颈。   “有人吃大餐去咯。”陆岁京道。   清新剂没能瞒过对方的鼻子,容念哼哼了两声,也没打算否认。   他语气轻快地说:“我只是去品尝我的劳动果实,你在眼馋吗?”   陆岁京下学期要协助上一门本科课程,这段日子正准备课件,待家里足不出户。   比起其他消费欲旺盛的都市人,他并对美食佳肴没有太多念头,甚至没什么物质追求,宅那么多天也不见盼着出门。   倒是一到晚上九点半,就会催容念回家。   不过陆岁京现在说:“馋了的话,你会给我解渴么?”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呢。”容念苦闷地小声嘀咕。   大衣拉链敞开,露出浅色的毛衣,车钥匙、门禁牌连带工牌都放在了玄关处。   摸遍柔韧而温热的全身,口袋里连一张碎屑都找不着。   容念道:“怎么搞呀?你自己找找办法?”   陆岁京注意到他的鼻尖有点红,耳根也泛着淡淡的颜色,然后用嘴唇碰了碰容念。   触感带着些许凉意,但很快被自己焐热,一直升温,好像要在冬天离去前如冰泉解冻,就在这间屋子里融化。   不对,不能说是屋子。   该称之为家。   在家里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何止是变成一汪流动的春水呢?   枕在恋人的臂弯中、魂颠梦倒地被索吻、迷恋其中地去拥抱,或者干脆做一只天生理应被爱抚的小猫,所有都被允许。   于是容念放纵地沦陷进去,给陆岁京出主意,说,允许你品尝我。 第101章 番外④今夕1   读博的第四年, 陆岁京答辩完成,没什么悬念地提前毕业。   在论文盲审全A通过后,这件事差不多就板上钉钉了, 组里隔三差五开会,导师要求严厉,频频催人加班,阻拦校外实习,但已经和陆岁京无关。   这些年,陆岁京有过出国学习, 但兜兜转转终究要回来, 在燕大满打满算待够了七年。   校内湖光与花鸟都熟悉成了老友, 他目送一批又一批学生离开这个园子, 今年轮到了自己。   毕业季总是萦绕着离愁, 不过陆岁京对外物看得淡薄,没有多感伤。   最近临近举办典礼, 尚未派发证书, 他偶尔回学校办事,路过零零散散的穿着学士服的男女。   陆岁京还被几个同学拉住,他们小心翼翼问陆博士能不能一起拍合照。   陆博士没答应, 陆博士唯一乐于使用相机的时刻, 就是偷拍他的男朋友。   “诶,被拒绝了啊……”   望着陆岁京的背影,女生小声嘀咕。   “他是不是给我们上过大一的课?我记不清了,大一还是大二来着?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冷漠。”   “但是我们台下沸腾了哈哈哈哈哈!前几节课根本没人关心PPT, 全在看他的脸好吗?不过他布置的作业太难了, 做一次就像下一次地狱……”   “他还搞随堂测试, 自己出的题, 我瞬间想退课。”   两个女孩子交头接耳,起初有点惋惜没能成功合影,聊着聊着居然被唤醒了往日的心理阴影。   当年主讲教师因为太忙,让他手底下一位帅气的研究生来助教,陆岁京除了负责学业答疑、辅导实验、上习题课与批改作业这些杂事,还承担了一部分重要的讲课工作。   那门课枯燥难熬,学生苦中作乐,琢磨着与酷哥的接触机会颇多,也算是一件惊喜的事情。   在陆岁京批作业的那段时间里,大家作业质量呈指数上升,特意把字迹写端正的人也不在少数。   最初他们这么用心,多少有着助教的颜值加成,后来再好看的脸都看习惯了,一群人照样战战兢兢。   原因无他,陆岁京上课的节奏很快,要是开小差错过知识点,或是没理解透彻公式思路,很难再跟上步伐。   短短几节课里,大家的心路历程从“帅哥有没有可能是单身”,到“据说陆老师竟有对象”,最终定格成:   ——怎么有人能忍受和冰箱谈恋爱啊?!!   课程拉了个微信群方便交流解惑,陆岁京就在里面,最开始建完群,有几个打着问问题的旗号加他好友,他没有不通过,也会对专业方面的留言及时作答。   燕大的师生氛围一向融洽,学生也爱和助教插科打诨,边界感不是很重,于是就有那么一位总和陆岁京留言些有的没的。   “啊啊啊啊他终于回我了,你们看我这个+2的红色冒号!我这张穿搭照片拍得是很不错吧?”   那人这么说完,当着室友们的面戳开微信聊天框。   陆岁京:[我们是可以点评今天裙子好不好看的关系?]   陆岁京:[你上次作业有一题错得离谱,四点前在系统上补交。]   室友们目光游离,耳畔仿佛有心碎的声音。   有的老师与同学打成一片,那是个人风格,陆岁京和大家保持一定距离,也是个人风格。   尽管给人的体感上不一样,但都是自身性格的流露,出发点不存恶意,无可指摘。   陆岁京扣平时分也不含糊,期末有男生与他求情,在讲台旁边都快撒起娇来了,结合传闻中这位陆老师的伴侣性别疑似为男,那人大概觉得陆岁京会吃这套。   大家明里暗里的偷瞄,男生喋喋不休地暗示要拉分,只见陆岁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死缠烂打的同学,终于失去了本就不好的忍耐力。   陆岁京冷冰冰地问:“你觉得自己很可爱么?”   那人平心而论长得不错,且在周围的gay圈里很受欢迎,班上人缘也好。   陆岁京冷不丁劈下来这么一句,对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灰溜溜地回座位后,被其他人安慰好半天。   “你看,陆老师没戴眼镜!一定是他瞎啊!”   “他审美有问题,研究数学的到了最后都是变态,畸形你懂吧?”   “唉,别打那种求情的念头了,考试前好好复习嘛,卷面分高一点,不会挂科的……”   他们看了看眼眶通红、可怜巴巴的男生,感觉是个弯的都会被打动,再瞅瞅台上没什么表情的直博生。   确认过眼神,是绝无可能心软的人。   从此,班里没人再试着越线。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回忆到这一茬,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默默挪到树下继续拍毕业照了。   这时陆岁京已经拐了个弯去研究中心,她们扫了眼陆岁京离开时的方向,后知后觉地倒吸了口凉气。   算了,不合照也罢。   ·   祁封投资了燕大的一个实验室,今天过来签合同,正逢六月份,见着好多戴学士帽的学弟学妹。   当学生真是好啊,每个看上去都富有活力,还怪有意思的,他在心里淡淡感叹。   然后,祁封就看见了一晃而过的陆岁京。   祁封:“……”   四年来祁封早习惯了陆岁京在做学术,感觉这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头,前阵子还和容念开玩笑,说他家里养了个没踏入过社会半步的数学家。   差点忘了这货也会毕业。   祁封与攀谈的校领导寒暄几句,继而表示自己有点私事,从一众人中抽身而出。   他跟上陆岁京,道:“好久没见你人影了。”   陆岁京稍挑眉梢,一副冷淡又懒散的架势。   “是吗?那建议你多看看核心期刊,我的名字也不难找。”陆岁京回复。   祁封道:“你今年毕业?那要恭喜容念啊,律所同事终于能换点玩笑,不会继续打趣他年年泡男大学生了。”   如果容念在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立即嘴一句,自己明明对这个玩笑很是乐在其中。   可惜人不在,最近他事情很忙,七天飞了四座城市连轴转,这会儿在陪客户去交易所敲钟。   陆岁京对祁封的话语不以为意,嗤笑了声:“至少我还能被当成大学生。”   话音落下,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几个直博生。   那些人还在为论文数据和修改意见而苦恼,见到提前毕业的陆岁京,倍感烦恼更多,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   因为科研压力大,他们大多平时忙碌周末午休,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被学术指标打磨得瞳孔无光。   加上没有心思修饰边幅,头发睡得炸毛也没力气打理,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很是沧桑。   研究中心里这样的形象才是常态,再看陆岁京,简直是出了个变异种。   祁封:“。”   陆岁京道:“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前段时间容念在做你们公司的交易文件,我半个月没能见着他。”   祁封提了下自己来送钱,再道:“说到这个他挺有谈判的天分,公司的法务夸他厉害,私下还在茶水间聊他。”   容念的桃花运就一直没差过,处处都好的人,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理所应当受到欢迎与喜爱。陆岁京承认曾经因此患得患失过,但现如今早已过了那个幼稚的阶段。   有时候他嘴上吃醋,实际上非常笃定,他的恋人就该收获很多认可和惊羡。   今天听到祁封捎带提起,陆岁京微微眉梢一动。   “都是些耳朵起茧的漂亮话,夸他温柔有风度,还说他怎么年纪轻轻就被套上了婚戒。”祁封道。   关于婚戒这个东西,以前导师委婉向陆岁京提过,直博生里不乏有物质困难的同学,希望陆岁京尽量顾及,让其他人不要萌生窘迫。   所以陆岁京在校内骑自行车,轿车一律远远搁在停车场,到研究中心不佩戴任何配饰。   期间当过助教,正好有一定着装要求,他的无名指上也没法戴戒指。   但容念上班是天天戴的,简直见一个人就无声地告诉过一个,自己心有所属,早有固定伴侣。   说起这件事来,祁封貌似借此联想到了什么,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之前当过助教?知道我上回从哪儿听过别人讨论你么?”祁封道。   陆岁京一听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轻嗤:“学生投诉能投诉到你这儿?”   他是开玩笑的,祁封不是投诉中心,自然不管这种事情。   “我这儿的副总谈了个小情人,有次酒局里带上了,那人上过你的课,那天抱怨来着。”   祁封解释着,对此记忆犹新,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师德?好歹给学生留点面子,大庭广众的质疑别人不可爱。”   陆岁京面无表情地说:“对他有点印象,之前总是逃学,我导师没要求点名,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期末这人跑来让我给点同情分。”   祁封道:“高抬贵手嘛,何必跟人闹不开心。”   陆岁京皱眉不解:“凭什么我要让人开心?”   祁封听他拽成这样,感觉有点割裂。   这几年他们见面次数不多,除非应酬上偶遇,其他几乎都有容念在场,都教祁封差点忘了陆岁京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当容念在的时候,陆岁京表现出来的形象,和高冷、漠然根本沾不上边。   夏天开空调要问容念觉得温度怎么样,去酒店包厢绝不让容念坐在上菜口,开瓶饮料都会顺手帮忙拧盖。   要是饭桌上有虾有螃蟹,陆岁京剥出来以后,肉肯定出现在容念碗里。   单单是看这些举动,疼人归疼人,感觉他天性也一定体贴。   实则不然,陆岁京这份温柔从不匀给其他人分毫。   “月底我有毕业典礼,容念要请五天年休假,你那边如果有股东会,换个律师来鉴证。”陆岁京通知道。   生怕祁封忘了换,他还威胁般补充:“他不会为你中途复工的。”   祁封并不认为两人的叔侄情如此脆弱,反驳:“明明是你自己想占满他五天……”   陆岁京没否认,但道:“不会有人忍心让可怜的小律师休假都要加班吧?这排路灯你选一个,我帮他把你挂上去。”   “行,劳烦你亲自通知,到时候我这边保证不找他。”祁封道。   律师这行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导致即便有规划地排期,过程中也会不断加塞进去各种琐事。   要休个完全放松的假期实在太难了,陆岁京未雨绸缪,掐掉了祁封那边有可能冒出来的状况。   办完事回到家,他去阳台收衣服,迭好了放进柜子里。   之后半小时他摆弄扫地机器人,嫌不够干净,用吸尘器又打扫了一遍,再用洗地机来来回回滚了两遍瓷砖地板。   后天容念就要结束出差,陆岁京早早开始期待,还反复查了天气预报。   接下来两天全部是好天气,可以把被子晒出去,这样容念一盖就有阳光的味道,对方一定很喜欢。   不对。   陆岁京忽地停下手头家务,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玩意,嘴上有了笑意。   如果世界上存在读心机器的话,这时候把陆岁京扫描一下,就会跳出来许多脑补段落。   ——比起阳光,阿念应该更喜欢我。   ——对方身上最应当染上自己的气息。   ……   再往下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离京市一千多公里的沪市,客户的公司顺利上市,今晚筹办酒席宴请宾客,容念也在名单之上。   他早已度过新人期,不再各个业务之间轮流锻炼,定岗后接手的公务没那么杂乱,专精于一个方向。   因为钱恺安排他去了非诉部门,做债券和股权挂钩业务,紧靠着结构性融资和延伸产品组。   这导致需要和券商、客户、中介接触的饭局特别多,今天上市成功喝一个,明天项目结束再喝一个。   容念受不了这么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生活,感觉分分钟要查出脂肪肝。   好在以往钱恺也不强求他社交,他每次能躲就躲。   不过现在人在外地,客户的秘书热情发来邀请,自己显然没有站得住脚的借口去推辞。   “怎么今天来了个稀罕面孔,容律也来吃饭?看来还是洛总面子大,以往咱们都请不动你。”同行道。   这位是投资人的律师,容念是公司方的委托律师,两个人在项目上有合作也有过招,这几个月来都混熟了。   容念客气地打趣:“毕竟吃不到家里的饭,就过来蹭吃的了。”   他这边来的律师不止他一个,很快就把他拉过去,几个人说说笑笑。   过了会,今天的主角来了,洛时序还很年轻,穿正装时衬得愈发高挑而英气。   与一些事业有成显得强势过多的老板不同,他的气质温柔又沉稳。   他身边有个同龄男生,面容白皙秀气,整个人清清冷冷的,看起来与这种社交场合格格不入。   不过那个男生没有对喧哗场面流露出任何反感,与洛时序低声说了几句话。   洛时序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含笑地回应着他。   “洛总来了?走,和他打声招呼去。”组里的前辈道。   他和洛时序更熟悉些,与容念一同去恭贺的时候,容念杵在旁边听他们聊天。   “我记得岑先生在读博?和我们小容的对象一样啊!可惜他对象这次没跟着来,不然应该挺有共同话题。”   前辈说完,遗憾:“就该把小容他对象也喊上的,上个星期还说来着,这次出差能带家属,怎么不来玩玩?可惜人家好像学校里有正经事。”   容念淡淡接话:“没办法,小岁前一阵确实忙,这两天也不想折腾他飞一趟了。岑先生是在哪里读?”   岑冉报了个研究所的名字,那是国内力学领域最尖端的地方,和燕大距离很近。   “岑冉是博后,我们应该比容律的对象高几届?”洛时序道。   容念点了点头:“今年我男朋友刚要博士毕业。”   他入职了那么久,也没特意藏着掖着,久而久之同事们也心知肚明他的恋爱状况。   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是情侣,容念更懒得模糊陆岁京的性别。   大家就着念书的话题闲谈了一阵,前辈和洛时序被其他人喊走,岑冉没有跟着去,干脆待在容念旁边。   他们在甜点桌前拿蛋糕和布丁,然后坐到吧台旁边,凑巧两人都不想社交,默默背对着一众热闹的宾客。   容念用勺子捞着布丁吃,手机亮了起来,壁纸是最近和陆岁京拍的合照。   岑冉的余光无意扫到,紧接着沉思片刻,犹豫地说:“这是你男朋友?我有点眼熟他。”   容念道:“诶,你们认识?”   岑冉摇头:“我在外国同事的高中毕业照上,应该见到过这张脸。”   说完,他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坐着一位金发男人,正端起鸡尾酒与美女哈哈大笑。   容念眼前一亮。   自己错过的陆岁京的高三,能趁此机会补齐信息碎片了。   ·   米切尔森,男,三十五岁,远渡重洋在这里做学术。   由于常年写不出论文,导致心力憔悴,黑眼圈和法令纹哪个都没缺席。   一入力学深似海,颜值巅峰就是高三毕业那年,至今他依旧常常怀念,并将毕业照打印下来,摆在办公室里,暗戳戳显摆自己也是英俊过的。   他最近正好来沪市的高校出差,今天沾上同事的光,被邀请来当地的豪华酒店吃饭。   并在这个美好的夜晚,第一次质疑自己直如钢筋的性取向。   这其实不是性取向的事,任谁被容念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再笑盈盈地弯起眼睫,都很容易产生一种世界在摇晃的恍惚感。   可谓一种视觉上的美丽的冲击,倒是和心动没什么关系。   米切尔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刚准备为自己的魅力发散遐想,便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容念礼貌又明确地问:“您是陆岁京的高三同学?”   没有比这更残酷的问题了,对方不仅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问的还是自己得罪过的人。   不过米切尔森生性爽朗乐观,遭受打击也能很快消化,乐滋滋地给出坦荡回应。   米切尔森耸了耸肩膀:“是啊,您不会是陆派来寻仇的吧?我那年真不是故意的!”   容念单手托住下巴,很耐心地说:“寻仇?我是个律师,不干知法犯法的事情。”   他顿了顿,再道:“那你无意做了什么呢?我能听听么?”   容念如果想通过言语达成某种目标,总是轻而易举又得心应手,语气温和又不失坚定,具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引导性。   米切尔森本来就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对此根本不清楚如何巧妙避开。   何况那点过节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早就不再为此战战兢兢,今天饭局上的菜肴还那么美味,眼前的画面也很赏心悦目,很难狠心毁坏氛围……   于是他就坦白交代了。   “那时候学校办了集体的成人礼,陆一直不合群嘛,也不怎么喜欢搭理大家,我就想办法灌他,希望他能多说点话。”   “他好像本来就心情不是很好,唔,他有过开心的时候吗?反正我没见过……我没怎么起哄,他也闷头喝了很多酒,就在我边上,那时候我在录纪念视频。”   “我发誓,他酒品挺好的,醉了就趴在桌上睡觉,所以我也没在意!后来我去舞池里玩,单反就摆在桌上没关掉录制,不小心把他的胡涂话录进去了!!”   “第二天同学在班上直接放我的视频,天啊,我差点没被陆给杀了!!”   说到这一茬,米切尔森挠了下光秃秃的头,长叹一口气。   “我高三的时候,中文还不是很好,怎么说呢?我敢保证班上所有人都听不懂陆在视频里念叨什么,可他真的很生气!”   容念道:“他喝醉了讲的是母语呀?”   “是吧?一直车轱辘似的,重复嘟囔两个字,好像说的是个人名。”米切尔森吞吞吐吐道,“绒年?”   他毕业后和陆岁京没了联系,对此完全无所了解,也便一股脑全和容念吐露了个干净。   “估计是转学前有什么情债吧,他长得那么英俊,肯定在哪儿都有很多人喜欢,高中闹出点恋爱狗血剧也正常。”   他猜测着,笑道:“我现在都难以置信,他居然被别人甩过诶,我在那之前都以为,帅哥永远是有恃无恐的那一方!!”   容念微微挑起眉梢,配合地应声:“是吗?”   “我没撒谎啊,就那个他喝醉了提到的人。”米切尔森道,“他一直在说,说什么来着?”   容念猜测了一下,琢磨着那会儿陆岁京说到自己,嘴巴里能蹦出哪些词汇来。   他提供思路:“他骂脏话了?”   “那倒没有。”米切尔森一拍脑袋,回忆道,“他后来反复在那儿说,可不可以别不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咬牙: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   下章小情侣就结束异地啦,当面黏糊! 第102章 番外④今夕2   当陆岁京在忙着移交课题现有成果, 开开心心等待男友回家的时候。   殊不知曾经同学在热火朝天地向容念分享自己黑历史。   “最开始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好高冷啊,怎么有那么拽的转校生?班里有个校霸和他搭话, 他理都不带理一下的,然后人家要和他动手……”   米切尔森夸张地比划着:“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白人摁在了书桌上!”   容念不难想象他描述中的陆岁京具体是什么形象,年少轻狂锋芒毕露,整个世界都好似不在他眼里。   他的恋人即便在人生最压抑的时期,神采都是锐利明亮的,背脊薄瘦而挺直, 什么事情都压不垮稳韧的弧度。   可就是这个清冽到令人触及便觉寒意的少年, 会醉得一塌糊涂, 趴在吧台脑袋埋进臂弯里, 其他人能够窥见的影子孤单落寞。   那时的陆岁京落魄吗?   他明明可以应有尽有, 只要他想,就能得到。   但他还是过得那么伤心。   “视频被他删掉咯, 文件彻底清除, 你如果打算问我要去观赏,我也没有办法。”米切尔森道。   容念道:“他一定不想被人看见这种样子,如果我能拿到, 我也会删掉的。”   米切尔森好奇:“你和他是大学同学么?还是国内的老朋友?”   容念道:“这两者都算吧。”   他手边放的是无酒精鸡尾酒, 口感与醇厚无关,喝起来毫不浓烈,此时饮尽却觉得心肺都要烧起来。   手上酒也不是很好喝,容念忍不住蹙起眉头, 烦闷似的鼓了鼓脸颊。   这个小动作让他显得有一点稚气, 不过依旧是漂亮的, 像亭亭的花枝突然生动起来。   米切尔森对容念和陆岁京的关系很感兴趣, 大概是不太相信陆岁京一向孤僻,现在居然愿意交朋友。   而且这个朋友看起来好有趣。   “诶,你叫什么名字?”米切尔森搭讪。   容念学着他之前模仿陆岁京说醉话的口音,慢吞吞道:“绒——年——”   米切尔森听这句话时正在喝酒,险些把嘴里的伏特加给喷出来。   他张了张嘴,貌似是想说“啊”,却堪堪将这个惊叹的词汇咽了回去,表情一度控制不住变得非常复杂。   我完了。米切尔森绝望地想。   这波相当于闲言碎语说到陆岁京耳边去了。   容念饶有兴致地捧着脸,白净精致的面庞看着像天使,笑容在米切尔森眼里越看越像小恶魔。   这位恶魔意犹未尽地发话道:“还有什么?我想听。”   国外的学业不是应试教育,即便是毕业班,身上的压力也没有很大。   大家成群结队玩橄榄球,或是举办帆船比赛,逃学去喝酒的都有一大把。   “陆从来没翘过课。”米切尔森补救道,“他不上课都是请假的,开小差也很少,成绩在班里一直不错。”   容念道:“有人给他递情书么?”   米切尔森连忙摇头,再后知后觉这样是不是太过有违常理,也不符合事实,继而矛盾地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他没收过……”米切尔森道,“他不大和我们一起玩,平时一个人走,但你放心,那种状态看起来是他的舒适区!”   容念小幅度地歪过脑袋:“真的吗?”   米切尔森简直要对这位宾客举手投降,坦白道:“童叟无欺,他看起来过得很自在,要说有哪里反常?他很喜欢盯住空荡荡的地方发呆。”   容念道:“那会不会自言自语呢?”   “不会,陆就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好像那里有人和他置气。当时班上有人说,他会不会有通灵眼啊?”   陆岁京自然是没有那种玄乎的东西的,造成这种情况的真实原因是,那段时间他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他会看到凭空臆想出来的容念,如此重逢的画面状似美满,实则荒谬又脆弱。   像太阳底下的肥皂泡,高高低低漂浮一阵,抓住的瞬间就会破碎。   他明白这是一场好笑的幻觉,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再看到相同的一幕,他大可以借此发泄情绪。   解气地揍“容念”一顿,亦或者随心亲吻“容念”,任由他为所欲为。   但陆岁京什么也没做,只是遥遥地望着。   如同借虚空中回忆的残影,旁观一场当年的大雪。   ·   “你男朋友这么黏人啊?”   这句话容念从不少人嘴里听到过,且被附加不同的语气。   有时来自傅琢州佩服的感慨。   偶尔项目加班到凌晨四点,天蒙蒙亮时,所有人头重脚轻地出门。   大家正准备抹完风油精疲劳驾驶,一抬头就看到陆岁京守在公司门口,开了辆能舒服打盹的越野车,过来接容念下班。   也有时来自贺疏星无奈的轻嗤。   本科期间容念还没从宿舍里搬出去时,学生公寓有过一次突发事故,寒冬腊月里半夜断了电,大家冻得连夜排队打热水。   贺疏星和容念没有去,经历了全天满课,两个人困得眼皮子打架,哪管屋子里冷不冷,裹上棉被就要睡觉。   而贺疏星在迷迷糊糊间听到敲门声,然后有人裹着夜间的凉意,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容念床边徘徊了一阵又走掉。   贺疏星因此清醒了几分钟,和容念说完又倒头睡去,容念抱着陆岁京给的热水袋,脸红扑扑的埋在被窝里。   再有时来自祁封带笑的调侃。   祁封时不时领着容念去认识圈里人,陆岁京在研究中心做课题,没有跟着过去,但每到晚上十点半,必然会来一条消息问什么时候回家。   那时祁封还疑惑,到底是陆岁京自己安全感不够,还是他对容念的钟情程度有所怀疑?   容念认为两者都不是,和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更靠谱的理由是,他会想念我呢?”   类似例子还有许多,容念一时半会列举不完。   大三那年,同学无意提过一嘴,他无法设想陆岁京哪天失恋,那颗少年心肯定要炸,到时候得有一场穷追不舍的大戏。   “太黏糊了也不好,未来还长,万一甩不掉呢。”同学嘟囔。   容念难得感到冒犯,认真道:“可我从没想过要分手啊,我觉得他这样很好。”   而且,自己和陆岁京是切切实实分开过的,场面并没有所谓的鸡飞狗跳。   他被十七岁的陆岁京紧紧抱住,那力度恨不能将自己揉入骨血,问句字字清晰:“你不要我了吗?”   容念记不太真切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反正不是对方想要听的答案。   于是陆岁京走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点温度都没有多留。   没有示弱讨好,没有纠缠不休,即便醉后会对同一个名字重复千百遍,也克制着不再出现在容念面前。   陆岁京的个性里有很强硬的一面,丝毫不稚气,反而早早成熟,锐利有余。   但比起那个小心翼翼把握分寸,藏起真实情绪的陆岁京,容念更乐意见到随心而眼神满溢情意的恋人。   客户的宴会一结束,容念就盼着立即返回京市。   更准确地说,光是一想到陆岁京喝醉了如何念着自己,他便无法压抑想见对方的心。   无奈业务还需要他参与收尾,容念已经将日程排到最满,依旧不得不多留两天。   原本的航班在晚间,他连几个小时都坐不住,硬生生改签到下午。   在沪市办事处交掉文件的下一刻,他就约好出租车,直接前往机场。   容念这次把时间掐得太紧,连打包一份外带食物的空闲都没有,下车后脚不沾地地去登机。   等待起飞的间隙里,他打开手机,看到陆岁京的留言。   陆岁京:[怎么突然改签机票,出了什么事吗?]   陆岁京:[空了回个电话和我说说看?]   陆岁京:[待会我来接你,一起去买食材吧?新烤盘还没用过,今天拿它开个火。]   容念终于腾出空来回复:[要参加你的博士毕业典礼,很想提前回来准备。]   陆岁京有点嘚瑟,但他没有显摆得太明显。   [这个仪式倒确实不是很容易参与,但又不是我俩婚礼,你在紧张吗?]   容念见这人聊着毕业,能一杆子扯到婚礼上去,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   空姐开始提醒旅途即将起航,他摁了下酸胀的脖子,关掉手机后戴上眼罩和耳塞。   公共场合休息不佳,容念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个混乱又短促的梦。   再摘下眼罩,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发现面前的小桌板上多出一瓶水,底下压了一张名片。   容念拿起来潦草扫过,名片来自于一家娱乐公司的经纪人。   他对成为明星毫无兴趣,若是对方知晓他的真实年纪,估计会很震惊吧。   他没理睬这张名片,自顾自歪在椅子上犯了一会困。   刚才的梦渐渐没了记忆,容念侧过脑袋蹭了蹭椅背,蹙眉回想了一会。   很可惜具体内容消失得了无痕迹,他只记得自己和醉胡涂了似的,在逐渐扩散的黑暗中不急着逃跑,却跌跌撞撞寻找陆岁京的身影。   梦里究竟找没找到不重要,总之现实里两人很快便见面了。   一看到人,容念就瞬间不瞌睡了,三步并两步地上去,张开胳膊给了个拥抱。   陆岁京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这么热情?”   容念胡说道:“放年假了我开心。”   陆岁京帮他拖行李箱,他拎着券商朋友送的两瓶红酒。   “容律师,收礼了?”陆岁京道。   容念点了点头:“今晚顺便喝一点吧。”   家庭烤肉配红酒,是一个很滑稽的搭配,但横竖没有外人围观,他们开心就好。   烤盘是陆岁京被美食社团拉住,凑人头参与抽奖送的,性能还不错,在家吃得很满意。   容念洗了两只红酒杯,倒上小半杯后,询问:“你喝醉过么?”   陆岁京稍稍僵硬了一霎,随即回答:“不是有次哥哥还照顾过我一整晚?”   那次是他们俩大学重逢后不久,容念班里组织喝酒,喊上了陆岁京,最后他俩携手度过一晚。   容念抱着胳膊审问:“那次是你装醉吧。”   陆岁京不嘴硬了,转而开始撒谎:“我酒量还行,从来不醉。”   容念道:“在国外读高三的时候也没喝过酒?”   陆岁京喝了口红酒,闻言表情不太对劲,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这认识的什么朋友,买来的赤霞珠味道还挺好,改行去当酒商也可以。”他干巴巴地说。   容念没有接这个茬,用清亮又好听的嗓音提问:“陆岁京,你酒量真有那么厉害?”   他不常喝酒,陆岁京也是同样,更别说醉醺醺发疯,双方对彼此这方面的界限没有确切概念。   但容念这么说,意思自然不止是打探陆岁京的酒量。   这下陆岁京没有装傻,却表现得不配合。   他放掉酒杯,淡淡地讲:“这是你问我就要说的吗?一般来讲这种隐私话题,搁在网上提问,都不是免费观看答案吧。”   容念尝试给出诱饵:“我付你半小时的时薪。”   陆岁京不为所动,面上神色平静,嘴角隐约浮出笑意。   仿佛在等猎物步入圈套的老练捕手,风轻云淡,又势在必得。   “这个晚上我期待了很久,不打算出卖自己的时间。”他拒绝得风度翩翩。   容念状似失落地咬了咬嘴唇,低头用筷子戳碗里的生菜,一时半会没有吱声。   屋子里沉浮着香熏的味道,淡雅而冷冽,无声融合在芬芳的酒味里。   他动了动秀气的鼻尖,继而道:“要怎么样才可以呢?”   陆岁京道:“至少先摆出认真提问的态度来,要坐在正确的位置和我说话。”   容念眨着眼睫落下视线,陆岁京小幅度地挪了挪椅子,腿往外面移动了几分。   他暗示得挺明显。   首先,容念该坐自己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啧,这帅哥现在是挺有恃无恐的哈 第103章 番外④今夕3   餐桌的艺术吊灯开得明亮, 照在容念脸上,浓长的睫毛在眨动时,眼睑投下的阴影跟着晃。   他瞥向陆岁京所指的腿, 忽地一笑,不知是羞恼还是被逗乐。   “陆岁京,两个星期没见,这个家好像有人缺了点家庭教育。”容念慢条斯理道,“你觉得呢?”   陆岁京喜欢容念连名带姓地喊他,明明语调和嗓音都如此熟悉, 和平时闲谈的声线并没区别。   可是叫他的时候, 唇齿间仿佛含着情意, 所以听上去令人心头酥麻。   陆岁京轻笑道:“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有劳你指正下?”   他伸手去捏容念的面颊, 容念微微偏过头,指尖只是从白细的皮肤上滑过。   容念撩起眼帘, 问:“我问不能无偿问, 你摸就可以免费摸了?”   “看来你喝得不是很多,一般来讲,醉了的时候都会很喜欢贴着我的手。”陆岁京嘴角扬起, 表情有些恶劣。   他补充:“不止是用脸。”   容念强调:“我只醉过一次。”   上辈子他在酒吧做过兼职, 酒量自然不会太差,不过那大多是威士忌一类的洋酒。   今晚喝的红酒他平时几乎没沾过,表面看起来毫无异样,实际上已经有点脑袋发晕。   容念尾调带着点软, 嘀咕:“光太亮了, 很晃眼, 没办法好好看你。”   灯光亮度经过各种测验和调试, 理应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但陆岁京没有反驳,智能遥控将吊灯关闭,只留了几盏小灯。   陆岁京道:“现在可以看了。”   容念强词夺理般回答:“怕你趁机敲诈,我还是离你远点比较好。”   他站起身转身离开,却被陆岁京拉住手腕,没什么力气地往怀里一带。   容念坐到了陆岁京的腿上,后背蹭过对方胸膛,感受到清晰而稍快的心脏跳动。   陆岁京道:“不好意思,敲诈这招用给能上钩的比较管用,你的话现在适合强买强卖。”   容念动了动要起来,却被一条臂膀拦着,刚作势要走又跌下去,这下两人因而靠得更近。   陆岁京的呼吸拂过耳后,容念觉得有些痒,试图避开,可是这次没能成功。   右脸被一只大手用掌心拢住,上上下下揉了几回。   容念穿上西装时一派矜贵,是写字楼里难以接近的精英,现在换上舒适熨帖的家居服,整个人气质也跟着绵软。   他咬了咬嘴唇,过程中挣扎了一小会,继而彻底放弃,任由陆岁京捏脸把玩。   然后他感觉身前的臂膀一紧,自己被搂得更牢,不由地想挤出一句“不知收敛”。   这句话还没出口,他听到陆岁京出了声。   “高三的时候,喝醉过的。”陆岁京说。   容念身体略微僵直,乖巧地安静下来。   陆岁京道:“准确来说是故意买醉,那时候心情不好,我就想试试借酒浇愁到底管不管用。”   谈论到这件事,他语调平平,同时还手上用了点巧劲,让容念在自己腿上侧坐过来。   容念转过脸望向他,眼神有些闪烁。   “心情不好。”容念琢磨陆岁京的用词。   陆岁京找理由道:“我不是在英语母语环境下长大的,转校后跟不上学习进度,和其他人也聊不上话,失落一下很正常吧?”   当然不正常。   容念在心里说,你才不是因为适应不了新的环境,才感到失魂落魄。   四年的读博生涯并不顺风顺水,甚至可以说,期间遇到过数不胜数的困难。   容念一路看过来,陆岁京每次都将难题担在肩上,稳妥又可靠地一步步走出低谷。   就是这么一个在学业上心志坚定、行动力十足的人,怎么可能为此有那么大的波动?   更别说陆岁京在高中那会儿,外语水平无论是卷面还是口语,都已经很优秀了,仗着一身好皮囊和优渥家境,只要他乐意结交,也不愁没有朋友。   跟不上进度、聊不上话,简直在骗小孩。   容念没有直接戳破,淡淡道:“你醉了以后是在许愿被考神附体么?”   陆岁京道:“应该是抱怨那里的菜好难吃,我想吃红烧牛肉、糖醋排骨、冬瓜肉圆子、蛋黄南瓜……”   眼见着他开始报菜名,容念实在没能忍住,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陆岁京这时候颇有架子,慢吞吞道:“也有想你的。”   容念道:“排在蛋黄南瓜后面吗?”   陆岁京认为这个问题没法撒谎,道:“那倒不是。”   容念“嗯”了声,说:“米切尔森也是这么讲。”   话音落下,他以为陆岁京会露出震惊的表情,没想到对方一时间满脸茫然。   陆岁京:?   陆岁京思索片刻,真诚发问:“米切尔森是谁?”   容念:“……”   合着这个人是对高三同学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亏得米切尔森还战战兢兢,对两个人的瓜葛担惊受怕到现在!!   他好心提醒:“你借酒浇愁的时候,用他的单反陪伴着你的人。”   陆岁京:“。”   这个信息量实在过于有冲击力,半分钟内,陆岁京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脸上表情变换一度变得非常精彩。   容念与陆岁京对视着,缓缓开口:“没错,我去应酬的时候碰上他了,两个人还挺聊得来。”   说完,他继续道:“值得一提的是,你同学很健谈,记忆力也不错。”   陆岁京:“……”   听容念讲到这里,任何遮掩与辩解都显得无力,陆岁京动了动嘴,心里冒出来的想法非常复杂。   第一个念头是,容念会不会为了这个难过?   他不想让容念难过。   而且事情着实过去了很久,旧事重提没有意义,他不愿意翻这个账,以往的心结也早已被眼下拥有的一切给抚平。   紧跟着第二个念头是,米切尔森还在国内吗?   这几天正好有空,自己应该去埋了他。   最后一个念头定格在慌张中,陆岁京看向容念。   又是喝醉又是失意,这下落到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眼里,是不是很丢人?   他暗道失策,埋同学真是埋晚了……   而容念给予的回应,是一个缠绵的吻。   小半个月没见,因为杂事太多,他们包括视频电话都打得少。   出差在外的上周末,容念还打算洗完澡倒头就睡,又怕冷落了男友,干脆在浴室里就打去电话。   陆岁京听到水声,看到蒸汽,就是没能抚摸到对象。   容念在屏幕里很是无辜,还有模有样地谴责了陆岁京几句,自己是在视频里思念一下对方,怎么这人这么躁动?   ——“碰不到又不是我的错,你耐不住就来抓住我啊。”   ——“抓到了就让你抱。”   电话中的容念这么说着,有条不紊地披上白色浴袍,垂下的发梢还滴着水。   他的嗓音因连日的访谈而微微沙哑,眉梢眼角都是明艳又勾人的风情,带着扑面而来的鲜活与灵气。   好像一团软和的春风,路过时惊起涟漪,却谁也别想带走。   现在的容念被陆岁京抱着了,是安静又温驯的,驻留在唇齿之间,渐渐染上对方的气息。   他颀长清瘦,但看起来毫不病气,是高挑匀称的身材,不过骨架很轻,显得精致纤细。   加上两人有体型与身高差,导致虽然容念并不弱小,但此时在陆岁京的怀里,好像是某种很方便赏玩和摆弄的漂亮宝物。   本来只是一个吻,容念单手搭在陆岁京的肩膀上,慢慢的有些喘不上气。   于是他想分开一会,刚抽身调整呼吸,还没能彻底适应,听着起伏气音的陆岁京又握住他的腰,重新覆了上来。   容念是很喜欢亲吻和拥抱的,很多时候会主动要求被搂住,或者被啄一啄额头和脸颊。   那种温情的相互依偎会让他觉得很安心,而且不太费力,尽在掌控之中。   眼前的触碰却好似暴雨,容念在雨中无处躲藏,也无意躲藏。   他就这么无从抵抗地被席卷而入,连灵魂都淋得湿透。   头发在新买的羊绒地毯上细微擦过,外面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稍远处的餐厅,那几盏小灯的光照不到这里,他便陷在一片漆黑里。   容念一般讨厌黑暗,这容易让他产生沮丧的联想。   幼时的福利院电器老旧,恶劣天气一律关停,自己就要在狭小的空间内苦苦忍耐,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窗外偶尔劈过的惊雷。   黑暗总是和无助绑在一起。   但现在容念并没感到害怕,他确定自己是欢愉的,也坚信自己是被爱的。   容念发抖的指尖想要抓住地毯,手上却抓到脱下的衣物,布料上尚有肌肤的余温。   他抿起了嘴,咬紧了牙关,大概眼角生理性被逼出了泪水,随即被陆岁京俯身吻入舌尖。   “害羞什么,听完别人分享我怎么买醉,你都不礼尚往来叫我几声?”陆岁京道。   容念认为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被这么询问,竟然迟钝地不知作何反应。   然后他犹犹豫豫地要回答,一张开嘴,不自禁发出闷哼,换来陆岁京的轻笑。   于是容念深感中招,又不吭声了。   陆岁京去摸他有些潮湿的鬓发,再刮了下他的鼻尖。   陆岁京笑着说:“还在意那件事?你别难为情,我自己过一过嘴瘾……”   桃花眼在长睫下浮了层雾气,可还是明亮的,听着陆岁京如此耳语,眸底神色触动。   陆岁京打商量似的:“见是不敢去见,提一提总可以吧?又不打扰到你。”   容念摇了摇头,想说绝不是打扰,陆岁京好似能预感到他要干什么,把他横抱起来。   身体一轻,容念又不讲话了,由着对方把自己抱进卧室。   他被放到床上后,陆岁京道:“我也喜欢你喊我名字,不开心的时候记得喊,开心的时候也要喊。”   容念闻言试探般地叫了一次,紧接着又是第二次。   “都是开心的。”容念小声地补充。   他勾起嘴角,握住陆岁京的手腕,道:“这样听话是不是可以续得更久一点?”   陆岁京翻过身,手上与他十指相扣:“本来就一直看你想开心多久。”   容念眼里笑意变得很浓,好像糖果在夏日里化开,稠得吐息间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今晚一直想。”他说。   ·   年休假请了五天,前三天他们压根没出门。   整套房子都散落着他们厮混过的痕迹,衣帽间和沙发一片狼藉,卧室里更是不能细看。   陆岁京路过时看到沙发很乱,但半步没停,匆匆出门买了一管药,回来时顺便在药店隔壁买了桶炸鸡。   “让老公看看,现在还肿吗?”陆岁京坐到床边,没脸没皮地把容念往自己这边拉近。   容念道:“你不要碰我裤子,我自己就对着镜子看过了……还红着!谁要让罪魁祸首检查?”   他这么一说,陆岁京动作更快,裤子褪到了腿弯处。   接着两人不止做了个检查,顺道把药也上好。   容念得知中午吃炸鸡,心说这也不好在床上吃吧?   虽然今天被单还没换,已经够脏了。   他脚步有些凌乱地去客厅,这会儿落地窗的窗帘已经拉至两边,视觉很亮堂,夏天的阳光直直晒进来。   沙发到地毯再到窗前的狼藉一览无余,容念顿了顿,决定还是去餐厅吧。   他扶住桌沿要坐下,陆岁京给他找出一只软垫,贴心地在椅子上摆好。   容念咬咬牙,开始吃垃圾食品。   他们毕竟一起长大,熟知彼此的口味,两人的食物偏好也非常接近,在饮食上没有过任何矛盾。   大部分时间合作着下厨,偶尔点几次外卖和打包,纪念日默认去外面消费,这方面和谐得堪称模范情侣。   陆岁京道:“你手机响了。”   “唔,校友会约我录一段毕业寄语视频,我这两天没弄,他们来催了我一下。”容念道。   吃完中饭收拾好桌子,容念就打算把这事儿给做了。   然而他举着手机想去书房,感觉入目之处诸多细节很难接受公众审视。   之后他再去书房隔壁的办公间,发现这地方居然也被他们糟蹋过。   再接下来,容念勉强保持冷静,打开家庭影院的大门。   这两天他们看了一半没看完的电影被摁了暂停键,直接映入容念的眼帘。   看到画面,他眼前一黑,并且心里发虚,立即离开了这充满限制内容的地方。   家里最后一块净土就是露台了。   容念这么想着,从而往外面一看。   露台晒着两张床单。   “为什么床单不晒在阳台上?”容念问。   陆岁京有理有据道:“晒不下了。”   最近容念出差了那么久,带的衣服都是用酒店清洗服务,回家后统统重新洗了一遍。   这会儿全晾着,还没收下来,规模颇为壮观。   容念:“……”   陆岁京收拾好了书房,让他在这里录视频,自己再打扫下外面。   屋里摆了两张桌子,平时他们一人一张,后面的书柜也是一人一半,其他放不下的书籍会搁到办公间去。   容念调整好镜头,录完便满意地发给了校友会。   ·   “你看看我们院的毕业寄语视频,学长背后那面书柜,书柜玻璃倒映出来的人影,像不像你们之前的助教?”   学妹好似名侦探,观看过程似乎用了显微镜,向朋友指出道。   其实她看其他人的视频没有那么仔细,只是觉得这个学长很漂亮,毕业后就算出道当明星也不意外,忍不住反复多放了几遍。   不巧,她正好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视频像素非常清晰,玻璃擦得干干净净,使得截图放大后依旧能看清楚倒影。   人影抱着胳膊倚靠在墙上,看向出镜的学长,表情貌似是在笑。   朋友沉思片刻,看轮廓感觉难以否认,看神态又不像是本人。   怎么在自己的印象里,陆岁京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箱呢??   当时大家觉得他性格不太好相处,还放下了颜值滤镜,同情了一把他的男友呢。   敢情这人上课是一套,谈恋爱是另一套,对吧?   同学道:“怎么不讲话呀?你说我学长会不会就是助教的男朋友?”   “这、这……”朋友犯起了结巴,半天没敢下论断。   最后,她还是不太相信,猜测:“估计陆老师是来找你学长借书的?有求于人,所以笑得这么高兴?”   不过究竟真相是怎样,下午就有了结论。   博士毕业典礼,容念跟着陆岁京过来参加。   因为本科四年在校内人缘好,如今也有不少研究生部的学长学姐认识他。   一群人纷纷友好地与他打招呼,容念穿了一身有设计细节的白衬衫,与穿着博士服的陆岁京怎么看怎么登对。   他们在体育馆听完致辞,容念坐在台下,望着陆岁京去让校长拨穗。   听到了陆助教男友居然现身典礼的风声,好几个数学院的本科生偷偷溜过来,没过一会,连带着研究中心的人也来凑热闹。   “你们愚吸畽堆。也是第一次见到陆岁京的男朋友?”学弟诧异。   研究中心的学姐道:“不是啊,但人家平时在律师事务所上班,除了年会以外很少能见到,长得好看就来多看几眼嘛。”   学弟捂心口,道:“卧槽,以我的上课体验,我以为陆助教是要注孤生的!”   学姐道:“哈哈哈哈你没看过他毕业论文的致谢吧?他还挺会搞浪漫。”   毕业论文的致谢不宜抒情过多,陆岁京在最后提到了容念。   [对数学感兴趣的最初,来源于很早之前他翻看书刊,问了我一道低维拓扑的题目。那时书刊上没有给出思路,而他说,觉得问我的话总能得到答案。   后来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思考,直到上大学才真的搞懂了那道题,成就感与喜悦非具象回馈可以比拟。我确信我爱他,也因为要给他一个答案而爱上了数学。]   [他是个有冒险精神的人,尽管前路未知,但总是一如既往,能够在他身边,我得以拥有没有边界的勇气,去探索人类足迹尚未涉及的领域。   感谢你一直以来给的爱,不止陪伴和支持,这篇论文理应献给你。]   他们插科打诨的同时,容念敏锐地“啧”了声。   他注意到有人在偷看自己,好奇地转过了脸。   几个男男女女连忙捂住脑袋,从门口退了出去,其中一个还道了声“恭喜”。   有这么一个之后,其他几个也接二连三地送出祝福,还有人趁乱吹了口哨。   容念哭笑不得地收下祝福,在陆岁京拨穗回来后说了这一茬。   陆岁京道:“估计是之前带的学生,他们在背后怜悯我男朋友,说我怎么能找到对象,还以为我不知道。”   容念好笑道:“可怜我?这恐怕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了。”   他们牵着手出去,影子一只迭着另一只。   蝉鸣声声不断,又是一年有情人相守的长夏。 第104章 番外⑤旧日信   初秋台风席卷, 连续三天的暴雨冲刷这座城市,路旁大树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公交车后门一打开,狂风就挟着水珠往里面飘, 挤挤攘攘的上班族不约而同地一缩。   几个高中生们背着书包,连伞都来不及好好撑开,就跨步迈向站台,继而匆匆往校门口跑。   容念的新校服订得有点大,这时不得不把裤管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在台风天气里格外晃眼。   很不巧, 陆岁京的新校服订小了, 裤管被笔直的长腿吊起些许, 显得本就高挑的个子更颀长。   其实他俩换一下校服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 青春期少年偏不。   他们在红灯前停住,谁也没理谁。   这时有人雀跃地朝容念挥了挥手, 容念也回了个明朗的笑容。   “退过来一点, 待会车子开过水坑,小心溅你一身。”陆岁京道。   容念随即板起脸,刚想说哪有司机这么没素质?你不要自己不尊重兄长, 就觉得别人也不讲文明素质……   他一张嘴, 就看到有辆酷炫的越野车从不远处疾疾驰来,轮胎溅起一路水花。   于是他乖乖往后退了退,直接躲到了陆岁京身后。   陆岁京嗤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但惹得几个女生频频扭头看。   之后交通灯从红转绿, 一群学生撑着伞, 赶忙去上早自修。   ·   “你怎么和陆岁京冷战啦?”同桌问。   容念把历史课本竖起来, 以此遮掩着吃豆沙包,右边脸颊鼓起来一块。   他嘀咕:“是他先招惹我的。”   同桌从初中起,就是容念的同学,两个人一起升学到这里,平时关系还不错。   打高中开始,容念和陆岁京的关系就逐渐微妙,而她也习惯了旁观他俩隔三差五闹别扭。   她道:“他刚才拎了一包面包和牛奶过来,你正好去办公室搬作业了,就让我转交给你。”   每当下雨下雪的天气,容念都不去食堂吃饭,中午就在超市对付一点。   这些天他懒得更加厉害,连下楼都不干了,午休时间就饿着。   等同学顺路去超市了,再让人帮忙带一点零食,要是没有人动弹,就吃点自己带的饼干。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吃的该多一些,何况上课疲惫学业忙碌,身体消耗得也多,那点食物根本填不饱肚子。   今天的面包是新鲜到货的,牛奶刚从保温箱拿出来,尚有暖和的温度。   容念接过它们,继而动作一顿,开始乱点鸳鸯谱。   他干巴巴猜测:“噢,他和你搭话呀?”   同桌好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闷声笑了起来。   “不是为了你,那张扑克脸和谁主动说过话?”同桌道,“你弟弟对你感情真好。”   容念默默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喝了几口奶,没有吱声。   十七岁的他还没完全长开,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偏向于少年更多,气质里透着灵动天真的稚气。   他这时看着有些丧气,不过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很可爱。   “小岁昨天骂我。”容念偷偷告状。   同桌吃惊道:“啊?好过分!他骂你什么?”   “他骂我怎么是笨蛋!”容念屈辱道。   同桌:“……”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丝打情骂俏的味道?   现在是课间休息,她愣愣地看向讲台,恰巧一群男生正在互骂。   其中充斥着“你爹”“你妈”“你爸爸”等自我称呼,加以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偶尔出现句国际化的脏话“Fuck”。   已知陆岁京是性情孤僻,不是与世隔绝,为什么骂法就这么清奇呢?   在她恍惚之际,容念道:“我就是看他一眼作文草稿!你知道吗,他居然在上面画我睡觉的速写!”   同桌麻木地接话:“然后呢?”   “我说他侵i犯我肖像权了,在精神上大受冲击,必须要少洗两□□服才能弥补这个伤害!当然,恋哥可能和无法断奶一样是心病,建议早治疗早康复……”   “嗯嗯,我再听,你继续说。”   “然后他就骂我笨蛋。”容念蔫蔫地说。   昨晚他忍辱负重没有摔门而出,毕竟门外狂风暴雨,自己被迫抱着枕头,和往日一样准备和陆岁京挤一张床。   同桌直戳重点:“小容,你没有反击吗?”   容念道:“当然有呀,我当场回骂他变态了。”   同桌:“……”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有一丝打情骂俏的味道?   她张了张嘴巴,刚想发出灵魂一问,紧接着,有人拿着试卷来问容念题目。   这下不好打扰别人学习,同桌将疑惑咽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地理老师拿着数据和笔记本计算机,高跟鞋稳稳走进教室,开始用粉笔写板书。   底下同学纷纷回到座位,在铃响之前变得安静,开始调整成听课的氛围。   容念把喝了没几口的牛奶摆在桌角上,从笔袋里挑出一支平价的钢笔,灌好墨水认真地写笔记。   铃响时,理重班的人勾肩搭背地路过。   他们的笑谈声从走廊传来,看样子是去活动教室上音乐课。   这群人面对艺术课程一向消极,时间能拖就拖,分分秒秒都想用于写试卷。   尤其是陆岁京,干脆带了物理习题册,很明显地夹在音乐书里,露出来一圈白色的书页。   他散漫地走着,落在热闹的人群后面,却引得一群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有探究的,有惊艳的,也有抵触的。   不过陆岁京恍然未觉,还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快要接近容念靠窗的座位时,陆岁京终于有了些兴致,暗落落转动眼珠子,状似无意地往里扫了一眼。   而容念不像别人为了陆岁京开小差,甚至没注意到陆岁京来了,正正经经埋头听课。   陆岁京望着容念的后脑勺,垂落在身体一侧的右手动了下。   骨节分明的食指屈起来,在衣角处很轻地刮了刮,再意犹未尽地缓慢松开。   如果他的小动作和眼神能被旁人注意,肯定会直觉性腾起怀疑。   ——要是机会合适,陆岁京更想把手搁在容念的脑袋上揉。   可惜大家被皮囊迷惑,没察觉到这一点,投来的目光都搁在那张显露出锐气的脸上,顶多是发现陆岁京在偷看容念。   从一家福利院出来的两个男生,彼此多倾注一些关注再正常不过,也没人往深处想。   这节课上完就是午休,打铃打了十多秒,广播站还放歌,声音停止时教室里差不多人跑光了。   容念啃完一袋吐司面包,再把凉掉的牛奶喝完,趴在桌上闭眼休息。   他昨晚和陆岁京拌嘴,半夜自己闷闷不乐,气得没有睡好,搞得现在也打不起精神。   本来容念打算趴十分钟就起来学习,没想到困得厉害,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陆岁京还没开始叛逆期,在自己这里乖巧听话,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   容念这一觉非常香甜,即便好些人吃完饭回班里打闹,也没把他吵醒。   最后容念是被同桌用笔盖戳醒的。   彼时他正在梦里,和陆岁京并肩躺在床上,一边倾诉着心事一边准备入睡,画面堪称和谐友善。   因为房屋闷热,容念与陆岁京隔得远远的,但对方逐渐一点点靠过来,非要和自己贴一起,赶也赶不走。   “小岁,你这样我会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胳膊被人碰了,不禁轻声呢喃。   然后容念迷迷糊糊地撩开眼帘,感觉到一丝朦胧光亮,继而若有所感,猛地回过神来,急急闭上了嘴。   可惜这个时候再清醒已经晚了,同桌满脸尴尬,在纸上飞速写下了一行话。   [我看班主任来突击,就想着把你叫醒!!!你的小岁在讲台上!!]   容念:???   明明都是熟悉的中文字,他此时反应迟钝,盯住纸张半天,愣是理解不了最后半句话的意思。   紧接着,容念打了个激灵,尴尬地看向讲台。   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负责教英语,同时带了隔壁理重班的课,这会儿离午休结束还差五分钟,就提早过来分发作业。   今天批改完的作业比较多,她拿着上课数据腾不出手,抓了路过的陆岁京来帮忙。   现在陆岁京就在班里,刚把厚厚一迭本子放下,朝着容念微微歪过脑袋,紧接着恶劣地一笑。   上高中后他俩关系一向微妙,有时是陆岁京有意与容念保持距离,拒绝对方的亲昵举止,有时是容念感觉对陆岁京无可奈何,彼此之间陷入沉默。   总而言之,陆岁京会露出笑容的次数少之又少,现在看得容念怔了一下。   ……自己的梦话不会被这个讨厌鬼听到了吧?!   要是有那么丢人,从此福利院我和他只能留一个!!   容念闷闷地捏紧了手掌,心里祈祷之余,急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下头假惺惺整理桌面,故意不与陆岁京对视,等到陆岁京前脚一走,便心急火燎想要确认,自己刚才的动静应该不是很大。   以其他同学的反应来看,应该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容念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不过他还没开心几秒,身旁的窗户便传来清脆的一声,是迭起来的指节叩玻璃的声音。   音量很低,但吸引容念扭头去看。   陆岁京欠揍地做了个嘴型,外人看了大概会理解为不小心碰到窗户,便匆匆道了句歉。   但容念很清楚,陆岁京说的是——   有多热?   容念:“……”   他气得耳尖发红,咬紧了后槽牙,而陆岁京单手揣进兜里,很拽地给他留了个远去的颀长背影。   容念深呼吸一口气,心想,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晚自己就要好好教训陆岁京一番,重新维护做哥哥的尊严!   台下,容念满脑子胡思乱想,台上的班主任布置起了近日的年级活动。   高二是承上启下的阶段,高三全心扑在学习上,有些活动放到目前来做,是最合适的时机。   “我们高中每届都会办一次沟通活动,在你们十八岁到来之际,有一直没倾诉的心里话,或者对自己有什么期许,都可以写在信上,寄给你们的家人。”   “文字的力量与语言不同,或许你们平时和爸妈闲聊,两三句不对付就要吵起来,但书信是安静的,希望借由这个形式,起到一个好的作用。”   班主任性格古板,说话语气一直严肃,如此交代完,便向大家分发了邮票和信封。   这个时代,寄信渐渐退出大众视野,不过在学生之间还算流行。   尤其这所学校校风抓得严,不让带手机,住校生每周连着五天闷在这里,抽空给外校朋友写信的不少,门卫室也总会有一筐来自各个学校的信件。   容念的同桌是热衷者之一,课桌里有一堆材料,当场和容念分享了两张好看的信纸。   这么做完,同桌后知后觉,容念好像没有可以配合活动的家人……   不过她很快松了一口气,容念并没显露出任何的不快,朝她道谢后便把信纸收了起来。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白日里的光线都显得黯淡,这场台风足足来了三四天。   周末时天空终于迟迟地放晴,阳光照着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坑,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福利院旁边有老小区和一些商店,杂货铺的老奶奶做了些手工糕点,很热情地送给容念一袋。   容念没有推拒,但多留了十分钟,帮忙打扫店铺卫生。   “还是你们年轻人手脚利索,我都看不清灰尘了。”老奶奶一边笑,一边戴着老花镜,在帮孙子织毛衣。   容念平时很受她照顾:“您有需要可以跟我说,我来这里很方便。”   老奶奶叹气:“还是你待人有耐心,我在家多说几句就遭嫌弃。最近不是流行手机付款吗?前一阵我换了智能机,但不敢乱碰,儿子让我去问孙子,孙子又让我去问儿子。”   她摇了摇头:“这皮球踢来踢去,我还是闭嘴吧,少跟他们啰嗦。真是的,如果你是我亲生小孩就好了。”   这也就是随口一说,容念也随便听听。   不过提到这个,老奶奶疑惑:“前些年你们爷爷还在的时候,我经常看到有年轻夫妻来领养小孩,一定有喜欢你的吧?怎么没跟着他们走?”   她说的爷爷是老院长,那时候老人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愿意资助的人多,申请领养的家庭也多。   手脚健全、身心健康的小孩被领养的几率很高,何况容念长得讨人喜欢,难以置信会一直待在福利院。   容念顿了顿,不太在意地说:“没什么缘分吧,而且有大家照顾,我过得挺好的。”   前些年确实有人对他提过意愿,尤其在十岁之前,很多人认为这个阶段更容易培养出感情。   不过领养并不是轻易的事,其中潜在的风险注定了审核上的严苛,小孩也不是任人挑选的事物,这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选容念的不少,但容念没选任何人。   很早之前,他期待亲生父母回来找自己,拒绝了新家庭的邀请。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境有了变化,也不再坚持那种想法。   但比起重新融入陌生环境,喊别人爸爸妈妈,他更愿意待在这里。   说起来可能有人会觉得幼稚好笑,但容念固执地认为,老院长对他有养育之恩,对方所付诸心血的地方变得一团乱,自己没办法轻飘飘地弃之不顾。   脱离这里其实很容易,可容念心里会有包袱,与其为此提心吊胆,不如尽力多走一程吧。   至于更舒适的居住环境、更有利的平台条件,容念其实不怎么心切,他相信靠自己也能实现,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诶,小容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朋友骑了辆自行车,在街边喊。   容念从杂货铺出来,直接道:“不帮忙模仿字迹,不代写家长签名,你找陆岁京比较好!”   朋友笑道:“我要去和陆岁京告状,你内涵他道德感低!”   容念往福利院的方向走,道:“真是找我代写的呀?没得聊了,我要回屋写作业。”   朋友踩了几下脚踏板,车轮子很快追上少年。   “没有没有,最近我不干这事儿了,都是老老实实让我爸妈写!之前不是你说,你们院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叛逆么?”   朋友咋咋呼呼地说完,利落地侧身下来,推着车走在容念身边。   容念道:“是啊,小岁还算好的,其他那几个,成绩单比你还惨不忍睹,也不听劝,看来没打算读高中,铁了心要进厂拧螺丝了。”   朋友道:“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说陆岁京啊,人家高低是个大学霸,我妈整天说他成绩好呢!你怎么听着怪嫌弃的?”   容念道:“我心烦不行吗?有事说事。”   “就你们院里那个阿鲍,读初三,烫了头非主流黄毛的,有往小混混方向发展的架势啊。”朋友道。   “这个我知道。”容念应声。   朋友纳闷:“你不管管?”   “他们又不喊我一声爸爸,也是他们自己不要升学了,我操哪门子心呢?”容念疑惑。   他和他们是在一个福利院,留下来是想看着点,别出什么大乱子,但没想当这群人的家长。   许多大道理已经没必要再多说,未来是自己选的,既然他们不乐意读书,容念也不多管。   朋友道:“刚我看到他和我那儿一个高三的,在街头吵起来了,拿了把扳手要打架。”   容念步伐一停,眼里充满了困惑。   面对容念的惊讶,朋友缓缓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对阿远作为小混混,勇气可嘉的肯定。   “初三PK高三,这人是真的挺牛逼的对吧!”朋友激动道。   这位朋友在一所名声很差的垫底高中读书,那里打架事件颇多,简直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没太当回事,就是跟容念说一声。   然而容念是个乖学生,听到这种事,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道:“哪个街头?你怎么才说?自行车借我下。”   朋友道:“没事儿的啊,阿元顶多被揍一顿嘛!”   “找揍完了不得养伤?谁乐意给他出医药费?”容念道。   朋友:???   原来是医药费的事情?!   容念接过朋友的车,全程骑得飞快,根据朋友的描述七拐八弯,来到了一个胡同口。   阿鲍已经被揍得趴在地上,容念扫了眼,随即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不需要去医院。   “哟,你救兵来了?”高三生人高马大,刚打赢了一场架,慢悠悠道。   阿鲍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因为吃痛,没能成功站起来。   “你妈的……我特么待会儿就揍死你……”阿鲍逞强地说。   容念没急着把他扶起来,慢条斯理地把车子往墙边一靠,朝对面的男生说话。   “麻烦让让,这人再打就要去急诊挂号了,今天行个方便?”   高三生这时候正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蛮横道:“你让我行个方便,我就要听你的,你算老几啊?”   容念笑了,道:“我没觉得自己算什么,但你要是能听,那就是有点用嘛。”   他长得好看,嗓音清亮,语气也轻快,任谁在他对面,都凶不起来。   本来高三生觉得这人皮囊漂亮,想嘲一嘲小白脸,可是话到嘴边,竟然变得磕磕绊绊。   “这、这里都是用拳头说话,你要是能把我撂倒,那就承认你牛逼。”高三生道。   他喉结上下一动,继续说:“当然了,看在你这人不讨厌的份上,给你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容念若有所思道:“喔,哪里不讨厌,值得这么被给面子?你是说脸吗?”   瞧见高三生眼神游离,他勾起嘴角:“但你好像也不敢看我脸,有这么让你害怕?”   “妈的,我哪儿害怕了!”高三生立即否认。   容念促狭地笑了声,问:“好的,不是害怕的话,那是什么?”   放在以前,他是不会这么捉弄别人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容念善于利用面貌和言语,也非常乐于观赏别人的反应。   这种态度近乎于看热闹,是一种与他自身无关的,隔岸观火般的戏弄。   他已经在世事的打磨中变得太心思玲珑了,知道怎么诱导结果,避开尖锐的一面,将自己保护在把控之中。   “我……算了算了,你他妈把人带走吧!以后少让这货来碍眼。”高三生摆了摆手。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倒在地上的阿鲍突然暴起。   阿鲍也顾不上去捡打落的扳手,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的空隙,抡起拳头就再度打成一团!   容念是真没想到这人居然有能耐找死第二次,怔愣过后便要去拦架。   而高三生刚才猝不及防被揍了一拳,这会儿愤怒地拎住阿鲍的领子,甩手便是重重一巴掌。   阿鲍哀嚎了声,拼命挣扎之间,胳膊胡乱挥动,后肘不当心撞到了容念的小腹。   力度不大,都没什么感觉,但容念忽地被另一股力道架住,拎小猫似的拎出了那两人打架的涉及范围。   “等着。”陆岁京道。   容念揉了揉腹部,再抬眼,就看到阿鲍再度被打趴在地,高三生被掼到了墙上再摔下来,两个人躺到了一起去。   他甚至都没看清楚陆岁京的动作,只感觉高三生被掼的那一下,听声音就知道肯定疼得要命。   陆岁京连半个字废话都懒得说,动作粗暴地把阿鲍拖起来,丝毫不见刚才架走容念的温柔。   “你是死同性恋吧?操,恶心死了,最看不惯你们这种男的喜欢男的!”阿鲍如此揣测着那个高三生,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   他刚要“呸”一声表示自己发自内心的唾弃,然而陆岁京突然手一松,阿鲍脸部朝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陆岁京垂眼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冷嗤了声,没什么诚意地说:“手滑。”   阿鲍:“……”   容念:“。”   明明打起架来蛮有力气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手滑呢?   然后,陆岁京带着奄奄一息的阿鲍,容念推着朋友的自行车,两个人一起慢吞吞地往福利院走。   “什么时候来的?”容念问。   陆岁京别扭地说:“你说那人不敢看你脸。”   容念道:“噢噢,那你到得挺早的,怎么不吱声呀?”   “怕影响你发挥。”陆岁京阴阳怪气道。   容念道:“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敢看我,很多人都说我漂亮,见了会喜欢。”   这句话有自夸之嫌,被容念讲出来,却分毫不教人觉得自恋。   更像他就该这么漂亮,就该被这么评价。   “但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啊,最近时不时就躲着我,都没以前亲近了。”容念道。   接着,他问:“我俩从小玩到大,你见到我不该习惯得和照镜子一样?不至于和别人似的吧?”   他是真的很疑惑,如此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完,朝陆岁京眨了眨眼睛。   陆岁京没有与容念对视,道:“哦,如果还真是的话,你要怎么样?”   “唔?你干嘛拿我开玩笑。”容念道。   阿鲍颤颤巍巍地插话:“你们……”   “闭嘴。”陆岁京和容念异口同声道。   阿鲍:“……”   容念再看向陆岁京,道:“说话呀,你怎么不认真点回答我问题。”   陆岁京道:“没有不认真啊,我只是在惊讶,你介意我不亲近你?哥哥,你不是连梦里都有我串场吗?”   容念:“……”   黄昏下,少年发梢柔软,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温和的光芒。   他脸颊涨红,道:“谁想你过来烦人啊?不和你讲话了,我要去还车!”   台风过后的天空格外澄澈,降温以来秋风微凉,吹起他宽大的外套,容念身形轻盈,好像能随风去到很远。   阿鲍觉得陆岁京的心情貌似好了许多,居然在回去的路上哼起了曲调。   “小岁哥,岁哥!”阿鲍见状主动示好,“我看出来啦!”   陆岁京扭头瞥了他一眼,神色中带了几分戒备,阿鲍瞬间感觉背后发凉。   “你看出什么了?”陆岁京冷冰冰地问。   阿鲍不敢直接揭破对方心意,委婉又痛心地说:“小容就是块木头!”   陆岁京对于他的用词不太满意,皱眉说:“你怎么讲他的?”   阿鲍立即改了说辞:“容念还需要被多用一些爱。”   这下陆岁京满意了,没再让阿鲍纠正。   毕竟自己最多的就是对容念的爱。   ·   秉着积极参与校园活动的心态,容念最终用上了同桌分享的信纸。   信丢进了校门口的邮筒,邮递员取出来以后,又直接放在了传达室里。   “陆岁京,你有信啊!”同学顺道拿进了教室。   陆岁京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随即认出上面的字迹,继而嘴角微微勾起。   他伸手:“谢谢,我看一下。”   尽管陆岁京觉得这玩意应该要留到放学后,自己一个人关上门偷偷看。   但一下燠铣课,自己便忍不住拆开。   [小岁:   以前想过找个契机,与你倾诉一些心里话,又怕是单方面煽情,好像会惹你笑话。借由学校给的机会,我发现写在纸上也不错。   从你个子比我高开始,也从你习惯性把我护在后面开始,我发现自己作为哥哥,并没对你起到兄长的帮助。这其实是一件很沮丧的事情,我尝试去给你更多,但你好像不再需要。   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变得帅气了,可是更多时候,有恐惧你变成我陌生的样子,好在无论如何,这是一种长大的证明,往前走总是要变化的。   写着写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烦人,天天见面,我们之间本不该有小秘密呀,反正哥哥对你完全坦诚,希望你前往的方向风景很好!   祝,多笑一笑吧 :)]   人们总说少年是个很美好的词汇,无瑕而明媚灿烂,生动得令人惊住,好像人间的夏天都要为此多驻留片刻。   容念的字里行间充斥着活力,底色一片朝气盎然,陆岁京多看一眼,被吸引得越多。   抽芽的心意愈发疯狂生长,从而陆岁京心想,或者说是愈发相信,谁能不喜欢他呢?   “难得见你笑这么开心,谁的信啊?”同学路过陆岁京的课桌,稀奇地问。   陆岁京隐晦道:“一道人形风景线。”   同学与他一起参加过学科竞赛,关系说不上是朋友,但也绝对没差到敬而远之,平时有空能够聊两句。   “话说寒假的冬令营你真不去啊?”同学打听,“之前小容悄悄找我来着,也问起这事儿。”   他们学校的冬令营主要是做竞赛培训,准备报名得早,期中后就会开始预热,让学员们晚自修去单独的一间教室上课。   培训请来的是外校名师,价格低不下去,不过如果是陆岁京参加,学校不收他钱。   可是直到截止,陆岁京都没有报名,说是用不上。   对于容念那边,他也是这么讲的。   如今保送名额没那么好拿,这里也不是强势院校,最后还得走高考,不如多花点时间做模拟卷。   “小容文科生嘛,他说不太懂咱们这儿的事。我是感觉不去不好,以后到了大学,你这块儿就落后别人一截啊。”同学道。   陆岁京道:“不是每个人都玩竞赛,录取也没奖牌要求,如果非要比起跑线,比得过旁边私立那群人?”   他不是会拿自己学业开玩笑的那种人,以现状来看,靠读书一步步达成愿望是最好的路径。他有多在意自己和容念的未来,就有多在意成绩。   这和生活肯定会有一点取舍,他想寒假多帮福利院做点事,就不去参加冬令营了,没觉得有多大事。   “你没和容念乱说吧?”陆岁京忽地皱起眉,问。   同学立即摇头:“没没没,我说这玩意竞争激烈,低年级都是去瞎凑热闹的,高三才是主力!现在还用不着急呢!”   他没有说谎,但是把事实只说了一半。   那些“不去不好”、“落后别人一截”之类的言论,其实也说给容念听了,可他不敢如实跟陆岁京抖落。   看陆岁京将信将疑,大概是容念得知后没与对方数落什么,同学松了一口气,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刷卷子。   容念也确实没有找陆岁京聊过这事,不是因为全然不担心,而是高中以来,他们似乎时不时若即若离,有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要是他执意扭正陆岁京的意愿,怕是不会顺利,场面也不会太好看。   容念甚至连提都不知道该怎么提,明明口才不错,这时候却成了哑巴。   打一打感情牌好了,容念默默琢磨着,还为此参加活动写了信。   说不定两人关系恢复如初,等到了高三,陆岁京会比较听他的话。   到时候他也会愿意和自己读同一所大学吧?   十七岁的容念胡思乱想着,在几日之后,收到了陆岁京的回信。   [容念:   请原谅我选择保留秘密,看完你的信我想了想,我们本来就不是单方面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不要给自己太重的负担。   不过以你的个性,要甩开这个包袱还挺难,如果可以的话,就像冬天会分我半张被子一样,把烦恼也考虑分给我一半吧,我不是很介意。   下次夸我变帅可以当面,你说的陌生我也看到了,不过暂时找不到解法,希望能多给一点时间让我去找答案。   风景会很好的,到时候带你看。   祝:多多长高。   ps.感觉到你对个子被我超过很不爽了。]   短短几行清晰有力的字,容念看得一会哭笑不得,一会血压飙升。   他想到陆岁京的作文成绩,以及最近难以捉摸的性情,选择了不去计较。   傍晚,放学铃响,隔壁理重班准点下课。   十七岁的陆岁京单肩背着书包,在容念的窗边等他整理作业。   容念打开窗户,和他说:“我看完信了,毕竟你也知道的,其实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陆岁京懒洋洋地笑了下,等待容念的后文。   “所以你找答案的时间没有太多,要快一点啊。”容念一本正经地吓唬道,“最好在我把你的秘密挖出来之前。”   陆岁京道:“你再多磨蹭五分钟,赶不上公交了。”   容念把最后一迭试卷塞好,动作轻快地背上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出教室,和他一前一后地往校门口走。   “诶,你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错,要不要喊我声小容哥哥,让我也跟着开心下。”   “不要。”   “你怎么这样呀?”   秋风扫过这座城市,容念看到教学楼外一地香樟叶,雀跃地垂下脑袋走路,将枯黄的叶子踩得发出沙沙响声。   陆岁京低头看去,却无心观赏落叶。   两个人的影子被落日拖长,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17的小岁:和心上人影子贴贴!   17的小容:踩树叶真好玩!(。 第105章 番外⑥来日方长   事务所与一档职场综艺合作, 提供场所、专业顾问之余,还挑选了一个部门配合录制。   这事本来和容念不沾边,公关部问过他的想法, 他表示没兴趣。   这些年他职级升得快,钱恺有意培养他接手管理线,有时候除了做业务,还得负责带团队。   虽然肩上责任变重,但待遇也相对提升,薪水翻了几倍的同时, 他平时可以灵活办公, 不需要每天来写字楼里坐班。   上综艺属于没事找事, 容念的劳动价值很贵, 不想花在这方面。   而且最近快要到恋爱周年纪念日, 他在计划如何与陆岁京庆祝。   只是他在回公司开会的时候,无意在镜头前露了脸。   协助录制的事情摊在傅琢州这边, 师兄弟这两年不在一个部门, 但高层开会时总是坐在一起,隔三差五搭伙去食堂吃饭。   那天正好会议结束,容念来找傅琢州商量一桩合作案, 顺带送了一盒家里做的点心。   “诶, 你们这儿来明星了啊。”他道。   傅琢州道:“都已经半个月了,不过他们玩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不影响正常办公。”   现在是秋末, 大楼里暖气开得足, 容念只穿了一身白衬衫。   他难得来一趟, 不是什么对外的正式场合, 也便没有西装革履,看上去比周围实习生还要青春几分。   这完全是命运的偏爱,时间似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也没带走灵动、清澈和蓬勃的生命力。   容念被录素材的摄像机拍了几秒钟,由于长得太招眼,播出去后被立即注意到,许多观众当他是公司新人。   弹幕里说着小帅哥别苦苦打工了,看这脸完全可以靠颜值吃饭。   画面里,容念懒洋洋靠在墙边,对着傅琢州笑了笑,手上灵巧地转着灰色钢笔,然后朝傅琢州这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   由于傅琢州背对着镜头,画面产生了借位,看着像是容念在调笑打趣。   实际上,他拍了下傅琢州端着的点心盒子,示意对方就算难吃也要好好品尝。   [他根本不是新人啊啊啊,容律只是长得好看又年轻,级别比综艺里当顾问的老师还要高!!!]   [内部人员?仔细说说他俩是怎么回事?]   [容律的同学来了,他有对象,而且今年是恋爱第十年哈,傅律只是他的学长兼师兄。]   “某些观众看到解释以后,怎么好像显得挺遗憾的?”陆岁京捧着手机,凉凉道。   容念窝在陆岁京怀里,在看新出台的法案,脖颈间有沐浴露的香味。   他道:“喔,反正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就是很多呀,要是都可以圆满的话,我还想和高中的你谈恋爱呢。”   陆岁京道:“那会儿你不是看我很头疼?”   “最近觉得叛逆少年也有另一种吸引力。”容念道。   他和陆岁京聊起这半年带过的实习生,每个人都野心勃勃,眼里带着难以被完全藏住的期待和渴望。   “我想到以前的你了,但那个时候,你把想法藏得很好。”容念道,“我每次看向你的眼睛,都像是看一片夜晚的海。”   静谧,漆黑,知道在深处酝酿着一场旋涡,却不知道旋涡产生在何处。   他试图冒险去寻觅,却被阻挡在浪潮外。   然后,容念远远看过海岸线,单纯地以为这些与自己无关,实际每次潮涨潮落都相联系。   “现在呢?”陆岁京问。   容念侧过脸望向他,坦坦荡荡地回答:“眼睛里都是我呀。”   陆岁京道:“不,还有那些替你的爱情感到惋惜的网友。”   容念:?   陆岁京宣布:“从今天开始,这群人就是我的眼中钉了。”   容念:“……”   ·   这年头删帖举报不是难事,包括炸号都有一定的可行性。   何况陆岁京如今在家族集团做CTO,看哪些发言不爽了,让信息中心的人去搞定就行。   然而陆岁京瞧不起这种手段。   那些发言既然不违规违法,也非恶意攻击,自己直接去捂嘴,感觉和恶霸耍流氓没区别。   更别提做了不能教人心服口服,说不定更替容念的择偶审美担忧。   是他自己看了不爽,就自己光明正大去解决。   这在游戏里叫1v1,在现实里叫正面刚。   实际操作中,陆岁京搂着容念死缠烂打,要恋人配合自己。   “阿念,你写点秀恩爱的小作文发出去,多说几句老公的好话,比如真厉害啊好帅啊之类的,大家看了就流下两行动容的泪水。”   陆岁京如此说完,感觉自己的办法真是绝妙。   他道:“这样他们都同意这门亲事了!”   容念听完感觉很好笑,忍得很辛苦才堪堪控制住表情。   说起来他们还没有正式领证,携手从校园走到社会,这十年对于容念来说,犹如弹指一挥间。   看似匆匆,实际很有分量,其中都被陆岁京的爱意填满。   他并不觉得漫长,并且时常庆幸余生还能走得很久远,自己能感受很多很多的幸福。   “好的,我会写小作文的。”容念纵容道。   今天他要和贺疏星、祁封聚餐,带着陆岁京刚刚到饭店,被服务生迎进三楼包厢。   走廊上沉浮着桂花的香气,窗外山中街道已经黄了大片,入目满是秋意。   贺疏星依旧在当检察官,今年刚顶着压力,顺利办完全国瞩目的要案,如今名声正盛,也终于有空休息一段时间。   读书时他就沉默寡言,工作后也没学会圆滑处世,气质反而更冷了一些。   他提早在包厢落座,看到他们俩来了,冰山般的表情终于松动,朝他们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   “我看综艺了。”贺疏星道,“同事提醒的,她问我认不认识傅琢州。”   容念道:“诶,你和师兄最近联系吗?记得他去年因为一桩案子,和你来往得很频繁。”   贺疏星道:“当时都是公事公办,其实不怎么熟。”   陆岁京笑了下,欠揍道:“还以为单身汉都应该惺惺相惜呢,唉,是我完全不懂你们。”   容念见陆岁京嘚瑟,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开玩笑:“小岁,你看起来很感兴趣啊,要不然作文正好省了,你加入他们体验下?”   陆岁京道:“我对结婚最有兴趣,赶紧订机票去盖戳吧。”   “什么作文?”贺检察官敏锐道,“你们结婚难道还要写证言……不对,那个东西是不是该叫感言?”   “喔,这个和结婚没关系。”容念笑着说,“都是综艺牵扯出来的事。”   贺疏星若有所思,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有的人早过七年之痒了,还照样和读大学一样爱吃醋吧?”他挑刺。   陆岁京道:“这叫始终如初,就跟你永远坚持打光棍同个道理。”   “为什么我刚踏进门,就听到有人多年如一日地抓住所有机会,拐弯抹角炫耀自己可以暗恋成功。”   祁封迈入走进来,因为今天是他请客,他自然地坐在了主座上。   容念道:“在这件事上我也有错。”   陆岁京扭头去看容念,对方垂下眼睫,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容念道:“怪我爱看他得意,根本不想拦着。”   “再说下去我可就吃饱了啊。”祁封提醒。   他从来不看综艺,吃饭的时候,听闻了容念出镜的事情,以及惹出来的麻烦,有一些幸灾乐祸。   他身为年长者,实在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和各式各样的幺蛾子。   得知陆岁京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他摇了摇头,道:“有点单纯,不会起太大效果。”   贺疏星发现雪上加霜的契机,迅速跟着泼冷水。   “他们会当热心群众,让容律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陆岁京:“……”   容念身在事务所,见多了来这儿做委托,把律师声明当纸片撒的明星网红。   这年头没多少人爱看小作文了,效果确实不大好。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过后发现不需要自己花力气解释,网友们已经得到了答案。   果然人长得英俊,就是有一些好处,比如能轻松证明恋人的择偶审美,至少一眼就可以辨别外貌上绝没问题。   有个燕大的同学透露出一段视频,表示这是压箱底的偷拍。容念和陆岁京在拍毕业合照,自己从不远处悄悄拍了他们一会。   陆岁京肩宽腿长,实在是很上相,站在容念身边,两个人非常赏心悦目。   合照拍完后,容念坐台阶上捶了捶腿,陆岁京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低头耳语几句,容念摇了摇头,似是在抱怨今天走得太累,然后陆岁屿息京就俯身将容念背了起来。   容念笑得很欢快,小腿荡着晃了两下,然后给陆岁京指了个方向,嘴型像是在喊“出发”。   然后视频就结束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容念看完视频,一下子有点记不起来。   陆岁京道:“你说你要体验下这个高度俯视众生的感觉,然后让我跑了大半个燕大。”   容念弯起眼睫:“喔,那时候我这么任性呀。”   “还好吧,不是很累。”陆岁京逮到了一个装逼的机会。   容念道:“真的?”   陆岁京道:“现在我也可以,你想多久就多久。”   以前是规规矩矩的背,现在是没脸没皮的抱。   家里,容念被抵在单向的玻璃窗前,双脚不着地,腿也合不起来,被稳当地正面抱着。   陆岁京的臂膀很有力,能给予足够多的安全感,但容念后来还是慌张。   他有点热,侧过脸呼出气,白雾凝结在窗上。   同时他浑身发软,可以笃定的是,如果这时候陆岁京把他放回地面,他肯定会细微颤栗着无法站直。   当然陆岁京没有这么做,最后他把容念抱回了床上。   容念眯着眼睛看了眼窗户,白雾已经消失了,无影无踪,正如他曾以为自己毫无痕迹地来世间一趟。   但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他留下许多有关于爱、也有关于陆岁京的蛛丝马迹。   旁人随机见证,自己尽情体验。   ·   十周年在圣诞节之后,容念和陆岁京提前几天出发,赶在初雪的那天领到了结婚证。   他们做得低调,没有举办仪式,不过乘飞机之间特意到郊外墓地,和老院长说了半天话。   容念颇为正经地说:“您放心,小岁就交给我了!”   陆岁京笑道:“他把你当亲生小孩,我才是该做保证的那个人吧?”   “那我是不是该换个说法?”   容念嘀咕完,清了清嗓子,道:“小岁就是我这一生认定的伴侣了,我如愿得到了很多来自于他的爱,也想把我的爱送给他,希望爷爷支持我们走下去。”   听容念说完,陆岁京难得流露出局促,抿起嘴紧张了一会,才非常认真地开口。   “谢谢您把小小的容念带了回去,愿意分给他糖果和温暖,而我得以幸运地与他相遇。”   “我会永远珍惜这份幸运,把我的百分之百献给他。”他道。   证婚人是同在福利院生活过的小女孩,这些年和他们一直有联系。   宛彤如她当初向容念说的,努力考入了燕大,如今已经出落得自信独立,最近正好在英国做一个社学会课题。   她早已知道两人的关系,现在得知他们结婚,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你别这么瞪我,我不是你情敌,也没有舍不得小容哥哥。”她对陆岁京道,“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他,都不会对这个决定后悔的。”   如果历尽千帆,艰辛与不幸或许再难让人掉眼泪,但真情会触动到最柔软的心底。   她用纸巾擦了下眼睛,继而吸了吸鼻子:“太不容易啦,所以请一定要去当最幸福的人!”   与宛彤告别后,容念捧着证件,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明明恋爱了那么久,今天一下子盖了戳,却有些不习惯。   他反复将证件看了又看,似乎在不断确认,自己确确实实拥有这样东西。   而陆岁京一直望着他,觉得这样的容念很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   寒风里,容念没有戴围巾,脸颊被吹得有些冷,陆岁京却毫无感觉一般。   他甚至还嫌不够,亲昵地贴着蹭了蹭,直到对方面孔和耳根泛起淡色的红晕。   雪花落下来,洋洋洒洒铺了满路,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飘荡在行人零落的街头。   又是一年冬天在依偎中缓慢度过。   容念姿态轻盈地勾住陆岁京的脖颈,微微扬起下巴,安静、长久地回了一个吻。   心脏跳动得很快,欢喜就快要满溢出来。   不过他此刻专心接吻,专心感受怀抱的温度,专心探索爱人的心意,不急着咬耳朵倾诉这份思绪。   毕竟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