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烦我   作者:小废物恹恹   简介:   喜欢还嘴硬,欢喜冤家破镜重圆   精贵大小姐白富美攻×假舔真丧逼高穷帅受   (傲娇毒舌猫猫×反差丧气小狗)   聊天界面上最后一条冷艳的消息:呵呵   乔柯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你真该死啊乔柯,被美色蒙蔽,不知死活和大小姐搅和在一起,这就是你的下场!   无时无刻的挑剔,突然就会爆发的让人满头问号的小脾气,呼来喝去的掌控。   发一秒呆就要被甩冷脸丢下,三分钟内不回消息就要被暗杀,吵架必须主动低头认错不停哄人,热脸贴冰屁股,还要吃嘲讽。   现在,居然让尊贵的大小姐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结束聊天,让大小姐的金口玉言落到了地上,沾了灰,真该死!   于是,大小姐提出了本月第五次分手。   乔柯反复思考,痛定思痛,恍然大悟。   【可可木】:好   ——十分钟过后   【再见前任】:?   【再见前任】:?   【再见前任】:呵呵   分手以后,想回归平静校园生活的乔柯却再次感受到和大小姐谈恋爱时的如芒在背。   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一米八五的男人!   ——   江亭晏从来不知道,总是会望着自己发呆,什么都顺着自己的乔柯这么会阴阳怪气。   让他来看自己的演出本来是恩典,这该死的乔柯人没来,却敢立一块牌子在他的座位上:   【老奴来给公主应援啦】   两个脑回路逆天的精英(也许)学子   标签:欢喜冤家轻松强强小情侣又在闹别扭分手冷静一下就老实了神神啲小情侣抽象派大学爱情故事大学就这样笑一下蒜了 第0001章 心有灵犀   星期天晚上。   八点半,乔柯急匆匆换上外套。   老大问:“去哪?”   乔柯说:“拜神。”说完人就跑不见了,寝室门都没顾得上关。   D大外是个人流量不小的时代天街,乔柯紧盯着手机高德导航跑向目的地。   天源国际,是这里了。   乔柯关了地图,有点不放心,于是又打开微信询问江婉月。   【婉婉,你跟亭晏说了是天源国际吧?】   那头很快回复过来。   【说啦,你别担心,不过你知道他的性子,可能等久一点,他现在还没动,在沙发上冷着脸装高冷呢】   乔柯回复了个嗯,然后找了个人流小一些的地方站着,手指划过备注为【大小姐】的对话框。   五天过去了,一条回复都没有。   只有自己发送的检讨报告。   《关于忘记回复最后一条消息事件的道歉声明》《关于乔柯向上级道歉工作的报告》《关于申请结束冷战请求和好的请示》   【对方已拒收你的文件】   乔柯:“……”   乔柯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啊,乔柯,你怨不得别人,这是你阴得的。   世上有那么多好的女孩子你不喜欢,你喜欢一个男的,你不该死谁该死。   咱退八步讲,世上有那么多又乖又软的男孩子你不喜欢,不知死活和大小姐搅在一起。   好,就当你是被美色迷昏了眼,再退八千步,好端端的人你不当,偏偏要当有生殖隔离的舔狗,鉴于你现在丧失人权,连人都不是,剥夺你嫌这个嫌那个的权利,只能躺平任嘲。   这就是你的下场!   收拾起复杂的心情,乔柯转而盯着各个路口,看江亭晏会从哪里出来。   准备等人一出来就过去见面。   然后先认命,再认错。   乔柯有点脸盲,加上眼睛有点散光,晚上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认人还是不容易。   但江亭晏很好认。   只要他走在街上,整个人看起来就过于出群,身高堪比模特,长相又比女孩子还精致漂亮,气质清冷,留着一头前短后长的白金色短发,晃眼一看以为哪里来的明星。   唯一知情的寝室老二说:“你们俩有一种情侣的最高境界,就是若即若离,看起来有点关系,但是不多。”   不是乔柯不好,就是他们看起来有点各好各的,一个嚣张高傲,一个沉静内敛。   都比较适合独美。   前几天为了一个省赛项目,乔柯忙得眼睛都黏在电脑前了,和江亭晏聊天时候,他智者千虑,马失小蹄,以为谈话已经结束,就没回复对方最后一句话。   让大小姐的金口玉言落到了地上,沾了灰。   第二天醒来,顶着黑眼圈照例先向公主跪安,只得到了两个字。   【呵呵】   一看到这两个字,乔柯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紧急复盘昨天的一言一行,冥思苦想,反复钻研。   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乔柯果断选择放弃思考,直接找江亭晏的妹妹江婉月抄答案。   然后只想当场给自己定制个喊冤的牌子挂在脖子上。   微信向江亭晏解释道歉,没有用,去金融学院找他,连人周围十米都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面无表情,不认识自己一样走了。   江亭晏说分手。   这不是江亭晏第一次说分手,每次求和好都艰难得乔柯想把自己送去医院吸氧。   有时候,恨不能跪下来求对方别生气。   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舔狗,他最后的底线就是不能接受孩子我帮你养,我跟他姓。   主要是怕江亭晏说小三的孩子你不配养。   而且小三也不是他能伺候的。   想远了。   回过神腿已经麻了,乔柯四处走了走,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十五分,他抿着唇,眉不自觉地皱起,又轻声叹息。   人来人往,他在角落里盯着一个路口发呆,盯得眼睛都酸了。   他想见江亭晏一面,想跟江亭晏认真解释,想让江亭晏别生气了,但他其实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   十点半。   乔柯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小时,沿街的冷风呼呼地吹,打得他外套下摆在风里发抖。   他低头给江婉月发消息。   【婉婉,亭晏还在家吗】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   【哥十点二十才走,你再等等?可能路上堵车,他没自己开车过来。】   那头,江婉月赶紧给江亭晏发消息。   【大小姐,你不是九点就出门了吗?咋还没到啊。今天晚上高新区才十二度,柯柯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人要被冻傻了】   江婉月还想打字,手机屏幕上突然弹了个电话。   “哥?”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街上的吵杂声音,过了会儿,应该是走到僻静一些的地方,四周环境的声音弱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江亭晏的声音。   “乔柯人呢?”   “他早到了啊。”   “我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你说他早到了?”   “玩我?”   江婉月懵了:“你等了一个多小时?可是柯柯说…”   “嗯?”那头威胁的尾音微微翘起。   江婉月赶紧住了嘴,又说:“哥,我问问柯柯。”   【柯柯,你在哪里啊?】   乔柯抬头看了眼前面硕大张扬的招牌,回复:天源国际。   “哥你是在天源国际吧?”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傻子?”   江婉月:“……”可恶,平生最大的罪孽是参与了情侣吵架。   “十分钟,我就走。”江亭晏挂了电话。   江婉月眉头轻皱,叹口气给乔柯发消息。   【柯柯,你再等他一下吧。】   【好。】   江亭晏穿着一件薄薄的风衣,站在一家美妆店旁,他长得惹眼,长腿微曲,姿势随意又好看,许多女生都忍不住朝他投来目光。   但他脸色不太好,黑得像网恋奔现,结果被骗八百万。   反复划着微信,那双玻璃似的眼珠子映出乔柯发送过来的一条条消息,不耐烦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些。   十分钟以后。   江亭晏盯着屏幕壁纸上的人,火冒三丈。   乔柯,好样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特别有种的一个人。   【我们分手了】   乔柯看见江亭晏回消息,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就差点被噎得只剩这一口气,脖子后面一直灌冷风,他来不及拢一下衣领,赶紧回复。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真的太困太累了,我下次一定记得,你不要生气,我知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还没来得及发送,那边又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个许愿池。   江亭晏之前说过,如果分手他就把乔柯送给他的纪念币随便找个许愿池丢了。   那个纪念币是乔柯之前参加科研比赛时候拿的,主办方一共发了二十个,乔柯为此干了四个月,春节都没离校,硬生生把队友都熬死完了,自己一个人撑到了最后答辩结束。   当初江亭晏知道他想参加这个,随手指了一下官网展示的特等奖的奖品中的一个,说这个纪念币好看。   晚上十点五十七,D大校门即将关闭,大学城的人越来越少了,商户的灯也渐渐熄灭,乔柯站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光。   他在那里停了好久,随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用力眨了眨眼,飞快往校门方向跑。   痛定思痛,恍然大悟。   有时候只在一瞬间。   他把刚刚的话都删掉,只回了一个字。   【好】   得到了回应,江亭晏气得笑出了声。   他死死捏住手里那枚纪念币,接着泄愤一样朝着许愿池用力一抛。   纪念币砰的一声砸进池水,很快坠入视线昏暗的地方,最终和无数硬币混藏在一起。   然后,他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再然后。   再扑通一声,路过的人眼睁睁看着一个黑着脸的帅哥伸手去那又小又旧的许愿池里捞硬币。   然后口袋里最新款的x牌手机就不小心掉进了池里。   路人:“……”有钱人总能轻易伤害我。   江亭晏:“……”   乔柯,别再让我看见你。   很久很久以后。   江婉月问起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很上头,激动地说自己到了,都吹了两个小时冷风,都没有等到对方,为此差点又吵了一架。   直到有一天,江亭晏带着江婉月路过那个地方,说自己就在这里当了一个晚上傻子。   江婉月恍然大悟。   【可可木】:我在天源国际等他   【哈哈我还能学】:OK   【哈哈我还能学】:哥,柯柯约你在天源国际见面   【cocoa】:我考虑一下   其实,他们那天确实都到了天源国际,也确实都在等对方。   但——   乔柯【定位】:天源国际大酒店   江亭晏【定位】:天源国际公寓   【作者有话说】   本文【重点】不适合【重点】任何控控【重点】观看。   希望你能把【攻】【受】两个都当成【人】对待,【别】给我整【谁该对谁怎么样那套】   受不是真舔狗,你认为他该卑躬屈膝地干嘛的,我在这里建议你去当两年婢女练习生再来指导我   攻受都是我亲儿子。   【偏心眼】【歪屁股】【攻受控子】【全部滚出克,别惹我】   本文只是正常人谈恋爱,抱着任何我就要看攻/受怎么怎么样心态的读者,劝你被创死之前逃离。   逆天言论随发随删,除了题目表示的别烦我还提醒某些极端控子别惹我,我精神不正常,会歇斯底里地发疯,别找骂 第0002章 有志青年   周一早上七点半,乔柯在图书馆的老地方安了家,打算继续一杯茶,一包糖,一个代码改一天的日常。   比赛的事情暂时没心情整了,刚好闲下来做导师布置的模型任务。   手机跳出一条微信。   【老二】:你怎么又犯天条了。【截图】   原来是江亭晏凌晨一点发了一条朋友圈。   :)   虽然一个字没有,但连老二都看得出来情绪不对。   等会儿!   他今早起来也看了朋友圈,怎么没看到这条?   想到这,乔柯点进朋友圈把昨天的记录从头到尾刷了一遍。   干脆利落删前任,是一种美好品质。   他没有,看来大小姐有。   乔柯滑回好友列表,对方头像还显示在列表中,点进去还能看到昨晚最后的回复。   【再见前任】:?   【再见前任】:?   【再见前任】:呵呵   翻翻过往记录,乔柯叹了口气。   【江亭晏,飙车一定带头盔,还有,别忘了你上学期的乐健没跑完,这学期再不跑你的体测又要挂了】   乔柯摁了发送键。   不说出来就像少做了一件事,心里一直不舒服,尽管知道只会得到一个红色感叹…   卧槽!发送成功了!   乔柯火速撤回消息。   才几秒,应该不会被看到。   不然刚分手第二天就继续上去热脸贴冰屁股。   连狗也觉得太贱了。   看来对方只是屏蔽了他朋友圈。   乔柯有些欣慰。   …   欣慰个屁!   关机。   乔柯专注到matlab代码中,错过了屏幕上一瞬间的“对方正在输入”。   【你的科目三也是:)】   接着。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江亭晏侧身靠在车窗一旁,任由几缕白金色头发垂落到肩头。   开玩笑,前任怎么配得到他的回复。   “我旧手机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取出来?”   司机回答:“送完少爷我就送去维修点,晚上就可以拿到了。”   “晚上不用来接我,”江亭晏说,“我最近有点事,在学校住一段时间。”   乐健显示本学期跑步任务还有19km。   江婉月不明白,为什么江亭晏每次换手机都要对着微信权限修修改改的。   只有乔柯懂。   有的人表面光鲜亮丽,是上流社交圈里的公子哥。   实际上开了微信定位,立刻就会暴露在没课日子里,微信步数连一百都不到。   地地道道的阿宅。   还喜欢一整个下午赖在男朋友怀里不起来。   啧…前男友。   江亭晏是经管学院的金融专业,乔柯是化工学院的化学专业。   两个学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两个人,一个在课研室听金融学和经济学,一个在实验室做实验和写报告。   是就算大一到延毕一共七年,每天每节课都走错教室也很难走到一起的程度。   偶遇的几率不能说完全是零,只能说很接近x趋近于无穷时1/x的极限。   还好有中国近代史和马哲毛选邓理习思。   周四下午,乔柯下了实验课就匆匆换教室上中国近代史,刚找个位置,寝室老三和他选的同一节课,挨着在他旁边坐下了。   预备铃响,老师让一个女同学把门关上。   她刚站起来,门口进来个人。   原本还有细碎谈话声的教室忽然安静,比预备铃还管用。   乔柯看了一眼。   那单肩背包的人敏锐地察觉他的目光,漂亮得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眯了眯,移开了视线。   而乔柯早在意识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就低下头装没看见。   江亭晏在第一排坐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拿出课本和笔,回想刚刚乔柯耗子遇见猫一样的神情,慢慢在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乔柯见他坐在最前头,距离自己大概有个七米的直线距离,心下稍安。   江亭晏坐下以后,老三眼睁睁本来空无一人的前三排突然坐下不少人。   还都是漂亮妹子。   “这个现实的看脸世界。”老三说。   确实,乔柯想。   太肤浅了,像我一样。   老三就此论题展开了沉痛的批评和反思。   乔柯敷衍了两声。   他不太想谈江亭晏的事,毕竟他俩现在一刀两断了,在背后说前任的话,不管好的坏的都不太体面。 第二节 马上上课的时候,乔柯的笔不小心被他胳膊碰了一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翻滚着滚到老三那边。   他弯腰去捡,笔掉得有点远,只能努力伸手去够,整个腰都压在老三腿上。   跟趴人怀里似的。   老三长长的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摸了下乔柯的头发,又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老幺,我们这样好暧昧啊。”   乔柯:“……”你有病啊。   刚上课几分钟,老二的微信又跳了出来。   【老二】:?【截图】   乔柯看了一眼。   乔柯两眼一黑。   ……   学校内网论坛,在一众求租房求资料求对象的帖子里,放了一张两男的压在一起的图。   【D大男同能不能要点脸啊(无语)】   【打码配图】   本来没多少人留意,D大也算特色男同大学,以7:1的男女比例常年位于单身大学排名顶端,男同已经是见怪不怪的生物了。   直到半分钟之前,ID为凉风月的用户评论了这条帖子。   【凉风月】:建议D大的男同还是自重。毕竟还是有人恐同的,比如我。   乔柯嘶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不是,大小姐你不是上周都还不恐同吗?   凉风月,就是江亭晏在论坛的ID。   这个帖子瞬间被顶到板块第一。   …   乔柯一整节课都低头皱着眉,脸色不太好。   下课铃刚响,老三本来想问一下乔柯去哪吃晚饭,结果转头人就不见了。   靠近前排出口的江亭晏背上包穿过过道,从后门出了教室。   眼神瞥过空无一人的位置。   “哼。”   算你跑得快。   ————————   分手带来的情绪在乔柯身上看起来很淡,但老二还是察觉到了。   有天晚上,老二回宿舍发现只有乔柯一个人在下桌开着小台灯看书,他把门关了,问:“幺儿,你是不是和江亭晏分手了啊。”   老三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唰地一把掀开床帘。   “什么?老幺你和江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好上的?”   乔柯:“……”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二尴尬地笑了笑:“你原来在宿舍啊。”   “老大也在。”老三抓起晾衣杆挑开对面上床的床帐,老大正在里面戴着耳机写报告。   老大的床帘是特质的黑色布料,不透光,还遮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不出声就没人发现里面有个人。   老三偷偷和老二说过,这是老大想半夜挑灯夜读还不动声色地卷死大家,当然老二表示呵呵,并坦言老大不卷也可以碾压他们两个。   老二:“……”   一个二个像死人一样,在和不在都没区别,寝室的灯都不带开一个的。   听乔柯坦白完,老三陷入了沉默。   “老幺啊…”老三刚开口,想意思意思安慰两句。   老大啪地拍了一下放在床上的折叠桌,把老三吓得一哆嗦。   老大冰山脸上,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怪不得你最近模型做得奇奇怪怪的,导师还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乔柯:“啊?”   老大把电脑转过来对着乔柯。   原来他不是在写报告,是在改乔柯周四交的模型代码。   乔柯困惑:“哪有问题?”   老大:“自己看。”   乔柯做的是一个飞机投弹模型,按理说不属于专业范围。   但D大特色就是无论你是哪个专业,只要你从D大毕业,你都能出去当程序员。   理工科学校就是这么自信。   导师很喜欢乔柯,自认是得意门生,所以发现一点小错误以后也没有直接找乔柯,只找了班长——老大。   “旻延啊,乔柯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你们这学期一共几门课啊?”   老大不知道。   老大接过了乔柯的代码试着运行一下,开局就被界面上的“炸蛋模型”四个字干沉默了。   做东西的人心思不在,表现异常。   今天终于知道原因了。   “好了,从今以后要好好对待学习,不要再这样了。”老大道。   他盯着乔柯,语气严厉地叮嘱告诫:“对象没了就没了。”   “搞科研才是正经事。”   乔柯醍醐灌顶,甚至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新一层的境界,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更加奇妙起来——虽然老二觉得他更像是被老大的道德大棒一棒子打晕了。   “老大说的好啊!”老三也热泪盈眶,诚恳发誓明天早八绝对不逃。   老二看着莫名其妙被带起有志青年热血气氛的寝室,翻了个白眼。   正确的,积极的,向上的,符合对青年期望的。   毕竟没的又不是你俩的对象。 第0003章 最佳前任   众所周知,恋爱第一铁律就是分手见人品。   为了争当最佳前任,乔柯保持着自己不谈论前任缺点,不传播前任私事,一问前任三不知的优良品德。   主要原则是,当别人提起或者询问自己前任或与前任有关的事时。   乔柯摇头:我不认识。   乔柯面露歉意:我不了解。   乔柯冥思苦想,忽然张大嘴巴,伸出手指朝着天晃啊晃,一脸我想起来你说的是谁了:哦哦哦!江亭晏啊!我听说过啊,我知道这个人。   专业程度得到了老二的认可,说他不愧是做什么事都认真的男人,知道他谈了恋爱的人都有一种“如谈”的感觉。   实际上乔柯的身边很少会有人谈到江亭晏。   如果说独立拥有几座玻璃高楼和精良装修活动室以及院内自带小型图书馆,咖啡厅,礼堂等场地设备的经管学院是人间名利场。   他们化工和计算机老哥还要共挤在同一个实验楼打报告的生活,算是一种修行。   苦行僧的那种。   乔柯还记得自己大一上学期刚进宿舍的时候,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老三。   当时两人打了招呼就没怎么说话,乔柯是忙着收拾床铺,老三则是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死鱼眼望着有两根灯管的天花板发呆。   乔柯收拾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老三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这时候头顶的灯管突然爆了一根,寝室霎时昏暗了一半。   躺在床板上的老三忽然被电打了一样在床上四肢抽搐,歪斜的嘴里还发出“嗬、嗬、嗬…”的笑声。   乔柯:卧槽,这人疯了!   “土木机械,改造世界。”   “生化环材,面向未来。”   “这个屋子…好黑暗啊…”   老三幽幽道:“像老子学了化工以后的命一样。”   不知是不是此人怨念太强,电火花噗呲一声,另一根灯管也下岗了,六点钟背阳的寝室彻底黑暗下来。   “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床板随着笑声不停颤抖,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跟电影中棺材里僵尸诈尸要破棺而出似的。   受到惊吓的乔柯果断背着包包拧开门锁,出去,摔上门,一气呵成!   在迈开腿想冲下楼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但最后还是心一横,咬牙,转身,钥匙插进锁孔里一扭,打开门冲了进去!   室友多半还是被电打了!   要赶紧抢救一下!   后来,乔柯在一次432寝室夜谈会里谈过这个事情,老大最后总结:果然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课是有必要上的。   老三曾经问过,干他们这一行的,怎么样才能有钱途?   老二摸摸他的脑瓜子,慈爱道:任何行业任何专业都有一条出路,就是转行。   说得老三哭着喊着要回去重新高考,后来看着新一届高考的试题难度,表示再苦再累自己也会咬牙坚持读下去的。   这样的化工人化工魂和经管学院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老二也很想知道乔柯和江亭晏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但瞧自家幺儿还没有走出来,他也不敢多问,另一头吧,又怕江亭晏不顾三年高中同窗情把他骂一顿。   不用陪大小姐走西闯东,周末的时间就闲了下来,乔柯和老二约了图书馆,找了角落两个连桌的地方放下电脑。   这个时候刚开馆,来的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图书馆的桌子很有意思,跟网吧里的一样,人是面对面坐的,桌子中间只有一个倒U形木架,算是分开了两个区域,坐在对面的人和自己同时放上两台电脑,冰冷蓝光打在脸上,手再操作那么一下,可惜没有在黑暗中闪烁七彩光的键盘,否则气氛就到了,该喊网管来桶泡面,要佩师父方便面,只要泡椒的不要酸菜的。   以上评论皆来自老三。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老二的电话振动了一下,他马上摁了静音,低声说:“幺儿,我去接个电话。”   乔柯点点头,老二就去走廊那边了,估计是在露天阳台接电话。   一直没人坐的对面突然坐下个人,让乔柯抬眉看了一眼。   他和老二是坐在同一侧的,很少有人会坐在有人坐的位置的对面——因为每个桌子孔只配了一个充电插头,一般都是插上笔记本电脑充电器的。   是个女孩子。   乔柯收回眼神,继续打自己的代码。   嗯…这样应该没问题了…产率很好…   “乔柯学长,你好。”对面的妹子看他没说话,鼓起勇气开口了。   这组数据处理的,难道我真的是化学天才,门捷列夫再世…   绝对值,有效值,真实值,过了四五遍柱子了,导师绝对没话说了吧?   “学长!”妹子忍无可忍。   乔柯停下了手上动作,摘下耳机:“你在叫我吗?”   我们专业居然有学妹吗?   妹子点点头,有点羞涩地说:“乔柯学长,我知道你是我们化学系的绩点第一,我想问一下你跟着院长的那个实验室还缺不缺人呀,如果说……”   “实验室人已经满了。”   妹子有点失落。   “不过副院长的实验室还没满,他们做有机化学的。”   妹子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接着抿了抿唇小声开口:“学长,其实我不仅仅是来问实验室的,我想问…因为你之前很少在学院里,大家都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但是我昨天问苏良学长,他说你单身,那个我…”   她憋了很久,才说:“有机会吗?”   乔柯脑子里正算着温度曲线,乍听这句话脸色微变,随后不动声色地戴上耳机,掩饰住内心的苦涩。   “对不起,有机我也不太会,我主要是跟着院长搞无机化学方向的。”该死的弱点,一下就被人抓住了呢。   学妹面带微笑地起身,道谢,离开,背影十分潇洒。   男人,你可真是油盐不进。   ————————   刚坐上餐桌的江婉月拿着手机戳个不停,平日最爱的小笼包连看都不看一眼。   江亭晏皱眉,用手指指节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吃饭。”   “马上,马上。”江婉月点点头,还没动作。   江亭晏也就懒得管她,拿起一包热过的牛奶扎好吸管开喝。   余光瞥一眼。   【不行啊,完全勾搭不到乔柯,你说咱们计院宣传片怎么办吧?实在不行请你哥来拍一下好吗?】   江婉月拿着手机的手一抖,总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   【还是别了吧,柯柯人很好的,你直接问他就成啊!别来野路子了!】   “什么野路子?”江亭晏在她背后开口。   “卧槽…鬼——斧神工脸庞的绝世大帅哥,”江婉月嘴巴差点扭了,“没什么野路子呀,哈哈。”   “给计院拍宣传片?”江亭晏扬了扬下巴,“视频电话,接。”   “我回房接。”江婉月赶紧起身。   江亭晏不高兴地顺下眼,嘴巴抿出一条没耐性的线。   “接。”   “好的大人。”   江婉月摁下接通键,视频对面的女孩子背景是学校图书馆天台,见视频接通赶紧狂吐一波苦水,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朋友脸色凝固,居然没有嬉皮笑脸,不太对劲。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发现了在屏幕里露出半个下巴的江亭晏。   “婉婉,是江学长在吗?”   江婉月看了看自己哥,见哥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   “嗯…他在。”   “学长,我们计院想拍招生宣传片,你能不能来帮帮忙呀!”   “我又不是计院的人。”   “哎呀,别的学院拍的都是一坨,完全是招生减章,我们计院作为卷王中的战斗机当然不能摆烂!凡事做到最好,帅哥要请最叼!”   江亭晏漫不经心问:“你找了乔柯。”   “乔柯学长没同意啊!诶,学长也认识乔柯学长?”不愧是学校网投的校草榜上的帅哥们,居然都相互认识,看江亭晏的性格,没拒绝就是有戏!看来能一次请俩了!   “你让他来请我,我就答应你。”   江婉月想说什么,那头已经欢快地答应了,说马上就去问,还带现场直播,视频没挂断就把手机塞兜里回到室内。   “哥,你要干嘛啊…”江婉月小心翼翼问。   江亭晏淡淡说:“不干嘛。”   看看前任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手机里传来一些琐碎音,是麦克风和衣兜的摩擦声。   ——“乔柯学长,你认不认识江亭晏学长呀,我想请学长帮一个忙,让江学长参与一下学院宣传片的拍摄。”   江亭晏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微烫的牛奶纸袋。   ——“我不认识啊。”   “卧槽哥,你把牛奶捏爆了!”   ——“啊啊,这样啊,那学长知不知道江学长的一点消息啊,就是一些他喜欢什么的,我好去送送礼贿赂一下呀。”   ——“不好意思啊,我不了解这个人啊,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哦哦没关系……”   “卧槽哥,你手没事吧?赶紧去冲一下冷水!”   江亭晏打开水管冲洗发红的手,冰冷的自来水缓解了些许烫伤的疼痛。   ——“学长真的不认识江亭晏吗?他可是在学校都很出名的呀。”   过了一会儿。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你说的是经管学院那个江亭晏吧?我听说过他。”   “卧槽哥,不是,水管!水管你还好吗!哥,放开那个水管!” 第0004章 真的假的   收到江婉月求助消息的时候,乔柯还是有点吃惊的。   虽然江婉月和江亭晏是兄妹,但他其实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江婉月,两个人一直是在微信上联系,交流的内容一般是以下两种:   一、对不起,我的错,这次我一定悔过。   二、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求你了柯柯,我们计院拿得出手的男人实在不多,你就帮帮我们吧T_T】   乔柯单肩挎着电脑包,垂下眼回复江婉月的消息。   【好】   他后背斜靠在图书馆外的柱形建筑上,敞开的黑色外套随着二月末还带着凉意的风晃动,微曲的长腿露出一节脚踝。   路过的人偶尔会多打量他几眼。   江婉月的朋友不敢直言,偏偏走点妖艳的野路子,那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性格温吞内敛的乔柯,长了张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脸——这并不是指他长着类似绿林好汉那种霸气侧漏的脸,而是指他有一张看起来就有种“高冷王子”“忧郁帅哥”“女人劝你别惹我,小心惹出风流祸”“禁止跟我玩火,免得烧了自我”的感觉的脸。   那高眉弓,那深眼窝,那挺鼻梁,那比九成人的人生规划还利落清晰的下颌线!   江妹看了直呼男神仙下凡救我狗命,保准能骗十个妹子进我大计院同甘共苦!   “这么帅的脸,男神仙啊!怎么让哥你给……”   江婉月嘴巴惯性地先拐了山路十八弯,再拐了水路九连环。   “给赏识了呢!真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江亭晏冷笑一声。   该说不说,江婉月说的也算歪打正着。   想着这里,江亭晏从新手机的相册里翻了翻——他的旧手机的东西已经全部转过来了,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文件夹里,翻出一张可以称作如今的乔柯的黑历史的照片。   江婉月从江亭晏肩头冒出个脑袋。   “哥,这谁啊。”   这是一张证件照,背景隐约看得到全国大学生什么论坛几个字,照片上的人很稚嫩,看着也就十九岁的样子,带着黑色框架的眼睛,头发虽然柔顺,但总有些不服管教的杂杂翘起,穿得也是一言难尽,正在冬季,周身裹得跟披了件军大衣似的。   好在这么抽象的打扮下,居然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帅哥,就是帅得过于不露锋芒了。   江亭晏哼一声,嘴角扯平,那双玻璃珠样的眼睛一眯,一分轻蔑能发挥十分嘲讽的作用。   “认不出来?”   “卧槽哥,”江婉月一脸惊恐地握紧江亭晏的手,“强迫人家整容是违法的啊!”   江亭晏:……   “诶,柯柯近视啊?”江婉月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奇,因为江亭晏给她看过的合照里,乔柯从来没有戴过眼镜。   “不仅近视,还散光,”江亭晏退出照片界面,又嫌弃地啧了一声,“而且还有点脸盲,不看紧一点,在街上逛一圈,他能跟着十个不同的人走。”   “真的假的?”有那么离谱吗?   “我带他去配隐形眼镜,他还死活不肯戴。”   那时候,是江亭晏强硬地掰着乔柯眼皮子,强迫他不许动,很费劲地才给他带上一只隐形眼镜。   眼睛是很敏感脆弱的东西,尽管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乔柯还是会在对方手指伸过来时产生躲避的冲动。   但是他生生忍住了,感受着江亭晏的手指隔着隐形眼镜触碰到了他的眼球。   刺激之下乔柯的泪腺打开了闸口,生理性眼泪淌了一脸,带完隐形眼镜,两颗黑眼珠子带着眼眶都红红的。   还得仰着头,一动不动地乖乖问江亭晏:“好了吗?”   乔柯是下垂眼,当他的目光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就会非常明显。   他脸长得拽,脾气和眼睛却很乖,像小狗。   总之大小姐是这样觉得的。   听完男神仙改造史,江婉月佩服得五体投地:“您以后就是我信仰的唯一真神——颜神。”   江亭晏滑出手机文件管理,说:“计院那里我去了。”   “啊,可是柯柯…”   “他能去的地方我不能去?怎么,我去哪里还需要经过他同意吗?”   如果反过来说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点头呢,江婉月想。   “你可以告诉他我要去,如果他因此不敢来,要违背和你的约定。”   江亭晏指甲轻轻磕了磕桌子上摆放的檀木小架子,沉而不闷的碰响声有节奏地响起。   “这么怕我,那他最好每天都祈祷不要碰上我。”   “如果他有天不幸遇到我,”江亭晏笑了笑,“我就要他倒霉。”   江婉月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喝下一口已经凉透的牛奶压压惊。   她坐在椅子上,心里怀着抱歉的想法给乔柯发消息,一面又想到刚刚江亭晏滑出手机应用时余光瞄到的一个文件夹,好像看见了小狗两个字。   咱们家啥时候养过狗?   “哥…”   人呢?   算了,还是给柯柯发消息重要。   【柯柯啊,我哥说他也要来,你看…】   和老二一起走在林荫道上的乔柯眼皮子跳了跳。   老二见乔柯停下来,问:“咋了幺儿。”   “我感觉我的眼皮在跳。”   老二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哥给你算一卦,左眼跳财。“   “如果是右眼呢?”   “右眼皮跳动主要是因为眼周眼轮匝肌出现不自主性的过度收缩,是正常情况。”   “……”   【我知道了。】   那就是会来了,江婉月松了口气,想起后天还是第一次和乔柯见面,决定要好好收拾一番,留个好印象。   ————————   江婉月比江亭晏小一岁,现在刚好读大一下,继承了和哥哥同款的基因,也长得跟女明星似的,虽然她妈常说她和江亭晏投错了胎,江亭晏应该做女儿,她应该做儿子。   长大一点,她问哥哥这是为什么。   年纪小小的江亭晏双手插兜,小下巴一扬道:“因为我比你好看,妈想要个好看的女儿,儿子随便长长不丑就行了。”   把年纪更小小的江婉月当场气哭了。   这一次,她要在乔柯的印象分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星期二,和好朋友到了计院,江婉月平复呼吸地给乔柯发了一张自己今天的照片。   【柯柯,我在实验大楼前等你!】   这种面基见网友的忐忑心情是怎么事。   【好的】   过了不到五分钟,江婉月就看见一个高个子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生往这里走过来,他的头发没怎么打理,像是随意吹干后自然形成的三七分刘海,双眼皮平而窄,显得很沉稳内敛,腿又直又长,被一条深色牛仔裤勾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帅得走路都带风那种!   江婉月尽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小跑到乔柯面前。   “婉婉?”乔柯有些不确定地问。   江婉月还是太激动了,一张口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甚至连乔柯的名字都瞬间想不起,只能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乔柯,兴奋张开口。   “啊、啊、啊、啊啊!”   半天,就是想不起来自己要说啥,跟得了运动性失语一样。   跟着跑过来的姐妹:这是返祖了?   乔柯愣了一下,随后很冷静地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哑巴,我认错人了。”   说完就绕过江婉月往实验大楼那里走去。   江婉月:…… 第0005章 高光时刻   乔柯背着包走到实验大楼的正门,左右望了望,来来往往都是步伐匆匆,头顶微秃,夹着电脑包,穿着格子衫的男性,一看就是标准的计院老哥,压根没有女生的影子。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江婉月给他发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六,穿着黑色休闲西装外套和干净的白衬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百褶裙。   在江婉月拉着姐妹乐桃跑过来的时候,乔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柯柯!”江妹总算回过神,舌头不打结了,小心脏不砰砰了,大脑皮层s区也不故障了。   “嗨,乔柯学长,又见面啦。”乐桃跟在江婉月身后招手打招呼。   “嗯,你们好。”   乔柯心想,难道他们不是初次见面吗。   如果乐桃没换衣服,乔柯大概就能认出来了。   简单打过招呼,三人走到找就准备好的拍摄地——是图书馆前的一片草地。   “我们计院没有专门的给学生的教室,学院都是实验室和老师的办公室,平时上大课都在品悦楼,自习在B区主楼五楼的空教室,所以我们打算拍一下校园日常。”乐桃有点尴尬地解释。   乔柯表示理解,计院和化工在这方面都是难兄难弟。   不过计佬都是人上人,老三还没喝中药调理好的那些日子,每晚两点都准时在梦中尖叫。   ——“解几导数再爱我一次!让我多考十分!重生之我要上D大计算机!”   乔柯远远地就看见那里还有几个男生和女生在调试设备。   一个半蹲在地上的男生正在固定摄影机的支架,见他们来了立刻抬头打招呼,那些计院的女孩子们更是兴奋得拼命挥了挥手。   “乔柯学长,婉婉,乐桃!”   粗略估计有十几个女生。   这大概是计院所有的女孩子了吧。   到时候学弟一进计院,发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提前流下未来四年艰苦求学的眼泪的那一刻,估计会痛骂这个视频虚假宣传。   乔柯:好多人啊。   没等乔柯回话,原本还因为见到乔柯很热闹的女孩子们忽然像是集体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熄声。   乔柯转过头去看,想是不是辅导员来了。   一般来说,拍学院宣传片都是辅导员牵头组织的。   但是计院的辅导员也都是卷王,表示自己沉浸在数据库和代码的海洋里心有余而力不足。   并且自信发言我D大计院还需要宣传,不是人人抢着上?   现在时间还早,三月份天气渐渐回暖,但是c市的天气一向是雾蒙蒙的,多阴,光线并不明朗,要等到十点左右才会放太阳。   江亭晏单肩背着摄影机包走过来。   他今天穿的和江婉月是一套,一件休闲黑色西装,白衬衫,甚至还打了纯黑领带,没搭西装裤,搭的是一件浅色的直筒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简单的黑白板鞋。   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既分明又清晰。   江亭晏居然把头发染回了黑的。   他经过身边的时候,乔柯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对方左耳上的耳环。   曾经,在出身环境非常保守的乔柯看来,耳环这种东西就是女孩子的专属。   他从来没想过男的也能戴耳环,而且戴得那么漂亮,那么吸引人,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江亭晏停住脚步,目光斜斜瞥过来,随后直接略过乔柯,看向正在对他行注目礼的学弟学妹。   “初次见面,”他很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大家好。”   “我靠,清纯男大!”江婉月伸出大拇指,说出了一众女同胞的心声。   “哥,你怎么染回来了!你那头白金色的我也喜欢啊!”江婉月伸过来摸江亭晏头发,被后者侧身躲开。   “一次性的,免得拍出来被说不良风气。”   “学长背的是摄像机?”一直在弄摄像机的男生有点激动地问。   江亭晏嗯了一声。   “太好了!”早就被机器折磨得不行的男生欢呼一声,“学长会摄影?那我是不是不用调了?“   “会一点。”江亭晏把包交给江婉月,让她把摄像机搭好。   “咱们这是多机位吗,大制作啊!”   “学长之前的摄影作品得过校园的第一名诶,就是那个拍东湖夜景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里那么漂亮,晚上建筑开灯,看起来超级华丽的。”   江婉月:“是的,但是它只在六月初的晚上才开灯。”   “为什么啊?”   “为了欺骗刚高考完的大学生预备役。”   原来一切都是招生办的诡计罢了。   江亭晏一边随意地指点计院男生调参数,一边目光瞥向在角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某人。   果然感觉到坐在草地上的乔柯把头埋的更低了,好像假装没感觉到自己在看他。   大家都在忙,不知道自己能干嘛的乔柯有点局促不安,他掏出手机,点开了老二的微信。   【良哥】   很快老二就回复了他。   【刚出实验室上个厕所,怎么了】   【我在图书馆门口帮计院拍宣传片,这里人挺多的,你能不能也来一下】   老二懂了,幺儿这是老毛病社恐又发了。   别人的社恐老二还能嗤笑一声骂一句矫情,乔柯的社恐是真的能叫做病的程度。   乔柯现在的外表和刚进大学的时候可谓是天差地别,换了个人似的,但性格还是那样,有些东西虽然淡化了,但也一直没变。   刚上大学的时候,乔柯很少说话,一开始老二还以为乔柯是性格高傲——毕竟是拿了开学典礼特等奖奖学金的,听说还是他们那小县城里的理科状元,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内外不是一个等级,单纯是因为自己普通话不好不敢开口。   跟人打个电话都焦虑得结结巴巴的。   老二表示一种冲动使他发誓要好好对乔柯。   老三插嘴说过这是伟大的母爱,被老二无情鞭打了。   【好,我这边马上就结束了】   【诶等我接个电话】   【好】   乔柯松开手机,感觉心头的不适稍微好受了一点。   另一头,调完摄影机的江亭晏靠在一棵大树上,他点了点蓝牙耳机开口:“苏良。”   “什么事?”   “我在图书馆门口。”   老二十分上道,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智商飙到了一百八。   哦豁!看来是藕断丝连,死灰复燃啊!好家伙,又让我赶上新鲜的了!   “我明白了江哥,再见了江哥。”   老二觉得自己像是肩负了乔柯未来的幸福,此刻是他奋斗路上的高光时刻。   “我是不会来打扰你们的。”   【幺儿啊,导师抓着不让放,我来不了了,抱歉哈】   乔柯:你导不是出差了吗?   本来还想问一下的乔柯看着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   【今天做氧化石墨烯呢,老三没缓慢滴加液体,搞得烧杯起火冲上天到处飞了,我去救火了再见幺儿】   乔柯:……   虽然很离谱,但是如果是化工人的话,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乔柯叹了口气,只希望没人过来跟自己搭话。   拒绝了乔柯以后,苏良很快就把这段新情况发给了江婉月,两个人像地下组织聚头一样分享情报。   【什么情况,哇哦,控制欲大小姐和他的社恐小狗!磕到了磕到了】   【我只能说幺儿的段位还是太低了一点,祝福他(祈祷JPG)】   【确实,我哥那种娇生惯养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祈祷JPG)】   【不过他今天真的很帅,柯柯也很帅,般配的捏】   【一张高糊的偷拍照片JPG】   压抑不住自己嘴角的江婉月忍不住点击对话条,一条条勾选消息,想要把这个“我的cp诈尸还阳了”的消息转发给自己知情的好闺蜜。   勾完以后,发送,等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快乐嗑cp。   简直是嗑cp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   江亭晏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他掏出手机看到江婉月的对话框弹出来一堆小红点。   点开。   …   ——【什么情况,哇哦,控制欲大小姐和他的社恐小狗!磕到了磕到了】   江亭晏:……   突然,这条消息被撤回了,就跟乔柯那天的消息一样。   江亭晏快速扫了一眼,很明显地发现是两个人的对话记录,但是江婉月转发过来的消息应该是选成了逐条转发,所以消息不是集合的,而是一条一条发送出来的。   撤销也要一条一条撤。   江亭晏看完一条,那边就撤销一条。   他看完了,那边也就撤销完了。   【哈哈我还能学】:哈哈,手滑!   江亭晏看着远处表面上看着和同学一起谈论方案实际瑟瑟发抖的某人,又看了看独自在草地上坐着灵魂出窍的某人。   嘴角下压,非常不爽。   【cocoa】:什么叫不是谁都受得了我。   【cocoa】:说话。   【cocoa】:江婉月。   【cocoa】::) 第0006章 文明遛狗   宣传片有基础的脚本,江婉月给江亭晏发过,还把拍摄小队的摄影师之前的作品给江亭晏看了。   当时江亭晏靠在沙发上,两腿交叠,隔着三米,全程是皱着眉看完的。   江婉月迫不及待地问:“哥,咋样啊。”   江亭晏:“像你大一上程序设计的实验报告。”   江婉月怒了:“你凭什么说这是依托答辩!”   江亭晏冷静道:“我没说。”   看着江亭晏核善的眼神,江婉月语气不着痕迹地弱了下来,但还是试图展开辩论:“我觉得挺好的呀…”   “你喜欢的话我不会拦着,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和我说话。”   “为什么!”   江亭晏表情非常冷漠地起身离开。   “我不想和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生物交谈。”   于是摄影师江婉月含泪卸任。   ——————   【柯柯,这是一会儿要拍的片段的脚本,你看一下啦】   把图书馆的场景拍摄完以后,江婉月就立刻给乔柯发消息,她本来想过来找乔柯,但一抬头就看到她哥靠在树上,双手抱胸冷冷盯着她的样子。   江婉月:溜了溜了。   【我们打算去东湖拍一个白天的片段,再拍点日常,然后晚上我们再来拍,做一个黑夜和白天的转场,快过来呀。】   乔柯起身,拍拍后衣摆上的草屑。   江亭晏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低着头,划着手机屏幕,步伐随意。   乔柯以他为圆心,五米为半径,鬼鬼祟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在江亭晏背后走了一个半圆,又用眼睛偷盯了好一会儿,最终确认自己没有跟错人。   他不敢跟着别人,马上早二下课,人流一来他保准跟丢,只有跟着江亭晏才不会走丢。   江亭晏走的这条路意外的偏僻,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除了鞋底踏在碎叶上的声音,只有远远的隔着不知多少米的校园外的汽车鸣笛。   鸣笛声非常微弱,有时感觉听清了它,有时候又感觉它好像并不存在。   早已分手的两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一前一后,前面的人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背影,不合时宜地生出并肩同行的错觉。   太阳逐渐放出暖光,路旁的杉树抽出浅绿嫩枝在斜风中轻晃。   江亭晏停了下来,举起手里的随身相机,对着林荫大路拍下一张照片。   乔柯也停在他身后,手指揩揩额角的汗,忽然觉得三月徐徐吹来的风有种神奇的力量,无端让人深受感动。   十五分钟以后,早就到达东湖的小分队发现少了两个人。   江婉月打开微信,先给江亭晏发了个表情包。   【小的给您磕头啦JPG】   试探对方应该不会发火,才发了下一条消息。   【哥,你人哪里去了,柯柯怎么也还没过来啊】   一路停停拍拍,往西湖走的江亭晏假装没发现身后狗狗祟祟的人,此刻心情略微愉快,嘴角上扬地打了两个字。   【遛狗】   【哈哈我还能学】:?   江婉月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大胆的想法,最后全部化为心照不宣的神秘微笑。   【哈哈我还能学】:文明遛狗,记得牵绳   【哈哈我还能学】:【小脸通黄JPG】   【cocoa】:?   江亭晏嘴角那点笑瞬间不见踪影。   【如果大剧院的演出你不想去看了可以直说】   【哥我错了!你慢慢遛哈,我们这里不急】   从图书馆走到西湖,又从西湖走到这里,被遛了二十分钟的乔柯终于发现不对。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江亭晏刷学生卡进了经管学院。   他说周围景色怎么越来越熟悉了,这不就是他每次都舔着脸来求大小姐原谅时碎了一地节操的经管学院吗!   【婉婉,能发个东湖定位吗】   【咦,柯柯你没跟上来吗】   江婉月“疑惑”发问。   乔柯忍着尴尬得发烫的脸皮,默默打字。   【走丢了】   但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跟着江亭晏走丢了的。   【你们今天拍得到我这里吗?】   江婉月这才记得乔柯说是最好十点之前拍完,自己今天需要开组会,现在等乔柯再过来的时候恐怕来不及了,不经懊悔自己怎么由着自己哥遛乔柯。   【么事啦,你如果忙的话那就下次,反正才三月初,要骗新生还早呢,嘿嘿】   【好】   回复完江婉月,老大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9:50了,人呢。】   经管学院距离化工学院起码有二十分钟脚程,乔柯看着空无一辆小蓝车的四周陷入沉默。   一阵熟悉的排气声浪让乔柯一下子扭过头,便看见换了件黑外套的江亭晏骑着那辆纯黑色,线条利落流畅,曲线优美惹眼的Ninja400停靠在马路旁。   之前江亭晏说过Ninja400不算他最喜欢的车,对于身高一米八以上的他而言骑着不太舒服,但是胜在仿赛的车型十分漂亮,落地六万也算凑合。   这是乔柯第一次感觉到来自机车的那种冷峻帅气,加上骑着它的人过于优秀的面容,冷淡的气质,长腿宽肩,让人和车形成了一个非常和谐的气场。   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许骑车,但也没有规定可以,算是卡了个bug。   乔柯捏着手机,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江亭晏按着手机,没抬头。   “江亭晏。”   江亭晏抬头,瞥了乔柯一眼,疏离得像两个人一个月前没亲过抱过似的。   “有事?”   乔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下定决心开口。   “你为什么不带头盔?”   江亭晏冷着脸骑着Ninja400走了,连排气管的尾气都不想多给乔柯闻一口。   乔柯痛苦地打开微信,给苏良发了一条消息。   【良哥,你提醒江亭晏一下,开车记得带头盔,如果在学校开,干脆把乐健打卡一起打了,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有19km没跑】   【良辰】:?   【良辰】:转发自小x书【家人们谁懂啊,我前男友每天监视我的社交软件 分手后也视奸了我三年】   【良辰】:咱们拿得起,放得下,坚决不做下头男   最后还是碰巧路过的导师载了乔柯一程。   两个人刚走进研讨室,老大已经坐在长桌前面准备好了资料。   老大并不近视,但是踏入化学学院就会带上蓝光眼镜,按照他的话就是搞化学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关键时候要保住眼睛。   “来了,坐。”老大指着身旁的位置,示意乔柯坐下。   然后对着导师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也坐。”   乔柯:嗯?   很明显导师也有一瞬间懵,坐下来时姿势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双腿合拢,把手乖乖的放在了腿上。   “我看了你的资料。”   乔柯刚想说自己还没写完开题。   “你的简历还不错,四十岁之前有机会评上四青的。”   原来没跟我说话啊,乔柯心想。   而导师已经头顶冒汗。   “这个…”   老大无情打断了他:“青长,青拔不行,青千条件不符合,优青总可以吧?每年都要四百人,就是男性限38岁,你也就一年时间了。”   “我…”   “你早年那个文章我看过了,确实不错,但是你要知道在过个两年,学术界的成就就是明日黄花,想想自己多久没申请到科研经费了。”   导师连中数刀,求救的眼神看向乔柯。   “你看他干什么,他能给你发顶刊吗?”   导师作为一个非常年轻的博导,来带本科生只是走走过场的,指导指导毕业论文,本次开个组会也就是意思意思大家打个照面。   他曾经问过很多他的博士生。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做成这样能毕业吗?”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学生问。   “你马上四十五岁了,你看你能评上杰青吗?”   从会议时走出来,导师眼眶都是红的。   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努把力,下次把几千万的球差校正透射电子显微镜抬回我们组里。”   “好好干,我会读你的研究生的。”   导师差点哭出来。   给乔柯看得叹为观止。   “幺儿,”送走导师,老大才对乔柯说,“你就别跟着他读研了,他能力有限,教不了你,我给你选了个很强的导师,搞无机材料的。”   根本没走远的导师还是掉下了小珍珠。   刚想回话的乔柯手机叮咚响了。   【阳光开朗大男孩】:老幺,咱们火了【苍蝇搓手JPG】   【可可木】:?   【阳光开朗大男孩】:转自隔岸【卤煮发现了男神的惊天大秘密。。受不了,不吐不快】   隔岸,就是D大的内网论坛网站。 第0007章 不是好人   【来自】隔岸   【分区|树洞】   【题目】【卤煮发现了男神的惊天大秘密。。受不了,不吐不快】   【一直偷偷关注你】:大半夜应该没有人还在逛隔岸吧,毕竟才刚开学,大家精神状态都挺好的,唉   【D大第一癫公】:谁说的,别人的大学生活是泡脚三个月,最后一个月喝洗脚水。我们计院不一样,我们从开学第一天就开始喝洗脚水。   【经管小神金】:金融的+1   【草他妈大理石】:兄弟,还不睡的话就和我一起画工图吧桀桀桀   【老天奶】:楼上ID好眼熟,好像之前竞赛看见过,是不是食工的?哪个寝室的?我半夜来擦你工图   【草他妈大理石】:土木佬你玩不起是吧,你等着我这就爬去三苑剪你网线   ……   【土豆焖排骨】:新鲜的排骨不需要焯水,和切成块状的土豆一起下锅,翻炒后煸出油脂,再加入吊好的高汤…   【零和】:楼主不是要爆料,火速的啊,我比赛都没看就等着看这个呢,反正逆子那表现看了能吃三斤。   【一直偷偷关注你】:哎,好感动,居然还有人在乎楼主的事情…另外,楼上上不许在我的帖子里做菜!   【土豆焖排骨】:嘤。   【一直偷偷关注你】:楼主是个隐居多年的鼠鼠,母胎单身到现在,上了大学以后也没想过谈恋爱,只想老老实实上学,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县城里拿一份体面的工作,赚可以养老的钱,卷也不卷,摆也不摆,就这样平淡地过完早八晚十的大学牲活。   【一直偷偷关注你】:直到有天,楼主遇见了心中的男神【害羞JPG】   【ovO】:插一句嘴,楼主男的女的   【老天奶】:赌一个学分,楼主是男的,这是D大特色   【草他妈大理石】:哥赌两个学分,是女孩子   …   【一直偷偷关注你】:你们怎么这种事也能吵起来,是不是在楼主的帖子里明撕暗秀!【生气JPG】楼主是女的   【草他妈大理石】:哈哈,哥赢了   【老天奶】:嗯哼,真没想到是妹子   【不爱芝士下地狱】:赶上直播了,楼主快说   【一直偷偷关注你】:第一次遇见男神是在楼主大一搞学院竞赛的时候,当时真的只是一眼,只要一眼就认定对方是crush,后来偷偷摸摸打听,得知对方非常非常优秀,绩点能排前几,妥妥保研的大佬。   【一直偷偷关注你】:……而楼主,因为刚上大学的时候没见过世面,一直保留着自己小县城的羞耻感,给领导献花拍照会担心自己不够漂亮,说英语怕自己口语烂得丢人,唯唯诺诺,小组作业组队困难,和同学辅导员交往吃力,甚至还有了抑郁倾向,在大学校园里吃够了孤独的苦,成绩也一落千丈,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考上了D大…期末考排名都是倒数,每个科目都是勉强及格…也就完全不敢,也没什么资格接近认识男神了   【经管小神金】:摸摸楼主,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出身大城市,真的没必要自卑,能考上D大证明你真的非常非常优秀了!   【草他妈大理石】:出身小县城怎么了,自卑都是自己给的楼主,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出身而看不起你,如果有的话那只能证明这个人是傻呗,哥帮你吐他口水   【老天奶】:噗,你是羊驼吗   【ovO】:楼主哪个学院的啊?男神又是哪个学院的,说不定咱还能给牵个媒介绍一下   【一直偷偷关注你】:楼主不爆马,也不爆男神的,单纯就是心里堵得慌来吐吐槽,说完一会儿就删掉的   【风一样的男子】:闻到了虐恋的气息   【一直偷偷关注你】:不算虐恋,楼主纯纯单相思,而且还是那种不声不响,对方完全不知道有楼主这个人的前提下的单相思,想想也是挺可怕的,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从你身边路过,你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与自己互不相识的人,永远也不能想象这个人在无声无息处怎么看着自己…   【经管小神金】:卧槽,楼主不要黑化!   【经管小神金】给【卤煮发现了男神的惊天大秘密。。受不了,不吐不快】投喂一个【清凉一夏】,燥热的夏日,享受冰块带来的凉意吧!   【一直偷偷关注你】:呜呜谢谢小神金,楼主好多了,感觉精神状态也正常了不少,接着说男神的事。男神没有特别多的朋友,可能理工科的男生都是这样吧?成天成天和室友混在一起,男神也这样。上课,下课,图书馆,男神总是和室友形影不离的,唉,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   【支持异性恋】:楼主,你不会是发现你男神是男同吧?   【老天奶】:如果是我也只能说声节哀了。   【一直偷偷关注你】:…楼主不止感觉男神好像是男同,还发觉他好像做了别人的男小三   【绿油油的花】:终于你还是做了别人的小三~从此我不再是你的港湾~   【一直偷偷关注你】:而且这件事还涉及到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在学校算得上万众瞩目了吧,楼主也不敢细说,大家就当个八卦听听吧   【零和】:终于讲正题了,我来艾特我的亲友@晚安大小姐@计算机网络三天速通我@哎我bug呢   【D大第一癫公】:@D大第一癫婆   【草他妈大理石】:不是,连癫公都有cp了,我不服,我也要女朋友!   【D大第一癫婆】:你也搞四爱吗宝宝,我还有其他姐妹,她们也喜欢你这样可爱的男孩子   【草他妈大理石】:不好意思我是男同。   【老天奶】:别把楼层顶上去了,等楼主接着说   【一直偷偷关注你】:楼主和男神都是理工科类的,很多时候的大课是一样的,经常能够坐在一个教室,所以楼主的观察结果是,男神没有女朋友。   他只和室友一起,楼主有时候心理阴暗会想:他一辈子单身也挺好的,明知道没机会,却还是希望保存一丝妄想。为了多去男神的学院,楼主鼓起勇气报了交叉学科类型的一门竞赛,要好几个专业的同学组队,楼主因为开组会可以经常到男神学院,也撞见了他好几次。   【ovO】: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呢   【一直偷偷关注你】:后面楼主有一次去了另一个学院,也是开组会…看见男神和他室友也在学院门口往里走,楼主就假装不经意地过去,想近距离看一下男神,结果走进去走廊没人,楼主也就慢慢走,一边用余光看开了灯的空教室   【一直偷偷关注你】:那时候学院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周末大家都更喜欢去图书馆卷,来学院的还是不多,楼主和队员约的地点是二楼,二楼的研讨室更小一点,更私密一些,适合搞团队讨论,一楼的阶梯教室空荡荡的,而且几个人站一个大教室挺不好的。   这时楼主为了找男神,走完了一整条走廊,偶尔几个开了灯的教室还探头探脑进去看了看,都没人,楼主也就以为男神是去了二楼,所以就打算跟走廊角落的楼梯间往楼上走。   也就是楼主站在楼梯口的时候,楼主突然听闻一阵很怪的声音,楼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啥,但楼主的耳朵很灵敏,就是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很小的声音,楼主也就返回第一层楼,发觉走廊尽头的学院心理活动室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有人在里面。并且还传出了“不行吧”“你不要这样啊”“这是不对的”的声音…而且声音很小,像怕被人发现   【草他妈大理石】:卧槽,不会是…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同为985学子你们为何这样秀   【VR战神】:你想的什么,说出来听听   【老天奶】:不兴说,最近内网打黄严重,珍惜账号   【草他妈大理石】:我才不说呢【小脸通黄JPG】   【D大第一癫公】:感觉不如厕所play   【经管小神金】:呕,求求你们男同了,我弄个众筹给你们开房间,你们不要随时随地发q啊!!   【D大第一癫婆】:原来宝宝喜欢这样的   【一直偷偷关注你】:不许在帖子里聊带颜色的!楼主那时候的心情真是五颜六色的,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忧郁,绿色代表忐忑,白色代表迷茫…   【草他妈大理石】:黄色发给我   【老天奶】:已举报楼上,楼主不用谢   【一直偷偷关注你】:谢谢老天奶维持秩序,呼,都已经晚上一点半了,各位听到这里也别乱说,其实就一点点声音,应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楼主站在那门口,想听是不是男神,结果刚贴上去,就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楼主慌了,只能假装往楼上跑,把腿不紧不慢(但非常快,只是声音不大)迈在楼梯上,听到背后开门的声音   【经管小神金】:我紧张起来是怎么回事,这种抓奸的既视感   【一直偷偷关注你】:楼主假装走到楼梯拐角转过身,眼睛往下偷瞥,发现真的是男神还有他的室友,他们两个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况,发现我以后飘忽的眼神立刻移开。   并且我男神!他!还!脸!红!了!   他室友倒是很淡定,还在那装模作样整理东西,我都不敢想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衣服不乱,可能只是在里面亲亲吧…哈哈…我简直觉得天崩地裂了,本以为是一个念想,结果这个念想性取向都不是女…我还想个集贸…   【一直偷偷关注你】:这我活个集贸,跳了   【水星月】:楼主别跳,本学期主楼已经有个老哥完成指标了,你真想跳就到心理健康教育指导老师那里排队,毕业之前估计能轮到你   【草他妈大理石】:害怕,我D大学业压力这么大吗铁铁们   【D大第一癫公】:你说呢,D科大D科大,高校中的高校,一流中的一流,高校中的高高手,高校中的第一流,D科大太强了,强得A+专业遍地走,D科大太狂了,狂得国家特色随便建…   【D大第一癫婆】:你D可是国内高校退学抑郁还有()()【懂得都懂】一条龙服务率最高的高校   【D大第一癫公】:这么跟你说吧老弟,我来D大之前还是一爱男   【草他妈大理石】:老哥你压力还是太大了点……   【一直偷偷关注你】:之所以说男神做了别人的小三,是因为和男神整天形影不离的那个室友。   这个人和男神一起就算了,他们宿舍一个四个人,除了男神和他自己,他和另外两个人也纠缠不清,非常暧昧,我以前本来觉得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兄弟情,直到我知道他俩不直,现在真的看什么都是恍然大悟的,寝室另两个人也围着那个男的转,不禁让楼主想到一些花卉市场的寝室文学。   那个男的除了玩弄这三个室友,还有一个正牌男朋友,妥妥的狐狸精,手段很高,不是好人,上课期间都很大胆那种,老师和正宫都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罢了。   【老天奶】:我想起来上周有人发的男同在中国近代史课间贴贴的,难道是他们两个?   【ovO】:那个男的有正式的男朋友?   【一直偷偷关注你】没有回答【老天奶】,只是最后发了一条消息。   【一直偷偷关注你】:   因为我之前看见过他和另一个学院的男的接吻牵手,而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容忍身边人出轨,也绝不可能做所谓的地下情人。   ……   这条帖子本来在十分钟以后就被删了,但有心人截屏保存,在白天又重新发了出来,可能是单纯的乐子人,也可能是怀揣着一些别的目的。   有人扒出来那张被打了码的照片,放在评论里观看对比,还有人重新去旧帖子里寻找蛛丝马迹。   结果把当时评论了一句,万年潜水的江亭晏挖了出来。   也难怪,本来就是容易吸引人目光的人,还一向不留痕迹,偶尔留下一个也难免人深究和猜测。   ——————   乔柯:“……”为什么这个狐狸精好像是在说我。   【阳光开朗大男孩】:老幺,看来我们在经管活动室干的那件事被人发现了【小脸通黄JPG】   【可可木】:你在说什么【哎我刀呢!JPG】   【阳光开朗大男孩】:就是我们借经管心理活动室微波炉热外卖的事【扭捏JPG】当时给我尴尬坏了,一推门就看见个人站在门口   【可可木】:不是我们,是你   【阳光开朗大男孩】:嘤嘤嘤!   为什么这个玩意儿好像才是帖子里提到的男神。   真的没搞错吗。   【可可木】:只是误会   【阳光开朗大男孩】:哪里误会了!【突然激动JPG】你和江亭晏那段可没误会啊!如果要证人我他妈第一个跳出来实锤你!你不能分手了就说没爱过!   ——————   负责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老师正在主楼里用电脑斗地主,后台突然提示接入一个心理健康指导的申请。   老师打开申请,开始读学生发来的短讯。   【老师你好,下半年的主楼还有位置吗?我比较急,让我先跳好吗】 第0008章 注意健康   星期四下午,天气是晴,心情是阴。   江亭晏来学校住了一周,乐健打卡的跑步记录依旧是剩余19km。   “亭晏去打卡吗?”陈勤问。   寝室室长陈勤和江亭晏是高中同学,关系和江亭晏比其他两个人近点。   “不去。”   江亭晏坐在电脑桌前视线都没偏移一寸,他带着防蓝光的眼镜,半长的头发发尾湿润,略有凌乱地粘在修长的后颈上,显然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只随意擦得半干。   电脑屏幕上是江婉月发过来的宣传片原片的部分视频,所有的东西拍得都跟要拿去参加幼儿园摄影大赛似的,只能靠技术硬剪了。   “那行吧,我走了。”陈勤背上包出门了。   寝室里就剩江亭晏和一个躺在上铺的室友庾歌。   鼠标先把原片拉通快进看了一遍,发现这里面还夹了两张自己用随身相机拍的照片。   林荫大道上空无一人,成片的绿色形成一个全新的天空,细碎的绿色光芒星星点点,投射下来的光柱和空气中的尘埃一起无声无息。   抹去两个心绪不宁的人,这里显得如此静谧。   江亭晏按下暂停,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   【cocoa】:你凭什么碰我相机   【哈哈我还能学】:哥你不是给我们拍的吗,我以为你是拍给我用的我才看的quq还有柯柯之前在的时候你也给我碰的啊   【cocoa】:你喜欢在视频里插PPT?换PPT的时候用不用给你加一闪一闪的特效。   【哈哈我还能学】:我错了qaq   “诶,江哥你知不知道学校有大佬整出了个好东西啊。”   本来还想继续和妹妹相亲相爱的江亭晏放下手机,抬起眼皮看了看上铺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庾歌。   “什么。”   “我发给你了,看微信。”庾歌嘿嘿笑了两声,又重新躲进被子里。   江亭晏点进微信,看见庾歌给他发了个apk安装包,名字叫注意健康。   江亭晏:?   他眉头微皱,有点不太想安装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   于是随手转发给江婉月。   【哈哈我还能学】:?   【哈哈我还能学】:哥,想不到你…   【哈哈我还能学】:【这不好吧JPG】   【哈哈我还能学】:嘿嘿   【cocoa】:看看是什么东西   兴冲冲安装下载,准备收看学习资料的江婉月点开这个名叫注意健康的APP。   这个APP标识怎么长得这么像乐健打卡。   正这么想着,江婉月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个弹窗。   【亲爱的注意健康APP用户,你好,本软件为融合了定位修改器和自动路线打卡还增加了一些其他健康提醒的乐健APP破解版,通俗来说就是模拟跑步轨迹打卡的植入版APP】   【很多同学对于乐健的积极性不高,或者身体素质不足以支撑每学期的跑步任务,加上学业繁重兼职家教,难以完成乐健打卡任务,每学期体育不及格,影响综测评分保研。】   【所以注意健康APP诞生了。】   【大学的四年是辛苦的四年,身体素质是第一重要的,希望大家在轻松完成乐健打卡的同时,也要适度锻炼,注意健康!】   三分钟后,江婉月哽咽着和江亭晏发了一条消息。   【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   江亭晏只想知道这个问题,毁了可怜的小女孩好多温柔。   【是你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我真想嫁给发明这个东西的人】   正在实验室等水浴锅降温的乔柯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但他带着手套,连揉揉鼻子也不能做,只能硬忍着。   正在刷试管的老大看过来:“感冒了?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们幺儿可是闷声干大事的人。”知情人苏良笑了笑,虽然带着口罩看不清楚,那双桃花眼却弯得很明显。   “我看老幺最近是神经衰弱了,隔岸那帖子把他搞得出门上课都带口罩,生怕哪个人多看他一眼,谁要是指着他叫一声你是不是帖子里那个男狐狸精,他能立刻晕倒。”老三插嘴道。   “老三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打游戏外卖冷了,听幺儿说经管活动室有微波炉非要去蹭,能有这事?”苏良说。   老三很委屈:“我怎么知道他们腐眼看人基啊,我只是想吃口热饭。”他可是24k纯直男。   老大推了推眼镜:“人类的想象力真是可怕。”   其实主要还是那个帖主见过幺儿和江亭晏的事,所以才会这样误会吧。   苏良是比较看清楚的,但为了防止乔柯在实验室里靠着社死直通天堂,他还是没有说。   “一会儿去朝阳吃饭不,看团员墙上说那里开了家西餐厅,哥请客,兄弟们给个面子一起去品鉴一下呗。”苏良转移话题。   “我吃不饱的。”老三说。   “没事,品鉴完那几两牛肉,哥再带兄弟们疯狂星期四。”   “好的良哥。”老三立马倒戈。   老大是无所谓去吃什么,科研就是他的精神食粮,吃饭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倒是乔柯有点犹豫,他最近都没在外面吃过饭,比古代的女子还怕抛头露面。   “幺儿,去呗,那是分座的,差不多是个有伪隔间的样子。”苏良话都说到这里了,良哥的面子还是管用的。   “好。”   另一头,终于点击下载安装的江亭晏填上自己的ID,发现这个APP居然还做了个很简单的交流区,人不是很多,看来这个APP确实是刚做出来,或者没打算推广开的。   交流区里的人都在讨论这到底是计院哪个大佬做出来的,居然真的能骗过乐健打卡官方的检查,要知道定位器这种东西很常见,也很容易被察觉发现。   但是这款APP是仿真人路线和速度,缓慢路程,伪造了每分每秒的时速和路程。   除了讨论制作者,里面还有些人讨论新增的健康提醒功能。   【粉红鳄鱼】:我说真的,这健康提醒设置得,都给我看害羞了,好像男朋友在跟我对话一样,虽然我没有男朋友【玫瑰凋谢JPG】   看了一会儿,江亭晏打算退出。   APP突然蹦出来一个弹窗。   【今天是2023年3月2号,星期四,高新区的天气晴朗。】   退出的手指顿了顿,江亭晏点了一下屏幕。   【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你吃饭了吗?一定注意保护胃,课业再忙也要记得吃东西。如果有胃病或肠炎的话就更要小心了,就算心情不好也得吃点,不然痛起来只会伤害你自己。】   【不知道吃什么的话,去朝阳餐厅好啦,那里种类很丰富,也许有你喜欢的呢】   江亭晏很少在学校吃饭,朝阳餐厅是他唯一去得频繁的餐厅,他口味比较淡,那里的药膳鸡勉强对他的口味。   …这是定时弹出提醒,还有随机出现的推荐内容?   他重新点开交流区,查看有关健康提醒的帖子。   【呜呜谁懂啊,感觉我在和这个盗版乐健谈恋爱,我上周周六晚上十二点还在刷剧的时候,它突然跳出来提醒:你还没睡吗?其实应该早点休息了。不过既然明天是周六的话,稍微赖床也是可以的。不过睡觉的时候记得把手机拿远一点,放在下桌最好,不然不小心掉下来摔碎就不好了。啊啊啊啊,谁明白我上次就是手机放床上,从床缝掉下去摔碎了换组件用了1800呜呜】   【我懂你的感受姐妹!我一直以为这个APP的提醒就是那种很固定的,但是我用了一周,发现每次的提醒都是不一样的,还会根据天气情况建议你今天该怎么穿,不过只会推荐男装哈哈哈。还有,如果有最新的什么舞台剧戏剧演出它还会提醒,虽然我不爱看戏剧,但那天脑袋一热还是听了APP的推荐,买票去看了市中心大剧院的《打金枝》!然后美美入坑了戏剧】   江亭晏盯着屏幕上的字,丢开手机,靠在座椅上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关闭了电脑,起身收拾背包出门。   【去朝阳吃饭】   【哈哈我还能学】:新开了家西餐厅,你请客我就来嘻嘻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霞光,烧得云彩绯红,天空滚烫。   独自站在宿舍楼下,感觉脚下的青石板都镀了层淡淡的浅色金光。   完全是鬼使神差。   慢慢地从肺部呼出一口气,有一种自己都无法察觉原因的忐忑心理。   他再次打开了APP。   【每天这个时候D大的太阳就落下了,如果有晚霞,一般会从学生中心那里升起,慢慢铺开笼罩整个天空,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只要你抬头都能看见。】   【今天是晴天,所以应该会有晚霞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抬头看一看吧。】   【毕竟,说不定你喜欢摄影呢】 第0009章 并不喜欢   下午六点三十二,江亭晏坐在宿舍楼下。   晚霞慢慢褪去,整个天空从燃烧般的绚烂瑰红缓缓冷却,阴郁的蓝色逐渐扩散,唯有两三条细长流云横挂。   低头见屏幕上有许多个小红点。   他划开手机,翻看江婉月发了无数条消息问他在哪。   只看消息不接电话,是江亭晏的习惯。   他的手机常年免打扰,除了白名单里的号码,任何人打进来都不会提醒,基本是随缘接听,所以熟悉他的人有事也只会发消息。   这个习惯还是跟乔柯学的,但乔柯是因为极度社恐时期害怕和人交流,江亭晏是懒得,也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宿舍楼下】   【哈哈我还能学】:?   合着半个小时一步没挪是吧。   不满是不敢不满的,只能顺着大小姐这样子才能讨生活。   【哈哈我还能学】:难道公主是因为穿着不合脚的水晶鞋,所以半个小时只能出发五米路吗【咬牙切齿JPG】   收到消息的乔柯刚和兄弟们坐在新餐厅水墨云间的座位上。   很快,等着曾经战友安慰同情的江婉月得到回复。   回得严谨又认真。   【不太了解,但一般来说,就我看的电影和童话里,公主是不用自己走路的,会有马车来接送。】   原来是我不会驾驶马车的错啊,江婉月两眼一闭,面带微笑地出国了——天国。   江亭晏到朝阳的时候各个窗口都关闭了,江婉月坐在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喝葡萄柚多多,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差点跟革命成功了一样热泪纵横。   走上四楼才能看见一些人影,因为二楼是烧烤小龙虾的夜市和一些营业到10点的餐厅,新开的那家名叫水墨云间的餐厅在角落,店面不大不小,典型的咖啡厅似的玻璃窗装潢,中规中矩。   餐厅还有部分桌位在露天,但江亭晏不喜欢被围观,并没有选择去外面,他走近玻璃窗,忽然顿住了脚步。   “咦,良哥和柯柯也在这。”   江婉月想敲敲玻璃窗引起他们的注意,被江亭晏握住了手腕。   靠窗的位置上方有一顶微黄的灯,把人的面容照得非常柔和,看得清眼下疲倦的青黑,睫毛投下的阴影也分明。   乔柯枕着手臂,闭着双眼,脑袋无意识歪向玻璃窗外。   苏良也看见他们,笑着招了招手。   他指指乔柯,用嘴型无声说:这几天太累,睡着了。   “走了。”   “哦,好,诶,哥!你干嘛往反方向走啊。”江婉月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江亭晏走路的速度,到底是人高腿长,江婉月还得小跑才能追上。   看来公主不是走不快路,只是不想为她走快,说来说去就是不爱!   “干嘛走啦,我饿了。”有点委屈。   “我说走了,是我自己走了,”江亭晏回头,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我有让你走吗?”   江婉月:……   嘿,这不是你说你请客吗。   “你喜欢的话可以回去。”   “不用不用,这顿饭我跟着你蹭定了!您说去哪就去哪。”江婉月快步跟上江亭晏,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女孩子。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姐姐!”她赶忙道歉。   女孩看清她的脸,愣了愣,随后移开目光走进水墨云间,一句话也没说。   江婉月也没多想赶紧去追江亭晏。   二十分钟以后,两个人坐在校外时代天街一家餐厅的包间里。   浓汤的香味扑鼻,开胃菜和甜酒都很合口,江婉月距离午饭饿了接近七个小时,现在只顾着埋头苦吃,抱着作为一匹黑马死也要撑死于槽枥之间的幸福心态,反正又没外人在。   【让他别搞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并不喜欢,并且以后别烦我,我恐同】   江亭晏在和苏良的输入框打出这行字,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删掉。   “哥,你怎么不吃啊。”   江亭晏扫了她一眼:“看着你就够了。”   江婉月嘿嘿笑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倒也没有秀色可餐啦。”   “我是说降低了我的食欲。”   嗬嗬,口是心非罢了,我俩明明长得有四分相像,难道像你四分,还担不起一个秀色可餐吗?   原谅你,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   江婉月继续埋头苦吃。   江亭晏靠在座椅上,手指转手机。   【他醒了,知道你来过】   【你到底吃晚饭了没】   【cocoa】:没心情   【良辰】:小心进急诊,你又不是没进过【注意健康JPG】   江亭晏看到注意健康这四个字就来气,因为他刚刚开车过来的时候,这个破APP检测到他时速过快,应该是在开车,马上滴滴滴地提醒他戴头盔。   【要他管,别烦我。】   苏良觉得自己很无辜,因为这句话是他问的,不干乔柯的事,但怕说出来会被拉黑,只好发个什么猫的表情包。   【好的领导JPG】   八点左右他们寝室就陷入安静,老大在做项目,苏良誊笔记,老三带着耳机打游戏,做一款对抗路特有的哑巴。   乔柯洗漱完坐在下桌看了会儿书,很快就上眼皮打下眼皮,看五分钟睡三分钟的,老大抽了他的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黑眼圈。   苏良心想,听说老大在高中就像个机器人,现在也是越来越有人气了。   “看罗伯特·伯恩斯的《化学工程原理》不能靠在椅子上看,你这个状态还是别亵渎这本书了。”   乔柯:“……”   你看看,哪个机器人会对书本有信仰!   “幺儿你去睡吧,听医学公众号说熬一夜要补七天呢。”   苏良直接摁了灯。   “卧槽停电了!”老三惊呼。   苏良拿着晾衣杆敲了一下老三装饰性的脑袋,又拾掇老大回他的“黑幕”世界继续做项目,自己也刷完牙爬上床用小台灯照亮誊笔记。   老三看着屏幕上因为走神嘎了后队友的辱骂,又摸摸脑袋上的小包,悲愤地把苏良的备注改成英雄母亲。   乔柯也确实困得睁不开眼,几乎是一躺上床就没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老三和乔柯的床挨着,三分钟以后队友开始上票,统一五票结束了游戏,他取下耳机,感觉乔柯那边一点声息都没有,吓得赶紧爬过去试探了下鼻息。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老幺是死了,原来他只是睡着了。”   说完又放心地爬了回去。   最近猝死案例挺多,搞得老三都神经经绷了,从熬夜变成了紧张地熬夜。   看一眼时间,才九点,还早,心情放松。   新开两把游戏,十点,平时也就这时候才下课。   十一点,放弃排位开始巅峰赛。   十二点,巅峰赛结束,倒扣一百分。   重新开始排位,赢一把就睡。   一下打到了两点。   傻逼游戏,卸载了。   老三丢开手机,心满意足地躺下。   现在还不到三点,按照白俄罗斯的时间来算,这也算是健康作息了。   凌晨两点半,寝室门被砰砰敲响。   寝室四个人都是出了名的好睡眠,早上一般要定七八个闹钟才能醒那种,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白天比较累,所以夜间睡得很沉。   只有提前睡的乔柯醒过来了,他听着密集急切的敲门声,心里一紧,直觉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爬下床打开门。   门外是隔壁寝室的一个很瘦的男生,此刻满头大汗,两眼通红,简直快哭出来了:“我们寝室有个人不能呼吸了,我们已经打了120,但是没人背得动他下楼!”   “我来背他,带点温水!”   乔柯印象里隔壁寝室确实是只有一个人体格比较好,另外三个人都瘦得跟排骨一样。   他马上穿鞋,连隐形眼镜都来不及慢慢带,直接冲进隔壁寝室,另外两个人已经把人抬下了床,披上一件睡衣。   “救护车什么时候到?”乔柯背起人尽力快地赶往楼下,背上人的心跳非常微弱,紧紧贴着后背都很难感受到。   “马上,我们已经给宿管打电话开宿舍大门了!”一人说着,担忧之下又忍不住暗吃一惊。   乔柯他们是认识的,系里的大佬,平时都挺高冷一个人,没想到关键时候二话不说就来帮忙,要知道他背上的那个男的起码有75kg,平时还喜欢健身撸铁,比乔柯看起来壮多了。   “刚刚我们寝室都没睡,本来大家一直在断断续续聊天的,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我们都觉得不太对,加上最近好多猝死的新闻,马上就爬上床查看,结果他当时就已经不能呼吸了。”   “他身体那么好我们都没想到…”   “我是真的再也不敢熬夜了…”   乔柯深呼吸一口气,他没戴眼镜,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只有集中注意力才能大致判断台阶的位置,双腿酸痛,额角的汗水也渐渐渗了出来。   从四楼到一楼,再到宿舍门口,因为学校学生宿舍是组团式的宿舍楼群,他们这栋宿舍楼离得比较偏,路程的直线距离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米。   负重前行时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其实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把人送到救护车上时,乔柯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正在往下滴水。   另外三个人想跟他道谢,结果乔柯刚直起腰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凌晨三点,胃痛犯了的江亭晏根本睡不着,撑着下巴用电脑修整自己的风景摄影集。   【卧槽!哥,听说化工那边120半夜拉过去两个人,好像是熬夜猝死的,你别熬夜了快睡觉!】   【…?猝死】   【额,也许没死,反正是120拉了两个走了,听说有一个呼吸都停止了】   江亭晏皱了皱眉,拨通了苏良的电话。   没人接。   心很烦。   过了几分钟,江婉月又给江亭晏发了消息。   【卧槽!哥!!!】   【我看他们帮忙的那些人拍的那个照片,有一个人好像柯柯啊!!!】   【我想去医院看看,但是宿管不放呜呜怎么办啊】   江亭晏脸色一下很难看,有点咬牙切齿地点开拨号输了一串电话号码。   因为低血糖加作息不规律导致气血不足在输液的乔柯摸出手机,凑近屏幕看了眼来电人的备注,差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点开接通,耳朵贴近听筒,小心翼翼道:“喂?”   “你在哪。”   “我…”乔柯犹豫了一下,“在宿舍。”   “呵呵…”   这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对乔柯而言简直是肌肉记忆。   “乔柯。”   “老子不是你男朋友不能查你岗了?你在哪个医院,在干嘛,说话。”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这么晚没睡,是因为胃痛。”   “管你什么事。”江亭晏在宿舍外的公共阳台吹冷风,风冷,语气也冷。   乔柯抿了抿唇,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叹息。   如果你想用自己受苦来惩罚别人,那么这招只对我有用。   算了。   “你书包外边那个小隔层里有药,是这学期开学才买的,晚安。”   【作者有话说】   日更是做不到日更的,只有诈尸这样子才能维持生活 第0010章 孩子总哭   金牛区的人民医院,凌晨三点,三个坐在大厅输液的人面面相觑。   一旁的护士带了三条小毯子,说自己今天值夜班,有事就叫她。   一个拿着注射器的护士走过来:“上次你上夜班怎么不积极。”   她很理直气壮地叉腰:“前天我激素分泌得不好,心情萎靡精神不济,今天看到两位帅哥和一位美女以后激素飙升,内分泌都正常多了。”   “所以多看帅哥美女能长寿是真的。”   “好了,这位帅哥请你别动,我要用针了。”拿针的护士打开针帽,露出直径几乎有一毫米的针头。   乔柯僵硬地点点头,把另一只没扎针的手伸了出来。   随后护士就打开吊瓶下输液包把新一组药剂打进去。   两护士走了。   “柯柯,你刚刚表情怎么那么搞笑,哈哈,你不会以为这个针是要扎你吧?”   江婉月左手扎着针,右手刷手机,老大不小了还跟小孩一样,怕脱针,用个药盒子把手和针绑在一起。   “我以为是的,”乔柯感觉脸上有点烫,“我很少来医院。”   凌晨打吊瓶的三个人,自然就是乔柯,江亭晏,江婉月。   和乔柯一起来那个同学进了ICU以后很幸运地救了回来,抱着医生哭得只差没叫义父。   医生摸着他的狗头,慈爱道:“要好好早睡哦。”   “毕竟,你也不想三十岁就死于心肌梗塞吧?”   此刻他人正在病房抱着枕头安睡如猪。   江亭晏来医院,是因为半夜在露天阳台胃疼得太狠,回宿舍时没撑住一下子摔倒把寝室人都吓醒了,还以为他也因为熬夜要猝死了,马上打了120来拉。   至于江婉月。   乔柯和她哥都进医院了,这位传奇美女一直向宿管请假惨遭拒绝,于是打了120把自己也给拉走了。   本来还有点担心没法收场,结果120的救护车还没来,江婉月先就腹部感觉绞痛得要命,走到楼下差点给地板砖磕了一个,被赶来的医务人员用担架抬上车拉进医院急诊打了CT,一下就检查出急性胆囊炎,要输一天液,明天手术。   “幸好我今晚美美吃了最后一顿晚餐,再见了,我的胆,从今以后我就是无胆英雄了。”她感慨。   主治医生也摸了摸她的狗头,慈祥道:“如果你老是不好好吃早饭,也不好好吃晚饭,现在割胆只是做三点式,开小口,以后胆汁再形成结石,堵塞胆管成了胆囊管炎,你就得开大刀了哦。”   江婉月立刻设置了三个闹钟。   8:00早餐,12:00午餐,18:00晚餐。   并且恳求主治医生再说一遍她录下来当了闹钟铃声,还转发给了江亭晏且留言共勉。   在救护车第三次进入D大校园四五分钟后,【D大一晚上进去了四个】这个标题狠狠地飘在了隔岸的top红贴榜上,进来的金融学子非常着急,直接留言。   【经管小神金】:不是啥情况啊,是不是四个学姐学长进橘子了?   【D大第一癫公】:听说是今天晚上120陆陆续续拉走了四个人   【草他妈大理石】:啥情况,四个人?都是哪个学院的啊   【老天奶】:听说是熬夜猝死的。   【草他妈大理石】:晚安,亲爱的校友们【关灯睡觉JPG】   …   【一直偷偷关注你】: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是哪四个,而且知道这四个里面有三个人今天晚上都在水墨云间吃饭…不会是食物中毒吧   【草他妈大理石】:卧槽,不是吧别这么吓人啊,水墨云间我明天还打算去呢   【老天奶】:你不是睡觉了吗   【草他妈大理石】:【晚安依古比古JPG】   三个人好长时间没说话。   “哥啊…”江婉月开口。   江亭晏面无表情带上了隔音耳机。   “柯柯啊…你一会儿要回学校吗?护士说你四点就输完了。”江婉月只好对乔柯说。   “我明天早八。”   人都要没了还惦记你那b早八呢。   “唉……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啊。”江婉月小声说,她本来办了住院,可以去里面躺着输液,但她不想一个人,所以才和另外两个人坐在大厅里。   “你明天也有早八吧。”江亭晏瞥了她一眼。   江婉月拿出手机一查,才发现明天是最要命的离散数学,老师是个堂堂课必点名的老头子。   在他的课上请假必须要开证明,还得写纸质的请假条,不然一律按旷课处理,在这门本就依靠平时分拉满才能苟活的课程里,基本等于宣判死刑。   “哥,你有纸和笔吗?”   江亭晏眼睛瞥过来,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这么快就要写遗书了?大不了重修,问题不大。”   她是要写请假条!   “重修没有平时分,必挂无疑!”知道江亭晏肯定出门不带纸笔,江婉月只能可怜巴巴看向乔柯——一身简单的蓝白色睡衣,好了,还是算了。   结果,乔柯用没扎针的另一只手从睡裤兜里摸出钱包递给了江婉月:“里面有只很短的随身笔和几张小卡纸,我是右手打针不好拿,你自己拿一下吧。”   一刻也没有为钱包里有随身笔和卡纸而感到疑惑,因为紧接着让江婉月觉得很离谱的事是。   “你为什么睡觉时还把钱包放兜里?”   “家里长辈教的。”乔柯很尴尬地说,说完他背对着江婉月,靠着垫在椅背上的枕头,假装自己有点困。   他知道这在别人看来这很奇怪。   从小到大,抚养乔柯长大的人都告诉他,不管去哪里都不能让贵重物品离身,尤其是前往学校坐长途火车时。   钱包随身,不要和火车上的人多交流,少在车站附近逗留。   别人眼里,这是老一辈都快要入土的旧思想,在乔柯眼里,这是长辈对他传授的人生经验。   他靠着枕头,也是真的困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婉月扭曲着手臂打开钱包,发现那只笔真的很短,就像小孩子用的蜡笔那样短,也很细,这样才能恰好装在扁平的钱包。   她摆平钱包,看见放在透明夹层里的乔柯的身份证时,不自主发出嘿嘿的笑声。   青涩的少年上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蓝灰色短袖,可能因为没有戴眼镜,也可能很少面对镜头,他黑色的瞳孔看来有些怯怯的,肉眼可见的脸颊发红。   清澈又愚蠢,真不愧是大学生。   江婉月看见一个小夹层里有纸,她用手指夹住艰难地抽出来,才发现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甚至看起来并不是崭新的纸,应该夹了很久了。   江亭晏抬起眼,发现江婉月展开那张纸,立刻冷声道:“你在干嘛。”   连声调都比平常上扬了些。   江婉月已经展开了那张纸,那是一页从护眼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黄色的纸张,绿色的横线,折痕很深,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个名字——李凤莲。   相同的名字重复了无数次,字迹非常稚嫩,笔画勉强斗拢在一起,跟刚学字的娃娃一样。   一张写满了一个女孩子名字的纸,被人折叠起来,小心翼翼放在钱包夹层里,一放就是几年。   这很难不八卦。   但江婉月顶着江亭晏的目光,只感觉到很害怕。   完了。   完了!   “哥我以为这是柯柯说那纸呢。”江婉月胡乱地想把纸塞进夹层。   “江婉月,你凭什么乱碰别人的东西。”   江婉月欲哭无泪:“我真的只是拿错了啊,我不是有意要揭露真相让你受伤的哥…”   “你在说什么,”江亭晏一脸黑线,非常嫌弃地看了江婉月一眼,随后转过身表示不想再和她交流,“把它叠好,然后放回去。”   “哦哦,好的,哥。”江婉月小心把那张纸叠好放回钱包夹层,从另一个夹层里拿到了崭新的纸片。   江亭晏胃痛缓解以后睡意就来了,他闭上眼打算补觉。   “哥…你之前知不知道啊…”江婉月不禁可怜江亭晏了,这种自己男朋友有白月光的酸爽感觉,而且还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白月光呢!   现在还放着!   比自己的爱情还长久保质!   “有病就去治,别烦我,我又不是医生。”   江婉月还想安慰他几句。   江亭晏直接叫护士把她丢回了病房。   大厅里只有两个人了。   他把江婉月的那条小毯子拿过来,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扔到乔柯身上。   然后强迫症发了。   伸出手手把毯子的边边角角扯直扯平,才满意地打算补会儿觉。   他当然知道夹层里的那张纸,换句话来说,乔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那不是来自一个泛着酸涩感的初恋故事。   而是考上大学以后,要给乔柯助学贷款签字的人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从来没有写过字。   她拿过一只很小的笔,撕了一页作业本,练了一整页的字,最后才签在了那张助学贷款的签名处。   不然这纸能留到现在?   江亭晏莫名带着一种满足感哼了一声,才慢慢因疲倦而陷入睡眠。   …   乔柯伸出手,把江亭晏身上的小毯子整理好。   该说不说。   他也有强迫症。   …   病房里,刚聊熟的护士姐姐激动地跟江婉月描述了外面发生的事。   江婉月感慨万千,虽然知道乔柯现在没带手机,还是给乔柯发了一条微信。   【复婚好吗,孩子总哭】   虽然是被打哭的。 第0011章 真心实意   早上七点初阳未至,天反而阴沉沉地在落雨,车子里的气氛说不上闷,就是憋得慌。   当你穿着睡衣在路边,忍受着过路人异样的目光,又睁着十米开外六亲不认的近视眼,打了二十分钟的车,随后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你面前,感恩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却发现这是前男友家来接他的专车。   你大概就能体会这种感受了。   乔柯下了车,轻手轻脚给人家合上车门,连眼睛都不敢乱抬。   他低着头,耳朵发烫,小声对着眼前的人影说:“谢谢你。”   接着头也不回地飞速往校内走,不敢用跑的,纯粹是怕自己因没戴眼镜看不清路半路给撞人或撞树了。   毕竟他们学校的树长得挺有个性,野蛮生长,有时候就突兀长在行道上,喜欢随机挑一个低头看手机的撞死。   而江亭晏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乔柯对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路人道了谢,又在对方一脸懵的时候拔腿就跑。   司机宽慰他:“小柯没戴眼镜,再加上他那么脸盲,今天天色又这么暗,认不清人也正常,不用生气。”   江亭晏看了司机一眼:“男女也能认错?”   嘿,这谁知道街上能有一米八几的姑娘呢!而且还留着和少爷你差不多长的头发,恰好也是白金色的!   回宿舍以后,三个室友跟接瓷娃娃似的把乔柯按上了床,坚决不让他去上早八,说早就给他请了假了,就差在床帐子上加个锁了。   连床上桌的电脑都给没收了,生怕卷帝床帘一拉,电脑一开,又拿命耗数据和代码。   不过手机还是给他了——因为他们仨是要去上早八的,有事电话好联系。   乔柯只好躺在床上,他的生物钟让他一时半会睡不着,打开手机,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本来身体和精神就都很疲倦,近视又让他不得不把瞳孔凑近光屏才能看清,微微眯了眯眼睛,忍着轻微刺痛,看清江婉月发来的那条。   【复婚好吗,孩子总哭】   说实话,有一瞬间愣。   闭上眼揉了揉额角,乔柯抹掉眼角因强光刺激而分泌的生理性眼泪。   【我晚上没课,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   【柯柯,我感觉哥真的不是不喜欢你,你真的不想一下要不要复合吗!】   【这样真的好可惜啊quq】   【毕竟你们都在一起快两年啦】   乔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不过很快江婉月又发来一条。   【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吧!好好休息柯柯】   松了口气。   乔柯放下手机,裹着被子强迫自己休息,好在不一会儿窗外就淅淅沥沥传来雨声,安抚着他入睡。   雨声滴答。   …   汇聚成珠,从伞尖落下。   江亭晏收起湿漉漉的伞,用伞套装上挂在医院的墙外。   江婉月躺在病床上,吃也吃不得,喝也喝不得,盯着一边翻看《金融数学基础》一边喝生椰拿铁的江亭晏十分嫉妒,但又无可奈何,只好无能狂怒。   好似被拴在铁笼子里的狗子,龇牙咧嘴,却只能咬住铁丝。   “看我干嘛。”   “看看还不行?还不给人看了。”江婉月小声抱怨。   “我不喜欢你看着我。”   好好好,她一个病号现在连看江亭晏喝咖啡都不配了!   “唉,哥,你给我讲讲你和柯柯咋在一起的呗,我好无聊啊。”   江亭晏吸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把垃圾丢在垃圾桶里。   他拿着书站在病床前,半长的白金色发丝拢在耳后,露出左耳的银质耳环。   玻璃珠般的眼珠精致得不近人情,垂眸看人,笑起来也感觉冷冰冰。   但实在漂亮。   “我娇生惯养,我唯我独尊。”   “我有大小姐脾气。”   他嗤笑一声。   “我的故事你不配听。”   江婉月于是死了这条心,躺在床上如同失去梦想的咸鱼。   江亭晏拿着书在一旁看,却并没有看进去。   大一上期末结束,学校突发奇想,联合十几家高校举办了个全国大学生专业论坛,邀请所有专业的优秀学子到各个高中分享有关专业的经验。   江亭晏本来以为,这跟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的回校宣讲本质没区别,可能就是正式一些,报名门槛高一些。   没想到这居然还报上了扶贫项目。   他们当时被分配到一个比较落后的贫困县,生源流失严重,器材落后,师资力量薄弱。   学校的礼堂修得很简陋,但不影响正常使用,前排带靠背的长椅坐着大学生,后排密密麻麻,是带着凳子来听讲座的学生。   江亭晏低头刷手机,没轮到自己上台的时候,是一点兴趣没有。   原本一直有嗡嗡说话声的礼堂安静下来。   江亭晏抬眼看了下第一个站在台面的人——是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带着黑框眼镜,因为是冬天,所以毫无自觉地把自己裹成了球。   江亭晏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对方长相如何,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比自己还会装高冷。   用江婉月的话说就是垮起个批脸。   而这个人还真就全程垮起个批脸在讲化学专业——听自我介绍还是来自他们学校的化工学院。   听说化工只来了一个人。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位化学专业第一学期以微积分满分,线性代数满分,化工导论最高分,拿下期末排名第一位的乔柯。   “声音和性冷淡似的。”   江亭晏听旁边的人说。   等他讲完化学专业的培养方案,课程计划与难度,实验环境,就轮到了学生提问环节。   学生的问题意外地很切中实际,应该是老师提前告诉过他们。   不然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考虑专业是否好就业,工作环境如何,收入怎么样,学业压力大不大。   他们只会认为度过辛苦的高三,未来永远光明,何种选择都让人充满期待。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本应该模糊的记忆,江亭晏却一下子就能想起来。   江亭晏记得,当时他还是顶着一张冷酷的脸,语气很平静地告诉提问的学生。   “就业难。”   “工资低。”   “工作环境,”他顿了一下,应该在回忆平时,“反正经常能接触有毒的或者易燃易爆炸的化学药剂。”   “应该挺危险的。”   “另外基础学科想要有好的出路,本科学历是完全不够的,基本是不博别读。”   “你还有问题吗?”   这一番话说的,校领导沉默了,大学生沉默了,连提问的学生都沉默了。   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   学生望着站在礼堂中央的他,硬着头皮问:“那你为什么学化学呢?”   他突然就笑了。   也就是此时此刻,江亭晏发现他长得非常好看。   站在那里的人脸上挂着笑,黑润的眼睛弯弯的,隔着镜框也能看到。   说他喜欢化学。   于是江亭晏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拨了一下。   有弦声响起。   在这一瞬间,肯定对方一定是自己会喜欢的人。   …   打算永远恨江亭晏的江婉月看见他放下书削苹果,突然就有些动容:“哥,我吃不了苹果的。”   江亭晏把苹果切成小丁,用牙签扎了块放进嘴里,皱了皱眉。   “我知道。”   他削了一半,停下手,把另一半苹果放在削好的苹果丁一旁不削了。   “走了,有课。”   江婉月敢怒不敢言,虽然明知江亭晏今天晚上没课。   幸好江亭晏走以后,乔柯几乎是前后脚到了。   “婉婉你还好吗,还疼不疼?”   江婉月被这几句话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主要是对比太强烈了。   乔柯坐下来擦擦汗,不敢跟江婉月说自己因为脸盲进错了好几次房间,对着好几个女孩子说过这句话。   还被其中几个女孩子要微信,不过怕多呆一秒就要因为社死爆炸,他立刻溜了。   乔柯瞥到床头柜上盘子里的苹果丁,下意识疑惑地咦了一声。   “你不是不能吃东西吗?”   “我给你削的,这不知道你要来嘛,你吃呀。”江婉月脸不红地说。   乔柯盯着那盘苹果丁看了一会儿,看得江婉月都要以为他看出什么了。   不是吧,连苹果丁都看得出来是江亭晏削的?   乔柯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想削小兔子啊。”   “啊?啊,对对,就是削不好,只能气呼呼剁成丁了,笨手笨脚的。”江婉月暗搓搓拉踩一下。   “我给你削吧。”   乔柯拿起水果刀,用那一半苹果给江婉月削了四只苹果兔子。   苹果兔子稳稳在盘子里依次站立,秒了那堆不可名状的苹果碎尸。   “真的可以变成兔子呀,等等,让我来拍个照。”江婉月嘿嘿地拍了张照片,发给江亭晏。   【哥你看!苹果兔!】   【照片JPG】   “还有俩苹果,柯柯你都帮我削一下呗,一会儿给护士姐姐吃。”   乔柯削苹果的时候,江婉月又厚着脸问:“柯柯啊,你当初是怎么和我哥认识的啊。”   只是说认识,不是说谈恋爱。   乔柯觉得还可以回答。   “大一上的一次论坛活动,我的身份牌掉了,他恰好捡到。”   “这样啊。”   老实一会儿,又老实不了了。   “那…你怎么喜欢他的啊,或者你喜欢他啥,除了我们家祖传的小脸以外。”   乔柯没有敷衍别人的习惯,他停下削苹果的动作,想了想才说。   “可能是,他看起来很孤独。”像自己一样。   和那双冷淡的眼睛对视一眼,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毫无停留地流转,在极度喧嚣的时刻,会静静落在一片不比灵魂重多少的云上。   让乔柯产生怜悯。   让他想起很早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诗:风虽大,都绕过我的灵魂。   “你早上问的问题,我醒来见雨还在下时忽然有了答案。”   他把最后一块苹果小兔子放在最顶端,看着那一堆不成样子的苹果丁。   “因为付出了很多努力,真心实意爱,也得到真心实意的爱。”   “所以这样的结局,没关系。” 第0012章 能许愿吗   “那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乔柯走到门口:“要关灯吗?”   “关吧,我睡觉啦。”江婉月缩进被子里。   “那晚安。”   接近十点的医院只剩住院的病人,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走廊上的灯打在石英石地板上,反光都变得沉默安静。   站在医院门口,三月的晚风吹动人的衣摆,冷意灌进心肺。   去年乔柯还在读大一下时天气也这样,离谱的时候,四月都穿着羽绒服。   C市的天气潮湿阴冷,春晚冬早,夏季是中间一条流逝飞快的细线。   夏天来得晚,走得快啊。   乔柯心里感叹一句,加快脚步想尽快赶回学校。   这座医院离D大很近,是D大兄弟学校C大的附属医院。   医务人员遇到D大学生跟见了自家学校学生一样亲切,满脸微笑对他们说别害怕,来了这就是家。   混熟了还会来一句常回家看看的。   但乔柯不是熟客,他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个子高而不孱弱,从小到大身体素质都还算不错,属于能帮着大小姐一口气拿七层楼行李的水平——尽管事后又把行李从七楼拿回了四楼。   他还是不太认识路,只能拿出手机打开缺德地图开始导航——实不相瞒除了脸盲,他本人还是个路痴。   顶栏突然弹跳出的消息让乔柯心头一惊。   【老幺,老大突然得了重病!!需要你在外面带点药,要快!】   【老大还好吗?怎么回事,要什么药,我马上回来,需要打120吗?】   他们寝室怎么这么命运多舛?难道真的是太卷了遭天谴?   就在乔柯想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老三林霖终于回了消息。   【急急急急急急!!!我们已经问过医生了,他开的药方在这:   烧烤一袋。(按平时的点,苕皮包葱,不要酸萝卜和折耳根)   炸串两盒。(除了茄子不要其他啥都要,火腿肠问一下是不是双汇的,是的话就算了)   卤鸡腿四只。(一只要微辣的,这是老二说的)   啤酒两瓶。(最好是冰的)   今晚十点半之前服用效果最佳。(马上关校门了冲鸭老幺!)   注:如果有冰可乐(是老大想喝,真的不是我)并服效果会更好。】   乔柯:…   乔柯走的这条路是人行道,学校都建在比较荒芜的高新区,白天人少,晚上人就更少了,所以他没有抬头,边走路边回消息。   直到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他立刻道歉。   “你连对不起都不知道要看着对方说吗?”对方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一辆眼熟且冷峻的Ninja400停在路灯旁,Dunlop车胎压在长有杂草的水泥路上。   车的主人站在灯下,此刻宛如有专人打光的明星。   路灯把他白金色的发丝罩得流光,修眉俊眼,漂亮得感到几分清冷月光一样的寒气,却又像日光刺人眼目。   微微皱眉抿唇,似乎很不高兴。   “你…你怎么出来飙车又不戴头盔?”乔柯说。   “你不再向我说一次对不起吗?”江亭晏冷着脸道。   两年的训练让乔柯的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对不起。”   江亭晏:“我不会原谅你的。”   好好好,他就知道会这样!   “那…我回学校了。”乔柯小声说,几乎是下意识等着对方同意点头。   江亭晏的目光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你回哪里去和我没关系。”   也是,乔柯想。   他看了看时间,感觉心情有些惆怅。   买完夜宵估计回去要记晚归了,幸好他们学校的晚归登记跟闹着玩一样。   乔柯错开灯光,踏上靠近绿化带的小路走了一段路。   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机车的排气浪声。   乔柯没有忍住地回过头,看见江亭晏一个人站在灯下,路灯把他高挑的身影拉得十分细长,尘埃在光柱间飞舞,像舞台上点点晃动的荧光。   江亭晏只要站在哪里,哪里的灯就会变成聚光灯,这些灯独独打在他一个人身上,惹目异常,使见了他的人都像被炽热到白的火灼烧,坐立不安。   他应该并不寂寞。   乔柯想,他也并不需要别人多余的担心。   乔柯这么想的时候,江亭晏看了过来。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锋利而冷淡。眼睛垂着,下巴微扬。   “你是想我说对不起吗?”   乔柯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最终他还是重新走近,隔着一段不近不远,恰能看清对方脸色与神情的距离。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的意思。”   “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错…”   “那你,”江亭晏皱着眉打断乔柯,“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想怎样,”乔柯很无奈地说,“要回学校吗?马上要关校门了。”   江亭晏没有说话。   乔柯看着江亭晏,放软声音,跟平常哄他一样说:“回去好吗?”   “我现在要到哪里去,也与你无关,”江亭晏别过头,“不用你管我。”   “江亭晏。”乔柯费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怕叫对方的名字。   不知什么原因,叫江亭晏的名字让乔柯心惊胆战,好像很怕接下来的对话,但不知道是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还是怕对方会说出来的话。   “你从来不狼狈,但我,”乔柯说,“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狼狈,你认识我的所有的日子里,你觉得我狼狈吗?”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我知道这次明明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只要我认错,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我们还会在一起,是不是?”   “每一次都可以重来,就算我们有一个月不说话也可以当只是玩笑,我可以把你所有想要的都给你,我经常想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个,不讨喜,很无趣,总是惹你生气的性格,我可以改。”   他抬起眼,忽然感觉那个灯光下的人影在视线里变得很模糊。   “你想要替我选个性格吗?其实我不介意。”   “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你想要什么就有无数人愿意捧来给你,而我是其中一个。”   “但是江亭晏,我很抱歉,我是个糟糕的追求者,我只有一枚纪念币可以给你。”   江亭晏从来不觉得分开是结束,两年以来,他有过的是一段连续而有安全感的恋爱。   所以他也许从来都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早就在这场感情里经受了几次失恋。   没有得到回应是乔柯意料之中,他低声说:“我要走了,婉婉明天早上十点的手术,如果你有空就来看她吧。”   他转身走得很快,一边用力眨眼。   …   十点二十左右,天源国际附近一家便利店走进一个奇怪的客人。   收银台的姑娘看见对方时下意识退出刷土味短剧的APP,甚至现在想放一首古典音乐证明一下自己的品味高雅。   客人盯着她,把她看得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开口:“需要点什么吗?”   “可以把里面的硬币给我一些吗?”   江亭晏指了指收银机,见对方呆呆的不说话,皱了皱眉,又说:“不行吗?”   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了,硬币的储存量大大减少,所以营业员突然遇到有人冒出来说要硬币还感觉怪怪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是要换零钱吗?您要多少?”姑娘回过神,打开收银柜摸出几个一元的硬币。   江亭晏扫了这家店的支付码。   “支付宝到账:一千元。”   营业员:?   他们没有那么多硬币啊这位客人!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没那么多钱的硬币。”她尴尬道。   “不用了,我是买,不是换,”江亭晏说,“能给我能给我拿个袋子吗?我全部都要。”   “额,一角钱的也要吗?”姑娘觉得自己有点拿不出手这一分一角的硬币。   “嗯。”   收银员看着江亭晏拿着一袋子硬币走了,看方向是国际公寓那边的一个小广场。   她感慨:“唉,应该是给女朋友抛许愿池的吧,太幸福了。”   那个又破又旧的许愿池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又破又旧,唯一好点的是三月份的晚风比二月末的温柔些。   这一次,江亭晏首先把手机掏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   很小的时候,他们住在S市K路的一幢德国式的别墅,江婉月喜欢收集硬币,过年的时候抱着储钱罐往花园里的喷水泉里扔,老是堵住泉眼,挨了不少打,但屡教不改,于是每年的新春江亭晏都是在江婉月挨打的哭声中醒来的。   江亭晏一直认为扔硬币许愿这种非常愚蠢的行为,和江婉月的智商很搭。   现在他仔细地观察着这枚一元的硬币。   个头很大,跟电视剧里旧社会的大洋一样,又圆又漂亮。   他其实不是来许愿的,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来泄愤的。   第一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都问你是不是要我说对不起了。”   明明乔柯只要说是,他就会考虑向乔柯道歉。   但乔柯好像并不这样认为,甚至还说了一堆他不爱听的。   第二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也问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第三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从来没觉得你很狼狈。”   说实话,今晚他才是那个最狼狈的人。   接连丢了四五十枚硬币以后,江亭晏蹲在许愿池边上看着那些在水中光影跳动的硬币。   他丢累了。   发了一会儿呆,江亭晏从怀里摸出那一块纪念币。   “你能许愿吗?”   说完自己也笑了笑。   “算了,你就算能许愿,我也舍不得。”   毕竟为了它自己还丢了一台新手机。   江亭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枚纪念币,直到手腕上的H牌手表响了起来。   这手表连接了他手机的通话。   “喂,亭晏你今晚还回来吗?”是室长陈勤。   “不回来了。”   “你这么晚了在哪呢,回家了吗?”   江亭晏看了看四周:“天源国际公寓附近的一个小广场。”   “诶,是不是有许愿池那个,听说那里治安不好啊,你赶紧回家吧。”   江亭晏嗯了声,然后就发现自己新买的手机不见了。   江亭晏:……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纪念币,面无表情地想。   现在,它值两台新手机了。 第0013章 幽默校园   乔柯还是赶在晚归之前到了校门口,手提一袋烧烤,两盒炸串,还有四个卤鸡腿。   保安拦住他:“外卖不让进校园。”   乔柯只能以一种很扭曲的姿态勉强腾出两根指头,从兜里夹出学生卡刷了门禁。   校门口遇上一个迷路的菜鸟裹裹配送小机器人。   上面写着蓝绿色标语:我是菜鸟,想寄就寄。   乔柯心想,写出这标语的人,天才啊。   “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   机器人对挡在面前的保安巡逻车说。   “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   车上的保安叔叔很不高兴地批评它:“你娃儿要工作,我还要工作嘞,不要挡路嗦。”   “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   看着这人工智障的样子,乔柯用脚把它挪了个方向,小机器人才重新导航向宿舍区走去。   他跟着小机器人,整个人香得不行,频频引人注目。   不管是爱吃烧烤的,还是爱吃炸串的,或者爱吃卤货的,都被他香哭了。   小机器人一路上叫着“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一路走到了二组团门口,比导航还好使。   432宿舍的门没关,里面的人闻着味就出来了。   老三林霖接过乔柯手里的烧烤,狠狠吸了一口气:“兄弟你好香啊。”   “酒没有,可乐有一瓶。”   “我就知道老大在你心里比较重要,还好我机灵,啤酒我自己买了!”   乔柯走进宿舍,苏良不在,老大旻延居然没在沉迷学术,而是打开直播在看围棋比赛。   据说老大当年也是中学里的传说,资料书不买,题不刷,每天就是背着手看公园老头下棋。   并且素质良好,观棋不语真君子。   不过会在俩老头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半天下不了一个子的时候来一句。   ——“你们都下得这么臭了,还在纠结什么,哪里有空下哪里不就行了。”   “老二说楼下在开跳蚤市场啦,你要不要去看看。”林霖拿了两个盘子过来装烧烤。   他们宿舍除了冰箱几乎是什么都有,什么电煮锅,风干机,当然这些东西学校明文规定是不允许的。   辅导员每个星期四都会在飞书群里提醒:周四到了,该把违规电器藏一藏了。   而且他们学校不存在别的学校说的限电问题,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宿舍电功率的最大值是多少。   毕竟老三第一天到校就掏出了他2000w的吹风机吹头发。   从此以后2000w就是他们宿舍的第一底线,偶尔还可以再踩踩。   “算了吧,我没什么要买的。”   乔柯丢下东西,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除了眼角有点红。   “在干嘛,又在看这张帅气的脸吗?”老三勾住乔柯的脖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啧啧了两声。   “我理解你的,毕竟我自己也经常忍不住欣赏,嘿嘿。”   乔柯哭笑不得地推开林霖回自己椅子上坐着。   【老幺你要不要来看下,好像有卖手机的呀,我看了下有些还挺新的,刚好你的国奖就快下来了,提前换个新手机不过分吧?】   【来看看,来看看,来看看】   【示好JPG】   乔柯心情好了不少。   【好,我来了】   【OK,在博士苑四组团这边。】   下楼的时候那个小机器人还在那,一般会在宿舍楼下停十五分钟。   乔柯到了博士苑,苏良非常体贴他的脸盲,老远就开始挥手。   “幺儿,”苏良朝乔柯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是卖手机的,我看中了好几个小球藻,就不陪你去了,不过一会儿你要是要买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行。”   跳蚤市场很热闹,看来大家都无视了十一点晚归的规定,现在都还人头攒动的。   大部分都是二手手机,乔柯对这方面其实不是很懂,纯看外表新不新,妥妥的一个外貌协会者。   不过。   他的目光停在一个手机上,有一会儿没移动。   怎么感觉这个手机这么眼熟啊。   他还没开口,卖手机的那个人就直接问他:“帅哥你喜欢这个啊?这是最新款的x牌手机,我才买没多久呢,不过最近马上月底了生活费没了才想卖的,你要的话我半价给你啊,不过得等几天,我这手机上有些东西没处理完。”   “能给我看看吗?”乔柯问。   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对方也不会明抢,那个人就把手机给了他。   乔柯打开手机屏幕,很快速地输入了一串密码:030405。   分别是他的出生年份,江亭晏的出生年份,江婉月的出生年份。   咔嚓一声,手机解锁了。   乔柯和卖手机的人四目相望。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了。   那人讪笑道:“好巧啊。”   乔柯看了看手机屏幕里一张夏雨时节的双人合照,也感觉挺巧的。   那年三月末,博士苑四组团旁,你说你要卖手机,合着卖的我男朋友的手机是吧。   卖手机的人夺过乔柯手里的手机拔腿就跑。   乔柯下意识就追了上去,把赶过来的苏良看得一头雾水。   “喂,幺儿,人家不卖就算了啊!”这孩子,难道对手机也有非你不可的信念吗?   老实说,乔柯也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   要是有人问他,他可能会说:因为那个人在跑啊。   两个人在黑蒙蒙的校园里展开了追逐战,乔柯的体力明显好不少,毕竟常年帮江亭晏还有老二老三打卡乐健,运动数量是普通大学生的四倍。   而且人家腿长。   几乎是很快就追上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也不傻,专门往抹黑的地方跑,对乔柯这种带散光的近视眼非常不友好。   他追着追着就望着三条乌漆嘛黑的分叉路停下了脚步。   直到某个地方传来一声。   “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   “请让一下,我要工作啦。”   …   他眼睛不行,耳朵还算灵敏。   三分钟以后,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帅哥抓着一个瘦弱的男的走到一根路灯下。   “说吧,这手机你哪来的。”   那男的欲哭无泪道:“捡的。”   “哪捡的。”   “天源国际那边的一个许愿池。”   他咽了咽口水,有点畏惧地看了眼乔柯。   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健身房里的男人靠吃蛋白粉和增肌训练使肌肉隆起,手臂上那种线条流畅看起来只有一层的薄薄肌肉是具有力量的。   “你为什么偷手机?”   “我真是捡的啊,从地上捡的,绝对不是从别人兜里拿的。”天老爷,他这是一句实话。   “你很缺钱吗?”   他语气一顿:“我……缺钱。”   “你要钱去干什么?”   “吃饭……”他语气弱弱的。   “把你卡号给我,校园卡。”乔柯说。   面对外人,他还是很能唬人的。   要不说他和江亭晏貌合神离但也占一个貌合,那就是两个人冷起来都让人看了犯怵。   那个男的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把校园卡交上去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乔柯点进一个系统,查到了他一个月的校园消费流水。   他的学号:20211505xxx,名字:刘辉,当然也一览无遗。   天老爷,还有没有王法了,学校还管不管了,就这样让别人随便入侵系统的吗!   “别担心,这不是黑客系统,”乔柯安慰他,“我们学校的系统还没有这么烂。”   刘辉松了一口气。   “这是学校的官网系统,最近学研社团接了这个更新的任务,我只是用未发布的系统测试一下能不能查。”   刘辉:“哦……哦。”等一下,这有区别吗,他的信息还不是给这个人知道了!   乔柯扫了一眼他的消费记录,立起手机给刘辉展示了一下:“你看,现在这个新系统还可以查看你每月的消费支出占比,会自动化规划你的收入分布,奖学金直接到账,不需要走建行,毕竟建行是个你妈给你转生活费都会把你打成风险交易冻结你卡的银行。”   “你觉得怎么样?它还有其他功能,特别优化了选课系统,以后再也不会卡出空白界面了。”   刘辉懵懵懂懂点头:“好强,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干什么都卡的要死。”   “你每次都在经管咖啡厅刷双人餐,这个月一共刷了十五次,每次平均消费捌拾元。你是在谈恋爱吗?”   刘辉怎么好意思说他是在当舔狗,虽然舔的不止一个,只能点头。   “你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二十块钱,我信你是没饭吃了。”   乔柯伸出手:“手机还我。”   刘辉递给了他。   “大哥,别向学校举报我好吗?我考上这个学校也不容易,还是走了加分政策的。”   乔柯接过了手机。   “你的微信。”   刘辉愣了愣,很紧张道:“这个…这不太好吧……”   难道为了留在学校被迫献身这种剧情要发生在他身上了吗!   “快点。”乔柯抿了抿唇,皱了下眉。   苏良要是在,保证得质问这小表情是不是和江亭晏学的。   两个人加上微信,刘辉看着乔柯发来的两百块钱转账,双手颤抖了。   “大哥……”这难道是那个什么资吗,他现在真的好害怕啊!   “学校论坛也有部分是我设计,下个月准备新推出一个失物招领栏目,如果里面出现手机一类的东西话,我会第一个联系你的,你明白吗?”   “是是是,我明白。”   “你走吧,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向教务处举报你的。”乔柯收起手机说。   “嗯嗯。”这下刘辉真想抱着对方叫声爹了。   他拍拍刚才追逐战时弄乱的衣服,突然明白什么一样问:“这两百块钱是大哥给我吃饭的吗?”   乔柯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看着他,认真道:“其实我认得你。”   乔柯很脸盲,但是对于有些人会有莫名深刻的印象。   江亭晏算一个,眼前这个不起眼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男生也算一个。   “你叫刘辉,是机械专业21级学生,在开学典礼拿过奖学金,当时我就站在你旁边。”   “我叫乔柯。”   学校开学典礼的奖学金专门针对贫困地区的高分学子,当时的刘辉虽然也瘦弱,但眼里有一股渴望和热情。   一种生气,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两年,一个寒门贵子如何能走到这潦倒的一步,习取了偷窃的恶癖。   难说什么批判。   乔柯心里只有怜悯。   从贫穷走向繁华,面对周围人与自己的落差,不仅是家境,背景,有时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面对大城市优良教育的同学,也会一败涂地。   人无一事以立身,就会感觉灵魂失重,失去自信力和对生活的热情。   不是每个人都能克服这种自卑,努力往上。   他也一样。   不过,他应该要幸运得多。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不舒服请假,一直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直到我看了看我之前的更新时间,突然释怀地死了。 第0014章 要跳舞吗   一个平平淡淡的倒霉星期天。   起源于早晨老三林霖问的一句话。   “我亲爱的兄弟们,你们觉得友谊是不是你们最重要的东西。”   老大旻延从电脑桌前短暂地移开一秒视线,又很快投入新一轮的卷活。   苏良敏锐察觉到一些问题,戴上耳机开始装聋作哑。   只有乔柯迟疑地点了下头。   林霖热泪盈眶地重重抱了一下乔柯,说:“我就知道老幺对我最好了。”   “你知道吗?与朋友分担痛苦,痛苦就会减少一半。”   一开始乔柯是不知道的,直到三分钟以后林霖塞给他一份入场券。   乔柯:“这就是你为了凑活动学分给我报名破冰活动志愿者的原因吗?”   甚至连志愿者的小红帽都领了。   “就今天晚上啊,我认识的一个别的学院的学妹求我帮帮忙的,他们组织部人手不够,一半在搞和C大的辩论赛呢,这个是大一大二每个学院都能参加的活动,嘿嘿,说不定本人脱单在此一举。”林霖说。   林霖一说脱单,乔柯就想起那个帖子里偷偷暗恋这个家伙的女生。   然后就悲伤地想到自己是帖子里的狐狸精。   今晚上出去他还是戴个口罩吧,别人问他是谁,他就说他叫林霖。   果然和朋友分担痛苦,痛苦就会减少一半,只是想想现在就感觉轻松许多。   江亭晏的手机一直放在乔柯这里,本来乔柯是想交给苏良让他转交给江亭晏的。   但是苏良总是找借口推辞。   里里外外的意思是:某人最近易燃易爆炸,他不敢在求情和求饶之间选择求毙。   要去乔柯自己去。   乔柯也不想在死缓和死刑之间选择立刻执行。   只好等江婉月出院再说了。   晚上七点半,乔柯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搭了条浅色牛仔裤,现在已经不算很冷了,穿成这样晚上也差不多。   他背了一瓶水在背包里,戴上学校青年志愿者协会发的小红帽。   林霖说等他借一件衣服,然后从苏良的衣柜里掏出一件正式场合和休闲场合都适合的黑西装。   乔柯很疑惑:“你不是去当志愿者吗?难道你是在场地门口当迎宾的?”   “你不懂,唉,你这梦里都是在实验室刷试管的人类。”林霖说。   到了乔柯就知道了。   露天搭建的场地,音乐,餐桌上的酒,小蛋糕。   周围人都穿着长裙晚礼服或西装,自动摇摆的光源在草丛里晃动,一旁还安放了架子鼓,电钢琴,吉他等等。   原来是今晚有舞会。   “我帅吗?”林霖整理了一下他的西装,端起一盘甜点,在乔柯面前转了一圈。   刚好路过的一个女孩挽着另一个男孩的手,从人工旋转的盘子里拿起一块蛋挞,并对林霖说了声谢谢。   乔柯说:“有一种为人民服务的美。”   他真怕有谁习惯性往他们这喊一句“waiter”。   林霖自信地在场地里游走,让乔柯想到了火锅店里自动送餐的机器人。   活动八点才正式开始,周围还有点没布置好,乔柯戴上口罩以后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加上光线昏暗,5.0的视力都看不出来他是谁。   抬抬桌子,搬搬椅子,布置餐桌。   乔柯默然发现,他好像才比较像那个waiter。   林霖起码能算个酒保。   八点的时候活动开始,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男男女女在灯光下挽住对方跳舞,餐桌上空的酒杯越来越多,又有人上去添上新的。   听说是校友企业赞助的,具体不知道是哪个。   林霖已经看不到人影,可能正在完成他的脱单大计,乔柯很想走,但是志愿者打卡必须在活动结束以后,他只能在场地的四周随便走走——不是不想找个地儿坐下,实在是来的人太多了,根本没位置给他坐。   他在角落发呆,直到看到江亭晏出现。   江亭晏也看到了他,但那个眼神,如同风轻轻吹过,无意使然。   并且如苏良所言,江亭晏平常看着有一种别烦我,我不想理任何人的高傲感。   今天江亭晏平静得就像一个服务器,只不过上面写着的是:请选择你的重开方式。   让乔柯怀疑江亭晏会不会也是被人骗过来的。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下意识往角落里又缩了一点,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抱歉,我没有看到你。”他回过头,看见对方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   有点眼熟。   “乔柯学长,是你呀,我刚刚就觉得有点像,真的是你呀。”女孩开心地说。   乔柯听声音认了出来,这是江婉月的同学乐桃。   “学长,能不能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呀。”乐桃笑着问他。   乔柯想了想:“我有个朋友是单身。”   并且如果你喜欢吃甜品,那么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乐桃故意瞪了乔柯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一样说:“我跟他在一起你不会难受嘛。”   乔柯立刻划清界限,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深怕沾上一点:“你不要误会啊,我和他没有关系。”   乐桃望着乔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是我打扰了。”   随后在乔柯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有些抑郁地走了。   吹了半个小时的风,钢琴那边终于有了响动。   琴声响起时,像温柔的潮水上涨,不动声色地抹平了砂砾般的噪音。   鼓点来得刚好,足够有动感而不过于激烈。   很熟悉的节奏,是jar of love。   露天没有聚光灯,但若人的眼睛能成为一束光,那么众人视线焦点的人等同于在聚光灯下。   怎么不唱呢?乔柯有点可惜地想。   明明江亭晏唱歌也很好听啊。   “If I could find love at a stop in a park with open arms.”   他轻声地在角落哼唱,目光停留在那昏昏角落弹钢琴的人身上。   ——蝴蝶细数的不是月份,而是瞬间,她拥有富足的光阴。   这是江亭晏送给他的一张明信片上写的泰戈尔《流萤集》的一句诗。   喜欢上江亭晏的感觉很奇妙,乔柯总结起来就是我愿意。   任何事都愿意,只要你是我的。   正如此时此刻,愿意用生命中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来换这个瞬间。   而电钢琴之前的人,隔着共舞的人群和乔柯同频共振,拨开了麦克风,独自唱给自己听。   “I would save all my love in a jar made of sparks sealed in my beating heart.”   “Could it be yours to keep the jar of love.”   …   “就一首你就走啊?不再多玩会儿,”弹吉他的男生夸张地指了指露天休息区坐着的人,“这可不少人是听说你今天要来才来凑热闹的,好歹是你爸赞助的,你给点面子啊。”   “你喜欢的话可以选择自己当个热闹。”江亭晏瞥他一眼。   江亭晏起身走过人群,没有半分留恋。   直到。   “不好意思,请问,你想跳舞吗?”   他停下脚步,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人。   满是礼服的宴会上,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人其实相当显眼。   他又不跟乔柯一样脸盲近视,视力足足有5.0。   贺铭本打算拿靠乐队最近的酒桌上的最后一杯香槟,横插一只手先一步拿了。   他大跌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亭晏一饮而尽,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喜欢喝酒,不行吗?”   “行行行,你少喝点啊,一会儿我给你送回家吧,你别回宿舍了。”贺铭说。   这大少爷是圈子里著名的一杯倒啊。   江亭晏拿过某人工自助送酒机托盘上的一杯酒,脸颊已经开始泛红。   “别烦我,我不用你管。”   江亭晏第二杯酒下肚,忽然恨恨地瞪了贺铭一眼。   贺铭:卧槽冤枉啊,他还什么也没干啊!   另一边,乔柯很有礼貌地询问完。   坐在休息区的女孩引来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毕竟其他人也不是瞎子,能看出来这位邀请人跳舞的男生是个大帅哥。   只有乐桃乐呵呵地看着一切,她旁边的朋友很奇怪地问:“你干嘛笑成这样。”   乐桃:“没什么。”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往前走了几步。   …   乔柯松了一口气,在女孩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给他腿都站麻了,终于能歇会儿了。   一坐就坐到了散场。   乔柯心想他要是早早占个座位能有这苦吃吗?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些目光一直郁郁地盯着他。   等人都走完就该收拾摊子了。   看着狼藉的草地,终于明白为啥志愿者部的人宁愿去看两个学校打辩论赛,也不愿意来布置宴会了。   组织部说乐器和音响之类的明天来抬,今天太晚了。   乔柯收拾酒杯子的时候,捡到了一只醉气熏熏的江亭晏。   沉默。   江亭晏眼睛还睁着,他身旁那个弹吉他的不知道是喝晕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是两眼一闭了。   “你怎么喝那么多。”   乔柯心想这咋整,和他们寝室的人也不熟啊。   “你看见我男朋友没。”江亭晏问。   “你看见他没有。”乔柯不回答,他就又问。   “看见了,不过是前任。”乔柯只能无奈回答。   江亭晏很不满地说:“我只有一个男朋友,我刚刚一直在和他打电话。”   说完,拿出自己这个月的第三台手机。   乔柯接过一看。   “手机都没电关机黑屏了,你给谁打电话呢。”他有点哭笑不得。   江亭晏不说话了,就这样睁着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珠子看着乔柯。   把乔柯看得有点心软。   不知道怎么,他说:“要跳舞吗?”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不会跳舞。   “算了,我不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   乔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用手揉了揉眼睛。   “我送你回去吧。”   他背起江亭晏,顺便叫别的认识贺铭的志愿者帮忙管管,免得第二天别人以为这里是死人了。   江亭晏靠在乔柯背上,他的手臂围住乔柯脖颈,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我讨厌你。”   乔柯想了想,说:“你不用喜欢我,也可以靠着我。” 第0015章 非要吵架   “你想回家还是回宿舍,你晚上吃饭没有?”   江亭晏脑袋趴在乔柯肩膀上,眼睛看着地面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说话,乔柯就替他做决定:“我看还是送你回家吧,免得你在寝室不舒服不方便,还是回家更好。”   凉凉的夜风此刻刚刚好,吹散背后散发着酒香的温热。   乔柯心想,江亭晏这次还挺乖的,以前都是一喝就醉,醉了就发疯,和平常高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动不动还会一个人红着眼睛,垂着脑袋,抱住男朋友的胳膊一言不发。   瞧着怪可怜的。   一开始乔柯都不知道自己平时又做错了什么,怎么让人那么委屈,还好他用那不多的情商反应过来,马上抱着想掉眼泪的人小心道歉。   ——“对不起,你说我哪做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啊。”   对方的指责让乔柯一头雾水。   ——“上次你说你要写报告不能陪我去看戏,结果你为什么和别的人去电影院看电影了?”   ——“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我只和你出去过啊,我平时连校门都不出的啊!”   哄了半天,江亭晏才勉强原谅乔柯。   从此以后乔柯每次出校门扫二维码打卡的时候都会截图发给江亭晏并配文:今日申请独自出校,理由如下:xxx,担保人:苏良。   直到有天他知道江亭晏发现他和别人一起去看电影的事情发生在梦里。   …   “你是谁,你不是我男朋友,放我下来!”江亭晏忽然出声,开始挣扎。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别乱动啊!”乔柯把腰弯下去一些,生怕江亭晏掉下来。   下晚课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们走的这条水杉路没什么人,是比较硬的粗糙水泥路,掉下去可真会擦掉一块皮。   “你要是不介意,”乔柯试图安抚他,“我可以是你男朋友。”   “在你酒醒之前。”   还好他经验丰富,这种情况已经应付得得心应手了,不要带着脑子,顺着对方就行。   江亭晏果然安静了一会儿。   每次这个时候,乔柯就会觉得,要不说江亭晏和江婉月是亲兄妹呢。   江亭晏说:“我男朋友不是个好东西。”   乔柯点头:“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忘了跟你说了。”   江亭晏听了就不高兴了:“不许你说他。”   乔柯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号。”   “我电话号码是多少?”   “134xxxxxxx。”   “上次为什么拉黑我?”   乔柯背着江亭晏绕过一条正在维修的路段,回想了下江亭晏说的是哪件事。   某天乔柯在实验楼,低头抬头的功夫,外面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乔柯想起江亭晏上次在自己这里留了一把伞,不知道对方拿回去没有,于是发了个消息给江亭晏,如果没有的话自己一会儿就去经管学院接他。   结果消息发出以后得到一句系统提醒: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只能发消息给江婉月。   【你问亭晏,他把伞带回去没有,他把我拉黑了】   江婉月发过来一条聊天记录截图。   【告诉乔柯,我带了,是他先拉黑我的】   并且有江亭晏发消息不成功,得到红色感叹号的截图证据。   乔柯看了一会儿,心中习惯性地浮起淡淡的忧伤。   【他是网卡了,我是被拉黑了。你看我发消息的时候有消息被拒绝的提示,他发消息不成功提示的是发送失败。】   现在,乔柯又给江亭晏解释了一遍。   江亭晏恼羞成怒:“我生气的时候你跟我讲道理干嘛?你是等着我认错吗?你的好胜心是不是全压在我身上了?”   “……我错了。”   “你还有很多做错的事情。”   乔柯抬头看了看天上圆圆的月亮,心想,如果按照他们还没分手之前的规律算,今天也是时候该展开批斗大会了。   “苏良跟你说不知道回什么就回‘笑死我了’,但是你也不用连续回了十条‘笑死我了’吧?”   江亭晏连还没谈上那会儿的旧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人机吗?”   “我没有啊,后来我也感觉这样不太好,我不是改了吗?”乔柯有些委屈。   江亭晏冷笑:“你说改了就是把‘笑死我了’改成‘有些韵味’吗?”   “我问你,如果实验室出现不太严重的意外失火,里面的人都有丰富的经验,这个时候你巧好路过,而我给你发消息让你陪我去图书馆,你会选择怎么做。”   乔柯:“这个要分情况,如果是用叔丁基锂,得用干粉灭火器,掉在地上的立刻用浸满乙醇的大毯子铺上擦干净,不然会形成漂浮的火球非常危险……”   “乔柯!”   乔柯闭嘴了,谈到这个,他下意识就领域展开了。   “行了,我说完了,你说吧,我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乔柯哪敢说话啊,但说谎又很心虚,就支支吾吾:“没啊,你挺好的,特别好。”   江亭晏却像易燃易爆炸的危险液体,烟还没冒出来,火先一下点着了,在乔柯这个防火地毯都没铺的实验室里拉起了6A警报。   “你敢骗我?我给你三分钟,你至少说五个出来。”   乔柯感觉自己在写论文的时候脑子都没转这么快过。   “上次暑假你去J省一个投行实习,说要给我带特产,结果带了两箱劣品铺子的螺蛳粉和一箱阿窄家的黑鸭面皮回来。”   “快递还是我拿的。”   江亭晏:“这个不算。”   “好吧,那第二个,我从来没嫌弃过你有一米八五,你却总是嫌弃我和你差不多高。”   “这也不算。”   “你经常对我生气,但我从来没有对你生过气。”   江亭晏生气道:“我没有,这个也不算。”   “你的生日我一直记着,我的生日你总是搞错。”   “谁让你要过农历生日,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记不住,然后对我生气,说对我很失望的?”   “我从今以后都过阳历生日就是了,或者我把生日挪到你生日那天,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还有一个,快点,时间要到了。”   乔柯认命道:“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不行,”江亭晏很不高兴,“必须说。”   “让我想想吧,再给我一点时间。”   拖住,马上就要到校门口了。   “你想好了吗?”每过三十秒江亭晏就会问一次。   好在他们终于到校门口了。   乔柯蹲下身让江亭晏慢慢从他背上下来,才站起来把路都走不稳的人扶住。   校门外的车辆声传进两人的耳朵,像电影谢幕时播放的片尾曲。   乔柯让江亭晏靠着他站稳,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家司机的电话。   “你还没有回答我,还有最后一个我不好的地方。”   乔柯稍稍转头,看见江亭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他的手背贴住江亭晏发烫的脸颊,食指轻轻拨开一片不知何时落到江亭晏头上的树叶。   “好吧,非要说的话。”   “你想吻我的时候就可以吻我。”   “但我想吻你的时候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其他想不到了,等以后你不小心失误了我再说。”   手机拨号的声音嘟嘟不断,短暂充斥着这沉默的瞬间,乔柯举起手机放到耳边等待对面接通。   江亭晏听完乔柯的话,皱起眉,伸手点点乔柯的脸让他转过来。   嘟声后的电话接通了,乔柯转过头,刚想开口和司机说话。   被一个香槟味的吻封得缄默。   “这个是假的,不算。”   【作者有话说】   有些韵味 第0016章 这下好了   “你回去呀,我也要回宿舍了。”乔柯想松开江亭晏,对方却不肯松手。   江家的司机叔叔乐呵呵地看着他俩,一副围观爱情的模样。   只有乔柯很尴尬,因为他知道等江亭晏酒醒了,估计这辈子再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你是不是偷偷把我手机里的相册删干净了,为什么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   乔柯耐心道:“你说,它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这个照片,也许是你自己删的?”   “不可能,我从来不删照片。”江亭晏半睁着醉眼,还非常肯定地反驳。   不过握住乔柯手的力气越来越轻。   “为什么找不到我们的合照?”   “我明明拍了很多。”   “为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答案。”   乔柯叹口气:“也许是因为你换了新手机吧。”   想到这,顺便把江亭晏上一个手机在自己这的事和司机说了,正好下次来接江亭晏的时候可以还。   他再次想抽回手,小臂上的阻力却突兀变大,几乎有点把他捏疼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   语气认真得让乔柯有瞬间以为他没有醉。   江亭晏靠在后座上,车内没开灯,他的眼睛被一片黑笼罩,只能看见下半张形状姣好的脸。   而路灯照在乔柯脸上,把本来稍显冷峻的眉眼用温水融过一样。   他轻轻握住江亭晏的手腕,让对方放开自己,垂下眼睛不去看对方,尽力温和地说:“你让我永远不要骗你,所以我告诉你真话。”   “不是。”   司机没听清他们的谈话,转过头对乔柯笑着说:“小柯,我们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乔柯点点头,看着司机也露出一个笑。   “好的,我知道,叔叔路上小心。”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笑淡却,又恢复成旁人眼中生人勿近的模样,目光划过手臂上被人握紧的红印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心中蔓延。   从此刻开始,明明好不容易笨拙地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又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事实。   能有人一起走过的日子何止让人难以忘记,简直深刻浓烈得像大病一场。   乔柯刚上大一的时候喜欢玩单机游戏,如果是周五周六,经常玩到凌晨三四点,有时候甚至玩个通宵。   游戏并不好玩,但他一直玩,明知是错误的事情,偏偏躲避着一切,一头扎进去。   漫无目的,消耗生命,结束以后又陷入懊悔和自责,但每个独处时刻来临,他睁着眼无法陷入睡眠,心烦意乱到深夜两三点,就会再次打开电脑,上瘾一样重复无意义的活动。   还是老大旻延发现了他,对他说:“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生病。”乔柯说。   “你的心里有了病,同时你的身体也出了病,你以为情绪病只是心情不好吗?这和普通的感冒,受伤一样,当你没办法自愈的时候你就需要吃药。”   辅导员也很快发现了他的情况,带他去了心理健康中心找老师辅导,老师问他自己对现在情况产生的原因有没有自己的答案。   他说D大的学业压力太大,他感觉吃力,力不从心,他把一切,他的生活,他的学习,都搞得一团糟了。   老师让他把自己的问题写下来,发布在学校心理课的APP心事墙上,后来一次乔柯想起这件事,打开APP去看,发现自己的主题帖下多了一段新的回复。   【新增一条回复】用户ID:凉风月   【不是压力太大,你是太孤独了。我想你是生病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用户ID:南柯梦   【如果要吃药,这是正常的吗?】   可能恰好对面也在,回复很快过来。   【生病吃药,有什么不正常。】   …   C市的第二个夏天还没有来,第一个夏天已经永寂。   车子发动的声音远去,牵动起千千万万种假设,下一刻又一一在心中坠落。   乔柯回宿舍已是踩着晚归线,老三瘫在椅子上不停打个,看着他进来时就挥起了手:“你去哪了啊,老幺,还想让你给我带点健胃消食片回来的。”   “你不是当志愿者吗?怎么吃成这样了。”苏良从上床好奇地探头往下看。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内向的人,”林霖腼腆地摸着肚子说,“他们邀请我过去吃东西,我吃饱了也不好意思说,就一直吃。”   “我柜子里应该有药。”乔柯把包挂在挂钩上,打开抽屉找到了一盒还没开封的消食片。   “你怎么什么都有啊,行走的医药箱啊。”老三吞了两片。   “没办法,谁让……”乔柯下停住话头,改口道,“谁让我的兄弟们都那么不靠谱。”   “行了,都早点睡,明天早上是计通计组两大重修天王呢。”苏良说。   “老大哪里去了。”乔柯问。   “做项目不回来了,估计是在深夜图书馆搞通宵了。”   十一点半熄灯的时候,老三林霖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国内某著名的贴膜游戏。   一进来就发现自己上次被人举报了。   林霖:不是哥们?   开一把,星星减一。   不服。   开一把,星星减一。   服了。   林霖关掉游戏,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闲得想挨打,掀开床帘看看老幺乔柯在干嘛。   电脑的蓝光打在乔柯脸上,他取下隐形眼镜,戴着银框的细边眼镜,轻质的框架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手指在键盘上不停跳跃,猛然看见床帘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林霖招手:“嗨。”   乔柯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如果我和露露猪放在一起,你要我还是露露猪?”林霖脑子一抽问道。   乔柯抬眼看了他一下,坚定地说:“虽然我不知道露露猪是什么,但是我选露露猪。”   等那边的人幽怨地合上床帘,乔柯才发现自己的电脑右下角微信图标在跳跃。   点进去一看,几分钟之前刘辉发来了一条消息。   【老大,今晚上论坛帖子里有你的瓜啊我草。】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来。   果然马上刘辉就发了张截图过来,赫然是江亭晏和乔柯在校门口的照片。   虽然打了码,但是这俩都太好认了,身高,衣服,加上今晚草地舞会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有深刻印象。   【不过我是论坛的管理员,我已经把这条帖子删了,嘿嘿。】   乔柯松了一口气。   【我是真没想到老大你和江亭晏是那个回事啊,上次那个手机是他的吧?】   乔柯赶紧否认。   【你不要乱说。】   【噢口误口误,上次那个手机是嫂子的吧?】   乔柯:?不是你小子重点在哪啊   【不是那种关系,不过手机确实是他的。】   刘辉在电脑前嘶了一声。   好家伙手机密码都知道,还不是那种关系。   刘辉其实脑瓜子机灵,学了点歪门邪道,手痒把那张照片的马赛克去了,看着两个明显在接吻的男的,有一种想要质问乔柯老大你是不是渣男的冲动。   但这一切不是重点。   【老大你知不知道江亭晏在学校里有个群啊……】   【什么群?】   【额,这很难评价,总之那个群里的人吧,都很喜欢他,有的真的很变态,天天把人家照片扒出来在群里发,现在好像因为那个帖子的事吧,群里都知道你了】   乔柯懂了。   这下好了,成了追求者联盟的公敌了。   但他要是敢跳出来说自己和江亭晏没啥关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老大你放心吧,我已经搞到群号了,准备潜入其中给你打探一下情况。】   乔柯擦擦额头的汗。   【算了,你把群号给我,我自己去看看。】   【好的,老大你明天是上的曹老师的计网课吧^-^】   【是的】   【咱俩组队好吗,我一定干事的quq老大你带带我啊,最小网元设计那个项目计划书我是真看不懂啊,不过有您的指点,我一定好好看好好学】   本来已经和林霖组队的乔柯想了想,三个人组队也在老师允许的范围内。   【好】   【谢谢老大,你就是我永远的神!】   乔柯搜了群号,看着回答问题的题目写着:先加审核群xxxxxxx。   我草,还要审核,不会是查他IP看他是谁,外加学号身份自证吧?   乔柯怀着忐忑的心情加了审核群,按照群规私戳了管理。   【你为什么加入该群?你加入该群的渠道是?】   乔柯很常规地回复,无非说自己很喜欢江亭晏,太爱了,爱得不行,这种爱不便与别人分享,只能找同好取暖,越说越变态,感觉自己跟个痴汉一样。   结果审核非常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   【请简述自己喜欢上他的原因,最好结合自身经历和二人接触,至少八百字。】   最后管理还贴心提示他。   【咱们群里最近群主道心破碎了,想要归隐不问群事,所以我们在竞选新群主,如果你的简述足够动人,那你当上群主的机会也会增大哦】   乔柯嘴角抽了抽。   竞选宣言是吧?   【没问题,不过今天太晚了,我想明天再好好写一篇,你看可以吗】   等当上群主,看老子不解散这个群。 第0017章 关系紧张   周一上完课以后,乔柯继续和审核群的管理对线。   他的八百字小作文浓缩了接近两年的舔狗生涯。   以其没在一起时不介意帮小三带孩子的包容,和如果在一起了随叫随到无怨无悔的体贴,配上不幸分手以后要视奸对方三十年的决心,以及自己先死就在棺材上刻对方名字的痴情,对方先死就不顾法律偷窃对方骨灰合葬的勇毅。   深深打动了审核人员。   感觉隔着文字都能听见乔柯内心的杂音:我对他的爱,遥遥领先。   【兄弟,我真的太感动了,你加入我们吧,我投你一票。】   乔柯点击了同意群邀请。   【谢谢你,等我当上群主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周三下午对于乔柯而言是个比较重要的活动,他特意把一件过得去的西装拿出来。   上次穿这件衣服还是去参加科创颁奖。   苏良刚好下了体育课,他推开门,浑身虚弱地往自己的椅子上爬。   “我真是要死了。”   旻延跟着关上门,他和苏良是一节体育课,此刻两人天差地别,一个浑身是汗,一个和平常没啥两样,如果不摸一下感觉是常温,还以为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解冻的。   “幺儿,你以后不准再帮他跑乐健了。”旻延指了指苏良。   “到时候体测怎么挂的都不知道。”   苏良撇撇嘴,又忍不住笑:“我现在可不需要幺儿帮我跑乐健。”   “跑了乐健还这样?”旻延狐疑地看了苏良一眼。   “那我帮你报个体能训练班吧,上次辅导员跟我说过体侧没过的可以去参加。”   苏良:……   “哎,幺儿你去哪啊,穿这么正式。”苏良赶紧转移话题。   “去面试一个项目,我导让我穿正式点,说是要出去见别的大佬,搞合作。”乔柯老实说。   “不会是去搞美赛吧?那也不用穿成这样啊。”苏良猜测。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穿正式点。”   乔柯没说完,其实他导还特别嘱咐他要穿帅点。   “来来来,我来帮你把头发捯饬一下。”   苏良把乔柯按在位置上坐下,兴冲冲地洗了把脸就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搬过来了。   乔柯刚洗完头吹过,他的头发不算短,在男生里已经够长了,如果是发质软的人,头发趴下来就很像一个头盔,幸好他的头发比较老天爷赏饭吃,也不硬,平时就挺帅的。   苏良用发油给他很自然地抓了两下。   “怎么样?”苏良问老大。   旻延:“和早上刚起床一样。”   苏良无语凝噎片刻,用持续喷射式的发胶在乔柯耳后喷了一层,然后用吹风机吹,把两边的头发压服帖,额头的刘海被很自然撩了上去,露出额头和俊朗的眉眼。   林霖抱着一堆快递顶开门。   “我草哪里来的人渣在我们寝室!”   “你就说帅不帅吧。”苏良得意道。   “好帅,良哥,我也要学。”林霖拿出他快递里的零食开始交拜师费。   乔柯问旻延:“这样能行吗?”   旻延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得到本寝室唯一正常人的肯定,乔柯就放心了。   化工学院前罕见地有了人气。   一个高个帅哥站在化工学院门口,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   导师终于开着车姗姗来迟,降下车窗看见乔柯的时候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我叫你穿帅点,你小子来真的啊。”   “那我回去换了?”   “不用不用,走吧。”   乔柯坐上副驾驶:“咱们去哪啊?”   这是他的直系导师,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好,之前和老大一起的那个是指导毕业论文的导师。   “嗯,先去吃饭,这次这个比赛还是挺重要的,到时候再聊。”导师卖了个关子。   等到地方的时候乔柯隐隐感觉不对劲。   怎么来西餐厅了,怪不得让穿正式点。   进去以后就沉默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士坐在餐厅的一个角落,对着他身旁的导师得体地微笑。   而她身旁坐着的那位,白金色发丝压在耳后,露出左耳的银质耳环。   面色不佳。   看到自己以后就更不佳了。   喝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理我。   酒醒的时候,你是哪位别烦我。   以至于乔柯坐下来的时候都还在游魂。   导师问他话的时候。   乔柯:“嗯嗯。”   肉体到了就是尽到义务了,灵魂在不在你就别管了,这是另外的价钱。   导师:“哈哈,陈教授你别介意哈,这孩子就这样。”   “令人忍俊不禁。”   陈教授很温柔地点头,看着乔柯眼里都是满意。   把乔柯看得毛骨悚然。   他的灵魂一半漂浮在天上,导师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还是听到了关键。   原来是学科交叉型科创项目,需要做商业计划书,所以导师约了陈教授,陈教授自然而然地找了自己专业的优秀学子。   陈教授拿出一张纸:“亭晏这边已经填得差不多了,乔柯你接着他下面填吧。”   “好的。”乔柯接过纸和笔埋头填表,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江亭晏一直在看他。   但不是看他的眼睛,反正是他身上某处。   他填完以后把报名表还给陈教授。   陈教授看完以后摸了摸下巴。   “嗯,填的不错。”   “就是你和亭晏的关系这一栏,你应该填队员,而不是紧张。”   “哼。”   江亭晏嗤笑了一声,拿着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垂下眼睛慢慢地喝。   乔柯没喝一滴酒,走的时候也头重脚轻的。   他回忆了一下江亭晏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下意识摸进口袋。   摸出了一张应该是很久以前塞进去的纸条。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读者槽柯柯离谱工科男,我实话他并不算离谱。   昨天我调作息,和一个搞科研的男性朋友说:我连续一周五六点睡觉,我睡不着,我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就自动开机起床,疲惫一整天,感觉再这样下去就猝死了   我的朋友:卧槽兄弟牛b啊,你这是先天科研圣体,适合搞科研的,跟那个薛其坤一样   我:^—^呵呵 第0018章 需要关心   开往D大另一个校区的校车在下午五点四十准时发车。   后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个脸朝里,一个脸朝外。   不管车内空气有多闷,车窗外风刮得脸有多疼,双方都打死不回头一下。   同样坐在后排的傅盛好奇地问了一句:“乔柯哥,你俩认识啊?”   傅盛是本次科创的队员之一,来自D大材料系,大一就和乔柯组过队。   另外两个队员是旻延,以及一个计算机系的妹子孟蛟蛟。   现在他们要去参加另一个校区的讲座。   江亭晏用随身的柑橘味防蚊水净化了一下面前的空气,淡淡道:“不认识。”   乔柯一心欣赏窗外的风景,就爱这种被汽油味的风贴脸狂亲的甜蜜痛苦。   “没,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傅盛:“这样啊。”   但是上次交表的时候不是一起见过吗?   傅盛懂了。   看起来这俩不止认识,应该还有仇。   不过有仇还坐在一起干嘛?咱这边还有空位啊。   江亭晏背对着乔柯,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消磨时间,校车每一站都会停,到另一个校区估计要一个半小时。   结果打着打着就红温具象化了。   没开麦,但是用优雅流畅的文字和超绝手速给队友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硬控。   游戏结束以后QQ冒出一个小红点。   江亭晏点击同意,冷笑着输入一句。   【你打得这么菜还敢加我?】   对面也不甘示弱。   【你在狗叫什么?要不是你最后一把那么抽象能输给对面吗?】   江亭晏回击。   【要不是你送了波大的这局能输?别借号装逼上分带妹了行不行,不是这个段位别硬融】   乔柯感觉自己听到了打电报的声音,遂偷偷转过头瞄了一眼江亭晏。   【不服单挑,别叫】   【单挑就单挑,开房间】   过了一会儿。   乔柯听到江亭晏手机关机的声音。   再偷看一眼。   江亭晏背对着他,白金色的脑袋靠在车座背上,从侧脸能看见紧皱的眉毛和抿得平平的嘴角。   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乔柯想了想,给江婉月发了个消息。   【你哥好像火很大。】   江婉月做完手术还要住院一周才能下床,现在有空得不行,立刻就回了乔柯。   【估计是打游戏输了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看他十分钟之前发的朋友圈】   【截图JPG】   …   【匹配机制能别制裁我了吗?整天给我排这种xx队友,还加我单挑,呵呵】   乔柯心想,这怕不只是游戏输了,恐怕单挑也输了。   他把车窗开大一点,让外面的风能吹进来,车内空气一下清新好受多了。   就是他的脸也更疼了点。   江亭晏很少坐这种车,颠簸得他的头有点晕,关了手机以后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   很快睡着了。   乔柯歪头看了下靠在自己肩头的人。   看来睡觉也没忘生气自己游戏输了。   大创最迟三月底申报立项,江亭晏最近在赶商业计划书,正常有材料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但他们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估计江亭晏是加班加点熬大夜做计划了。   其实乔柯最近也没怎么休息好。   他们瞄准的是国家级项目,申报书写得乔柯很有压力,要是立项评审都过不去也就可以直接埋掉了。   C市的天阴沉沉的,这是特色。   从高新区到市中心,走走停停,车内还没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乔柯坐正身子,让江亭晏靠着他的时候能舒服点。   “讲座几点开始啊,要不是要打卡,我真的不想去听。”傅盛打了个哈欠。   “七点半。”乔柯下意识把音量放低。   孟蛟蛟说:“估计还要走四十分钟呢。”   旻延坐在最后一排闭目养神,被微信的咚咚声吵得睁开眼。   【阳光开朗大男孩】:老大,救命,良哥他非要和我玩艾斯爱慕,我不是那种人!救救我!   旻延皱眉:?   什么玩意儿。   艾斯爱慕是什么。   【良辰】:没什么延哥^-^只是老三把我还没保存代码的电脑给我关了   【良辰】:我先跟他说玩艾斯爱慕,等把人绑了,老子就把他往死里打   【看远处的风景】:项目三我写了,你登我账号看吧。   “良哥的消息?”乔柯转过头问。   旻延的社交圈除了宿舍就是实验室,和导师比和同学都熟,平常能让他手机响起来的也就他们宿舍那几个了。   导师一般不敢主动找他。   “嗯。”   多和谐有爱的兄弟情啊,乔柯想。   他们寝室的包容性令人深深感动。   物种丰富度也不容小觑。   他真的特别特别幸运能遇到他们。   乔柯的目光移到靠着他的江亭晏的脸上,垂下眼,伸出手小心碰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心理,他脑袋一抽,又伸到人家鼻子下面感觉一下还有没有呼吸。   被孟蛟蛟看见了全程。   乔柯:“不是,我只是…”   手误。   孟蛟蛟:“我懂,前几周我们学校还有四个人熬夜猝死被120拉走的。”   “谨慎点好啊。”   乔柯只能跟着勉强回道:“确实。”   七点过十分车子才到站,还好在这之前江亭晏就醒了,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靠着乔柯,十分淡定,跟无事发生一样。   乔柯一眼鉴定为还没睡醒。   果然到了讲座的阶梯教室,江亭晏坐在第一排又光明正大地趴下睡着了。   主讲大创注意事项的老师轻咳了一声,调大麦克风,几乎是对着坐在江亭晏身边的乔柯说:“队员之前需要关心,提醒对方,这样才能保证你们未来一年的项目研究得到良好的进展。”   整个教室百来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乔柯。   于是乔柯艰难克制着社恐症带来的不适感,主动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睡着的江亭晏身上。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乔柯准备早点休息,补一下最近缺少的睡眠。   【哈哈我还能学】:柯柯,你能帮我哥打一下游戏吗,他今晚上差点气得把手机砸了,说自己约了晚上十点再和那个人打一把,结果现在又睡着了   【哈哈我还能学】:我有预感如果他今晚不上号被对面嘲讽,明天他就能在家里紫砂!而且会顺便把我也一起带走!   【可可木】:我不会玩他玩的那个,林霖会玩,我让他帮忙上个号吧,他现在没在寝室,不过应该也能打   【哈哈我还能学】:哥的QQ账号只能你的手机登录吧?他换密码了,我没法给林霖发验证码。   乔柯沉默了。   这倒是。   【哈哈我还没能学】:QAQ求你了柯柯,你就帮他上号打一把吧,特别简单的,现在才九点,你摸索一会儿就能学会的!   想了想今天老师说的队员之间需要关心,乔柯一咬牙答应了。   【行】   大不了去隔壁宿舍问一下有没有会玩的。   江婉月以捡回一条狗命的感恩心态给乔柯发了游戏安装包。   【谢谢你柯柯,你就是心软的神】   从来没玩过MOBA贴膜游戏的乔柯一边下载安装包一边搜查游戏攻略。   五分钟以后,乔柯自以为已经掌握了MOBA游戏1v1的精髓,随即打开下好的安装包安装游戏,点击进入。   ……   晚上九点三十,江婉月收到一条消息。   【你们玩个贪吃蛇有必要胜负欲这么强吗】 第0019章 不爱小狗   苏良大包小包地推开门,看见一堆人围在乔柯座位周围。   “诶,快,快,好躲!”   “高手啊乔柯哥!”   隔壁寝室的哥们趿着拖鞋,一路发出踏踏声,也过来凑热闹。   他撑着门,一转头好奇问苏良:“咋了,你们寝室这是打上康平路职业了?”   苏良把东西放好,和那个哥们一起凑上去看看乔柯到底在干嘛。   结果一看,满头黑线。   “不是,你们玩个贪吃蛇有必要这么多人围着吗?”   五分钟以后,苏良眼见乔柯以开挂一样的角度和反应力从两条大蛇中间苟活过去。   苏良:“卧槽牛逼啊!”   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   “幺儿你帮我也上几把分呗。”   要不说苏良和江亭晏是高中同学。   “你是要毁了贪吃蛇排名榜吗?老幺。”林霖拍了下乔柯的肩膀。   把乔柯拍得手一歪,蛇脑袋撞到墙壁自杀了。   “嘿嘿,手误。”林霖腼腆收回手。   “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啊。”   围观群众发出感叹,然后纷纷抬起酸痛的脖子,回到自己宿舍洗洗睡了。   “玩了一个小时还不死,没关就是开了?”林霖接过乔柯的手机不信邪地试了试。   “嗯?cocoa,这不是你微信ID吧?”   乔柯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别人的。”   “好好好,替妹上分是吧?”林霖举起手机,莫名其妙兴奋道,“男友上号是吧?你知道你们这种男友上号的,每次排我对面,打得我多惨吗?”   “咳,”苏良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机,“都洗洗赶紧睡了。”   “老幺你给人打上去,万一水平差距太大,她自己咋玩啊。”林霖把手机还给乔柯,拿了脸盆打算去接水洗脸。   “他也挺厉害的。”   乔柯想了想江亭晏最近的十把战绩。   “打了十把,一把没输。”   只不过剩下九把没赢。   “都是高手啊。”林霖感叹。   …   晚上十点,乔柯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了擦湿透的黑发。   他的眉毛浸润了水雾,凝聚成颗粒往下坠落,把额前碎发撩上去以后露出额头和冷峻的眉眼,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强势了不少。   QQ弹出一条消息。   【明天有活动,各位晏丝们】   乔柯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水,毛巾搭在头上,靠着阳台点开群消息。   【是明天的踏青赏花活动嘛?】   【我们买通了好多摊子,都是做活动送礼物,如果各位晏丝想送礼物,可以在明早八点半之前把礼物放在四教楼403教室的讲台下面】   …   【我可以加礼物吗呜呜我也想给晏宝送礼物】   【^-^当然,我们讨论了,目前选群主的竞争除了竞选宣言以外,还要经历一系列的考核,这个也是其中之一】   【完全是考验晏丝们对晏宝的了解和观察程度了】   代理群主展示了各位竞选人挑选的礼物,还十分贴心地戳了戳乔柯。   【你要不要送礼物,这个活动管理层还蛮看中的】   乔柯一只手搓头发,一只手回消息。   【我不参加】   代理群主有点可惜。   原以为这个会是下一任群主的好苗子呢。   【因为我很懂他。】   【他不会选任何一件东西。】   【我的建议是不要白费劲。】   面对对面发来的一个大大的问号,乔柯垂着眼睫,不自觉扬起嘴角。   【不过也可能是我不太了解他,你们可以多准备点东西,比如耳钉?】   然后他在大创小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早上九点开组会。】   【是蛟蛟不是娇娇】:【?】   【已殉职】:【?】   【看远处的风景】:【OK】   去不了了当然就没得选啊。   …   乔柯还以为江亭晏是来不了了,毕竟昨晚他没在群里回消息。   乔柯也没让江婉月提醒他,想着他睡过头就算了,反正接下来的事暂时和他没关系。   乔柯还是有信心拿下国家级立项的,毕竟大一的时候他和旻延以及傅盛参加过这个课题类似的比赛。   本领域文献综述已经是看到抄了知网老底,实验室已熟到是另一个家,发明专利的初稿写得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跟着他和旻延,另外两个队友直接信心满满。   一点也没有乔柯当初团队产出无望,队员一个个离开,独自一个人死熬到答辩时期的凄凉。   “为什么这么早就开组会,我感觉我的脑子还没有开机。”傅盛坐在研讨室的椅子上,眼皮都还没消肿。   “因为十点老师说去实验室看看,以后每个周日上午都要去实验室。”孟蛟蛟看起来精神状态还可以。   旻延拨打了老师的电话:“是我,你到实验室了吗?”   “堵车?”旻延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第一次进实验室,你要给学生们做个榜样,就这样,你抓紧吧,别迟到了。”   乔柯按照以往的经验给大家说了下要做的工作。   目前无非是研究文献,多看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的论文,以及要学习哪些工具。   还有一些是专门给孟蛟蛟说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创。   十分钟就讲完了。   大家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熬到十点等老师开实验室的门。   敲门声。   乔柯转过头去。   江亭晏收回手,看了眼沉默的气氛,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没开始,还是说完了?”   “我们其实没说什么。”傅盛说。   那就是说完了。   于是五个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江亭晏说,“我请客。”   乔柯看得出来江亭晏是不好意思自己迟到了。   “行啊!”傅盛说完又焉了,“算了算了,实验室不能带东西进去,一会儿外卖到了都快十点了。”   “学生活动中心前面在搞活动,好像有卖饮料的,过去看看嘛?反正去实验室也顺路啊。”孟蛟蛟说。   乔柯在研讨室的门锁上按了结束本次研讨,一行人就出发去学生活动中心了。   他走在最后面,江亭晏去厕所洗了个手回来,也和别人落后一大截。   “谁让你帮我打的?”   乔柯低头走路。   “不是我打的。”   “你给我连输九把?”   乔柯反驳:“没有,明明都赢了!”   江亭晏冷笑。   “不是说不是你打的吗?”   赢到今早起床,对面哭着发了个红包过来。   【收徒吗,大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亭晏点击了拒绝并在删好友之前还回一句:【不收徒】   “你非要去学生活动中心吗?”乔柯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   他可没有放礼物。   江亭晏没回答乔柯,反倒瞪了他一眼。   “把我账号认证从你手机里删了。”   说完就快步走了。   乔柯没办法,只能发微信告诉江亭晏。   【这个,只有你才能删。】   【从账号设置里查看——账号安全——登录设备管理——管理——删除——我的手机型号是Axxx】   【cocoa】:【再给我发消息,我就拉黑你。】   【cocoa】:【如果你还想要商业计划书,就别烦我。】   …   学生活动中心很少能这么热闹,大大小小的摊子到处都是,跟下岗大学生再就业一样。   学校也是提前给学生们练习上了。   虽然打着的旗号是迎接春天,拥抱美好生活。   江亭晏在一家奶茶摊上买了五杯现煮的茉莉奶绿,奶是摊主刚打开的银典有机奶,不过茶的味道很香。   摊主很得意道:“从我爹的柜子里拿的,包香的。”   逛了一会儿,别说孟蛟蛟有兴趣,连傅盛都围着一个吉他社问东问西。   至于旻延,旻延正在和导师打电话。   “你到底是堵车了,还是没起床?”   江亭晏随便走走。   乔柯也随便走走。   江亭晏在一个射击气球的摊位停下脚步。   “那个要中多少枪?”江亭晏指着中间那个线条小狗玩偶问。   摊主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妹妹,见到江亭晏时眼睛都在发光,特意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小狗要打五十发子弹。”   “我要五十发子弹。”   江亭晏端起枪,很熟练地上了膛。   第一发子弹啪地扎破了线条小狗脑袋顶上的一个粉色小气球。   枪声把偷偷跟在一旁的乔柯吓得一抖。   接连打了十来发子弹,噗噗噗地打出去,无一例外地全中,并且在线条小狗周围形成一个空圈。   看着被崩了一脑袋粉色气球碎片的线条小狗,乔柯心里也跟着突突个不停,像这玩意儿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感觉脑壳好疼。   “哼。”   江亭晏哼笑一声,把枪递给已经呆住的摊主。   “没子弹了。”   连续换了三次子弹,五十发全中。   妹子涨红了脸,把线条小狗取下来递给江亭晏。   “给你!”   江亭晏扫了她的微信付款码,冷淡道:“不用了,我不要。”   “我不喜欢小狗。”   乔柯松了口气。   没记错的话,这摊位也是给他们那邪恶组织浸透了。   “走了,快十点了,你想迟到吗?”江亭晏拿起放在一旁的奶茶往外场走去。   摊主本来失落地看着手里的小狗,听见江亭晏和人说话以后看见乔柯,眼睛都瞪大了。   乔柯想,那眼神的意思应该是:狐狸精,原来你在这里!   “你认识他吗?你把这个送给他吧,他刚刚转账的时候给多了!”摊主脑瓜子转了转,很机灵地说道。   乔柯一看。   你们还真准备耳钉了啊?   “不好意思,”乔柯说,“他用不着这个。”   “他带耳环啊。”摊主坚持道。   “他没有耳洞,”乔柯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他很怕疼,带的是耳夹。”   【作者有话说】   还会再见吗?我的段评。   还会再见吗?我的评论。   因改错字,你们都不见了。   希望下次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第0020章 什么意思   周日早上,第一次实验室任务不算重。   陈教授指出商业计划书里部分调研数据比较陈旧。   她靠做实体企业的朋友拿到了新数据,希望乔柯他们可以更新一下。   这套原始数据未经处理,草率地记在笔记本上,有些符号龙飞凤舞,和医学界的神秘字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亭晏很乖巧地回复了陈教授一个OK,转头对乔柯冷着脸吐出三个字:“看不懂。”   乔柯指着他的手机屏幕说:“画圈那一部分是xd,下面是xf,精馏操作线方程是这个,这一块用散点图表明变异值和分布,右下角可以用表格列方差…”   江亭晏:“闭嘴,你来弄。”   他皱了皱眉,又哼了一声。   “我今天有事,不能呆在学校。”   乔柯:“那就…”我做好以后把表格发给你?   江亭晏说:“到我家去弄吧,更快些,有些东西好当面讨论,不用传来传去,最烦要一直在电脑前面等你。”   把乔柯说得受宠若惊。   这是愿意与他暂且冰释前嫌了?   还是都是为了科研?   科研,一定是为了科研。   一瞬间,一种名为革命友谊的温暖充斥了乔柯的内心。   本来该是这样的,乔柯想。   “哥哥,你来找我呀,快点来找我呀。”   他们就是单纯的分手以后,洁白无瑕的,为了共同目标而努力的队友关系。   “哥哥,哥哥,你来找我呀。”   乔柯惆怅的时候,那个声音继续不依不饶地响起。   “哥哥!哥哥!哥哥!”复读机一样吵杂,偏偏音量又键坏了,持续炸耳。   “好好,我来了。”   乔柯从书房起身,认命地推开门到客厅寻找。   江亭晏戴着眼镜在电脑桌前绘图,戴上耳机,放了首歌,聆听岁月静好的声音。   …   “哥哥,哥哥,你来了吗!你别偷看啊!我藏好了!”   窗帘下面露出的一双赤脚,薄纱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黑影。   “嗯,我找到你啦。”   乔柯撩开窗帘,假装很兴奋。   里头的小孩却是真的兴奋地大叫一声,又躲进了另一个房间。   乔柯重新坐回书房,指着照片上的数据:“这应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乔柯:“……”   江亭晏冷漠道:“出去,别吵到我。”   …   “小磊,你过来坐会儿,哥哥给你折个飞机行不行?”   乔柯第八次找到江磊的时候,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好啊!”   江磊拉着乔柯到书房,先敲了敲门,等江亭晏说了声“进”以后才推开门。   “哥哥,我想要纸和剪刀。”   面对江亭晏,他反倒攥紧乔柯的手,收敛许多。   江亭晏皱起眉,还是没说出那句“我不是你哥”。   “去江婉月房间里玩,安静点。”江亭晏把纸和剪刀丢给乔柯,继续改数据。   “走吧,别打扰你哥哥了。”乔柯收好剪刀和纸。   江磊出了书房就活跃多了,拉着乔柯跑江婉月的房间。   本来乔柯有点不好意思进女孩子的房间,进去才发现这个所谓江婉月的房间是一个小型私人会客厅。   江磊坐在榻榻米上,盯着剪纸的乔柯,说:“哥哥,你是不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啊。”   “不是。”乔柯沿着虚线剪纸。   “哦。”江磊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我哥哥的男朋友啊。”   乔柯手一抖,差点剪歪:“…也不是。”   反正现在不是。   “来,小磊,你看这个飞机帅不帅?”   乔柯折的纸飞机和普通的纸飞机不一样,他照着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折的改良款纸飞机,飞行能力直线提升。   小孩还是好糊弄,乔柯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磊拿着纸飞机在小房间里到处飞。   直到一个看不出岁数的中年男人推开小房间的门,纸飞机的机头坠机在他高级的西装面料上。   “爸爸!”江磊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腰。   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细纹的眼睛看着乔柯。   乔柯心里很紧张,但表面上很冷静地站起身:“叔叔你好,我是乔柯,是亭晏大创赛的队友。”   “嗯,”江泽山让江磊松开他,保养得很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你是这届D大化工学院推选的国奖申报者吧?M奖学金那边也收到了你的资料,恰好我是M公司的董事之一。”   “年轻人这么优秀上进的,还是难得。”   乔柯僵硬地谦虚了两句客套话。   好在江泽山没有想多聊,他的目光环视一圈,落在搁置在茶几的剪刀上。   “亭晏呢。”   “在书房。”乔柯说。   江泽山皱起眉:“客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待。”   “亭晏他在忙,我暂时没事,就陪小磊玩了会儿。”   江泽山摆摆手:“没事,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那种性格就是这样。”   乔柯下意识皱眉,但也没再开口反驳。   有时候,有的话说了也只会激化矛盾。   “你几年回来一次,你清楚?”   但江亭晏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靠着门,神色寡淡,一点没有江磊那种见到父亲的喜悦。   倒不如说更像仇人见面。   “哥哥…”眼见江泽山面色变黑,作为儿童的江磊竟然率先感觉到气氛变坏。   “我不是你哥,”江亭晏说,“我妈只生了我和江婉月。”   江磊愣了愣,抓紧刚捡起来的纸飞机大哭起来。   “你和他说什么,他才六岁,懂什么?”江泽山火气上来,连乔柯在场都不顾。   “他六岁,你不是马上五十岁了吗?怎么,你也不懂事吗?”江亭晏冷笑道。   眼见两父子快吵起来,乔柯恨不得能原地蒸发,但看江磊缩在地上揉眼睛,泪水打湿了纸飞机。   他蹲下来拍拍江磊的背。   “来,哥哥这来,我们去外边坐。”   哄走了江磊,江亭晏更加懒得搭理江泽山。   “你成天像什么话,和没家教的人有什么区别?”江泽山坐在沙发上,气得脸色发红。   “可能我妈是丧偶式养儿吧,”江亭晏看了看手表,“你有事吗?没事就回S市,记得把你儿子也带走。”   “我们家没有你的房间。”   “哼,你一个当哥哥的,把剪刀给这个小的一个孩子玩,你到底有没有点心?”江泽山指着剪刀,像指着什么罪证。   江亭晏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自己的儿子自己养,我又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哥,他妈妈呢,你又丢去哪了?”   “还是说已经在给他找后妈了?”   江泽山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跟父亲说话是这个态度?”   “你看看人家乔柯,就跟你完全不一样,你就是从小到大被宠坏了!”   江亭晏低头吹了吹指甲:“是啊,要不然我找他当男朋友呢,看来你看人眼光也还行啊,但是看自己的就很烂了。”   刚推门进来就差点爆炸的乔柯:“……”   江泽山的表情这下彻底垮了,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看看乔柯又看看江亭晏。   “你,你那时候说的…喜欢…”   “是真的啊。”   江亭晏瞥眼过来,微微抬起下巴,冲乔柯勾了勾手指,几乎是命令式的开口。   “过来。”   乔柯顶着江泽山的目光走了过来,脑子里播放的是:我好想死。   “我让你把他丢在这就赶紧过来,你在这边磨磨蹭蹭干嘛,陪江磊有意思还是和我一起有意思?”   江亭晏手指搭在乔柯脖颈上,低头在他耳边说。   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我感觉放他一个小孩在这里不太好…”乔柯支支吾吾道。   “你什么意思?那你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是吗?”江亭晏声音冷了几分,手也从乔柯身上放开。   “我就是觉得他还挺小的,就是…”   “你在跟我唱反调?”   “我没有,”乔柯抿了抿唇,“我也想过去陪你,但是…”   “好啊,你就在这陪他,你再也不用来陪我,反正我够烦,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他…”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吗!”   江泽山几次想开口,都被乔柯和江亭晏的争执盖过去了。   这两个吵架起来话也太密了,插都插不进去。   此时一个人推门进来,满脸笑容,还伸出一只手准备打招呼,但看见江泽山的一瞬间笑容就僵在脸上。   “爸…”   江婉月说:“您怎么来了…”   江泽山的眼睛一亮,拉过江婉月的手。   “你哥他…”   “我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江亭晏怒气冲冲地甩下众人走了。   “我也待不下去了!”乔柯也跟着走了。   江婉月:“……”什么意思呢这两位。   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江泽山强行拉住江婉月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江婉月只能勉强笑着回应他。   其实她挺想提醒他,江磊还在外面哭。   聊到一半,江泽山问江婉月:“婉婉,你今年几岁了?”   江婉月低着头,把江泽山拉住自己的手推开。   “爸,我还没到法定婚龄呢。”   “我前几天在医院,今天刚回来。”   江泽山愣了愣说:“哦,怎么了?”   “医生说是饮食不规律,胆囊炎。”   江泽山冷哼:“你妈妈一直就不会照顾小孩,你哥也不会照顾弟弟妹妹。”   …   终于摆脱江泽山的江婉月感觉自己的活力已经消失了大半,她站在楼下,打开微信想询问江亭晏去哪里了。   毕竟天马上要黑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学校。   她边过马路边叹气。   结果在马路对面看见了正坐在一起吃烧烤的乔柯和江亭晏。 第0021章 做强势人   C市是S省的省会城市,夜市的烧烤摊名声在外,每年夏天都有大批游客涌入,总觉得火辣的美食就该和夏天挂钩。   但对于S省的人而言,每天都是吃烧烤的好时候。   “鱿鱼加辣,苕皮包葱,豆干不要烤太焦,脑花里不要放酸萝卜!”   江婉月拉过塑料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开了一罐冰可乐,扎进吸管猛吸一口。   尖锐刺激的痛感从口腔蔓延到喉管,慢慢消退,又有无数细密的气泡翻腾上涌。   简直想一吸到底,打个超长的嗝,再一把把罐子捏爆,面目狰狞地大喊一句好爽,变成猴子,一脚把桌子踢翻,抢走江亭晏的碗,一边滋儿哇滋儿哇一边大吼大叫,狂笑着闯进森林,暴打猴王,成为人猿泰山…   总之就这个发癫爽。   但人总是要面子,所以江婉月瘫下来靠在塑料椅子的椅背上,又挪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腼腆道:“老板,记他俩账上。”   江亭晏嫌弃地啧了一声。   他带着透明手套,左手拿起一串烤香菇立在一次性碗中,右手用筷子把它们一个一个戳下来。   江婉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江亭晏戳一个她用筷子夹一个,两口就咽下去,筷子快得在乔柯眼里晃出残影。   江亭晏黑脸道:“你别吃了。”   江婉月擦擦嘴角的油。   “香菇不吃了,把那串五花肉也给我戳一下。”   江亭晏把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   狠狠瞪了乔柯一眼。   乔柯:我寻思我也没说话啊。   “我给你…额,你们,我给你们戳吧。”   乔柯赶紧拿过两个干净的一次性碗,左边一串五花右边一串脆骨地戳。   手里的每串肉串都滴着油。   木签子上带脆骨的红肉烤得焦香,肥点的部分直接变成酥脆的油渣,间错穿了青椒,撒上盐以后烤出虎皮。   重油重盐。   但是吃着很爽。   江亭晏:“包了折耳根的我不要。”   乔柯移到江婉月的碗里。   江亭晏:“但是也不给她吃。”   乔柯为难:“那怎么办。”   江亭晏哼了一声没说话。   江婉月牙痒痒地看着他。   “没事柯柯,你吃吧。”   江亭晏拧开一瓶有点冰的矿泉水,伸了伸手,乔柯立刻就抽出两张纸递过去。   江亭晏抿了一口,皱眉道:“感觉有点甜,这个水。”   “农妇山泉就这样。”乔柯说。   “要换吗?”   江婉月努力忍住了那句:你们两个能不能把账结了,然后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你挺能接话的啊,”江亭晏目光从矿泉水上滑到乔柯身上,他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你不会和我争起来。”   就算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知道不是真吵架,江亭晏还是感觉很奇妙。   乔柯在江亭晏眼里,一直都是外冷内软,橡皮泥一样一戳一个坑,半天都鼓不回来。   好脾气到让人觉得没脾气。   “我以后决定做个强势一点的人。”乔柯低着头说。   江亭晏扯起嘴角,笑了声:“是吗?”   “哥,爸在家你怎么不跟我说,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   江婉月吃了几串,感觉肚子上的手术伤口有点发疼,马上就老实不再吃了。   “我怎么知道。”江亭晏不在乎道。   乔柯知道江亭晏家里长期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其他就是司机和负责一日三餐的家政,从来没听过他家里的事。   看出来乔柯好奇,江婉月揉了揉吃饱的肚子给他解释:“咱们家里情况不复杂,但是就是有点复杂。”   乔柯点头,他看出来。   “首先,我爹,纯纯凤凰男,据说是我妈看上的潜力股,结果事业有成了就想找真爱了,事业下坡了就是想念亲情了。”   江婉月谈起来也不难过,随意冷静得宛如陌生人,这点和江亭晏一样。   大概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生过,哭过了闹过了,长大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沉默着接受。   乔柯犹豫道:“那…他们离婚了吗?”   “离了呀,咱妈虽然蠢蠢的,眼睛也瞎,但是外公可是心里跟明镜一样,婚前坚持让他们做了财产认定,再加上我爸出轨证据板上钉钉,妥妥的没分走我们家一毛钱。”   江婉月讲起自己家的八卦,手舞足蹈,嘴巴咧得老开,烧烤摊本来大家就坐得近,什么听不到,几道注目礼很快就投了过来。   江亭晏揉了揉眉头,有点头疼。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嘿嘿,”江婉月挠挠脸,“柯柯你放心啊,咱妈现在过得可好了,到处旅游呢。”   “你看我给她发个消息。”   M国早上八点半,一家度假酒店里。   “honey,是谁给你发的消息?”   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探出头,看着靠在床头的女人的手机屏幕,奈何上面消息显示的是中文,他看不懂。   “是我女儿。”   金发帅哥放心了,贴着她的脸颊亲了两口,低沉着嗓音说:“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林菲霞大受感动,把这件事用社交软件分享给了自己的一个男朋友,并用逐条转发发送给了另外三个男朋友。   ——你们五个能不能永远陪着我?【哭JPG】   看到四个秒回的【yes】,她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江婉月一句。   【挺好的,D州风景很美,东西也很好吃,我一个人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你们外公在呢。】   【风景照JPG】   【带丝巾的人物照JPG】   【带墨镜拍的人与美食合照JPG】   江婉月对江亭晏说:“哈哈,这么早就起床了咱妈,真是健康优雅朴素的生活哇。”   江亭晏没理她,腾出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妈,你转发的时候多点了个我。】   【妈】:【我下次注意^_-宝贝早点睡觉】   “柯柯,你家里应该没有我们家离谱吧?我跟你说我爸,真的逆天男人,那个小孩,江磊,他把他带回家就是想让他和我妈扯上关系,他以为我妈恋爱脑呢,接受他的绿帽子还接受他小三的孩子,要我看他现在跪地求饶给我妈的小七小八洗内裤都不行。”   乔柯见他们两个都没什么所谓,心里也就放心许多,他一直默默地听,吃两口就腾出手给江亭晏刷串戳肉,听到江婉月问他,也就笑了笑。   “我家里挺简单的。”   “真好呀,羡慕你。”   江婉月用筷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碗里,又看了看江亭晏碗里。   “你怎么偏心啊…!”   乔柯哄道:“你点的东西马上好啦,你再多吃些就吃不下了。”   “也是,嘿嘿,你家里氛围肯定特别好,不然怎么养得出你这样的性格,你有没有哥哥弟弟什么的,给我介绍一个,姐姐妹妹也行啊!”江婉月憨笑道。   明明都用筷子了,还满嘴油。   乔柯把纸递给她。   “没有,我家里就我一个。”   “可惜啊,”江婉月吃得来不及擦油,“要是我家氛围和你家一样就好啦。”   乔柯嘴角弯了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   大概是说给自己听。   “还是不要一样的好。”   说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乔柯自从考上大学,进了C市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是S省人,家乡离C城有四个小时动车车程,不算非常远。   他出了会儿神,直到江亭晏说:“回学校了。”   “对了,那个计划书你改完了吗?”乔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过来到底是干嘛的。   总不能是被骗当陪玩吧。   江亭晏站起来,抬起下巴,眼皮下垂睥着乔柯。   “没有。”   “怎样?要不要把我换了另外找个人给你写?”   乔柯:“不是…”   “不是那就等着。”   江亭晏起身到一旁找到自己的Ninja400,抬起长腿跨了上去。   “我走了。”   江婉月急了:“哥,你带我一起走啊!”   “不好意思,载着偷吃我两串香菇三串牛肉两串脆骨的你会超重。”   江亭晏无情拒绝。   “你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乔柯也懵了一瞬间,“你头盔呢?”   “我就不戴,”江亭晏挑衅地看着乔柯,“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乔柯语塞。   “看来你要做个强势人的底气还不足,你应该要系统学习一下什么叫生气,人类生气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机车排气声浪大张旗鼓响起来,和主人性格一样气焰嚣张。   江亭晏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珠子划动,离得稍远的人只能见到瞳孔上的落光飞速闪烁了两下。   语气说不清是不是嘲讽。   “虽然对你而言,学会情绪表达是一小步,但对于你们人工智能来说,也算是历史性的一大步了。”   “可恶啊江亭晏。”江婉月把盘子里所有的烧烤全拿到自己碗里,见乔柯盯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你吃吗?”   “我不吃,我也先回去了,你还吃不吃其他的东西?”   江婉月摇头,乔柯便结了账,又问:“你怎么回去,你打车吗?打车的话我就陪你,这样安全点。”   “我叫司机送我,你跟我一起回去呗。”江婉月夹起一块嫩乎乎的麻辣脑花,口水直流。   “不用了,那我就自己先回去了,你慢慢吃。”乔柯说。   到D大没有直达的地铁,但有直达的公交车,所以乔柯直接去了公交车站。   半路上,他拨打了之前记下的号码。   “嗯,就是B路那一段,现在估计快到D大附属医院那段路了,对,没戴头盔,”乔柯的手指点了点手机背面,听了一会儿对面说的话,笑道,“小事,维护交通规则是每个人应尽的责任。”   “我弟弟比较叛逆,跟他说了好多次了他还老是这样,一点也不听话。”   “批评教育是应该的,谢谢交警叔叔。”   他关了电话,在公交车站等车。   结果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转过头去看公交车时间表。   晚上九点半,苏良在朋友圈刷到这样两条动态。   【cocoa】::)你可真行啊,呵呵   【可可木】:在车站,等一趟已经停运的车,是徒劳的。   苏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颇有些感同身受の殇感。   恠木几場等①艘船,遈彳走劳啲。让我淚,你赢了丶——2014.8.13蘇良   【别太伤心了,实在不行咱们就算了,下一趟车自然有下一趟车的风景】 第0022章 单纯很闲   三月末项目立项答辩结束,大家都为阶段性第一步成功感到开心。   尤其是傅盛和孟蛟蛟,孟蛟蛟作为一个比较内向的女孩子,还能克制一些,但傅盛从答辩教室走出来的时候人都是靠蹦的。   感觉已经想到拿专利发论文的风光了。   导师也挺高兴,要请他们小组一起吃个饭,本来也邀请了陈教授,但陈教授今天在另一个校区有课,就婉拒了。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导师跟家长说不能买这个蛋糕的小孩一样,立刻耸眉搭眼,看起来特别失望。   不得不让乔柯警铃拉响。   恐怕他和江亭晏还没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导师先和陈教授跑了。   想到那个画面,乔柯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可怕。   一定不能让导师染上恋爱。   他可是要成为院士的男人,必须保持对科研的纯粹!对实验的忠诚!做从一而终,死而后已的化兵!   虽然说要请吃饭,但因为大家都不想去太远,就打算在学校商业街吃顿中餐。   还不到五点,商业街的人不算多。   桌子靠墙,六个人坐三条长板凳。   乔柯小心坐在江亭晏旁边。   平时这家中餐店的蟹黄豆腐来得晚是吃不到的,豆腐浇了蟹黄浇头以后口感软润,鲜香四溢,拿勺子拌进米饭里,碎豆腐细腻绵滑,跟蒸鸡蛋一样,香得不行。   切成片状的麻辣鸡撒上香菜和芝麻,沾着红油一口一片,骨头也不用吐。   干锅虾虾个头够大,金黄色虾壳汪着发红的虾油,烤鱼烤得骨头酥脆,洋葱也被油煎得滋滋响葱,青椒炒得爆皮,花椒的麻和干辣椒的刺激性气味爆炸一样袭击嗅觉和味蕾。   D大不大,小小商业街创造饭桶神话。   “你哭什么?”乔柯大惊失色。   傅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哽咽道:“我会永远怀念D大。”   “的蟹黄豆腐。”   乔柯:……   傅盛:“离开了你,谁还会卖给我十八块钱一份的麻辣鸡。”   “你离毕业还早呢,”导师被他逗乐了,“这几年敞开了吃,吃腻为止。”   “还有你的提供独卫的贴心,你的在每个厕所里放纸的慷慨。”   “你的永远摸不着上限的电压阈值。”   傅盛还有其他感慨。   “行了,给你整悲壮了,让你当几年吃白人饭的留子你就老实了。”导师说。   “亭晏你多吃点呀,听乔柯说你口味比较淡,这个蟹黄豆腐应该挺适合你的。”   导师和乔柯都是S省人,旻延是D省人,很巧孟蛟蛟和傅盛都是H省人,所以这几个都挺能吃辣的,只有江亭晏是S市人。   “谢谢黎老师。”江亭晏礼貌性笑了笑。   孟蛟蛟夹了一只虾,侧头小声问了旻延一句:“乔柯和江亭晏他们有什么矛盾吗?怎么看起来挺气场不和的。”   傅盛耳朵挺尖,性格也比较大大咧咧。   “我看乔柯哥和亭晏关系好得很啊。”   江亭晏这次是真笑了。   “其实我们关系确实一般。”   导师想,差点忘了这俩关系列表上填着紧张了。   乔柯低头戳着米饭,一言不发。   反正他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没事的,既然情况乱成一锅粥,不如趁热喝了算了,没事的,轻舟已过万重山,低头一看没上船,没事的,当0当1当3,都没有4了让人感觉安心。   他也低头吃菜,免得以后读研究生被发配其他省份的学校就再也吃不到了。   “你能别夹青椒了吗?”江亭晏冷着脸说。   乔柯停下夹青椒的手,心里有点委屈。   夹个青椒也不行,你是控制狂吗?   接着乔柯反应过来,他已经发誓要做个强势人了,一咬牙,嘴硬道:“我要吃青椒你应该管不着吧。”   江亭晏冷眼看他,用筷子指了下乔柯的碗。   “那你能夹到你自己碗里吗?”   乔柯面色冷静,而心里已经像没有提纯的气体遇火一样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完蛋…   谁让他习惯了往江亭晏碗里夹菜了!   眼看气氛不太对,导师蹭的一下站起来打圆场。   “诶,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开心点,不要生气嘛!”   “噗。”孟蛟蛟及时转头,免得口中的柠檬水喷到桌上。   “答辩成功还不算大喜吗?”顶着学生的五道目光,导师解释道。   傅盛接着说:“那肯定大喜啊,咱们这不是都摆上席了。”   “吃饭吃饭。”导师抹着脑门的冷汗坐下。   乔柯忍着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拿起勺子舀起一块挂了晶莹蟹黄的豆腐,手都在微不可见地发抖。   左侧传来一声哼笑,感觉主人的嘴角在明艳地上扬,眉眼溢出来的却是嘲弄。   “怎么这回不往我碗里放了?”   江亭晏刚说完,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蟹黄豆腐住了嘴。   乔柯放下勺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   “你好好吃饭。”   江亭晏微微侧过头,目光瞥向另一边的墙上。   “和你没关系,不用你管我。”   “包里有药就是硬气。”   乔柯没看江亭晏,他把干锅虾的壳剥开,又用筷子夹住在清水里涮了涮。   “看你什么时候和婉婉一样,和她做无胆兄妹。”   “你!”江亭晏恼羞成怒转过头。   忽然发现自己声音过大,把餐桌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没什么事,他不爱吃太辣的。”乔柯说完,把清水涮过的虾放进江亭晏碗里。   江亭晏抿抿唇,闷声说:“我不用你假好心,不用你这样对我。”   “你当我是中央空调行不行,我就是这种人,喜欢为人民服务,快吃吧,大家都要吃完了,就你一口没动。”乔柯说。   江亭晏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你本来就是中央空调。”   “乔柯啊。”导师突然开口。   乔柯感觉不妙。   这种阎王点名的感觉。   “嗯?什么事?”乔柯抬起头,面对着导师三十多岁却已经显得很慈祥的目光。   真是先天慈爱老爷爷圣体。   “这个呀,你前段日子累不累啊。”   乔柯扒了两口饭,很谨慎地说:“不算非常累,还可以接受。”   “哦,你们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啊。”导师笑了几声。   把乔柯心里搞得七上八下的。   “通宵了几周啊,这玩意儿做得,把人家官方都找来和我谈话了。”   导师拿出手机,展现了自己和某APP官方人员的交涉。   “卧槽,那个乐健盗版是乔柯哥你做的?诶诶诶,完了,我还没打完这学期的任务啊!”傅盛看清楚屏幕以后,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   倒是旻延若有所思。   “我就说苏良怎么每周都坚持打卡。”   原来是科技跑步,赛博健身了。   “咳咳咳咳…”乔柯被一粒米呛得脸色发红,孟蛟蛟眼疾手快递给他一杯水。   “我…我只是单纯。”乔柯喝完水,手指捏紧杯子,脸颊滚烫。   他低着眼睛,又飞速抬起来看了一眼导师,手指不自主地点着纸杯的杯身,心跳加速。   人一心虚就爱假装自己很忙。   “单纯…很闲。”   “没事不用紧张哈,挺好的,那边都说你这个后端技术相当成熟了。”导师哈哈笑,试图安慰乔柯。   “不过这个给学校知道还是不太好。”   “嗯,我就是弄着玩的,”乔柯顺着导师给的台阶下,“明天就回去把它停了。”   “不要哇大哥,我还没打完这学期的卡。”傅盛哭丧着脸说。   孟蛟蛟不动声色地埋头苦吃。   幸好她早就打完卡了,俗话夜长梦多,果然是对的。   这一顿饭尽管吃得有些波折,好歹是吃完了。   乔柯去洗了个手,然后跟在江亭晏身后走出商业街。   他一直走,直到走到经管学院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犯了习惯性的错误。   他总是去犯习惯性的错误。   乔柯站在这里停下脚步,江亭晏回过头看着他,让他感觉十分的无所适从。   “你是单纯很闲吗?”江亭晏问。   乔柯看着脚边的草。   “我也没有那么闲。”   “那你就不要跟着我。”江亭晏淡淡道。   乔柯被他呛得耳朵红透,很勉强地找了个借口。   “我只是来经管看看微波炉。”   “我们化工学院没有。”   江亭晏哦了一声,扭头走了。   乔柯揉揉耳朵,也跟着进去。   五分钟以后,在整理心理活动室卡片的江亭晏看着凑在微波炉前面的乔柯,眯了眯眼睛,总感觉很碍眼。   说是来看微波炉。   他还真就看上了。   心理活动中心每一周都有树洞活动,江亭晏兼职了心理委员的工作,固定时间轮换着要打理这些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把一张张卡片铺平,分类,叠好,动作优雅得像在拣花。   乔柯在微波炉前面发了会儿呆,又往沙盘那边看了看,好奇地伸出手移动其中的物品。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空间上重叠但又有自己的空间,有自己的领域,却不会觉得孤单。   宛如舒适的白噪音。   江亭晏的眼睛浏览过卡片上的笔迹,那些烦恼丝丝缕缕,从生活到学习,从爱情到友谊,他捻过一张卡片微折的一角,下面的一张卡片映入眼帘。   一张黑色的纸卡。   并不是心理活动中心纷发的纸。   上面也并不是手写字,相反,它的每一个字都是从报纸,书籍,或者街头广告上剪裁下来的。   这是一封匿名来信。   最让江亭晏头皮发麻的还是那最后四个字。   大小不一样,字体也不一样,颜色和背景也不一样。   连在一起陡峭不平,有种奇崛的诡异。   ——我喜欢你。   “你没事吧?”乔柯摆完沙盘,看见江亭晏脸色不太好,以为是不舒服。   乔柯走过来,看见了江亭晏手里的信。   这才想起了前几天后援会群里的一段聊天。   【好紧张,我把我的告白信夹在心理活动中心发的卡片里一起交上去了,他会不会看见啊啊啊啊】   【好像这周是他吧?他们学院大二就四个班,四周轮一次,应该是他耶】   【天啊那岂不是很有可能被看到】   【我写得特别用心,还专门搞了点创意,不知道他会不会get到呜呜】   …   乔柯看着江亭晏手里那封跟绑匪绑票发的通告一样的黑卡,以及对方紧皱的眉和明显受到惊吓微微张大的瞳孔。   心想这样创意还是少点的好。   “那个,”乔柯说,“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亭晏把那封信捏成一团,铁青着脸色扔到垃圾桶里。   “你什么时候回宿舍?”江亭晏没由来说了一句。   乔柯帮江亭晏收拾起剩下的卡片。   “我一会儿要路过你们宿舍。”   他说:“我就是单纯闲。” 第0023章 我淚你赢   “我没有要你陪我回来。”江亭晏僵硬着语气说。   乔柯露出很疑惑的表情:“我没有陪你回来啊,我就是路过这里而已。”   “我当然知道。”江亭晏抬起下巴哼了一声,转过身往宿舍楼走了。   “我明天要把那个APP停掉了。”乔柯说。   乔柯的声音很平,听起来让人觉得情绪起伏不大,给人淡淡的疏离感。   只有特别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来那种细微的差别。   就像乔柯很明白每次江亭晏说别烦我。   其实意思是来哄我。   “哦。”江亭晏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柯弯起嘴角笑了笑。   “那你好好锻炼。”   “我走了,要记得好好吃饭。”   江亭晏靠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   【晚上七八点的晴空是暗蓝色,星星缀得稀少,却很亮,云像溪流,静默着淌进微光深处。】   【很美丽。】   【想请你也看一看。】   江亭晏抬头看着微醺的蓝空,匿名来信带来的不安被慢慢抹平。   但他还是非常嘴硬,点开版本反馈意见填了一条。   【晚上七八点会有星星,这种常识还用你来说。】   【我有什么是不会的。】   日落月升,D大的路灯也逐渐点亮。   乔柯回宿舍的路上打开很久没关注的群聊。   【上次学校搞种植体验生命活动,他在心理活动中心楼顶种了一株海棠诶,而且每周都会去浇水,我和同好们有时候会去蹲他,一般在周五下午】   【可是最近一直都没看见他来,是忘记了吗?】   【应该是太忙了吧!听说是在做大创,而且是国家级立项,肯定很辛苦的】   【他怎么这么优秀,又是爱上江猫猫的一天】   【他好久不来浇水了】   【哭JPG】   【想他】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把他浇的水偷偷排掉,他发现海棠缺水以后就会经常来浇水啊】   【卧槽楼上你是什么邪恶法师?】   【当我没说,对不起…】   【简直是天才,太对了!】   【啊?】   【我这周就去用吸水棉试试】   【说起来上次踏青活动,他一件礼物也没有选诶,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好伤心呀】   【嗯…我们也是才知道他没耳洞,戴的耳夹,好可惜,就差一点点啦】   【没事啦,到时候他会参加D大音乐社举办的音乐会的,因为他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到时候我们可以赞助一点小礼物给社团,采取一些迂回路线】   【不愧是代理群主,太强了】   【这就是人脉和手段吗?慕了慕了】   乔柯心想,这是有人性的人说得出来的话吗?   真被江亭晏发现了,可是要倒大霉的。   没想到始作俑者很快戳了他小窗。   【代理群主】:上次真的被你说中了,唉,他什么也没有要。   【可可木】:他是这样的。   【代理群主】:但是这次音乐会我们有十足把握。时间是五月十四日,又刚好是玫瑰情人节,保准他能收到我们的礼物,你这次还是不参加吗   乔柯简直怕了他们的逆天操作了,立刻答应。   【可可木】:你们要送什么   【代理群主】:手工玫瑰   【代理群主】:【半成品照片JPG】   【代理群主】:怎么样,是不是浪漫又真诚?   【可可木】:那我也参加吧。   他想起那个离谱的比赛。   【什么时候选新群主?】   【代理群主】:快了,上次的事情我和管理层说了,他们都有点看好你了   【代理群主】:我真觉得你挺有希望的,入群宣言那么真诚,我都看哭了   【我尽力】   【加油!】   乔柯不知道是该觉得无语还是觉得好笑。   【放心吧,我势在必得】   回宿舍打开电脑,乔柯打算停运APP的程序,发现后台多了一条反馈。   ——【我有什么是不会的。】   “老幺你对着代码也能笑这么开心?你还有人性吗?”林霖对着计网项目头发都掉了好几根,一转头看乔柯在电脑桌前笑得那么开心,感觉天都塌了。   “做你的吧,单元作业明天晚上就要截止了。”   他靠着椅子后背掏出手机,发了一张满桌饭菜的照片给江亭晏。   【可可木】:【问号JPG】   【可可木】:这个你也会吗   …   【再见前任】:【不屑JPG】   乔柯眨了眨眼,他记得江亭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再见前任】:吃饭谁不会   乔柯:……   “老幺,你快点来救一下我这个题。”   乔柯:“别吵,我在思考。”   林霖:“啊?”   “烧烤,哪里有烧烤?”   另一边宿舍,江亭晏看着朋友圈的动态冷笑了两声。   【一截小木头】:在车站,等一趟已经停运的车,是徒劳的。   【苏良】【回复】:别太伤心了,实在不行咱们就算了,下一趟车自然有下一趟车的风景   【一截小木头】【回复】:不是。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错过了时间在车站等车而已。   【苏良】【回复】:哥都懂,哥是过来人。殇过旳芯,女口何补^償【心碎emoji】   【一截小木头】【回复】:???   江亭晏截了个图,把乔柯糊上马赛克,发到了高中班群。   【S一中精神疾控中心】   【cocoa】:【截图】   …   【一个普通的柿子】:。?   【东东啊】:这素在干什么?文艺复兴吗?   【太阳花】:额,苏良你…   【风】:蛙趣兄弟,你之前在大家面前装这么高冷,原来是这样式的人啊   …   【苏良】:我错了,大少爷   【苏良】:【抱大腿JPG】   【苏良】:【大哭JPG】   【苏良】:我初恋还在群里,你放过我吧   【苏良】:你让我以后怎么当男神   【苏良】:你要毁了我吗?   江亭晏翻了翻相册,又发了一张。   2015.1.24   【苏良】:   姓名:江亭晏   认识多久了:八年   第一印象:好漂亮的MM   什么关系:好兄弟   社不社会:不社会   性格好吗:不好(偶要说实话Y(^_^)Y)   看到TA抽烟喝酒吗:没有   看到TA哭过吗:没有(但说不定偷偷哭过,偶怀疑→_→)   微信还是扣扣:扣扣   截图后发说说写上评论999   我给你第一印象   不发就当我看错你了那么游戏开始   【cocoa】:?   …   【小茉莉】:……这是苏良?   【苏良已退出该群聊】   …   【苏良】:江亭晏,让我淚,你赢了丶   江亭晏满意地关上了手机,洗漱一番就上床睡觉了。   不过一想到以后要自己跑乐健,心里就有点不开心。   又想起那封匿名信,一股恶寒蓦地从心里升起。   不行,这下不得不好好锻炼跑步了。   江亭晏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建立了个跑步打卡日志,总算入睡了。   【打卡日志】   周一,天气太热,不想跑。   周二,天气太冷,不想跑。   周三,再也不能这样了,必须要锻炼。   周四,出门吃了晚饭,好累,不想跑。   …   乔柯习惯在周五晚上跑步,不用担心太阳太热,也不用担心别人的视线。   四月对于大学生而言是跑步的恰当季节,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下个月就要体测了。   临时抱佛脚,体测也同样适用。   他调整着步伐和呼吸,沿着校园的小路跑。   体育场有光,但是灯光吸引来蛾子容易扑脸,所以乔柯跑步的地方都是路灯间隔较远的昏暗地段。   心跳和呼吸声形成规律的节拍,汗水划过肌肤的感觉会给人成就感,运动带来的力量比人想象的大得多,不仅从身体上,还能给人精神上的支持。   他没带隐形眼镜,看东西模模糊糊,但也能够认路了,不至于跑着跑着就摔倒了,人也能看得到个大概的人形,不至于跑着跑着就把别人撞飞了。   遇到个别横躺在路上的,也能轻松迈腿跨过。   看,像这样抬高腿,跨远一点,就迈过了!   不是,等等,怎么有人横躺在路上?   乔柯停下步伐,重新跑回来。   他蹲下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同学你没事吧?”   “…”那人没说话。   乔柯心里一咯噔。   不是死了吧!   他抓住那人的肩膀拼命摇起来,终于得到一声愤怒的斥责。   “你干嘛!”   乔柯默默收回手。   “是你啊。”   怎么会有人随地大小躺啊。   “你怎么了,受伤了?怎么不打电话给…给你室友。”乔柯说。   乔柯抓着江亭晏的腰扶他起来,才发觉江亭晏身上汗津津的,头发也黏在白皙的脖颈上,脸颊上翻着余温未退的红。   他别过脸,很小声回应。   “太累了。”   因为太累了,撑不到有座位的地方,反正又没人会看到自己,所以干脆躺下了。   乔柯没忍住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要随机挑一个碰瓷呢。”   “别人有什么好碰瓷的。”江亭晏撇撇嘴。   “你本来就缺少锻炼,突然这么努力肯定不行,慢慢来。”乔柯说。   他扶着江亭晏走到一个路灯下的座椅休息。   “这段路很少有人,”乔柯说,“你可以慢慢跑。”   他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嘿呀”。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统一发出的声音。   十几个身穿黑色背心的人倒立着用手撑着走路,齐刷刷地发出“嘿呀嘿呀”的声音,两腿朝天地从两人面前路过,背后还都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毛笔字。   ——练!   江亭晏:“这是什么?”   乔柯冷静道:“行为艺术。”   【作者有话说】   周五入v更新6000字,感谢大家的支持评论订阅【鞠躬】【鼓掌】   以后按时每周五更,固定时间为每晚八点,周一周四休息,随榜单加更。   感谢读者的支持,让孩子攒点钱去西北上学。【再鞠躬】   每条评论我都有看,会回复一些询问我的问题!(因为写文得到反馈是窝的第一生产力)   祝大家食用愉快!按章订阅,看到不爽直接退出,及时止损。   总字数应该是20w字。 第24章 都不容易   计网的阶段任务一个接着一个,依据学长学姐线报,平均每个人一学期要交八十份作业,其中还不包括小组汇报,阶段报告,成品演示检查。   开了三个小时组会以后,乔柯收拾起电脑问林霖和刘辉:“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林霖举手。   “尿意。”   刘辉感同身受点头:“咱们下次能有中场休息吗?”   乔柯:“…我又不是老师,你俩想上个厕所还不敢去吗?”   “我还不是为了课堂汇报必须听你讲,期末只占百分之四十,你还不懂这门课的含金量吗?”林霖痛心疾首道。   他伸出四根手指比到乔柯面前。   “平时分占百分之六十,是老师对我们的怜悯,平时都捞不到分卷面考试就更别提了。你没看段王爷给我们看的那张表吗?我们现在平时分占六十都是前辈们用血淋淋的计网超绝挂科率换来的。”   “想当年电子电路基础,说期末开卷考,我心想这不白给吗,结果到了考试才发现开卷考的意义在于:小样,书给你你也及不了格,连翻书的时间都没有。”   大一下的这门课乔柯记得,挺离谱的,在数电模电都不学的前提下直接跨步,老师一讲一个叹气,说为了服从安排的学时不得不上阉割课。   印象最深的是考试前一周的朋友圈。   ——区区电基我直接三天速成。   三天后。   ——这有点离谱,速成不了一点。   还有期末考后大物群里同学们的集体忏悔。   【地大物博JPG】:指跪在地上博取大物老师的同情。   刘辉:“毕业了就轻松了。”   林霖:“工作了就轻松了。”   乔柯感慨:“还是死了最轻松啊。”   乔柯记得江亭晏备考市场机构的时候也挺崩溃的,半夜两点打通了调试moduelsim的他的电话。   乔柯走到阳台上,把门锁了才说话。   “我感觉我被人诈骗了。”   “什么?!怎么回事?没事,放轻松,你报警了没,明天我陪你去警局。”   “利用他人的无知而使其蒙受损失的人则犯诈骗罪。可见市场机构在诈骗我。”   乔柯在电话那头语塞很久:“我也在学,我的代码总是报错,真的,不是骗你,我给你发个照片,你看这一片红,我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嘛,到处都是bug,也睡不成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陪我一起学习。”   乔柯说了句好。   “要挂电话吗?”   江亭晏没有回应。   “困了就说,”乔柯说,“复习吧。”   乔柯回桌前戴上耳机,没有放音乐,把moduelsim中一个项目的后缀从test.v改成了test.vt。   满屏红光消失,瞬间成就了没有bug的完美世界。   手机屏幕上通话计时一分一秒地走动,耳机里传来另一个人翻书写字的声音,他撑着下巴等仿真结果。   三分钟后,乔柯发现自己的代码居然跑不出仿真。   这下真破防了。   头次知道自己这么脆弱,原来一个moduelsim卡顿无响应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好困啊。”   耳机里的声音轻轻说,像在抱怨。   乔柯收拾起乱糟糟的心情,点开手机屏幕用打字回复江亭晏。   【那就睡觉吧】   “那你对我说晚安。”   【晚安】   “还有呢?”   【晚安,男朋友】   【晚安鸭JPG】   江亭晏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也该说一句,晚安,我的男朋友?”   乔柯揉揉了发烫的耳朵,把弹出来的健康使用手机提醒关掉。   够了,健康系统,我自有分寸。   【诺比小兔亲亲JPG】   “睡觉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江亭晏的声音拖得很长,很慢。   他就习惯这样对乔柯说话,他的声音很轻,像在故意挑战别人的耐心和细心,让乔柯不得不专心而且凑近去听。   【我非常爱你。我永远陪伴你。我一直相信你。我什么都告诉你。第一且唯一的选择是你。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求求你不要和我分手,没有你我会死掉。】   江亭晏啧了一声。   “回这么慢?是不是喜欢减少了,热情减退了?”   那时靠近的心情强烈得压倒一切,两个人都总以为机会无限,总以为对方会一直在身边。   …   乔柯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接触verilog相关,却在周六接到江婉月拜托自己去救救她模电的请求。   因为身上有伤,江婉月一直在家里上B大的网课,学得乱七八糟的,模电又有期中汇报,她不好意思拖累同组的队员,只能向乔柯求助。   毕竟换了另一个人走进他们家的门,她就该背上包,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为了防止江泽山再次上门,江亭晏直接把大门的锁都换了,还去物管那里删除了江泽山的门禁脸部数据。   乔柯上门的时候楼下刷脸开电梯门,半天都没人,只能给江婉月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下楼来的是江亭晏。   因为那封匿名来信的影响,江亭晏这几天一直上完课就早早回家,走路都一步三回头,进门就反锁。   乔柯走进电梯,和江亭晏默契地双双站到了对角线。   两个人没话说,也不看彼此,但是电梯是镜面的,往哪看都看得到对方。   乔柯想开口,觉得上次跑步那事之后,他们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僵。   电梯门突然开了。   挤进来一个胖胖的大妈,脖子手指上全挂的黄金翡翠,卷发,腰间一串钥匙,用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放嘴里。   乔柯挪到电梯角落。   “江亭晏!”   大妈一嗓子把两个人都控住了。   她细长的眼睛里亮起光,走近江亭晏。   “真滴是你呀,我都不敢认了,长这么大了。”   江亭晏看了看眼前的大妈,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有点生硬地点了点头。   “庞老师好。”   “我现在在D大上学,前两年才回来。”   大妈:“哎哟我以为我看错了呢,都不敢认,长这么大了。”   江亭晏撑起嘴角,走近电梯按钮那侧伸出手,结果迟迟没有按下去。   乔柯心里又抓又挠,他这该死的替人尴尬的毛病。   “您住几楼来着,我记不清了,太久没回来了。”   “7楼。”   电梯上行时间。   “没有女朋友。”   “没想过那么早结婚。”   “…不是男同。”   乔柯默默点头,是真的,他作证。   “苏良呢。”   “在D大,经常见。”   “记得苏良他妈不,”大妈说,“有天他妈和我一起打麻将,给苏良打电话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起床。”   “苏良说自己起来了,吃了早饭去找你玩,他妈当场嘭地一声打了个三条。”   “把电话挂了以后,她问我们他儿子怎么天天和你一起玩,你俩是不是同性恋。”   大妈:“哈哈哈,我说小江咋可能看上你儿子。”   江亭晏:……   乔柯:我在哪里,眼前怎么在发光?   水在流,鸟在唱,一切向我微笑着打招呼。   大妈走了以后,江亭晏脸上的笑慢慢落下来,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瞥了乔柯一眼。   “你的耳朵比江婉月的耳朵怎么样?”   乔柯:“什么比尔盖茨?”   “迎着冷眼和嘲笑。”   乔柯:“冷饮多喝还爱笑?”   “我家的门只能十点进。”   乔柯:“我知道了,开门我一定使劲。”   “江婉月在家饿昏了。”   乔柯:“什么,婉婉她要二婚了?”   电梯门响了。   江亭晏走了出去。   乔柯偷偷松了口气。   此刻必须装傻充愣,表现得耳背和愚蠢一点。   …   “这个逻辑电路好像有点问题,嗯…是要做4位超前进位加法器吗?还好,别担心。”   乔柯用电容笔在屏幕上划了一圈,又在纸上写下正确的代码。   他垂眸看着草稿,一行一行地讲,笔尖圈出重点,再把基础命令写在另一张纸上,单拎出来讲了一遍,比老师讲得还细,并且非常清楚哪些地方是会让人困惑的。   乔柯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纸上,直到笔尖收起,才抬头看向江婉月,发现她眼巴巴看着自己,还是一脸懵。   他眼角微折,轻轻笑了一声:“我讲得是不是不够清楚?要不要再讲一遍。”   “没关系的,这个确实是算比较麻烦的加法器,我可以从进位传输函数和进位产生函数这第一步开始讲。”   江婉月挠挠脸,莫名其妙傻笑了一下,马上被枕头砸了下脑袋。   “去把空调开低点。”   “还是先吃饭吧,”江婉月说,“嘿嘿,听哥说你做的菜超级好吃。”   乔柯:他不是来搞学习的吗?   “我没说,”江亭晏撂下书,“是你自己说的要做饭拍给妈看,你自己做。”   “我是不会帮忙的。”   “柯柯…你知道吗?一个妈妈只有一个女儿。”   “如果这个小女孩能在妈妈的生日这天隔着太平洋给她做饭,虽然吃不到,但是看到女儿这么有心,她也会开心,是不是?”   乔柯想,可我不是小女孩啊。 第25章 回信未至   “其实我觉得挺不错的。”乔柯看着眼睛亮亮的江婉月——手里捧着的鲫鱼汤。   “至少它的汤是透明的,专业得可以叫玻璃汤,还有葱花,挺好的。”   “你说呢?”   江亭晏走过来看一眼,凉嗖嗖地补了一句:“看起来好像两条鱼在你的汤里溺水死了哦。”   “家里没有玉米了,妈妈最喜欢喝玉米胡萝卜顿排骨了。”江婉月沮丧道。   乔柯关了火,打开锅盖,一股浓郁的排骨香味顺着白色的雾气涌出来。   没有玉米的排骨汤失去了那份甘甜,有点可惜,不过胡萝卜软烂且带着淡淡的甜,吸满汤汁后松软咸香也不错。   乔柯盛了一大碗排骨汤放在桌子上,转头去看饭熟了没有,回来就看到江亭晏拆了包玉米糖挨个摆在排骨汤上。   乔柯:?   江亭晏表情淡淡地收回手:“这不就有玉米了。”   江婉月高兴得一把抱住他:“我嘞个天才大哥!没有你我要怎么活。”   江婉月赶紧趁食物最美的时候拍了张照片发给妈妈。   【鲫鱼溺水图JPG】   【软糖排骨汤JPG】   【自己的一张美照JPG】   【哥哥夹菜照JPG】   【哥哥瞪眼照JPG】   【哥哥黑脸照JPG】   【哥哥起身照JPG】   【一张手掌特写JPG】   …   【自己的流泪猫猫头照片JPG】   【生日快乐!】   “她怎么不回我啊。”江婉月迟迟等不来消息,转头问江亭晏。   “不是,你们完全不管我吗?”甚至还开始坐下吃饭了。   乔柯递给她一个碗。   “先喝汤。”   江婉月坚持不懈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打通了。   “妈妈,生日快乐!”   “嗯…”林菲霞过了一会儿才回应。   “你不快乐吗?为什么不回我。”   林菲霞拉上台灯,把眼镜摸出来戴上,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凌晨一点二十八分。   “我再快乐也得睡觉啊宝贝。”   “喔。”江婉月说。   林菲霞看了看照片,不由得感觉很骄傲,把照片发到了家族群。   【海的女王】:【美甲emoji】女儿在家给我做的生日大餐,削苹果都不会的小公主现在也长大知道爱妈妈了   【上海滩佳人】:婉婉好乖哦【赞emoji】   【大风大浪何足惧】:看起确实还可以   …   【昨夜不可追】:玉米怎么看起来这么小,新品种?   【海的女王】:国内的玉米是这样的,技术先进,祖国强大我自豪【赞emoji】   【昨夜不可追】:【赞emoji】   【烽火戏诸侯】:【赞emoji】   【纽约客】:好像我的玉米糖。   【纽约客】:【一包玉米硬糖JPG】   【纽约客】:肯定是哪个喜欢吃玉米糖的科学家做出来的,牛【赞emoji】叫幺女给我也整一包吃吃   【海的女王】:【没问题emoji】   【妈妈,给你看】   【一张偷拍的乔柯照片JPG】   本来要把眼镜取下来的林菲霞眼睛都看直了。   照片上的男生很高,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袖口露出的两只胳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漂亮的同时不过分硬朗。   他坐在家里客厅的白色椅子上,两条长腿微收,额发下是标准的剑眉星目,仔细看却有点下垂眼,侧脸的轮廓清晰,唇形和鼻梁都显得十分俊气。   正在吃饭,没有看镜头,使欣赏的人更直观感觉到那种冷峻的疏离。   赏心悦目。   【妈】:留牌子。   【哈哈我还能学】:?   【妈】:不是,我是问你玉米是什么牌子的,你大舅想要   【哈哈我还能学】:等大舅回国带他吃,猜这是谁?   【妈】:哎哟,这是谁的男朋友啊,是我家哪个乖乖的?   【哈哈我还能学】:哈哈,都不是!傻了吧,猜不到吧?哈哈哈!   【妈】:…   “你能安静点吃饭吗?”江亭晏不耐烦地用筷子敲敲江婉月的碗。   江婉月疑惑:“我没出声啊。”   江亭晏:“你的脸吵到我了,以一种通感的手法。”   “哼。”江婉月只能开始吃饭。   结果一吃饭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大舅妈妈和玉米糖都抛到脑后了。   【纽约客】:幺儿,婉婉做的那玉米排骨汤的玉米啥时候给大舅整点来   【cocoa】:玉米没有您钓的鱼好吃,还是您回国的时候给我们钓一手鱼吧,她一直吵着想吃橘皮蒸鲶鱼。   【纽约客】:【龇牙笑】【龇牙笑】哈哈,我年中就回来   江婉月偷看了一眼。   “你咋知道大舅钓鱼?”   江亭晏点进另一个叔叔的朋友圈,点开置顶的一条。   【烽火戏诸侯】   2003-10-22   17点21分4秒   8斤【祈祷emoji】   【纽约客】【回复】:在哪钓的?   【烽火戏诸侯】【回复】:是我儿子。   【纽约客】【回复】:你儿子在哪钓的   【纽约客】【回复】:怎么不回话?   【纽约客】【回复】:我包塘,私人水库吗?   【纽约客】【回复】:兄弟?不够意思啊   “叔叔多年不上大舅家是有原因的。”江婉月说。   【妈】:宝贝,婉婉做的饭好吃吗?   江亭晏:“你躺下。”   乔柯懵逼地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谁,我吗?”   “嗯,”江亭晏点头,“躺地上,把拖鞋蹬掉。”   乔柯满头雾水地躺在地上,还好江亭晏他们家地板够干净。   “闭上眼睛。”   “脑袋歪过去。”   乔柯疑惑越来越大。   “行了,起来吧。”   江亭晏把拍好的照片发给林菲霞。   【难吃,我男朋友吃完就死了。】   【妈】:?   吃完饭以后江婉月抱着自己的娃娃往床上一趴,五分钟以后就起呼噜了。   乔柯洗了碗,用帕子把水擦干净。   他背着客厅,为了免得弄脏衣服还系上了家政之前的围裙。   围裙的束带比普通款的还要短,家政应该是身材比较矮小的女性,带子围过乔柯的腰,居然也能刚好栓上。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两下,乔柯擦干净手划开屏幕,是宿舍群聊。   【杰出青年后备役】   【看远处的风景】:都几点了?@可可木   【可可木】:两点二十一   【看远处的风景】:……   【阳光开朗大男孩】:【赞emoji】就这个有问必答   【良辰】:老大是说今天要去心理活动中心志愿者服务,三点到的,你人呢   乔柯这才想起来,他脱下围裙,赶紧收拾东西。   江亭晏坐在客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走到门口,乔柯打了个招呼。   “我走了,下午要去心理活动中心参加志愿者活动。”   “又不是我请的你,”江亭晏喝了口咖啡,“你走不走不用告诉我。”   “如果婉婉有不懂的直接线上找我,或者我周五下午有空。”乔柯背着电脑包急匆匆换上鞋出去,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一下空荡荡的,余响是关门时带起的风吹动了墙上的风铃。   不过片刻停息,不再发出声音。   江亭晏靠着沙发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他揉揉眼睛,感觉很疲倦,把书搁置在桌上,又从抽屉打开一盒CD。   想听音乐。   盒子里除了光盘还有一张卡片,字迹飘逸类似行草。   【我给你带来书本,叶子做的书签,拍下的风景照,一部电影,一张CD,或者只是对你哼唱一首歌,一句诗,请你不要轻视它们。   因为那里藏着我的眼泪和赞赏,我的思考和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与感悟。   很难完整地将我对你展现的东西里所包含的意义一一罗列,只好囫囵概括一番告诉你,那是我在用我的灵魂来拥抱你,如若你能明白它们的意义并认可接纳,就是用灵魂对我回应。   老师说,这是一条辛苦而少有人走的路,我愿意前来证明我很有勇气,我的性格里不存在服输的可能。那个消极的,试图与外界切割却丢掉自我核心浑浑噩噩的我,就不该站在生活的主位。   你给我的力量是让我面对自己。任何一件事,人人都是看客的话一定没法成功吧?我愿意去做那个先行者。   这样的信心一部分来源自己,一部分来源你。】   江亭晏书架上放着很多书,杂杂没有分类,像被搁置的梦,很久没动也懒得翻阅。   心怀热情是多么难得啊,哪个年少不是志气高,后来提一提却感觉害臊。   人长大以后,居然会沦落到连曾经的理想也不敢说出口的地步。若问自己理想还长存吗?恐怕大多数不能回答。   可有人就是能做到。   乔柯讲起他喜欢的,两眼带笑,信心满满。   别人眼里枯燥无聊坐冷板凳的东西,他说很美丽。   江亭晏的指尖划过下一行字——是他自己的回复。   【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习惯而且喜欢一个人的,是因为你,你来了,所以我不再想一个人了。   爱你不凡不自知,是一阵穿透灵魂的风,刹那惊掠我。】   而这段坦诚的回信,却一直没能到达对方的手中。   而此时此刻,心理活动中心顶楼。   乔柯看着快干死的海棠,心都抖了一下。   你们…搞点像人的活动可不可以。 第26章 可不可以   心理活动中心一共有四层,顶楼是一个小型花园,有一块单独的空地,是留给种植体验生命课使用的。   学生们在这里种下种子或幼苗,大多是一些蔬菜,目的明确地为了结课后烫火锅准备的。   除了江亭晏,端端正正地移栽了一株西府海棠。   C市多阴,夏季未来之前阳光不足,西府海棠长势并不好,枝叶略疏,花序上最多四朵花苞。   西府海棠具有一定的耐旱能力,但也扛不住缺心眼的人祸。   乔柯碰了碰它下垂的叶片,结果叶柄脆得直接脱落。   土都干得都起裂纹了。   原来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去一旁水管接了一捧水浇到干裂的土壤上,乔柯又来回跑了几趟,直到土壤看起来与周围的一致。   他蹲下身,把干枯的叶子摘了下来,感到一阵忧伤。   你们这些人是用吹风机把土吹干的吗?   他拿出一把小铲子收集一点土质,放进一个用酒精消过毒的玻璃瓶中,打算回去查查酸碱度,重金属程度,氮磷钾含量,看看能不能改善。   C市不适合种海棠。   江亭晏说西府海棠是海棠中少有的既香且艳的品种。   他只是,也想见一见这冠名古今的花中神仙。   为了防止非人类组织的破坏行为,乔柯接下来的一周几乎每个下午都会来给海棠浇水,检查一下湿度,顺便测个酸碱,再带点土回去。   对比数据,欣慰地发现土壤中有机质在逐渐增多。   至于群里那些关于自己这个“狐狸精”的口诛笔伐,乔柯一边看一边点个+1。   只为在管理层前混个眼熟。   周天去完实验室,乔柯跑完乐健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心理活动中心一般九点就关门,所以他没回寝室,先去浇水。   楼道里空空的,只有一楼大厅开了灯,乔柯熟练地摸上四楼,把墙壁上的灯打开。   露天花园只在入口有两个大吊灯,其余的灯是嵌在地上的,光从下而上散开,看起来有种草地音乐节的氛围感。   为了方便浇水,乔柯把学院送他的纪念款玻璃量筒拿来当水壶用,这东西还有刻度,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美中不足是量筒是粗量器,把习惯用滴管的乔柯逼得反复对刻度。   他蹲在海棠树旁边,把水均匀地在每个单位浇上同样的刻度。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乔柯头顶响起来。   江亭晏忍着怒火,不过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乔柯,你到底想干嘛?”   乔柯默默收拾起量筒,站起来罚站。   “你听我解释…”   “这几天天气潮湿,我专门没有来浇水,就怕把海棠浇死了,”江亭晏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海棠卷边的叶子,手都气得抖了一下,“行啊,老天爷不下雨弄死它,你也会亲自来浇死它是吧?”   乔柯简直想大声叫一句冤枉。   这不是他把海棠浇得烂根导致的,这分明是非人类组织之前给海棠断水造成的伤害,现在都还没复原过来。   把海棠挖出来给江亭晏看看没烂根还可行吗?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在火气上的江亭晏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   江亭晏冷笑一声:“那你故意起来还能怎样?直接给我砍成两半?”   “不是,我只是想…”乔柯被江亭晏一瞪,话都说得有点困难。   “你想怎样?”江亭晏不耐烦地转过头。   “我想…”   乔柯涨红了脸,他低着头,鼻尖冒出细细的汗,脑子跟被丘比特之箭狠狠射穿了一样,脱口而出:“我想…和你浇个朋友!”   江亭晏:?   江亭晏:0.0   “我是说这个树,我每天来浇它…我就是…”他越说越脸红,最后说不出来了。   “当不认识一样,我们…再交个朋友。”   “可不可以?”   “…我没有答应。”江亭晏说。   乔柯:“那…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你走吧。”   “哦。”   乔柯蹑手蹑脚把量筒放回原位置,揉了揉眼睛。   江亭晏检查了一下海棠树的情况,很快就发现植物根部并没有腐烂,不禁疑惑,看来不是浇水过多。   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乔柯居然还没有走,就坐在花园角落的木凳子上,一直揉眼睛。   …他不会把人给说哭了吧。   江亭晏有点不自在地走过去,咳了一声:“你还在这干嘛?”   “我好像…我是不是度数突然加深了,我怎么感觉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乔柯放下揉眼睛的手,对着江亭晏眨了眨眼,发现还是看不清。   江亭晏皱起眉:“别揉了,眼睛都发红了。”   他垂下眼,俯身下来。   “是不是隐形眼镜滑片了?”   他的目光里,乔柯的眼睛微微发红,向上看着他,因为散光的原因,目光并不聚焦,明明是一片模糊,却还看着他。   “也许是吧…”乔柯不太确定。   “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戴着隐形眼镜揉眼睛。”江亭晏哼了声,去旁边的水池把手洗干净。   乔柯乖乖地坐在那里,过一会儿就忍不住眨眨眼。   “别动,是左边还是右边。”江亭晏触碰过乔柯的眼皮,看见对方飞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   “好像两边都看不清。”   “转一下眼睛。”   冰冷的水顺着手指接触到眼球,乔柯极力克制着眨眼的冲动,感觉一股温热从眼眶里涌出来。   “转向另一边。”   他下意识想发抖,要挣开对方的手,却被江亭晏另一只手用力按住。   “你再乱动,我不给第二次机会。”   “我不动了…”乔柯仰着头,感受着生理性眼泪淌过脸颊的湿热。   江亭晏把乔柯滑走的隐形眼镜取下来,本来想递给对方,但乔柯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镜片直接落到了地上。   江亭晏:“……”   乔柯:“怎么了?”   “你眼镜被我丢地上了。”   “…没事,”乔柯把脸颊上的泪擦干净,“我寝室还有。”   “谢谢你。”他站起来,以一种瞎子才会做出的动作,摸着墙走出了露天花园。   “…你等等,”江亭晏说,“我带你回去吧。”   “你这样子,别在楼梯上摔死了。”   “哦。”乔柯慢下脚步。   江亭晏牵起他的手。   “自己注意,摔死不负责。”   四楼的灯被关掉了,视线里一片昏暗,江亭晏打开手机照明,牵着乔柯慢慢走。   安静的空间里,只听得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因为视线受阻所以听觉格外的敏感,江亭晏感觉自己能听见乔柯的呼吸声。   他余光往后瞥,看见乔柯一手摸着墙,一手牵住他的手,很小心地在下楼。   所以他也放慢了脚步。   一个拐角,乔柯差点踩空一步,好在江亭晏一直在看着他,及时拉了一把。   “啧,这个时候怎么这么笨。”   “抓紧点不行吗?”   江亭晏继续往下走,却突然察觉抓住乔柯的手在微微发抖。   除了脚步声,好像,还听到乔柯在哭。   那是一种尽力放轻,极力压抑着的不稳气息。   明明一直在看着对方,这时间,他却好像不敢回头。 第27章 我也难过   江亭晏牵着乔柯的手,一步步往下走。   他盯着脚下,紧张得手心渗出了细汗。   两只手交握的地方黏腻腻的。   也许乔柯是感觉到了。   他站定一步,强硬地稳在原地,拖住了要往前走的江亭晏,左右拧了下手腕。   “我能看清,你放开我吧,我自己能走。”   江亭晏几乎是拽着乔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楼大厅,才回头看乔柯。   乔柯眨眨眼。   “怎么了?”   “你哭什么?”江亭晏问。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愣住,随后往地面看了一眼。   乔柯不知道他的下眼睫很长,抹掉泪,打湿以后黏在下眼睑上的睫毛也十分明显。   “我…我没有怎么你吧,你干嘛哭了。”   江亭晏面色如常地说,虽然心里底气不足。   还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忐忑。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乔柯哭。   江亭晏自始至终以为,像乔柯这样一个人,他的举止应该是谨慎细致的,他的情绪是应该内敛含蓄的。   除了他所追求的理想,这天地间其他纷至沓来的事,他既不高兴,也不难过。   面对什么结果都能沉默接受。   他仿佛一块石头经受冷热,一颗树失去树皮,石头还是石头,没有一条裂纹,树还是树,依旧挺立。   明明是那么冷静,乃至于接近冷酷的一个人。   明明不讨厌,明明很喜欢,明明想靠在一起不是吗?   为什么这样的人也会哭,不是分手的时候都能答应得很干脆,见面了也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吗?   江亭晏想了一万个对方情绪失控的可能理由。   却也没有想到,对方说的是:“我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乔柯转了转手腕,细微得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江亭晏张张嘴,竟有些哑口无言。   乔柯这时候还能对江亭晏笑一笑。   他的虹膜几乎是纯黑色,不是亚洲人普遍的深棕,所以平时看来有股泠泠的冷意,语调也天生很平,就像不带感情。   乔柯说:“刚刚只是,我想到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我有些难过。”   两人空下来的掌心很快被冷空气涌入,那种令人不安紧张的湿黏也随之消失。   “和我在一起,你不是应该一直都觉得很辛苦吗?对你很好,恐怕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了。”   心理活动中心空旷的一楼大厅只开着一盏灯,两个人明明站得很近,却都不敢第二次看向对方。   “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一直都没觉得很辛苦。”   可能是余光感觉到江亭晏的僵硬,乔柯低下眼睛,又轻声,带体贴意味地补充:“你不用觉得我会打扰到你,我只是在说我们分开之前的事情。”   仔细想了想,他一边点头一边肯定道:“绝对不会烦到你。”   他会很安静,一直很安静。   这次是意外。   实在是因为他也会难过。   “就这样?你就没有别的,其他…想问我的事吗?”江亭晏说。   “没有。”乔柯说。   江亭晏咬咬牙:“我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给人机会的耐心。”   “你想我问什么。”乔柯抬起眼。   “你想要我问为什么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拿分手做武器来伤害我,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也会难过吗?”   “你想要我问…”乔柯顿了顿,呼吸的频率慢慢放缓。   “算了,我真的要走了。”   九点多的校园漆黑黑一片,为了节能,路灯照耀的地方是一段一段的。   刘辉碰到乔柯的时候差点没敢认。   西湖这地方晚上蚊子多,除了情侣就没人来。   两米宽的木桥蜿蜒过湖上,湖里有几群黑天鹅和一只白天鹅,湖中间还有个湖心岛,往木桥的栏杆上一趴,是个吹风的好去处。   不过一个人来吹风的还真不多见。   刘辉是环校跑时路过,看见乔柯一个人站在桥上,盯着水面发呆。   他走过去拍了拍乔柯,对方转过头,微微皱眉,好像并没有认出他。   “是我!老大!”刘辉把手机的灯光打开照向自己的脸。   乔柯没戴眼镜,其实还是没看出是刘辉,但听出来了。   “嗯。”他的目光又回到水面。   “这么有闲情逸致啊老大,”刘辉挠挠头,“晚上跑出来吹冷风。”   “你有没有烟。”   “啥?”刘辉懵了一瞬。   “烟。”乔柯又说了一遍。   刘辉恍惚地摸出一盒烟,递给了乔柯一根。   劣质的香烟入喉咙非常刺激,尖锐得像针在里面滚动。   雪白的烟雾从闪红光的火星处升腾,在夜色里弥散开。   “你还会抽烟啊。”刘辉也手痒地点了一根。   而且看乔柯这种熟练的动作,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挺神奇的。   “烦的时候习惯,很久没抽了。”乔柯取下烟,嗓子变得有点哑。   “唉,我也是,以前是一天一包的造,把高中学校给我发的奖学金都造差不多了,现在收敛,一包抽好久。”刘辉说。   “老大你学校给了你多少奖学金啊?一般考上好学校,政府都会补助点吧?你这分都够上B大了,干嘛来D大呢。”   “D大化学是全国第一。”乔柯皱起眉咳了两声,把烟掐灭了。   “第一次学校没给,我学校没钱,学生都没几个。”   “你是复读的啊?”刘辉惊了。   “嗯,”乔柯收起香烟,拿了一张纸把烟灰弹落在里面,“第一次考完有地方学校联系我,让我去复读,考上给三十万。”   “卧槽,”刘辉烟都差点掉进湖里,“那后来给没给啊?”   “给了。”   烟味的苦涩在口中扩散,劣质烟谈不上回甘,抽起来都像自我报复。   “那你还剩多少?”刘辉好奇地问。   乔柯瞥了刘辉一眼,嘴角上扬,他的脸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   “你问这个干嘛?”   刘辉摸了摸鼻子:“就是好奇。”   “一分没剩,”乔柯说,“上学都是用的助学贷款。”   “不过这两年拿奖和在学校帮忙,偶尔帮写代码,还有给学生补课,也攒了一些钱,用不着再填助学贷款单子了。”   “学校是有补助啊,但是都不好意思去拿。”刘辉感慨道。   “干什么不好意思,多少不穷的人有的是脸去申请。”   刘辉说:“不穷的人不会觉得,真正穷的人拿这东西很难不自卑,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填了多少次贫困补助申请表了。”   “我爸妈想我去县里普高上学,所以同学都算城里人,只有我是农村出来的,”刘辉狠狠吸了一口烟,“我们那学校每次填申请表都要广播播放,叫谁谁同学去办公室填补助申请表,还要放公示栏。”   “拿着表走进办公室签字,出来就感觉被人指着笑了。”   两个人在桥上待了会儿,彼此无言地低头刷手机。   刘辉突然找了个话题:“上学期湖心岛那个假山上那个石头从山顶掉下来滚到湖里,他们昨天捞出来,发现一点没事。”   “很正常,”乔柯说,“石头耐压能力强,你所见的自然界中有裂纹的石头是因为热胀冷缩,从内部裂开。”   【作者有话说】   周一休息了,周二见 第28章 这没关系   西湖边的晚风吹一会儿还不错,吹久了就该头疼了。   刘辉在桥上装了会儿忧郁,有点撑不住了,偷偷看一眼面色如常的乔柯,郁闷道:“老大你是真不怕冷啊。”   “还行,你回去吧,”乔柯转过头说,“我也慢慢往回走了。”   “行,那我走了啊。”刘辉点点头,继续跑步回体育馆打卡。   木头做的桥上哒哒的脚步声很快远去,只剩被搅碎的月色在湖面分分合合。   乔柯的脚步也终于挪动。   他沿着桥边走,手掌摸过粗糙的栏杆,木质的瑕疵划过,会有微微的痛感。   这种营造氛围的地方普遍暗淡,乔柯没戴眼镜,抬头望向陆地上有灯的地方,因为散光,只能看见一片模糊且深浅不同的光晕。   这时刻,风经过耳边的声音都很清晰,安静得催人生出想要不安静的心。   下一刻,乔柯的手机响了。   他已经走到岸边,很小心地挪动步伐,摸到了一颗柳树下木桩造型的座椅。   乔柯凑近屏幕,半张脸上映出亮光,屏幕上是没有备注的号码,显示是S市。   他认识的人里,唯有江亭晏和江婉月是S市,但他没有见过这个号码。   “喂。”他靠在长椅靠背上。   “是乔柯吧?”那头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乔柯皱了皱眉:“江叔叔,有事吗?”   “你听出来了,”对面有点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的语气,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开口,“第一次见你这孩子我就觉得挺好的,就是话太少了,跟我家那个在一起肯定不好受吧?”   乔柯静静听着,没说话。   那边也没有管他,自顾自道:“人家都说,闷葫芦是心事多,心事多压得嘴巴紧,渐渐话就少了。”   “你的心事我大概也知道了。”   乔柯仰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亮,光芒混沌,在他眼里成了流沙似的温柔漩涡。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主要是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直给你抚养费的那个叔叔家里很困难吧?他母亲尿毒症,他一个普通公务员哪来的钱,第一次手术欠的钱还是你…”   “如果有什么事,”一阵想要呕吐的冲动从乔柯胃里开始翻滚,他用手按住胃部,脸上微微冒汗,“请你直说。”   “我也没想什么,就是你这样一个孩子过得太辛苦了,你跟我们家那个,就是没什么必要搅合在一起啊,”江泽山提起来遮遮掩掩的,“对他不好,对你也不好,你叔叔他确实是个好人,你要是愿意…”   “你的意思我知道,只是你要是早点说,说不定我就答应了,”乔柯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却还笑了一声,“你是刚查到一点情况就迫不及待来找我谈条件吗?你要是再仔细一点,你就该知道我叔叔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他是没钱,到处借高利贷给婆婆治病,还不起来就把房子卖了,但乡下的房子也不值钱,上百万的债,借高利贷的天天给他单位打电话,”乔柯攥紧抽痛的胃,歇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开,“早就在出租屋上吊自杀了。”   一个普通的四十多岁公务员上吊自杀,家里没了顶梁柱,患绝症的老母亲又怎么活得下去。   只能在病痛和贫穷中等待死亡,好在中断治疗以后死亡来得不慢,只太痛了些。   “这…”江泽山的话还没说完,乔柯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站起身,刹那头晕目眩,马上丢下手机冲向记忆里有垃圾桶的地方。   但是天太黑,他待的地方又是个小斜坡,一脚就跌倒着滑到芦苇丛里去了。   锋利的石头在他手臂内侧划开一条长口子,乔柯痛得嘶了一声,他用另一只手掌乱乱地把血擦掉,咬牙撑起来,摸着一棵树,终于没忍住往前几步吐在了草丛里。   他明明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却感觉胃里有什么在翻江倒海,胃肠道肌肉痉挛,恶心得让他想呕吐。   吐完又脱力,像要死在这里。   乔柯退几步撑着树,大口喘息间,泪不自觉往下坠,不知道是情绪上感触到伤心,还是因为身体受到了刺激。   好困难…为什么会这么困难。   明明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要有人可以陪,想要有家能够回,为什么会这么困难呢。   他已经够努力了,可是还不行,什么都不行,抓得住的抓不住的都快把他搅碎了。   乔柯干脆躺在地上,反正情况也足够糟糕。   呕吐物离他很近,胃里带出的酸腐气味不好闻,他懒得再动,也动不了了。   “应该没有蛇吧。”乔柯喃喃自语。   他又想,有他也不动了,咬死他算了。   “喵。”   哪里来的猫。   乔柯正想的时候,感觉到有东西舔了舔自己的脸。   他一转头,对上一张灰白的猫脸。   “喵。”灰白猫叫了一声,随后往乔柯呕吐的地方走过去。   等会儿,它该不是想吃吧。   乔柯一下坐起来挡在了灰白猫面前,但他一站起来脱力感就再度袭来,使他往前趔趄了几步。   灰白猫像一下受了刺激,尖声惊叫,尾巴竖得高高的,不停往后退。   也就是这样,乔柯发现它并不灵活。   “我的力气不多了,你要是要跑,我就只能尊重你的个猫命运了。”   他摸摸额头的汗,蹲下身,伸出手。   “过来。”   灰白猫离开他几米又恢复正常的状态,观察着乔柯。   乔柯深呼吸几次,等眼前不再黑不见光,他才摸出出门之前苏良塞给他的牛肉粒。   这种牛肉粒像糖一样用锡纸包住,很方便当补充能量的东西吃。   “同病相怜,你就别设防了。”   闻到牛肉粒的香味,灰白猫果然抑制不住天性,摇着尾巴凑到乔柯身边。   乔柯趁机抓住它,看到猫后腿处留下了一个不浅的伤痕,是新的,皮毛上都沾着血。   像捕鼠夹的夹子夹的。   这只猫不大,捕鼠夹的威力足够给它造成严重的伤害。   “你也没人要,你爸爸妈妈呢?”   乔柯坐在树下,摸了摸怀里的猫,他往有灯的地方靠一靠,才发现它应该是纯白色,只是太脏了才变灰的。   这猫的鼻子很灵,吃完手上的又往乔柯兜里拱。   “你没有爸爸妈妈吗?”乔柯剥开包纸喂它。   小猫埋头吃,根本连搭理他的意图都没有,吃完还把乔柯手指上沾着的碎屑舔干净,舔干净还不知足,接着舔他的手背,催促他再拿一个。   “没有吗?”乔柯把它抱起来。   一人一猫黑眼睛对上琥珀色眼睛,同频率地眨了眨。   一个浑身伤,一个瘸了腿。   “喵。”猫伸了伸四肢。   “这没关系。”乔柯点点头。   “我也没有。”   “不过你和我一样也有好运气,我愿意养你。”   他带着猫摸索着从坡底往上爬,满地的月色把湖边照得银亮。   “把泥洗一下。”乔柯把猫放到地上,猫很乖地没有动,被拿着腿,自己就伸开脚掌在轻柔的湖水里荡了荡。   “首先申明,我不是因为你的脸才看上你的,因为我根本看不清。”乔柯说着,难得好心情地笑出了声。   “就算你洗了以后丑丑的,我还是会养你。”   “喵。”   “很好,会感恩的猫。”   乔柯自己也洗了洗手,猫趴在草地上,疯狂抖动甩着毛上的水。   “叮咚。”   突然的亮光把会感恩的猫吓了一跳。   乔柯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刚丢在这了。   他捡起手机,猜想会不会是江泽山发来的消息。   21:35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21:53   【不过我不是非要交朋友】   “喵。”猫用湿漉漉的脚掌抓了抓乔柯的裤子。   “你要我怎么办。”乔柯低头看着它。   “喵。”猫不知道,猫还饿。   乔柯抱起它,也是一瘸一拐地走。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难上加难了。”乔柯摸摸猫脑袋。   “喵。”   乔柯眯着眼睛,沿路的灯光随着靠近主干道而刺眼。   “我只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那么困难呢。”   “喵。”   “没事,幸好我够坚强。”   【好。】 第29章 不许吵架   江婉月复学以后,终于过上了计划里早八晚十,三餐都吃的规律生活。   因为忙期中几场课的presentation,她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好在江亭晏每周都会请她吃一次饭,以此改善生活。   她不仅吃,她还拿。   她拿了还敢伸手继续要。   “中登,给我打钱!爆点金币!”不过多半会被打。   但今天没有。   她从碗里抬起头,见江亭晏握着筷子,一手撑着下巴,差点就要睡着了,但还强撑着眼皮,眼睛红红的,过一会儿就需要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   “你怎么不打我。”江婉月戳了戳江亭晏。   “别烦我。”江亭晏拍开她的手,眼底青黑,看起来随时都会爆发。   “你怎么了啊。”江婉月有点担心。   “…我和乔柯和好了。”   “卧槽,你咋不告诉我呢!”江婉月高兴得又多吃了两口肉。   “不是复合,”江亭晏强调,“只是和好,就是普通关系,反正不是复合。”   “就是普通且常见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江婉月:“纯路人是吧,我懂。”   “我们说好了以后不准吵架,如果吵架了闹矛盾了,必须在睡觉之前解决。”   江亭晏打了个哈欠:“现在,我们两个已经快三天没睡觉了。”   …   “学长,这个水浴锅它一直不降温啊。”   “那味道应该挺好的,你趁热喝。”   “学长,我这个材料素材行吗?”   “当然了,都提倡多吃蔬菜。”   “学长,酶标仪和测紫外一样吗。”   “测紫外才几个小时,酶标仪要十几分钟,我觉得混凝土也不错。”   乔柯发了会呆,旁边正在洗试管的学弟叹了口气:“学长,我对象最近老是跟我闹别扭。”   “我去哪里她都要我报备,微信步数多了就问我活动路线,完全不信任我,我有时候感觉她根本不了解我。”   “学长你对象呢?”   乔柯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你,应该也不太了解。”   “学长你是不是没有对象啊。”学弟有些汗流浃背。   乔柯说:“对,我对象他还单身。”   “学长你要不,还是休息几天吧。”   …   真心害怕两位猝死,江婉月秉持着不白吃江亭晏一粒米,不白拿江亭晏一分钱的良心,想当个和事佬。   主要是想吃火锅了,一个人多寂寞啊。   小登也是为了哥哥的爱情爆出了金币。   “我要夹个无骨鸡爪吃吃。”江婉月伸出筷子。   江亭晏面色狐疑地看着状态还不错的乔柯:“你是不是偷偷睡觉了?”   “我没有,”乔柯眼皮子抖了抖,他的长睫毛遮盖住眼瞳,掩去了眼白表面的红血丝,“你要是想说你睡了,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晕过去不算睡过去。”   江亭晏生气道:“我没睡,我清醒得很,根本不用睡觉。”   江婉月站起来,用筷子夹江亭晏面前摆的酥肉。   细细的高跟鞋鞋跟在火锅店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划,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江婉月!你没事干嘛尖叫?”江亭晏神经敏感地爆发了。   “不是,我…唉,柯柯,马上端午节啦,你要干什么去呀,回不回家?”   “当务之急?当务之急当然是把中阶段的实验做完啊。”乔柯莫名其妙地看了江婉月一眼。   “我要吃饭了,你俩继续吧。”   江婉月油碟里堆了一堆牛肉,黄喉,鹅肠,满嘴流油,见乔柯筷子夹向毛肚。   “柯柯,能给我涮个毛肚嘛。”   乔柯用公筷夹起一片牛肚放进火锅里。   “七上八下就行,嘿嘿,太老了不好吃,我喜欢吃脆脆的,裹着辣油,特别香。”   “真好,”江亭晏说,“如果有些人的性格不是和涮毛肚一样忽冷忽热就更好了。”   江婉月:“……”   “不好意思婉婉,烫太久一下给你涮过头了,毛肚卷得拧成一团,打都打不开,里面恐怕全是花椒,跟有些人一样,咬一口,人都麻了。”   乔柯说着把缩成一团的毛肚放进江婉月的食物堆顶端。   江婉月:不是说和好了吗?   “没事,你们吃,不用管我了,哈哈…”   …   “你刚刚是不是闭眼睡觉了!”江亭晏睁大眼睛,一下精神来了。   乔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很冷静回复:“我没有,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闭上眼睛了,睁开眼的时候思绪恍惚,记忆跳跃了。”   “绝不可能。”江亭晏笃定说。   “那我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乔柯也生气了。   两个人饭都不吃,撂下筷子,就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大眼瞪小眼。   也不怕被锅气辣眼睛。   江婉月滋溜一口虾滑,嚼巴两口清油毛肚,再用漏勺捞起脑花放在自己的油碟里,筷子夹起一块,软糯滑嫩,香辣麻爽。   “真香。”   一个饭桌上,乔柯和江亭晏坐在对面一言不发,都面色严肃地盯着对方。   只有江婉月坐在中间的位置,一个劲埋头苦吃。   “你刚刚动了。”   “我没有。”   “明明就有。”   “我没有!”   江婉月忍无可忍了,她把筷子放好,把手上的油擦干净。   包间外的人只听见一声女性的尖叫。   服务员第一时间冲进去,看见一位美女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啊!啊啊啊!啊啊!”的拔高嗓音尖叫,一边当着众人的面躺在了地上。   就算这里才拖过,江婉月也感觉鼻子里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服务员:“这是……”   江亭晏站起来:“我们两个不认识她。”   乔柯也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她突然尖叫着闯进来,然后就躺下了。”   江亭晏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盘:“还吃掉了我们所有的菜。”   “算我们倒霉,我们结账吧,剩下的让她吃完,看着挺可怜的,可能饿疯了。”江亭晏说着,拉着乔柯的手就去柜台结账了。   两人在外面补了一顿双人夜宵,回学校路上。   “我们别吵架了吧。”乔柯说。   江亭晏说:“行。”   “我有点想睡觉了。”   “你真的三天没睡啊。”乔柯有点好笑。   “难道你睡了?!”   “我没有睡。”   “我不信,你过来让我看看。”   乔柯乖乖走过来,他弯下腰,有意抬起眼睛看向江亭晏。   他的眼睛很黑,平时看上去里面映着的是冷光,抬眼看人时却显得很乖顺。   “你看吧,是不是全是红血丝。”   江亭晏小心碰了碰他的眼睫。   “你是真的三天没睡。”   “你是小孩吗?真的无聊。”   乔柯眨了眨眼:“我比你大一点点。”   “好了,该我检查一下了。”   江亭晏没想到乔柯会这么说。   “行吧,让你也检查一下。”   乔柯的手指也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睫。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鼻梁上有个这么小的痣。”   江亭晏抿抿唇:“那不是痣,是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疤。”他平常都有偷偷遮住,乔柯当然不知道。   “没关系,”乔柯收回手,“瑕疵对你而言是点睛之笔。” 第30章 互相原谅   两个人吵架的事还得从猫说起。   每个学校都会明文规定不许在宿舍养宠物,D大也一样。   男生宿舍里除了人类,唯三的小动物是美洲大蠊,某啮齿类动物,某双翅类小型昆虫。   老大旻延还对猫毛过敏。   所以乔柯把猫带回宿舍楼下的地下车库,给它搭了个临时的窝。   他对猫没什么经验,专门询问了下家里有猫的学妹,结果在开会时被抓了个正着。   十点散会。   乔柯走出研讨室,下意识眯了眯眼,躲避外头直射过来的强光。   因为度数深,还有长期佩戴隐形眼镜,他的眼睛变得格外敏感,稍微强一点的光线就会刺激得泪腺流泪。   日光滚落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金针一样闪光,今日很罕见地出现了日晕现象,炽白太阳周围是一圈七彩光。   草坪边缘停着一架车,车型冷峻,线条流畅,阳光在车主人白金色的发丝间穿梭,睫下的阴影在他转眸时颤动。   “急着喂猫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   乔柯没反应过来。   “我的时间有限。”江亭晏咬着重音道。   乔柯下意识抬手:“那我先不打扰?”   江亭晏皱起眉:“你是不是想与我产生矛盾?”   毕竟他们有言在先,不许吵架,不许闹矛盾。   “你终于记得戴头盔了。”乔柯欣慰地跨上车。   “你没戴的话出去兜一圈会被交警抓起来教育吗?”江亭晏没等乔柯坐稳就发动,排气声浪一下在乔柯耳边炸开。   Ninja400能载人,但是后座小而窄,没有提供稳定的扶手设施,乔柯只能弯腰扶住油箱。   “你慢点啊,我感觉我要飞出去了!”乔柯被颠了几下,实在忍不住了。   他现在身上还小伤大伤都没愈合,折腾起来能承受是一回事,不想疼是另一回事。   路过的风狂得像野狗出笼,呼呼吠叫。   连带着江亭晏的声音,隔着头盔,似乎让乔柯听出了点差错,像有在笑。   “不想被甩下去的话,勉强允许你扶一下我。”   “那我扶一下,你不要生气。”乔柯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嗯,不过你不要抱太紧,我怕别人误会我俩是男同。”   “毕竟我们两个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有道理。”   于是乔柯把自己的背包从后面挪到前面挂着,挡在他和江亭晏之间。   车停在宿舍楼门前,乔柯下了车,伸手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疼的脸。   “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乔柯说。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友好的姿态,他当然也想回应,表达一下交朋友的诚意。   江亭晏的眼睛在面镜之下抬起来:“你在邀请我吗?”   地下车库里堆着数不清的摩托,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还有几件被丢弃的旧沙发,破开的洞露出里面老旧的填充物,皮面上有很多抓痕。   听到脚步声,小猫很快就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拖着后腿往这边赶。   “刚好买的猫包到了,我想带它去打疫苗,去检查一下几个月了,需不需要绝育,免得祸害别的小猫。”乔柯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要不要摸摸?它挺乖的。”   江亭晏看了看这只露出肚皮,躺在乔柯腿边的猫。   “我又不喜欢猫。”   乔柯:“……”那你下来干嘛。   “那我去楼上拿点吃的,打算背它去打疫苗了。”   乔柯走了以后,江亭晏盯着那只小白猫。   他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它脑袋上戳了一下。   又戳。   再戳。   把人家毛茸茸的头顶戳出一个凹陷。   小白猫不堪其戳,喵呜一声跑走了。   “哼,我就知道猫会这样。”他站起身,用随身携带的喷雾洗了洗手。   乔柯下来的时候,找了好一会儿它才出来,把它放进包里,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不愿意靠近的江亭晏。   “…你不是说不喜欢猫吗?”   “是啊,怎么了。”江亭晏说。   乔柯:“那你还摸它。”   江亭晏不高兴道:“我没有摸。”   乔柯叹了口气:“你过来。”   “那边那个椅子是我之前买的,我把它用湿纸巾擦过了,你坐下。”   地下车库很少有人来,简直就是另一个小世界,就是灰多,否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秘密基地。   江亭晏坐下来,还是不知道乔柯想干嘛,直到他看见乔柯把一张防尘罩拿开,下面居然是一个小型的储物柜。   “…你没事打算在这里安家啊?”   “大一的时候,我还真在这过过夜,”乔柯拿了一瓶双氧水,一只棉签,单膝支撑着地蹲在江亭晏面前,“那个时候经常心情不好,有天晚上去图书馆,本来想在通宵自习室呆一夜的。”   “结果我困了,想回来睡觉,我想他们都已经睡了才打算回去,大门没关,宿舍楼下的门关了,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上。把手伸出来,左手。”   江亭晏才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条很浅的血痕。   “你在这里一晚上,就坐着?”   “没啊,刷了一晚上陈纪修老师的数学分析,六点多门才开,我就又爬回去睡觉了,幸好是周末。”   乔柯撕开创口贴的贴面,虚虚托着江亭晏的手指观察了一下血痕的位置。   “后来只要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着就会到这里来。”   他的眼睛低着,黑沉沉得让人觉得很安心。   “有时候坐几个小时,有时候会待一个通宵。”   创口贴环过江亭晏的无名指,药膏吻合贴在受伤的位置。   乔柯的指尖带着一股温热,隔着创口贴轻轻滑过他的手指,检查了一下是否贴合。   “…你现在还用不用吃药?”   江亭晏收回手,他对上乔柯抬起的黑眼睛,手指摩挲过感觉在发烫的伤口。   “我很好,”乔柯摇摇头,“已经很久不需要吃药了。”   “也很久没像以前一样出现什么反应。”   “没有食欲下降,没有头晕头疼,没有呼吸困难,没有呕吐,也没有耳鸣?”江亭晏问。   “对。”乔柯点点头。   其实江亭晏还想问,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了而已。   和一个曾经喜欢的人做朋友,一不小心就会模糊了暧昧的界限。   而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份不确定的关系。   他一个人的生活太久,也活得太过自我,另一个人的到来曾一度令他手足无措。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有人身前身后地服务,从来没有过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的习惯。   而他分明知道,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多么性情敏感的青年。   那些挥霍着喜欢,透支包容的日子,其实也令如今的他不安犹豫。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们那个约定,”乔柯站起身,“我们不能期待在所有事情上都心有灵犀,因为我们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所以以前的事,请你原谅我吧。”   江亭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那,你也原谅我。”   “好,”乔柯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把他拉起来,“我们互相原谅吧。”   “做了绝育以后在这里不方便,你可以把它放到我家里,”江亭晏矜持道,“虽然我不喜欢猫,但是看它可怜。”   “你想和我一起养它啊,”乔柯扣了扣猫包的塑料壳,“你也是嫁入豪门了,咪咪。”   两个人背着猫,徒步到学校外的宠物医院。   医生:“姓名?”   江亭晏:“叫什么罗伯特·波伊尔,你果然还是忘不掉你那本该死的《怀疑派化学家》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提醒我用它垫钢琴脚那件事?”   乔柯:“不是,你取的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我取罗伯特·波伊尔就不行了?我也没说你是在提醒我说好陪你看摄影展结果迷路了的事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没事的,名字可以随便填,反正最后都会叫咪咪。”   医生把它抱进检查室,三个小时后。   【猫咪体检报告单】   【姓名:罗伯特·波伊尔·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咪咪·乔·江】   江亭晏:“以后还是叫小咪吧。”   乔柯:“同意。”   …   江婉月一边拿着逗猫棒逗小咪,一边催江亭晏讲后续。   “你们不是统一了吗?怎么还吵架了?”   小咪已经做了腿部的手术,努力抬起两条前腿抓逗猫棒上的羽毛。   江婉月从快递盒里拿出一包猫零食。   “罗伯特·波伊尔·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咪咪·乔·江,地主家发小鱼干了!”   “好香,我也想吃个。”江婉月嗅了嗅。   江亭晏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些,但熬一天夜需要很多天才能补回来,熬三天夜就需要三个很多天。   他还是困困的,窝在沙发上,眼睛发酸。   “它做完手术到家里,老是一看到乔柯就喵喵叫不停,还非要坐在他电脑上,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大创进度。”   “把它关在笼子里会叫,很吵,但是不关它就一直捣乱。”   “然后你们因为关不关它吵起来了?”   “没有,我把乔柯关起来了。” 第31章 再见一面   “谈恋爱最关键的是相互信任,”林菲霞说,“你两个在听没有啊?”   江婉月点点头。   “安全感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六个才过得好好的。”林菲霞感叹道。   挂断视频,江婉月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脸色骤变。   “哥!马上就要体测了!”   江亭晏:“哦。”   “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江亭晏说:“一千米也就那样吧。”   “不是,你以前不是这种人啊,”江婉月凑过去,“老实说吧,什么渠道,能不能给我推一个?”   “我自己跑。”   “不信。”   江亭晏把抱枕拍到她脸上,立刻走人回自己房间了。   江婉月开始打电报。   【柯柯,我哥说他要自己跑体测】   【大吃一斤JPG】   【他在和我锻炼。】   【是怎么说服他的??他以前是早上起不来,晚上嫌蚊子多的】   【我问他是想早上吃小笼包,蒸饺,乌鸡米线,皮蛋瘦肉粥,还是想晚上吃烧烤,脆皮五花肉,卤猪蹄,铁板烧。】   【他说都要。】   …   【我能加入你们吗?我A钱。】   江亭晏也刷了会儿群消息。   【2021级经管学院通知群】   【辅导员】:学校打算举办春季运动会~踊跃报名,应该会在四月份举办哦~   【很酷不说话】:杨姐这活动是全校的还是经管的啊   【嗯嗯】:四月份不是要体测吗!   【辅导员】:是全校的活动~这边在拟举办,如果报名人数少,尤其是几个田径项目缺人,可能就推到五月份,否则会在四月份,体测会推迟   【猫头鹰】:我愿意参加投篮,来换取体测推迟一个月。   【辅导员】:要报名的私聊我~获奖证书可以作校级奖项算进综合分里的哦~   房门豁开一个口子,探出一个猫脑袋。   “过来,乔咪咪。”江亭晏拍了拍被子。   咪咪是只猫,但有狗的特点,扔出去的东西它会飞快叼起捡回来。   “密码是多少来着,”江亭晏对着手机捣鼓了一番,“算了随便试试。”   他的名字缩写加上乔柯的电话号码。   登上了。   这一瞬间,江亭晏有些懂了林菲霞口中说的相互信任。   【乔柯自愿报名参加三千米跑】   【辅导员】:我还没发通知啊【疑惑emoji】   【从别的学院听说的,这是我的报名表】   【蟹蟹你JPG】   嗯,苏良的也可以顺手报了。   【苏良也和我一起参加】   主教大楼,刚打印完资料的乔柯走进辅导员的办公室。   “莉姐,这份可以了吗?”   莉姐抬头看了看乔柯。   “你真要参加三千米跑啊?我们都好多年没凑齐过这项目的人数了。”   乔柯:“啊?”   莉姐:“既然你人都来了,那就把你们班的运动会申请表拿过去吧,你和苏良那部分我已经给你顺手打印上了。”   乔柯:“啊?!”   握着报名表的乔柯站在主楼下,打开手机,提示自己的QQ已在别处登录。   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重新登上QQ。   不过登的是江亭晏的QQ。   【老师,今年还有引体向上吗?】   【我是自愿报名的】   【^-^】   乔柯换回自己的QQ,又切到小号。   【朋友,我们群主想和你见个面。】   他皱了皱眉。   【见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他挺看好你的吧,想线下考察一下你?】   【我考虑考虑。】   其实这个群里的群主他知道是谁。   刘辉这小子平时里爱学些黑客技术,摸IP比摸书都熟,连群主在宿舍连的WiFi密码都知道,WiFi名字还叫机电308。   要是女孩他还可以劝一下。   如果是男的。   大脑小脑皆萎缩,自己却不知所措?趁早重开才是王道!   本来想逼乔柯努力一把的江亭晏很快就发现自己也被乔柯逼着要努力一把了。   【cocoa】:【-_-#】   【cocoa】:【讨厌你。】   【一截小木头】:【(′._.`)】   【一截小木头】:【你也干了。】   【一截小木头】:【我都没说讨厌你,所以你也不可以讨厌我。】   432宿舍里,多层白布被小心合拢,逐渐现出花心的样子,外层再一瓣一瓣地展开,呈现出一朵纯白的布玫瑰。   “啧啧啧啧啧。”一位路过的林霖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   “我看情人节也没来啊,怎么都在准备玫瑰了。”   乔柯缝好玫瑰花的底端:“只有情人节才可以送玫瑰吗?不是只要有想送的人就可以送吗?”   “喔——”林霖,“送谁呀?”   “到时候你看它在谁手上,就知道要送给谁了。”   “这个是给音乐社社团表演做的吧,志愿者那边前天还在招人呢,不过我手残,有心无力了,”林霖说,“到时候那么多手工玫瑰,你也不知道自己的会到谁手中,开盲盒啊。”   他说完手背在背后,一副老头模样地走了。   乔柯也没反驳,只是继续用剪刀修饰这朵布玫瑰。   后知后觉自愿报名三千米跑步的苏良差点和江亭晏拼了,还是乔柯拦住了他:“良哥,算了算了。”   苏良没办法,为了不死在体育馆,开始了早晚和乔柯江亭晏一起锻炼的生活。   有天晚上。   “这么早就回来了?”江婉月问。   “不想动了今天,累。”江亭晏说。   “那柯柯和苏良哥一起在外面咯?说不定你一走,他们就偷偷吃夜宵,出去玩,根本没锻炼。”江婉月故意说。   江亭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两个在一起能干什么我还不清楚?”   “男人在一起还能干啥?”   “与你无关。”   江亭晏直接把江婉月丢了出去。   他刚洗完头,一边吹头发一边对着镜子看自己鼻梁上那块很小的疤,皱起眉给乔柯发消息。   【人在哪,在干嘛,和谁在一起?】   【在体育馆,打篮球,和同学在一起】   【不是说锻炼吗!】   江亭晏勃然大怒。   要知道,男生之间的顶级活动就是打篮球/踢足球,其次是台球,最次保底活动是网吧里打联盟。   他不在,这俩就玩上顶级活动了?   【一截小木头】:【本来是路过,他们缺人才叫我们的,不是故意的。】   【一截小木头】:【知道错了JPG】   乔柯坐在一边捞起衣服擦汗,汗水从他下颌流过,腹肌同样汗涔涔,开一瓶水,仰头就灌进去半瓶。   “我得走了。”   “你都多久没和我们打过球了,这就走了?”一个男生拍了拍他。   乔柯:“有人找我。”   “是有女朋友了啊,”男生秒懂,友善地笑了一下,“你一脱单,那以后我们学院男生的脱单概率都得提高了。”   乔柯还没来得及说话,江亭晏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乔柯,你的猫吵着要吃罐头,家里已经没有了,赶紧买了过来】   【生气JPG】   【三十分钟】   “咳咳,”乔柯说,“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打。”   【不也是你的猫吗】   【罗伯特·波伊尔·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咪咪·乔·江】   【大小姐】:【火冒三丈JPG】   【大小姐】:【二十八分钟】   【申请洗个澡再过来】   【批准】   【叩谢JPG】   晚上九点半,江亭晏打开门,已经准备好摆脸色了。   “没有加折耳根,微辣,有鱿鱼。”乔柯左手提起打包好的烧烤。   这次是不可能轻易过去的了。   “只放了一些冰块,七分糖。”乔柯右手提起C姬家的奶绿。   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我兜里好冷,你摸一下有什么。”   江亭晏瞥了他一眼,伸手去掏乔柯的外套兜。   是雪糕。   “罐头呢?”他咬了一口最顶上的巧克力脆皮,不咸不淡道。   乔柯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又微微抬起眼。   “我忘了。”   “只记得你想吃什么了。”   江亭晏转身进屋。   乔柯放下东西,咪咪听到他的脚步声很快从屋子里跑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闻到食物气味的江婉月。   等江亭晏从厨房拿了盘子出来的时候,江婉月已经在攻击他的夜宵了。   对方厚着脸皮分走三分之一,接着识趣地滚蛋了。   “你还生气吗?”乔柯问。   江亭晏没说话。   “它是不是也惹你生气了?”乔柯抱起咪咪,把它放到江亭晏面前。   江亭晏还是不说话。   乔柯只好抱回咪咪,一人一猫的脑袋凑到一起,都用眼睛巴巴地看着江亭晏,十分诚恳道:“对不起。”   他的黑发挨着咪咪的白毛,黑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江亭晏,眼角微微下垂。   “我们给你道歉了,请你原谅我们吧。”   “行吧,”江亭晏别开脸,“下次不许了。”   …   乔柯走到门口。   “那明天见。”他说。   门合上以后,江亭晏没离开,就站在原地对着门。   刚刚乔柯说的是“明天见”?但他其实现在就还想再见一面。   五分钟以后,他再次打开门。   门外的人与他同样意外。   “我想再见你一次,”乔柯揉了揉耳朵,“…不想等到明天。”   “我也是。”   朋友之间想多见一面多正常啊。   当然,如果对方还在面前,却已经开始体会到想念的痛感,那确实不太正常。 第32章 阳光体育   “你们能不能不要靠那么近,我感觉有一些暧昧。”林霖腼腆道。   三千米男子长跑马上开始,跑道边上人挤人,都是来看勇士的。   乔柯和苏良胳膊挨着胳膊,林霖本来走在他俩中间,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双脚离地,是被哥们夹着在空中漂浮。   “挺好的,你最近也是越来越阳光了。”旻延说。   “何止阳光,”苏良看了眼自己黑了一个度的肤色,“我现在已经快成为一块碳了。”想当年他也是被人骂长得帅还有钱了不起啊你个小白脸的。   “谁让你天天按斤吃凉拌香菜,”旻延道,“我早就说了是光敏物,你说啧啧啧,我这么白,黑就黑我不在乎。”   “检阅了,加油!为了21世纪是化学的世纪!为了生化环材!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岂可修!”林霖把他俩推向检阅处。   苏良:“不认识。”   乔柯:“我也是。”   苏良背过身让志愿者把号码布003贴上。   “幺儿你眼镜取了没?跑步的时候还是别戴了。”   苏良活动了一下四肢,见乔柯对着路过的裁判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取了,就是感觉一会儿有点看不清跑道。”   “…我看出来了。”   林霖在人群中又蹦又跳对他俩挥手:“我会陪跑的!加油!”   苏良刚想骂人,就看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抱着一瓶矿泉水慢蹭蹭走过来。   “引体向上十点半开始。”江亭晏幽幽道。   “放心吧,我是不会看着你受苦的,”乔柯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你比赛的时候,我一定闭上眼睛。”   “我的水呢?”苏良伸手。   “要水自己去班上拿啊,你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们班的志愿者。我只会再给你报一门跳高跳远。”江亭晏感觉苏良十分无理取闹。   苏良:哈哈!好希望这两个人滚出我的视线啊。   “正好检查一下你是有好好锻炼,还是都背着我出去玩了。”他接过乔柯手中的水。   检阅完毕,运动员各就各位,随着发令枪的一声枪响,只能感觉一阵风在跑道上掀起。   江亭晏没有站在跑道边上。   拉好的隔离线周围人山人海,每个学院的拉拉队都在卖力呐喊,还有人跟着运动员一起在跑道外奔跑。   他走回属于经管学院的后勤台,从柜子里拿起很久没碰过的相机。   这台索尼a7m4还是一年前刚出的时候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积灰了,他翻翻旧照片,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   比赛似乎进入了白热化,跑道外人声鼎沸,江亭晏像是才被加油声唤醒,回神,举起相机拉进镜头。   移动的取景屏里,背后号码是002的身影与另一个001不相上下,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需要江亭晏不停转动镜头。   最后五百米。   但人群堆积,把他的屏幕挡住了。   江亭晏果断离开看台,他带着相机,往包里塞了一瓶水就向终点处跑去。   太阳已经出来了,绿草尖上一地碎金被人踩在脚下。   江亭晏擦擦汗,稳住略急促的呼吸,艰难地挤进人群里。   他想拍一张乔柯跑步的照片,但等他挤到跑道边,乔柯和另一个争夺第一名的人早就跑过了那个地方往终点冲刺,快得他按下快门,镜头里却空空无一人。   江亭晏删掉这张照片,向终点处走去。   比赛已经结束了。   “干嘛皱着眉?”   一直低着头看相册的江亭晏抬起头。   乔柯已经取下了号码布,他身上淌着汗水,眼睫都湿漉漉的,眨一下眼睛,就有一颗汗水滚下来。   “我什么也没有拍到。”江亭晏闷闷道。   乔柯看着江亭晏手里的相机,伸手在衣服上把汗水擦干净。   才拍拍他的头。   “那要不要我再跑一次。”   江亭晏的眼睛都微微张大了些。   “不要,我只想知道你是第几名。”   “不是第一名还能喝水吗?”乔柯问。   “那就只能喝一半,”江亭晏眼睛往旁边看了看,“我渴了,剩下一半我要喝。”   “既然你也渴了,那我就把另一半让给你喝吧。”乔柯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江亭晏。   “你别动,让我给你拍张照。”那股消失的冲动再次涌现在江亭晏心中。   “好。”   屏幕里的人眼睛看向了镜头。   “你能不能别笑?”江亭晏不满道,“你笑就算了,关键你一笑就动来动去的。”   “对不起,”乔柯说,“我没戴眼镜,看起来就像眼前有好多个你。”   “一个你就足够可爱了,还出现那么多,我没忍住就笑了。”   “…别笑了,再笑不拍了。”   他连白平衡都没有调,胡乱按下快门。   心痒。   心痒就是活着的感觉。   活着就是为体会这灵魂和肉体同时带来的蠢蠢欲动。   人太多。   江亭晏牵着乔柯往单杠那边走。   每次看到同班同学惊讶的表情,他就很冷静地指着乔柯没有聚焦的眼睛:“他是瞎子,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你把眼镜给我吧,”被人围观多了,乔柯也不好意思了,“这样好麻烦。”   “麻烦也是我自找的,”江亭晏抿抿唇转头不理他,“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乔柯歪歪头,只好乖乖说:“好吧,那都听你的。”   “引体向上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江亭晏瞪了乔柯一眼。   “要不,”乔柯捏了捏握着他的手,“我替你去吧。”   …   “非要戴口罩吗?”乔柯抬起脸,任由江亭晏给他戴上一张黑色的口罩。   “你说得有道理。”江亭晏掏出一副简约的墨镜,“这个也得戴上。”   乔柯掏出手机照了照,委屈:“好像非主流,我不要当网络男神。”   “胡说,”江亭晏斥责他,“以前苏良就是这么穿的,小女生都说帅!”   一不小心听到良哥黑历史的乔柯:(ooo)蛙!   “0024,0024到了没?”单杠旁边的老师拿着小喇叭开始喊。   “快去!”   “0024?人呢?”老师纳闷地喊了几声,刚想翻一下名册,就看见一个高个的男生戴着口罩和墨镜走了过来。   “额,0024?”   乔柯点点头。   旁边负责记数的志愿者看了眼乔柯,提醒道:“单杠过胸才算一个。”   “谢谢,我知道。”   江亭晏在人群里也戴着口罩和墨镜,装作围观群众之一。   手心的汗擦干净,乔柯抓住单杠,回想了下体测时的感觉,绷紧腰腹的核心力量,手臂向上拖起用力。   他平缓地呼吸,手臂上的薄而有形的肌肉绷紧,拉出流畅而利落的曲线,每下一次就深深呼出一口气。   “…15,16,17,卧槽。”志愿者忍不住出声。   江亭晏推了推墨镜,心里也在卧槽。   引体向上,广大男同胞中不少人只能做上一两个,十个已经是强者,这种往二十飙的都是佬中佬。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卧槽声此起彼伏。   “体院的??”   “好像是经管的。”   “经管的??!!我不信!”   “你要是说是土木的我还信。”   汗水从发尖滚落到鼻尖,每一次动作起手腰腹发力,都带着乔柯的衣服往上短一寸,他保持锻炼的频率,没有刻意去练过形体,那截劲瘦的腰上肌肉的形状不夸张,却很漂亮。   “…21,22,23,24个!卧槽!”   记数员看着乔柯松手落到地上。   “兄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体院的?”   乔柯取下墨镜抹掉额头上的汗。   “不是。”他没说谎啊。   “唉,”记数员在0024上写下24,“体能牛逼,人还长得帅。”   就是打扮怪模怪样的。   另一边,江亭晏咬着雪糕不开心:“谁让你做那么多个的。”   “我不想给你丢脸嘛。”乔柯说。   他伸手戳了戳江亭晏的胳膊。   “我好累。”   “真的累了。”   再戳一下。   “我的水呢?”   “我喝光了。”江亭晏瞥他一眼。   乔柯本想笑一下,他兜里的手机却振动了,他解开屏幕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你来紫金餐厅,一楼,我等你。】   消息来自某群聊群主。   他皱了下眉,又笑着对江亭晏说:“那我回我们那里拿了。”   一句话就让江亭晏更不高兴了。   “我回去了。”   “好。”   江亭晏走的时候火更旺了一些。   不过,还是有进步,乔柯想。   毕竟江亭晏之前都是一句话不说,冷着脸直接把他甩下的。   紫金餐厅一楼。   乔柯在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现在根本没什么人,毕竟还没到饭点,何况今日是周六。   他低头看手机。   一只手在他桌面前敲了敲。   “乔柯?”   他抬眼,有些被对方怔住了。   “…是我。”   “希望我没有吓到你,”对方坐了下来,摸上右脸接近四厘米的刀疤,追忆往事般开口,“初一那年,我和别人约好打群架,我带了八个人,他们带了三个。”   说着,他甩了甩完全盖住左眼的刘海。   “结果我一甩头发,才发现左边还有十八个。” 第33章 我也等你   乔柯还以为会和刘海哥来一场激烈的对决。   他维持着冷淡的面容,看似很轻松地看着对方,实际上早就s属性大爆发——social phobia!   刘海哥酷酷地把自己的黑色背包丢在桌上。   几声清脆的碰响,他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马上伸出胳膊把包像抱三岁小孩一样抱在怀里,还打开检查了一下。   “不好意思,包里是我的实验器材,我们学院穷,实验室干课题老师不肯给钱,东西都是自己买的,比较珍惜。”   乔柯脸色缓和下来,他把自己的背包挪到身前,拉开拉链。   包里的试剂瓶包得很严实,各种颜色的漂亮液体在轻微晃荡,少数液体中还有流光般的金属碎片,有的是透明小玻璃瓶,外壳上贴满了英文。   “我懂你,兄弟。”   院长天天哭穷不给批经费,他自己买的试剂走到哪都背着,就怕被实验室缺心眼的学弟拿去玩。   毕竟100mg氯苯就要花六百多块钱。   此时此刻,彼此一望,竟有些相见恨晚。   “我真是受不了这b学校了,还说把本科生当亲儿子宠,研究生当牛马使,我看大家都是亲兄弟,同吃一个槽的牲畜!”   乔柯摇摇头:“这事还得对比着看,至少我们学校研究生和本科生还能进实验室。”   “我听说J大的研究生导师每月发五百块钱补助,还要让他们上交三百,研二就不让进实验室,盲审也不给签字,专门卡人搞事,好多人毕业了也没拿到证。”   刘海哥愤怒地一拍桌子:“妈的真是岂有此理,这些老登卡毕业到底想干嘛!”   正愤愤上头,刘海哥手机铃声响了。   偌大的食堂就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些刚开始工作的大妈大叔。   “奋斗正青春,青春献给党!”   “请党放心,强国有我!”   “请党放心,强国有我!”   越来越红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接个电话。”刘海哥说。   “行,”乔柯摸了摸振动的手机,“我也接个电话。”   乔柯调小了音量。   “你在哪?”   “我在外边。”乔柯含糊道。   “在哪个外边?”江亭晏坐在属于化工后勤处的遮阳伞下,望了一眼逐渐散场的体育馆。   “找我有事吗?”乔柯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接电话的刘海哥,低声问。   “我没事不能找你?”江亭晏反问他,“你说去化工拿水,结果人呢,根本不在这!”   乔柯哑口无言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笑了出声:“原来你在那边等我啊?”   他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面上,仔细给对方解释:“你知道我一直是这样,之前…没回你消息也是,是我以为我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同样这一次你说你要回去了,我以为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了。”   “你回家,我回宿舍,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我去哪里,要去干嘛,和谁一起。”   “我以为朋友之间不需要这样详细的报备,分开以后就是独立的单人时间。”   “不可以,”江亭晏看了看怀里都快被他捂热的水,不高兴地撇了下嘴,闷闷道,“你做什么事都要报备,去自习要报备,去上课要报备,吃饭也要报备,吃了什么要报备,和谁吃也要报备。”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因为朋友是很重要,很亲密,不可以失联的关系。”   “你不可以单方面就认为一切结束了,至少你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应该问一问我的意见。”江亭晏从看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体育馆外走。   “因为那些你不知道的时候,可能,只是可能,我也在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太久,久到两个人原本各自坚定的心都动摇了一下。   有些话欲断难断藏着心事,最残忍是明知对方并非傻子。   “那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好不好?”乔柯说。   刘海哥已经打完电话重新坐下了。   “你答应什么事都向我报备了吗?”江亭晏还是问。   日头晒得他眼前满是金光,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他一直虚虚放在挂断通话按钮之上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如果我说不答应…”   江亭晏只感觉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不过马上,就听见乔柯说:“好吧。”就像是上次,每次,从前,他所习惯地那样。   对方笑了一声,用很轻的声音跟他说:“要是看你不高兴,我也总是不忍心。”   “你在哪,我一会儿来找你好吗?”   “不要,”江亭晏握紧手机,“我要来找你,你在哪?”   “我这边你可能不方便来。”   刘海哥明显已经知道乔柯在和谁打电话了。   “什么意思?乔柯,你背着我在干嘛?”本来还有些情绪在心头的江亭晏当即只感觉很火大。   接着更让他火大的事发生了。   乔柯把电话挂了。   简直是自从认识了对方以后的头一遭。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刘海哥开门见山问。   “朋友关系。”乔柯说。   “不是,你哪个地方的人?”   “S省的。”   “我也在这读了两年了,没听说你们S省人把对象叫朋友啊,哦哦我知道,就是你们S省说的耍朋友,是这个意思不?”   乔柯盯着手机,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算了兄弟,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没别的事,本来我是有点不服气的,不过见了你以后我就服了,我就知道我们搞科研的男的是最有魅力的。”刘海哥摆摆手。   另一边,独自生气的江亭晏撞见了着一脸快不行了的苏良和搀扶着他的林霖。   “你,你…你…”苏良一见到江亭晏,就跟回光返照似的,憋着最后一口气要吐出凶手是谁,然后半天说不出来。   “你知道乔柯去哪了吗?”江亭晏站在他俩面前。   “我知道啊!”   苏良那有气无力的手没来得及把林霖的嘴给捂住。   林霖:“在紫金,就是那个最偏最远的食堂,要不我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谢谢。”江亭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和刘海哥聊完以后,乔柯深深地感觉:这哥们已经彻底被自己群里那个马甲给洗脑了。   “我现在不仅有给他洗衣服的冲动,我还有给你洗衣服的冲动!”刘海哥激动地抓住乔柯的手,死死不放。   “我自从接触了那个人,我才明白,只有这样的爱,这样无所不包容的爱,才是真的爱!”   “这可不是普通的爱,这是诗经里的思无邪,是佛教最重的慈悲,是基督所宣扬的博爱,儒家强调的善美仁!”   “兄弟你不要这样啊。”乔柯拼命挣扎。   他眼睁睁看着从兜里落下来的手机躺在桌面上,接着振动了几下,备注为大小姐的对话框里出现一条。   【我发起了位置共享】   江亭晏的手机里没有装缺德地图,每次找路就用微信里的位置共享当地图。   危机感油然而生。   对话框里小红点越来越多。   【位置共享已结束】   “真的,你放开我,你别这样,别这样,不要逼我。”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衣服留下!”   食堂大门处,走进一个背着白色背包的高个男生。   空荡荡的食堂一楼,两个要扭在一起的人格外显眼。   “…你在干嘛?”江亭晏走过来,一把抓住乔柯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拽。   “他是谁?”   刘海哥也没想到江亭晏会出现,他呆了呆,片刻就涨红了脸。   “他是,那个…我…”乔柯怕把人吓到。   “你把我电话挂了就是因为他!”江亭晏忍无可忍道。   “同学,这封信给你!”刘海哥不知哪来的勇气,从背包里掏出一封信。   江亭晏一脸警惕地接过信,打开后发现居然和上次的匿名信是同款。   那残损纸片,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凑出。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以蟑螂的身份。】   让江亭晏很不愉快地想起来前天在宿舍厕所见到的美洲大蠊。   “一个人好端端的没事干嘛做蟑螂?想吃蟑螂药吗?”   江亭晏把信还给刘海哥,拉着乔柯就走了,走到一半还谨慎地回过头,扬起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要再写信了。”   乔柯忍不住看他一眼。   “干嘛,”他侧眸过来,抿了抿唇,“帮个忙摆脱烂桃花也不行?”   “没说不行。”乔柯别过脸,稍微用了点力,把江亭晏往他这边拉了拉。   “靠近点会不会更像?”   “真好啊,”搀着苏良路过的林霖感叹了一句,“看到他们牵手一起走,让我想起了我大一的时候。”   “你小子大一什么时候谈过恋爱了?”苏良惊奇地问。   “不是啊,”林霖挠了挠头,“我是说我大一的时候就这样看别人牵手了。”   “我们去哪啊?”乔柯问。   江亭晏一直把他拖到属于经管的宿舍楼下,才松开他的手,说是要取东西。   乔柯等了一会儿,看着对方一脸别扭地走了过来。   背后藏着花。   “我们系跑三千的都有学院送的花,所以我也顺手给你买了一束。” 第34章 家有男友   周天的中午,江亭晏邀请乔柯到家里做客。   说是吃饭。   等乔柯走到楼下大厅的玻璃门前,才知道是江亭晏自己做。   他停下来,冒着冷汗,斟酌着理由发消息。   【我突然有点急事…】   “有什么急事到了门口就要走?”江亭晏靠在乔柯面前的玻璃墙上。   他看着对方瞳孔颤动两下,露出一个笑,抬手敲了敲乔柯面前的玻璃。   “说啊。”   乔柯把手机放进包里。   “我已经不急了。”   “哦,”江亭晏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乔柯两眼,“你急完了?”   “嗯。”乔柯跟着他走进大厅。   根本来不及了。   推开门进屋,咪咪早就在门口摇着尾巴等他们,在乔柯小腿上又蹭又转圈。   “你有开始吗?”   “当然。”   “太好了,是吃冷盘对吧?”乔柯心里小小地雀跃。   “你怎么知道?江婉月告诉你的?”江亭晏眉毛拧了一下,狐疑看向乔柯。   “我猜的。”乔柯说。   谁让这里一点糊味都没有。   “一会儿晚上还有个客人要来。”   “谁啊?”   “你问她呗。”江亭晏瞥了一眼某个紧闭的房间。   “婉婉?”乔柯敲了敲门。   “别管她,她在给自己换脸呢,”厨房传来江亭晏的声音,“过来帮忙!”   一股淡淡的暖意流过乔柯心里。   果然,江亭晏还是在意他和江婉月的死活的。   忙活完,乔柯说:“还是做个热菜吧。”   “你什么意思?”江亭晏斜来一眼。   “你就一个独生胃和一个独生胆,对它们好点不是应该的吗?”乔柯说。   江亭晏矜持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厨房里有了烟火气,抽烟机也终于启动。   “每次煎鸡蛋都糊,明明就和你做得一样。”江亭晏冷眼审视乔柯做菜。   等火把锅底舔热,乔柯耐心道:“要先用油润一下锅,一点点油,然后再用凉油,才打鸡蛋,就是之前跟你说的热锅冷油。”   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把江婉月从屋子里钓出来。   “好香,是什么?”   “子姜鹅。”乔柯说。   “你以后能常住我们家吗柯柯?家政阿姨回家带孙子了,我和哥两个每天饿了喝西北风,渴了嘬两口露水,苦得不行。”江婉月擦了擦嘴角的泪水。   “去端菜。”江亭晏把江婉月丢到一边。   “我们家有酒,柯柯你要不要喝点?”江婉月说。   乔柯说:“不用了。”   “你干嘛看我,你要喝就喝,我又不会喝。”江亭晏不高兴道。   “那你喝什么,你家冰箱里又没有果汁,我下楼去买吧?”乔柯提议道。   “我又不是什么未成年小孩。”江亭晏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   “走吧,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买。”   …   江婉月把菜都端到餐桌上,擦擦手,坐下掏出手机在某交流平台提出一个问题。   【闲聊Ι情侣互相暗恋,如何撮合?】   她躺在椅子上发呆,猛地眼尖发觉茶几上多了一叠厚厚的红色毛爷爷,一时心头狂喜,莫不是她哥良心发现了?   她从椅子上蹦起来,两三步靠近抓起钞票。   下面有一张纸条。   【忘记煮饭了,去煮饭,我们在楼下玩一会儿,饭好了再叫我们回来。】   【注意!钱不是给你的,给我放回去,它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就知道给你发消息你会装看不见。】   江婉月:好恨。   而真正的恨意在吃过午饭后达到了巅峰。   她撑着肚子,在沙发上摊成一块饼,一扭头,看见四平米的沙发床上,她哥和乔柯窝在一起,一个拿出笔记本在做事,一个伸手摸人家头发。   “别动,”江亭晏捉住一根头发,“我要拔了啊。”   乔柯的脸一下绷紧,手也不敲键盘了。   “拔吧。”   “三根白头发,都说了别熬夜做你那个破报告了。”   江婉月坐在一边,跟吃多了一样,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翻了个身,忧伤道:“有没什么东西能解压。”   乔柯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ZArchiver就挺好的,你是要解压什么东西?”   “没事了。”她又翻了回去。   “下周得去弄完乐健,但是我又不想住在宿舍,我室友全在外面住去了,宿舍空了一周,我上次回去遇见了比看到鼠鼠更可怕的事。”江亭晏趴在沙发上,用手拢着把声音传到乔柯耳朵边。   “两只鼠鼠?”乔柯盯了眼和假鼠鼠玩耍的咪咪。   江亭晏严肃道:“不,是我看见了那只鼠鼠,然后它不见了!”   “明天我陪你去把宿舍门关死,只要你们宿舍没吃的,两三天鼠鼠就饿死了。”   乔柯的作息保持得很良好,每天下午一点就按时睡午觉,他把电脑一关,缩在沙发上闭上眼,阖下长长的睫毛。   “你身上有一股酒气,你难不难受?”江亭晏戳了戳他的脸。   “我只喝了一点点。”乔柯握住他的手指,睁开眼,说话时洒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酒味。   “真的不难受?”   被握住的指尖在乔柯的手心发烫,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喝的那一杯酒,江亭晏总觉得乔柯的体温升高了些许。   “嗯。”乔柯困倦地点点头,握住他的手重新闭上眼。   江亭晏还想再动一下。   “你不要闹了。”残存的习惯让乔柯松开江亭晏的手指,转而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用微烫的脸颊蹭了蹭掌心。   “我要休息一下。”   江亭晏静静看了乔柯好一会儿,他低下眼,用指腹蹭过乔柯的眼尾。   “手机交给司机之前,你有没有看过我旧手机的相册。”   乔柯已经睁不开眼了,他扭过头,把脑袋埋进一堆靠枕里。   “没有,你一直不让我看。”   江亭晏收回手,也觉得自己被传染上了睡意,他靠在乔柯身侧:“也许早就应该给你看的。”   到了晚上,乔柯终于知道江婉月偷摸在房间里捣鼓是为了干什么了。   餐桌旁,一个男生脸皮发红,很紧张地张目四望,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又放松。   “学长好…”   “嗯。”江亭晏不咸不淡道。   “你好。”乔柯回了个笑。   不过感觉对方好像更紧张了。   “你不能这样,哥,你不了解他!”江婉月忍不住开口。   “你没事干什么要你哥了结人家?”江亭晏叉起一块牛排冷淡道。   “不是的,”男生终于开口了,“婉婉平时特别可爱,也很温柔和善解人意。”   江亭晏没忍住:“哈哈哈。”   不过他笑了两秒钟,就克制地恢复了疏离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嘴痒。”   江婉月:“我只是牙痒啊哥,你别这么看我,你也知道磨牙是人类的天性!”   也不知道江婉月以前都和人家说了什么,男生举起面前的果汁,鼓起勇气对乔柯和江亭晏说:“我对婉婉会像乔学长对你一样好的,请给我…”   江亭晏放下叉子,转头对乔柯说:“如果我变成蟑螂你还会爱我吗?”   众人:?   乔柯纠结了一下:“会飞吗?”   “会飞你就不爱我了?”江亭晏眼睛眯起来。   “好吧,只要不扑我的脸…”乔柯弱弱道。   “你每天睡觉吗?”江亭晏转头问男生。   男生摸不着头脑道:“睡觉啊。”   “我们家的祖上定了规矩不能和睡觉的人谈恋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男生急了:“为什么?”   江亭晏哼笑一声:“每天都要睡觉,这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哪里有空爱别人,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   乔柯:不是你这说的什么话…   几番对话下来,男生不堪其辱,丢盔卸甲地跑了。   “你也不用这…”   “闭嘴。”江亭晏剜了乔柯一眼。   江婉月坐在餐桌上,从一开始的愤怒到麻木,现在只想快点吃完饭去洗碗。   好冷漠的家,好冷漠的哥,她的命好苦,她要逃离这里,她要去寻找自由和爱…   “你卡里还有多少钱?”江亭晏问。   “呃,两三…”本来想扯个万字的江婉月看到江亭晏嘴角的冷笑,声音都降低了,“千…嗯…百…”   “个位数。”   “真行啊,每个月就给你发那点零用钱,你也是玩上包养出真爱了?”江亭晏冷嘲热讽道。   “他不一样,他人很好!”江婉月激动地阐述了接近一分钟对方如何清纯不做作。   乔柯越听越觉得这男的的事迹耳熟。   “他是不是叫黎阳啊?”   “你怎么知道?”江婉月问。   “我…我们之前见过他。”乔柯说。   一次去C大打完辩论,社团决定去KTV,当时乔柯只准备陪江亭晏几分钟就走的。   听到男生讨论起:“大饼脸,大象腿,眯眯眼,a罩杯,乌鸦嗓,你选哪个当老婆?”   开头的就是那个黎阳。   当时有女生坐在另一桌,对这个话题感觉很冒犯。   反被他们说:“又不是在说你,你干嘛这么急?”   按住江亭晏,乔柯对黎阳那边问了一句:“你要是女生,家暴,冷暴力,骗钱,孕期出轨,在家里抽烟,嫖娼,你选哪一个当老公?”   确实,这事算了好。 第35章 是好样的   乔柯回宿舍,顺便把厨房的垃圾也提走下楼了。   江亭晏说:“看到没有,你找男朋友至少得找个和乔柯差不多的才能进家门,一天天找的什么东西,个个奇形怪状的。”   直接把江婉月气哭了,回房间一把子反锁了门。   找个和乔柯差不多的才能进家门。   江婉月趴在床上一边抹泪一边想: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恶毒的诅咒自己妹妹孤独终老的话了。   等把床单哭湿了一个圈,她才想起来给黎阳发消息。   【对不起,我哥不是故意的,你没伤心吧quq…他不让我出门来找你】   她泪眼朦胧盯着屏幕。   对方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消息。   【没事的,和你出来玩我一直都很开心的,不要伤心啦】   【对了,昨天的奶茶好喝吗?】   正幸福得用鼻涕吹泡的江婉月刚打下了【好喝】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28块钱】   江婉月:?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喝那家啊,看你当时那么开心,几口就喝完了一大杯28块钱的奶茶,我还想尝尝味呢】   【大笑emoji】   【毕竟28块钱】   【吐舌emoji】   【其实也不是很好喝,下次不喝了…】   【好吧,那下次带你去喝迪库,不用你aa啊,毕竟我是男生花钱是应该的】   【你的那杯28块钱】   【下次请你吃麻辣烫吧,不过你再这样一个人夹那么多荤菜,我就要aa了哦】   【捂脸笑emoji】   “舍得出来了?”江亭晏没有回头,依旧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书。   江婉月抽抽搭搭地坐到沙发边,抽一下肩膀,挪一下屁股,终于挪到江亭晏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哇得大哭出声。   “乔柯什么时候烧的开水都不和我说一声,这都爆鸣了。”江亭晏作势起身,被江婉月一把抱住,一边哭一边拿他肩膀的衣服擦眼泪。   “哥,你到底在哪捡到的乔柯啊?我也要一个。”   “呜呜呜…流眼泪的时候我好脆弱,不想被人看见我哭的样子…”   “那你也不能捂住我的眼睛,把你的手从我的脸上拿开。”江亭晏冷漠道。   “其实是因为男生平时开销很大吧?对不对?所以在日常约会里才节约一些…”江婉月自我催眠道。   “不知道,”江亭晏说,“没问过乔柯以前每个月怎么花的,只知道他那个时候每周末都出去跑家教,上午下午都去,一个小时四百块钱。”   “为了买这个。”江亭晏偏过头,把藏在衣服领口下的项链拉了出来。   “丑得离奇。”   江婉月算了算这个项链的价格,默默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随后偷摸萌生了去跑家教的念头。   谁让家里管钱的是江亭晏,她本来拮据的生活因为靠近男人而变得更加悲惨。   “哥…”   “你高考数学也有一百四十五吗?”   “晚安。”   “现在才七点。”   “梦是六点碎的,天是七点黑的,我的人生是晚上八点的太阳,此刻就应该陷入沉眠,再见。”   江亭晏仍窝在沙发里看书。   当手指触摸纸质页面时总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镇静效果。   而每个文段旁乔柯留下的旁批,眉批,零碎感悟,就像他本人正陪着坐在身边,把所感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灵魂都在共振。   是纠缠在一起,密密的,柔软的丝,一片歇脚的云足以使它陷落。   落地窗前的余晖缓缓谢幕,未亮灯的大厅显出几分昏黄。   在他放下书,赤脚走近窗前看日落时。   铃声响了。   江亭晏是一个和前男友学会的,手机全天开免打扰的人。   “干嘛?”他接通电话,另一只手贴在落地窗上。   触目的落日是一颗巨大的橘味果糖,包裹在印有白色建筑暗纹的蓝色糖纸中。   电话另一头简直奇怪得没头没脑。   打通了电话也不说话,只听得到马路上的车辆过路声。   江亭晏皱起眉,重复道:“干嘛?没事干嘛拨电话?”   “你有没有在看落日?”乔柯说。   “有。”江亭晏抬起眼。   “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路过天桥,有一条双向大道?刚刚的落日太漂亮了,到处都是金黄的光,我一下想起了我们一起听过的梁博的《日落大道》,想要拍下给你看一看,但是我的手机像素太烂了,没办法把它完美地分享给你,所以。”乔柯在大道旁,眼见着日光一点点消失。   “我就是很想告诉你…”   江亭晏注视着隐没的日光,等他说完。   但是乔柯没能说完剩下的。   “我打电话过来,听到你开口,就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小声解释。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冲动是想要拨打一通电话,还是想拨动另一些东西。   江亭晏的目光从落日收回,低下头,捻起藏在领口下的坠子。   乔柯这个人对自己总是很吝啬,像是根本什么也不需要,不需要新衣服,不需要新鞋子,不需要新手机。   他也从来没有向别人索取的习惯,爱在他这里就是意味着付出。   习惯了穿校服的日子,于是到大学也给自己买了三件校服一样的衣服来换洗,被江亭晏嫌弃了以后,终于是听话地买了三套不一样的衣服。   一三五A套,二四六B套,周天C套。   以此证明自己每天都在洗衣服换衣服。   “你现在周六还去做家教吗?”   “嗯,不过只做上半天,四个小时,接了一个小女孩,一开始家长说她性格有一点点怪,不爱说话,与人相处困难。”乔柯边往学校走边说。   江亭晏不禁笑了笑。他眼角弯弯问:“你也是个社恐,怎么教得下去的,你们两个就坐着面对面罚坐吗?”   “第一次上课,我确实有三个小时没和她说上话。”乔柯坦白道。   “你也有碰壁的一天?”江亭晏感觉有些出乎意料。   其实乔柯挺受家教市场欢迎的,不仅是简历漂亮,教得好,有耐心,人还长得帅,主动找家教的又以母亲居多,家长阿姨喜欢,学生喜欢的也不少。   乔柯路过一个红绿灯,叹了口气:“那天上午她一直在说话,说了快三个小时,我愣是一句话没插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她了。”   “对了,上次紫金食堂那个…”   “他是不是上论坛发癫那个?我都说了我有对象了,而且我不是早就回了他吗?”江亭晏提起这个就憋着一股气。   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在论坛给他盖楼告白,害得他一周都不敢点进隔岸。   听江婉月说这个事已经持续了一周,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才忍无可忍回复了。   “你回个61人家怎么知道什么意思啊。”乔柯哭笑不得。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江亭晏反问。   “嗯…我猜猜,”乔柯垂下眼,刷卡进了校门,车辆的喧嚣声在江亭晏手机的麦克风里徐徐消逝,“你最近在练琴?”   “嗯哼?”江亭晏没否认。   “看来真是拉倒啊,”乔柯忍着笑,“哆啦咪发索拉西。”   “拉哆。”   “你都知道,他不知道就是他蠢。”江亭晏哼了一声。   江亭晏坐回客厅,没有开灯。   黑暗中两个人的声音都很慢很缓,如同流水静静可长远,有十足耐心。   在一起批斗过黎阳后,乔柯说:“我到寝室门口了。”   乔柯的432寝是出了名的和谐,源自于每个人都很体贴他人,从不在宿舍里接电话,一般是去阳台或走廊外的露台。   “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吗?”江亭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乔柯停在寝室门前,他的手上拿着钥匙,却迟迟没有插进去。   “那么,我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吗?”江亭晏侧身靠着靠枕,通话的屏幕闪光让他的眼睛眨了眨。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   钥匙插入锁孔,透过麦克风传来拧声。   这像是一个终止的信号。   “乔柯,你特别的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江亭晏说。   拧锁的声音未曾停下,隔着屏幕的两个人耳膜却只能感受到心跳加速的振动。   “你也特别特别的好,我知道,你特别的好…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这样一个事事认真,仔细的人。”   “我们…”乔柯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江亭晏甚至是绷紧得手抖了一下,不巧把电话挂断了。   等江亭晏反应过来,想到乔柯可能会误会他的举动,在第一时间就发了消息。   【cocoa】:【所以我们?】   足足过了三分钟。   【一截小木头】:【所以我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一截小木头】:【加油JPG】   【一截小木头】:【最近进度非常好】   乔柯埋头发最后一条消息。   【可可木】:【周天实验室见!】【红色感叹号】   乔柯:……   这算不算闹矛盾了?   片刻后,手机多了一条短信。   【改规矩了,以后闹矛盾也得睡觉,我不想猝死。】 第36章 终于熟了   今夜对于江婉月而言是个失眠的夜晚。   她怒从床上爬起来,进入某外网小说网站发泄情绪。   #强强#实验室#np#抹布#高h#清冷受#重口#道具   江婉月:哇哦   最后她趴在枕头上,边看边把链接发给闺蜜。   【来不及解释了,我的老朋友,同我一起品鉴文学!】   五分钟以后。   【可可木】:????   三十五分钟以后。   【可可木】:【尖锐爆鸣JPG】   【可可木】:不要在实验室干这种事情啊!沾点硫酸你们就知道老实了!   【可可木】:不要用实验室的试管做奇怪的事情啊!那个玻璃很薄的,会碎在里面取都取不出来的!   乔柯看到攻三把受按在操作台上,正进行发出某些拟声词的运动,攻三狞笑着对一直发出单音节词的受说:“宝贝,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得这么尖锐痛苦吗?”   受睁着盈满泪水的小鹿眼说不出话。   攻三深深吸了一口受白嫩脖颈处的奶香,陶醉道:“因为你不纯。”   【可可木】:【尖叫JPG】   等无知无觉的江婉月玩到直接入睡,乔柯在凌晨一点第四次尝试闭眼入睡。   乔柯:我要睡觉。   脑子:【低沉】【沙哑】【磁性】你这个*宝贝,因为你不纯。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霖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乔柯下桌还亮着一盏很小的台灯。   “老幺,你还不睡啊?再上两天就五一了,干项目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他走到乔柯背后,小声地问。   结果往屏幕里一瞅,《瓦尔登湖》。   “不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净化心灵啊?”   “嘘,”乔柯疲倦道,“就快能睡着了。”   为了弥补五一放掉的周末,大创组员群里投票是否放假前补一次实验室学习。   只有乔柯投了反对票。   但旻延肯定乔柯是点错了。   【看远处的风景】:【全票同意】   【旧梦难追】:【OK】   实验室,本来不怎么想理乔柯的江亭晏看到对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表面上平平静静,心里却明亮了不少。   还行,总算是知道对自己的错误进行反省了。   “对不起。”乔柯不小心撞到了他。   江亭晏压制住嘴角,平淡道:“没事。”说完就跟着旻延去收集一氧化碳了。   他感觉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后背,余光扫过去,乔柯又会马上装作没有看他的样子,面色凝重地刷试管。   “你都刷了五遍了。”旻延说。   乔柯坚持:“不行,一定要洗干净,不然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江亭晏想。   只是两天没理他,情绪就已经反常到这个地步了。   乔柯做完自己的事,就若无其事地溜到江亭晏和旻延这边来。   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气体验纯。   “你很闲吗?”旻延皱眉问。   “我过来学习一下。”   “收集气体有什么好学习的,你是想回中考深造?”江亭晏瞥了他一眼。   “我就是想来看看…”乔柯声音小了些。   江亭晏没理他,继续和旻延做实验。   乔柯就一直在旁边看。   一般规定是进实验室需要佩戴口罩的,但有些老油子就是不戴,大多数时候也不会硬性管理。   直到某个生物实验的大佬因常年不戴口罩接触某脑类病毒疑似中招,基本上每个人都老实了。   实验室的白大褂很残忍,也就是高个,比例好的,穿起来才赏心悦目。   恰好眼前的人就属于这个范围。   实验室的白大褂实验服是江亭晏眼里乔柯穿得最好看的外套没有之一,面料偏厚,混纱,整体类似工装硬挺,衬得整个人特别高挑有型。   而且很合身,毕竟是他挑的。   再加上黑眼睛和黑头发,总会给人一种很清纯的感觉。   要不说找对象还是得找长得帅的,生气时看一眼脸都感觉能原谅了。   乔柯还是亲眼看到了气体验纯。   没有尖锐爆鸣。   蓝色的火焰安静地跳动。   他偷偷挤到江亭晏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   欣慰。   好纯正的颜色。   “你干嘛?”江亭晏没看他。   啧,以前也没发现有这么黏人啊。   乔柯抬起眼望向他,心里感觉很委屈。   “我今夜想睡个好觉。”   江亭晏移开眼,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是说了吵架了也要睡觉,谁让你不睡的,行了,不吵架了。”   “谢谢你,”乔柯凑近江亭晏的耳朵,神采都亮了几分,“你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好,今晚我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傅盛跟着导师路过,看他俩在角落交头接耳。   导师:“他们两个终于混熟了啊。”   傅盛:“是啊。”就是不知道熟到哪一步了,熟到哪一种了。   是要义结金兰,还是要随份子钱。   从实验室出来,两个人直奔校外。   “我要吃炒酸奶。”江亭晏说。   “夏天还是别吃太凉的吧?”乔柯商量道。   江亭晏只能撇撇嘴:“行吧。”   结果吃过午饭,路过他最喜欢的店,乔柯还是问他:“还要不要吃?”   夏天的味道已经从冰盘上果子被碾碎后的酸甜味里飘出来了。   江亭晏坐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无聊就看看江婉月给他的消息。   【再也不会爱了,再也不相信爱了】   【昨天他给我发了条手表,还转发了一个别人有的我也要有的微博,我已经彻底看清他了】   【大哭JPG】   【cocoa】:【一张乔柯排队照片JPG】   【cocoa】:【别打扰我吃炒酸奶】   【cocoa】:【你问他有的人都死了,他要不要去死】   乔柯排队的时候习惯发呆,别人看起来就会觉得这个人很冷酷。   很少有人会跟他搭话。   “帅哥,能把你电话给我吗?”排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在闺蜜的怂恿下问道。   江亭晏撑着下巴,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   乔柯很意外:“你是回收旧手机的吗?我暂时还没有换手机的打算。”   “不是…其实是想要…电话号码…”   “这更不行啊,”乔柯纳闷道,“电话号码绑定了好多账号,注册很多东西也是用的这个,给你的话我会很不方便的,而且这个电话号码我已经用了很久了,如果不是弄丢了肯定不会换的。”   “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打扰了。”   “是蓝莓,树莓,草莓的。”乔柯把插上叉子的炒酸奶递给江亭晏。   “下午去干嘛?”乔柯又问。   他说完,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情侣那种空余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的关系了。   阴影慢慢移至乔柯坐的位置,他却依旧感受得到那种被暴露在太阳下的热烫。   “你想我今天的下午有你吗?”江亭晏把另一把叉子递给乔柯。   “其实,我今天下午有别的事。”乔柯低着头,叉起一块炒酸奶放进嘴里。   “哦。”江亭晏抿开在嘴里微微开始融化的酸奶块。   “所以你是想问,你今天的下午是不是可以有我?”   夏天来得太快了点,纸碗里的炒酸奶表面已经有些融化了。   “可不可以。”   “来,先跟这块快要化掉的酸奶块道个别。”江亭晏喂到乔柯嘴边。   他们以前谈恋爱,苏良说是“如谈”。   今天看到朋友圈里乔柯和江亭晏两个人在路边吃炒酸奶的照片。   为了迎接五一搞活动,这家店还拉出了May I love u的横幅。   苏良精准评价道:“如分。”   且上道地评论了一句。   【我们都知道,五月是个奇迹月份】   【酷emoji】   “你一定要这样吗?”乔柯看着手上的防走失环,鼓起勇气问江亭晏。   “谁让你要坐七号线去火车站接人,”江亭晏戴上口罩,“那么多人,谁知道你会跟着谁走了。”   “但是这样好尴尬。”   总感觉买东西的时候,店员的神情仿佛在说:这也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吗?   “那你闭上眼睛就不尴尬了。”   “可是…”   江亭晏嘴角抿平:“谁说的出来就都听我的?”   “好吧。”乔柯妥协了。   他选择闭上眼睛不面对现实。   “不许偷偷睁眼,这完全是考验我们的默契,不能作弊。”江亭晏牵着乔柯的手往直达电梯走。   他们学校这个校区相当偏僻,是整个C市唯一没有地铁直达的大学。   到这个地铁站还是打了半个小时的出租车。   虽然这里是终点站,但高峰期还是人很多,尤其年轻人个个身手敏捷,慢一步就很难抢到位置,而要去的火车站起码要一个小时。   江亭晏可没有站一个小时的打算。   乔柯太听他的话,一路以来都闭着眼睛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慢点,走这边,抬腿。”江亭晏的声音难得很温柔和耐心。   只是乔柯想,他们走这么慢恐怕就没有位置了。   结果他俩竟然坐上了。   “人不多吗?”乔柯不禁问。   可是他明明感觉碰到很多人了。   江亭晏靠近他的耳朵说:“别睁眼,这是两个好心的学弟给你让的位置,你不要破坏这份善意。” 第37章 你给我买   “干嘛,你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江亭晏伸出手指戳了戳乔柯的脸颊。   他托着腮笑了笑,又专门弯下腰,转过头看乔柯。   “不理我,我都成狗不理了。”   “真的生气啦?”   乔柯干脆背过身去。   “我就知道你还是更喜欢他,我都陪你去找他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察觉对方开始胡说八道,乔柯立刻睁开眼抓牢江亭晏的手,还好地铁上人人都盯着手机,没人注意他们这两个挤着坐在角落的好朋友。   “他俩早下站了,难为你还要坚持闭眼这么久。”   “不想要戴着这个。”乔柯动了动手腕。   “你刚刚真的生气了吗?”江亭晏仍然问乔柯,“是不是真生气了?为什么转过去不理我?”   说着说着,江亭晏自己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一截木头,不会说话,也不会生气呢。”   乔柯看着江亭晏脸上的笑,感觉脸上热热的。   他逼迫自己注视了一会儿玻璃窗外飞速移动的发光广告牌,在车厢经过隧道玻璃窗外黑暗的间隙,又在倒影上看到江亭晏在直直望着他。   于是乔柯也莫名跟着江亭晏笑了,侧过身,右手手指敲了敲防走失环的外壳。   “金属有金属疲劳,向日葵也不会永远向着太阳…”乔柯的话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翻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给江亭晏看,“你看,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向日葵也会背着太阳!”   照片里成片的向日葵逆着夕阳,光晕在阴影的边缘弥漫绚烂,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灿烂的温度和舒展的生命力。   “这地方是哪?什么时候去的?和谁一起去的?你为什么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去?”   乔柯:“…这是网图啊!”   江亭晏:“哦。”   “那咋了?为什么之前不给我看?”   “难道它比我更好看吗?”   在上演分手控诉的戏码之前,乔柯抓紧江亭晏的手逃出了人满为患的车厢。   乔柯解开防走失手环,见江亭晏嘴角下挂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俯下身,用右手轻轻碰了碰江亭晏的左手,细声哄他:“这样不是更好吗?”   乔柯的手指擦过江亭晏的手腕,慢慢拨开对方虚虚握起的手指。   江亭晏感觉到乔柯微烫的指尖顺着他的手掌下滑,随后挤进指缝,扣紧。   “这样难道就不奇怪了?”江亭晏抬眼。   “不奇怪吧,”乔柯沉思几秒,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们这里不是都这样吗?”   江亭晏目光扫过四周。   “也是。”   火车站出口的东广场人满为患,两个人都把对方抓得很紧,一个怕自己走丢,一个怕对方走丢。   “你能认得出来要接的人吗?”江亭晏怀疑道。   “也对,你来看一下,这是她的照片。”乔柯把手机递给江亭晏。   江亭晏看了一眼:“她今年几岁?”   “十三岁,马上十四岁了。”   “那你拿四岁的照片给我看?你怎么不把刚出生的那张给我看?说不定我就能看出是这男是女了。”   乔柯尴尬地收回手机。   “她是女孩子,脸上有颗痣,有点黑。”毕竟很久没回去,再多的细节他也说不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声“乔柯哥”从人群里脆脆地喊出来。   远处一只手奋力地挥过身边众人的头顶。   “在那喊你呢,走。”江亭晏说。   乔柯点点头。   结果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手还紧紧牵着,下秒跟被绑着拉伸的弹簧一样一起往回收缩了。   江亭晏用力拽过乔柯,啧了一声。   原来这笨蛋之前的耳背不是装的。   “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清。”江亭晏说。   乔柯跟着江亭晏的脚步趔趄了一下。   “除了抓紧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耳朵听见的那声调抱怨似的,乔柯的手却被人攥得更紧。   “是没有别的选择。”   乔柯偷眼向故意不看他一直往前走的江亭晏,小心地回握了下手,小声说了一句。   “有也不要。”   他已经在C市这座城市呆了两年,却只来过东站一次。   他没有家需要回,也没有亲人需要见。   唯一将他引向大学的一位哥哥也早早地离开那个落后贫穷的地方,怀着同样的梦想奔向了更大的世界。   “发什么呆?”   乔柯回神,那个冲他挥手的小女孩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她站在这座城市广场闪亮的地板上,路过人的精致时尚,来来往往,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分割着她和她旧得露出线头的粉书包。   她站在那里,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局部不安,也因被多打量两眼而感到紧张。   就像他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一样。   两人默契地松开牵着的手。   “两年就长这么高了。”   乔柯习惯性地接过姚瑶的背包背上,拉过她的手。   “先吃饭,晚上再送你去你爸爸那里。”   “乔柯哥。”姚瑶看了眼江亭晏,欲言又止,明显是好奇。   “我叫江亭晏,是乔柯的朋友。”   江亭晏对小孩的态度一向很极端,姚瑶这种一看就听话乖巧的愿意态度好,像某人那样不听话爱作妖的就直接击毙。   “江哥哥好。”姚瑶说。   乔柯本来想带姚瑶去吃晚饭,但姚瑶说自己还不饿,是在家里吃饱了才上的火车。   江亭晏说:“那就去逛会儿商业街吧。”   姚瑶见乔柯默认,也就点点头。   到达商业街的时候,姚瑶还沉浸在初次坐地铁的新鲜里。   他们逛了很久,姚瑶一直推拒乔柯给她买东西,但还是被乔柯硬塞了个新的粉色书包。   街边店铺对于姚瑶而言都是新奇的东西,每一个都具有深深诱惑力,但每一个这一定很贵的念头都让她快步走开。   直到路过一家亮闪闪的精品店,她第一次主动停了下来。   她没有说买,只是抬头问乔柯:“乔柯哥,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想买什么东西就直接和我说。”乔柯说。   姚瑶放心地走进去,乔柯转头一看也望着里面的江亭晏,笑道:“怎么了,你也想去看看啊?”   江亭晏抱臂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客气。”   “我要买,你给钱。”   “行。”   江亭晏一直很喜欢逛街,主要是爱好买东西。   而乔柯是一款标准的,对象挑东西我罚站,对象买东西我提包,对象试衣服我急得冒汗还找不到座位休息的男性。   “不能回家吃饭嘛,我想吃你做的。”   店里大多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两个高个帅哥挤进来,很快就吸引了一堆目光。   “吃了早饭想午饭,吃了午饭等晚饭。”乔柯趁江亭晏不注意捏了下他的脸。   “谁让你会做饭的,”江亭晏揉了揉脸,不满指责,“阿姨走了,还没找到合口味的,把我饿死了怎么办?”   乔柯十七岁的时候在饭店打过工,也算是偷师学艺了。   “真的好吃吗?”   “你难道就没发现江婉月每次都把饭菜吃完了吗?”   “发现了,”乔柯老实道,“但是我以为她就是单纯的能吃。”   没有两个大哥哥跟在旁边,姚瑶把自己放开得多,她靠近那些闪亮的塑料水晶手链,又转身走近一面满是耳环的墙。   就连那些缝得歪七扭八的娃娃也吸引着她。   “要不要买一个?”   她被身后的声音惊得收回想摸一下娃娃的手,回过头,见乔柯和那个漂亮的大哥哥站在一起。   “不要,我不喜欢这个。”   她涨红了脸。   “确实丑,过来看看其他东西吧。”江亭晏说。   江亭晏给姚瑶挑了四个能看得过去的手链,都被对方摇着头说:“我不喜欢这个。”   乔柯握住江亭晏的手腕。   “你去那边帮我看看有没有好用的笔。”   江亭晏莫名其妙地看了乔柯一眼:“干嘛。”他就不信他挑不出来。   但还是情绪不高地走了。   “这个挺漂亮的,试试看吧。”乔柯把江亭晏第一次挑的那个戴到姚瑶手上。   “乔柯哥,”她对着手腕上银制带小草莓吊坠的手链看了又看,还是摇头,“我不要,我不喜欢这个。”   乔柯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她:“那个哥哥喜欢,想要一个,你替他挑一个吧?”   姚瑶犹豫了一下,指向江亭晏刚刚挑选第二条手链。   “那就买这个了。”乔柯说。   “嗯。”姚瑶羡慕地看了那条手链一眼,把手腕上的手链取下来放回挂架上。   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江亭晏出现在乔柯背后:“我耳环坏了。”   乔柯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江亭晏撩开头发,右耳上面空空的。   “喏,你上次给我买的坏掉了。”江亭晏摊开手心,一枚耳夹的残骸静静躺着。   “坏掉了,再给我买一对。”   乔柯收起那枚耳夹:“买两对。”   “三对也行。”   “但是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江亭晏哼了一声。   “我要去更贵的店里买。”   吃饭的路上,姚瑶戴着新买的手链,没忍住背着某人问乔柯:“乔柯哥,你们是夫妻吗?” 第38章 那个时候   十三岁正是刚接触报刊小说的年纪,有点奇思妙想也很正常。   “以后少看点,”乔柯语重心长说,“虽然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但并不是那么大众,也不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潮流。”   姚瑶似懂非懂:“我都是借的同学的书看的,佳佳她妈妈周末接她到城里,每次都带好多书回来分给我们看。”   “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晚上一起吃饭。”乔柯说。   “好。”   姚瑶和她爸爸姚志刚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次面,这次姚瑶独自进城是打算以后就跟着父亲,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处理生活杂事。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小巷子里的火锅店,凝固着花椒干辣椒的牛油底料倒进锅里,滚烫的白汤一浇,很快就化成一锅红汤,咕嘟冒泡香味直出。   这里离姚瑶父亲工作的工地近,方便他不用跑太远。   “要不要拿开水涮一下?”   “不要。”江亭晏摇头。   乔柯带着姚瑶去打油碟,让小孩端着碗回来后才又陪江亭晏去挑佐料。   “她一个人过来,她妈妈不陪着吗?”   乔柯给他舀了一勺蒜末:“她爸妈离婚了。”   “哦。”江亭晏没再问。   “说出来还是一出狗血剧,不过在我们那种地方也不少见了。”   “爸妈离婚了也可以过得很好。”江亭晏说。   乔柯只是笑了笑,拿过他的碗接了半碗清油。   “九年义务教育嘛,初中读完本来打算看看能不能考上高中的,结果中考出成绩那天,还是她自己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帮忙查一下,两个大人都不知道这事,也都没问。”   “她现在是到C市读高中了吗?”   “她没有打算读书了。”   乔柯看了眼愣住的江亭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手上有油,只能用额头撞了撞他的额头。   “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姐姐,初中读完还没到十八岁就结婚了,那个时候,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因为我很幸运,在最白痴的年纪有人告诉我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我想来到这里,很努力,也成功了。”   江亭晏的眼睫眨动两下,慢慢垂了下来。   “你到了这个世界,有开心吗?”   “你的睫毛倒进眼睛里了。”   乔柯凑近江亭晏的眼睛,呼出一口很缓的气替他吹了吹。   凉凉的风拂过脸颊,却一点也不降温。   “我非常开心,很高兴能见到这样美丽的世界。”   和你。   姚瑶坐在桌边,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不是夫妻,也可以接吻吗?   “对了,一会儿她爸爸来了我俩坐远点,别靠太近,你得自己夹菜,自己涮肉,自己倒茶。”乔柯想起来。   江亭晏回过神,一下子恼了。   “凭什么?”   “叔叔他挺传统的,”乔柯含蓄解释,“而且他还老是给我推荐些女孩让我去相亲…当然我每次都是拒绝了的!我怕他发觉我们…嗯,以前,我怕他接受不了。”   别人情侣都是出柜。   他们两个分手以后还得来个回柜。   “你让我在他面前装直男?”江亭晏冷笑一声。   “对不起你当我没…”   江亭晏止住乔柯:“我本来就是直男。”   “难道你不是吗?”   “…我是。”   “我还恐同,”江亭晏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不要想太多。”   “我来迟了哈,今天事有点多!”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工地服就进来了,一见到乔柯立刻露出笑。   他的目光扫过姚瑶,等看到江亭晏的时候明显愣了。   对方坐在椅子上,白金色的半长发丝拢至右耳后,露出的耳夹上闪着钻光。   备用耳夹,还好有随身携带。   一眼的格格不入。   “小柯,是你朋友啊。”   姚志刚和姚瑶一样,面对江亭晏有相形见绌的窘迫。   “把腿放下,好好坐。”乔柯小声说。   “是啊,这是我同学,路过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姚叔你不介意吧?”   “翘个二郎腿也不行,直男难道不跷二郎腿吗?”   江亭晏小声抱怨完,把腿放了下来。   “叔叔您好。”   直男当然也跷二郎腿,但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江亭晏的姿势却总给人一直精致过头的感觉,这种爱打理自己,注意外表仪容的男性,与传统老一辈眼里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直男完全不同。   很容易引起怀疑。   “额,你好你好,”姚志刚坐下来,接过乔柯递过来的啤酒拉罐拉开喝了一口,“小柯你又给姚瑶买啥啊,书包她又用不着,你自己攒点钱以后还要娶老婆呢。”   姚瑶低着头,偷偷把自己手上的手链卸了下来揣进兜里。   “你咋来吃火锅啊,这里火锅可贵了。”看着一桌子的肉菜,姚志刚有些心疼。   “没事,我有钱的,您敞开吃吧,又不是天天吃,多吃点,姚瑶你也吃。”乔柯举起筷子给姚瑶烫了一串毛肚。   姚志刚也就不说什么,只是狠狠干了一口啤酒。   他一摸荷包,取了根烟给乔柯。   “要不?”   面对江亭晏惊疑外加怒火的目光,乔柯尴尬一笑。   “姚叔,我不抽了。”   “不抽也好,节约点,”姚志刚发觉江亭晏皱眉,也不好意思抽了,把烟收回包里,“吃饭吃饭。”   “对了,你之前说毕业想去S什么,什么学校,考上了吗?”   “是Stf,”乔柯埋头躲避江亭晏的审视,“这个不是考,我是想要学校给的名额去试一试。”   “爸爸,stf我知道,在M国哇!”姚瑶眼睛亮了亮。   她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男主就是stf毕业的!   “要出国,那不得花老多钱了?”姚志刚夹了一筷子牛肉,忍不住问。   “齐哥想让我去的,”乔柯把烫好的毛肚放进姚瑶碗里,“他说他之前本科毕业想去但是没钱,现在有钱了,所以想让我去。”   “哦,齐烽啊,好久没见他了,上哪去了啊?”姚志刚恍然大悟。   一提到齐烽,姚志刚多了抹自豪,还主动向江亭晏搭话:“小柯给你谈过齐烽没啊,那是我们那里的高考状元,考得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学校啊,那个T大,B市那个,那我们县长都是亲自来见他的。”   江亭晏筷子都放下了,露出笑。   “没听他说过,您多说点。”   “十几年前了都,就是从来没见他回来过,都说是移民了,是不是啊小柯?”   “我不知道,齐哥平时也忙,就让我好好读书,别想太多,有机会就抓。”乔柯多给姚志刚夹了几筷子肉。   “您多吃点吧。”   “唉,好,好。”   “stf好远啊,乔柯哥,想家怎么办呢?”姚瑶担忧地问,“不知道要坐好久的车,回一趟肯定好麻烦吧?”   “是啊,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呢。”江亭晏冷嗖嗖地说。   乔柯被姚瑶的话逗笑了,他把烫好的黄喉涮了一下辣油,放到江亭晏油碟旁的碟子上。   “其实也没有很远。”   对他而言远十公里,远一百公里,还是远一千公里,其实没有差别。   只要离开家,哪里都是远方。   姚志刚喝得有点多。   也许是像被人丢掉的塑料瓶,在城市这片深洋的表面漂泊太久,而今夜恰好有一处沙滩可以暂时停靠。   “我们回去了,乔柯哥。”   把父女俩送回出租屋,乔柯对着姚瑶点了点头。   “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工地工人住的房间说是出租屋,其实是毛坯房。   里面是没装修的水泥墙和水泥地,只有简陋的必备家具,可以基本实现做饭,洗澡,上厕所,睡觉这些功能。   “让你爸爸少抽一点吧。”乔柯把一盒糖放进姚瑶的手心。   “我们走了。”   城市里的天看不到星星。   上次江亭晏见满头星光,还是去外地旅游。   他走在乔柯身边,走着走着莫名跳了两步,来了个很抽象的三步上篮。   乔柯:?   江亭晏回过头,手插兜,对着乔柯吹了个流氓口哨。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还穿着短袖短裤在街上走,是不是故意勾引人?”   乔柯:?   江亭晏若无其事地走回他身边,勾搭上乔柯的肩膀。   “走啊,回宿舍看球。”   这下乔柯懂了。   “直男在你眼里就这样啊?”他笑了。   “哼。”   “stf是真的挺远的。”江亭晏说。   “那是大一时候也不怎么了解,只是齐哥跟我提过D大有四大的名额,不过也是越来越少了,”乔柯说,“现在我更想去oxf。”   “这几年给的四大名额不多,竞争激烈,昨年还因为一个关系户被stf黑推,导致学校在外边风评都不好了。”江亭晏瞥向黑乎乎的天。   “尽力吧,我也没想一定能干成,大佬挺多的,我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个。”   “怎么就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了?”江亭晏反驳他,“那你后面改成oxf干嘛?”   “这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   “因为LBS在Y国,”他犹豫道,“那个时候我绞尽脑汁,很想和你有未来。”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指皆为虚拟,我乱写的,当架空看,写作话是因为后面还有这类剧情,给不熟悉大学的小朋友解释一下,无内涵任何高校的意思。   四大指的是哈佛,牛津,麻省理工,斯坦福。LBS是伦敦商学院,是欧洲前三的商学院。(LBS可以本科成绩加语言成绩等申请,对于stf一类的四大,国内顶尖的学校会有夏令营推荐名额,参加暑研获得优推,名额非常少且是越来越少,需要一开始就提升软实力,打造简历,堆积科研背景,提高竞争力。)   少到举个栗子,浙大某某级图灵班(计算机系的一个特殊班,类似上交acm班但小于他们)大佬云集也只能抢一个stf强推名额,还是老师决定给的推荐。 第39章 合个影吧   细长街道小巷穿梭过单车电瓶,各色各样。   十点不到,相聚的人还有时间再陪晚风遛个弯。   江亭晏抓紧乔柯的腰,街头的黄光照得人眼花。   “你到底会不会骑啊?你都没有过科目三啊!”   “骑个电动车也要考驾照吗?”   校外天街还算热闹,小路上全是单车电瓶,很少有汽车会开进来。   乔柯的驾照一直没考下来,但是骑个电动车还是没问题的。   “能不能快点?”江亭晏说。   “这已经很快了,这不是机车。”   江亭晏扭过头,看着旁边一个一米出头的小孩踩着脚踏车哼哧哼哧地超过了他们,还是有辅助轮的那种。   “往那边走,这里人多,烟味大。”   乔柯说:“行。”   “前面一百米直走,左转,五十米处到达目的地,panda家的章鱼小丸子。”   “让你刚刚不好好吃饭。”   乔柯边说边往那边开。   这条路人少一些,电动车终于能说上一句驰骋在这条小吃街,沿路带起微风。   “你去买,我在这等。”   两个人就这点好处,买东西把共享车放在路边还有个人守。   一个人的话,买完东西回来就被别人骑走了。   其悲伤程度仅次于一个人买了杯关东煮放在桌上去前台点菜,结果回来发现关东煮被服务员当垃圾清理了。   还是一口没吃的那种。   “为什么要抽烟,我跟你说了我不喜欢烟味的。”江亭晏虚虚握住车把手,试了一下,发现居然和机车一样能拧动。   “很久没有了,以后也不了。”   “真的?”   “好吧,非要我发誓的话。”乔柯举起左手。   C市的五月气温已经上来了,乔柯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短袖,举起手时不小心露出了手臂内侧刚结痂的疤。   江亭晏脸一下就黑了。   “你这是上哪去了?不仅抽烟,是不是还脾气上涨和别人打架了?”   他一把拽住乔柯的手腕。   “行啊你,想和你良哥一起回到初中的不良时代是不是?”   “这是我自己摔的。”   四周的目光看过来,乔柯局促地拉了下袖子。   “我知道了,她给你抓的是不是!”江亭晏冷冷一笑。   围观群众:哇哦!   乔柯脸都憋红了:“你说什么啊!”   “分手吧!你让我当了这么久的小三,”江亭晏踩上电动车,拧动右边车把手,“结果你根本没有对象!”   电动车咕咕几声启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直逼远方,只留下听了半耳朵八卦的路人和追着车跑的乔柯。   人来人往的街道开车确实不方便,手把都拧到底了也没多快。   江亭晏遗憾了一会儿,感觉背后的坐垫一沉,乔柯喘着气还没开始说话,他松开车把手冷不丁减速,叫人一下顺着惯性撞了上来。   “你…”乔柯靠在江亭晏后背上,歇够了这口气,本想埋怨一下,但抬头见对方故作冷淡的侧颜,瞬间被气笑了。   “现在高兴了?还要不要吃章鱼小丸子了?”   “没呢,”江亭晏维持着表情冷淡道,“今天做善事,放过小章鱼。”   “我知道了。”   乔柯也学着江亭晏之前的样子开始导航。   “前方岔路,左拐,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有违章拍照,五十米左右到达目的地。”   十五分钟以后,乔柯拎着五串铁板鱿鱼坐到路边临时搭建的小桌子边。   他就知道江亭晏是想吃人家爹妈。   “快过来,”江亭晏从一个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叠创口贴,“把胳膊伸出来。”   因为创口贴只有中间的那一块有药膏,两边是胶带,江亭晏顺着这条疤横着贴了一串创口贴。   “有什么感觉?”   乔柯认真想了一下:“感觉撕的时候应该会很疼。”幸好不是在手臂外侧,不然就和用脱毛贴没什么区别了。   “你还不好好读书,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在这里给师傅洗盘子!”   大排档的另一边,一个年轻的妈妈拉着又哭又闹的小孩走过。   “当年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乔柯咬了一口香辣嫩爽的鱿鱼串。   “不好好读书就去洗盘子?”江亭晏欣赏了一下自己贴得严丝合缝并且没有重叠的创口贴。   “嗯,我小时候特别讨厌洗盘子,因为盘子很容易碎,在别人家洗盘子打碎了要赔钱,一个泥巴烧的烂碗也要五块钱,”乔柯感叹道,“我那个时候就想,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我再也不要洗盘子了。”   江亭晏:“现在你不用…”   “结果现在洗一般性分析玻璃皿,糖类实验玻璃皿…”   而且还更贵了。   江亭晏只好装作铁板鱿鱼很好吃的样子,接着发现确实很好吃。   “一人吃一串。”江亭晏把剩下的三串里一串放到乔柯面前,往自己的盘子里拿了一串。   然后又拿了一串。   “不是一人一串吗?”乔柯问。   他的兴趣爱好寡淡而专一,对衣食住行没要求,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好奇江亭晏怎么回。   “我有双重人格。”江亭晏淡淡道。   两串吃完他又把乔柯盘子里那串拿走吃了。   “刚刚鬼上身了。”   “那只鬼吃饱了吗?需不需要一点消食片?”乔柯从兜里拿出一板药。   “不需要。”   乔柯注视着江亭晏,心想能吃应该能算是他们家的防伪标识。   “回去吧。”   “嗯,车呢?”   “让人骑走了,”乔柯说,“在我烤鱿鱼,你去药店的时候。”   他俩还开了个三小时的车卡,不知道是谁二维码都没扫,糊里糊涂就骑走了。   “两个人不够用,”江亭晏懊恼了一下,“下次把江婉月叫来守着。”   “一辆车载一个人就够局促了。”乔柯提醒他。   “没事,她可以走路过来,反正这里来来去去也没多远。”   这其实是最后一站,他们开着电动车走遍了这片商业区,吃了很多口,还好火锅店里两人都几乎没怎么吃。   “去超市买猫罐头。”   “好。”乔柯把起身都懒得自己费劲的江亭晏拉起来。   街角的路灯下人影渐渐少。   乔柯错开半步在江亭晏身后,只看着对方白金色的半长发。   今天本没有月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本没有月光和想搭话这两个念头会同时出现在脑子里。   “其实这个点,超市早就关门了。”   江亭晏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的心跳好快啊,乔柯想。   “那我们只能到处走走了。”   “那就走吧。”   这里不是江边夜市,没有边吹晚风边闲聊的浪漫。   “走回学校还要三十分钟。”乔柯说。   江亭晏没说话。   他只好又问:“你今天开心吗?”   江亭晏点头。   乔柯想不出话了,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江亭晏身边。   “开心到希望以后有很多面可以见。”   “真的吗?”乔柯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置信。   江亭晏停下来。   “合个影吧。”   “在这里吗?”乔柯望了一眼萧条的四周,他们已经离开了商业区。   “是啊。”江亭晏拿出手机。   是好朋友一起合个影记录快乐生活吧。   乔柯有点别扭,他只在女孩子的朋友圈见过这个。   “干嘛你不愿意啊?”江亭晏扯了下嘴角,仿佛下秒就要走人的样子。   “没有!我错了,你别生气!”乔柯说完,两人都在原地愣了会儿。   “我没生气,”江亭晏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合个影吧。”   “我们一张也没有了。”   “好歹在一起过,还不能留点证据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乔柯无奈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江亭晏抓紧乔柯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逼问:“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们两个老是想得不一样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万一我又想错了呢。”   “我现在朋友做够了,你听得懂吗?”   乔柯一时紧张:“那…那我们现在是该…是应该断绝关系了吗?”   差点没把人气死。   好在乔柯很快反应过来,再次试探道:“我们应该…搞暧昧了?”   江亭晏其实没想到乔柯会这么说,他松开手,别过眼睛:“…那先预支个吻吧。”   “哦。”   “你主动!”   “好。”   乔柯抬起那只贴满创口贴的手臂,小心把手掌贴在江亭晏的脸上。   “我有点紧张,你把眼闭上吧。”乔柯低声说。   他的吻轻飘飘,像一根羽毛落下,气息却像雾,足以把对方笼住。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嘴唇碰嘴唇,没敢再进一步。   二十岁,正是想接吻的年纪。   “够了吗?”乔柯问。   “下次再说吧。”江亭晏说。   他们是各自回的宿舍。   乔柯碰到打完球回来的同学。   “一个人,你也单身啊乔柯哥。”   乔柯:“嗯,真惨啊。”   苏良正在楼上边刷牙边刷朋友圈。   【cocoa】:【有余温。】   【良辰】【回复】:【哟,余温哥】   难得没被计较。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亭晏挑了挑眉。   【朋友啊,宝宝】 第40章 暧昧有距   “现在我们不能靠得太近了。”江亭晏挪到一旁,和乔柯隔了三个空位。   “为什么?”乔柯愣了愣。   “因为我们在搞暧昧,谁搞暧昧靠这么近啊,离我远一点。”   食堂人多,乔柯也不好大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都可以,但是,你别把我的午饭全部端走啊。”   “你们S省不是有这句话嘛,挑不到,站起来噻。”江亭晏理直气壮道。   结果眨眼眼前的三个空位就坐上了人。   食堂位置就像是c市的火车站候车厅的座椅,靠抢。   乔柯遥遥看了一眼自己的午饭,坚定起身重新加入一条超长的排队队伍。   等他端着一份药膳鸡回来的时候,别人也吃得差不多走了。   “你怎么不吃啊?”他问。   江亭晏看眼面前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辣酱的擂椒饭,嘴角扯了下。   “我在等你。”   “哦。”   食堂的药膳鸡是用乌鸡煲的,一小份用个小砂锅装好,里面放了枸杞红枣和桂圆,汤并不是鱼汤那样的乳白色,但飘着一层薄薄的鸡油,不腻,非常香。   “你怎么不动筷子?”乔柯说。   江亭晏低下头,嘴角往下挂了挂,很不情愿地拿起筷子,箸尖停在半空,好一会儿都没动。   他抬起眼,看向乔柯的托盘,随即不动声色地往乔柯那边挪了一个位置。   乔柯立刻站起来,端着午饭到对面餐桌坐去了。   “好险啊,差一点我们就破坏了暧昧不许离得太近的规矩了。”   见江亭晏还不动,乔柯体贴地把刚才顺手买的水煮蛋抛了过去。   “好冷啊,这个蛋。”江亭晏摸了摸。   “好冷蛋。”   乔柯:……讲冷笑话是吧。   “你的态度非常恶劣,根本不是搞暧昧的态度。”江亭晏接着控诉。   “我态度哪里恶劣了?”乔柯一头雾水,觉得对方有些故意找茬,“我不都听你的了吗?怎么态度才不叫恶劣啊?”   他说着,拧着的眉却随一声轻笑松开。   “哦,我知道了。”   “你喜欢吃这个是不是?我们换吧?”   “那我们还是不可以靠太近。”江亭晏嘴硬道。   “行,我们保持着距离移动,我先到另一边去,你来端走它,坐到远远的那边,然后我再过来端。”   乔柯把筷子放下,坐到更远的位置。   他们像是中间有根无形的轻质杠杆,彼此卡住了三米的距离,移动时在沿杆方向的分速度相等。   “好啦,快些吃饭吧,我下午还要去给老师当助教,一会儿不能送你回去了。”   这是学校勤工俭学的一部分,一个月的钱其实并不多,现在的乔柯也没有当初那么需要,但他还是在干,完全是因为喜欢这个工作。   “哦,”江亭晏说,“我又没让你送我。”   一般来说D大下午七八节是没有课的,名义说是为了腾出时间给大家锻炼。   由于马上放五一,许多课程都在找时间提前补,乔柯的课被调到了七八节。   大学,大不了自学。   有些不点名的课,很多学生都会逃,因为发现上了也听不懂,还不如在寝室多刷点B大的网课。   但乔柯兼职的这门课经常座无虚席,来晚了的人还没座位。   看着大一教过自己的老师被这么多人喜欢,乔柯很欣慰。   不枉他在学校论坛网给他老师做了一个超大的开屏,上面写着化院之师,你的不二之选。   学校这门课的教材就是这位老师写的,确实能力很强,也很愿意指导和推荐学生,乔柯经常找机会和他探讨问题。   他也有着敬业老师的通病,爱拖堂。   已经打铃七分钟了。   “你们一会儿下课,没交作业的把作业交到助教那里哈。”老教授擦完黑板,转过头对着密密麻麻坐着的学生说。   “老师,”一个班的学委鼓起勇气站起来说道,“助教他早就走啦!”   “什么?”老教授大惊。   “刚下课的时候他就走了!”   带着部分作业的乔柯背着包回到宿舍,勤勤恳恳开始改作业。   【五一我将会给你秀一场厨艺】   乔柯的红笔不小心划破了一位同学的作业纸。   【不需要我帮忙吗(不是在质疑你的厨艺(只是防止你多想(没有在说你小心眼的意思(就这样(爱你)))))】   江亭晏看到对方消息后面的五个括号,沉默了几分钟。   鉴定为学编程学的。   乔柯看江亭晏好久没回复,试探性发了一条。   【()】   还没回。   【()】   他有点郁闷地放下笔,抓着手机上刷下刷聊天记录,怀疑是自己的网不够好。   【你为什么一直用(),是不是专门做了个敷衍我的程序?发()的时候其实是在调动函数是吧??】   【按照你的程序,下一句该说“…没有啊!我以后不发了!”吧?】   【…没有啊!我以后不发了!】   很好。   江亭晏冷笑两声。   别人的男朋友是超绝人夫感,他的男朋友是超绝人机感。   【行,让我看看你的程序下一步是什么?】   乔柯叹了口气,还是仔细想了想该怎么回复。   【我的程序还不完善,你要不要帮我写写?】   江亭晏抿了一口咖啡。   【我不玩这个。】   乔柯只好发了个【那好吧JPG】继续批改作业,然后做每个学生的成绩记录。   江亭晏关了手机,在床上翻过去,又从床上翻过来。   打开手机。   为什么不主动找他。   这人难道是想要搞暗恋吗!   某男寝内,乔柯已经把作业改完并用一个常用的袋子装好,还把错误率高的题发送到班级群里,让不太懂的同学可以私下或者线上问自己。   忙完了就看一下手机。   对方还没有回复。   乔柯也只能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等。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他还是带着一种直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惹对方生气了。   他确实不太会说话。   “唉。”   【良哥,到底怎么讲话才不会显得太傻】   【求指教JPG】   【良辰】:【哥最近看了本书,叫手机:约会酷语。最浪漫的情话传递。】   【可可木】:【哇JPG】   【良辰】:【酷emoji】   【只要在对话末尾加上“行了吧”就会显得你温柔又霸道,还带着三分宠溺】   【可可木】:【学到啦JPG】   “叮咚。”   江亭晏掀开眼皮子,把丢到床脚的手机捡起来。   【我错了,行了吧。】   【五一都听你的,行了吧。】   【就这样决定了,行了吧。】   【cocoa】:【谁教你的?】   乔柯在屏幕对面挠挠脸,还是诚实地回复他。   【良哥。】   当天傍晚七点,广播室播出了一条全教室都能听到的失物招领。   “请ID为用爱掩饰殇同学听到广播后前往学生活动中心一楼失物招领处,你的车钥匙丢失在学校图书馆草坪上,被路过的同学捡到。”   “再通知一遍,请车钥匙上挂着的ID卡名叫用爱掩饰殇,后面还括弧身高一米八三大超绝帅哥的同学听到广播后到学生活动中心一楼认领车钥匙。”   听说那天晚上,学生活动中心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   都想来看身高一米八三的超绝大帅哥。   晚上八点半,乔柯的手机响了三次。   正在看围棋比赛的老大实在忍不了了,让打游戏的林霖把乔柯的手机递出去。   “老幺,赶紧接!”   乔柯打开一条门缝,把擦干的一只手伸出去接过手机。   “喂?”   “你到底在干嘛?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我都打了三次了!”   乔柯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打上的泡沫,忍辱负重道:“我在洗澡啊…”   “行行行,跟我说话就洗澡是吧,是不是一洗就三四五六个小时?”   虽然明显知道对方在无理取闹。   “那你想怎样?”乔柯耐心问。   江亭晏在家里的大床上翻了一圈,一手捏着下巴,神情严肃。   “不信,除非给我看看。”   然后得到了一张后置摄像头拍摄到的湿漉漉的浴室地板。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是前置摄像头拍的证据?】   于是接着得到了一张前置摄像头拍摄到的正在喷水的花洒。   江亭晏:……   【我要重新给你编一下程序】   【你不是不玩这个吗?】   “哥,你干嘛啊?”江婉月看着江亭晏从屋子里拎出两个箱子。   “我想静静。”江亭晏说。   江婉月:“那你箱子拿错了,这是我的行李箱啊。”   江亭晏把箱子放到门口,平静道:“没拿错,酒店给你定好了,你出去吧。”   正在江婉月给妈妈打电话告状的时候,家里的会客铃响了,显示他们有客人在楼下。   还是那扇透明的玻璃门,暗淡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它分割开两个人。   “干嘛。”   “是这样的先生,我这里接到通知,有一位患者生病了,只能来找你。”乔柯伸手隔着玻璃窗弹了弹他的额头。   “有病去找医生啊。”江亭晏哼了一声。   “我可治不了。”   “可这问题只能交给您了,这两只烤肠一直在说它们很想死。” 第41章 程序失控   “那现在打开门,可以吗?”   今夜月光淡淡的,漂浮在云层之上。   昏暗下,江亭晏视线里乔柯轮廓约约不清,神情是微笑还是皱眉,也很难细查。   乔柯又轻轻敲了敲玻璃门。   玻璃门不到寸许厚,敲击声闷闷的。   “距离上次见你已经有四个小时,我数着钟头过,把一切事都尽快做完,本来想换个世界在梦里见你,但是你也知道,就算是机器,有时候程序也会出问题。”   “现在就想你,现在来见你。”   江亭晏凑近一步,鼻尖抵在了玻璃门上,他点了点乔柯的手搁置的位置。   “现在呢?”   “现在吗?”   乔柯侧过头,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直直望着他的江亭晏,用轻而肯定的语气说:“现在的话,应该是我想抱你。”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啦,你知道,一个人若找不准进入一扇门的钥匙,就这样孤零零在门外任路人瞩目,其实是一件又难堪又心酸的事。”   他后退半步,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左手背在身后。   又稍微上身前倾,像开玩笑一样,抬起眼,对着江亭晏笑。   “所以拜托了,我的公主。”   空气里传来一轻微的振动声,是玻璃门感应锁解开的声音。   “是密码正确了吗?”乔柯问。   “猫很想你,你很久没来了。”江亭晏没直接回答乔柯的问题。   “可是我前几天才来过啊。”乔柯解释道。   “猫的记忆又不像人,二十几天就会忘记你,几天对于它而言已经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江亭晏抬起眼皮,不自觉咬了下左边的腮,“你应该要经常来看它。”   “好吧。”乔柯手指撩开江亭晏落在耳侧的头发。   从前乔柯经常这样做,江亭晏的发质很好,摸起来像略带凉意的丝绸。   “说话就说话,保持距离,别摸我头。”江亭晏偏过头躲开。   他说完,又啧了一声。   “你的程序又好了?”   “还没有。”乔柯会意,伸出胳膊把对方抱紧。   他抱人的方式是虚虚搂着江亭晏的脖颈,头轻轻靠在对方肩头,手指从后颈自然地向上攀,仍一下一下梳理对方的头发,偶尔侧头,耳朵磨蹭过江亭晏的脸颊。   很像那种趴在对方膝头撒娇的小狗。   “你要是非这样我很难办啊。”江亭晏突然说。   “怎么了?”乔柯疑惑道。   “说好的保持距离,你干嘛抱我,这样你就多做了一件事了,不利于暧昧平衡的保持,这就跟你给公司兑了五块钱话费导致会计对不上账一样。”   “嗯,那你想怎么办呢。”乔柯勾了下嘴角,余光注视着面上冷淡的人。   故作矜持,假装冷淡,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见到他时会那样可爱。   “这样吧,那我亲你一下好了,谁都不欠谁。”江亭晏说。   乔柯从江亭晏肩头抬起脑袋。   “真的假的?”   江亭晏的手指是微凉的,搭在乔柯的左脸,用拇指的指腹蹭了一下。   微烫的感觉一下就从对方的脸颊传递到他的手指上,像一丛干草落了火星子,野风一吹,呼呼滚起烈火。   乔柯下意识想后退,鼻尖冒出了汗。   “你的眼睛干嘛躲着我。”   江亭晏强硬地抬起乔柯的下巴,眯起眼睛。   他抿了抿唇,比那扇玻璃门还透亮的眼睛此刻网落了灰暗的云。   乔柯握住江亭晏的手,也不阻止,只是低头用脸颊主动蹭了蹭他的掌心,抬眼看向他。   “要在这里吗?”   “规矩是我想吻你的时候就可以吻你。”   第一个吻剑走偏锋,落在乔柯的下颌。   他仰着头,吻落得很轻,却很密集,小雨点一样,从下颌一路落到脸颊上。   乔柯其实并没有闭眼,他的眼睫垂着,在一个个吻里动摇。   他忍不住倾身,想主动回应。   却被江亭晏警告似的用力压了下搁在他脸颊上的手指。   “我说了,我同意的时候你才能吻我。”   赐吻是难耐的过程,骑士却也只能由公主掌握主导权。   这不公平,乔柯想。   但他也无暇多想了。   那只微凉的手插进他的黑发里,温柔而缓慢地抚摸。   他们的话语缄默在吻里,在雾一样蓬松的爱意里变得安静。   江亭晏松开乔柯,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忍不住摸上去捏了一下。   “好可爱。”   虽然总是和别人不同,但乔柯的不同真是超级可爱啊。   “是在说我吗?”乔柯小心地问。   江亭晏却收敛起脸上的笑,平平淡淡地说:“我在说我自己。”   “哦。”   月是无声在走的时钟,不知何时就到了中天。   乔柯不舍得放开江亭晏,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们可以谈恋爱吗?”   终于也轮到江亭晏的鼻尖冒汗,他侧过脸,嫌弃温度太热一样敲了敲风。   “我们的暧昧期还没结束。”   乔柯乖乖地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我知道,其实我刚刚那句话是问的我自己啊,我自恋。”   江亭晏:……   江婉月一直蹲在家门口,一边给咪咪梳毛一边骂江亭晏手足相残。   门开了。   “哟,舍得回来啦?”她立刻阴阳怪气。   “乔柯实在是个随便的男人。”江亭晏边啧边向江婉月控诉。   “嗯,”江婉月抱着咪咪,赞同地点头,“随随便便就把你钓成翘嘴的男人。”   “哥,你袋子里的两根烤肠还吃吗?”   今晚的程序失控,两个人走时步伐都很坚定,各自回家就立马感觉天旋地转,脑子也不好使了一样。   病情延续到了五一假期。   江亭晏在厨房皱着眉发了一会儿呆,总觉得心里很烦躁,他放下切玉米的刀,擦干净手给乔柯打了个电话。   短暂的嘟声后。   “怎么啦?”   “你人呢,你到底在哪里去了?是不是对我不信任?让你两点到现在都已经三点了!”江亭晏生气地问。   “…我在客厅啊,都坐了两个小时了。”   江亭晏:“哦。”挂掉电话。   烦烦的。   他目光严肃地看着案板上的这条鱼。   开始用手机搜索做鱼的教程。   客厅里。   江婉月问:“你怕不怕?”   乔柯:“只要他不做菌子,我不怕。”   这当然是放屁。   要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下药毒死老师傅。   厨房传来油烧热以后的噼里啪啦声,接着是鱼刺啦滑进油锅的声音。   “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江婉月焦急地站了起来。   她身边的咪咪也一直喵喵叫不停。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家里的门已经被江亭晏重新设置密码,强行反锁了。   “只能就这样接受命运了吗?”   “冷静点,不过是一顿晚饭。”乔柯按住江婉月。   “就没有什么他喜欢的东西,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吗?”江婉月问。   乔柯犹豫了一下:“我的手机算吗?”   江亭晏经常拿走他的手机问他这是谁,为什么在他的列表,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和自己一样被乔柯置顶。为什么乔柯会和这个人聊这么多少次天。   等乔柯解释了,江亭晏依旧嘴硬:“你就让他换成这个绿绿的头像,再把ID改成文件传输助手来骗我吧。”   “听声音好像是起锅了。”乔柯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是汤吧,没有糊味。”虽然没熟并不比糊了让人高兴,但还有一分盼头。   “我感觉好不舒服,咪咪也感觉好不舒服,我们两个要去休息一下。”江婉月抱着想要爬向乔柯的咪咪逃窜了。   偌大的客厅,只有乔柯一个人迎接提前了几个小时的晚餐。   “我就说可以吧。”江亭晏把鱼汤和排骨汤都端上桌,得意地在旁边站着。   “感觉还不错。”乔柯中规中矩地评价。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玉米排骨汤熬出来应该是有一股很香甜的气味,眼前这盆汤里却有着隐隐的腥臭,淡红色的浮沫虽然明显被撇过,但依旧有不少留存。   但他也只能微笑。   “好香啊。”   “我就说我是天才。”   排骨汤盛了两碗摆在餐桌上。   两个人都半天没动。   “这排骨是不是从最下面那层拿的?”   江亭晏不解道:“是啊,怎么了?”   “之前在你家做的那道排骨汤,用的是新鲜排骨,泡出血水就可以了,你这次用的应该是阿姨之前放进去冻了一段时间的排骨,需要焯水。”   “那鱼呢?”   乔柯拿起筷子戳进鱼皮,用力一拉扯下一串鱼鳞。   “你没让师傅给你刮啊?”   江亭晏脸不红心不跳道:“感觉这样更加原滋原味。”   “算了,”江亭晏这次没坚持太久,坐到乔柯身边对他小声说,“趁江婉月跑了,我们出去吃吧。”   “让她在家带猫。”   “这样不好吧,而且,我听到咪咪的叫声了。”乔柯说完,咪咪就钻出门缝跑了过来。   它的后腿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和当初见到的样子判若两猫。   乔柯把它抱到餐桌上。   “它能吃这些吗?”江亭晏问。   “当然。”   没有油盐酱醋添加剂,什么都没有,就清水乱炖。   对猫而言可健康了。 第42章 那个问题   国际劳动节并不是为了鼓励劳动,而是为了纪念M国Z城工人大罢工,这场罢工是为了争取实行八小时工作制。   总的来说,劳动节是用来好好放松的。   【cocoa】:【转载千百度:劳动节?】   【cocoa】:【你咖啡豆吃多了是吧?现在还在当牛马当得停不下来?】   五天一晃只剩三天。   乔柯在海鲜市场接了十几个设计作业,好几天不休息了,该休息了也就是在宿舍一躺,两眼一闭不知生死。   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总让江亭晏在另一头疑心他是死了。   【可可木】:【刚醒,什么事JPG】   江亭晏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你的爱到底给了谁,总感觉不是我】   不行,他也要问一下那个问题。   但是“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这种问题不会在乔柯的纠结范围内。   【纯洁的爱全部都给了你呀,真的】   乔柯连忙回复他。   江亭晏狠狠拍了一下被子,利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不纯洁的爱你到底给了谁?】   【那个我也要!】   【可可木】:【??】   这个想法偷偷冒出来,就有点压制不住了。   江亭晏木着脸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一阵,才拍了拍微烫的脸。   他把衣领上拉到遮住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玻璃似的眼睛,飞快地发了一条。   【今晚,要不要和我回家?】   【谁?】   江亭晏:“啧。”装傻是吧,这男的。   这点小花招,他们都什么关系了啊,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啊。   “好吧就让你一回。”他说完,耐心地回了一条。   【你啊。】   【哥,我在家啊?咋了,有事?】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哥?】【红色感叹号】   乔柯下床,趿着拖鞋到阳台上。   现在才下午七点,假期宿舍里还没人回来。   旻延是本地人,过节时候会硬性被叫回去陪家人几天。   苏良要偶尔应付一下圈子里的社交活动,证明自己家里还没有破产。   林霖看性格就知道是家里宠傻了的疙瘩,一放假就拖着行李回家了。   江亭晏没有安排,实验室不开门,乔柯的日子就灰色调地过。   醒了就找事做,不管是接技术活,还是简单的设计作业,不停不休地做,饿了就停下吃饭,实在累了就躺下睡觉。   孤独是一个动词,它意味着存在孤独,也存在被孤独。   孤独的人一般是享受孤独,而被孤独的人是被孤独裹挟了。   但乔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哪种。   他的情绪很容易分离,会突然沉浸在不可自拔的痛苦悲伤里,也会在崩溃后变得极度冷静,有时候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却已经是空空一片。   牙膏沾水刷出薄荷味的泡沫,他含了一口水,打开水龙头冲洗牙刷。   专属铃声响起来。   天色介于浓墨淡墨之间,林立的宿舍楼群和大树已经有一半沉浸在灰里。   乔柯的右手手指习惯性动了动,他反应过来,皱着眉从盒子里拿出一包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他只有咬着硬糖块,那种突来的心瘾才会停息。   “怎么了?”   “报告过后不是说要大家一起去玩嘛,组长怎么不组织一下?”江亭晏说起之前的约定。   之前大创组累死累活熬了一周,怎么说都要庆祝一下。   “嗯,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乔柯舌尖抵过硬糖的表面,那点糖化开一些,甜在嘴里漫开。   “我问过他们了,他们都同意去看剧,这周剧院上的《孟丽君》特别精彩,也不无聊,你觉得呢。”   “你是十拿九稳提前做了工作,”乔柯笑着咬碎糖,“现在来通知我啊。”   “嗯,你记得马上买票,买五张,然后把收款发在微信群里。”   江亭晏瞬间挂了电话,登录官网开始清空余票,只打算留两张。   “哥,你到底有啥事啊!”被他拉黑了的江婉月放心不下,砰砰地敲门。   “…没事,别烦我!”江亭晏说完,继续低头抢票。   只剩三张票了。   那他买一张就行了。   【付款失败!您的位置已被他人锁定!】   感觉不妙。   【cocoa】:【你抢到票了吗?@一截小木头】   【可可木】:【抢到了,但是只抢到了三张……】   【是蛟蛟不是娇娇】:【那咋办呀,咱们还看吗?】   【看远处的风景】:【可以干点别的事】   【已殉职】:【哎,我还挺想去的,在网上刷到的可好看的】   【可可木】:【没事,我可以不去,你们去吧】   【看远处的风景】:【那我也不去,正好剩三张】   【cocoa】:【你去吧,我不去了。】   乔柯感觉不对劲,私聊江亭晏。   【你不是喜欢看戏吗?为什么不去】   【:)哦?我喜欢吗?呵呵。】   再也不想理这个人了。   冷战对于乔柯来说来得莫名其妙。   但对于江亭晏来说,五一假期结束重新回实验室,察觉乔柯根本没发现他们在冷战,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去吃饭吗?”乔柯看江亭晏往另一个方向走,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你要干嘛?为什么要和我说话?”江亭晏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走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孟丽君》?”乔柯跟上去。   “我又不去看,他们三个喜欢就行。”   “你管我干嘛。”   乔柯迈开两步,快走到江亭晏身边。   他单肩背着包,抬头看一眼天,心情无端同这片蓝一样明媚了几分。   江亭晏把眼睛转到另一侧,故意不看他。   “其实那天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江亭晏憋不住气,回头剜了他一眼。   乔柯剥了一颗糖喂到江亭晏嘴边。   “反正都是为了庆祝嘛,吃过饭,他们去看戏,不是就只有我们了吗?”   他专门等到只有三张票的时候买的,怎么有的人傻傻的弄不明白呢。   嘴里的糖还没尝出味。   江亭晏说:“化学和我你选哪个?” 第43章 错位浪漫   乔柯认为,当前世界待人解决的难题有三。   第一,还没通知他就自己悄无声息萧条了的经济如何再次复苏。   第二,在他六十五岁退休之前,调休能否成为C国历史中的一段旧史。   第三,在学历贬值得比他深造还快的时代,他如何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   “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江亭晏问,“化学和我你到底选哪一个?”   行走在这座底蕴悠长的学府,天边流云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样,经历过一个时代的不朽,从泥泞飞向皎洁。   乔柯望着远处的钱学林雕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装听不到是没用的,不要逃避问题!”   “其实我在想,对科学尽职尽责是作为国民的本分,而为国效命…”   “现在别说这些不相干的。”   看来人的目光还是不要太高远,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正事。   江亭晏停下步子,装作不在意道:“你说吧。”   “按照你的心意选就行,我绝对不会生气的。”   “我又不是小心眼。”   从朋友0.5升级成男朋友1.0,必须经过一次产品迭代。   程序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给他出bug。   乔柯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江亭晏,语气诚恳道:“对不起。”   江亭晏顿觉不妙:“你道歉干嘛?”   “我一定是最近惹你生气了,不然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最近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乔柯笃定道。   “你看这样行吗?我们直接进入下一步,你生气,我哄你。”   江亭晏牙都快歪了,这下是真生气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要选!”   乔柯半天没有说话,皱着眉,看样子是真的在纠结思考。   居然连哄骗他说他比较重要都做不到!   肯定是在想当个单身的成功化学家和当他的男朋友哪个更快乐,接着发现果然化学才是真爱,但是又不敢直接把这个可恶的事实说出来,所以才不说话的!   江亭晏看透了结局,冷下脸,拉上背包往前走。   恋爱的欲望降低了!   好在乔柯的脑子比之前好使些,看人走了不会在原地伤心内耗,而是马上跟上去。   江亭晏步子没有很快,乔柯跟得不紧,就是慢半拍在身后。   “我都没有问过你金融和我你选哪个。”乔柯慢吞吞说。   “金融在我这是无关选项,只会使我偏向于选择你,是典型的‘诱饵效应’。”江亭晏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有没有什么效应是两个选择都不想放弃的?我就不能当个贪心的人吗?”乔柯无奈道,“你和梦想都很重要啊,我哪个都舍不得放弃。”   乔柯干脆快一步到江亭晏身边,拉住他。   他们停在一片树荫下。   五月初,立夏将至,代表着生命力的绿意不断向天空涌动,像是大地传向世界的一次无声呼唤。   乔柯认真看着江亭晏的眼睛,对他说:“你来选吧。”   “你是想要一个不爱你的人,还是想要一个没有理想的人。”   风吹过林梢,光阴与叶片都簌簌地响。   这是认识乔柯的第五百一十一天,毫无疑问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所以江亭晏才想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   “我当然是。”江亭晏没看乔柯,手却抓紧了对方。   “我想我喜欢的人,他理想长存。”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美。”乔柯拉起江亭晏的手往上指了指。   江亭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   他的眼睛像两条渴久了的鱼,落池中,在这张挂在空中的美丽绿湖里游荡。   不知为何,一时心头感慨。   什么时候他连这份美也发现不了了呢。   也许是生疏,麻木,或者别的什么,老天爷收走了他摄影的天赋。   “是挺美的。”   “我替你背了相机,你要不要拍一张?”   江亭晏愣了一会儿,才错愕地问乔柯:“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的相机的?”   “之前要留影实验现象的时候找你借的,你说你不用了,可以一直放在我这,”乔柯从背包里把小心存放的相机包掏出来,“每次出来见你我都背着。”   “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在一起能遇到好天气,或者你突然发现什么漂亮的构图,光影,那个时候你就该后悔自己丢下相机的。”   “不过嘛,”乔柯打开相机包,微笑着把相机递给了江亭晏,“有我在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后悔的。”   江亭晏手指轻擦过取景屏。   “我一直觉得江婉月是个傻姑娘。”乔柯摸了摸江亭晏的脸颊,把那缕不听话的白金色发丝捋向耳后。   乔柯的右手干燥,温度比气温略高,中指处有长期拿笔磨出的茧子。   “你才知道。”江亭晏调试着镜头。   “我有时候在想,她能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姑娘,是不是因为,她有个替她的未来或这个家的未来,担责任的好哥哥。”乔柯就在江亭晏的身旁看着他。   江亭晏没说话,他举起相机,全神贯注等待一个取景屏里的绿色定格的时机。   “不过偶尔,你书架上的书需不需要更换一下?我看到你的《摄影艺术》一直没有下册。”   最好的时机恰在此刻,而江亭晏却错过了,按下快门时,那种留下此刻的冲动早已消失,只剩下懊恼。   他放下相机,不自觉皱眉。   “我没有拍到它。”尽管江亭晏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就是那一瞬间,他清楚自己失去了一张半成的佳作。   “这没关系,”乔柯接过相机装好,“我们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江亭晏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笑了。   他们在这未能留在底片里的绿下继续往前走。   “那我们庆祝那天上哪过。”江亭晏好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乔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妈妈不让你出门。”   “我们偷偷的。”   江亭晏也回他:“好。”   谈恋爱的欲望又来了。   直到那天,他知道该死的乔柯所说的两人桌是打乒乓球。   【作者有话说】   亭晏:你和别人玩男生之间的最高级项目!   柯柯:别不高兴了!这次我带你玩!开不开心! 第44章 选择说快   “这个乒乓球拍我不喜欢。”江亭晏忍着怒气说。   乔柯体贴道:“那换一个球拍?这里还有六边形的,不过我没打过。”   “六边形的拍子我也不喜欢,”江亭晏深吸口气,“还有那个。”   他手指向另一边球桌,和旻延一起来打球的苏良。   “这人我也不喜欢。”   苏良:?   “三角形的,四边形的,五边形的,不管它是什么形状的球拍,我都不喜欢。”   乔柯:“那…”   “这个,”江亭晏瞪着乔柯,手指着乒乓球球桌,“这个桌子我也不喜欢。”   “这中间的网我也不喜欢。”   乔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江亭晏怒了:“你不知道!网球,羽毛球,篮球,乒乓球,排球,足球,台球,不管它是什么球,我全都不喜欢!”   “那你们还不如窝在家里看个电影。”苏良插一句嘴,顺手拧拉了旻延一个球。   江亭晏:“这个我也…!”   不,这个好像…   “我去好球!良哥牛啊!”乔柯情不自禁喊出来。   好像真的还可以。   “还行吧其实也没…卧槽啥玩意儿飞过来了!”苏良被一横板逆旋转发球打中了。   乔柯是被江亭晏拽着拖走的。   “苏良这个人我不喜欢,这个人的提议我也一样不喜欢。”   往球场外走过一段距离,江亭晏忍不住回头问乔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柯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你刚那横板真的帅,是练过吧?”   “能教我吗?”   江亭晏冷酷拒绝:“不能。”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个地下球场很偏僻,也就少部分人才知道。   甬道中只有两个人细微的脚步声。   乔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亭晏想,这人应该已经反省了吧。   这次出来是为了庆祝度过中期检查,但是乔柯还是对项目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开题时他的立项书里写着“具有重大工程指导意义”“国家战略需求”“学术界迫切需要解决”“推动产业进步不可或缺的一环”“直击工业痛点”等词。   俩月下来成果不是没有,却不如预期那样饱满,以至于报告里只能写出初步解决了什么问题,基本实现了什么方法。   要成为科学家实在很难,冷板凳不是谁来都坐得住。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已经反省到位了,江亭晏想。   “你记得下次不要这样了,”江亭晏拉着乔柯往学校走,一边走一边哼哼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乔柯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但他依然很高兴被原谅了。   “谢谢你,你真好。”   “你总是跟我说谢谢干嘛,”江亭晏转过头,他扫了乔柯全身上下两眼,“不管给你什么东西,你都说谢谢。”   江亭晏家里有钱,但并不是祖上富过,靠的是外公白手起家。   外公在上个世纪就敢打敢拼,黄金时代搞过股票,干过房地产,开放后又决心下海经商,热火朝天地搞外贸。   都说富不过三代,等到江亭晏他妈这一代,外公早早有了危机意识,但独生女已经宠成这样了,家族事业的责任只好顺位落到下一代身上。   兄妹两个从小到大的教育与生活都很严格,与小说里带着对象刷黑卡不眨眼的富二代生活基本是无缘——江婉月要是敢有学期挂了科,她会直接连家里的电费都交不起。   相比自己那些每个月十万十万砸到情人身上,隔三差五给买包买首饰的朋友,江亭晏一向认为自己没有给乔柯什么贵重的东西,最多就是看不顺眼时带他去买了几套衣服。   但总感觉一直在听乔柯道谢。   “为什么一直跟我说谢谢?”江亭晏问。   乔柯神色茫然地看着江亭晏,摇摇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因为你对我很好。”   “是嘛。”   江亭晏抬眼看了乔柯一下,又转眸到另一边,缓缓垂下眼睫:“我还以为是你感觉到了呢。”   “什么?”乔柯问。   他感觉江亭晏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   “就是我爱你呀。”江亭晏理所当然地说。   但乔柯就不是这么淡定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长期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这时候突然有人踹开那扇破门,拿着喇叭大声说他要入室抢劫。   这人怎么说话没铺垫呢。   搞得他一点准备也没有,但话又说回来,就算给了时间,乔柯也会表现得和现在一模一样。   原来江亭晏也爱他啊。   “我以为你是为被爱而感谢呢。”江亭晏歪过头看他。   乔柯转移开视线,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背脊处传来的燥热感像是游走在血肉里的火蛇,与温度一起攀升,终于从后背爬到了他的耳朵,脖颈还有脸颊。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他们这样的两个人真奇怪,明明紧紧牵着手,却又不看对方,也不说话。   乔柯想,他应该要说些什么。   “我们算不算很有缘分。”他开口道。   江亭晏嗯了一声,半晌没听到下句,又转过头问:“哪有缘?”   “我们俩…”乔柯抓住一闪而过的灵光,“都是男的!”   江亭晏冷下脸:“苏良也是男的呢,你和他也有缘?”   “我们都是一米八五的男的!”乔柯机智补充道,“良哥只有一米七九!”   “那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一米八五的男的,你跟他们都有缘,你是WiFi吗到处都有人连?”江亭晏越说越觉得有可能。   乔柯完全是不教就不知道该干嘛的人。   江亭晏随手翻出微信里一个长得过得去的男的的朋友圈。   “这是什么?”他点开这人最新的一条朋友圈。   这个男的不止脸过得去,身材也很好,发了一张自己最近锻炼的腹肌照,还是上身没穿只披了件西装外套,岔开两条大长腿坐在地上那种。   很像某些付费可见朋友圈的网红。   “这是…这是一个男的。”乔柯谨慎道。   “错!”江亭晏怒道,“这是不良诱惑!”   “啊?哦哦,”乔柯愣一下,接着马上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是不良诱惑!”   “嗯,”江亭晏皱着眉,审问犯人一样追问,“面对不良诱惑你要怎么做?”   这个大一在线安全教育就讲过,乔柯记忆力非常好,自信满满道:“说不!”   “很好。”江亭晏满意地收起手机。   不过一会儿江亭晏又觉得很不痛快。   因为他一直有个朴素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些不纯洁的爱。   都说男同是七天算金婚,女同是七年还停留在挤眼。   他们卡在中间,拥有着金婚的关系,享受着挤眼的进度,并且现在还一朝回到解放前,连亲个嘴都要找借口。   江亭晏假装思考,一路皱着眉。   乔柯对江亭晏的变化很敏锐,很快就察觉到这点。   “怎么了?”他轻声问。   “我是说如果,这个不良诱惑,”江亭晏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却偷摸趁乔柯发呆的时候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如果是我的话,你要怎么做?”   话问到这里大家都不好装傻了。   这两个人站在没人的小路边看着彼此,手心不约而同出了汗。   江亭晏拧了拧手腕,挣脱开牵着的手。   实在是因为不好意思被乔柯发现他的手心更湿。   乔柯手指动了几下,下意识做出思考时挠头发的小动作,心里想到刚刚那张照片,又看了下江亭晏。   刚好和江亭晏对上了目光。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不断抬眼又垂下,纠结得睫毛都跟着乱动。   江亭晏也后悔自己说这些,好在他绷得住,能面无表情脸红,也能继续发散思维。   朋友圈的人真是什么照片都往外放。   不过那件衣服看起来还可以,下次给乔柯也买一件。   “你算不良诱惑吗?”乔柯艰难地问。   江亭晏点头。   其实他心里说不算,并且觉得合情合理。   “那我是不是该对不良诱惑说不?”乔柯试探地问。   “你自己想,”江亭晏扬起下巴,不耐烦道,“又不是我来回答问题。”   “那…”乔柯举起手,小声说,“我还是选择对不良诱惑说‘快’吧。”   “如果是你的话。”   “话是这么说,”江亭晏咳了一下,“还是先把欠我的吻还了吧。”   “我什么时候欠了?”乔柯愣神,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几周的生活。   “你别管什么时候欠的,反正你以后也会欠的。”江亭晏啧了一声。   “好吧。”   乔柯凑近,在江亭晏鼻梁上亲了一下,他就说没看到那颗小痣,原来又遮起来了。   “上次你说苏良教给你的你什么都别听,他自己都是母单,能给你什么好建议?”江亭晏手指蹭了一下鼻尖。   “我总感觉你这么笨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暑假我想去支教,”乔柯说,“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我暑假都去夏校,”江亭晏没直接答应乔柯,只是说,“当然嘛,这都看你表现。” 第45章 一个秘密   乒乓球之夜还未彻底落幕。   江亭晏在家里修了两个小时后期,怎么也不满意。   窗户没关,平地炸了一颗超响的雷,噼噼啪啪的雨打下来,放在飘窗上的植株颜色一新,风雨的寒气侵袭了进来。   把电脑关上,江亭晏转过椅子,抱着一杯热牛奶,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断接收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   还是好烦。   找个人吵架吧。   【cocoa】:【赔钱】   【良辰】:【?我最近没撞你车】   【cocoa】:【你把我男朋友毒傻了,是不是你在实验室带出来的病毒?】   【良辰】:【微笑emoji】   【良辰】:【他的频率比我多,要带病毒也是他毒我】   【良辰】:【还有请理性经济人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这是你的前男友。】   【良辰】:【调皮emoji】   苏良和旻延刚回宿舍,包一放,还没来得及去洗澡。   “还有二十分钟熄灯了。”旻延提醒他。   “你先去洗,我回个消息。”苏良坐在椅子上,扯了张纸巾擦脖颈上的汗。   旻延也没再说什么,找了套新衣服就去洗澡了。   宿舍里只有他们俩,外面正雷雨大作,不知道另外两个去哪里了。   江亭晏居然认为乔柯的情商是他带低的,真是可怕。   乔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洗脑带坏,生来就具有这种天赋。   苏良撑着下巴刷了会儿小蓝书。   【集帅们怎么办呐,我觉得16到18岁是男人最猛的年纪,那时候遇到一根水管都有激情,结果刚到20岁就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生锈了,哪哪不得劲,现在才25岁,因为羊了两次,上厕所都尿分叉】   原主还配了好几个大哭的土豆表情包。   苏良惊得从座位上掉下来:“集帅们的花期都这么短吗?”   【良辰】:【转发自小蓝书】【集帅们怎么办…】   【阳光开朗大男孩】:【真的假的啊良哥,你有这感觉吗?】   苏良没好气嘿了一声。   他给大家伙打预防,大家伙把他往火上放是吧。   【良辰】:【我一般一夜七次】   【阳光开朗大男孩】:【赞emoji】   【可可木】:【我就说你怎么老是半夜有动静,原来是一晚上要起夜七次】   【可可木】:【(ooo)】   【可可木】:【注意身体啊良哥】   不…乔柯一定不是他带傻了的!   他和宿舍兄弟待的最久的是旻延,其次才是老三老幺。   恰好旻延洗完澡头上顶着帕子出来了,他黑发滴着水,打湿了肩颈处的衣服,见苏良望着他时皱了皱眉。   “你还有十二分钟。”   “你快看消息!”苏良把刚才的聊天记录发给旻延。   【良辰】:【求专家解答!】   苏良本来是想问旻延,乔柯这脑回路是不是随了他。   【远处的风景】:【公众号推荐:北京xx医院泌尿科专家主任王xx】   “还有事?”旻延问。   苏良:“没事了。”   2023年五月十一日晚上十点四十,乔柯确诊为旻延。   【良辰】:【听我说,我怀疑你前男友有旻延症,症状为凭借优异的成绩单,理智的外形成功伪装成学术精英,让你误以为他的脑子很正常,是正常人,其实整天胡言乱语,鸡同鸭讲。】   【cocoa】:【你男朋友才有病。】   【cocoa】:【要不是你家里有钱,你的脑子感觉就是拿着专业课全60分飘过的成绩单,最后在秋招拿了0offer,在朋友圈发还是败给了资本的人。】   【cocoa】:【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度过即将到来的期末月,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个没有挂科修够学分,成功升入下一年级的大三学生。】   【cocoa】:【:)祝好】   苏良把手机放到浴室挂台上:“卧槽,急了是吧?和发小说话杀伤力这么大。”   今夜的宿舍生活也是如此和谐。   “胸还是腿?”乔柯问。   林霖扭捏了一番。   “我认为…没有什么比内在美更重要。”   乔柯语塞片刻。   “快点选啊,马上要关校门了!”   林霖一咬牙:“那好吧,我还是选腿!”   炸鸡店员立刻拣了八个鸡腿打包。   “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回宿舍啊老幺。”林霖拿着可乐吸了一口。   “去给一个亲戚家的小孩送点东西。”乔柯说。   乔柯和姚志刚没有亲缘关系,但对于本来就没有血亲的他而言,足够温情的关系就是亲情。   乔柯只是一时想起才去看的,他买了两箱奶,没想到上门扑了个空,打了电话才知道是人在工地出了意外,小腿轻微骨折,算了工伤,在医院打石膏。   他又去了医院,坐在椅子上给一边忍着不打瞌睡的姚瑶削兔子苹果。   “姚叔,你现在需不需要钱?”   姚志刚躺在病床上,精神气还在,他的脸干瘦黢黑,皮肉牢牢扒着骨头长,就算用手指捏住一块也扯都扯不开,摇着头,嘴唇干得皮裂开。   “哪用得着你这细娃儿的钱,我都四十多岁的大人了。”   “喝口水吧。”乔柯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四十多岁的男人接过水喝了几口,眼睛蒙蒙的润湿一层,他放下水瓶,很勉强地抬起腰侧了侧身,背对着乔柯。   “要是这能抽烟就好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也费钱。”乔柯说。   “也是。”姚志刚脑袋上下动了动,认同了乔柯的说法。   “乔柯啊,你啥时候回去看看?”   “这个暑假吧。”乔柯低头继续削苹果,姚瑶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你说齐烽现在是不是外国人了?这么久了,他一出息了就没回来过,从来没想着我们那里的人。”姚志刚絮絮叨叨。   病房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多久,也许他发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不再开口了,沉默一会儿,又叹出一口气。   “他是聪明的,不回穷乡僻壤是对的,你是个傻的,把坟包包当家。”   “他也不容易,”乔柯终于开口,“我感觉他过得不快乐。”   姚志刚还背着他,这下扭过了头。   “咋,他有钱了还不快乐?以前他在家里多吃一口菜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什么难听的都有,打碎一只鸡蛋,吓得都不敢回家,在你叔的牛草堆里睡了一晚上,什么苦都吃够了。现在要啥没有,还不快乐?”   乔柯知道他和姚志刚讲不了这些。   齐烽在一个八万多一平米房价的城市里拿着八十多万的年薪,日复一日在繁忙中消磨理想与生气,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个穷人成功的逆袭。   姚志刚从早上六点多开始干活,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一身汗灰地躺在没有装修的水泥房中,吃小电锅煮出来的泡面,加一根火腿肠就是过节,如无例外,在五十多岁他还会这样努力的干活。   他能理解的最大计量单位为万。   但这个世界却那么晃眼,它的纸醉金迷偶尔会使人觉得自己与这片繁华不在同一个时间,哪怕高楼大厦就在眼前,也会怀疑并不处在同一个空间。   有时候,巨大的落差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个世界。   “不知道呀,”乔柯只是说,“也许生活还是有些不如意吧。”   乔柯走出医院的时候,姚瑶追了上来,把八十块钱塞给了乔柯。   “这是干嘛?”乔柯不解问她。   “乔柯哥,爸爸说他以前拿过你助学金里的钱,都是我那个时候不懂事,过生日想要吃蛋糕,”姚瑶说着说着,那张晒黑的小脸上淌下两行眼泪,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对不起,乔柯哥,爸爸说一定要还给你。”   “这个也还给你乔柯哥。”她把上次乔柯送给她的手链接下来。   乔柯没有说话。   姚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只好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本来就没有家人了,现在你们也不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小姑娘摇摇头,还是哭。   不知道是为了过错而愧疚,还是感到了贫穷对生活的伤害。   “其实我大一上回过家,那时候选择了最便宜的硬座,坐了十几个小时…我特别开心,我自从上大学后,我就从来没那么开心过。”   “不是因为省钱,”乔柯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大概是感觉到自己不同了。”   “非要说的话是变得勇敢,能够认清自己的现状,坦然面对生活,与贫穷斗争。”   姚瑶睁着泪眼,跟着他懵懂地点点头。   乔柯笑着说:“不要哭,下次过生日,我们再去买个更漂亮的蛋糕吧。”   “手链也很漂亮,是我男朋友给你挑的,你一定要好好戴着。”他把手链重新给姚瑶戴上,抬头成功看到呆住的小姑娘。   “你不是说你们不是…”姚瑶问。   “这是秘密,”乔柯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小声地嘘了一下,“我还没有告诉他,他也并不知道我喜欢到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柯柯:海星!   亭晏:给点!   我:谢谢( ^‐^) 第46章 圈子很乱   天府叒流机场,到达厅。   司机没有来,江亭晏的车停在p2区。   他一个人站在玻璃门边上,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手腕上的表。   不是乔柯送给他的那款白金色H牌智能手表,是很久没戴出来的一只铂金色表盘的江诗丹顿。   他一直皱着眉,目光四处扫了一周,终于不耐烦地拨了一个电话。   大厅里空调开得很足,来来往往是拖着行李箱的人。   玻璃天窗外的云像雪山一样涌动,阴影和光线不断轮转倾泻,他的外形和气质都太显眼,以至于不断有目光飞来。   “…你看错时间了?”江亭晏的声音一下阴下来,神色更是黑得差点滴出水。   一直以来他就非常不喜欢等人。   乔柯算是敢坏规矩的第一个。   “你是说外公直接走了?他也没想着和我打个电话?哦,原来你知道啊,”江亭晏嘴角扬了扬,眼神却没有笑意,“外公急着去见老朋友,你呢,是什么原因忘了和我说这件事?”   不想听某人狡辩。   “你这个月的零花钱清零了。”他口吻淡淡地说完,挂断电话。   “还好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江婉月拍了拍胸口,抱过旁边的咪咪捏捏摸摸了一会儿,自己安慰自己,“剩下的交上去也没多少了。”   上头的命令比她想得细致得多。   【全部上交,交不齐的从下个月扣。】   而江亭晏不知道,他错过一次接机,会让他年近七十的外公经历了一次多么逆天的旅行。   他的电话是下午两点响的。   “公公,你喺边呀?”   “我同你黄阿爷几个喺派出所,呢度太得人惊嘞。”外公那边人声嘈杂,几个熟悉的声音不断插话。   江亭晏眼皮子跳了跳。   “公公,你点解喺派出所,炒咗乜祸?”   “我而家就过嚟接你。”   “该出门了。”江亭晏朝坐在沙发上给咪咪梳毛的乔柯伸出手。   “怎么了?”乔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撑着沙发站起来。   “接我外公。”江亭晏简明扼要道。   “…我也去吗?”乔柯指了指自己。   “当然,不带你带谁?”江亭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乔柯把咪咪的猫粮添上,又换了干净的水,才和江亭晏一起出门。   江亭晏没想到自己的车差点开到了学校门口。   就在西校门的几条街之外,高新区公安局分局,他们下了车。   这局长江亭晏还认识,以前在学校做过防诈宣传,说是他们D大是高新区被诈骗报案率最高的高校,内容从在网上果聊被骗到卖游戏账号被骗不等。   江亭晏找了在接待台的民警交涉。   “你们是林家荣老爷子的?”民警看了看江亭晏和乔柯。   “诶,你是江老总的儿子,”民警拍了下脑子,记起了全名,“江亭晏吧?”   “嗯,”江亭晏表情很平静,“林家荣是我外公。”   老爷子的神话已经从江湖隐退十多年,也就沿海城市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鳖还记得,当初那一批一起下海的人,成功的大多就到大洋彼岸安家落户了。   江亭晏被民警带进去不知道做什么,乔柯坐在外面椅子上,心里忐忑不安。   他满脑子都是马上要见家长的紧张,一点也不想为啥人外公刚下飞机就被留在了警察局。   谈话室。   “这些年老年人患这个病的概率也越来越高,凡事注意防范,”民警说得含含糊糊的,“老爷子说是就和朋友去洗个澡,不管怎样,但是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   江亭晏听了好久才听明白,他外公是误入C市这个可怕城市的最最恐怖不可接触的禁忌之地——gay浴了。   “卧槽。”他还是没忍住这一句。   “乖仔,我同你黄阿爷几个入去冲凉,衫都未除就畀人捉咗,我仲以为系打劫,跟住就入咗好多差佬,将里面嘅人都拗嘞,重将嗰个地方封咗。”林家荣和江亭晏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埋怨。   林家荣穿得很随意,但气质很好,属于随便带个塑料手表,手表自己就会隐隐透露出百达翡丽神韵的那种人。   他和黄老头等老同学,本来想几个人故地重游回忆一下青葱岁月,没想到此处的文化已经时过境迁。   连他这种接收过LGBT文化冲击,有三十年海飘岁月生活的粤语地区老登,来了这里也得说一句愿世界接受异性恋。   C市的gay浴江亭晏是有所耳闻的,别说直男了,反同战士来了都得被嗦两口。   “呢个圈咁嗨乱噶!”林家荣说。   “外公你还是说官话吧,我都好久不说白话了,听着费劲。”江亭晏说。   林家荣一肚子火,没好气地往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站起来的乔柯。   “外公好。”乔柯脸皮噌的一下红了。   林家荣皱起眉,疑惑看向江亭晏。   “你爸又上哪给你整出这么大的弟弟?”   “不是,这是…”江亭晏顿了顿,“我朋友而已。”   “哦。”林家荣了然点头。   乔柯抿了抿唇,求助一样看向江亭晏。   “他这人比较内向,不怎么会说话。”江亭晏很自然地拉过乔柯的手走向车边。   乔柯感觉背后热热的,像是林家荣的目光化作了实质打在他身上,但他不敢回头确认。   他只好动了动手腕。   江亭晏眼睛瞥过来,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   “你要干嘛?”   “这样没事吗?”乔柯半低着头,也回握了下江亭晏的手。   乔柯一紧张就会不停眨眼,而且他的睫毛很浓,眨眼的动作根本不用凑近看。   江亭晏很想上手摸一下,但是外公还在身后,他克制了动作,说:“朋友牵手应该要坦坦荡荡一点。”   乔柯将信将疑,不再试图松开他。   回家时恰好到了该饮茶的时间。   乔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尴尬,明明他只是过来搞数据作业的。   林家荣端着茶,盯着他笔记本上的俊秀字迹,突然赞叹了一句:“年轻人长得帅,字也好看。”   江亭晏头也没抬地敲着键盘,他知道一提到字漂亮,林家荣就会重提他说过八百遍的光靠一手好字就娶了他外婆这个靓女的故事。   这次却不一样。   “你是哪里人啊,小伙。”   “S省的。”   “S省哦,”林家荣点头饮了一口茶,眼里划过精光,“是不是C市当地人哦?”   “不是。”乔柯绷着大气都不敢出。   “哦,不是啊。”林家荣又点点头,把茶杯小幅度晃了晃。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哦?”   乔柯后背一阵冷一阵热的。   “没有。”   “哦这么帅,怎么还不谈个呢?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大学生嘛,抓紧青春谈个恋爱哟。”林家荣说。   再聊下去估计得给乔柯相亲了。   江亭晏合上笔记本,这啪的一声,两个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我们要回学校了,外公。”   “你现在都住校了?很忙吗?司机来接你是不是很晚才能到家?”林家荣很意外。   毕竟住校生活需要一定的自理能力。   一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眯起眼睛对乔柯笑:“你是不知道,我们亭晏高中暑假去夏校,在外面嘛,我和他妈妈照顾不到他,也想他自己锻炼一下,只给了一点点钱让他自己生活。”   “他和三个室友在校外合租,自己买了个电饭锅,还买了一袋子米放在外面,一袋子米,他想自己实在吃不惯了就蒸点米饭,结果一周才吃三次,周末想吃的时候米袋子都找不到叻。”   江亭晏勉强笑了一下。   “外公,我们真的要走了。”   “最后米袋子是在垃圾桶里找到的,一粒米都没给他剩,全给别人偷拿去煮了,气又气不过,吵架又脸皮薄,只敢跟我们赌气要钱说自己要一个人单独住。”   怪不得江亭晏虽然其他做的烂,米还蒸得挺好的。   “我走了。”江亭晏装起电脑要走。   林家荣拉住他,慢慢说:“你不多陪我哦?我刚回来,晚上等婉婉回来一起去外面吃个饭,还有你黄阿爷几个。”   听到这里,乔柯那根神经像是被膨胀了好几倍,一下就思维通畅了。   “那我先走了。”他拿起背包。   “亭晏再见,外公再见。”   等家里的门再次关上,林家荣才放开江亭晏的手。   “你在学校谈恋爱呢?”林家荣问。   “我没有,”江亭晏重新坐下来,“我真的要回学校了,我十四号还有个音乐会表演,我排练都没去过几次。”   他还没谈上呢。   “男的多还是女的多?”林家荣问。   “我们是理工科学校,男的当然多了。”   “这样,”林家荣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有些扎人的胡子,“那里面有没有男同?”   “有。”江亭晏面无表情道。   “那不行,那你不能去,”林家荣连连摇头,“那地儿可乱,不兴去。”   “你确定不让我去?”江亭晏挑了下眉。   “当然。”   江亭晏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现在那没有了。”   虽然那里没有,但这里有。 第47章 额外要求   “家里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离婚没?”   “你要干嘛,查户口吗?身份证要不要也一起报给你听啊。”江亭晏说。   “唔好扭计,”林家荣饮了一口茶,“外公怕你挨坏小孩骗呐。”   “骗了再说吧,还什么都没骗到呢。”江亭晏耸了耸肩。   “等被骗到就晚啦,”林家荣道,“外公那时候从港城出去,这个圈子到处都乱得很,咦!外公什么唔知呀。”   “我是说我还什么都没骗到。”   “唔…咁样啊。”   林家荣捧着茶杯有一会儿没说话。   “而且他对我挺好的,人帅还傻,”江亭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只有我欺负他,没有他欺负我的份。”   “话是这样说,”林家荣放下茶杯,“我还是要看看他哦,你记得带回来。”   江亭晏敷衍道:“下次带回来。”   林家荣笑眯眯的,眼角堆起皱褶。   “我是刚刚还没看仔细呐,还想多看看,只看到了他的脸,一手好字,还有你上次让妈妈给订的鞋,原来是送男友哦。”   “哦,”江亭晏起身,拿着包就往门口走,“我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电梯下行的时间,他隔着玻璃望外面。   很想很想能看到有人在楼下等他。   但楼下空荡荡的,下午太阳正烈,只有蝉的声音在一片嫩青转化成的浓绿里滋生。   没有人。   江亭晏郁闷地背着包在楼下转了转。   结果在一个很偏僻的转角,发现了正坐在亭子里发呆的乔柯。   “喂!”   江亭晏远远地喊了一声,本来想使一下脾气,但乔柯回过神就马上看向了他。   隔着被慢烤的空气,江亭晏的视线像被蒙上恼人的蒸汽。   眼前的景色在小幅度地扭曲,他却依旧看清了乔柯脸上下意识露出的笑。   那张本来有几分冷峻的脸一笑起来,眼角微微下垂,黑沉沉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满满映出的都是他。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   从前为什么要刻意冷淡呢,明明我也像他爱我一样爱他呀,江亭晏想。   亭子里的阴影笼上来,江亭晏身上的热气全散开了,他坐到乔柯身边。   “谢谢你。”   乔柯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江亭晏:“为什么道谢?我没有做什么呀。”   “我在为被你爱而感谢呀。”   乔柯没想到江亭晏会这么说,他伸出手指不自在地挠了下发烫的侧脸,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也该说一句,谢谢你。”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乔柯说:“我怕你一会儿改主意了,要是跑下来会找不到我。”   “要是我不下来呢?”   “那我等一会儿就自己走。”   喜欢一个人不是某时间段才有的限定行为,它不会错过时节就不再来。   原来如果他是对的人,喜欢这个行为就会反反复复地,不知疲倦地出现。   “下一次你不要这样,你给我打电话,”江亭晏说,“我一定会接,我会告诉你我要不要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怕打扰到你,”乔柯小声说,他像做错了什么事,正在检讨内疚,“我其实并没有等很久,也不是次次这样。”   “可是我真的很欢迎你的打扰啊,”江亭晏打断乔柯的话,“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的来电都非常高兴。”   “可是…”乔柯犹豫了一下,“因为你很少接我的电话,我以为你并不喜欢。”   他说完,江亭晏有段时间没说话,反倒让乔柯心里不好受。   反反复复的断崖式分手,让乔柯太容易自责焦虑,他不敢再轻易地将对方划进自己的未来,有关江亭晏的每个决定他都强迫自己小心翼翼。   “对不起。”乔柯还是开口说。   “对不起什么?”   感觉到江亭晏的语气并没有很生气,乔柯才说:“对不起不该造成现在这样。”   “现在怎么样了?”   “我好像让你不高兴了。”   “乔柯,我从来没有对你生过气,”江亭晏说,“从来没有。”   “我们可以多说几句谢谢,但我不想整天和你互相对不起,尤其是你,你真的不用觉得抱歉。”   江亭晏感觉自己像在面对一个分明一无所知,却还在装懂,一直点头的学生。   “这样吧。”江亭晏拉过乔柯的背包,从最外面找出他的笔记本。   “笔给我。”   乔柯把笔盖取下递给他。   江亭晏撕下一页纸,把它折叠了几次,用随身的美工刀裁成了一堆小纸条。   乔柯偏过头,看江亭晏在每张纸条上面写着:批准。   “喏,下次想要什么用这个跟我换,”江亭晏把笔盖上,“本来就该给你的不算,这些都是额外给你的。”   “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嘛,你表现好的时候就给你一张。”   乔柯接过那一半小纸条,向江亭晏确认:“要给我这么多吗?”   “这很多吗?”江亭晏纳闷道。   “这很多,”乔柯小心地用一枚文件夹把它们夹好,放进了最里面的包,他一抬眼,见江亭晏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我没什么想要的。”   “真的没有?”江亭晏追问。   乔柯抱着包盯了他一会儿,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小纸条。   “那…我们可以亲一下吗?”   江亭晏几乎是一种强硬的姿态在回应乔柯,他的手指打开对方蜷缩的手掌,钻过指缝用力扣紧。   他们从没接过这样滚烫的吻,像动物一样在温热地啃咬彼此的唇,暴露在外的肌肤一旦不经意接触,都渴求着温暖。   “…你咬到我了。”乔柯憋着气说。   江亭晏故意再咬了他舌尖一下。   “我就咬你,怎样?”   “吻是该给你的,拥抱也是,”江亭晏拇指擦过乔柯的侧脸,“但是我们还没在一起,就当这是额外的一次了。”   “不过,下次我想抱你的时候,你还是得立刻过来让我抱,听到没?”   江亭晏发现乔柯在笑,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捏住他的脸拧了拧:“笑什么?”   “没什么,你好可爱。”   “还有,谢谢你。”乔柯说。   江亭晏心里痒痒的,很想现在就把人带回家,但是他还不知道外公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告诉乔柯:“就当从前该给你没有给你的,我现在都补给你。”   “那我该给你什么才好呢?”乔柯问。   “过几天去看我们社团的演出,”江亭晏没有回答乔柯这个问题,“你来看。”   “那我要带点什么吗?”   “鲜花是不能打动我的,自己想。”   江亭晏以为自己绝不会再和乔柯生气。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也高估了乔柯。   最近任务重了起来,乔柯和旻延整天跟着导师往外头实地调研,人手不够,还临时把苏良,林霖带上了。   林霖本来是不想去的。   林霖:“导师,我大病初愈,说什么也不能劳累的。”   导师:“一天八个小时,六百,日结。”   林霖:“是为科研献身的热情征服了我,偶尔劳累一下没事的。”   五个人走南闯北,其中有零个人觉得自己不累,尤其是苏良,他和江亭晏一样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多走几步就在人家工厂前平地摔扭了脚。   只能一瘸一拐地走。   林霖哈哈大笑,跟着在苏良后面学他走路,他还嫌不够刺激人,干脆走到苏良前面走给苏良看。   结果苏良差点被人给打了一顿,说他缺德模仿前面的残疾人走路。   江亭晏忙课业,也没怎么和乔柯联系。   “你为什么一直在家。”林家荣问。   “干嘛,周六还不能在家了?”江亭晏觉得莫名其妙。   江婉月举手:“我知道,外公是在问你怎么不出去谈恋爱,是不是给人甩了!”   江亭晏但笑不语。   后来的十月份,江婉月过生日,收到了林家荣从私人渠道弄来的一辆全球限量100台的奥古斯塔F4Claudio。   据林家荣说,是江亭晏讲她喜欢机车,虽然奥古斯塔F4Claudio不太好搞,但宠外孙女的外公还是搞到了。   摸都没摸过一次就让江亭晏骑走了。   江亭晏也不打算让林家荣闲着。   “外公,你要待在这里多久啊?那边不忙嘛?”江亭晏随口问了一句。   “我和你黄阿爷几个准备在C市到处玩玩咯,怎么了?”林家荣说。   “这样啊,”江亭晏笑了笑,“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   “就给你报了个老年大学。”   “黄阿爷他们几个我也联系他们孙子一起报了的,你们就可以续写同学情了,我每天可以开车送你去上学。”   周天晚上,江亭晏和乔柯在实验室待到凌晨了一点半。   “我真的困了。”   “那明天再弄吧。”   乔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宿舍门都关了,上哪去?”   俩人只好翻墙出了学校,在附近开了间房。   “明天七点我叫你。”   “我们明天上午又没课,”江亭晏不满,“你就不能放下化学溺爱一下我吗?”   “好吧。”   江亭晏满意了。   第二天7:15才被乔柯叫醒。 第48章 好想出柜   “这也太堵车了吧!”江亭晏忍无可忍。   “早高峰就这样…我都说了早点起床才有车回去,卧槽你干嘛!”乔柯作为一个社恐,只能无助看着江亭晏对前面一动不动的宝马狂按喇叭。   接着俩人被脾气暴躁的司机赶下了车。   站在早八高峰的路边,车辆来来往往,没有一个标绿的空载。   “迟到一会儿又没事。”江亭晏心虚道。   乔柯一直在看手机上的哒哒快车接单画面。   “今天不去不行吗?”江亭晏问。   “要不你回去吧,让司机来接,”乔柯转过身看他,“我自己去。”   “你想吵架?”江亭宴直接说。   “没有,你看,首先,你昨天也没休息好,下午还有课,第二是昨天的那个东西,确实不是你的专业范围内的,数据我都已经记录了,我来也可以。”乔柯耐心地说。   落在江亭晏耳朵里就是:你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你别给我添麻烦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他老怪乔柯懂不了他的话中含义,但是他自己的翻译器其实也总出问题。   “其实这个也不难。”   不过你总添麻烦。   “我一个人也可以做。”   别烦我了我单过。   “你看这样行不行?”   决定做了你就听。   “那我就一个人先回去了?”   我有新的爱情要来咯。   “我走了哈。”   分手了啊。   江亭晏冷笑不已:“怎么,你想谈关系健全的恋爱了呗?”   乔柯懵了:“哈?”   “就是想找个新的脾气好的男友了呗?”   江亭晏的怒气和怨气上升了!   “啊??”   乔柯的困惑值也同步增加了!   这可真是不妙的状态!   “不是,我没有那种想法,讲点道理可不可以?”乔柯试图缓解江亭晏的情绪。   “行。”   两个人各自侧过身,卸下那一点对彼此的容忍,在看不见的地方背对背甩脸。   也算是对着天空打两拳出气了。   短短的几分钟,有的人在收拾情绪,有的人在被情绪收拾。   “我要回家。”江亭晏突然说。   “行。”乔柯点头,并且取消了本来快排到的车,给江亭晏叫上了。   话怎么这么少。   江亭晏心里更加不爽,这种长达一秒钟的冷暴力他也受不了!   “你不想跟我说话是吧,你每次就这样,你不能照顾我的感受多说两个字吗?”   乔柯看了看他,只能憋出两个字:“…彳亍。”   如果乔柯一直是这种戳一下动一下的状态,江亭晏他就服了目前的情况。   关键是这人不是没有话多的时候。   还记得他们刚谈上,乔柯跟着导师做一个材料项目,三天两头的消失,电话不拨,视频不打,把他搞得守寡了一样。   他们刚好在上同一节大物实验课。   23:24:12   【cocoa】:【你的这个数据好像没算对啊。】   【cocoa】:【一张实验报告JPG】   23:24:13   【可可木】:【?你在说什么】   …   【可可木】:【不是,我不是说你不懂的意思,宝宝。】   【可可木】:【语音60s】   【可可木】:【语音60s】   【可可木】:【语音58s】   【可可木】:【视频通话45:32】   【可可木】:【现在你明白了吗?要不咱们还是出来一下吧,我给你讲得清楚点,我还有图,你有空来图书馆吗?】   【cocoa】:【(^‐^)】   【cocoa】:【没空。】   大创组这几日不需要在实验室干活,主要是整理数据,更像在做数学建模。   “傅盛,你把这份资料给一下他。”江亭晏把一叠数据记录交给傅盛。   “给谁呀?”傅盛接过资料翻看了一下。   江亭晏眼睛都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语气很平地说:“那个男的。”   傅盛瞬间领悟,把资料放在了乔柯的位置上。   江亭晏打开电脑查看图表,打印出一份后检查,要找订书机的时候找不到了。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订书机在孟蛟蛟桌子上。】   他划掉那条消息,起身到孟蛟蛟位置上拿走了订书机,没看一边的乔柯。   【莉姐】:【亭晏~下午的时候记得来礼堂彩排,祝演出顺利~】   演出预定在后天开始。   江亭晏只知道离婚有冷静期,没想到他俩搞暧昧也能搞出暧昧冷静期。   他撑着下巴,垂着眼睫刷了回QQ,回复一些班级事件和部门通知。   屏幕上有个对话框不断跳出来,让江亭晏心跳不争气地快了一拍。   他划下去,发现不是乔柯。   那点心绪的起伏马上平息了。   “啧。”   这人谁啊,怎么没有被他拉进免打扰。   他翻了下聊天记录才记起这是音乐社的一个新人,在后天的出演里负责演奏小提琴。   江亭晏随便划拉着屏幕看了下,在他没登QQ的这几天,这人居然坚持不懈地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真烦。   话怎么这么多。   但还是礼貌性回复了一句。   【嗯。】   没想到对方马上回了他。   【哈哈,你好高冷啊学长,原来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啊】   闲着也是闲着。   江亭晏出于一种,我在乔柯最忠实的事业上摸鱼,这样就可以狠狠报复他的心理,和这个人瞎扯了几句。   【学长今下午会来吗?都好几天没见你来排练了,不过学长也不需要排练,顶多就是来彩排一下就够完美了】   “这个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江亭晏把椅子转向身后,手指了下旻延桌台上的消毒酒精。   “这是乔柯的,”旻延说,“他说你桌子上那瓶被他拿走了,这个还给你。”   江亭晏每次在研讨室都会拿酒精和湿纸到处擦擦擦,桌子上那瓶早就空了。   “用这个擦手机屏幕会损坏的。”旻延提醒了一句。   “油腻腻的,不擦心里不爽。”江亭晏用纸巾擦掉最后一块。   他已经不想回这个人了,只是碍于礼貌不会删校友同学。   【感觉我们两个聊得好局促啊,都在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又都不怎么会说话的样子,好尴尬啊好像两个呆呆的傻逼哈哈哈】   乔柯:“该去吃饭了。”   江亭晏被出现在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乔柯站在他身后几米处,好像刚刚那种近距离是他的错觉。   乔柯在和别人说话。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与平常差别不大,但是江亭晏就是感觉得到了不同。   “好耶,终于下班了。”还没毕业,已经早早尝到社畜之苦的傅盛伸了下懒腰。   “要一起去吃还是自己安排?”乔柯问。   江亭晏终于发现哪不对劲了,那就是乔柯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开始带笑了。   “去吃蟹黄豆腐,想念了。”孟蛟蛟说。   乔柯又笑了下:“我都可以,你们呢?”   【学长?你还在吗?】   江亭晏熄的那点火噌的一下燃起来了。   【没有。】   【我没有想跟你缓和气氛,我没想和你聊天,只有你一个人像傻逼。】   【别烦我。】   骂完了以后,江亭晏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拿出包里的口气清新剂喷了喷。   这样就骂人不脏了。   “亭晏,我们该走了啊。”孟蛟蛟叫了他一声。   江亭晏回过神。   “我不去了,我今天该带我妹吃饭了。”   江婉月一周一度的好日子又来了。   “那我们走啦,拜拜。”   “嗯。”   江亭晏坐在椅子上,心里烦躁地转了几圈。   这座研讨室不是图书馆里那种共享的,而是专门批给化工院,前半部分是工位,后面类似一个员工储物室。   使每一个来这里的在读大学生都能获得超绝社畜体验。   储物室里出来几声碰撞声。   “谁?”   江亭晏皱起眉,起身往储物室走。   是乔柯。   他拿着扳手,整个人半缩在大储物柜里,应该是在修东西。   他们俩冷战两天了,两天没说过话。   江亭晏面无表情掏出手机。   【cocoa】:【你在干嘛】   乔柯也放下扳手,掏出手机。   【可可木】:【修柜子】   【我需要一个螺丝刀】   【求我】   乔柯:“……”   【求你】   江亭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不喜欢你这样没有尊严的男人】   【?】   螺丝刀在储物室的角落桌子上,江亭晏拿起它,在乔柯的目光里悠哉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还把窗子打开,外面刚好在吹大风,就站在那抱臂吹了会儿。   【再求我】   【…不!】   【螺丝刀我带走了,给江婉月剔牙用】   【不要!求你】   早这么听话哪有这么多事呢。   这个储物柜很大,有半人高,乔柯几乎是坐在储物柜角落修的,他头顶上的那一块挡板塌了一角,缺了几根螺丝钉,必须用一只手托着,走不开。   江亭晏只好弯腰,他勉强靠近乔柯把螺丝刀递过去,发现还够不到,只能膝盖挨地再往里面挤了挤。   一阵好风,替他俩关上了柜门。   乔柯手一松,头顶的挡板落下来。   挡板掉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于是一样高的他俩同时挨了一下砸。   【怎么办?】   【完蛋】 第49章 偷偷在搞   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无可避免地接触着,从外面看起来还足够大的空间,一旦挤进了两个一米八五的男人,也不够看了。   【你别挨着我】   【我也不想的】   都这个时候了,两个人还在坚持冷战,贯彻暧昧冷静期的疏离原则。   江亭晏一低头,耳畔的发丝就扫到了乔柯的脸上。   乔柯的位置已经是柜子的最角落,再没有后退的空间这一说,他偷偷吹了口气,想把那发丝吹走。   【把头扭过去,你的呼吸太暧昧了】   【…你的头发也很没有礼貌!】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下。   乔柯是半收起腿坐在角落的,江亭晏是支撑着身子半跪在底板上。   后者很快腿麻了,身体前倾,直接压在了前者身上。   两人手机哐叽落下,屏幕的光晃几下,熄灭了。   “…这下你的腿也很没有礼貌。”乔柯一边说一边想往后退,但怎么也没办法。   “我就不礼貌了,怎么着。”江亭晏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说道。   其实心里在怦怦跳。   他的腿,悄悄地,慢慢地放下来,一点一点挪动,直到贴合住乔柯的腿,撑在铁皮柜墙上的手掌也不动声色,无声收缩着圈禁的范围。   乔柯抬了一下头,头发扫到了他的下颚。   江亭晏闻到了一股别样的香气,带来突如其来想要亲吻的冲动。   他克制住低头的冲动,按捺着性子问乔柯:“你怎么换了洗发水。”   乔柯那一瞬间甚至没有听清江亭晏在说什么,他耳边很吵,全是自己的心跳。   狭窄又黑暗的空间里,失去视觉以后其他的感觉就变得格外敏感,气息像是有形状的物体,携带着压迫感逼近。   和江亭晏的拥抱是让乔柯上瘾的东西,他或许可以不说出口,不伸出手,他的肌肤却会诚实地产生难耐的饥饿感。   他的脸在发烫。   他猜测这是一个将来而还未来的拥抱。   会有吗?   江亭晏手心汗湿了一些,他动作细微地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到达彼岸的咫尺距离好像越来越远。   想要的拥抱迟迟不来,乔柯的心被放在碳火上反复煎烤,他忍不住说:“…你要是很累,可以抱我。”   乔柯说完,感觉本来虚虚压在他身上的江亭晏忽然有了真实的重量。   他的肩膀上靠着江亭晏的脑袋,一侧头就贴着对方的脸察觉到同样的滚烫。   对方的一只胳膊依恋地从他左肩搂住他,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轻柔梳理着,和从前的每次拥抱一样。   乔柯不知道,在江亭晏心里他就像一只摇着尾巴路过的小狗。   在江亭晏面前歪着脑袋转了几圈,终于在快忍不住手痒的时候,发现小狗脖子上挂的项圈写着三个字:可以摸。   “我们的暧昧冷静期怎么办?”江亭晏抱抱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他可是有原则的人!   “我认为暧昧冷静期里也应该有相关的冷静期。”乔柯说。   江亭晏皱了下眉:“暧昧冷静期的冷静期?”   “对,”乔柯伸手回抱住江亭晏,他侧过头,对着江亭晏的耳朵小声说,“供不想冷静的时候,暧昧一下。”   “批准了。”江亭晏脑袋动了动,就算点头了。   不过乔柯感觉那不过是在蹭他。   “那我们现在…”江亭晏开始发散思维。   “我们现在该叫他们来开门,不然午饭来不及吃了,还耽搁下午的课。”乔柯松开江亭晏,手往底板上摸了摸。   摸到手机了。   他摸到的是江亭晏的手机。   “密码忘了,指纹磨没了。”江亭晏冷冷道。   乔柯把手机往身后一放:“没事,可以刷脸。”   “叫良哥来开一下门吧,他肯定有…”乔柯点进江亭晏的手机,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江亭晏哼哼笑了两声。   “你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乔柯鼻子上汗珠都冒出来了。   那是一次辩论赛后的聚餐,知道江亭晏喝不了,偏偏又很多人来找,乔柯坐在他身边,一声不吭替他全喝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乔柯也从来没想过可以和江亭晏在一起。   人喝醉的时候,多半会闹笑话。   而乔柯属于喝闷酒,喝完就发呆的人。   那个时候江亭晏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住脚,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走?”   乔柯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亭晏于是没管乔柯就走了。   他一走,乔柯自己跟了上来。   “席闵挺厉害的。”乔柯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席闵是刚才那群起哄劝酒的之一,是计院特殊班里的一位很优秀的学生。   “噢。”江亭晏走着自己的路。   “但是,”乔鼓起勇气说,“我…我其实也挺厉害。”   这下江亭晏笑了。   “多厉害?”   乔柯磕磕绊绊开口:“有…有一点厉害吧。”   “你也很厉害…”他嘀嘀咕咕的。   “当然D大厉害的人也太多了…”   “化院还有一个人…”   他一路碎碎念念,不知道怎么那么执着“厉害”这两个字。   “你的嘴能停一下吗?”   其实乔柯从来话很少,江亭晏再清楚不过了。   “你是怕自己不说话,情绪会从眼睛里掉出来吗?”   忘不了那时的场景,乔柯的声音一下被按了暂停键,不知道他的脸颊和眼睛是不是被酒气熏红的,江亭晏总觉得那在乔柯眼尾看见的柔光其实是眼泪。   被那双沉默的黑眼睛看着,他会心软。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蓄下这么大一颗眼泪的,”他手掌贴住乔柯的侧脸,指腹捻过湿润的眼尾,“还有什么想说的?”   乔柯眨了几下眼睛,打湿的睫毛蹭着他的手指,那颗很大的泪与他所想分毫不差地落了下来。   “…我可以喜欢你吗?”   “可以,下一个问题。”   “你可以喜欢我吗?”   江亭晏没有回答他,只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对方傻掉了,直愣愣看着他,眼泪还在掉。   “你这都不懂吗?”江亭晏说,“抓紧机会啊,笨蛋。”   说要抓紧机会,乔柯就真的抓紧了他,一边哭一边说谢谢你。   江亭晏从来没想过乔柯能哭成这样,那时他就知道,这是一颗多么敏感,对他人的爱抱有无限感激的心。   “能不能删掉?”乔柯不敢再看一眼那张壁纸,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了,不敢承认自己曾经一边哭一边说好喜欢我了?”   乔柯放下他的手机,转头去摸自己的。   “喂良哥,我们…额,我和亭晏,我俩被锁在柜子里了,不是,不是深柜,我真的被锁在柜子里了,你搞快点来化院研讨室拿钥匙给我们开一下!”   乔柯说完就挂了。   “那时候你到底干嘛去了?”江亭晏提起了一个很久远的话题,“就是你三天两头找不到人那次。”   乔柯想了一下,知道江亭晏提起的那件事是什么,才说:“那次我是和导师去学习的,没算做实验,因为才入门,根本也不懂,就是去看大佬实验。”   他提起这个,方才的不适消散了大半,分享欲一下上来。   “你想听吗?”   “说吧。”   他们还维持着抱着彼此的姿势。   “那是我第一次去参观国家级实验室,项目是Z大一团队研究的改进盲文图书。”   “这还能和化学有关系?”江亭晏问。   乔柯笑了一下:“当然,化学的终点是物质和性质,任何东西都离不开这两样。”   “关于印刷技术,这个实验室已有多年研究,那时他们想用3D打印这个方向解决问题,涉及到的纸张,墨水等技术。”   “这两样还有技术?”   “要让盲人能摸出来,一个点是很小的。但它又必须是精准的,这样说你可能不知道它的难度,你想一下,要写下一个世界上最小的点,世界上最小的横,这就要用纳米级的材料,而有了墨水还不够,我们要让它落在纸上能显形。”   “一滴墨水落在纸上,若是放大,你就会看见它四处溅开,而我们得解决…”   乔柯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在给小朋友做1+1=2的家教。   他没有把那些科研难关说得太细,他更多是沉浸在目睹成果的欣喜和敬佩,从一项项实验的突破,到最后切实看到失去光明的孩子拿起那本书。   一本盲书的背后是一个耕耘十多年的团队,一个团队身后是一颗跳动的良知。   “那时候我想,我们这条路是在为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努力。”   “虽然他们都叫这里天坑,”乔柯说,“但我肯定,这里有天也会有高峰突起。”   “我想也是的,”江亭晏说,“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   “那就等你成功那天,我的科学家。”   苏良来的时候,是抱着看八卦的心态来的。   他把柜门一把拉开,正想调侃意味地说一句你们是不是偷偷在搞…   “卧槽…红色。”   俩人靠一起,正在刷青年大学习。 第50章 规矩好多   “不是,你俩什么也不做,就在里面就刷青年大学习吗?”苏良看着从柜子里爬出来,正面色如常地活动筋骨的两人,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只听说过谈恋爱会有粉红泡泡,但这种纯正中国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自己不爱学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江亭晏不经意揭了下苏良的伤疤,“谁上学期三次青年大学习没做被放官网名单通报批评,搞得奖学金都没拿到?”   乔柯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他是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会被拉到学校官网通报批评。   苏良挂上一个标准的微笑。   “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真该把这两个东西锁死在这柜子里。   他们在这呆的时间不算短,旻延已经吃完饭回来了。   他走进储物室拿东西,目光越过表情和衣着都很正常的两个人,看到了苏良,接着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在这,你现在不是该去上体能训练班吗?”   这体能训练班还是他专门给学校教务处提意见申请建的,只为保障他这个每年体测都不及格的室友能顺利毕业,秉持“不落下一个人”的原则。   “哦哦,对的,我该走了。”苏良躲避开旻延的目光打算飞速逃离现场。   “诶,等下,”苏良走到半路又转回来,还是八卦了一句,“听说你最近…咳,你家里在给你相亲啊?”   “相亲?”   储物室同时响起两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是…你,你这么年轻就要相亲吗?”   江亭晏完全不能理解做出这种决定的家长的脑回路。   乔柯倒是能琢磨到一点旻延家里的打算。   估计感觉旻延是注孤生的好苗子,怕真走上这条路,提前就给准备准备。   毕竟现在还没进研究所,等人进了研究所,这辈子多半就和脱单没啥关系了。   “成了吗?”乔柯好奇道。   如果没遇到江亭晏,他恐怕也要走这条路子,结婚生子,过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生活,他还没父母亲戚给张罗,也就姚叔一个人瞎起劲,得靠自己的努力。   如今好了,他说不定一辈子都用不着结婚了。   “没有。”旻延说。   苏良咳了两声,拍拍旻延的肩膀,想安慰几句。   旻延:“我一说可以彼此了解一下,她就立刻岔开话题,一直去说谈恋爱和结婚的事,看来不是很想和我了解,我试了几次了,但是她每次都这样,我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安慰的话卡壳在喉咙里,苏良朝江亭晏投去一抹“我就说”的目光。   ‘我就说旻延是一种特征为经常胡言乱语的病症,而乔某人是重症患者。’   从研讨室走出来,乔柯和江亭晏打算带上江婉月一起吃饭。   江婉月本来想欢天喜地来赴约这一周一次改善生活的大餐,结果跟着导航走到半路才发现地址是学校商业街。   “你上周不是答应了我,说好的我们出去吃日料嘛!”   “分钱不出,除了把你卖了你一毛也挣不到,你还嫌弃上了?”江亭晏说。   五分钟以后。   “嘿嘿,只要你请客就行。”江婉月乖巧地拉开椅子坐下。   江亭宴点完菜,收起手机盯着乔柯看。   他们选的桌子在角落,乔柯每次都会坐在靠墙的位置。   乔柯不喜欢别人的目光,但是他本身其实很容易吸引人的视线,他总低头看手机,让人看不清上半张脸,就这样还隔三岔五地被发到墙上捞人。   不过等大家看到他是化院的第一名,也就都释怀地放弃了。   【音乐会你去吗?我还没有告诉他们你俩的事,而且大家都把手工玫瑰做好了,我怕他们道心破碎,就还没说。】   刘海哥,也就是邪恶组织的群主,正在和乔柯聊天。   正把注意力放在手机屏幕上的乔柯没察觉江亭宴那探究的眼神,不知道对方面无表情的背后,余光在他的手机和他的脸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十几次。   乔柯鉴于这组织的各种恶劣前科,印象很不好,但自从见过了刘海哥本人,他的态度软和多了。   刘海哥说他是道上的社会人。   没想到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接班人。   【他之前让我去,但是我不知道他现在还让不让我去】   乔柯偷瞄了一下江亭宴,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   【刚才还好好的,哎,我不知道我又干啥了】   乔柯正坐在这打字呢,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江亭宴。   他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偏了下,不想让对方看见。   “哼。”   江亭宴冷哼一声,又坐到了乔柯这个位置对面的位置,紧接着又冷笑了一声。   “呵。”   江婉月感觉到了一股不妙,赶紧在桌下碰了碰乔柯的脚。   但是乔柯还没啥反应,依旧在身体微微朝向墙那面发消息。   所谓女婿不急婆婆急,江婉月又伸出鞋力度很轻地踢了下乔柯的鞋头。   还没反应。   江婉月心一急,想抬脚踩下乔柯。   结果反倒给别人狠狠踩住了。   “你踩错人了。”江亭宴斜飞来一个眼刀,皮笑肉不笑地说。   江婉月尴尬一笑,看似还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等饭菜上来,实则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乔柯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他抬头,看见江亭宴正看着他。   “手机给我看看。”   江婉月瞬间灵魂回窍,想起不久之前乔柯说过江亭宴喜欢的东西——他的手机。   与以前毫无反抗的交手机等待检查相比,乔柯表情明显犹豫,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没干嘛。”要让江亭宴知道他还和刘海哥联系,不得把他俩一起送走。   “没干嘛不能给我看吗?”江亭宴问。   “我想有点自由,”乔柯握紧手机,决定必须再硬气一回,“你不应该老是查看我的隐私。”   “什么叫查看你的隐私,你有什么隐私?”江亭宴跟皇帝听到手下原本忠臣的臣子背叛说要造反一样震怒,“我……”   他本来想说,我是你男朋友,你的大事中事小事哪一件可以瞒着我,我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查看,我当前合理怀疑你在撒网钓鱼,撩妹找下家,出轨外遇。   冷静,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我也没说什么也不能看,”乔柯退了一步,“除了QQ都可以看。”   “那你给我。”江亭宴伸出手。   江亭宴接过手机,直接用他自己的指纹解锁就打开了。   乔柯跟交卷子等打分的学生似的忐忑不安,他把手放在膝盖上,看到江亭宴皱着眉头,像带着塑胶手套在检查什么精密仪器一样。   “好了吗?”   江亭宴把除了QQ外所有的社交软件都检查了一边,连CSDN客户端以及浏览器书签里的GitHub网址都看了,包括发帖回帖。   就在乔柯以为这就完了,江亭宴反手点开了一个叫噼里啪啦的app。   噼里啪啦是一个视频软件,江亭宴自己也有。   “这也要看吗?”江婉月的剧本已经从拯救木头乔柯变成了潜心学习训男友三十六课。   “是要看收藏吗?”她抱着学习的态度问。   “那得看多久。”江亭宴不屑道。   江婉月挠了挠头发:“那咋办呢?”   “相信科学,相信大数据。”江亭宴点进了推荐。   “现在你有三分钟时间解释一下,为什么大数据会给你推荐这个?”   江亭宴指着屏幕上的《精致女生如何过生日》。   “我不知道啊。”乔柯心里咯噔一声。   “呵呵,推你喜欢,猜你爱看,请问你平时到底在干嘛呢?”   乔柯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的手机到底是怎么检测到“精致”“女生”这几个关键词的,他也没搜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   乔柯一个人背着包从一家实验室用品店出来。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你下次不能这样了哦,哎,你这么委屈干嘛啊,好啦好啦,不难过不难过,来妈妈抱抱,好了不委屈哦,给你买好吃的。”   他想哪家小孩这么不懂事,一转头,发现是一个女孩蹲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正在教育一只乱拉屎的狗。   哦,原来是狗。   乔柯取了一块糖含在嘴里,远远看着一人一狗,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世道,连狗都有人哄。   他手指动了动,有点想抽烟,但是江亭宴不让。   有时候,乔柯会觉得自己跟进了宫一样。   晨昏定省,进宫出宫须得报备,在内廷当差,与别的人各有内外,务当断绝来往。   女孩抱着小狗站起来,看到一个高个帅哥背着包正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快速走过,她路过时,没能克制住欣赏美的天性瞥了一眼。   “啧。”   她以为这是对她的不满,脸噌的一下红了,快步离开。   她不知道在她走了以后,帅哥嚼碎了嘴里橘味的硬糖块,在原地抱怨般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宫里规矩就是多啊。” 第51章 这是我的   “你不觉得你做的有点不对吗?”苏良试图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跟江亭宴沟通。   江亭宴喝了口生椰拿铁,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啊。”   “哎——”苏良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他转眼看了下咖啡厅窗外背着包的一个小学生,忽然地灵光一闪。   “对了,你还记得咱们那个小学的课本,思想道德那个,里面有个人际交往篇,我来找找那个图片。”苏良拿起手机开始搜索。   江亭宴放下杯子,情绪不高地将目光瞥来瞥去。   “喏,你看这个。”苏良把手机递给江亭宴看。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小的卡通画,一个霸道的男生对着一个表情很害怕的女生说:“从今天开始你做我女朋友,不许和别的男生说话。”   江亭宴又喝了两口咖啡,不解地咬了咬左边的唇。   “我就是这样做的啊,和这个一模一样。”   苏良:……   我给你看错误案例,你把它当指导用的教科书是吧。   “还有别的吗?”江亭宴问。   “不用了,你不需要学习这些。”苏良说。   因为很明显江亭宴已经定型了,判定为没救了。   “对了,听说你爹见过乔柯了,他没说什么嘛,还有他会不会发疯搞什么,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之类的操作啊。”苏良好奇地问。   “他没有给我说过。”江亭宴说完自己也意识到,就算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乔柯也不会告诉他的。   “我听说那个你爹公司的那个M奖学金,好像中途换人了,”苏良提了一嘴,暗示到这里都是聪明人,“不过国奖还是幺儿的,当然幺儿现在也不缺钱了啊,就是我觉得M奖这么多年了,含金量还是在这里的,要是简历少了这一笔挺可惜的。”   “换成谁了?”江亭宴知道旻延是申请的另一个Q奖,不存在和乔柯竞争的情况,但是如果不是旻延,他想不出来化院还有谁拿这个奖不会被质疑。   “你不知道大一下这边转专业来了个哥们,也挺牛的,”苏良对本院情况比江亭宴清楚得多,“不仅把专业课飞快地满绩过了,目前绩点也是排的前五吧。”   “比不过老大和老幺,但是比我和林霖要稍微厉害点,而且他那个个人社交账号,奶奶的那简历我看了直接自卑,大一就发了cfaa论文,给我都看呆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苏良说的都是实话。   苏良和林霖虽然看起来没乔柯和旻延卷,但在这样厉害的宿舍,在这种觉悟的室长的领导下,这俩人也被影响带动起来,可以说432是住了一宿舍学霸。   再加上苏良虽然性格挺平易近人,还是有从小富裕家境和优异成绩带来的骄傲的,这点江亭宴再清楚不过,因为在高中之前苏良都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能考上top1,还经常在QQ上发一些类似于《三年之后我在top1等你》《top1等着我吧》之类的逆天言论。   比苏良还厉害,让江亭宴有了具体的认识。   “叫什么名字?”江亭宴问。   “袁青。”   “袁青?”江亭宴在脑子里搜了搜,“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苏良无语片刻:“不是,大少爷,人家那么大一个人天天和你一起训练坐你旁边呢,你愣是不知道他是谁啊。”   “……拉小提琴那个?”江亭宴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在社团彩排时候坐他旁边的那个人。   “我咋知道,”苏良说,“我看他社交帐号上的照片,他就在你旁边。”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关注他的一切,是不是还关注他的社交帐号了?”江亭宴质问发小,“你到底哪边的,还是说你性取向也变了?”   苏良:“我是直男。”   江亭宴:“说谎的人得一辈子痔疮和男性功能障碍。”所以苏良要是说谎其实是男同,既做不了受也做不了攻,最多谈一辈子柏拉图。   苏良怒了:“你这人为什么这么过分,有你这么破坏友谊的吗?”   “你要是没说谎你急什么呢?”江亭宴冷笑道。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但我只是为了偷窥一下他到底有多强。”苏良说。   “所以你是男同。”江亭宴冷静分析。   “我当然是站在你和老幺这边的。”苏良说。   “原来你真的是男同。”江亭宴啧啧了两声。   “我对他真没啥兴趣,这是真的,就是看一下他每天更新的那些东西,妈的啥都有,连央视采访都有,给我看的叹为观止。”苏良说。   “你老实说这件事是我的错吗?和我有关系没。我先说好我一开始也是直男。”   “我不喜欢乔柯。”苏良保持微笑着收拾起自己的电脑,回答了江亭宴最关心的问题。   “那是你没有眼光。”江亭宴耸了下肩膀。   苏良气得牙痒痒的。   他要是有眼光就不一定能走出这里了。   “你今晚演出的时候老幺来不?”   “不知道,”江亭宴垂下眼睛,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管他来不来呢,我才不在乎。”   敢不来乔柯就死定了。   晚上八点,学生活动中心右侧的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江亭宴是从侧门进来的,他没有跟大门进,不知道观众席到底有没有乔柯,只能在这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人声,估计差不多得坐满了。   “不好意思,可以把那边的盒子递给我一下吗?”一个听起来很温柔的声音问正坐在沙发上,无聊得翻看乐谱的江亭宴。   江亭宴抬头,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撞进他的视线。   这是一个家境很好的人,穿着体面,气质和形体也都很好,五官清俊,皮肤很白,一看就是不常晒太阳的那种。   “不可以。”江亭宴眯了眯眼。   这人没长手还是没长腿,拿个盒子都得别人帮忙,一眼看起来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明明自己有钥匙,但是不愿意掏出来,每次就非要叫别人给他开门的烦人精。   那个男生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也没挂脸,反而嘴角弯弯笑了起来。   “你在忙吧,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打扰到你了。”   “没有,”江亭宴放下乐谱,平静道,“我就是不乐意给你拿。”   “而不是因为我在忙。”   “我叫袁青,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袁青脾气好得惊人,笑了笑坐在江亭宴旁边。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江亭宴终于笑了,但他笑起来只是嘴角一扯,眼光还是冷冷的,“我以为我们熟得很呢,毕竟拍了那么多合照。”   苏良提过这人以后,江亭宴也去小蓝书观察了一下这人,结果发现袁青每张关于音乐会演出练习的照片,都有意无意地把他拍了进去。   江亭宴性格敏感,心思细腻,不像乔柯一样反射弧可绕地球三圈,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让他觉得不对劲。   还有不少人在袁青小蓝书动态下评论两个人是不是认识。   相比起那些关于咨询科研,比赛,夏校,实验室,论文经历问题的积极回应,这些问题袁青一条也没有回。   “啊,不好意思啊,你说的是我小蓝书上那些照片吧,我只是习惯记录一下日常,以前没有注意过你,应该是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袁青说,“这样吧,一会儿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或者其他的也行。”   “不用。”这个人带着极强的目的感和功利性,让江亭宴感觉很不舒服。   “那我不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态度都到了这份上了,袁青还是得体地温柔笑,他手指了指江亭宴胸前的胸牌,“下次有机会再给你赔礼吧,江亭宴同学。”   江亭宴简直有了说脏话的冲动。   不得不说这个袁青挺会踩底线的,在他发飙之前就收手走了。   他今晚要弹钢琴,早就在台上放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江亭宴收拾好心情,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去。   他还是无比希望乔柯能来看他。   远处最后一排观众席身后的墙壁,几条横幅。   ——花花世界迷人眼,亭宴今天最耀眼   ——恭迎少爷亲临演出,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还是绿色荧光的,在漆黑的后排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这一切都没有江亭宴眼前一张空位上的立牌让他咬牙切齿。   那是他专门挑给乔柯的vip前排专座。   人没有来,却敢在这座位上立了一张牌子——老奴来给公主应援啦!   “是说的黄敏鑫吗?”一个拉小提琴的女生小声问旁边的女孩。   黄敏鑫是大一时候票选出来的校花,是标准的白富美,一直被大家私下里叫公主。   “应该是她吧,除了她还有谁敢叫公主啊。”女孩说完才发现江亭宴正看着她。   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珠子情感疏离时清冷得让人不敢多看。   女孩闭上嘴,没再说话。   江亭宴别过头,他呼出一口气,他一缕白金色头发落下,露出微红耳尖。   “那是给我的。” 第52章 我的玫瑰   今晚的演出很精彩,但是江亭晏的脸色更精彩。   他往那一坐就是兵一样,目不斜视,哪也不看,生怕自己气晕过去。   只要不看,就不存在。   个屁。   查尔达什舞曲越弹越猛,在场的观众甚至有些想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敬个礼。   “我草,不愧是经过军训洗礼的男人。”苏良忍不住鼓掌,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正置身于日照灯照耀着的草地上。   “你军训的两个学分还没修,下学期是不是大三还要和新生一起军训?”旻延立马就想到这茬。   苏良心里的快乐立刻消散大半,一股淡淡的惆怅重新充斥内心。   “你说,我要是这四年,每年军训都骨折的话,这可行吗?”   “如果你不想要学位证和毕业证的话,理论上这是可行的。”旻延点头。   只是牢里四年苦读,归来仍是高中生。   “唉。”   在这一声充满伤感的叹息里,最后一缕乐音也结束,场馆里响起雷鸣不息的掌声,把这小小的大学烦恼淹没下去。   “你今天弹得特别的好,”袁青收起小提琴走在江亭晏身后,他没和那些人一起留下拍照,“特别的…”   他想了想,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笑。   “有精神。”   “谢谢。”江亭晏弹的钢琴是他爸爸赞助给学校的,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当然不用他自己抬。   他走得很快,并不想和袁青并排。   “哎,亭晏,袁青,你们去哪里啊?这里有志愿者专门送的手工玫瑰,不要辜负人家的心意嘛。”   一个女孩子见他们要走,及时地挥手向他们招呼了一声。   很多志愿者都是冲这两位来的,要是看都不看一眼,也确实坏了一番心意。   江亭晏不愿意搭理坏心眼的家伙,但是对待别人的真心还是分得清的。   他只是偶尔会觉得太习惯,导致没感觉到被优待和偏爱。   幸好现在他也终于知道。   爱很困难,爱很珍贵,爱很稀有,它并不是一个人说要就可以有。   “好的。”他说。   “很多人是为你而来的呢。”   袁青还是和江亭晏一起走到了前台志愿者放花的地方。   整个场地上放满了手工玫瑰,每一支都很用心,细致的裁边,漂亮的染色,几乎可以和外面卖的做对比了。   但也说不定真有从外面直接买的,毕竟有的人就是天生手残,比如江婉月。   “每个人都可以挑一只,也有些是几朵扎在一起变成一捧的。”音乐社的社长一边说一边指向一些特别精致的花。   江亭晏准备随便拿一朵。   身边安静下来,他就抬头看了眼袁青。   袁青正在和一个校刊的女生说话,他确实待人很有礼貌,笑起来也很有魅力,但是那种一举一动的功利意味让江亭晏很不舒服。   这是一种从小到大他就很排斥的东西。   就像他小的时候,刚交上没几天的朋友会向他提出一些不像同龄人的要求。   有的时候是缺一双昂贵的球鞋,有的时候是一张某个上流宴会的通行票,更多的时候想要借用他的关系网。   这种感觉非常讨厌,就像你因为志同道合而愿意交往的朋友其实抱着某种功利的目的而与你交好。   从一开始就让人疲倦寒心。   一直以来不断的遭遇,让江亭晏觉得烦透了,他不想再交朋友,宁肯冷着一张脸,被所有人背后指着说坏脾气。   校刊来的人采访完,袁青就打算离开,社长主动叫了他一声。   “袁青,你不挑一束花吗?”   “对,我差点忘记了,”他很抱歉地对社长笑了笑,“刚刚应付采访完,什么话都绞尽脑汁想完了,这下全空了,连志愿者送的花都忘记了。”   “那我就随便拿一束吧。”他说完,目光扫视过这片手工玫瑰的花海,在经掠过某束花的时刻停住了。   那是一束孤零零摆放在最角落的花,看起来它应该是最先被放下的,其他的花依次在它周围排开。   说它孤零零,是因为其他花都刻意和它保持了距离,不是孤立,是怕被攀比。   因为那束花太独特,太出群,太令人眼前一亮了——那是一束用玻璃罩子隔起来的紫矾晶体玫瑰。   优雅神秘,深浅自然变化的紫色花瓣,配合着闪着紫光的小颗粒晶体,每一支都美得精妙绝伦,花瓣微外卷,细节到极致地模拟了真实玫瑰的样子。   “这么漂亮的玫瑰,为什么没人要啊。”袁青笑着问。   “太漂亮了,大家都不好意思拿啊,感觉是艺术品。”社长说。   “这样都不拿也怪辜负人的,”袁青往那边走去,“如果大家都不要的话,我就拿走了。”   没有人反驳,其实也觉得他拿很合适。   等到袁青把那尊盖着玻璃罩子的紫矾晶体玫瑰拿出来,江亭晏才放下手里随便拿的一朵手工玫瑰。   “不好意思,我想这玫瑰是送给我的。”   袁青愣了愣。   四周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这个…其实上面没写名字。”社长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一开始也以为这尊玫瑰花束是送给专人的,还特意提前检查了一遍,结果没发现上面有写名字。   “如果是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袁青温和道。   “不,肯定写了我的名字,是你没有找到而已。”江亭晏淡淡地说。   袁青嘴角的笑终于抿平了些,他低下眼检查了一下玫瑰,没看见里面有卡片一类的东西。   “这里好像确实没有名字。”   “你是不是把罩子打开过了?”江亭晏问社长。   “额,是的。”   江亭晏眼皮子抽了抽:“紫矾有毒,所以他才用玻璃罩隔着的。”   “卧槽不是吧!”社长大惊失色,赶紧冲向厕所洗手。   江亭晏走到刚才放花的地方,在一堆手工花里捡到一张卡片。   没有字迹。   “谁有打火机吗?”他问。   “我有。”一个男生把打火机递给了江亭晏。   江亭晏点燃打火机,把这张卡片在火焰上烤了烤。   蓝色的飘逸字迹逐渐在卡片上显形——今日午后的天上有十万朵红玫瑰,正毁灭自我,奋力燃烧,如果你愿意,我就这样狂热地爱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声不响,趁夜色正好,放一束紫矾玫瑰在你要路过的地方——你就当今夜很神秘,玫瑰会随机送到有缘人身旁。   落款处写着:送给亭晏。   “我的天啊,这也行吗?”   所有人都看到了卡片上江亭晏的名字。   包括袁青,他笑意淡去,此刻盯着那张卡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水氯化钴,这东西脱水后就会变成蓝色的氯化钴。”江亭晏说完,往卡片上喷了点随身带的喷雾。   蓝色的字迹褪去了,和一开始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啊?”一个女孩子忍不住问江亭晏。   “很简单,”江亭晏嘴角勾起笑,向袁青伸出手,示意把属于他的玫瑰还给他,“只要多收过几次这样的信就好了,我第一次也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对方真愿意为你花心思,”袁青重新露出笑,把玻璃罩住的玫瑰递给江亭晏,“是你的恋人吗?”   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都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   这可是多少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啊。   今夜的玫瑰多少都为这个而来。   “是的,”江亭晏接过玫瑰,露出很轻微的一个笑,“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很难付出这么多心思吧。”   活动中心之外,有两个人坐在小树林里木长椅上正在聊天。   “群里疯了,说原来他早就有恋人了。”刘海哥语气不无寂寞地说道。   “不是很早之前就被扒出来了吗?还拍了照,把我俩搞得怪尴尬的。”乔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件事。   “抽烟不?”刘海哥咬上一根,取了一根给乔柯,“噢,不好意思,忘了你这种好学生应该是不抽烟的。”   “抽。”乔柯截住他的烟放嘴里咬住。   “其实你做那个也不错的,挺用心的。”   乔柯实话实说道:“只是和我比的话,还是差了一点点。”   “没用,哎,没用,算了,也该好好学习了,上学期专注这个,差点挂科。”刘海哥摆摆手,表示往事不必再提。   “你要做群主不?”他问。   “你还是解散了这玩意儿吧,”乔柯点着烟,“我怕他杀到你们老窝。”   “海棠树的事我还给你们藏着呢,背了好大一口锅。”   “不好意思啊兄弟。”刘海哥歉意道。   他没好好管理群里,导致一些逆天事件发生,应该要为此负一部分责任的。   “没事,你现在把群解散了吧。”乔柯手指捏着香烟,想着江亭晏这时候已经回家去了。   收到了群解散的通知,乔柯站了起来,嘴里烟的火星子在黑暗里猩红地闪着。   “那我也回宿舍了。”   他说完一转身,看见了抱着玫瑰脸色铁青的江亭晏。   “你在干嘛?”   乔柯呼吸都顿住了,他的手一抖,咳嗽几声,从嘴里吞吐的烟直接从鼻孔里冒出来。   “我…我在生气,你信吗?” 第53章 柜门踹烂   “你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江亭晏忍着怒气,把声音压得很低。   “还有你为什么又和这个…这个…”   人呢?   原来刘海哥趁他俩说话,直接没义气地抛下乔柯走了。   说好一起做道上的社会人呢!   “你听我解释…”乔柯把烟取下来,唯唯诺诺了几句,自暴自弃道,“算了,我没法狡辩,你还是直接生气吧,这次真的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谁。”   “对不起你。”   “我是谁。”   乔柯手指还夹着烟,他抬起眼皮不解地看了江亭晏一眼,谨慎地说:“你是…江亭晏啊。”   难道他认错人了?不应该啊,除了极个别情况,他已经很少认错江亭晏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对不起谁。”江亭晏说。   “对不起…你,对不起江亭晏,还有对不起…对不起…”乔柯卡在这里,半天说不出下一句,只能眼巴巴看着江亭晏,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   乔柯总是这样,当真正知道是自己犯了错的时候,他会潜意识地去卖乖。   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几乎纯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与眼白黑白分明,总能给人一种很干净,很清纯的感觉。   有时候会让江亭晏感觉自己和乔柯其实拿的是高冷总裁和小白花的剧本。   偏偏江亭晏他就爱搞这个剧本。   甚至还想让苏良饰演经典的医生朋友,让江婉月饰演一下恶毒女配女秘书,让他妈本色出演当一下豪门贵妇撒钞票。   “你有胆子对我撒娇,怎么没胆子说你今晚干了什么?”江亭晏忍着想摸一下对方头发的冲动,冷淡地说道。   账还没算完呢,居然敢撒娇。   “我错了,”乔柯说,“我也是那天被气到了,谁让你冤枉我关注精致女孩,还让我把精致女孩坐高铁看了一百遍。”   “现在我连里面用的每一个小东西的名字都能背出来了。”   “我就不能生气吗?”他有点委屈道。   “好,这个就算了,不对,你老实说那几条横幅的事你干了没?”江亭晏又问。   “不是我做的横幅。”乔柯说。   他只是给别人提出了一个建议罢了。   “那这个就过吧,主要还是抽烟的事。”江亭晏把脸色摆得臭一些,让乔柯知道自己真的很生气。   “干嘛又抽烟?”   “心情不太好。”乔柯小声说完,举起手。   “什么事。”   “我想先把烟掐了扔掉,免得咱俩吸二手烟。”   “批准。”   “好的。”乔柯把烟头掐掉,找了个附近的垃圾桶扔了,又回复继续罚站。   “为什么心情不好?”   乔柯抬眼看着江亭晏,没有说话。   “说吧,我酌情减刑。”   “因为你两天都没有理我。”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在以往的岁月里,它基本上是呈周期性规律地发生的,短则两三天,多则达到两个多月。   “只是两天不理你,会有这么难受吗。”江亭晏别过脸,不自在地说。   “两天不理我,我就会难受两天,”乔柯稍稍地歪过脑袋看着江亭晏,他的五官冷峻,眼尾却下垂得十分柔和,“不是因为两天,而是因为你不理我。”   江亭晏听懂了背后的意思。   “所以,以前,”江亭晏转过头,自己都没意识到开口时有几分艰涩,“我有让你持续了好几个月的难过吗?”   “你要对我说对不起吗?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我要道歉吧?”乔柯又举起手说,“如果要说真话的话,是的。”   他们这样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各自有着鲜明灵魂特色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势必会带来疼痛。   “对不起。”江亭晏说。   “你之前都已经对我道过歉啦,”乔柯对他说,“虽然那时候我会有些难过,可是下一次,我再抱你的时候,我都感觉我有更加更加地喜欢你啊。”   江亭晏感觉到乔柯走近了他,很轻的鞋子踩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温热的手指磨蹭过他的脸颊。   “你要干嘛?”江亭晏本来想冷淡,想维持住平静,或者生气,继续不让乔柯抽烟这个话题。   但他的嘴角完全背叛了他,自顾自地上扬,暴露了主人家真正的心绪。   “我怕你哭了,幸好你没有。”乔柯放心地收回手。   “你送我的玫瑰很重。”江亭晏说。   “根本不重,我自己抱过来的,”乔柯无奈道,“给我吧,我替你拿着。”   他伸出手,江亭晏却转了过去,不让他拿。   “不要,我要自己拿着。”   乔柯哭笑不得:“好吧,那你拿着。”   “这么大,还用玻璃罩子盖着,我手都没法干别的事了。”江亭晏抱怨道。   “你要干嘛,我帮你吧?”   “行啊,”江亭晏说,“我想亲你。”   他们站的地方没有灯,就是高中时人称爱情花园的小树林,毕竟情人都是哪里黑就往哪里钻的。   风簌簌地吹过,但那点凉意不足以冷掉两个人发烫的脸。   “可是…我嘴里有烟味。”乔柯说。   “我带了漱口水,还带了糖。”江亭晏偏了下头,让乔柯摸向自己右侧的口袋。   “我还是先回去刷个牙吧。”乔柯脸都红了,他自己都闻得到那股烟草的味道。   “我感觉这里离你宿舍挺远的,”江亭晏脸色正经道,“不过离我家挺近的。”   乔柯:?   “说错了,是离校超市挺近的,现在过去还能买到牙刷和牙膏。”江亭晏察觉自己的话过于离谱,赶紧纠正了一下。   乔柯盯着江亭晏,突然说了一句:“你是想要带我回家吗?”   “如果你说是的话,那我们就回家吧。”   …   江亭晏家这座楼盘的绿化很好,是C市最贵的楼圈之一,玻璃门电梯上行的时刻,他们都看着外面的景色没有说话。   “如果一会儿我在你家吻你,你会叫你外公吗?”乔柯站在角落,没敢看江亭晏。   他用过漱口水,吃过糖,脸颊一半紧紧地贴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还是滚烫。   “他不一定在呢,说不定才下课,江婉月去接了。”江亭晏说。   “上课?”乔柯疑惑道,“他是老师吗?”   “不是,”江亭晏说,“他之前老是想折磨我们两个,我在他还没实施他的计划之前,就把他送进了老年大学。”   “学的都是硬货。”保证老爷子每天没有任何精力整幺蛾子。   “袁青你认识吗?”江亭晏刚问完,忽然想起之前乔柯给他告白之前提到过。   ——化院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   “你以前说的化院那个很厉害的人就是袁青?”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乔柯不知道江亭晏今晚和袁青杠上了,他一五一十道,“是他,他是真的很厉害,得过很多奖,也跟着院长做了很厉害的实验,老实说如果比履历的话,我竞争不过他。”   “哼哼,这个人根本没啥心性,一看就做不了什么大事,”江亭晏哼笑两声,“你没看见他那人知道这玫瑰是送给我的,当场脸色就变了,看来是得了红眼病。”   “这样啊,”乔柯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江亭晏,“那他的病严不严重啊,这个会传染吗?这个需不需要去医院啊?”   “…你不准再说话了。”   电梯打开,两个人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亭晏突然停下。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乔柯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这两天我特别想你,感觉根本忍不住来见你。”   “还有呢?”江亭晏引导乔柯往下说。   “但是我忍住了。”乔柯骄傲地望着江亭晏,甚至还想得到一些表扬。   江亭晏只能弯起眼睛假笑了一秒。   乔柯该庆幸现在不是该吵架的时候。   “这几天你一直在惹我。”   “我没有惹你啊,”乔柯一脸懵地说,“我连话都没有跟你说,怎么会惹到你呢。”   “那就是为什么我感觉很烦。”   对话没有再进行下去。   因为他们在家门口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任何时候我都不拒绝你来找我,”江亭晏吻着乔柯的嘴角,尝到了那股柠檬糖的味道,他的唇轻碰着乔柯的脸,一直把吻延伸到眼角,“从来如此。”   “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傻了。”乔柯闭着一只眼,手托着玻璃罩底部的圆木底,替江亭晏拿稳玫瑰。   “以前我每天从图书馆后面那条小路经过,都能看到在那看书的你望过来。”   “那你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走那里呢?”被戳破往事的乔柯脸上温度又升高了。   “我换另一条路的话,就看不到你了。”   乔柯心里一动,想主动亲一亲江亭晏。   他凑近,垂着眼,想要用唇碰一碰对方的唇。   面前的门冷不丁打开了。   光亮透出来,照在两人身上。   “…小柯?”姚志刚傻眼了。   “乔柯哥。”姚瑶也呆住了。   “额,哥,你们认识啊?”江婉月不知如何是好。   “嚯嚯,晚上好呀,小伙。”林家荣向乔柯打了声招呼。   “叔…我朋友嘴疼,我给他吹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专门请了一天假更新完了,接近一周会没办法照常更新,但是下周四会更六千补上,接着照常更新到完结了,谢谢大家包容我这段时间颠倒更新,开学实在太忙了【鞠躬】 第54章 我很爱你   客厅顶上的吊灯在中央空调的吹拂下不断晃动,垂下来的透明水晶发出清脆的轻响,一群人就在炽白的灯光下,围绕长桌,相对无言。   “对,”江亭晏说,“是我强迫他的。”   “你拉着我干嘛?”他不高兴地瞥了旁边正襟危坐的乔柯一眼,抓住拉他袖子的手。   江亭晏看到乔柯的唇瓣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冷峻的直线。   他移开目光,心里说不出地感觉几分落寞,却还是轻轻地松开了手。   他想,他也许不该这样,不该再不过问乔柯感受地独自做决定。   “对不起。”这是乔柯说的第一句话。   江亭晏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对自己说。   下一秒,乔柯手指穿过江亭晏的指缝,把两个人扣紧的手放在桌上。   他的眼睛从低落到抬起,满桌的人,每个身份都等待着他的回答,要承诺的,要解释的,要保证的,要坦白的,他不知道该首先看向哪一个。   他下意识转过头,先看着江亭晏,第一次张开嘴时没能说出话。   心跳带着他的呼气声不稳地抽动,他试了好几次,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   “呼…”   他说不出一句话,发声艰涩得仿佛被剪断了声带,心跳杂乱。   “没事,我在这。”江亭晏紧了紧相握的手。   很久以前,乔柯还没能鼓足勇气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江亭晏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告诉他没关系。   不用害怕,其实任何事情你都可以。   身旁的气息稳定下来,江亭晏看到乔柯那双黑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有柔光在里面缓慢流动,最终堆积到眼底。   明明没有在对他说话,却看着他。   他听到乔柯说:“…但是,但是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乔柯说着,笑了一下,弯起的眼角下垂,又傻乎乎地重复一遍:“很爱很爱他。”   当文字繁复到一定地步,它的情感就会被削弱,与此相反,情感强烈到一定地步,说出来的话只能是一句简单到极点的我爱你,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再没有更好的语言能表达一个人内心的真诚了。   姚志刚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姚瑶却红了眼,她转过头偷偷擦了擦眼泪,发现坐在她旁边的江婉月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憋着不敢出声。   “你现在掉眼泪,是要告诉他们我在欺负你吗?”江亭晏拇指揩过乔柯的眼睛,把他眼睫和眼眶上的泪水都抹掉。   乔柯摇了摇头,他想说,所有眼泪都是他自愿为江亭晏流的。   但这样一想乔柯又有些想笑,于是他一边眼角挂着眼泪一边笑,被江亭晏很轻地弹了弹额头。   “回话。”江亭晏不满道。   “因为是你啊,”乔柯接过江亭晏递过来的纸,用一种带笑的轻松语气说,“你总是可以很轻易让我掉眼泪。”   “该说是我的荣幸吗?”江亭晏也笑了,“这个特权,我还是好好保留,等需要的时候再使用吧。”   “唔,都这么晚叻,不如就在这里休息算了,反正家里空房间也很多的嘛。”林家荣打了个哈欠。   晚上十点正是七十岁的老人家在大学闯完了该睡觉的时候。   “对了哥,这是姚瑶妹,外公在他们那大学里刚修的新楼迷路,还是人小姑娘给带回来的。”江婉月解释了一下,姚瑶和姚志刚都点了下头。   “咦!那是什么破楼呀,ABCD都是乱标的嘛!序号也是乱的很,怎么找得到要去哪里上课!”林家荣提起这就很恼火。   “外公打算资助姚瑶妹读高中,”江婉月挠了挠头,她这一晚上挠的头都快给自己挠秃了,“结果你们居然认识。”   今夜阳台有大风,放置的秋千吊椅咯吱咯吱地响,前后自由摆动。   “这事齐烽知道不?”姚志刚问。   “我没和齐哥说过,难道这个也需要和他说吗?”乔柯说。   “自从你叔你姨走了,齐烽算是一直带着你的,那时候你才十七岁,你姨也是命不好,刚等着你考上大学…”姚志刚说到这里才反应旧事重提不合适,他住了口,埋汰了自己一句,“人一上年纪跟不上时间,就总是喜欢聊过去了。”   “我就是怕齐烽知道你是这个,心里不舒服,就不照顾着你了,那你怎么办呢,我干几辈子都不够他一年的钱,没办法送你去那个什么福。”姚志刚叹了一声。   “那些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我能不能申请还说不准,”乔柯吹着阳台的风,闻到了来自某个房间飘来的香薰气味,“再者,我肯定齐哥不会因为这个疏远我。”   两个人在阳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十一点姚志刚才去房间睡觉,留着乔柯一个人仍靠着栏杆吹风。   他的指尖摸去裤兜,半路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牵住。   “你想干嘛呢?”江亭晏问。   乔柯回头看着他,坦白道:“吃糖。”   江亭晏摸进乔柯的兜里,果然掏出一把柠檬糖。   “很好。”他奖励一样在乔柯嘴角亲了一口。   亲完发现对方眼睛还看着他,黑眼睛里仿佛有光在一闪一闪。   “我感觉你有点不听话。”江亭晏说。   “可是我没有说想要你吻我。”乔柯垂下眼,他微扬起脖子,鼻尖与江亭晏的鼻尖挤压着无用的空隙。   “我早就说过你什么都骗不了我,你还不信。”江亭晏低声说。   “你的卡片写错了一句话。”   江亭晏在亲吻着乔柯唇瓣的间隙,抚摸着他的头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哪里错了,请你告诉我吧。”乔柯眨眨眼,用嘴唇碰了碰江亭晏的唇。   “那上面应该写着,”江亭晏说,“就当今夜很神秘,爱的人会来到我身边。”   在夜色下,他们由一个吻共享了一段令人沉醉的缄默不语。   直到角落传来踩到东西的声音。   “…江婉月,滚出来。”   “嘿,大晚上的你们也起夜啊!”江婉月探出头说。   江亭晏松开乔柯,寒声道:“你房间的厕所给你的大脑堵住了吗?”   实在不想再看见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做出这样愚蠢的表情,江亭晏给江婉月转了两万块钱。   他说:“别看了,滚回去。”   江婉月看了看转账,毅然决然地趿着拖鞋跑了回去。   再没有别人的打扰,两个人坐在秋千椅上,抱在一起亲吻,乔柯拉开了江亭晏的衣领,江亭晏的手从乔柯衬衫的衣摆下方向上,指头搭着他腰腹的肌肉。   在一个略带急促喘息的吻之后,两个人的热气都涌上了耳朵和脸颊,热血也涌到了这个年纪该涌动的地方。   “我还没有学会,”江亭晏声音很冷静,但是脸在发烫,“你得再等等。”   “等什么?”乔柯纳闷问。   “就是那个,”江亭晏咳了一声,“听说不好好弄,搞不好你会进医院的。”   “哦。”乔柯乖乖地点了下头。   “不是,等一下,为什么是我进医院?”这是一个足以令乔柯今夜无眠的问题。   “因为做不好会出血啊什么之类的,我之前看…学习资料,是这么说的。”江亭晏支支吾吾掩饰了一下。   但是乔柯根本不是在意这个。   “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他说。   “商量什么,是不是对我不信任?”   “我…”   拖鞋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江婉月兴冲冲地握着一张支票对着脸黑如锅底的江亭晏说:“哥,再看个六万块钱的!”   “滚回去!”   江婉月最终只能钱与乐子皆失地离开。   “你不进来睡吗?”江亭晏站在门口问。   “我在沙发上挺好的。”乔柯说。   “你真的不进来?”江亭晏挑了下眉。   “…那我就进来看一眼。”乔柯慢吞吞地迈进江亭晏的屋子。   那在阳台上闻到的香味果然出自这里。   “好多照片啊。”他环顾四周,惊叹了一句。   之前来江亭晏家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一点家的气息,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现在这座屋子的墙上,柜台上,到处放置者主人最为得意的摄影作品,笔记,相机,胶卷和书籍。   “你看起来怎么比我还高兴?”江亭晏见乔柯在房间里走走停停,仔细看过每一张相框,都带着欣赏的神情。   “我不懂摄影,”乔柯不好意思地说,“我只能靠直觉去感受,我感觉这些作品是能让人很惊讶的程度。”   “我也特别高兴,原来你并没有放弃你一直以来喜爱的东西。”   江亭看着乔柯,外表看来如此沉静,心里却很想立刻把眼前的人抱紧。   江亭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乔柯。   因为他是一首好诗。   许多诗人写诗时作假了感情,所以那么多漂亮的诗都是假的,但读到他时,江亭晏感觉到了痛和感动。   背靠着墙,搂住对方脖子接吻的时候,乔柯想的是来都来了。   接着他看见书桌上一个东西,大圈连着一条皮带,下面有俩小圈。   “背背佳,”江亭晏冷静道,“买学习资料送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更。这周还有得多多的更…得六点起,所以先发3000的 第55章 废柴军师   “年轻就是这样啊,如果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冲劲,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不敢闯,怎么能做出一番成就呢?我觉得现在的青年就缺少那种直面危险的勇气。”   江亭晏还想说,被乔柯一把拉回去死死地捂住了嘴。   “不好意思,我这个弟弟他脑子有点问题,我回去会多多教育他的。”乔柯歉意地对着一脸见了精神病模样的交警说。   “…下次再闯红灯就要吊销驾照了,你上个月还有个行车不戴头盔的记录。”交警收敛表情,保持着严肃的语气教育两个人。   这一切起源于期末月。   众所周知,在高中时期的情侣都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难关,叫毕业分手季。   但在大学,你不仅可以享受毕业分手季,还可以享受期末分手月,期中分手周,四六级分手日,初级会计考试分手周,数据挖掘分手周,论文截稿分手周等等。   乔柯和江亭宴两个人一到期末,抽点时间见面都和偷情一样。   今天早上六点,江亭晏打通了刚入睡四个小时的乔柯的电话。   “快,我在你宿舍楼下!”   乔柯揉了下眼睛,往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眼。   “现在?楼下的宿舍大门都没开吧……”   他下床用冷水洗了脸,披件黑色外套,套条牛仔裤,轻手轻脚把门关上,下楼。   “快快快!”江亭晏隔着铁门朝乔柯招手。   “我俩好像在监狱。”乔柯走过去,伸出手穿过铁栏杆握住江亭晏的手。   “你在监狱里,我在监狱外。”江亭晏纠正他。   “这么早想干嘛呢?”乔柯把额头靠在铁栏杆上,困倦地眨了眨眼。   江亭晏隔着栏杆吻了一下乔柯的鼻梁,低声说:“我带你做点刺激的事情。”   一下让乔柯想到某个很想忘记的东西。   要不是他小时候在别人家看电视的时候见过背背佳的广告,他就信了那项圈连体手铐是背背佳了。   “我觉得还是…卧槽你怎么有钥匙!”乔柯看着江亭晏打开了宿舍门的锁。   江亭晏抬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别管,反正我就是能拿到。”   等到机车驰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时,乔柯才放心地从江亭晏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乔柯的困意上来,脑袋昏昏沉沉地蹭了下江亭晏的后背,靠了上去。   带着男友飙车找刺激的江亭晏察觉乔柯居然在这种时候睡觉,怒而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多年炫酷车技的侮辱。   车响轰鸣,疾风跟抽人巴掌一样,几下就把睡到一半的乔柯抽醒了。   “醒了没?”江亭晏问。   “你…你……”乔柯一张口就被灌了满嘴的风,“开…开慢点啊!”   “什么话,机车是男人的尊严,怎么可以慢?”江亭晏说,“不想被甩下去就快把我抓紧,我只给你五秒钟。”   他的几缕白金色长发漏出头盔,风吹得他的心轻得想要飞扬,所有的疲倦和茫然在这短暂的速度与激情中褪去,只剩下淋漓的畅快和恣意。   这份愉快不断攀升,在感觉到乔柯认命地搂紧了自己以后达到了顶端。   江亭晏微微翘起嘴角,回过头,隔着头盔飞快地亲了下乔柯的嘴唇。   “亲爱的,我们的青春短暂啊。”   “你不要回头,我求你了,看路啊!”乔柯崩溃道。   一辈子追求安稳,活得踏实,坚韧的乔柯,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领悟了机车速度的几重境界。   如他男友所言,机车作为男人的尊严,不存在快慢,只存在快,特快,快得见太奶,死者为大。   乔柯经历的正在特快和快得见太奶之间,主要是因为他没见过活着的太奶。   接受完交警叔叔的教育,并且签名了保证书以后,江亭晏从那种打了鸡血的状态脱离了出来,他困得摇摇晃晃,脑袋靠着乔柯肩膀嘀咕。   “我困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乔柯说。   “不要,”江亭晏稍微抬了下头,头发蹭过乔柯的下巴,“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两个人都有点精疲力尽,双双累瘫在沙发上。   江婉月这个时候应该正踩着她的自行车送林家荣上学。   “但是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呢,”江亭晏翻身搂住乔柯,脑袋自然地趴在他肩头,“我怕我一下睡到下午了。”   乔柯脸色红了点,他捏住江亭晏一直点着他脸颊的手指,询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搞点刺激的东西?”   “这应该不好吧,虽然今天家里确实没有人。”江亭晏说。   “那,那就算了吧。”乔柯完全依从江亭晏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我那个吧……我那个战略储备资源没搞好,”江亭晏又话锋一转,浅浅提示一下乔柯,“但是我们还有丑团外卖,对吧?”   乔柯转过身,小声对着江亭晏的耳朵说:“其实…不用丑团外卖,我带了的。”   “真的假的,你能买对吗?东西错了怎么办?”江亭晏心跳快了一秒,但又忍不住怀疑乔柯的购物水平。   万一不合适咋办呢。   “放心吧,我还能不知道你。”乔柯自信地点了下头,还坚定地伸出手掌在江亭晏面前握了下拳头。   虽然并不知道乔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江亭晏还是默默怀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想去洗个澡,等他找好衣服出来的功夫,乔柯已经端上来一杯香味扑鼻的咖啡,一双黑眼睛仿佛有亮光似的看着他。   “喝吧,我感觉效果挺好的,够刺激,昨天我喝完干到两点钟。”   …   “对,这里的这个数据好像有问题。你再看一下这个指令…”乔柯连线林霖和刘辉,在开线上的计网组会,他们的最小网单元设计项目马上就要交最终报告了,还会从三个人里随机抽一个展演汇报。   另外两个人很怕抽到自己会掉链子,打算找乔柯梳理一下整个逻辑。   咪咪早就在乔柯煮咖啡的时候就醒了,一直跟在他腿边。   猫是爱坐在人类电脑键盘上揣手手,时不时还会捣乱的动物。   从卧室爬起来的江亭晏突然坐在乔柯旁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嗯?老幺你在图书馆吗?”林霖也是对江亭宴的标志性信息交流很熟悉了。   “不在啊。”   乔柯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因为在图书馆是需要保持绝对安静的。   江亭晏起身,从乔柯的左边坐到了乔柯的右边,冷笑了两声。   “呵呵。”   “好了我们继续看这个项目四的这一部分……哎!”乔柯调整了一下耳机,打算继续讲,结果被一个抱枕狠狠地砸中了脑袋。   咪咪趁机坐占领了发热的键盘,把自己日渐圆润的身子盘了上去。   “手滑了。”江亭晏淡淡道。   乔柯对江亭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刚刚我们讲到…”   江亭晏再次手滑了七八个抱枕,直接把乔柯埋了起来,感觉到危险的咪咪果断地从战火弥漫的中心逃走了。   江亭晏拉过乔柯的耳机麦克风说:“乔柯在吗?乔柯不在。哦哦好的,那我们下次再找他吧,再见。好的,再见,我会告诉他的。”然后行云流水地按了关机键。   “其实只有一两句话没说完了。”乔柯挣扎着从抱枕堆里冒出头。   江亭晏瞪了他一眼:“一个字我也忍不了。”   乔柯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句:不好意思,我的猫总是在我开会时捣乱。   【阳光开朗大男孩】:【咪咪果然是邪恶银渐层。】   【困得想死】:【啥叫邪恶银渐层?难道是面相邪恶吗?】   【阳光开朗大男孩】:【什么是邪恶银渐层】【转自噼里啪啦】   五分钟以后。   【困得想死】:【我去,原来是灵魂邪恶啊。】   大学生的期末就像一部大型救赎纪录片。   每一个逃课作业靠copy天天打瞌睡的大学生都会在这个月受到神的惩罚。   生活枯燥无味,八卦解救人类。   “啊?什么情况和谁告白?”   “嘘,嘘,嘘!”苏良恨不得把这喇叭精拖去厕所打一顿。   “你果然,这种事还得有求于我,”江亭晏握着咖啡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不是你先给我说说,到底谁啊,我认识吗?你怎么喜欢上别人的啊?”   告白这事,得看别人失败才有意思。   “你怎么这么八卦,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我没让你帮忙,你别给我整得和人家老死不相往来我都算你没用尽全力。”苏良婉拒了江亭晏的恶意。   “咋了,怎么电脑屏幕你都遮起来了啊?”江亭晏站起来,想弯腰看看苏良的屏幕。   “别管,你暂时别出任何主意!”   苏良缓缓吐出一口气。   【哎……我喜欢一个人,但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对象,要是这个人有对象怎么办啊?】   【有对象?先用炮打一个,你有马和车吗?可以慢慢磨,再掉帅,要有耐心。】   “你还是给我点建议吧。”   这种人江亭晏应该有经验的。 第56章 交流咋了   “这么多年我们D大男女比例7:1,并且该数据不断恶化,单身率常年稳居全国高校榜首,脱单一直都是这个难度的好吧。”   “你觉得难,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有没有真心实意喜欢人家,有没有付出实际行动追求。”   “停,停,男神,求你了,停。”苏良捂住耳朵表示自己不愿再听。   “所以你到底是在跟谁表白啊?”   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对发小这个问题不感兴趣。   “一个大佬。”苏良说。   江亭晏抿了抿唇,怕把嘴里的咖啡漏出去:“就你这个口语坊张口就是‘about那个’的水平,你还敢碰瓷大佬?”   “不是,就你这种破脾气都能拐个化院第一,还有什么不可以?”   江亭晏这个反应让苏良很不爽。   “还想不想要建议了,咱们是同一个战营的,别弄错了好吗?”   这是最后一个考试周,D大没有万恶的小学期,考试结束就进入暑假。   C市的夏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晚上八点过气温已经降了下来,两个人就坐在江亭晏房间茶几旁的地毯上。   不过苏良是对着江亭晏坐的,明显电脑屏幕发出来的光都不想给他看。   “我还是自己努力吧。”   “行啊,哼哼,一会儿不要求我。”江亭晏靠在一边,给乔柯发消息。   【上周一直在学校复习,我根本来不及回家,学校的洗衣机我又觉得太脏了,虽然我们没放假,但是商业街的洗衣店居然放假了!】   【生气JPG】   【所以周三我忍不了自己手洗了那两件学院发的衣服!我感觉这么热应该能干的吧!周四就打算要穿,在这周接连开会听讲座搞活动,简直想要我死:(】   【委屈JPG】   三分钟以后。   【一截小木头】:【刚和旻哥从导师那回来。】   【cocoa】:【我们宿舍都被收了三个洗衣机了,衣服是我自己手洗的】   【一截小木头】:【晚上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吃饭,你吃晚饭了吗】   【cocoa】:【我周三洗的衣服】   【一截小木头】:【明天你几点考试】   【cocoa】:【衣服!】   【一截小木头】:【哈哈大笑JPG】   【一截小木头】:【能干】   江亭晏坐在地毯上,上半身懒洋洋趴靠着沙发,咪咪在他脸颊边肚皮一起一伏,尾巴半蜷缩着放在他白金色的发丝边,像找到了同色系同类。   【洗衣服不是基本生存必备嘛,我又不是笨蛋巨婴什么也不会,看来和你一起去支教也完全没问题嘛…】   他还没输入完。   【一截小木头】:【我周二上午洗了下午就干了,肯定能干】   【cocoa】:【:)】   【一截小木头】:【真的能干】   【cocoa】:【^-^】   另一边。   【良辰】:【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烙铁…】   【看远处的风景】:【烙啥铁?金工实验去了?】   苏良心一横,把那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你觉得这事可行吗】发了过去。   “天啊,你喜欢的人是旻延啊?”江亭晏从苏良背后探出脑袋,看清对面是谁以后有种眼前一黑的冲动。   “对方正在输入”在头像框上反复出现了几次,直到三分钟过去,也没有回复。   “怎么办啊,你说今晚上我还能回我们宿舍吗?”苏良转过头紧张地问。   “学习网站有没有?”江亭晏说。   “什么,要学习网站干嘛?”苏良不懂江亭晏的话,“爱课程,慕课,学而思,思源学堂?要哪个?”   江亭晏一把推开苏良。   “闪开,让高手来对付他。”   苏良看见江亭晏把几个不可细说的神秘学习网站链接发给了旻延。   苏良:“男神,你要害死我吗?”   果然那边也回复了一个。   【?】   江亭晏按住苏良试图夺过键盘的手。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回复。   【旻哥,我刚被盗号了!没给你发什么借钱的消息或者什么病毒链接吧?】   “天才啊!”   【…没有。】   D大某432男寝。   乔柯:“我就说良哥是被盗号了吧。”   旻延嗯了一声,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有点不解地皱起眉。   总感觉苏良从来不在对话里这么叫他。   “旻哥,这个项目你还看吗?”看旻延没说话,疑似走神,乔柯就提醒了一句。   “看。”旻延接收过乔柯发来的资料,两个人坐在自己的桌前开始继续干活。   …   “你到底喜欢他哪啊?你是馍吗?”   “你懂什么,其实我和旻延是初中就认识的,”苏良说,“那时候我在学校太嚣张了,校花非要和我在一起,放学后被小混混带着小弟围了。”   江亭晏摸了摸下巴,偏头和咪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打架的人啊,你说是不是乔咪咪?”   咪咪喵了一声。   “我知道,但是他也冲上来帮我解决了一半啊。”苏良据理力争。   “那他对你还挺好,打不过也要帮你。”   江亭晏想这也算是他没体会过的浪漫。   他不知道,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背着书包好端端地从小巷子里路过,突然被一群小混混围了起来。   本来有十个来打苏良的人,一下分出五个人来打路过的旻延。   “你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就该整夜整夜地想他啊,想到睡不着,不然这算什么喜欢?想牵手就一定要和他十指相扣,公式化握手看向镜头微笑像什么话?”   “你当时也这么想乔柯?和他牵手都十指相扣哦?”苏良阴阳怪气了一句。   “我没有想他,都是他在想我,”江亭晏撇了撇嘴,义正辞严地补充,“我也没有非要和他十指相扣。”   “我那手指头…我都没使劲呢。”   两个人就如何进行恋爱的问题,坐在地毯上谈到了半夜两三点。   最终以还是要多看学习资料结束。   “我最近一直在学习,主要是怕他不舒服,还有出血什么的,看着可疼了。”江亭晏眨了眨疲倦的眼睛。   苏良听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地铁老人看手地伸出手指比了个“1”。   “你?”   “不然还能让他骑到我头上?”江亭晏挑了下眉,他敢说给乔柯机会对方也把握不住。   “那倒也是…不过你这个体测在不及格边缘徘徊的人。”   “什么话!我这学期已经改过自新了,还报了健身课!”   “行,记得分享学习资料。”   接近三点,江亭晏把苏良踹进了客房,自己洗漱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还从来没有和乔柯一起出去旅游过。   明明每年乔柯过生日的时候都想陪他去的。   想到这,江亭晏发现自己甚至没有陪乔柯过过生日。   他没有忘记,只是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大概率都在冷战。   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衣柜最底下,写好的信也没有机会送给对方。   他不是不失落,他只是总抱着这样幼稚的想法,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惩罚对方。   “这个年纪就是该想一个人想到整夜睡不着的。”江亭晏宽慰自己。   在四个小时之前,晚上十一点。   “我不行了,我困得睁不开眼了。”   心脏隐约的难受感让乔柯放弃继续看文献,他飞快洗脸刷牙,连睡衣都没换就爬上了床。   旻延和他差不多。   任何一个当牛马的人都清楚这种感觉,中午不午睡等于天塌了,十一点过后不睡觉第二天就全毁了,不可能能起床。   恼人的期末终于结束了,林霖半天都没耽搁,考完最后一科就和兄弟们挥手告别坐上了回家的动车。   宿管阿姨的动作挺快,下午乔柯回来就没见着人了。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吗?我想这是我的错。”江亭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乔柯用校园卡从门缝刷了好几次,门还是没开,反倒被路过的同学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好几次。   他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   “没事,寝室钥匙丢了就丢了吧,还可以再去配的。”   就是他的电脑放在里面拿不出来了。   苏良已经被家里大人拎走了,旻延在本市,但是来回并不方便,乔柯不想麻烦他,恰好宿管阿姨今天不在了。   “要去我家吗?”江亭晏说。   “我要一台性能可以跑数据的电脑,”乔柯说,“你的电脑呢?”   “给江婉月带走了,她说她要去追梦HW杯,”江亭晏语气遗憾道,“看来我们只能去那种电竞酒店,电脑应该可以用。”   电竞酒店的电脑配置确实不错,乔柯挂上程序开跑以后打算洗个澡早点睡觉。   密集的任务和高强度的期末月让他整个人很疲倦,眼底青黑,走几步就有要晕倒的冲动。   热水淋在身上的感觉缓解了他的疲劳。   “…你能别盯着我看吗?”乔柯抿着唇,尽量用轻柔的语气说。   “我没看啊,这门就是这样,玻璃的,透明,不怪我。”江亭晏抗议说。   乔柯看着江亭晏不高兴的表情,没忍住松口气笑了一下。   他在玻璃门上用食指抹掉水雾,画了个江亭晏常用的笑脸。   :)   “水雾是在里面结成的,外面抹不掉。”   江亭晏:“哦。”   他的物理知识已随着高考归还给老师。   “那我加热玻璃里面的水雾不就干了?”江亭晏茅塞顿开。   乔柯被他的话噎住了。   “不是你真拿吹风机啊?”   逼得乔柯搓了满手的泡泡,把它们均匀抹到了玻璃门上,冲水的时候都没敢把门上的泡泡冲掉。   他擦干头发出来,江亭晏抱着电脑靠在床上,表情很不好。   “生气啦?”乔柯坐到江亭晏身边,歪着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   “我没有。”   “…你别生气了,”乔柯靠近江亭晏的肩膀,小声说,“前几天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江亭晏都不知道乔柯是在为哪件事道歉了。   最近太纵容他了。   “你那个吧…学习资料我也看了。”乔柯垂下眼,他的睫毛快速地眨了两下,耳朵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   江亭晏眼皮子动了动。   “怎么说。”   乔柯去洗澡的时候是把隐形眼镜摘掉了的,他连续工作的时候戴得太久,眼睛很干很难受,到酒店就戴着框架眼镜。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感觉到一片温热。   他听到对方的呼吸断断续续,间或急促起来。   “把你的眼镜摘掉,”江亭晏穿过乔柯黑发的手指微微发抖,语气略带不快地埋怨他,“戳到我的腿了,很痛。”   乔柯松开口,调整了一下和心跳一起紊乱的呼吸,才哑声说:“对不起。”   他把眼镜放在一边,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他握住江亭晏另一只手,十指紧扣间,口齿不清地询问:“这样有好一些吗?”   “嗯。”   乔柯看得不清楚,但大概能想到江亭晏脸色和熟透了的番茄没差别。   加重的心跳随着两人闷闷的呼吸声,像重物坠入池水一样,扑通扑通。   专注于把知识应用到实践的乔柯感觉到抚摸着他头发的手移动到了他的下颌。   他被迫抬起头,张开嘴唇呼吸。   他的眼神没有聚焦,用尽全力也只能虚虚游离在江亭晏身上,看来有点可怜。   “你看着我,看着我。”江亭晏的声调比往常更低了些。   “好。”乔柯说。   “我知道你看不清。”江亭晏拉起乔柯,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抱在一起。   “这样就好了。”   第二天,乔柯成功从宿管阿姨那里拿到了钥匙,继续最后一部分工作。   江亭晏坚持打卡自己健身课。   这是第三天。   往日还能举起来的铁今天怎么也使不上劲,他不信邪试了几次,最后问教练:“你这个出问题了吧?”   教练看了他几眼。   “你昨天是不是和对象进行交流了。”   …   “我真的无语了,教练是这么当的吗?”江亭晏一边搅咖啡一边吐槽。   苏良:“那你交流了吗?”   江亭晏:“交流了。” 第57章 如果可以   “乖仔,你的衣服领子没有拉直哦。”林家荣发现自己实在看不清书本上的字,只能掏出眼镜戴上。   江婉月咽下嘴里的虾饺,想帮江亭晏理一理,结果被他站起身躲开了。   “哥,我的手上真的没有油。”江婉月纳闷道,她都用筷子夹的。   “我知道,”江亭晏把肩膀处弄出几道褶皱,“一会儿有人会帮我的,用不着你帮忙。”   江婉月:“吔!”   在C市,七月还不算是真正闷热的月份。   乔柯靠在滨河路边的栏杆上,听到机车驰骋的声音,他转过头,一阵被速度带起的风吹过他的发梢。   线条流畅的机车在夜灯光下帅气得令人目眩神迷,纯黑色系外壳更是增加了它的神秘感。   驾驶机车的人摘下头盔,有几缕白金色发丝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那双眼睛像玻璃一样剔透,漂亮,静静看向一个人时也像玻璃一样冰冷。   但此时此刻,它像一颗水晶球,里面点碎状的七彩亮片漂浮散落,处处闪光。   “嗨,帅哥,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边吹晚风啊,”江亭晏说,“要不要上来我带你去玩玩啊。”   “不用了,我在这等我的…暧昧对象。”乔柯忍着笑意说。   “听说你最近在健身。”乔柯打量了一下江亭晏,确定四肢健全,但暂时无法诊断内部器官的健康状态。   “我就知道,”江亭晏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干嘛?”乔柯站直身子朝江亭晏走过去。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嘛。”江亭晏凑到乔柯耳边,把摘下来的头盔随手戴到他头上。   全盔式的头盔很闷人,江亭晏的是四分之三盔,三分为了夏天清爽,剩下九十七分是为了看起来更帅。   没对正的面镜一瞬间影响了乔柯的视线,他在一半光一半暗之间,感觉到江亭晏牵起了他的手。   手掌下是一片温软。   乔柯指头下意识一缩,被江亭晏强硬地按了下去。   肌肉的力量感在克制的呼吸起伏中传递给了相贴的手掌,乔柯清晰地感知到手掌下隐约开始显形的沟壑。   有的人在健身这方面天生很有天分。   但乔柯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看的话咱们回去再仔细看,你现在可以先摸摸。”江亭晏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乔柯:“好的但是…”   江亭晏:“一米八五点五,我长高了,比你高。”   乔柯哭笑不得地抽回手:“好好好,你比我高零点五厘米,这样行了吧。”   “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江亭晏问。   乔柯摘掉头盔,伸手把江亭晏脸上的头发理了理,但很快发觉对方衣服领子肩头也乱乱的,只好都顺手整治了。   “有。”   “说吧。”   “我不是说我们一起去接齐哥嘛,但是他那个飞机延误莫名其妙又好了,时间比之前的早了两个小时。”   江亭晏皱了下眉:“那意思是咱们的夜宵计划得暂时取消了,现在去接他?”   他晚上专门为此没吃多少呢。   想念章鱼一家了。   “…不,我的意思是,”乔柯指了指路灯另一边光影交界处露出的一双鞋,“他早就过来了。”   “诶,你别走啊!”   这是江亭晏第一次见到齐烽,对方看起来完全是出乎意料——坐在咖啡厅时,他没忍住捏了一下乔柯的脸。   “怎么了?”乔柯疑惑地问他。   “没什么。”江亭晏悻悻收回手,飞快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齐烽。   齐烽和乔柯长得并不像。   但江亭晏总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把齐烽看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乔柯。   一个神色冷峻,独自站在光亮繁华的跨江大桥上,任由冷风从身体穿过,含着一只闪着猩红火光香烟的乔柯。   最大的区别也许就是,乔柯刚满二十,而齐烽已经三十多岁了。   齐烽从黑影里走出来时已经掐灭了烟,他往江风那面吐出最后一口白雾,看向乔柯时语调平缓而没有起伏:“抱歉,我不知道你朋友不喜欢烟。”   …   乔柯和齐烽谈话的时候,江亭晏默默在和苏良发消息。   【cocoa】:【:(】   【良辰】:【停,别再给我发学习资料了】   【cocoa】:【?】   【良辰】:【暑假两男子因无聊,互发绿色学习网站被抓捕】【转自千百度】   【良辰】:【我怕被抓,别搞】   【良辰】:【一张大饼的照片JPG】   【良辰】:请看。   【cocoa】:【?】   【良辰】:【今天全程英文帮助印度校友办事,这是他们送给我的飞饼,说是专门从印度带过来的】   【cocoa】:【不是,上次那个“about那个”真的伤害到你了吗兄弟】   “我能和他出去一下吗?”   江亭晏面前的桌子被轻轻扣了扣,他抬起头,齐烽正看着他。   那双眼睛很黑,黑得感觉能映照出头顶吊灯的冷光。   江亭晏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捧住乔柯的脸,让对方转过头看着他。   “怎么啦?”那也是一双黑眼睛,睫毛很长,眼里的光有一种虚无的凝实感,仿佛有厚度似的,让江亭晏很安心。   江亭晏笑了笑,在乔柯茫然的注视下,慢慢放开了他。   还顺手又摸了一下对方的睫毛。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这样啊。”乔柯揉了揉发烫的脸。   江边的风眨眼就把乔柯脸上那点温度掠夺走了,他靠着栏杆,手指不自觉敲击着手腕,对齐烽递过来的烟摇了摇头。   “真心戒了?”齐烽咬着烟问。   “强制戒了。”乔柯坦白说道。   “是因为他在看着你吗?”齐烽嘴角翘了翘,连带着烟也向上,那漫不经心的笑从他鼻子里哼出来,有点揶揄的意思。   乔柯也笑了:“他不看我我也不抽。”   “大三什么打算。”   “预推免,最好的话是想自己能拿到四大的名额,不可以的话,T大也可以。”乔柯说这话不是盲目自信,历年以来化院第一都是这么几个去处,最次留在国内也是top1了。   “如果你选择在国内而且真的想好好搞研究,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但不是T大的老师,是Z大的,是我以前的老师。”   齐烽说完,感觉自己多余说那句“真的想好好搞科研”。   乔柯几乎是被齐烽看着长大的,他知道这个人身上,有一个单纯得接近不属于这个喧闹世界的灵魂。   “我当时就没好好做,”他取下烟,自嘲道,“老师劝我专心学术,我等不及,硕士毕业就到企业来捞钱了。”   “你要是去读,就当是我赔他一个…真正的,能继承他衣钵的徒弟吧。”   “Z大也很好,其实去哪里都很好,但是我更想能和他近点。”乔柯对着晚风,耳朵却依旧滚烫。   齐烽吸着烟,在一片模糊不清的白雾里看乔柯。   “齐哥,你和小雅姐怎么样了?”   齐烽很少提起他的女朋友,但是乔柯高中时就知道她存在。   齐烽眯了眯眼睛,喉咙被烟灼烧一圈。   “挺好的,我还去参加她婚礼了,都好几年了,过得很幸福。”   在乔柯的世界,从未想过这种近十年的爱情长跑有以失败告终的可能。   “我那个时候没好好对她,想好好对她也没钱,没混出名堂。”   齐烽被乔柯呆呆的模样逗乐了,他取下烟,伸手上去摸了一把乔柯的头发。   他带着笑,低着眼睛对乔柯说:“人就这样,得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最难的是对的人在错误时间里遇到。”   十几年前,他研究生一个月补助一百五十块钱,生日给她买几十块钱的手链,骗她要百来块,但她给他买几百块钱的衣服,从来骗他只要几十块。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乔柯说。   齐烽摇头:“没什么可惜的,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她过得好,不需要我的补偿。”   “因为她本来也很优秀,比我更坚强,更坚定,更能做成功一件大事。”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齐烽再次开口:“你呢,之前你说,你过得很不好,说不想读大学了,想退学。”   乔柯枕着手臂点点头,他偏过脑袋,不知道是看向齐烽,还是看向齐烽身后咖啡厅透明玻璃后的人,扬起一个浅浅的笑:“那时候我很难过,我想。”   “明明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不快乐,所以我不快乐也正常。”   “明明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没有灵魂,那么我没有也能被原谅。”   今夜的月是一道安静的疤,内里未愈合的肉长得坑坑洼洼。   烟雾像被定格在半空,几秒后才重新升腾。   齐烽说:“如果可以改变过去,我想让你比现在晚熟几年。”   分别的时候,齐烽对着江亭晏笑了笑,江亭晏一改冷脸,也对齐烽笑了一下。   “你干嘛笑?”乔柯好奇问。   江亭晏收起笑容,瞪了乔柯一眼。   “证明一下,我笑起来比他好看。” 第58章 正在路上   S省不是一个经济发达的省,供养出C市已是倾省之力。   东西部的发展差距,就像一个在实验室研究如何再造太阳,延续宇宙之光,一个捡完柴后回家,对吊在火坑上方的熏货眼神纯真地阿巴阿巴。   兜里比眼神还纯真,纯纯真空。   某些路过此地的人说,一个人一生要来一次西部,这里美,原始,干净。   他们说这里绿翡翠镶嵌在大地上,湖色宝石散落在草场,古山沉寂,彩带飘扬,烈日灼灼晒痛了脸颊,也感动到双手合十,心里多份虔诚。   但防晒比谁都厚,露营完还乱扔垃圾。   ——“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其实被发配到这干两三年基层就老实了。   这不是乔柯第一次来S省西部,他的家乡只比这里好一点点。   火车一路向前,车轨没有尽头一样延伸,窗外景色一旦不新鲜,江亭晏就开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干脆头一歪,直接靠在乔柯肩头。   他们本来是跟着学校勤工俭学部组织的“星星点灯”支教活动一起来的。   不过中途出了点某人人工制造的意外,导致他俩没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只好自己补票坐另一班火车。   “你教英语和音乐,你带这个小提琴我理解,但是你非要把这…这个锅带上干嘛,你觉得它会有用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是跟着来支教但目的存疑的苏良。   “关你什么事,你没什么用旻延不是也把你带上了?”   这俩光鲜亮丽,平时出门都是有人全程保姆级安排行程的少爷,一般会被勤工俭学部默认是来旅游的。   毕竟感觉是该在《变形计》里的角色。   报名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换个人说不定就寄了。   勤工俭学部副部长乔柯立刻对自己招进来的俩关系户进行话题转移:“你们要不休息会儿,这火车到站了还得转班车坐几个小时,出行交通很耗气血的。”   “我本来就不想搭理他。”江亭晏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枕着乔柯的肩睡觉。   苏良:“呵呵。”   一瓶水递到苏良面前,他抬头,旻延正在用随身磁吸键盘敲代码。   塑料桌板上,平盘支架是他送的那个。   “我自己之前那个松了,”旻延瞥了他一眼,“你送这个正好,触控时候不晃。”   “谢谢你。”   苏良安详闭上眼,双手重叠放在腹部,仰头靠着座椅不再说话。   “…怎么了?”   “我晕代码。”   一声不客气的嗤笑从过道对面传来。   “我听说婉婉也想来,怎么没见她来报名呢。”乔柯偏下头,下巴碰到了江亭晏的头发。   “她啊,她自己另有打算。”   与此同时的某个列车上,拿了十五块钱启动资金的江婉月和同学一起像欢快的麻雀一样讨论未来一周怎么度过。   校学生会在期末月之前就发布消息,暑假会举办一个名为城市生存训练赛的活动,参加者可领十五元路费前往Q市,剩下一周的生活费用将要靠自己挣取。   忽悠了不少人。   这群年轻人都觉得十分有意思,拿了路费就出发,距离感觉自己被学校骗了,真相是给了十五块钱让他们不要再回来了还有三个小时。   一开始最积极宣传的校学生会文宣部部长,正靠着男朋友的肩膀睡得香。   列车很旧,头顶空调机有问题,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制冷效果也不好。   乔柯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注视靠着他肩膀的人。   江亭晏以前就属于气血差的人,像这样的长途火车足以把他面色坐萎靡。   改变是最难的一个词,但他真的有在一点一点去实行,他不再动不动冷战,不再随意使让人难堪的脾气。   有时候乔柯会想问江亭晏,你是不是也真的想和我有未来。   “你干嘛又来试探我有没有呼吸?”江亭晏睁开眼看向乔柯。   “原来那次你知道。”乔柯收回手指。   在他们最初大创组队去老校区听讲座的时候,江亭晏在校车上也靠着他睡觉。   “想等我死了找个更好的啊?”江亭晏握住乔柯的手指,嘴角下撇。   乔柯顺着江亭晏的力道把手放过去:“你已经是最好的了。”   “那如果我天我莫名其妙就死了呢?被车撞了,得病了,猝死了?”   江亭晏故意问。   江亭晏只是想逗逗乔柯。   他觉得这个问题就和如果我变成蟑螂你还会喜欢我吗一样。   但乔柯却被这句话沉默了很久。   他先是迟疑摇了摇头,接着再皱眉说:“不会的,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乔柯又放轻声音说了一句:“好不好?”   江亭晏听到乔柯的呼吸快了不少,他握住乔柯的手说:“我知道,我不说了。”   可死亡哪里会说来就来呢,他想时,一声尖叫从某列车厢传来。   “怎么了?”   “车坏了吗?”   座位上的乘客坐不住,七嘴八舌相互询问。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从车厢之间厕所出来的一个男人说。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不好,”男人嘟囔了几句,“是个老人,靠在那里睡觉一直没动,谁知道她死了,车子一停尸体就落到了地上。”   “天啊是老死了吗?”   “说不定是累死的,唉。”   江亭晏还没反应过来,乔柯已经越过他跑出了这节车厢。   他只听到细碎的喧闹声,呼吸都还停在十秒之前。   等回神来,他居然产生了“是不是不该这样想,不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想法。   他起身想赶到乔柯身边。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人群化作的海,在平静之中,缓慢向出事的车厢口推进。   在那些有心无心的脚步声里,江亭晏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弥陀佛。”   一个着海青的僧人低着头,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越过了他。   那一瞬间,他觉得僧人口中那句佛号并非钻进他的耳朵里,而是以四面八方包围之势向他涌来的。   暗海包裹吞噬一个人时,或许就这样。   江亭晏跟随人群到达现场时,那个座位已经被隔离出来,他只能看见那个老人花白干枯的头发,和一只搭在座位旁长有老年斑的手。   医务人员抢救无效,正在开医疗证明和确认死因。   “别靠太近,”乔柯拉住了他,“你没必要过来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过来?”他问。   乔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想知道整件事一会儿会播报的,这种事发生了会保持信息透明,解决公众的怀疑,避免造成乘客恐慌。”   江亭晏拨开乔柯的手,他挤过人群走到另一个角度盯着老人,或者说是她的尸体。   这不是报纸,不是新闻,不是图文,死者的脸上没有厚厚的马赛克。   他的眼睛代替了他的相机,他拍摄到了那张脸上无法掩藏的疲倦。   “阿弥陀佛。”   那位僧人正在和列车人员交涉,谈的话江亭晏听不懂。   他只能看见乔柯也在,并且也在和列车员说话,就站在僧人旁边。   最终列车人员叫来了安抚完群众的列车长和警务队长,不知道乔柯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点了头,僧人也对乔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列车人员没有找到她的亲属,她是一个人上的车。   车上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一位陌生的僧人握住她的手,弓着腰,为她念完了一场超度的佛经。   没有人能听懂,没有人离开。   这车上的工作人员和这辆老式火车一样老,头发斑白,穿着像军装的衣服,连用的笔和纸都是最老式的。   乔柯帮他们写完了详细的报告,又把老人的特征告诉了警务长。   回到座位上,他发觉江亭晏在发呆。   他坐下时,对方抱了上来。   “为什么我对这些事无能为力呢?”   乔柯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笑。   “没有人能对这种事进行左右吧?这没关系的。”   “对不起。”江亭晏埋头在乔柯肩膀。   乔柯回抱住他,轻声说:“你知道吗?一个人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立刻道歉,这其实是件不常见的事。”   “当然我也不该要求你以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因为你和我是两个人,我们全然不一样,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   “我有在努力的,但我还是…”江亭晏低声说。   乔柯侧头亲了一下他鼻梁上的小疤。   “我知道。”   没到达目的地之前,江亭晏认知里的条件恶劣,莫过于一个城市没有地铁。   汽车在泥泞路上颠簸,把他和苏良两个人都癫吐了,下车时眼前都是黑的。   四十多度的高温,他恨自己带了那么多行李,恨自己带了小提琴,恨自己带了锅。   校长在村口穿着烂皮鞋接他们,没等车停稳就冲着窗口挥手。   “小乔同志!”   江亭晏拽着乔柯,摸瞎一样走下车。   他听到校长很高兴地说:“这位是之前说的小江同志吧!我们学校一直都想请一位音乐老师!”   同志,多神奇的称呼啊,他想。 第59章 一切都好   漏雨的屋顶,熏得黢黑的天花板,破旧的老家具,半死不活滋滋响的吊灯。   这些都没有出现。   毕竟现在是2023年。   这座镇中心校小学突兀地建立在这块平地上,墙不是雪白,但距离上次粉刷的日期也不算不久远。   除了村镇上的学生,其他学生都来自附近几公里内的山村,上下学不便,都住校,宿舍楼是新的,和别的小学差不多,还养了猪鸡之类的。   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糟糕。   他们会住在和学生寝室一样的教师寝室里,本校教师也是这样的。   “好像没有插头,不能用电,我就说你不该带那个锅吧。”苏良幸灾乐祸道。   “谁说我带的电锅。”江亭晏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柄黑漆漆的铸铁锅。   苏良:“不是,你这更用不上吧?”哪来的燃气灶给这个傻子用啊!   江亭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都怪你,不告诉我这里不是用柴火做饭的,我以为会有火坑给我用。”   “关我什么事?”苏良还想继续和江亭晏争斗几句。   旻延:“再不收拾就天黑了,这里九点钟熄灯,晚上有蚊子,刚校长说蚊帐放在宿舍柜子里的。”   两个人瞬间老实了,各回各家。   给老师的宿舍是单人间,当然没空调。   搭完蚊帐后,江亭晏问乔柯:“我真的不能在这里用我的锅吗?”   “村镇上有几家是有燃气灶的,其余多在用火坑,”乔柯说,“土墙房子用的火坑,那种自建水泥房是用的燃气灶,但是也会在一楼留个火坑。”   “他们喝水都还是从水缸里舀,夏天这样最合适,因为很凉快。”   “所以我可以用我的锅吗?”江亭晏问。   乔柯:“其实我想说,你不要去人家屋子里问这房子卖不卖。”   江亭晏的行李箱和他本人一样,能装。   小提琴是单独用包装的,行李箱里除了换洗衣物,有零食,糖,书,摄影机,各种乔柯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为什么还有卡式炉?”虽然没有带气罐,但乔柯脑子里的警报已经拉响。   “这是我不小心带的。”   “小江同志,你住在这啊,”校长提着一个行李箱,哼哧哼哧拖过来,“你在火车站办货车托运的行李箱忘了拿,那边专门找人给你送来了。”   这货车托运是江亭晏提前就弄好的。   火车站服务本没有那么好,只是给的钱多了,VIP等级高了,还投资合作了一些小目标的项目的话,自然就好了。   乔柯没当着校长的面检查违禁物品,但在看到托运行李箱里的刀具,小型气罐还有点火器时,还是眼前一黑。   “这也是不小心带的吗?”   最后他看见灭火器,竟然有了几分欣慰。   江亭晏指着它说:“这个是我故意带的。”   行李箱里面还有一盒特供某高级餐厅用的可生食鸡蛋,橄榄油…总之就是户外野炊清单大全。   怪不得校长一个看起来健健壮壮有肌肉的中年汉子,提这玩意儿也费劲。   “晚上他们要开那个晚会,你会来吗?”乔柯知道劝不动江亭晏,干脆放弃了。   “我要睡觉。”江亭晏说。   乔柯是副部长,不可能不出席,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场景。   “好吧,那晚安。”他说。   江亭晏的房间是乔柯特意找的一间背阳的,在阴湿的C市会被嫌弃,但在干燥炎热的西部,背阳就等于天然空调。   寂静的宿舍响起一声电话嘟音。   “喂,乖仔,到了吗?”   江亭晏一边用湿巾纸擦拭床杆,一边皱着眉说:“公公,偷偷话你知…”   学校有个办公室,开会时常用,支教的都是大学生,没那么严肃,几个性格很活泼的几下就把气氛炒热了。   村镇不远外就是山坡树林,他们在那搞了个篝火,坐在一起聊天,分零食,固定折磨i人的随机表演节目。   乔柯在面试环节只是小小滥用职权地捞了俩关系户,并没有细看过名单,一见面才发现有那么多个熟人。   除了他寝室的俩哥们,还有大创组员孟蛟蛟,以及——袁青。   他来得晚,大家都坐成了一个圈,袁青见他过来,主动让出一个位置,抬手笑着说了句:“你怎么才过来?”   他们并不熟,但说过话,是那种在大学里最普通的,加了同学微信号的关系。   “有点事耽搁了。”乔柯坐下来。   袁青没有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乔柯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寡言。   “马上就大三了啊。”他轻轻感叹了一句。   “嗯。”   火光映在乔柯脸上,他垂下眼睫,听同学唱歌,跟着众人鼓掌,心不在焉。   他的手机响了。   【cocoa】:【融化了JPG】   【cocoa】:【我想吃雪糕】   【cocoa】:【太热了!】   【可可木】:【我们在这边还生火了,外面风很大,还算凉快,只是蚊子多】   【可可木】:【实在很热,你可以在这里吹空调】   【可可木】:【https://cocoa.cn/PME】   江亭晏点进去,界面是一个空调。   空调上方还有个小tips:【可可木牌便携空调,为您保障清凉一夏!】   江亭晏:“……”   还有开关,制冷制热。   他点了一下电源按钮,再点了一下制冷的图标,耳机里顿时传来空调机那制冷时会发出的轻微轰轰声。   他又点了几下标了上下的两个按键。   嘿,还能调节温度。   做它的人真是个闲出屁的天才。   【cocoa】:【无不无聊啊,花时间做这种神神啲东西】   【可可木】:【不无聊,博你一笑】   江亭晏马上用手把自己嘴角按下去。   【cocoa】:【我没笑】   说完就关掉手机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不热。   心静自然凉。   我是一具尸体。   夜晚很凉爽。   “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发觉,我真的很少看见你在笑啊。”   乔柯关掉手机屏幕,摇了摇头。   “没什么。”   袁青的目光从来不在表演席上,他的眼睛是棕色,眉毛很黑,五官既不冷峻也不精致得具有攻击性,属于天生会让别人有好感的长相,说话也很舒服。   和这样的人相处,就算偏向逃避社交的乔柯也不会觉得厌烦。   “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袁青问。   “他没有,他讨厌蚊子所以…”   乔柯顿了下,袁青挑眉的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别紧张,”袁青视线下落,滑到跳动的篝火上,他拿着树枝戳弄一块燃尽的木炭,语气轻而微笑着,“抱歉,我只是太好奇了,所以忍不住想问一下。”   “我有朋友也是这样,其实没什么。”   乔柯放缓自己的呼吸。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他的大脑很平静,理智认为自己不会为这个话题惶恐。   明明思维没有一丝一毫起伏,心脏却一阵阵收缩得他难受。   太奇怪了,他的情绪不在心理,而成了纯粹的生理反应。   袁青说:“不过…家里的阻拦会不小吧,尤其是他家里,他父亲也会压力很大,毕竟在C市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篝火的对面,旻延拍掉第八个试图咬他和苏良的蚊子。   “你在干嘛?”他问。   苏良一直在戳手机,跟打电报一样,时不时抬头窥视某处,还装玩手机拍照。   跟战地记者一样。   “为某项事业而奋斗。”苏良说。   【cocoa】:【有病吧,这神经找乔柯干嘛】   【良辰】:【我不敢拍了啊,艹,我感觉袁青他刚刚发现我了】   在苏良不回答的几分钟,旻延默默头脑风暴了一次,最终得出了苏良喜欢袁青的结论。   导致晚上苏良回宿舍,对着旻延微信状态上标注疲惫的瘫软小人研究了很久。   “其实他父亲…”袁青的话还没说完,部长接完一个紧急电话,一下热血沸腾地站了起来。   “来活了同志们!”   “怎么了,这么晚了要上晚自习吗?学校不是下午就下假了吗?”   今天是周五,学生们刚放假回家,大多都得帮家里种田干活。   “不是,”部长清了清嗓子,“是养在食堂后院猪圈里的猪跑了!”   一群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兴奋,可能都是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一拥而上加入了抓猪的队伍。   乔柯最后一个走,他把火灭了,倒了一瓶水在发红的木炭上。   乡镇不大,猪跑出去就怕入了林子,如同猪八戒取经,再也不回高老庄。   到处是打着手电筒和手机光的大学生,这个时候学校的老师基本都回了最近的城乡结合部,那里都是自建砖房,有服装店超市,甚至小酒楼,烧烤店。   乔柯在半路撞上了江亭晏。   “你为什么在这里?”   “抓猪啊。”   “…不要吧。”   乔柯嗅到了一丝糊味。   “你在宿舍开火了?”   江亭晏:“没有啊。”   “你这个干粉灭火器用完以后,会覆盖一层粉末,不好清理,干粉里的无机盐和燃烧的自由基发生化学反应,会有一点味道,但是不浓,你可能没察觉到。”   在专业人士面前,说实话比较好。   “今天晚上星星很亮。”江亭晏被乔柯牵着,打着手电筒乱晃,不时抬头看一下天上的星空。   以前他读康德,震撼于那句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总是会感性地抬头凝望夜空中闪烁的星。   最后总发现自己看的不是星星,是夜间飞行的飞机。   “小心点,看路。”他们走的是山坡,江亭晏走得不稳,乔柯怕他摔了,每过几分钟就提醒一次。   “你到底在宿舍干嘛呢?”乔柯问。   “食堂阿姨送了我两根胡萝卜,她说生吃也好吃,但我咬了一口,感觉生吃有股土腥味,想把它切成丝和蛋液一起炸成饼。”江亭晏拿出了一条胡萝卜丝。   这是他专门留着要给乔柯看的。   “你看它原来,这么大个哦。”为了对比说明自己切得多细,江亭晏连初始版本的萝卜也带上了。   乔柯看着这条胡萝卜块赞美道:“多方正啊,棱角分明,很有立体感。”   “你是说它很大粒吗?”江亭晏听出来了。   “没关系。”   乔柯把自己毕生所学和所见所闻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出一个理由。   “大粒,出奇迹。”   “猪!”   乔柯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已经是精彩绝伦了,听到江亭晏骂他,心里有些委屈。   “猪猪猪!”江亭晏拽起他就跑。   乔柯终于反应过来江亭晏是在说那只逃跑的猪。   两个人狂奔在山坡,情侣款的球鞋踩在土块和小石头上,树杈子挂着衣服刺刺啦啦响,太黑,顾不着刮坏没有。   “先给他们发个消息和定位。”乔柯说。   “不是说跑了一只吗?我刚才看到了三只啊!”江亭晏说。   大部队紧随而来,三只猪受到惊吓,在山上跑得更欢。   一晚上,没用的大学生们无果而归。   晚上十二点,江亭晏拖着疲倦的身体拉着乔柯回宿舍。   “我不能进去吗?”乔柯舍不得地说。   “干嘛,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江亭晏说。   乔柯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心愿券。   “换一个亲亲可以吗?”   “你怎么到哪都带着。”江亭晏拿了两张。   乔柯以为江亭晏拿多了,主动说道:“我只要一个就够了。”   “暑假特别优惠,”江亭晏说,“只需要用两张心愿券买一个吻,就可以获得一个免费赠送的吻。”   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不是同一栋楼,尽管配置是一样的。   本来只想轻飘飘得到两个吻的乔柯被江亭晏压在墙角抱着,他的手搭在对方肩头不自觉收紧,汗从鼻尖冒了出来。   “我只要一个。”他喘着气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听你的给你多少了。”   送走被吻得脑袋缺氧的笨蛋,江亭晏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   今夜星星很亮,除了鸡蛋打碎两盒,被子烧坏一条,一切都好,猪也只有三只在逃。 第60章 想要进步   “有实力,有实力。”   “还行吧,只是能入口而已。”江亭晏哼了两声。   等江亭晏走了,苏良才吐出蛋炒饭里的石粒,崩溃道:“妈呀,有石粒啊,我什么都招!别再让他进厨房了好吗!”   乔柯搅动着教师食堂的面,转身去厨房找阿姨多舀了两勺辣椒油。   江亭晏是真的活了,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活人微死的状态,大清早主动和阿姨交流了一下厨艺,凭借脸作为通行证,成功卧底进了厨房重地。   苏良看着江亭晏面对那几个沾了毛和屎的土鸡蛋,非常不屑地抖了抖眉毛,嘴角上扬轻蔑意味十足地发出了一声:“呵。”   跟在山上和母鸡抢了二十年抱窝圣地,勇夺21世纪第一下蛋王名号一样自信。   结果他爹的饭里的小石子都没筛干净。   苏良还在抱怨,乔柯脑子里只能听到“江亭晏***……#……江亭晏…/^%…江亭晏…”,其他字符被自动过滤了。   像他初高中上地理课一样,每次一讲到晨昏线往后,那些课本里的知识将会如海洋流过他的大脑。   在大脑完全被知识浸润的一刻,他确实享受到了学习的快乐,但退潮之后才发现一滴水也没在大脑沟壑里留下。   这就是他最后高考选了物化生的主要原因。   “我要去守早自习了。”乔柯吃完面,拿着书和备课的笔记本就走了。   只留下旻延和苏良坐在桌子边,大眼瞪小眼,阿姨在后面擦着桌子,这食堂供教师的面是用骨头汤熬的,味道很香。   苏良:“算了,吃面要紧。”   旻延:“…”   该怎么告诉这个人吃的是我的面。   中心校在乡镇边上,乡镇外是泥路,得坐半个小时三轮才能跑到水泥公路,再半个小时才能到最近的城乡结合部。   江亭晏在汽车上顾着憋吐,根本没看城乡结合部一眼,只知道眼前的乡镇二十分钟就能走到头。   学校在村头,不因为学校建立在村头,而是学校和原本的乡镇之间的空白被陆陆续续新盖的砖房填上,连接成了一个整体,也许因为新,远没有村尾热闹,村尾至少还有个有冰柜的小卖部。   那个小卖部在江亭晏心里就跟被打了个又红又大的标记一样。   这所小学从来没有过兼职音乐老师的英语老师,学生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到性别模糊的人。   江亭晏从早饭开始就被孩子们从窗口趴着围观,他还误以为自己是用厨艺聚集了众人。   好在好友苏良极力劝阻,阻止了一场意外的发生,为此副部长特意给苏良记了成功紧急避险的七等芝麻功。   江亭晏路过教室,发现里面虽然简单了点,但明亮宽敞,和他想的有点出入。   交的税终于也算是进了对的口袋了。   “老师好!”   “你好。”他点头。   学生愣了一下,嗖地一下钻进教室。   ——“那个白头发英语老师是个男的!”   “我儿豁,骗人你哥吃屎!”   “嘞有啥子,我哥也敢。”   “啧。”他又不是听不懂S省本地话。   一开始江亭晏还挺新鲜的。   直到发现上个ABCD哆瑞咪发还要备课写报告,完了晚上还得培训。   “我不想上班了,一天也不想!”   江亭晏人生第一堂英语课。   “什么,这个不会?没事,什么这也不会?没关系我们先把26个字母默写一遍吧?谁能在黑板上演示一下吗,下面的同学一起写。”   “不能在英语课上写数学作业。”   “数学老师是乔老师也不行!”   “…嗯?他说我人长得好看英语歌还唱得好,小提琴也拉得厉害?”   “音乐课再说吧,不要聊了快写。”主要是校长来后门了。   班主任都爱在后门窥视同学,同时在心里对爱在后门窥视的领导骂骂咧咧。   江亭晏:“唉,永远不想上班。”   乔柯:“那你想干嘛?”   江亭晏:“只想把外公的钱全放进我的账户里,每天取利息换新车。”   “那婉婉怎么办?”乔柯写着报告,不时抽空看对面的江亭晏一眼。   “她就不能拥有钱,”江亭晏摊开手,“她那点虚薄的道德底蕴全靠银行卡余额兜着,你就看她那看人的眼光你也该知道,她有了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乔柯笑了一声,把笔搁下。   “那你呢。”   学校的办公室是集体式的,一个客厅大小的会客厅,其他挨着的小房间是私人办公室,每个办公室九平方米左右,一般由两个老师使用。   听着不小,实际里面放了大个打印机,一台台式电脑,一张共用的办公桌,两把椅子,再有第三个人都会觉得挤了。   办公大楼不是新的,它蓝色的玻璃让乔柯想到了他小时候读过书的教学楼。   这种玻璃是技术落后时代产出的单晶二氧化硅玻璃,吸热,隔紫外线,但透光不好,慢慢被淘汰了。   江亭晏撑着下巴,直直看向乔柯,他右侧白金色的耳发被拢在耳后,露出精致的钻石耳钉。   乔柯把资料传进电脑,打印机嗡了一声后开始嘟嘟啦啦,不时咔咔的,像上了年纪,有纸卡在它喉咙里一样。   办公室里安静,光线也昏暗。   乔柯只觉得江亭晏脸上那双眼睛可以称之为炯炯有神,钻石在日光下的耀眼程度也莫过于此。   “乔老师,我和江婉月那种腐败阶级不一样,我特别想进步的。”江亭晏说。   “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份报告有没有什么问题?”   …   夏天的裤子很薄,乔柯坐得很不自在,他想稍微站起身挣扎一下,才抬高几厘米就被江亭晏按住肩膀坐了下去。   “你非得这样吗?”乔柯扶着座椅扶手,不好意思实实地坐在对方腿上。   他低着眼睛,呼吸尽量放缓,在对方手指摸上他后颈的时候没忍住颤抖了下。   “胳膊搭着我。”江亭晏说。   于是乔柯用胳膊揽过江亭晏的脖子,他的手指几乎是用上了力气抓住江亭晏的肩膀。   没有空调的室内温度不低,体感温度更是每分每秒地上升。   “你干嘛这么紧张,”江亭晏抚摸过乔柯的脸,“我又不是不懂事。”   “…是我不太懂事。”乔柯红着脸说。   他感觉江亭晏是一大块很好吃的软糖,他想捏了一下,摸一把,碰到以后又不满足,脑子里的念头再不是那种凑近用鼻子闻一下甜味。   这块糖,他想含进嘴里。   紧贴的皮肤汗津津的。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他说。   江亭晏不想同意的。   今天允许乔柯主动亲人,明天乔柯想干嘛江亭晏都不敢想了。   “给我一个机会吧,求你啦。”他对着江亭晏的耳朵低声说。   他像被糖水泡坏了,口里很甜,但嘴唇很渴很干。   他用舌尖打湿嘴唇来缓解干燥,但渴感愈演愈烈,让他克制不住凑近把头埋在江亭晏颈窝。   头顶呼出热气把他的脸熏得喝醉一样,他久久等不到江亭晏的同意,心里略微失落地咬了下颊,但马上报复性地转过头,直接在江亭晏脖子上咬了一口。   没舍得咬狠了,印子也无有,松口时还小心用舌尖舔了舔。   不知道是不是存了用唾液消毒的心思。   “我看你中午也没喝酒啊,”江亭晏捏住他的下巴说,“耍酒疯啊?”   乔柯闭着眼睛不回他。   “心跳声这么大,还给我装睡。”   乔柯睁开眼,看着他,还是一句话不说。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乔柯说。   “我知道。”江亭晏说。   他的手指抚摸着对方的脸,以一种近乎于极度满足的欣赏心理,欣赏着手指感受到的温度,欣赏着对方痴痴望着他的眼睛,攥紧他的手。   这样一个不与旁人为伍的高傲孤客,当然见惯了别人为他倾倒的模样。   但也总觉得乔柯为人着迷的模样令他着迷。   人是有气味的,这比触觉和视觉还要使人记忆深刻,乔柯很难说出口和江亭晏靠近的时候闻到了什么。   他只想不停地靠近,靠近,那气味像柑橘,像柠檬,喝下去会刺激得喉咙痛,但闻起来就刚刚好,不,是不够。   怪不得小狗喜欢不停嗅主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他的需求,他只能沉默地,静静地,又轻轻地,把滚烫的脸靠在对方肩头。   从前的江亭晏心里有一种俗套又合理的情绪,通俗来说就是主权者的爽。   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需求,需求产生依赖,产生了权力,而权力若是垄断,就会让一个人变得懦弱。   所以对乔柯而言,江亭晏如何运用这个权力,对爱的结局至关重要。   那其实答案很简单。   当爱的需求变成双向,爱的垄断不再成立,爱的权力将由双方共同掌控。   “你要把我身体里的水都挤出来吗?”乔柯被捏得哼了一声,小声问江亭晏。   “特别不应该,发生在这里。”江亭晏松了手上的力道。   乔柯愣了一下,羞愧地低下头。   “不能接吻吗?” 第61章 纯真年代(一)   江亭晏感觉乔柯是天生的接吻脑袋。   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他只敢把手指虚虚弯曲地勾住江亭晏的一根手指头,却敢在电影院灯光熄下来时,偏过头,小心翼翼地问江亭晏。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那句话让江亭晏很吃惊,因为在他眼里,乔柯是一个再情绪内敛不过的人。   这个人像是某种高分子材料做成的,主打一个密封性好,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装什么都不漏。   他没有说答应,只是把头向乔柯那侧靠了靠,银幕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乔柯的神情,让他看见那双黑眼睛眼尾泛红,清澈柔软的光在其中缓慢流动。   他想,再让他思考一百次,他也会毫不犹豫确信自己会喜欢这个人。   但那时他还没有考虑太多,甚至所谓的喜欢也并不算浓烈,他没有过爱情的念头,只是直觉地不想错过乔柯。   江泽山是他爹,不耳濡目染也扛不住有血脉关系。   在他们这里,或者说部分现代市场流行里,婚姻就是资产重组。   若是用它来换爱情,爱情就是实打实的奢侈品。   在等待接吻的空隙,这些想法在江亭晏的脑子里一一路过。   都这种时候了。   他感觉自己可以称得上一句冷漠。   他皱了下眉头,对这样一个自己感到些许的失望,还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这种难过的根源也许是心的孤独。   s市那幢德式别墅十分漂亮,住在这里的人对它也很用心,就算是长得最难看的花草都是林菲霞亲手打理的,当然江亭晏并不排除它们本身没有那么难看这种可能。   花园里的喷泉边散落着江婉月年年抛下的愚蠢心愿,那时她还小,爱看花仙子芭比娃娃电影,爱做真假公主的钻石梦,不知道世间其实没有仙女,会为她愿望买单的除了长辈,就是站在窗户前对楼下玩水的她说别烦我的哥哥。   父母吵架离婚的那段时间,出轨的父亲搬出家,和小三住在了一起,骄傲负气的母亲带着还没上高中的妹妹离开s市,而他因为学业继续留下。   每年会举办宴会的别墅终于走向电影里所有繁华之地的结局,变得空荡,落寞。   每晚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   那感觉就和此刻一样,心脏大约拉扯住他的喉管,收缩时让他发不出声。   但也就这烦闷思绪纷至沓来的一刻,他感觉到脸颊被轻软温热的嘴唇,力道不比蝴蝶振翅更强地,触碰了一下。   收吻的速度也比蝴蝶振翅更快。   他的伤心宛如一个巨大而空虚的泡泡,被乔柯轻飘飘的一个吻戳破了。   电影的声音像被谁关掉了,这个角落静悄悄的。   乔柯攥紧他的手,已经把身子端坐好了,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完了?”江亭晏忍不住问。   乔柯闷闷地“嗯”了一声。   半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乔柯才又带着不确定询问他:“你不喜欢这样吗?我…也不是非要这个。”   江亭晏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一场烟花秀最精彩的部分在他发呆的时候演完了,就那短短的花火璀璨的几秒钟,他反应过来自己来看了个寂寞,还买的最贵的票。   他抓住乔柯的手腕,把人带过来了点。   “再来一次吧。”   江亭晏怕这人还只像方才那样亲脸颊,于是主动按住了乔柯的肩膀。   对方屏息时最细微的神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近得连眼睫毛都数得清根数。   他敢肯定那是乔柯的第一个吻。   因为再没有任何一个吻比那个吻更让人觉得愚蠢可笑了,没有回应,只是接纳,甚至连嘴也不知道张开一些。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对方看见他不明所以的笑,也跟着笑了。   那是一个值回了所有感情投入的吻。   足以让一个理性经济人觉得今夜的利益已达最大化。   等乔柯学着江亭晏的动作想回应时,江亭晏狡猾地止住了他,说:“没人告诉你,电影院要文明观影吗?”   在江亭晏没有接吻打算的时候,乔柯的接吻脑袋是利他主义,是让他赚到的。   在江亭晏觉得自己有权力更进一步展开交流时,乔柯的接吻脑袋因为跟不上进度让他觉得是一种障碍。   ——“不能接吻吗?”   “你的脑袋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江亭晏说。   乔柯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从他腿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的想法太过分了。”   乔柯若是能听到心声,估计两个耳朵里得全是某人“你这才到哪啊”的指责。   他这人就是那种,你笑骂一句“少来”,他就老老实实几个月不来的人。   本次办公室play最终以失败告终。   下午的天气不错,可以把人烤得有七分熟,幸好地皮像蒸笼盖子,剩下三分没熟的人可以用冒出来的热气熏,出笼时还有一股塑胶被暴晒后的独特气味。   两个人一直在办公室窝到太阳落山才出去吃晚饭,没有空调,吸热玻璃也都是被时代淘汰的产物,江亭晏出门的时候扯了下肩膀处的衬衣,总疑心那里被汗打湿黏在了皮肤上。   “你想不想吃饼干?”江亭晏问。   “你要给我吗?”乔柯转头看他,慢吞吞地说。   “没说要给你。”江亭晏说。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成排杨树影子倒下,他们牵着手靠着树荫走。   杨树是间隔栽种的,阳光和树荫也就间隔出现,他们就像两颗会动的杨树,黑色影子掠过周围寂静的同伴。   大地明明不是水晶做的,但在两个人眼里总在闪闪发光。   乔柯问江亭晏:“那你怎样才愿意给我?”   “我有公主病啊,你不是最清楚吗?”江亭晏挑了下眉毛,说得理所应当。   “公主还是等级低了,”乔柯望了眼他,“我愿称你为皇帝。”   江亭晏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扬了扬下巴:“也不是不行,见个礼就给你吧?”   …   李孟佳是四年级三班的学生,下午该吃饭的时候,他往往是第一个往教师食堂跑的。   他们这些人被老师称为老鼠,又贼又精,专门等老师吃饭就在外面围着,老师筷子还没放下,他们就挤进去帮老师擦桌子油,端碗,抢着吃老师没吃完的菜。   学生食堂是免费的,饿不着人,但是做饭很难吃,远不如教师食堂舍得放油,放辣油,还会变着花样做,吃着有滋味得多。   所以这样的老鼠是被默认允许存在的。   他今天跑得快,第二名被远远甩在身后,太阳把他的脸吻得黑红黑红的,一出汗更是像个冒油的红心皮蛋。   路过操场的时候,他看到了他们班新来支教的两个男老师,白色头发那个是英语老师,黑色头发那个是数学老师,他脚步一转,想过去打个招呼,全当提前套个近乎。   刚靠近就看见他印象里气质严厉冷峻的数学老师举起双手,整个人九十度弯下腰地对着英语老师拜了一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把他都惊呆了,脚步都放慢了,生怕皇帝不高兴把他拖出去斩了。   然后皇帝…不,是英语老师,说不清楚什么表情地哼哼笑了一声,给数学老师发了一块巧克力。   没错,就是期末考试前十名才会被校长奖励的巧克力。   李孟佳成绩没那么好,他父母给他的标准就是多认点字,以后出去打工才不上城里人的当,但他铁哥们孟春成绩好,平日里笔头写烂的那种人,每次期末放卷子都会被大家围在一起取笑,故意叫他“好成绩”。   孟春脾气很好,巧克力总是和大家分着吃,就是老把大的那块分给本来自己就有一块完整巧克力的王小花。   李孟佳经常被他们那个暴脾气的数学老师骂“傻蛋”,但他觉得自己只不过不是读书的料,并不傻。   就比如这个场景,谁能比他更聪明,更好运,更懂得随机应变呢?   他一个箭步挤到乔柯身边,毫不犹豫地对着江亭晏行了个青春版的五体投地大礼,大声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来看到对方冲出来行礼就开始头皮发麻的江亭晏,在这声激昂的鬼叫里彻底无法感知头皮的存在,想必已是麻到位了,用花椒也不会比这效果更好。   乔柯忍了又忍,还是把眼泪笑了出来,他揉着眼睛,笑得说话都困难:“陛…咳咳,陛下,该赏了。”   江亭晏木着脸掏从包里掏出一块新的巧克力给李孟佳。   跑在第二名,目睹了全过程的鼠鼠:“!”   鼠鼠大军朝圣的队伍越来越长,江亭晏憋着嗓子说了好几次不要再叫了,糖照发,听到了的都开心地拿了巧克力离开,下一个接着叫,说了十几次,嘴皮子都说干了,他放弃了。   江亭晏感觉一股热气从他的脑袋顶往外往上冒,一开始他没能思考那是什么,后来恍然大悟:这就是仙气!朕就是天子!朕就要修仙!朕就是天帝!   “陛下,我要先去吃饭了。”乔柯看了看表。   江亭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代入了角色,他挑眼向乔柯,厉声道:“大胆!”   最后校长来了,孩子们一哄而散,嬉笑着拥在一起往食堂跑。   这里的孩子生来好动一样,永远见不着乖乖走路,有时蹦,有时跳,跑着,黑红的脸,瘦却有肌肉的腿,发黄开胶的鞋,臭烘烘的塑胶地。   一切不是那么坏,当然也说不上很好,在这劣质灰黑的浑浊中,却有一种感人的,明亮的,雪白的活力。   校长:“小江同志,你们刚才在干嘛啊?”   这边围了这么一大群学生,校长还以为不过是在一起玩游戏,但见更多人往这边跑,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眼睛跟塞进电灯泡一样亮,便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见学生做出类似祭拜的诡异行为。   不是传教的来了吧?   赶紧过来看看。   乔柯拉了拉江亭晏,说:“刚和学生玩,给他们发了点糖而已。”   校长:“哦,这样啊!”   一个才听到消息赶来的学生没看见校长,直接冲着江亭晏冲过来,他跑得过快,鞋子居然一下开胶了,他的脚步一踉跄,在三个人的注视里两腿一折,就这样滑跪到江亭晏面前,来不及想太多,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来了个实打实的五体投地pro版。   “吾皇——”   “住口!”江亭晏怒道,“朕没有…”你这样愚蠢的臣民!   “咳咳,”乔柯的咳嗽声一下盖过了江亭晏的训斥,“拜早年呢,小同学?”   学校发的裤子薄,但好在周涛夏天的裤子全洗了,今天穿的秋天的,他妈怕他冷,把里面给他缝缝补补了许多布料,比别人的厚多了,虽然捂了一裤子汗,却阴差阳错保护了他的膝盖,皮都没擦破。   乔柯把他拉起来:“下次走路注意点。”   周涛这才看见校长在,吓得脖子都缩了缩,也不敢要巧克力了,只想溜走。   乔柯压着嘴角的笑意,把自己那块巧克力给了他:“告诉他们别再来拜早年了,江老师没东西给你们了。”   听到这消息,周涛一面觉得可惜,一面又庆幸自己好运,连连点头,没敢看校长一眼,脚底抹油一样溜走了。   校长才缓过劲:“这是城里的习俗吗?”   “他小时候是在国外长大的。”乔柯给了校长一个安心的眼神。   虽然并不知道国外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也不知到乔柯在眼神和点头什么,校长还是对这个年年来这里的小乔同志充满了信任,满脑子只有“他说的好对,真的太靠谱了,虽然我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是令人信服”。   校长精神恍惚地往办公室走去。   “还吃饭吗?”乔柯问。   江亭晏把包砸向他:“回宫!”   “好的,要起轿吗?”乔柯背上包,向他伸出胳膊。   江亭晏不高兴地哼哼了几下,望向云,又望向地板,好一会儿才磨蹭地往乔柯那靠。   “你好像是比之前重了一点点。”乔柯感受了一下怀里人的重量,没敢像称重一样掂一下。   江亭晏亲了一下乔柯的颈窝,明显察觉抱着他的胳膊力气有一瞬减小了。   “这是在外面,”乔柯低声说,“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为所欲为呀。”   “干嘛,喜欢你又不丢人。”江亭晏说。   “我爱你的善良,爱你的坚韧,爱你一切美好而高尚的品德,我觉得爱你这件事就是很骄傲,很美好啊。”   乔柯没能把人抱稳,反倒是被双脚落地的人稳住了后退的身子。   江亭晏逼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他:“你呢?有我这样喜欢你的喜欢我吗?”   世界上有一种人格,被人称为讨好型人格。   在无数自以为高明的鉴定专家眼里,乔柯在爱情里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俗称“舔狗”。   ——我觉得他很孤独。   那是乔柯曾对江婉月关于他们爱情起源的解释。   其实他这一颗心向来如此,向来知道自己过得很难,但就是不想看到比自己更难的人,向来自己饱尝孤独,却见不得别人在孤独里死命挣扎。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定义和评价在不停轮转,曾经好的被打成坏的,曾经坏的被捧着好的,文学史上的大师会被拉来批评文字功夫,千年经典被质疑不符合时代价值观,整个是一出封建残余,就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会被喷男主愚蠢没脑子。   哈,人人不愿做保尔·柯察金,人人不承认世上有保尔·柯察金,但人人又都希望身边有保尔·柯察金。   江亭晏从小到大,最自信的就是挑,这门行业必修课他从不走眼。   是否像江亭晏这样喜欢他的喜欢江亭晏。   乔柯垂下眼,看着江亭晏在锁骨处露出的项链说:“有你才有这样的我。”   他的情绪拥挤,不能完完整整地告诉江亭晏: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糟糕,原来我很好,原来我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原来我可以接受,并欣赏和喜欢这个有诸多缺憾的自己。   世界上很多生物都有情感,但或许只有人类,爱这种情感复杂到了可以为之完成任何庄重而神圣的事,拯救一个堕落的灵魂,那可是故事里上帝和天使才能做到的事。   “那是有多喜欢?”江亭晏不满足只听到这一句,尽管他知道这是含金量最重的一句话。   乔柯苦恼地想了想,只好说:“想你想得晚上睡不着。”   “嗯,”江亭晏满意了,“你这个年纪就是该想一个人想得睡不着嘛。”   他们是教的同样的两个班,刚好今晚都要守晚自习,乔柯在一楼,江亭晏在三楼。   因为今天太累,再加上没赶得上吃饭,乔柯和江亭晏说好不要等彼此,下了课回自己宿舍吃点零食赶快洗脸刷牙睡觉。   晚上十点半,江亭晏躺在床上刷和乔柯的聊天记录,他有这个定期复盘的习惯,时不时把苏良给他发的消息不耐烦地用手指从通知栏划走。   他盯着乔柯最后发的“拜拜”发呆了一会儿。   拜拜。   …这两个字,怎么越看越像四串烧烤。   他的目光犹豫不决地飘向角落里的卡式炉。   又看向一边的灭火器。   再看向卡式炉。   不同的是,这一次目光坚定了起来。   上次不幸后的气味还没散,江亭晏在屋子里放了香薰,苏良评价为以毒攻毒,最后还是老话说得好,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习惯了。   再说了,谁心里没个理想呢?   不想当大厨的金融人不是搞摄影的好皇帝。   为了这一伟大梦想,江亭晏果断下床去寻找自己打算一辈子结成战略合作伙伴的乔柯。   教师宿舍是两栋,简单按男女分,乔柯住在江亭晏的上两层。   楼道里灯是声控的,江亭晏动作很轻,用手机打着灯光往楼上走。   空旷的楼道内有风呼呼地吹,夜里的温度不低,风吹在身上也不冷,除了轻微的脚步声,江亭晏还听到了夜鹰报警器似的“啾啾啾啾”,还有青蛙打鼓点一样的呱叫,蝉鸣只能说是夏夜自带的初始背景音,不用单独提及。   他把手机照着门牌号,找到了乔柯的宿舍,关了手机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夏天多蚊,乔柯早早把门关了,留着窗户通风,在与蚊子搏斗失败后果断在桌下点了蚊香,希望以以暴制暴的手段获得人蚊协议的胜利。   他自从戒掉通宵游戏以后基本是非必要不熬夜,把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这一目标前期的准备工作落到了实处。   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是一样的配置,不同的是学生宿舍放的四个上下床,是八人寝,教师宿舍只放了一个上下床,空余位置放了桌子,衣柜,厕所是没有的,甚至整个宿舍楼都没有,只能去宿舍楼旁边的教学楼上。   宿舍楼十点熄灯,乔柯是先跟着大部队去洗漱完才回来批改作业的,碰上不少学生,有的端着盆,有的就是一双凉拖鞋,用手捧着水龙头里的水冲脚,还有的用冷水洗头。   “白天厨房有热水的。”那学生他记得,挺踏实认真,叫孟春。   “老师,我暖水壶破了的。”孟春搓着头发回他。   “你明天来我宿舍拿个去吧,学校给我发了个新的。”乔柯说。   孟春用的是皂角洗头,他的黑发打湿贴在脑门上,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乔柯。   “那老师你呢?”   乔柯笑了一下:“嗯,我可以用我同事的。”   孟春没说话了,只是洗完头以后对乔柯说了两声谢谢,走回宿舍的路上还问了乔柯个上课没搞懂的问题。   现在乡镇也能收快递,乔柯在睡前网购了几套资料,体会到了那种齐锋帮助他时的感觉。   乔柯想好,明天带江亭晏去村尾小卖部,周五带他去最近的镇子,周六周天待定。   就这样想着计划着,梦成了另一个他思念对方的世界。   梦深时分。   一只手冷不丁用力抓紧乔柯的胳膊!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急剧跳动,呼吸加快,几乎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   耳侧,一个声音阴恻恻的。   “不是说想我想得睡不着吗?” 第62章 青铜时代(二)   出了校门往村尾走,得跨过一条小河才能到河对岸的小卖部,从河这边看,那是一座很小的白色的房子,只一层,不知道店家平时该睡在哪里。   窗户是老式的热玻璃窗,透着明显的蓝色,敞开着卷帘门,用板凳支撑着一大块木板,把卖的东西全放在上面,麻麻杂杂的,暂且看不清是什么。   江亭晏踮起脚望了一眼,对乔柯说:“看来一米八五点五一九的男生也看不清楚对面的敌情。”   “…上次量身高用的是游标卡尺吗?”   下午散学正是五点半,太阳处于从高位渐落的状态,两个不用守晚课的老师偷摸出来视察一下乡村乡情。   毕竟大学里什么活动不用写报告呢?也就差每个人都给自己写个起居注往上报了,虽然领导并不会看,但是会在需要表扬你的时候把你的起居注调出来,发一篇无人在意的公众号文章。   知道要写三千字感悟报告的时候,苏良不禁感慨:   “上个b大学这么多事呢。”   “上次参观博物馆的报告我还没写呢,讲坛我也懒得参加,再让我期中期末前参加任何除了习题课答疑课之外的活动,我就和上级拼了。”   结果后期为了零点三的德育分,一天参加了三个集体活动。   不仅可笑,而且可悲,就连有很多意义的活动也因为功利的制度变得没意思,对十九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磨灭热情就是最可怕的事了。   凡事果真还是着眼于前的好,想那些一百公里外的事真让人扫兴。   这里的夏天是热的,但是热得敞亮,从皮肤里渗透出来的汗水是清爽透明的,透湿贴着肩胛的衣袖衣领,又一绺一绺水珠子样地从额头鼻尖上滑落,等走过阴凉处,很快又干掉,并不黏在身上。   这样敞亮的夏,唯一阴暗的就是一路尾随叮人的蚊子。   江亭晏是嫌弃热的,两个人牵手也热,便只不情愿地伸出一截手指头和乔柯的食指勾着。   “蚊子老是咬我。”他指了指自己冒出不少红包的小腿。   “它也没有放过我。”乔柯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   过河没有桥,因为这河很小。   算上所有有水的地方,河面也不过十几米宽,河水也不深,所以放几块大石头搭脚就足够了。   江亭晏没着急过河,他跟小学生第一次出门郊游一样,松开乔柯的手蹲在石头边观察背荫处的青苔。   伸手进水池里搅一搅,暑气就被河水的清凉逼退了。   “有蝌蚪!”   那样子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拽着乔柯的衣服要他陪自己一起看。   一丛一丛蝌蚪,和结成串的果子一样,在流动的河水里保持着静止,吸附在大石块上长的深色苔藓里。   他想伸手摸一下,又过不去心里的坎,总感觉那蝌蚪身上有黏液,摸着怪恶心,最后到底是没去摸,只在水里捡了三块漂亮小石头。   他一抬头,就见乔柯安静地看着他,眼皮子都没眨过一下。   这条小河沟本没有那么多色彩,白天也不比有月光的夜有诗意。   想象力是沉寂的。   但是或许是一种神秘的感情激发了江亭晏的创造力,使他这一刻充满了热情。   他急急要把手上的水甩干,想要拿出背包里的相机。   但乔柯总比江亭晏更懂江亭晏,比江亭晏自己更能看到他的渴望,在江亭晏擦手的时候就把相机替他取了出来。   “要拍风景吗?”乔柯问。   江亭晏摇头,找了个位置支好支架,开始调试参数。   “看来是要等一个瞬间了。”   “你又不怕被蚊子咬了?”见江亭晏专注地守着相机,乔柯问。   他俩穿着短袖短裤,在蚊子眼里和某类衣服一样诱人,恨不得吸死在身上。   “怕,”江亭晏瘪了下嘴,“赶紧祈祷能早点拍到。”   江亭晏最满意的一张作品是在下午六点拍的c市某一处千层梯,他是早上六点就架好了相机,带着凳子一直坐在那里等一个瞬间。   说是要一个瞬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应该有很多故事,当一些特定的人,特定的物,特定的光线同时出现,他们就让照片活了起来,他喜欢摄影,感觉能把某个模糊瞬间的感动永恒停留。   他的偏好不怪诞,他只是爱故事感。   天空还是耀眼的蓝,几撇稀薄的云,兜不住沉甸甸的阳光,江亭晏感觉自己有点长时间暴露在强光下,视力变弱。   “有人来了。”乔柯忽然开口。   江亭晏用手遮在眉骨处,往取景框外望。   “哞——”   一头老牛被一个老人牵着过河,牛蹄子在石滩上走得比人还稳,它哞一声,扬起粗壮的脖子,把铃铛晃得叮当响。   那声音不像电子音里的铃声嘀嘀嘀得很吵人,它像是寺庙里的僧人在撞钟,声音是沉重肃寂,在空旷的空间里不断回荡着“咚——咚——”。   老人很精瘦,皮肤被晒得黝黑,穿着一件白背心,胳膊上还有肌肉,头发倒是白完了,短的,直直竖着,看着扎人。   “过河——”他吆喝着。   牛跟着哞了一声,蹄子踩进水里。   他走得慢,或许是因为老,但他并不弱,所以江亭晏觉得他只是乐得这样。   牛也走得慢,江亭晏看不出这牛老不老,也不知道它算不算得上健壮,但是人不拉牛,牛是自己走得那么慢的。   老人走了,牛也走了。   最后的铃铛声也石块上水痕样地消失。   “照片忘拍了。”江亭晏反应过来。   “我看你那么入神,帮你按了录像,你可以回去慢慢看。”乔柯捏了下他的脸颊。   “简直说不出来。”江亭晏收起相机,照旧和乔柯勾着手指头。   两个人踩着石头过河,连跳带跃的。   “我想不出来怎么说。”江亭晏还在想刚刚的事。   “你知道吗?”   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但他问的人是乔柯。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乔柯伸手紧拉着他,怕他踩不稳掉进水里。   “……下次不许一个人偷偷学习进步了哈!”   过了河是个石滩,石滩与小卖部还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得走个两三米的人踩出来的土梯子。   小卖部在水泥公路边上,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没经开发的样子。   “热热热!”最原始的感觉还是占领了高地,江亭晏扇着风,拉过乔柯的手往小卖部前一站,眼睛一下盯住里面一个白色的老式冰柜。   “我要那个。”江亭晏说。   乔柯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一个,还是要连那个冰柜也要一起拖走。”   “只要一个不就白跑一趟了,”江亭晏说,“食堂是有冰箱的吧?”   “那你少挑点吧,回去还远呢。”乔柯说。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乔柯都算是每年固定刷新的面孔了,也熟,见了江亭晏也不见外,拿了个白色塑料袋子给他们装雪糕。   “绿豆的,拿一个,酸奶的,拿一个,红豆的,拿一个,芒果的……讨厌芒果,”江亭晏把那黄色的雪糕丢到一边,“我想要巧克力的。”   小卖部店主说:“巧克力不好卖,没进那么多。”   江亭晏奇怪道:“巧克力怎么会不好卖。”   “买的人少呀。”店主说。   江亭晏没再问了。   乔柯在后面货架逛了逛,买了个新的暖水壶,两条毛巾,和一个塑料水桶,到处瞧了瞧,拎了个一升装的可乐。   “每人一个,我多一个,你多两个。”江亭晏点了下数量。   “再拿几个小的吧,”乔柯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雪糕最后是装在水桶里被提回去的,还拿了不少长条的碎冰冰,店主在桶里加了不少冰块,免得半路被晒化了。   乔柯准备付钱。   江亭晏啧了一声:“你出力就行。”接着掏出手机打算扫码。   与等着收现金的店主两相对望。   相顾无言。   江亭晏:“您的码呢?”   店主:“我们这不养马哈。”   “给您,一共六十四块五。”乔柯把钱叠好递给店主。   “不够分,怎么办?”江亭晏说。   他知道乔柯是给学生带去的。   “不能怎么办,只能偷偷的。”   “乔老师,又搞特殊对待了。”   两个人走回去的时候一起提着水桶,江亭晏拎着暖水壶,乔柯拎着可乐,山路难走也就一段,砍出来的路还是不错。   乔柯说:“好像我初中,那时我去县城里读的书,五四节排节目表演,周末训练,女老师给我们买了一箱小布丁吃。”   “你怎么猜到我今天想出来吃雪糕的,说起来,上次我说要去博物馆你也知道。”江亭晏觉得乔柯有预言的魔力。   “猜的。”   其实是昨天晚上某人非要挤在一起睡觉后在梦里热疯了,淌着汗水扒着乔柯的手臂,不停说梦话:“我要吃雪糕,我要吃雪糕…”   乔柯被他抓醒了,带着点起床气说了一句:“不行。”   江亭晏不说梦话了,只是紧紧抓着乔柯的胳膊,眉头皱着。   乔柯想掰开江亭晏的手指。   他略微侧起身,手刚伸过去,就又听到江亭晏闷闷地说:“就算你不给我买,我会让妈妈给我买的,我以后会自己买。”   “到时候…我……”   乔柯没听到下文。   他手指轻轻地擦过江亭晏的眼角:“好了,我会给你买的,要多少买多少,行不行?以后蛋糕也买冰淇淋的。”   回学校的时候刚好碰到苏良,江亭晏用塑料袋子捡了十几根雪糕装好给他。   苏良:“我就知道,不是当苦力的事也不会叫上我,呵呵。”   “剩下的怎么办呢?”江亭晏问。   乔柯:“刚上晚自习,我去把他们叫出来。”   “耽搁人家学习是吧?”   “小学压根用不着上晚自习,”乔柯说,“活得比我那时候还累呢,有必要吗?”   江亭晏笑了:“毕竟这是重要的时间段,当然我们国家的人哪个阶段都很重要。”   说着就想起林家荣,江亭晏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乖崽怎么突然打电话,你说的那个早弄好啦,还有妹妹怎么一直没回家,到哪里去了哇?”   江亭晏:“你现在不是该上课吗?”   那边碰麻将的声音一下子小了。   “我见你也没选修川麻啊?”   “唔,还有事…先挂了。”   乔柯去把孟青叫了出来。   “学校给我发的那个我才知道不能带走,你得还给我,这个给你。”他把那个新的暖水壶交给孟青。   孟青摸着暖水壶外面的塑料罩子,没有说话。   江亭晏叫的人是王小花。   四个人扒在教室里眼睛的盲点,默不作声地吃着雪糕。   “明天放假,真爽。”江亭晏说。   王小花吃着雪糕,听着这话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江亭晏勾了勾嘴角,问小女孩。   王小花说:“原来老师也不喜欢学习。”   “这世上谁喜欢学习啊?”江亭晏哼笑几声,目光瞥向乔柯时住了嘴。   “是啊。”王小花本来想再点个头,看到孟青时也点不下去了。   还真有啊。   “唉。”说不清是谁在叹息。   “明天你们回家吗?”乔柯问。   王小花摇头:“我爸妈去舅舅家帮忙了,家里没人,我不回去。”   孟青:“我有别的事,这周先不回去了。”   乔柯来了兴趣:“什么事啊,能说吗?”   孟青犹豫了:“明天,再说吧。”   乔柯以为这是不方便告诉他的意思,没想到第二天放学后孟青真的来找他了。   还带着三个小孩,一个王小花昨夜见过,江亭晏说过这孩子天生有语言天赋,另外两个他脸盲没太记得,但是也觉得很眼熟,一听声就认出来了。   朝拜事件的始创者,李孟佳,结束者,周涛。   这简直就是有始有终啊。   “乔老师,你能开车带我们去镇上吗?”孟青说。   乔柯想,该怎么解释呢,不是每个成年人都会开车的。   他只能转头去求江亭晏。   “求你啦,帮帮忙吧。”   “我的体测过了,某人的科目三还没过呢,是不是前面的也要重考了?”江亭晏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神清气爽地被乔柯的甜言蜜语包围了半个小时才答应。   我有在助你体测一臂之力,但你每次出门都非要带我坐你的漂移飞车。   但是乔柯很识趣地没说出来。   孟青是知道他们坐大巴来的,没有车,他是找一个乡镇的熟人借的车,再三保证江老师拥有驾照,开车水平一流,才拉开卷帘门让他们开走。   “…这啥?”江亭晏看向乔柯。   “为什么只有三个轮子?”   高手开过两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就是没开过三个轮子的。   但大家都看着呢,江亭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里坐着很不舒服,坐垫连仿真皮都不是,硌得慌,乔柯坐在副驾驶,四个小孩……四个小孩坐在后车,没有座位,那是拉货用的车斗。   “这他妈能行吗?”江亭晏惊呆了。   “这能和交通法吗?”   “以前都是这样坐的。”借车的男人说。   “放心,这次没有交警抓你。”乔柯说。   江亭晏虽然自己屡次违规,但是在孩子面前还是得维护交通法的尊严。   “这个…”   “存在即合理。”乔柯说。   “但不合法。”江亭晏说。   “加班也一样,但就行得通。”   可恶,被说得哑口无言了。   “快点吧,去晚了就得关门了。”周涛忍不住催了一下,他们都是坐惯了这里的,校长还用这个拉过人呢。   小破三轮还是上路了,一路上没什么人和车,但是江亭晏还是开得很慢。   四个小孩被再三叮嘱不要乱动,只挤在一起喳喳说话,兴奋得不行。   乔柯歪过身子偷亲了江亭晏一下,把专心开车的人吓了一跳,回神后红着耳尖,压低声音埋怨:“干嘛,造反啊?”   “今天开车好温柔啊。”   “别捣乱。”江亭晏生硬地说。   乔柯笑着看他,把他看得脸更红了些,他便责备了一句:“好好学着点。”   “我们是情侣吗?”   “我可一直没说过有这事。”   乔柯想,他俩不是情侣还整天亲来亲去,抱在一起,睡一张床的。   真像那种怎么摸也不收起叶子的含羞草。   不要脸。   “再说吧,再说吧。”江亭晏嘟囔了好几次,一直重复,再说吧,再说吧。   乔柯郁闷地望向窗外。   却没听懂身旁的人,每一句重音都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说吧,说吧。   你只要说,我就答应你。   到镇上时才下午两三点,六个人都没吃午饭,小孩子本来就容易饿,好在江亭晏还带这些饼干分给他们。   车是随便找个地儿停的,就在镇子口,那里的水泥公路旁也都是山和树。   周涛和李孟佳最先跳下车,孟青慢一步,王小花是坐下后伸腿踩到地上的。   俩不认路的大人给四个小孩带着走。   这里还是一副城乡结合部的样子,却好多了,有超市,有饭馆,有服装店。   他们被小孩们带到一家苍蝇餐馆,说是苍蝇餐馆,其实在这镇子上已经算很好了。   “鸡公煲?”江亭晏咋了一下舌。   原来是开小灶来了。   店铺里只有三张小桌子,没别的人,老板娘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方便他们六个坐到一起。   江亭晏说:“乔老师请客啊?”   孟青说:“我们四个请老师吃饭。”   那晚上手里还剩几个冰棍,乔柯和江亭晏让王小花和孟青拿走了的,看来是吃到这俩肚子里了。   一份鸡公煲二十八块钱,今天的分量看着比孟青之前来的时候还要多些,这里米饭管够,也够软够香。   鸡肉块六个人平均每个能吃三块,土豆片放了很多,还有洋葱和香菜,花生米,藕片之类的素菜。   江亭晏是想付钱再叫一份的,乔柯点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才想明白,这会让几个小孩难过的。   吃完饭付钱,那四个孩子一人掏出一卷钱来,多是一块钱,也有五角的,最大的是五块。   王小花把它们收好凑在一起,理干净,捋整齐,才高兴地交给老板娘。   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江亭晏想。   老板娘给他们六个人端来了六杯水,是加了冰糖的,切了柠檬片泡过的水,还是冰的。   孩子们就端着杯子喝,喝得很慢,像在品那点寡淡的柠檬味道和甜。   “你们要是…”江亭晏忍不住开口。   “这里还有些。”老板娘把那一整壶的柠檬水放到他们的桌子上。   “谢谢阿姨!”王小花说。   “闺女儿就是乖些。”老板娘笑了笑,又有新客人走进来,便忙去了。   江亭晏皱了下眉,最后没再试图开口。   柠檬水确实一股冰糖的甜味,但他的心里却有点难过。   他眨了眨眼,把身子背过去看着大街。   “一会儿要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不去了。”江亭晏低声说。   “有超市。”   “超市我也……”江亭晏话一顿,盯着乔柯,“嗯,我们有货箱啊。”   三轮车,伟大的发明啊。   下午回去,满载而归,可惜的是没有雪糕冰棍这样的夏季良品。   孟青他们回学校以后就在操场上玩跳绳,乔柯和江亭晏也加入了。   被绊一次就丢一条命,三条命用完就得换人了。   江亭晏想,这玩意儿哪有那么好玩。   一下玩到七点多。   视线都开始灰暗了,操场是没有灯的,再过一会儿就会变得黑漆漆了。   乔柯歇了一会儿在旁边当裁判。   王小花也在他旁边数。   “江老师死了!”她大叫,因为下一个该轮到她了。   江亭晏手臂搭着裁判的肩膀,两个人走到一边背过身去,试图进行贿赂行为。   “太黑了没看清。”   “你这么大了还耍赖。”   江亭晏亲了乔柯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亲了一下。   “这是原则问题。”   江亭晏勾着乔柯的脖子,动作轻柔吻上他的嘴唇,一边用手指蹭着他的耳朵。   “…好吧。”   “不是说原则问题吗?”江亭晏哼笑着反问乔柯。   “亲一两下时我保持公正,这是原则问题,像刚才那样亲,这件事就超出原则的范围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就完结。   不过每章内容还是挺多的 第63章 白银时代(三)   夏夜里的风是正狺狺的恶狗,扑喇喇撕咬着夜游者的脸。   野田边水里的青蛙咕咕乱叫,声音有的亮,有的闷,因为有的懒洋洋趴在田坎边,而有的谨慎潜伏在水中。   乔柯和江亭晏两个人拿着手电筒逛了不多时,就收到了一大堆红包。   一开始两个人还推拒:“不要,不要,哪个说兴这样的。”   蚊子说:“拿着拿着,好容易在蚊帐外面见到你们。”   半个小时之前,小东西们回学生宿舍,中东西们回教室宿舍。   江亭晏在一楼洗漱完,拿毛巾擦着脸走到二楼了,察觉乔柯没跟上了,一扭头下望,就见乔柯往校门外走,幸而他穿的是白衬衫,在昏光里还能看得清。   “你去哪里啊?”   “我想出去走走。”   乔柯定住身等着江亭晏继续问,见他只站在那里,等了五分钟,依然不说话,便自己走了。   这个小村子和乔柯的家乡有点像,夏天水池子里有种白色的小花,没有气味,长得像蝴蝶的眼睛,在夜里晃眼一看有些渗人,他以前在家乡的田路上还见过一种红色的,花瓣很细的花。   那张在他钱包里写满名字的签名纸,纸上写着的李凤莲并不是他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   他对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谈不上什么悲伤。   只听别人说过母亲生下他以后因为父亲出轨上吊自杀了,父亲因这一事也没有脸回村里,跟那女人去了外地,听说后面也没能结婚在一起。   母亲是外省的,十八不到被村里人从外头领回来给父亲配亲,他父母没领结婚证,本来年龄也不够,只办过一桌酒席,两个半大不小的夫妻和受了爷爷半辈子气的奶奶一起住在河沟对面的老泥巴房子里。   在这一家子不出彩的人里,乔柯的爷爷应该算是最有头有面的一个,在村镇上当过镇长,支书,不过死得早,在乔柯父母结婚之前就死了,是抽旱烟死的,死的时候整个村的人前五里后五里,没有一个人不来吊唁的。   父母一死一走后,奶奶拉扯了乔柯半年,也因病去世了。   李凤莲就是这个时候养的乔柯。   她是个年轻的寡妇,长得并不算漂亮,不能应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比普通庄稼汉更坚韧,胳膊和腿都有力,独自守着一个有砖有瓦的房子。   乔柯稍微长大一点,听别人说的那些话他也一向不难过。   他时常跨过河沟,去那个没有一个人的泥巴房子里玩。   房子有个后院,木门后有一个水沟,他在那里摸过螃蟹,带回家让李凤莲炸给他吃,院子里有两三棵梨树,结果,但是酸,他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摘了。   院子的茅厕旁边是用石头砌成的花台,里面有种辣椒,还有什么凤仙花,有个养女儿的家里还向乔柯要过,拿来染指甲。   那些花他通通不喜欢,它们自己也不争气,没人照料便恹恹地死了,他喜欢那种满山满山开放的白色像眼睛,像孔雀翎羽的花,拿着锄头挖了四五株种在院子里,泥巴房子过几年就塌了,也没有人管,花更没人管,乔柯只在高考之后去看过,旧房子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白色的花。   上一辈的故事都老得像旧报纸了,孩童时读不懂字,听别人念过也就过了,有个印象。   但长大了反倒上了识字明理的当。   乔柯走到一处,那一处水池里的蛙叫就停了,水在脚下温柔地流动,这一种音乐只能在这里听到。   他穿着白衣服,像野鬼,被狂风吹得飘来飘去。   突然有人叫他。   “喂!”远远地透过风。   他站定,跟被贴上一道定身符似的。   手电筒的光穿刺过寂静,浓厚的暗,乱晃四散地打过来。   光先从一个小山丘的背面冲向天,而后才闪出,江亭晏踩着石子坡,几乎是一路跑着来找他。   来的人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半路未至,被寻找的人先不由自主向他奔跑。   “找了你好久,你可真能跑,电话也不接。”   江亭晏冲过来,抱紧乔柯抱怨时还在喘气。   “你知不知道今晚上会下雨。”他举起左手拿着的伞,语气有点得意。   “不知道,”乔柯说,“还好有你。”   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两个老师在田坎边交流了一下教学经验。   江亭晏:“早自习根本起不来,天气一冷下雨的时候最阴暗,什么请假的方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乔柯:“没事,下次你迟到就说:‘专门晚来几分钟,就知道你们管不住自己,整个楼道就你们班最吵’。”   江亭晏:“我不想改作业啊,好多,还得一个一个字母看。”   乔柯:“你们这作业我改了几本,做的什么,课代表发下去,自己改。”   还顺便关心了一下学生的生活。   江亭晏:“我打赌李孟佳绝对喜欢王小花,这种爱在人家小女孩面前装怪逗笑的我太懂了。”   乔柯:“唔。”   江亭晏:“但是王小花明显喜欢孟青,孟青喜欢谁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他不是在你班上吗?这种成绩突出还收拾得干净有些早熟的,拿捏个同年龄小女孩不是手拿把掐的。”   乔柯:“唔。”   江亭晏:“我小时候看过的八卦比这刺激多了,我读了两年PYP,我妈和别的家长加了好友天天一起吃瓜,她生怕我上小学就跟着别人一起骑鬼火,立刻把我转走了,外公本来也不想我去念国际生,因为家里本来管得不严,怕我长大就是靠钱混个美本英水硕。”   乔柯:“唔。”   原来他的机车不算鬼火吗?   江亭晏:“说起来他们这没有理头发的吗?我们班上有个学生,我每次都不敢看他,他太像一个蘑菇了,走不出云南的那种。”   “要是镇上有洗照片的地方就好了。”   江亭晏在今天吃饭的店里给大家拍了一张照,不仅有他们几个,还有老板娘,另一桌进来吃饭的初中生。   他总在光影里追求故事,在构图里拼凑灵感,现在却觉得这一张普通的合照那么值得留下。   “那我们明天再借车子去一次吧?”乔柯说。   “好。”江亭晏勾起嘴角,牵着乔柯的手往回走。   半路上雨点打下来,田路很快湿润,一脚下去溅起泥水。   江亭晏想起打伞,却发现伞不见了。   “走快点吧,回去还能洗个澡,我走时候把热水打好了的。”乔柯拉过江亭晏打着手电筒在雨里跑起来。   江亭晏被乔柯拉得往前趔趄,逆风飞来的雨落在他的脸上,他稳住脚步,跟上乔柯的步伐踩着泥水往学校跑。   四周黑乎乎的,只有手电筒指引着前路。   江亭晏想起来有一年乔柯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该团圆的时候给他打了个视频。   那个夜就像这个夜一样黑。   “你要不要看烟花。”乔柯把手机架在一旁,后退几步蹲下,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乔柯的手机是上大学的时候买的,一直没换,像素很烂,把一个好好的帅哥拍成了一个隐约透露出帅气的马赛克。   不知道那是什么背景,只记得周遭黑漆漆的,乔柯脚下是大石块填上泥铺成的地面,屏幕左右两边的边框处有一些冒出来的树木枝叶。   “我给小孩买的,”乔柯在屏幕里不自在地说,他脚边的塑料袋子里露出几根长长的作引子用的彩色纸条,“你要不要看,我也没放过,你要是想看我放给你。”   “那你放吧。”   绚烂的白光像碎星星一样在屏幕上停留几秒钟,熄灭了,接着又有别的颜色的烟花亮起,火星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熄灭,在残存碳化的木签子处弥漫出白烟。   光亮一次一次点亮了乔柯的脸,寒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但过烂的像素也自带一股温柔的磨合效果,让他短暂出现在江亭晏视线中的五官照得很柔和,色调也温暖。   “好看吗?”乔柯问。   平心而论,江亭晏见过北海道的花火大会,见过哈利法塔烟花灯光秀,也见过在悉尼歌剧院上空举办的跨年烟花秀。   他通通不感兴趣,只是每年陪江婉月走走。   谁会真的喜欢放烟花。   “喜欢。”他点头。   只是看乔柯那么笨,还想讨好他的样子。   太可爱了。   “外面在吹风,你快回家吧,”他说,“一会儿跨年我们再通话,不过家里人有点多,我尽量快点结束,你也不要只想着我,要陪陪叔叔阿姨,知道没。”   乔柯笑着对他点头,黑眼睛映着摄像头打出的光。   “我知道,那,我们晚点见。”   乔柯放下燃尽的烟花,靠近挂断视频通话前又看着江亭晏的眼睛,垂下眼很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这个人太胆小,说喜欢他,又不敢听他反应,只敢留一声有尽的嘟音给他。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衣服都接近半湿,鞋袜是早被泥染了。   江亭晏忽然用力拉住乔柯,他眨眼,甩掉眼睫毛上挂着的雨滴。   “我们跳个舞吧。”   乔柯停下步子,回过头向江亭晏确认:“这里,现在?”   “是啊,”江亭晏的语气简直理所当然,“明天可是周六啊,周六是最完美的一天,开头结尾都能安心熬夜。”   仅限双休人。   “好吧,”乔柯说,“好在我也带了感冒药。”   “但问题是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江亭晏笑了笑,他把被打湿的白金色头发捋到耳后,朝乔柯伸出手,“你忘了嘛,就是草地音乐会那次,你说你不会跳舞,我说,我可以教你。”   “我教你,”他的呼吸渐渐稳下来,说话时胸腔却起伏,也许是雨夜太冷,带动他的声线几不可闻地在发抖,“好不好?”   “乔柯。”   他每个想法总莫名其妙。   就像每句别扭的话都意在言外。   当他把心里小小的,珍贵的,一些神秘而美好的东西想要传递给对方时,也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大的希望,和不安。   要是对方不能明白呢?   人啊,明明面对现实那么多事情都妥协,偏偏在爱里坚持了理想主义。   雨水在江亭晏伸出的手掌心聚出一汪。   乔柯才缓缓抬手,僵硬地把手搭在江亭晏的手心。   “没有曲子吗?”乔柯生疏地站好。   对方身体前倾的动作让乔柯局促地后退了一步,但江亭晏另一只手落在乔柯肩头,微微用力不让他后退。   江亭晏动作很轻很慢地打开乔柯的手掌,他的手指弯曲,引导着乔柯的手和他贴合。   他的大拇指搭在乔柯的手背外侧,相接触的皮肤让两个人在冰凉的雨里都升起烫的错觉。   “左手从我右臂下方穿过,搭在我右上臂外侧。”   “没事,”江亭晏眨眨眼,避免雨水模糊掉视线,他感受着手掌下颤动的幅度,弯起眼,声音里带上笑,“你可以把我抓得紧紧的。”   “没关系,很简单的。”   江亭晏放在乔柯肩头的手控制着两个人移动的方向。   乔柯垂着眼睛,雨水从黑睫毛根部往下滑落,有几个瞬间雨变大,快要把他的鼻孔堵住不能呼吸了。   他笨拙地聆听江亭晏说的前进后退,跟着对方四肢近乎不协调地小幅度旋转。   江亭晏右手的力量带动着他,引导他向右旋转。   他的摆荡,升降,都糟糕得像没有关节螺丝的机器人。   连转头都要慢半拍。   那双玻璃一样剔透的眼睛隔着雨幕紧紧跟随,他的心思已经无法在雨幕里聚焦舞蹈。   “我又转错了吗?”乔柯见江亭晏不再转头,而是一直看着他。   “你可以不用转,”江亭晏轻声说,“一直看着我也很好。”   乔柯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步调配合着江亭晏,略微低着头,眼睛失了神一样没有聚焦。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想今夜我不能入眠。”   “怎么了,”江亭晏停下来,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伸手向去触摸乔柯的脸,被乔柯握住手,放到脸颊边轻轻蹭了蹭。   乔柯转头,在江亭晏冰凉的掌心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他抬起眼,江亭晏不清楚那些光是冷冷地映在他清澈的黑眼仁上,还是映在一层薄而有温度的泪上。   雨水打湿了乔柯的头发,衣服,也让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感伤和不安。   “因为你不是我的。”   ——因为你从未承认会永远属于我。   雨幕中的沉默没有延续太久。   “那你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江亭晏说。   这句口吻平淡的话比雨还激烈,乔柯被它劈头盖脸地一浇,脑子嗡嗡的。   江亭晏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报错框在乔柯脑袋顶上。   程序错误:乔柯.exe已停止运行。   “怎么,版本过旧不兼容了?”江亭晏笑着说。   乔柯的四肢在雨里泡得绵软冰凉,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柔软飘忽到他不知道有没有抱紧江亭晏,他只能拼命收紧胳膊。   “谢谢你。”   风雨声把乔柯细小的呜咽吞没,吹到江亭晏耳边的只剩下:“我爱你。”   回到学校已经是接近九点,一路上没有人,夏天的夜一旦下雨就降温,两个人迅速借助热水瓶里的热水冲了个热水澡,吹完头发以后坐到一个淋不到雨的阳台边上聊天。   两个塑料杯子,倒上两杯可乐。   学校的睡觉铃的九点半才打的,再说学校除了他们这群人也没几个学生,江亭晏干脆把小提琴拿出来,坐在乔柯对面拉起来。   小提琴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像在乱雨中加了一针柔顺剂,把琐碎的雨声柔和统一起来。   乔柯不懂小提琴,但是有耳朵就会听。   在旋律从舒缓空灵逐渐变得丰富时,江亭晏停下了动作。   空中的音乐却并没有停止。   “谁在吹笛子?”江亭晏随着声音看去,却没有看到人。   他疑惑地张望一会儿,雨夜里,《下雨的时候》这一首曲子已经进行到中间的激昂部分。   “为什么不继续了?”乔柯不舍地说,“笛子和你的小提琴都很好听。”   他刚说完,江亭晏又听到了电子琴弹奏的声音。   笛子和琴音重合,节奏加强加快,雨滴汇聚在一起一般,冲刷着天地四方。   江亭晏抬手架弓,小提琴的声音再次加入其中。   他看向乔柯,笑着说:“看来,今夜确实有奇迹。”   “早。”江亭晏端着面坐在苏良对面,递给他一瓶酸奶。   苏良嚼面条的动作都慢了,抬头看着江亭晏,迟疑道:“你谈恋爱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你干嘛发喜奶。”   江亭晏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用筷子搅了搅面条。   教师食堂的面条很爽滑细腻,江亭晏觉得比在C市吃到的都要好吃,它才三块钱,汤是用猪骨头熬的,去后厨还能舀一碗大骨汤,面条里没有肉码,只有海带丝,几片烫熟的青菜叶,热腾腾的,再撒一层葱花香菜。   “微谈,”江亭晏吃了两口面,“我们没有全谈,谈了个百分之四十吧。”   他喝了一口汤。   “这猪油骨有种高级的质感。”   “这口汤面入口即化,有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细腻感。”   “它的香浓程度会觉得它是直达上颚,让整个口腔包括可能鼻腔都是弥漫着很香浓的味道。”   “爱情也是如此。”   苏良:“神经病。”   苏良:“我知道你很幸福,但是我的意思是,谁问你了?”   苏良:“Not a single soul has asked you yet.”   “你又急了,但还是不忘记用英文,就这么想学业进步吗?”   苏良恼羞成怒:“看你们两人能好多久!你跟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乔柯今天早上起得比往常晚了十分钟,在路上遇到了已经晨跑完的旻延,两个人边谈大创边往食堂走,刚好听到苏良和江亭晏两个在里面吵架。   苏良和加特林一样不断高强度输出,而江亭晏一声不吭。   乔柯心里一紧。   我男朋友玩个贪吃蛇都玩无敌版,他能有什么抗压能力?   于是乔柯冲进去:“良哥别生气了,一会儿咱们去镇子上,我请吃饭!”   江亭晏不耐烦道:“行了啊,我都让你骂这么久了。”   苏良气得差点哭了,他顾不上揉自己的脸,指着江亭晏大骂:“你他妈的下手这么狠,老子骂你两句怎么了,你还是人吗?你等着,老子回去要提一辆大米su7,创死你这个王八蛋。”   等哄好了苏良,乔柯才坐到江亭晏旁边,他本来想收敛一下表情,但是抬头看过去,还是忍不住眼角都往上翘。   “我们昨晚谈恋爱了吗?”趁苏良向旻延告状的功夫,他小声问江亭晏。   江亭晏:“谈了。”   “那…今天还谈吗?”乔柯说。   “谈啊。”江亭晏笑着回他。   这一次去镇子上江亭晏还是开的那家人的三轮车,苏良一开始坚决不坐后面,旻延倒是没什么所谓,而且正好要买东西,就和乔柯两人一起去了。   车开到半路,苏良骑着校长的二八大杠追上来对开车的江亭晏比了个中指。   乔柯:“良哥,开这个车到镇子上都得一个多小时呢,你骑自行车可能能骑过去,但就怕车半路会散架了。”   江亭晏:“台阶已经给你了,再不下你就在这吊死吧。”   苏少爷忍辱负重坐上了国产金彭三轮车——的货箱。   【天王老子】:【非要大米su7干嘛?你不是才提了一辆车吗?】   【良辰】:【我不管,我就要大米su7,我回家就要看到车库里有。】   镇子的名字叫华镇,不大不小,车开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尽头,但算是周围乡镇的中枢,很多乡下公务人员周末也会开车到这里玩,他们路上就遇到了两个开车到华镇的女孩,开的是四个轮子的车。   车窗摇下来,副驾驶的女孩问江亭晏:“帅哥,去哪啊?”   “华镇。”   女孩说:“我们也去,要不要帮忙载一下后面两位咯?”   三轮车的速度比四轮车慢得多,考虑安全,江亭晏也不敢开太快,但苏良还是被水泥路颠得不行,立刻同意道:“行啊,谢谢美女。”   女孩笑着说:“我们车里也有个姐妹想加你们车上副驾那个帅哥还有后座另一个帅哥的微信,行不啦?”   苏良嘴角抽了抽:“干嘛要加他们,我和开车的不够帅吗?”   女孩还没说话,开车的姐姐赶紧踢了她一脚,压低声音说:“帅是帅,就是看着不像直男,还是那两个保险点。”   “不加。”江亭晏油门一下踩到底,小破三轮跟屁股后面点了冲天炮一样飞了出去。   “妈的不加就不加,你要把老子甩下车啊!”苏良崩溃道。   旻延把他的手按到固定货箱的栏杆上。   “抓好。”   苏良闭嘴了,抓着栏杆再也不乱叫。   前车传来狗男男卿卿我我的“我爱你”“我也爱你”。   他想了想自己,伤心地发现上次有人说爱他,还是他随手刷了点。   到华镇就十点不到,周六周天有两天,不用着急回学校,四个人干脆就找个小旅馆开了三间房。   他们走得干脆,一时兴起的,也没带什么行李,和社长说明了去向以后也没什么后顾之忧,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良辰】:【中午吃啥】   【良辰】:【晚上吃啥】   【良辰】:【夜宵吃啥】   【cocoa】:【就知道吃】   【可可木】:【你们想吃啥】   【看远处的风景】:【都行】   【良辰】:【幺儿请客】   【良辰】:【你给我等着JPG】   【良辰】:【@cocoa】   苏良还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对着手机较劲。   而有对象的人已经牵着手出门逛街了。   两个人打车去了一个小商场,一人买了根火山石烤肠。   趁乔柯去排队买奶茶的功夫,江亭晏在路边蹲下,逗一直对他摇尾巴的小狗。   他拿着烤肠在小狗鼻子附近溜了一圈。   “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你想吃吗?”   小小年纪就出来养活自己的狗,社会经验比江亭晏的实习经历都丰富,说时迟那时快,在这个笨蛋人类把烤肠往它鼻子那放的第二圈,狗迅速用嘴擒拿下烤肠,牙齿咬紧用力一拽,一溜烟跑了,只剩下一个欢快的狗屁股,和一根残有肉香的烤肠签子。   江亭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猫狗不相容,天道如此,不可违抗。   “起来啦。”乔柯把江亭晏从路边拉起来,敏锐地发觉对方兴致不高。   他有点疑惑,小心开口:“怎么啦?”   江亭晏抱住乔柯,脑袋趴在他肩头,很委屈地说:“有狗欺负我。”   附近人不算少,来来往往,目光飘到他们身上,乔柯的脸开始发烫,还是用提着奶茶的手抱住江亭晏。   “它怎么欺负你了?”   “它把我烤肠抢走了!”   “唔…你没逗它吗?”   “没有!”   看来这条狗得有一米五的身高,才能从江亭晏手上抢走一根烤肠。   是一条很坏很坏的巨狗。   “好了别生气,我的这根烤肠给你吃,好不好宝宝?”   “我再见到那条狗,我要让它付出代价。”江亭晏接过奶茶,顺着乔柯的动作咬下一口烤肠。   “收到,一会儿再见到它,我一定帮你教育教育,怎么能欺负我们家亭晏,现在不生它的气,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真是的,江亭晏想,再这样下去会被男朋友哄成胎盘的。   “好。”江亭晏说。   乔柯:“我就知道,你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人了。”   受精卵就受精卵吧,谁的起点不是这个呢。   一起走了没两步路,江亭晏又问乔柯:“我今天好看吗?”   乔柯笑了笑:“迷晕了我。”   江亭晏:“感觉恋爱了,不确定,问一下。”   乔柯:“我也觉得是,应该没错,是恋爱了。”   商场不大,逛一会儿也就逛完了,江亭晏查了下地图,打算去一家鱼火锅店踩个点,街上很多小汽车,但三轮也不少,他完全适应了开三轮,开出了一种超跑的自信。   “等我,我回楼上拿个充电宝。”江亭晏下车往旅馆走。   乔柯也下了车,他就靠在三轮车边用手机翻看了一下《想象中的化学》。   一个声音怯怯地问他:“一块走吗?”   乔柯抬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他面前,看年龄也不大,二十左右。   “这样不好吧…”他说。   “不行吗?”女孩脸上闪过失望的神情。   乔柯摸了下三轮,不好意思地说:“载客四块起步…”   镇子上出租车才三块钱起步,乔柯心想,这样女孩就不会要坐他的三轮了。   主要是他不会开。   江亭晏下来的时候,乔柯早坐回了副驾。   “不叫良哥他们下来么?”   “我们去看看好吃不,确定了再叫他们来,他们自己坐车过来,这三轮连停的地方都不好找呢。”江亭晏说。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江亭晏皱眉,点开消息。   这谁。   他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了?   【青藤】:【^-^去镇子上了?】   【青藤】:【麻烦带点颜料回来吧,江同学~给学校做黑板报用的。】   江亭晏冥思苦想这人是谁。   “这是袁青啊。”乔柯说。   “我什么时候加他的?”江亭晏问乔柯。   “他好像是社团分组时候你们这一组的组长啊,你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乔柯哭笑不得。   真就是关系户了。   “我要把他删了。”   乔柯拦住江亭晏:“别,回学校参加团日答辩你们还要一起呢。”   地图上的那家鱼火锅店比他们想象中还火爆,虽然不像C市吃个火锅还要拿号排队,从外面看里面也没几个空位置。   江亭晏说不想人太多的时候去,一直和乔柯在外面溜达了几个小时,全力搜寻那只一米五高的邪恶巨狗。   九点多才回到这里来,店里的人终于少了许多。   苏良和旻延来的时候,这里面已经一桌客人也没有了。   苏良:“你确定这能吃?怎么没人。”   乔柯解释:“都吃差不多了,一般这个点该关门了都。”   老板见他们四个,也没说要打烊的事,很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还是个专门的包间。   “这个好吃,仔鲢,鱼翅特别好吃,要红汤的,先来五斤吧。”苏良也是老饕了,吃东西有一套。   服务员很快就端上来一口大铁锅,里面翻滚着香辣的红汤,几盘杀好的新鲜仔鲢,微微倾斜就从盘子里滑进汤中。   不过三五分钟,鱼肉变色就是熟了,服务员用勺子捞起,每个人碗里都放了好多,嫩白的鱼肉滴着汤水,花椒还粘在肉上,本来就距离中午吃饭的时间长了点,四个人都饿了,包间里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声。   吃到一半,苏良正想倒杯水,屋子里的灯忽然熄灭了。   “卧槽。”突如其来,苏良被吓了跳。   黑暗之中,乔柯被一只手捏住下巴,用湿巾纸强行给擦了擦嘴。   他懵了,但想应该是江亭晏,便由着对方的动作没有动。   对方很满意他的不抵抗,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房间里响起了音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推着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走进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苏良:“谁的生日?”   旻延摇摇头,看向乔柯。   乔柯深吸一口气,他稳住心中的情绪,看向江亭晏。   “不是我的生日啊。”   “…不可能!”江亭晏当场翻出手机开始查。   “你是不是又偷偷背着我过农历生日了?”   乔柯:“没有啊…再说阳历也不是今天啊。”   看清身份证号上生日的江亭晏不动声色收起手机:“不是今天怎么了,我想什么时候给你过生日,就什么时候给你过生日,想给你过哪一年的就给你过哪一年的。”   “这是一岁的生日,我还有十几场没给你过呢。”   苏良:“我的尸体有点不舒服,我要出去一下。”   “不许走。”江亭晏瞪了苏良一眼。   “生日快乐。”旻延让开一点,让服务员把生日蛋糕放到桌子上。   “该许愿啦。”说着要走,苏良倒也没动。   烛光充盈着小小的房间,似乎把火焰的温度聚拢,让人能得到一股靠近火的暖意。   乔柯没推拒,他看了看江亭晏,再看了看两个陪着自己两年的朋友,最后才看向跳动着焰火的蛋糕。   他手掌合十,平生第一次尝试着许愿。   做这件事时,他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人类靠许愿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难道他许愿明年拿到stf名额,他就能拿到吗?   他笑了笑,不打算许愿就睁开了眼。   只是一睁眼,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看着他,每个人都表情各不相同,却传达着同一个信号。   像一种奇怪的脑电波,改变了乔柯的思维。   万一呢,他想,平时人们都忌讳诅咒自己,就是怕一语成谶,那许愿也算这种预言吧?   它一定是有种魔力,能够实现的吧?   乔柯再次闭上眼,许愿。   只是这一次,愿望不再是那个执着很久的目标。   “该开灯了吧,我这鱼刺都看不见了!”苏良切着蛋糕,催促江亭晏去把灯打开。   旻延起身去按,灯没亮。   服务员拿着手电筒从外面跑进来:“不好意思,停电了!”   江亭晏:我就说怎么比计划的时间早了,害得他叫乔柯擦个嘴都来不及。   这里停电的次数应该不少,服务员很快点来好几根蜡烛,倒也能用,火锅是用气罐点燃的,不碍事。   房间里亮起来,再做小动作,影子都得把人出卖。   江亭晏凑近对乔柯说:“真可惜,刚才应该亲你一下的。”   乔柯吐刺的动作一顿,手都抖了一下。   那刚才亲他的是哪个?!   四个人吃到十点钟才走出店门,外面早黑漆漆一片了,连出租车也打不到。   江亭晏和苏良又喝了点酒,乔柯不会开车。   最终旻延坐到了驾驶室,苏良如愿以偿坐上了副驾驶位置,乔柯让江亭晏躺在腿上,将就着坐回去。   江亭晏翻身,仰视着头顶的星空,说话时透着淡淡的酒气。   “星星好亮哦。”   “是不是飞机啊?”他怀疑转头问乔柯。   “不是,”乔柯手指摩挲过他发烫的脸颊,“你头顶是真正的星空。”   苏良坐在副驾驶,一直在哭。   “别哭了。”旻延说。   “我就要哭,”苏良一边说,一边用小杯子从碎了一半的玻璃残骸里舀酸梅汤喝,“我夏天的第一坛子酸梅汤,都怪江亭晏喝多了,给我打碎了,老板都说这是最后一坛子了!”   “茅台打碎都没见你心疼,一坛子酸梅汤有什么好哭的,”旻延看了他一眼,“手电打好,照着路,一会儿撞了。”   苏良拿手电照着路,还不信邪地一次一次从残骸里舀酸梅汤。   后箱。   乔柯握着江亭晏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我喜欢你。”   江亭晏一下睁大了眼,整个人坐起来。   他盯着乔柯,两颊泛红,眯着眼问:“我叫什么名字?”   “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门捷列夫。”   江亭晏:?   “逗你的,”乔柯笑着亲了亲江亭晏的指尖,“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我男朋友,江亭晏。”   江亭晏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乔柯,给江婉月发消息。   【cocoa】:【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门捷列夫是哪个学院的?】   【哈哈我还能学】:【o_O】   【哈哈我还能学】:【应该属于化院。】   的祖宗吧。   江亭晏发出两声冷笑。   我就知道一定是化院的。   之前那些人,什么波义耳,拉瓦锡,道尔顿,全是化院的。   真是渣男。   红路灯下两辆车堵在车道上没动,隐约见路灯下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我靠,前面是在打架吗?”苏良放下杯子。   “好像是,我们绕路吧。”旻延皱了皱眉,打算从另一条路过。   “我们必须上去帮忙啊,二十岁,该出头了!”苏良在旻延停车等红绿灯时就跳下车,跌跌撞撞往那边跑。   要不说他们两个能是发小呢。   乔柯一扭头,江亭晏也跳下车跟上苏良了。   苏良:“你们在干嘛!”   搏斗的两个人都是重量级彪形大汉,正扭打着,听苏良说话时都停下手。   “小子,你想出头啊?”   江亭晏跑过来:“该出头了!”   大汉欲动手。   乔柯急忙上前:“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俩才二十出头,大哥,他俩脑子不行,是弱智。”   江亭晏不满道:“你说谁是弱智呢,你才是弱智。”   苏良:“就是,你…”他还没说完,被旻延拉到身边,拖着胳膊就往三轮走。   “走吧,你喝多了。”乔柯也拉着江亭晏往回走。   走过一段距离,乔柯才回过头,远远见两个大哥又打在一起,路灯下,手法已经不能说是扭打,出拳利落,闪躲迅速,可以称得上自由搏击了。   “这就是街斗。”他忍不住感慨道。 第64章 黄金时代(四)   拥挤的房间里,一管发黄的电灯被禁锢在墙上,暗暗地发着光。   没有对话,但时不时会有男人得意的哼笑声,从带着酒气的嘴唇缝隙里溢出来。   江亭晏耐着性子周旋了快十分钟,最终还是拉下嘴角,撇着眼尾向乔柯,不满地说了一句:“碰都不让碰一下,怎么玩啊?”   乔柯低着头不回话,只是用手指挠着因为酒的后劲而浮红的脸颊。   良哥和旻延还在呢,他不好意思明着来。   “让我碰一下嘛。”江亭晏撒娇一样放低声音,就差要转头去亲亲对方发红的耳朵了。   苏良怒了:“停止!江亭晏,再耍赖,老子今天必揍你。”   苏良见江亭晏打出一张四条,脑子凝固了好半天才缓缓转动起来,立刻咧开嘴,拿过江亭晏那张牌放到自己的二三条后面。   输了一晚上的苏良不禁合掌一拍,喜道:“咦,好,我胡牌了!”   “我不信!”江亭晏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到苏良身后去看他的牌。   他眯着眼凑近,嘴里嘀咕着:“混账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胡了什么…”   一二三条,四五六条,七八九条,三三三条,八八条。   三顺一刻带一对将。   江亭晏:布豪!   “是清一色!”苏良狂笑着伸手搓乱麻将,“点炮的赶紧给钱,别磨蹭。”   “没意思。”江亭晏瘪瘪嘴,拿起一旁的手机转给苏良六百块钱。   “你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嘴脸啊。”   苏良还想再来一局,旻延开口:“挺晚了。”   旻延不怎么玩麻将,三个人打得又无聊,陪着玩到现在都是脾气好。   确实也是快十二点了。   “少熬夜,”旻延对苏良说,“你本来体测就没怎么及过格。”   茶楼离他们的旅馆不远,旻延是拖着苏良回去的。   “你以后少熬点夜。”旻延说。   “你总给我一种,本来就心力衰竭,体育老师说一千米跑快点,不许走,你一听,为了及格就拼上最后一口气,接着心梗倒在地上,老师怒斥你走就算了还躺下了,过来批评你时发现你已经凉了,送到医院电击,人都烧糊了也救不回来的无力感和肉香。”   苏良望着天上的星星,眼神呆呆的。   旻延:“你反省了吗?”   “我好想吃烤肉串。”   好端端的干嘛提肉香。   别人的生理需求:食色性也。   苏良的生理需求:食。   “…把你送回去,我再去给你买。”   苏良哦了一声。   回到房间,等旻延走了以后,他躺在床上给江亭晏发消息。   【良辰】:【你上次说找大师算命的事怎么样了?】   【cocoa】:【大概是22岁,学业有成,爱情美满。】   苏良想了想,忧伤地回复江亭晏。   【良辰】:【那不就刚好是他本科毕业吗?】   【cocoa】:【god bless u,bro.】   时间短,任务重,玩个damn!放弃!   苏良把电脑掏出来,靠着床头写了几行代码,想捡一下大一的c++。   旻延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井include《stdio。h》   int man()   [   print(“hell world!”);   remake0;   ]   “…程序让你return,你怎么remake了?”   夜深人静,吃完烤串后一个人关着灯听着网抑云的苏良给江亭晏又发了一条消息。   【良辰】:【那大师给幺儿看的是啥?】   【cocoa】:【:)】   【cocoa】:【他命由我不由天。】   算命的说乔柯得单身到二十八岁,他才不信呢。   谁也不知道,五年以后的某天。   苏良疯狂质问江亭晏为什么硕士毕业的旻延还是单身,而江亭晏摸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也觉得大师的话果然不可信。   他一会儿还得去接乔柯和大舅回家呢。   要不然舅妈又要念叨“结了婚的男人都逃不过钓鱼”了。   苏良骂人的时候,江亭晏正在和新晋钓鱼佬乔柯通话:“宝贝你钓了多少了?”   电话那头,乔柯含糊道:“等把这一条钓上来,再钓两条,就有三条了。”   江亭晏:“这么多呢,那回家我亲自下厨好了。”   苏亮气不过自己白白浪费五年,亲自开车六个小时跨省去当面质问那个大师。   大师听完他的话,长叹了一口气。   “施主那位有缘人是不是已经申请博士深造了?”   苏良收敛怒火,迟疑道:“是又如何?”   大师微微一笑,拿出自己的硕士毕业证:“知识,改变命运啊。”   不过现在,他们还各自在为不确定的未来而心烦意乱。   江亭晏放下手机,从床上一转身,伸出胳膊搂住乔柯的腰。   乔柯停下敲代码的动作,转头看向他。   “看我就是喜欢我。”   乔柯勾着笑,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是不敢明着喜欢,在心里偷偷想我。”   乔柯把头转到另一面去。   “心虚了,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乔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把电脑放到一边,稍微往下放了放身子,歪过肩膀靠着江亭晏。   “你干嘛又这样可爱,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   江亭晏哼了声,并没回话。   这座小城镇夜里也有工业的微光,从角落的窗子照进来,让江亭晏勉强能看清乔柯的眼睛。   那双黑眼睛越靠越近。   对江亭晏而言,简直是具有安抚人心力量的吻。   “不要,胡思乱想。”   乔柯的睫毛快刷到他的脸上。   “不要,偷偷难过。”   他感觉到乔柯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点了点。   “不要,太过可爱。”   说完,乔柯笑了。   “你说什么?”他回过神,当即有些恼羞成怒。   “我写过那么多回检讨,也该你写一份了吧?题目就是《对不起我为什么这么可爱》。”   “我才没想和你开玩笑,”他抱紧乔柯,闷闷地说,“但是…我可以写。”   乔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如果你愿意,想我对你一样,愿意要求我,向我索取,向我无理取闹,我很愿意,我很开心,我会知道我对于你的世界是不可或缺的,我在被你需要,很安心,很幸福。”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乔柯说。   大一上那个寒假,江亭晏过完大年,第二天就从S市飞回C市,又坐火车到了乔柯的老家。   他们两个在附近的城镇吃了顿不算高端的海鲜,但也已经是这地方能拿出的最有面子的餐厅了。   乔柯给江亭晏剥着虾壳。   江亭晏想向服务员拿一套蟹八件,最后也只得到一个小剪刀和一个小铁勺。   过了一会儿,江亭晏推过来一盘子剥好的蟹肉。   乔柯怎么舍得吃。   “干嘛看着我,”江亭晏说,“你必须得吃完。”   他起身说要去洗个手。   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把发红的眼睛擦了又擦。   在他如今的生命里,江亭晏就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乔柯一直都这样觉得。   离开故乡以后,这个人就是他的第二乡。   “你再这样说谎骗我,我就要生气了啊。”江亭晏板起脸说。   对乔柯很好什么的…他心里还真没底。   “我说的是真的。”乔柯亲了亲江亭晏的脸颊。   “你这个人真是的…"江亭晏好不容易醒了酒,现在又觉得醉醺醺的,脸也烫起来,他的目光看向乔柯的脸。   好像气消得比生的还快。   不行,他得生气点。   “现在为了不惹我生气,都开始骗我了是吧…”   他没忍住顺着锁骨就向下看。   但是话又说回来…   他男朋友有胸肌还有腹肌。   江亭晏表情严肃地抚摸下巴,用手指按住嘴唇,陷入思索。   怎么嘴角比初中学吉他时的弦都难压。   他的手指搭在鼻子下方,其余手指自然放着,遮住嘴唇。   乔柯拨开他的手,低头咬着他的嘴唇,小心用舌尖,小狗一样舔舐着。   江亭晏嘴硬道:“就算你得到我的身体,你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我要你的心干什么?”乔柯挑挑眉,故意说。   “得到我的心,”江亭晏手搭在乔柯后脑勺上,配合回应着乔柯的亲吻,“可以玩得更花。”   乔柯:?   第二天,几个人去超市买了点蔬菜和肉,打算带回去,借学校的食堂亲自改善一下伙食。   乔柯不解地提着袋子问:“东西干嘛都买两份一样的?”   苏良拍拍他的肩头:“一份给江亭晏浪费,一份给你改善我的伙食。”   三轮车开到城边上了,江亭晏才想起袁青让他买水彩,调转车头又跑了一趟超市。   “我每次做这种蠢事,都会骂自己,别再这么蠢了,怎么什么事都记不住,江婉月。”   江亭晏说:“幸好我不是江婉月。”   三轮开回村里,正好十点,两个小时做饭,时间卡得挺合适。   江亭晏兴奋地拎着袋子冲进厨房。   苏良要走。   乔柯紧张道:“你去哪?”   苏良:“去拿灭火器,以防万一。”   乔柯放心下来:“快去快回。”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四个受害者。   江亭晏问王小花:“好吃吗?”   王小花点点头:“好吃。”   苏良惊骇万分。   江亭晏笑眯眯的:“还要吗?”   “不要。”王小花摇摇头。   苏良:“真别给人家孩子吃死了!”   江亭晏啧了一声:“你怎么给人一种适合考教资的感觉。”   乔柯咳了一声,示意苏良别放心上。   其实他觉得苏良应该没听懂。   到底忽略了发小之间的羁绊。   “我觉得你的命里也很有道缘,不去做道士可惜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弹着弦外音,乔柯趁着空挡进去做饭,旻延也起身去帮忙。   等他们两个出来,乔柯惊奇地发现江亭晏那一碗土豆炖豆角被他俩吃得差不多了。   除了含糊不清的“这豆角哪里老啊,呕,这豆角太棒了,呕…”外。   现场一片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一场“你敢吃我就敢吃”“吃就吃谁不敢谁儿子”的战争。   他们从镇子上回来,并没有买土豆,乔柯刚才看了厨房角落有一筐土豆,那里头大多都长芽了。   “你用的土豆长芽了吗?”乔柯不放心地问。   江亭晏说:“长了。”   刚吃了半碗的苏良差点气晕,乔柯也脸色难看起来。   江亭晏赶紧说:“我知道长芽的土豆有毒。”   “我都是挑的小芽,微毒。”   江亭晏的厨艺进修之旅最后以被禁止进入厨房告终。   下午,旻延和乔柯商量院长布置的课题去了,苏良死活不肯再信江亭晏,带着另外四个小受害者,非要去县医院去洗胃检查。   只剩下江亭晏一个人在学校的美术室里画水彩。   他想先做几个样,等明天周一,孩子们都回来上学了,再教那些小孩画黑板报。   今天的阳光很好,他的心情也还不错,一边调颜色一边哼歌,对着画板比划。   “看来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江亭晏嘴角放下来,皱着眉往向站在门口挡着光的袁青。   “有事?”   “远远看着你的画,被色彩吸引了。”袁青笑了笑,没有擅自走进来。   江亭晏这才脸色好了些,但依旧说不上客气。   “你可以进来。”   袁青这才走进来。   他没有挡着画板的光线,站在一边,目光很温和。   等江亭晏差不多画了七分,袁青找一个椅子坐下,看向江亭晏,轻声笑道:“要是能把你的这些色彩带回家里就好了。”   “你可以如愿,”江亭晏说,“你坐在我调色板上了。”   袁青:……   这次不用人赶,袁青是自己走的,他脸上居然还能露出笑,看向江亭晏时语气也很平静:“那我不打扰你了。”   袁青回宿舍路上,有一起来支教的同学看见了他裤子上沾的颜料,想提醒一句,但袁青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奇怪,”同学疑惑道,“他着急有事么,没听到我说话?”   一间教室宿舍里,角落有一堆还冒着烟的灰烬,   “恐怕我是帮不了什么忙的,江叔叔。”袁青拉开机械弓弩,闭上一只眼,瞄准了窗外杨树上的鸟。   “小袁,你还是劝劝他,我也不想因为他闹得在别人那里难看,主要合作的都是些上年纪的领导,思想也比较保守的…”   “抱歉,”他嘴角扬起,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弩箭离开弓,嗖地一下被强力推出,精准地刺穿了鸟,因为鸟太小,是一下把鸟的内脏射碎了的,“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惨叫也没有听到一声。   江泽山在电话那头叹着气,他也不好去对袁青要求什么。   毕竟袁青的父亲,可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了。   “那…叔叔麻烦你还是照顾着他一些,等你们回来了,上次那个报社的社长,正好是叔叔的同学,他正好要去采访刚回国的武丘炎,这个在你们那个领域,应该是很顶级的大佬了吧?”   “…好,回来再说吧。”袁青收起弓弩,用专用的帕子擦了擦,把它放回盒子里。   袁青教的班上有几个孩子是教师子女,家境算最好的,甚至有一个叫李浩的有手机,那孩子恐怕是从小耳濡目染了家长的油腻气,跟袁青说话时也一副市侩套近乎的机巧样。   “老师你喜欢打枪不?”他神神秘秘地说。   袁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乡下的土枪么?   除了每年寒暑假在A国玩玩,他倒是很久没碰过枪了。   谁知道李浩下课后掏出手机,说要和他吃鸡。   袁青大失所望,面色却还是原来那样,笑着说他没有空,要备课,还劝着李浩好好学习。   多无聊,这些事。   唯一一个乐子,还满身是刺的,把他扎得很生气。   他爱凑到江亭晏身边,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觉得有意思。   对于这两个人的感情,他甚至还存在着一种嘲讽,和深深掩藏的鄙夷。   这样子,与那些有权有地位却昏了头非要和保姆结婚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都是够不体面,够丢人,够恶心的。   说出来听都听不下去。   有时候他还真想问江亭晏一句:十几万的手表换成几千块钱的玩意儿,你是真的喜欢吗?   “两个人都够让人讨厌的。”   袁青擦着装着弓弩的盒子,把它挂在床头。   【陈云(学生会文体部部长)】:【袁青~今晚上一楼多媒体教室放电影,要来吗?我们统计人数,要去村里超市买饮料。】   【青藤】:【^-^好,我会来。】   支教一共就两周,今晚一过,第一周就这样结束了。   一楼多媒体教室的整个学校上公开课用到的教室,有时候开教室大会也在这,位置够多,除了支教的同学,还有很多留在学校的学生也挤在这里准备看电影,一般是不让学生进的,这是难得的机会。   袁青来的比较晚,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他垂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无意间发现乔柯和江亭晏在他前面。   他眯了眯眼,继续低头看手机,没有把目光往屏幕上放一眼。   影片是大家提出来,放在群里投票选的。   最后有两部片子票数一样,一部恐怖片,一部爱情片。   这个提案其实是江亭晏提的,完全不惭愧地说就是想和男朋友坐一起拉着手看电影。   结果因为看什么小吵了一架。   吵架的还有另一对异性恋小情侣。   男生想看爱情片,女生想看恐怖片。   还是苏良无奈扶了扶额,拉住男方,压低声音道:“和对象看电影还在那挑片子,你真的是来看电影的啊?”   男生醍醐灌顶一般,握住女友的手:“宝宝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投恐怖片!”   女生哼了一声,没抽回手。   乔柯也想看恐怖片,顶着江亭晏的眼神笑了。   苏良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乔柯先是谨慎地看了眼群里的投票,才不解地说:“我没输啊。”   这部电影的惊悚镜头不多,但是氛围极为压抑,需要全身心投入里面,才能感受到导演的高超叙事铺垫技巧。   “我特别喜欢冷子仁导演,每次看都想他的影片全是系列的,12345这样一直拍下去。”乔柯小声对江亭晏说。   他们坐在一起,牵着手,坐在很偏很黑的角落,屏幕的光都照不到。   “那我们回去还可以慢慢看。”江亭晏脑袋靠着乔柯的肩,懒洋洋道。   看什么都行。   他算是被苏良那句“你真是来看电影的啊”点醒了。   哎,这样不也挺好的。   坐在前排的王小花用手挡着脸,用指缝在看电影,她睁着大眼睛,偷瞄着孟青,看见他没什么表情,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于是她偷偷打量起别的人。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这压抑恐怖的氛围里,眼也不眨,神情既紧张又害怕。   王小花看见了乔柯和江亭晏。   江亭晏的白金色头发特别显眼,光线暗也能察觉到,再加上王小花对他很熟悉,一眼就发现了。   那两个男老师躲在角落里,靠在一起,还牵着手。   除了她以外,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们。   他们彼此小声说着,王小花压根听不到的话。   一个侧过头,笑着亲了一下另一个。   另一个没有躲,反而用手理着他的发丝,也带着笑。   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双双脸红,只牵着手,却不看对方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段课文。   ——“已经借来了,再送回去,倒叫他多心。”我看他那副认真、为难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可爱。不知怎么的,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   她想得出神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狠狠揪了一下马尾,痛得她小声叫了出来,但不想打扰到别人,她很快就压低了声音,最终只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她,一会儿没别的情况,又都把目光收回去了。   “四眼妹,你四个眼睛还坐那么前面,不怕眼睛瞎啊?”李浩问她。   扯王小花辫子的就是他。   王小花一下涨红了脸。   她的眼睛近视,坐在第四排以后就看不清黑板,妈妈带她去县城里配了一副眼镜。   这在学校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塑料镜框丑丑的,把她的眼睛框在细小而窄的框里,并不好看。   除了上课,王小花从来不带这副土气的眼睛。   她知道这样不好看。   而且,除了她再也没有人戴眼镜,这种特殊性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不安和惶恐。   只是因为今天看电影,她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四眼妹!”李浩嬉皮笑脸地还在说。   孟青注意到他们两个,转过头沉着脸说:“不要吵了。”   “怎么了,你喜欢她啊,帮她说话!”李浩阴阳怪气说,“不害臊,还喜欢四眼妹!”   孟青的脸一下子起红了,他站起来,推了李浩一下。   李浩的爸爸是学校的领导,性格又是跟帮派大哥似的,江湖气地拉帮结派了一伙学生,平时哪个敢让他不顺心,当着别的同学的面被孟青一推,虽然没怎么样,面上却不好看,阴沉着脸朝着孟青的脸上就是一拳。   “老师,打架了!”王小花站起来朝乔柯和江亭晏的方向喊道。   乔柯和江亭晏自然早注意到了,因为那两个打架的已经扭在一起,把一排空椅子都推倒了。   “别打了!”马上有老师要拉开他们。   情况比这些大学生想得还糟糕。   李浩班上和他关系最好的几个男生也冲过来打孟青,坐在一边的周涛和李孟佳也是孟青的铁哥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孟青挨打,在大学生们拦人的时候就钻进去踢李浩。   现场混乱成一片,打架升级为群殴,有人慌忙开了灯,七八个男老师上去拉人,孟青和李浩打得最凶,几个男大居然拉不住,撕打过的地方桌椅全倒,乔柯让江亭晏退到边上,上去想分开这两个人,孟青见是乔柯来了,立刻就有想收手的意思,但是李浩没有,他鼓足劲一撞,把自己和孟青都撞向乔柯身上。   半大小子,不说很高,一米五六左右是有的,身上也结实,一下把乔柯往后撞,抵不住惯性退几步,恰好撞到了袁青。   两个人一起往后倒去。   乔柯摔时脚还被方才混战推倒的桌子绊了,膝关节过度扭曲,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关节直接接触地面的姿势磕了下去,慌乱之间,他又下意识伸手去支撑地。   结果一阵剧痛从他撑地的左手和髌骨传来。   他的冷汗一下流下来,疼得脸上五官都扭曲了。   他还压在袁青身上,勉强想撑着身子起来时,听到掌下传来一声咔嚓。   …是什么碎了吗?   “没事吧?”袁青扶着他的胳膊,但没能抬得起来。   两个孩子看到这一幕,都被吓傻了,停在原地不再动。   “乔柯!”江亭晏急急跑过来,着急地要将他扶起来。   “慢着,小心,他骨折了。”旻延拦住江亭晏,抓住乔柯的腰,让他先骨折处不碰到任何东西地站起来。   江亭晏脸都黑了,看着乔柯左手根本动不了手指,心里又急又痛,连忙蹲下让苏良扶着乔柯上来。   “快去借车,医院,我们去医院!”   苏良立刻联系校长去借车,旻延帮着江亭晏送乔柯去村口公路等着,找人借了一条缎带,用来暂时固定乔柯骨折的地方,免得二次损伤。   现场一部分人领着参与群架的学生开会,一部分人打扫着残局。   王小花跟着在扶正桌椅,她望向黑漆漆的屋外,祈祷乔柯不会伤得太重,又望向另一个教室,那里,孟青,周涛,李孟佳正在里面挨训。   “唉。”她有些想哭。   不为别的,感觉是她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袁青,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相比乔柯的倒霉,袁青只是当时被撞疼了,手臂上有些乌青,完全幸运在背后的椅子是有靠背的。   “我没什么事,”袁青笑着说,“你们呢,还有谁受伤了吗?”   “那就好…”同学正松了一口气,瞥眼到袁青手腕上的手表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手表…”   袁青抬起手腕,惋惜了一声:“应该是磕到了,不走运撞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这是Vanguard Yachting系列的腕表吧。”同学对表有点研究,算是看得清楚袁青虽然低调,但是绝对家庭背景不一般。   法兰克穆勒这个系列的表均价都是五十万,普通款式换个表盘都在三五万左右,要是这表盘有特殊材质,复杂工艺,维修费是完全可能会超过十万的。   “没事,又不是谁故意的。”他说。   人都走完了。   只剩王小花拿着扫帚独自打扫着这里的卫生。   这样她心里的愧疚能少些。   她的扫帚扫到几块形状奇怪的碎玻璃。   “咦。”她放下扫帚,想好好看看它们。   好像可以拼起来的样子。   “小心,不要用手直接碰玻璃碎片哦。”   一双手指修长的手戴着手套,捡起那几块碎玻璃。   王小花抬头,见是李浩班上那个教数学的老师,好像是叫袁青。   是个特别好,特别温柔的老师。   袁青把玻璃碎片用胶带缠好,才收起来放到垃圾桶里。   “走吧,该回宿舍了,”他的手指搭在电灯开关上,声色温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老师,”王小花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好吧。”袁青点点头,离开了。   王小花放好扫帚,关上灯,把门锁好。   她坐在操场上的旗台下边,等了又等。   “我就说她在这等咱们呢!”李孟佳叫道。   三个鼻青脸肿的小男生走过来,本来就不怎么好看,一笑更丑。   唯一孟青没笑,但他鼻青脸肿的程度最高,所以和周涛,李孟佳两个丑得不相上下。   两个丑东西你追我赶,把王小花和孟青拉在后面。   “你干嘛要打架去呢?”王小花伤心地问孟青。   “谁让他欺负你。”孟青说。   半大的两个孩子走在操场上,越走越慢。   “五年级我要去县上读了,我妈想我去县上上初中。”王小花说。   “哦,”孟青说,“那挺好的。”   “你白打架了。”   “没白打。”   孟青说:“我哥也戴眼镜,他说城里好多学生都戴眼镜,一点都不怪。”   孟青说的是他家一个亲戚,条件不错,三年级就去县上读书了,成绩也不错。   “哎,你别哭啊…”   “我要把我的草莓橡皮擦都送给你,”王小花说,“你上次送了我兔子笔。”   “你拿着就是,我不需要草莓橡皮。”孟青低声说。   “你,你以后记得给我写信就行。”   “等乔老师回来,你和我去给老师道歉,我听他们说老师骨折了。”   孟青心里也后悔伤到了乔柯:“我会去和乔老师道歉。”   “我也去道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刚刚走的时候遇到袁老师了。”王小花说。   “袁青老师?”孟青问,“他有没有受伤,他和乔老师是一起被我们撞到的…”   “我看他好好的,手脚都没问题,还帮我捡了玻璃碎片。”   孟青皱眉道:“哪里有玻璃碎片了,我们没有打碎玻璃。”   这个教室周五他还带着同学打扫过,头发丝都没有,怎么会有玻璃片。   “不知道…还是好大几块呢,有我掌心那么大,跟小镜子似的。”   “也许是老师的东西吧,他是回来找的,没想到碎了。”   县上的医院急诊来了四个支教的大学生,其中一个因为骨折住了院。   “指骨折块有三块,属于粉碎性骨折,得手术,插钢针,可能要十五周才能愈合。”医生说。   乔柯两眼一黑,想了一万个念头,脸都灰白了几度。   医生走了以后,苏良和旻延去办手续,江亭晏握着他没事的那只手,轻声说:“没事的,没事,会好的。”   “我以后还能做化学实验吗?”乔柯抑制住恐惧问。   “…”江亭晏,“我以为你担心什么呢。”   “你又不是弹钢琴的,也不是搞微雕的,好好康复,当然能做实验了。”   “那就好。”乔柯安心地闭上眼。   他还以为他的化学之旅到这就结束了。   他是真的会想不开的。   “就是你下学期实验室…还是别去了吧,也不是一直不让你去,医生说了术后六周都得好好养,康复,你不要急着去实验室,好不好啊?”江亭晏握着乔柯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但是…我。”在江亭晏近乎恳求的注视下,乔柯缓缓闭了嘴。   “好。”   尽管那是他跟着院长努力了很久的项目。   他努力地想在本科阶段弄出一篇过得去的论文,急需这给他大三申请stf夏令营增加筹码。   去完成那个和江亭晏有以后的愿望。   “睡吧,睡吧。”江亭晏靠着床沿,抱着乔柯没事的那只胳膊,和他贴着闭上眼。   “好,”乔柯也只能对自己说,“睡吧。”   江亭晏知道乔柯的心事。   两个人说完睡吧,闭上眼,却各自清醒到了夜里三四点,直到窗外开始变蓝,乔柯才昏昏睡去。   江亭晏仍然抱有着一种莫名的祈祷,一种明知不可能,还是怀有的想法——要是周天他们没有回到学校该多好啊,要是他没有提出要看电影的想法该多好啊,会不会一会儿他会醒来,发现时间是星期天早上九点,他只是做了一个梦,乔柯没有左手粉碎性骨折,髌骨也好好的。   把这骨折换给他也好啊,他又不需要用左手做那么多的事,为什么偏偏是乔柯这么倒霉,为什么莫名其妙会有人打架,为什么会这么刚好的撞向乔柯,为什么会有躺倒的椅子,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乔柯受这些苦。   江亭晏鼻子一酸,想伸手把乔柯抱进怀里,又怕碰到伤口,只能凑近亲了亲睡梦里还皱着眉的乔柯。   “没事的,会好的,我在呢。”   “我再也不对你耍性子,不生你的气,”他脸颊贴着乔柯,声音低哑,“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特别特别爱你。”   两周的支教生活很快过去,乔柯从课堂被转移到了办公室,平时只帮学生解答疑惑,并不真的上课。   他并不想让两个孩子有过大的心理负担,把事情往轻松了说,孟青的妈妈听到消息,第二天就从附近没有砍出公路的山上徒步两个小时,背着一箩筐鸡蛋到了学校。   她领着孟青去见乔柯,二话不说给了孟青一耳光。   这孩子也是个外柔内刚的,一声不吭。   “乔老师,对不起。”   把乔柯吓得差点从轮椅上弹起来,给孟青这孩子一顿猛夸,女人脸上的怒气才消了些,只剩愧疚。   对,他也是坐上轮椅了,可惜不是电动的,得靠推。   江亭晏推着他在操场上透气:“回去给你弄个电动的,保证跟我的车一样酷。”   “还是算了吧。”他怕把别人撞飞了。   骑轮椅肇事逃逸,多不好听。   “另一个小屁孩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他家长也死了?屁都不放一个,不是说是领导吗?钱也不赔?”江亭晏气得牙痒痒的。   “…哎,你,你别这样说话啊,”乔柯说,“万一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江亭晏冷笑一声:“管他什么误会,都不要解开,我只要他们给我去死。”   七月底,高中一年级学生也大多放了暑假,孟青在县城里上学的哥哥回来了,听说乔柯是化学专业的学霸,特意来问了一个题。   “这个呀,”乔柯说,“其实你们高中讲的那个是错的。”   晚上,江亭晏给乔柯洗漱完,自己才出去收拾,乔柯还在想那个题,给齐锋发了个消息。   【可可木】:【有意思吧,化学到了一个新阶段就知道上一个阶段是错的了~】   【冰冷刀锋】:【其实你本科讲的那个也是错的。】   【可可木】:【?】   齐锋回复完乔柯,才开始编辑给导师的生日祝福,顺带提了一嘴这个。   【冰冷刀锋】:【学无止境,要是当初没到企业捞钱,能跟着老师专心搞学术就好了。】   【神木】:【你研究生学的那个是错的。】   【冰冷刀锋】:【?】   周教授给自己这个叛出师门的弟子讲了讲这其中的东西,把此事写成了一条说说发在了校友论坛里。   一会儿就看到自己的院士师父留言:【你博士生时学的那个是错的。】   并且举出最新科研理论和材料论证。   老院士精力不比从前,很早就要休息,躺上床几分钟就睡熟了。   梦里,已经过世的老师对他说:“叫你来一趟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你在人间学的那个东西是错的。” 第65章 远大前程(五)【正文完结】   “有了爱的人就该大大方方公开,”林菲霞说,“真正爱你的人不在乎你有没有对象。”   江亭晏一边整理着衣服领子,一边对着镜头嗯嗯了两声。   “好了吗妈咪,我要去开会了。”   “婉婉去哪了,这么久了也不给妈咪打电话?”   “她和同学去旅游了,挺好的,对了,你不用给她钱,她这学期高数下挂科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   “啊呀…别对她太严厉,让她玩完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林菲霞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好像线代高数大物离散概率论也是挂了一路的。   江亭晏按下挂断,结束了妈咪时不时会开展的恋爱小课堂。   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厨艺界没有了江亭晏,编程界没有了苏良,相亲界没有了乔柯,中国文学界和科研界没有了小废物恹恹。   都是其存在可能对该领域造成不良影响甚至危害的。   这是最后一周的周五,过了今天,他们就要回去了。   这一周江亭晏起得很早,因为他不仅要打理自己还得去照顾他的半残男友。   为了方便推轮椅,乔柯的宿舍被搬去了一楼,那地方原来是杂物间,没人住,江亭晏和来帮忙的旻延苏良打扫干净,还从里面发现了一只球形的玻璃鱼缸。   刚好第二天江亭晏推着乔柯去河边散步,在两块搭在一起的石头下面发现了一窝小鱼,不过十厘米,发青的背鳍,四五条动作一致地游动。   江亭晏大舅说:男人是天生的战士,猎人。   接着他成了钓鱼佬。   江亭晏继承了这一点,并且领悟了钓鱼的精髓。   回学校拿了抄网。   江亭晏把最漂亮最活泼的几条青尾放在乔柯宿舍的玻璃鱼缸,其他的都拿去厨房,让厨师帮忙油炸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江亭晏下楼时心情也很好。   前几天下过雨,楼道里角落是湿的,水泥地板撅出几丛绿。   拐角到倒数第二楼,江亭晏听到两个人靠着阳台在讲话,年纪得有三十多岁,手里拿着烟。   这个岁数还住学校宿舍的,都是打光棍的。   他着急开会,平时对别人的事也没兴趣,停步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他皱了皱眉,放轻步子走过去。   有人背后说自己小话,真正的强者都是直接站到说小话的人的面前去听。   “真的,说了就是那个,晚上抱到啃,老子还以为半夜出来见鬼了…”一个人狠狠吸了一口香烟,肯定地说。   另一个也跟着抽了口,拿开烟,有些怀疑道:“牙刷儿哦,我们S省焗鸭儿的怕是没得恁多哦。”   “儿豁,就是有恁多啊。”   半听半猜,大概能晓得是在说什么了。   江亭晏还是走着自己的路,路过了他们。   信誓旦旦说“有恁多”的那个男人看到江亭晏的一瞬间,脸都涨红了,张着嘴没说出话。   江亭晏对他笑了笑,往楼下去了。   笑得对方打了个激灵,热浪从心肺往脸颊涌,脸色一变,抓着同伴的衣领说:“快铲我一耳屎!”   同伴懵了,但还是依言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男人这才脸不红心不跳,松口气:“妈呀,骇死我叻,差点就成鸭儿辽!”   一楼的宿舍,江亭晏推门进来,乔柯已经摸索着自己起床,正在穿衣服。   他把衬衫套进去,用嘴咬着右边的袖子想要拉好,弯曲的腰腹绷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隐约的两条静脉从小腹下端隐没在长裤中。   “是不是静脉曲张了,我摸,不是,我检查一下。”   “不是,先穿好…穿好再摸!”   等穿好了衣服,多的时间都去了,乔柯亲着江亭晏,无奈道:“现在不着急了,反正迟到了。”   “开会资料一会儿让他们发过来就好,”江亭晏扶起乔柯,往外走,“不如我们出去玩会儿呗,我上午也没课。”   乔柯伤的是左手,折的也是左腿,正好是坏了一半,另一半是好的,能用右臂搂着江亭晏的脖颈,一跳一跳往外面走。   “我要去办公室坐班,哪有空陪你玩。”   把江亭晏说得嘴一撇,心里不乐意。   他停下来,将垂下的眼皮略微掀开一些看向乔柯,带着点埋怨:“没回学校就这样了,回了学校还记得我吗?”   乔柯亲了亲他的脸颊。   “错地方了。”   又亲了一下嘴唇。   “不够。”   才在楼道里蛐蛐完被正主逮到的男人下楼,被乔柯宿舍发出的砰的一声吓了一跳,偷摸着脚步过去想听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宿舍的门上有小窗子,是为了查寝的老师看学生的,教室宿舍的小窗子大多被老师们自己糊上了报纸,乔柯这间宿舍的窗子也一样,但那张报纸很破旧,漏了一半,破出一个大孔。   两人瞅上那处时,江亭晏正把手掌按在乔柯的颈窝,用细密温柔的吮吻交换湿热的气息。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向窗外窥视的两人,不但没停下,还伸手在乔柯的黑发上抚摸。   手指骨节搭在了玻璃窗上。   这下是真把这两个男的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乔柯的耳朵听到那细微的脚步声,气息断了一秒,艰难地在密密的吻里找着空隙。   “有…人。”   江亭晏伸手把那张旧报纸整个撕掉。   “让他们看,看得清楚些,看下次还敢不敢看。”   “我爱你。”江亭晏说。   乔柯知道背后有人,他的后背都烫了起来,火蛇在肉里窜动般的,温度到达了脸颊。   “我爱你。”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的。   他伸出右胳膊搂住江亭晏,脸颊贴着脸颊。   他像那抛不下脸卖东西的小贩,只能别人吆喝一句,他怪不好意思地跟着说:   “我也是。”   江亭晏的眼神再次向窗外看去,笑意在那双玻璃样的眼珠子显出几分冰冷的尖锐和嘲讽。   外人的指指点点看得心烦,不管他乐意怎样,总之没犯法,也不触犯道德,他们最多算是他和乔柯play的一环罢了。   从宿舍出来,那两个人早不见了。   江亭晏突然想起来那几条观赏用的青尾:“我去给鱼换个水。”   坐上轮椅的乔柯愣了愣,说:“你…你不用过去了。”   “它们死了吗?”江亭晏想,看来没有氧气泵的鱼是真的活不了,野外的鱼也一样。   “没有那么糟糕,回去我送你别的,”乔柯过意不去地说,“我昨天想换水的时候,它们自由了。”   八点开会,这时候九点了,江亭晏推着乔柯在操场上,两人都有一种做完作业准备提交,发现昨天就截止的释然和松弛。   一路上乔柯都很安静,江亭晏时不时说几句话,大都是安慰他别太担心,回学校以后也有自己照顾。   “我做你的轮椅。”江亭晏站住脚,目光望向随风扬起的升旗台。   乔柯抬起头看向江亭晏,终于有了反应。   他费劲地用右胳膊撑住轮椅站起来,一跳一跳地到了旗台边的栏杆上,靠在那,平稳着急促些的气息对江亭晏说:“你坐吧。”   江亭晏:“……”   这个人果然就没认真听过他说的话!   上午江亭晏就陪着乔柯坐在办公室,大课间的时候,孟青拿着作业本过来问题,问完后还不走,乔柯问他:“还有事吗?”   “乔老师,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这一句话让乔柯恍惚了一下,确实,今天上完课他们就该走了,或者今晚就该走了,昨天江亭晏还给他收拾了行李。   “是的。”   江亭晏也有一样的感受。   这里像一个小小的平行宇宙,过着简单而明快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带给孩子们的东西很少,相反是得到的更多,但具体而言,什么也没得到。   影响是无声无息发生的。   “这给你,还有小花的,周涛的,李孟佳的。”江亭晏把洗好的合照交给孟青。   孟青捏着照片,点点头离开了。   江亭晏是兼职了一门音乐,下午上课去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小提琴。   “唱个什么呢?”他问学生们。   王小花举手说:“江老师,就唱《萱草花》吧。”是江亭晏第一次给他们放过的歌。   江亭晏架上弓,侧头盯着琴弦,不自觉地皱着眉。   这里的孩子不懂音乐,没有mp3的概念,哼的歌是大人们的手机铃声。   不像他小时候,一年级就开始听午高的紫色妹妹。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这像是一棵树摇动了另一棵树。   这像是一朵云推动了另一朵云。   …   “遥远的天之涯萱草花开放”   “每一朵可是我牵挂的模样”   “让它开遍我等着你回家的路上”   “好像我从不曾离开你的身旁”   琴弦压得断断续续的,他重拉了好几次,尽力保持着流畅的动作。   下课铃声响了,这是倒数第二节 课。   “还想听什么?”江亭晏问。   “老师,你会不会《孤勇者》?”   江亭晏笑着说:“没有,但我只用听一遍就能拉出来。”   他拿起手机搜索播放了这首歌,音量拉到最大,整个班级的学生都静静听着。   这首歌节奏很强,有明显的重拍和节奏型变化,江亭晏听到副歌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何快速的运弓和按弦。   快节奏的音律需要靠迅速准确的手指起落来保证流畅性。   切分音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歌曲放完,他思考了几秒,琴弓再次上弦。   第一声琴音是低沉而舒缓的。   他运弓的速度偏慢,按弦的动作多了些沉稳。   王小花盯着江亭晏的手指,几乎看不到那是如何移动的了。   她只知道这是拉到了最激烈的那一段。   她觉得那是战场,手指按在琴弦上,简直是飞速地在跳跃,看不到停留,只看得到晃动的影子。   琴音低了,江亭晏运弓的动作也变得慢,变得轻,琴弦不再如临大敌地紧绷,而是在弓下微微颤动。   王小花是唯一对难度有概念的学生,因为第一天江亭晏就把小提琴借给她摸过,教过她,当她手指按弦,她知道那是疼的。   等江亭晏放下小提琴,王小花才反应过来过去了三分钟了。   教室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一阵掌声。   “下课,同学们。”江亭晏收起琴,像平日里演奏完向观众谢幕一样。   教室里四十多个孩子站起来,弯下腰,喊道:“老师再见。”   他们知道,直到下一个会音乐的老师到来之前,他们不会再听到音乐,不会再学会新的歌,不会再接触到乐器了。   江亭晏也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他最后留在黑板上的一句是:Life is short, you need passion.   周涛算是他们班上最调皮最捣蛋的一个。   丑小子红着眼,低头捏了捏柜子里的合照。   江亭晏提着琴走出去的时候,周涛追了上来。   “江老师!”他挥舞着黄色的纸张,手里握着一支笔。   跑到江亭晏面前,他气喘吁吁地,瞪着小黑豆一样的眼睛,把纸笔递出来:“我,我们想留下您和江老师的电话号码。”   最后一节是数学课,代课的数学老师推着乔柯过的时候,教室里都是发出一片惊喜的声音。   乔柯说:“这节课我坐着给大家讲,板书只能写在靠下面的位置,一会儿写满了,麻烦值日生把前面的擦掉。”   他握住粉笔,见到黑板上的英文时一怔,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然后他拿起黑板擦擦掉passion,写上python。   “这节课我们来讲一种有趣的,计算机能听懂的语言。”   下午七点,江亭晏和孟青扶着乔柯坐上村头的大巴车。   江亭晏把安全带给乔柯拉好,才和孟青走下车,乔柯打开车窗,看着他们站在车下聊了几句。   五分钟后,江亭晏回到座位上,大巴车后半截轰轰响着,要启动了。   “你们说什么了?”乔柯问。   江亭晏说:“孟青让我转告你,他们四个六年以后才能有自己的手机。”   “到时候再加我们。”   大巴车在不平地土路上摇摇晃晃。   给人一种灵魂被唤醒的感觉。   不知道是自己唤醒了别人的灵魂,还是别人唤醒了自己的灵魂。   “小江同志,小乔同志…”校长在大巴前方五十米的路旁朝他们挥手,大巴车开过他,风尘扬起,把他扑得黄土婆娑,如扎根此处的一颗老树,他念着二十多个支教大学生的名字,告别拉长在车尾气里,轰隆的发动机声里,并不清晰地传来,“小同志们再见——”   “明年我们还来,好吗?”江亭晏说。   乔柯点点头。   “乔老师,江老师—-”王小花小小的,在奔跑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视线里,接着飞速变小,模糊。   “祝小乔老师和小江老师,”小花同学知道自己赶不上,只能用手做喇叭的样子大声喊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大巴车快到达最近的城镇时,和接连近十辆货车错身而过。   “这个方向是去学校那的,”有人趴着窗子好奇道,“就这条路,运的会是什么呢?”   乔柯也看了一眼,但没想太多,他靠着江亭晏 ,闭上眼,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保留体力。   两个小时后,晚上九点,中心校的学生们刚下晚自习,还端着水盆在操场上打闹。   一阵轰隆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负责巡夜的老师打着手电筒,看着停在校门口一眼看不到头的货车摸不着头脑。   “校长呢?”货车师傅下车,叼着一根烟问他。   “这里有一车书,大概一万本,七车都是桌子,衣柜,体育器材,还有725个爱心书包,里面有笔,笔袋,尺子什么的,另外还有些衣服…”   老师明白了,这是有人给他们捐了物资。   “那个…”   “不知道,”师傅说,“我就是个干物流的,其他都不知道。”   C市到了最炎热的时候。   热得仿佛一层厚重的气压在了地上,伸脚下去,能烫红,跟汽锅鸡似的。   旻延和苏良本来是要跟着两人一起回C市的,但转火车的时候几个人刚坐下,车门刚关上,旻延就说:“丢人了。”   “哈?”江亭晏不得其解。   他没做什么啊。   只有乔柯懂了:“坏了,良哥没上来!”   于是下一站旻延就下了车,只剩下小情侣独自回去。   江亭晏带着乔柯回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打开门,家里一股烧五花肉的味道。   客厅里姚瑶,江婉月,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登,加林家荣,一个老登,正围着餐桌吃烤肉。   用的是碳烤炉,烧的长炭。   刷油用的是…这不是他给林家荣上书法课用买的狼毫吗?   面对江亭晏微黑的脸色,林家荣把一口生菜包烤肉咽下去,才说:“僆仔,依个我未用过,仲干净噶!”   “你根本没有好好上课,对吗?别人的外公都是满绩,均分92~97,你呢?”江亭晏说,“学校把成绩单寄给我了。”   江婉月一开始还笑呵呵的,后面脸一下僵了。   丸辣。   她的成绩单应该也发给她哥了。   安分守己吃完饭以后,江亭晏说:“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谈。”   江婉月缩着脖子和江亭晏走到阳台,中途一直向乔柯抛出求救的眼神。   而乔柯在给姚瑶辅导作业。   “我给你讲一个弱肉强食的故事。”江亭晏说   江婉月懵懵的,但还是谨慎地点了下头,不敢说错一句话。   “现在,把你所有的零花钱都交给我。”   回了C市的日子变得很普通,江亭晏和乔柯,旻延,以及另外两个大创的队友孟蛟蛟,傅盛扎根在实验室。   本来导师看见乔柯半边残废了,劝他回去好好养。   乔柯表示报告可以语音输入,程序可以单手敲,除了实验做不了,其他的不碍事。   甚至连院长实验室也没落下。   以至于有个传言,化院的神仙做实验都做残疾了,还身残志坚坚持到实验室。   版本不一,但都被导师们拿来pua自己的学生了。   “你看看人家学生…”   “你看看人家统计的导师,时薪制,一天发四五百。”   导师们静音了。   他们去支教的时间很早,所以差不多六周以后,乔柯手指的钢针就已经拆了,髌骨处膝关节支具也拆了,接下来就是四到六个月的恢复期。   快开学的时候,乔柯神神秘秘地拉住江亭晏,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江亭晏闭着眼,摸到了蛋糕盒子,他心想,好啊,乔柯,终于让我也逮到你记错生日了。   他一睁眼,看着眼光闪闪的乔柯,又看了看蛋糕壳子,带着一种莫名的胜利意味的笑把壳子打开。   “你…”   他的话一顿。   蛋糕上写着:送给我人生的第一篇SCI,尽管我只是学生二作,但我依然无比爱你。   江亭晏想起来,大一的时候,乔柯是三维建模大赛国二,国际创客一等奖,数模国赛最高奖。   担任的都是建模位,还是辅助编程位,参与论文撰写。   “…我想去学习了,你陪我一起。”   该死的,怎么能这么卷!现在压力给到他身上了!   以前江亭晏还算是努力,但有时候对某些课程会不耐烦。   别人说妈妈,人生是旷野的时候。   江亭晏一看课表:妈的,旷了!   先卷带动后卷,江同学痛改前非,连往日看不上的证券分析师的培训也要去参加。   忙到哪种程度。   有天他急着开车送林家荣上学,然后去学校找乔柯泡图书馆。   太急了,老爷子还没上车他就开走了。   大创答辩的那段日子,乔柯每天都能听到江亭晏自言自语:“我好。”   “我辛苦了。”   “请我吃雪糕。”   “我慢慢吃,不客气。”   “好,谢谢我。”   只有这样哄着自己才能好好完成任务。   孟蛟蛟说:“大抵是熬夜熬疯了,已不像活物了。”   其实参加校答辩前期,五个人都是已然微死的状态。   在拿到优秀后集体复活。   导师带着他们,打算把项目成果参加挑战杯,答辩是到X省的J大,坐落在这几朝古都,J大整个学校都有一种历史的气息。   傅盛精准评价:“破。”   吃了三天碳水后,团队工作以金奖收尾。   这是大三上最浓重的一笔。   stf的项目计划也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乔柯英语不太行,江亭晏一直陪着他,早期看《风吹树叶》《小猪佩奇》,中期《老友记》《生活大爆炸》,后期《新闻编辑室》《神探夏洛克》。   大三下的五月,乔柯提交了材料,通过了初步的筛选。   “睡吧。”他每天晚上挂断电话前都对江亭晏说。   却像大二下手指在医院骨折的那一夜一样。   一个人躺在床上,失眠到凌晨三点。   化院只有一个名额。   强迫自己闭上眼,也只能硬熬到天明。   江亭晏连申请学校的压力都不用有,他只是想到乔柯可能会紧张失眠,就会跟着整夜整夜地失眠。   乔柯去参加面试的时候遇到了袁青。   他是刚从评审组那里出来,和另一个人在说话,看见乔柯时笑着打了声招呼。   说实话,看到袁青的时候乔柯就觉得自己算是完蛋了。   虽然的绩点比袁青高,但其他学术产出,论文,他觉得自己是远远赶不上袁青的。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评审组有他导师,导师对他点点头,微笑示意不用紧张。   评审小组对乔柯的科研经历进行了详细询问。   乔柯在每个项目的参与度都非常高,对每个问题的细节都能很清楚地回答,几乎所有的老师对他都很满意。   一个教授点点头对旁边的人说:“这才是踏实参与搞项目的人该有的表现,有的…”   坐在中间的几个指导老师做着记录,没说话。   乔柯走出去的时候头重脚轻,都没力气走远,蹲在门外给江亭晏打电话。   “喂?”电话接通了。   乔柯深呼吸了好几下,他的心还在胸腔里后怕一样跳个不停。   他想说表现还不错,不要担心。   开口时,声音却自己低哑了,哆哆嗦嗦地发着抖。   “我已经尽力了,亭晏,我…”   他干涩地咽着唾液,揉了揉眼睛:“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其余的,也只能托付命运的安排了。   知道乔柯今天答辩完,江亭晏专门带他出来吃饭,一进包间,才发现几个兄弟都在,还有婉婉,连他导都在。   乔柯迟疑地看向江亭晏,腿都有点不敢迈进去了:“…这,这不行。”   “…我没要贿赂导师。”   导师早就开涮牛肉卷了,对乔柯的惶恐一无所知:“柯啊,快坐啊,放心哈,我今天就是个陪衬,话语权都在指导导师那里呢,就算贿赂我也没有用的哈。”   乔柯这才坐下。   “你机会相当大,再说,威胁最大的这个,”导师拍了拍旻延的肩膀,“都没报这个项目呢。”   乔柯记得旻延说过要读本校老师的研究生。   是给他们指导毕业论文那个。   但是那个导师已经连夜晋升到T大去了。   当然他万万想不到旻延会对他做出追杀式求学。   “其实我的威胁也很大,”林霖说,“毕竟我会带着老幺打游戏。”   “哥,快点吃,我要上高速一会儿。”江婉月鼓着腮帮子努力吞咽。   乔柯不禁问:“这么晚了,要去哪?”   “上高数,高等数学,”江亭晏淡淡道,“有的人已经是重修高数的第二次了。”   一片欢声笑语,暂时把那些不安驱散。   夜晚的风吹得乔柯的脸凉嗖嗖的,他喝了一点酒,抓着江亭晏的手有些站不稳。   “回宿舍,还是回家?”江亭晏问。   乔柯抱着他,脑袋埋在他颈窝。   “我想你。”   “好想你,特别想你。”   他亲着江亭晏的脖子,皱着眉,话语里抑制不住哽咽。   “我又不是你上不了stf就不要你了。”江亭晏收紧了胳膊,把乔柯抱得更紧。   “但是,但是我不想你离太远…要是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江亭晏笑了。   “非要我说出来?”   “我才读一年半,我就能变心了?再说,就是你变成蟑螂我也喜欢你啊。”   “我就算要拿麻袋套你,我也先放点天鹅绒,再轻轻把你放进去。”   被路过的一对小情侣听见了。   男:“如果我变成蟑螂你会爱我吗?”   女:“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   男:“你就是不爱我了。”   女:“再闹揍你。”   男:“你这个坏女人!”   女拳头硬了又松。   “…爱你,行了吧。”   听到他们对话的江亭晏在乔柯额头上亲了亲。   “我爱你。”   “我都已经准备好…”江亭晏扣紧乔柯的手。   而对方靠着他,闭上眼,早睡过去了。   得累成什么样才能站着都能睡着。   “还是先回家吧。”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旁边,车窗摇下。   江亭晏刚想说不打车。   “帅哥们,打车吗?”林家荣问。   后座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姚瑶趴在窗边,忧心道:“江哥哥,乔柯哥怎么了?”   “…外公,你干嘛把这辆车改成白配红。”车牌还是黄的,特别像出租车。   谁能看出来其实是劳斯莱斯。   林家荣:“你懂什么,这叫低调。”   “真低调你就去开共享小黄车。”   “那不是不能载人嘛。”林家荣说。   从下车到回家,把乔柯放在床上,都是江亭晏一个人做的。   他坐在床边,摸着乔柯发烫的脸,指头拨弄过湿漉漉的睫毛。   半晌儿,他俯下身,对着乔柯的耳朵说:“宝宝,你还不醒吗?”   乔柯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还以为你今晚就想睡觉呢。”   江亭晏搂过乔柯,他能感觉到乔柯的嘴唇紧紧压在他的唇上。   他压着乔柯,发丝落在那双黑眼睛上方,吻对方的眉毛,头发,伸手轻轻地抚摸。   乔柯抱紧他,溺水者一样,臂膀不断缠紧。   “以后住在哪,我都不能忘记这个房间了。”江亭晏说。   乔柯抚摸着他的脸,无声地点了点头。   …   把申请的事放心,乔柯开始准备Z大的推免。   六月下旬,学校公布了stf暑研强推名额。   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乔柯看见名单上名字上不是自己时,那种失落还是无法克制的。   他稳住心情给齐锋打电话:“…Z大的时间是七月份,我不打算报别的学校了,就跟着周老师。”   “我一会儿就给老师联系,你把成绩单和简历发给我,好好准备笔试和面试,在这个领域周老师很厉害的。”推荐信要副教授以上才能写,但这种内部的关系有时比推荐信好使多了。   乔柯嗯了一声。   他还是很羡慕袁青。   stf这次的强推名额进的组是这个领域世界级的大佬武丘炎。   这也是他努力了很久,想达到那个境界的一个门槛。   Z大和T大都在B市,刚好旻延也要去参加T大的考核,两个人是结伴上的飞机。   “你真不考虑和我一起去?时间是错开的,来得及,我只是提前去找导师谈方向,顺便看看他这一年做得如何了,青椒进展到哪一步了。”旻延说。   “我没那么多精力了,T大和Z大这两个学校的老师我都看了,方向差得有点大,我更想去Z大这边。”   飞机起飞,旻延闭上眼养神。   “你真不比袁青差。”   望向窗外逐渐远离的地面,乔柯勾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就不信乔柯比袁青差。”   江亭晏开始翻袁青的简历。   “…妈的刚上大学就发了一篇cfaa?”天才?   “不是哥们,你六作你说你发了一篇cfaa?”比他说嘴疼要亲还离谱。   这玩意儿能比过乔柯,江亭晏从今以后就当直男。   江亭晏给自己一个化院的高中同学打了个电话。   “你有袁青课程作业的记录吗?”   “对了,他导师是吴蒙吧?吴蒙收下带过你们的研究生有哪几个?”   江亭晏把一切能用的关系和手段都用上了,底线是不去找江泽山。   但林家荣是找了。   真金不怕火炼,他看一看没问题吧?   其实抱着非常阴暗的心思。   没有大问题就挑小问题,没有小问题就用显微镜放大看,实在没有,制造问题!   结果真有问题。   甚至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有那么一种人,他的本事,就是装作自己很有本事。   “…平时作业复制粘贴学长的就算了吧,连实验室的成果都敢偷?”   袁青和乔柯都在院长的实验室,但不是同一个课题组。   因为对别的组也很感兴趣,乔柯对课题组别的项目也经常性去学习,江亭晏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这个和乔柯吵过架。   袁青在这次pre里,抄的是实验室里其他课题组的成果。   想到这玩意儿还拿了学校最高荣誉奖学金。   “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江亭晏气笑了,直接给化院的院长打电话。   果断电话不过五分钟,一串陌生号码就出现在他的屏幕上,江亭晏皱眉,按了接通。   “亭晏,这件事你别管。”   是江泽山。   “你有病吧,管你什么事,是你帮着袁青作弊的?”   江泽山被他的话气噎住了,缓两口气才说:“你跟院长说没用,就是你们的校长都管不了他。”   “这些当领导都管不了是吧?”江亭晏笑了。   当天晚上,由学生运营的D大论坛隔岸飘出一条帖子—-【袁青,stf名额你拿着问心无愧吗】   发帖人【凉风月】。   【草他妈大理石】:【来了来了,我擦,是经管那位吗?什么瓜,我已经准备好了】   【数学不要追杀我】:【我去,袁青是化院那个?stf强推名额去了武丘炎那组的?】   【恐同仙人】:【插眼】   【经管小神经】:【+1】   …   Z大的优营拿得很顺利,旻延还在夏令营里,乔柯回C市时是一个人。   夜间航行,飞机在缓缓降落。   助航灯光一圈一圈的,远远的建筑的光也堆叠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乔柯看花了眼。   他觉得这灯光汇成的形状。   像戒指。   他拖着行李箱,在T2停车场找到了江亭晏。   他快步走,丢开行李箱,快要以扑的姿势抱紧了江亭晏。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江亭晏按住要滑走的行李箱,“上车吧。”   上车后,乔柯靠着车窗边睡了会儿。   江亭晏开的是绕城高速,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到。   “该下车了。”   乔柯睁开眼,望着周围有些茫然。   许愿池。   来这里干嘛?都没人在啊。   他下了车,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跟着走向许愿池边的江亭晏,问:“这是哪啊?”   江亭晏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你说这是哪呢?”他打开盒子对乔柯说。   许愿池的灯光和一年多前一样昏黄,勉强照见完好无损躺在盒子里的纪念币。   小小的许愿池,映着两道伫立的黑影,水波轻摇,生怕把暗淡的灯光摇碎了。   “我以为,你要给我戒指呢。”乔柯露出笑。   “你又没有给我,”江亭晏神情有点不自然道,“你还等着我求你吗?”   “我知道你没有丢掉它。”乔柯说。   “我昨天才捡回来的。”江亭晏嘴硬道。   “我早就看到它了,在吵架以后,第一次去你家里的时候。”江亭晏摆得可显眼了,就差直接镶嵌在门口。   他早就看到了对方的服软,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自己裹着自己,再爱一次。   “你肯定是看错了,我真的是昨天…”   “江亭晏,”乔柯抬眼看向他,“我真的有一枚戒指要给你。”   江亭晏沉默了下来。   眼前的少年早早地经历过他没有经历过的风霜。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那天,乔柯也是这样,那双眼睛轻垂,黑沉沉的,却让人感到无可比拟的温和厚暖。   “可以吗?”   江亭晏看着乔柯手心的戒指,眨眼的动作就把眼泪眨落了。   “不合适怎么办?”   “不会不合适的,”乔柯牵过他的手指,把戒指套上,推紧,“我知道。”   严丝合缝的。   乔柯的手指擦过戒指一圈。   “那张创口贴剪开,我可是用千分尺测的。”   “哦。”   居然敢那么早就套他。   那他还是回家再把戒指给乔柯吧。   袁青暑研结束以后拿到黑推的消息配合【凉风月】的檄文再次冲上隔岸第一,闹到了整个学校都知道的地步。   【D大第一癫公】:【本来这种四大的connection就少,这次是彻底寄了】   【零和】:【快进到和J兵同一个水平,查出D大本科毕业,直接在国外那边多上两门课,贴上D大不行这个标签】   【土豆焖排骨】:【补药啊那种事情,D大本来就是大专了,现在风评又烂成这样,怎么玩】   【ovO】:【J兵打过来我先润了】   【忠诚的J兵】:【CD爷,J兵给你们跪了,别打我们[大哭jpg]】   【不爱芝士下地狱】:【什么都好说,反正是事已至此了,最高荣誉奖学金能不能还了?】   【一直偷偷关注你】:【…没人觉得,强推名额本来给的莫名其妙吗】   【草他妈大理石】:【我早就知道你D是国内最强学阀了,讲究一个学术传承,近亲繁殖…】   【风一样的男子】:【我们这些学二代都是互相引用增加引用率,互相报团排外的,外人受不了我们,我们也受不了外人……】   苏良勤勤恳恳在论坛里煽风点火到凌晨一点。   看到一群人开始请愿写檄文要发到外网威胁学校才放心小睡一会儿。   睡前刷一下朋友圈。   【江亭晏】:【I said yes.】   嗯?什么东西?   紧挨着下一条。   【乔柯】:【我相信爱情。】   【作者有话说】   “I am not afraid of you. I am not afraid of anyone. With you as my witness, I will be a better person from this day forward, and I will live a life worthy of you and myself.”(我不害怕你,我不害怕任何人。以你为见证,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更好的人,过一种配得上你也配得上我的生活。)   —-狄更斯《远大前程》   特别篇 第66章 国庆收假之研味特别篇   那是本科毕业后的某一年。   国庆离校。   乔柯离开了心爱的实验室,婉拒了天天push自己的尊师,告别了想同甘但甘还没来,不想共苦但已经是苦到家了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   整整七天。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乔柯云:并不想念。   乔柯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连“收到”两个字都快不知道怎么拼了,一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放假当天连发了三条:   【出发,回家了。】   【到了,山里的空气真好。】   【山里什么都好,就是信号不行,消息回城里再回。】   【状态:祝福祖国】过了一会儿又诚实地改成【状态:飞奔回家】。   其实和特意请假从Y国赶回来的男朋友在B市中心网速最快的酒店腻了七天。   最后一天,最后一顿晚饭。   乔柯屏蔽了家师质问“人呢,这个点了实验室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都还没回学校吗”的师门群,和江亭晏对着满桌子的菜没动筷子。   在D大的时候,这两个人从来不觉得食堂能有多好吃。   对你D最大的诟病是新校区远离市中心荒无人烟,每次去兄弟学校实验室都和九十年代老乡进城一样困难。   人能对刚分手的前任挑出一万个毛病。   等有了新欢,等新欢变旧爱,也开始腻味看不顺眼的时候,前任的那些缺点就跟人死如灯灭似的,只剩下美好的画面在脑子里轮番播放。   D大就是他俩心里嫌弃过的前任。   乔柯也曾爱过Z大一段时间,他愿称之为一周定律,当人类到达一个新学校,出于某种不为科学发现的原因,会对这里格外满意,看哪里都是优点。   一周以后就想退学了。   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他这种吃穿如此不挑的人,也差点在Z大饿死。   大学生饿死时候和陶喆x时候一样,都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奇妙在于说是饿死,却没有饿的感觉,反而24h都拥有薛定谔的饱腹感。   大学生一旦饿得前胸贴后背,将飞奔前往大学食堂,只在那门口一站,鼻子一经吸纳食堂的气味分子,腹内立刻犹如郁结了天地邪气般饱胀,再不想吃饭。   江亭晏就更别说了,直接被发配到美食地狱之国,整个人和去了趟《变形计》被改造了似的,刚回来的时候连草莓炖豆腐都能赞美一句“Scrumptious”。   说回大学生饿死时候,民间观察发现长期利用这种玄妙的方式维持精神吃饱,肉体就会在一种不饿的状态下饿死。   乔柯第一次在实验室饿晕就是这原因。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饿晕了,意识昏沉地躺在地上,听同门师兄说:“别玩了,快起来了,老师要来了。”   “老师来了”这句话,乔柯就差用CIRSPR /Cas9刻进DNA里了。   魂不在了,但人唰地一下就立正了。   结果站立没几分钟,又眼前一黑地倒了下去。   师兄急了:“别玩了,你还玩!”   最后,终于有精通人性的师弟察觉到乔柯没在玩,赶紧一边把人背去校医院,一边焦急地给导师打电话:老师,你看咱哥几个还能按时毕业吗?   乔柯也不是一来就这样。   正如第一周定律所描述的,他在开学的第一周整个人是积极向上的,三餐是按时吃的,逐渐才开始萎靡,到了闻一口食堂就饱了的地步。   真正压垮他的还是在桥苑二楼点了份梅菜扣肉,食堂阿姨演都不带演的,直接把蒸好的预制菜包装撕开给他倒进去。   使深爱Z大的乔柯狠狠受伤,无法释怀到半夜在校园论坛的树洞里发了一条:我不会原谅你的,Z大。   至于小江同学,刚回国就抱着男朋友不停抱怨,LBS的老师就好像是专门研读过国人的励志著作《哈佛四点半》,让他代码山连着代码山,周一看截止日在周三,pre到怀疑自己是英专的,大三申请学校时看错了。   有时候最恼火的是遇到自己的那些弱智同组,大少爷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应该要把那些分类变量进行label encoding再处理”。   同组:“label encoding是什么?”   无数个你的白天我的黑夜里,江亭晏和乔柯挂着语音,悔不当初:“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才会只能上LBS。”   和本科时候的自己相比,研味浸透的后果是俩人看起来都少了几分阳气。   …   菜的香气快在空气中冷淡了。   “你明天就回去了,多吃点吧。”乔柯说。   “不太想吃。”江亭晏撑着下巴,两弯眉毛下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那,吃点小蛋糕?”乔柯把酒店冰箱里的动物奶油小蛋糕拿出来。   那是两个人今天早上十点一起去烘焙坊做的。   在做完黄油饼干以后,乔柯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发现江亭晏把六个纸杯蛋糕全糊上了奶油,正在往上面插饼干。   “你觉得如何?”江亭晏问。   乔柯看了一眼。   纸杯蛋糕上的奶油挤的也算有手有脚,江亭晏是用八齿裱花嘴在蛋糕周围围了一圈奶油,然后在中间的空上用另一种颜色的齿形裱花嘴拉了一坨…不是,是挤了一个类似仙人掌条的东西。   最难评的还是颜色,围的那一圈是红色奶油,中间的那一坨是淡黄色,乔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像红鹅掌。   “挺好的。”   他移开视线,把脸往江亭晏看不见的方向转了转。   他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看一眼都能反胃的纸杯蛋糕。   “你在烹饪方面,天赋一直很突出。”   本来以为插完饼干和糖豆,以及水果干之类的装饰物,腐朽也能变神奇,但事实证明,当你意识到了事情的本质,再多的修饰,欺骗,都不过是屎盆子镶金边,无法改变东西本质是屎的事实。   乔柯想劝江亭晏吃点小蛋糕,但江亭晏看着那六个纸杯蛋糕,脸色铁青,最后没忍住胃里的翻滚,干呕了一下。   “快拿走,我看了反胃!”   乔柯:?   江亭晏呼吸急促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这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好一会儿,他松懈下来,挑起眼皮问乔柯:“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做食物的天赋?”   乔柯拿着纸巾帮他把方才渗出的眼泪擦掉,认真地说:“其实配色的问题,这最多只能证明你不适合画油画。”   “你别哄我了,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江亭晏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勾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这其实也证明了我不适合搞雕塑。”   乔柯只能释怀地笑了笑,说:“对。”   “浪费是可耻的,”江亭晏看了眼满桌子的菜,“你真不饿吗?”   乔柯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在桌上前想象了一下明天得回学校,食堂那个味直接穿破纬度刺进了他的胃里,连忆苦思甜都做不到了。   …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联系我呢?”苏良看着打开门的江亭晏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回国以后消息发给谁了,”江婉月埋头苦吃,这会儿也抬起头狗叫道,“不知道,应该不是我吧。”   “旻延没和你一起来啊?”江亭晏问。   “他…”苏良说着,旻延从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比苏良反应更大的是乔柯,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然后往酒店的厕所跑。   他现在最害怕听到的话莫过于以下几种:   恩师的“来一下”“你说的这个东西别人早就做过了”“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同门的“哥,给我看一下你的数据呗”“哥,你做到哪了”“哥,机子又死了”。   江亭晏的“早上吃啥”“中午吃啥”“下午吃啥”“周末吃啥”“你在吃啥”。   旻延的“实验怎么样”“论文怎么样”“进度怎么样”“投了没”“你要不要和我去xx那读博”“那个学术会议不错,来”。   把乔柯的老师气得,颁布门规:不许在学术会议上看到大爹,就跑上去问人家能不能读他的博士。   乔柯出来的时候,林霖正在和苏良讲他的投资经验。   “我现在坚持每周买一次彩票。”   苏良开了一瓶酒,边倒边笑还跟个小孩一样的林霖说:“你这中五百万的概率能有多大啊?”   林霖说:“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比我研究生毕业以后进厂努力工作获得五百万的概率大多了。”   乔柯暗惊:妈耶,这也太有道理了。   旻延:“幺…”   乔柯:“好饿呀,大家还不吃吗?”   江婉月默默收回自己靠近最后一只大闸蟹的手,笑了声:“我吃饱了。”   江亭晏:“是的,除了这只都光盘了。”   林霖嘿嘿笑了下:“老幺你在里面干啥呢,这么久不出来,我们可没有客气的说法哈。”   这世界上有很多朋友,说正事之前,彼此之间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先来三句最近在干嘛呢,这么久不找我玩,下次来xx记得叫我啊。   对方显然也知道长期不联系忽然联系的目的,也不拆穿,打着中国式朋友的哑谜,往往东拉西扯两人精疲力尽。   直到对方说出“有什么事吗”或者自己撑不住开口“对了我有个事”。   乔柯感觉自己拥有的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友谊,那是不管多久没联系,还是和刚分开前那天一样深厚的感情,不用刻意维持,却时时把彼此惦记的友谊。   那是一句“出来吗”,只要有空就会回复“OK”的友谊。   他想起有天太忙,中午来不及回宿舍,就直接在下午第一节 的教室睡了会儿,一抬头,看见老师已经放好了PPT,第一页下端写着:2021年8月26日。   他没由来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想对着身边的人说:今夕是何年?   然后记起朋友们奔向五湖四海,恋人远渡重洋,更在彼岸外。   “没事,你们吃饱了没?”他说。   “你饿不饿,饿的话我打电话再点一些菜送过来?”江亭晏摸了下乔柯的脸,趁没人看时咬了一口,冷冰冰的。   于是江亭晏伸手在乔柯脸上搓了搓。   把乔柯心里那点酸涩的感慨全搓走了,他哭笑不得地握住江亭晏的手,免得一会儿脸上起火了:“怎么,你是还想吃一口热乎的吗?”   “咱们一会儿出去吃别的。”   “真饿了?还是又眼睛大肚子小?”   “要走了,就想再多陪你做点事。”   江亭晏看见乔柯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下就红了,睫毛垂下,在小心细微地调整着表情,避免掉眼泪。   “放假我还回来呢。”江亭晏说。   乔柯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你。”   江亭晏弯起眼睛笑了笑,牵起乔柯带着戒指的那只手:“那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再好好待一会儿。”   他的手指描摹着戒指周围的皮肤,朝乔柯眨了下眼睛,又捏了下指节。   “哦。”乔柯擦了下鼻子上冒出的热汗,脸跟喝醉了一样渐渐泛红。   “现在,我想你应该和旻延有话说吧?”   乔柯:“啊?我没…”   话都没说完就被江亭晏推到一边沙发上坐着了。   另一边的游戏桌上,苏良林霖带着江婉月在玩大富翁,江亭晏坐上江婉月旁边的空椅子,啧啧了两声。   “幸好你没学金融,以后老实给家里当码农,算是你最大的贡献了。”   游戏桌上一片活跃,沙发座这属于低气压区。   旻延:“最近怎么样。”   乔柯掰着手指,低着脑袋说:“就那样吧。”   “你怎么了?”旻延问。   “我…我没有怎么,一切都挺好的。”   “亭晏说你不太好,很焦虑,也没有好好休息。”旻延说。   乔柯顿时明白自己的老底早给家里宝贝掀给老大看完了。   他说怎么哥几个都这么巧,放国庆了全在B市,总不能都来看升国旗的吧?   “…感觉我不是干科研的料。”乔柯吐完郁闷,拿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   “可能…我就是,”乔柯一喝酒就上脸,好在酒量和酒品都还不错,他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不愿意给别人听到,“我就是没那么聪明,没那么有天赋。”   旻延没说话,他拿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听着乔柯断断续续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力不从心。   游戏桌那边不时有嬉笑和热闹的大叫。   乔柯放下酒杯,脸上红透了,一张口都是酒气。   他靠在沙发上,温柔地望向坐在那陪江婉月玩游戏的江亭晏,心却在一片温热的刀山里越陷越深。   “也许我不适合。”   “可能是没有天赋。”   “这条路说不定是…”   他的声音说到后来,没有十分也有八分艰涩。   “我也是。”旻延说。   乔柯愣了一下,呆呆对着旻延问:“你也是什么?”   旻延淡淡地说:“数据诡异,思路没有,进度缓慢。”   “科研就是这样,”旻延说,“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但这不代表你就会取得成绩,一切伟大的成果真正实现之前总有无数次惨烈的教训为之铺路,我们永远都不能决定这些故事的结局。”   “但是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相信你和我一样,也是满怀着热情,激情,真正愿意把自己投入进去的。”   人最大的幸运就是在年轻时就找到自己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人最大的迷茫不过站在一个年龄的岔道口,不知道自己该做一个怎样的人,甚至不知道是该做好人,还是坏人。   “我最烦的日子也不想干了,找不到错误的时候甚至给机器上过香。”旻延说。   乔柯想一下那场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绯红的脸贴着沙发,半眯着眼睛,有些好奇地问旻延:“有用吗?”   “虽然不科学,”旻延也翘起嘴角,“但确实奏效了,之后师弟做这个实验,连上香这步都一丝不苟仿照了。”   “下次我也试试。”乔柯拿着酒杯和旻延碰了碰。   “还有一件事,”旻延喝干杯子里酒,神情难得变得很柔和,“你,我,我们这些能叫人才的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我们会有上限。”   “这个上限,每个人或高或低,总有一天会触摸到,”旻延说,“等到你到了触碰到自己上限的那天,不要过于失落,不要过于迷茫,只要不是天才,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触碰到上限之后呢?”乔柯歪了下头,心情轻松了很多。   “人类的认知是一个圆圈,圆圈之外是未知,博士的毕业论文就是在那未知处探出一个微小的点。”   “你的上限是一片天花板,天花板之上是你不能到达的地方,突破自己就是一铲子把天花板铲薄一些,让你离你不能到达的地方更近一步。”   “这样说真悲观啊。”乔柯说。   江亭晏眯着眼看过来,乔柯就识趣放下酒瓶,乖乖地冲他笑了笑。   “那倒也不是,”旻延把最后那点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你的上限,已经足够去往那些别人一辈子到不了地方,已经足够遇见许多令人惊叹的奇迹了。”   “最后一杯。”旻延把杯子里的酒给乔柯倒了一半。   “敬化学?”乔柯拿起杯子。   旻延:“敬机魂,保佑明天数据正常。”   两人都笑出了声,把酒喝掉了。   走的时候,乔柯和江亭晏把四个人送到了酒店楼下,无端让江亭晏生出了结婚后在家里聚餐后送客的感觉。   除了亲妹也被他送出去了以外。   林霖临走时,勾着苏良的肩膀,抑制不住自己的诗情吟唱了一段:   “我的发。”   “我的头顶用来学化学,后脑勺用来学编程,两侧是科研专用区。”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科研界的king,把师父,师爷,师祖全送走,抱着我的腿求我给他们挂二作。”   “我会成为学术大拿,哪怕是国际学术会谈,台上没讲完,我直接冷笑一声走向茶歇区,大拿特拿,没有一个主办方敢说一个不字。”   “我专门立在限量牌前吃,等我吃完了,主办方殷勤问我还需要加吗?我会平淡一笑说:再来一盘。”   “我的发,他们曾叫我科研king…”   苏良:“也不是江亭晏下的厨啊,你怎么给吃中毒了?”   “哥,你给我把酒店报销了呗,我就住你们隔壁就行。”江婉月不想走。   江亭晏:“酒店就不用报销了,你快回学校吧,我给你订了商务舱,还有两个半小时起飞,这里离机场近,还来得及。”   所有人都走了,两个人才牵着手打算回去,路过前台时乔柯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   【恩师在上】:【未应答】   【恩师在上】:【对方已取消】   乔柯看了眼江亭晏。   江亭晏:“回个呗,人也不容易,这么大晚上还在抓人呢。”   乔柯拨了回去。   江亭晏想起什么,凑到乔柯耳边说:“忘了买东西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上来。”说完还在乔柯脸上亲了下。   “好。”乔柯揉了揉发烫的脸,不知道是酒气熏得还是害羞的。   老师那边接通了电话。   “嗯…嗯,好。”   乔柯站在原地对手机回了好几个嗯,最后纠结了片刻,说:“我今天晚上有事,就先不回去了…”   一个在前台办理入住的小伙刚刚目睹了两人亲密的画面,一听乔柯支支吾吾对着手机撒谎,脑子里呱唧一下塞进去八百个精彩故事。   他的内心被一股正义驱使,握着房卡夺过乔柯的手机大声道:“你别被渣男骗了,他带着个野男人在xx酒店这,刚还在大厅打啵!”   导师:“…”   乔柯:“…”   这时野男人买完东西,奇怪道:“你怎么还在这?不上楼去干嘛呢。”   …   “为什么药店里的东西只有一个号,一点不舒服,”江亭晏捧着乔柯的脸,在他鼻梁和唇上落下热吻,“一点不好。”   “难道都是默认s码嘛。”说着还委屈。   乔柯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想开点。”   “说不定是均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