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奥斯瓦尔德位于大麦哲伦星云,距离首都泰坦星1.6光年,如果不看它绵延的蓝色海岸线,它就是一颗极其平凡的行星。它被人类殖民的时间不过两百多年,海岸边陡峭坚硬的硅岩还保持着原始的地貌,远看苍凉而美丽。这颗行星上的常驻居民只有两万多人且并不盛产矿石或者农产,唯一的福利就是漂亮的海水和白色的沙滩,所以奥斯瓦尔德的居民不用远赴他地去度假,只要带上酒和肉就可以在家门口的海滩上度过安静惬意的一天。 格斯.施利芬此刻就躺在他新买的软椅上呼呼大睡,这是他难得的假期。 哦,忘了说了。 奥斯瓦尔德不是个度假区,大麦哲伦星云联邦政府最大的监狱中心就设立在此。这里只有一片大陆露出海洋,面积不足十万平方公里,真是一个绝佳的jian禁之地。格斯.施利芬中尉就在奥斯瓦尔德监狱供职,过着这个星系中最常见的平凡生活。 他只有二十六岁,有着alpha性别特有的高壮身材,眼睛是非常纯正的蓝色,就像奥斯瓦尔德的海水一样。也许是因为他还年轻,他看起来不如其他警员凶狠。当他捧着书在监区周围闲逛的时候,新进的犯人会以为他是个文员——他当然不是文员,等这帮人渣闹事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不过,从同事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比其他alpha的性格更加内敛。这是个好事,因为这里的生活真是枯燥沉闷。 在其他人穷尽心思找乐子的时候,他准备在他家背后的这片海滩躺七天,好好享受这充足又无害的自然光照。这次休假后,他又得连上三个月的班。 此刻他睡得正熟,直到他的无限通信芯片毫无征兆的电了他一下。 “一级警报!” “什么?”他不满的爬起来,点开了手腕上的指示屏。 “一级警报,所有警备人员请到守备区集合。公历时间7017年6月14日,联邦政府一级囚犯逃脱,现发起全星云警备、军备命令,对其进行通缉!” “混蛋!”施利芬只好从他的椅子上跳起来:“这是我休假的第一天!” 他急匆匆的带好装备赶往守备区,沿路的所有通讯牌都在巡回播放这一讯息,气氛似乎一下紧张得像出了大事。 一级罪犯? 他都不记得联邦政府曾经给谁定义过一级犯罪。在十九级的刑事定罪中,三级犯罪就会被判处死刑。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一级犯罪案例,他一直以为这个级别是为只有在理论上才能存在的犯罪行为而制定的。 “欧文,帮我转到警网内网,给我罪犯的资料。” 欧文是联邦政府通用系统的名字,在人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以生物芯片为载体载入体内,一般人都会给他重新设定名字和人格,基本没人会给这个将要陪伴他一生的系统保留出厂设置。但施利芬在这样做了,他说他喜欢系统自带的那种冰冷又理性的样子——单从这点上来讲,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 “指令收到。”系统自带冷冰冰的男音,“有外部通讯进线。” 施利芬只好把资料放一放,先接通了上级的通讯信号。 “施利芬中尉,这里是指挥中心。” “收到,长官。” “E25通用机甲已准备就绪,请到达守备区后及时登录升空。” “……”施利芬有点惊讶,“不需要集合?” “不需要,中尉,第一时间升空。” “指令收到。”欧文帮他接下了命令,“机甲链接设定已经就绪,随时可以登录,升空数据正在载入。” “施利芬,”指挥中心通讯芯片人格设定颇喜欢插科打诨,它突然换了个语气打了个趣,“祝您和您的欧文假期愉快。” 格斯.施利芬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向远方的控制中心高塔翻了个白眼。 大概十分钟后奥斯瓦尔德所有的外空间战斗机甲全部升空,警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大家在外空间待命的时候,一条明显的能量感应线从奥斯瓦尔德行星外轨道划过。 “是军方的总舰VK-VIB!” 通用通讯界面瞬间热闹了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总舰VK-VIB不是在打仗?这是要回泰坦星?” “一级犯罪?从未听说过,还逃脱了?我刚才看了罪犯资料,连照片都没有,这是政治犯?” “政治犯罪不是一级犯罪。” “所以我们他妈的是要抓谁?我们只是一群狱警!” 听到这里,施利芬又点开了罪犯资料,上面的信息非常简单:罪犯艾尔文 .赫尔曼于公历时间7017年6月14日16时从联邦监狱越狱。罪犯外观年龄24岁,实际年龄116岁,发色:黑,瞳色:黑,亚美人种,体高175cm,性别:omega,体貌性别:男,优先考虑击毙。 Omega? 施利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omega,他出生那年赶上了omega权益维持促进会的新规定,所以他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和他的母亲分开了,这个规定让他真的只能从教学材料中了解这个稀少的性别。不过他在警校参加过omega信息素耐受训练,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因为对方是个omega就手软。 不过……一级罪犯?我又不是什么精英。 施利芬觉得这类大事应该和自己无关,所以他决定在待命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干,好假装自己在继续度假。 “欧文,帮我在联邦政府台以外的频道选一个搞笑节目。” “指令收到。”欧文帮他找了几个他常看的台。 施利芬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把手从驾驶台里伸出来选一个,突然,显示屏上的图案消失了,几乎就是同时,喧闹的通讯平台突然变成了噪音。 ?? “欧文,再次连接总部。” “指令收到,中尉……通讯失败。” 施利芬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他打开外视板——机甲外部是黑暗的宇宙,脚下只有湛蓝的奥斯瓦尔德星,除此以外再看不到别的。 今天一共有三百多架机甲升空,但这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太少了,仅凭肉眼他们不可能看到彼此。 “再次连接总部并尝试返航!” “连接失败,返航信息载入失败。” “操!”施利芬只好解开身上的控制带,准备启动手动驾驶按钮。 就在他探起身子拉开控制栓准备启动的时候,他眼前的控制台突然转了个方向!这次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撞上了驾驶杆。 “这是怎么回事?”施利芬赶紧抓住驾驶杆。 “警报!警报!机体正在遭遇超强核磁风暴!”机甲所有的警示灯都亮了起来,欧文冰冷的声音在施利芬耳边响起:“自动操控系统失灵。” 刚才的碰撞磕破了施利芬的额头,高速旋转的机甲和飞溅的血让施利芬本能的想要捂住脸。视仓外的奥斯瓦尔德星正在远去,施利芬强制克制住自己想吐的感觉抓住控制杆保证自己不要再撞上别的东西。 要死了,要死了。 施利芬正和驾驶舱一起高速旋转,他努力保持冷静,克制呕吐感,他想要找个参照物来确定方位,但宇宙漆黑一片,只有正在远去的奥斯瓦尔德发着淡蓝色的光,它一遍遍飞快从视野窗消失,又一遍遍飞快的出现。 冷静!施利芬盯紧了那颗蓝色的星球,终于在极限晕眩中摸到了那个不大的凸起。 “切换手动驾驶程序,切换成功。” 施利芬的手正抓着操纵杆,引擎一下发动了,机甲的旋转停滞了一下,瓦伦抓住机会扭转了引擎方向,E25终于在高速推力下摇摇摆摆的停止了旋转。 真是万幸! 但不幸的是机甲正朝着远离奥斯瓦尔德的方向高速飞去。 施利芬捂住了自己的伤口,把自己重新用控制带绑好。E25不是什么适合巡航战斗的机型,也几乎不用于星球外空间作战,强劲的核磁风暴还未完全过去,在此悬停正高速消耗着机甲的燃料。 但施利芬没得选,一旦他停止引擎,他就会被核磁风暴吹入太空。 不知是核磁风暴还是别的原因,机甲的飞行数据一片混乱,这种混乱波及到了施利芬的无限通讯系统,强烈的电荷震荡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细胞。顾不得太多了,施利芬从紧急医药箱中取出急救素先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制欧文重新启动,然后趁着它重启的时候通过机甲控制台切断了两者的连接。 强烈的晕眩终于停止,施利芬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打开机甲的通讯系统尝试呼救。 这次的核磁风暴似乎把一切都扰乱了,他除了杂音收到不任何信息。 “该死!”施利芬气得锤了一下控制盘。 这一捶,键盘上的近空间探测器突然闪了一下。 同伴? 施利芬激动的抬头朝视窗外看去。 ——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来。 ——天啊!军方总舰VK-VIB! 死定了! ☆、第二章 公历7017年6月14日,联邦政府经历了近三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通讯故障。不止大麦哲伦星云的通讯全部中断,在有人类殖民的193个星系中还有三分之二被影响。这次通讯中断直到8个小时后才开始逐渐恢复。因为星系间时差巨大,通讯延迟严重,各星系对此事的起因报道不一。就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联邦政府却并未第一时间从位于政治中心的泰坦星发声。 这真是太离奇了,宇宙中每天都有数千万次核磁风暴在已知的星系中发生,从没有哪一次风暴会引发这样的灾难! 不仅所有通讯设施失灵,就连军部的总舰都在航行中失控,这简直闻所未闻! 与此同时被报道的还有联邦政府一级罪犯越狱的新闻,不过几乎没有人记得有过这样一场审判,所以相较之下,这件事还不够引人注意。 人类征服星际不过一千年,荒蛮的世界次序还需要军部来维护,在联邦政府发声前,民众更希望军方代表——约翰尼斯·泽克特元帅能够站出来说话,位于大麦哲伦星云的民众更是如此。 “如果你要我隐瞒真相!我不会站出来说话的!”约翰尼斯·泽克特元帅说这话的时候气得把他的军帽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位元帅超过两米,气势惊人,他发脾气的时候,就连alpha都会被吓坏。 他对面的人却并不接招,只是叹了一口气:“如果您得不到学院联合会的支持,总统先生是不会接受您的提议的。请不要随便冲我发脾气,这里不是议会大厅!” 说这话的人是星际学院联合会的会长——普朗克 .威尔。 他也是一位alpha,不过他个子没那么高,虽然态度强硬却还彬彬有礼。 “这一切一定是他做的!混蛋!普朗克!你当时为何不杀了他!难道你真的害怕omega权益维持促进会?他要做的事,杀他一千次都便宜了!” “我几乎已经杀了他!”普朗克握紧了拳头,“我只是保留了他冷冻的大脑!” “哼!约翰尼斯冷笑了一下,“却还是让他给跑了?这次你休想我帮你在总统和议会面前圆谎,我一定要公布他的罪行,贴上他的照片,全星系通缉他!” “你违反欧文的判断指令,命令全星系的机甲和战舰升空这件事你准备一起告诉总统?”普朗克气愤的摇摇头。 “如果不这样做,他可能会直接让所有战舰瘫痪,然后大摇大摆的逃跑!” “现在呢?”普朗克摊开手,“您急匆匆的从前线赶回这里,把所有机甲都赶上了天,抓住他了?他还不是跑了!据我所知,因为您的这条命令,这次伤亡的人数比在前线来一次大规模战役还要多,我认为你将很难给出合理解释。” 约翰尼斯愣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他表情失落的坐了回去:“是啊……但是无论如何,我要再次抓住他,即便要付出一切作为代价!” “我知道,”普朗克也恢复了冷静,他点点头,“但请您相信我的判断,我如此决定并不是因为想对他手软,我刚才的话也并不是要要挟您。我是学院联合会的首席科学家,我会人为修改欧文的判断指令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但是,我也希望您把这次事件当做一次普通事件向总统和民众汇报。毕竟,没人想听一个冷冻大脑越狱的故事!这会引起恐慌!” 约翰尼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普朗克,你知道的,今天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杀的。” 他所犯的罪,十恶不赦。 当晚,民众终于在通讯平台上看到了联邦政府总统的讲话,军方的几位将军在元帅的带领下一同出席,陪同总统对这次灾害进行了解释。 联邦政府军的人还在继续搜救失踪人员,但广大民众松了一口气,一切又朝着正常的轨迹开始运转。 军部的汇报内容虽然详细,但是还不至于详细到汇报他们的总舰在奥斯瓦尔德星附近的遭遇。有一个通用型机甲险些撞上他们的舰舷——当时总舰失控,无法精确回避这种小目标。 全速前进的总舰能量巨大,不确定他能逃出能量波……不过……这只是这次巨大伤亡中的一个小插曲,军部相信奥斯瓦尔德有能力自行搜救。 奥斯瓦尔德也的确在继续搜救,但是显然搜救还在近空间的机甲更为重要,等到他们空出手来搜索外空间时,他们早已探测不到格斯.施利芬的任何信号了。 格斯.施利芬还活着吗? 没人知道。 除了他自己。 当施利芬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很高兴发现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控制带将他紧紧的绑在驾驶位上,内脏都平安的躺在他的肚子里。他手上还握着一只急救素,正是这只急救素帮他恢复了血压和呼吸并且重新关联上了机甲。 VK-VIB真是个超级大家伙,它产生的能量漩将施利芬带回了核磁风暴带,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及时给自己来了一针。连续两针搞得他非常疲惫,但幸好他感受到欧文还在运转,要知道,他可没有第三针了。 “欧文,位置。” “中尉,您所处的位置是SWEEPS-98167。舱外大气可呼吸,舱外湿度、温度正常,辐射值未超标。” 施利芬动了动手指,打开了手腕上的显示屏。 其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这种只有编号连名字都没有的行星他从来不记。此刻他的生物芯片仍旧没有接上官方网络,他查不出这里和奥斯瓦尔德的距离,也无法发出求救信号。他唯一能看到的是他失去意识后的一段短暂录像——他的机甲飞速进入了这颗灰色星球的轨道,在他眼看要坠毁的最后时刻,欧文用仅剩的燃料做了最后一次推动,助推后机甲就像是一颗被橡皮筋弹回的玻璃球重新返回太空,然后进入了SWEEPS-98167的一颗卫星的着陆轨道,这颗卫星就是他现在着陆的地方。 伟大的联邦政府通用系统!伟大的欧文!只用了三分钟就完成了这一切,帮他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非常感慨! 施利芬挣扎着打开舱门,当柔和的风吹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倒霉……”施利芬从嘴里掏出一颗被折断的大牙,“再长一颗至少要隔一天……” 机甲着陆的状态非常不雅,所以他现在离地并不高,这颗星球的重力比联邦政府规定的标准值略低,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但施利芬没有跳,他很谨慎。他不是政府军的军人,虽然他的工作很危险,但他要揍的还只是人类,他可不希望刚经历了绝处逢生就被这颗星球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吃掉。 这颗星球远离恒星,头顶上是浩瀚的星海,alpha的视力很好,这些光线足以帮助他看清四周,陆地很平坦,似乎是一片平原,地面有暗蓝色的东西在流动,他打开扫描器查了一下。 “查询结果:卷舌草。”欧文对他说。 硅基生物,不能吃,施利芬遗憾地摇摇头,返回驾驶舱拿上了救生包。 “为何我会这么倒霉?”施利芬发出一句感慨,然后更倒霉的是……他好像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生物能耗不足,系统进入节能模式。”欧文回答他。 “……”施利芬愣了一下。 “已关机。” “……” 施利芬无奈的耸了耸肩,从机甲上跳了下来。 卷舌草不会发出声音,踩在脚下软绵绵的,虽然不能吃,但硅基生物可比碳基生物安全多了,长卷舌草的土地一般都不长怪物,这简直让他松了一大口气。欧文关机前在显示屏上留下了一个方向,施利芬整理好心情,背紧了他的包,朝那个闪光的箭头走去。 联邦公历时间此刻毫无意义,这颗卫星绕着它的行星转得很任性,当庞大的黑影开始从地平面升起并遮避星空的时候,地面温度开始降低,气流也开始加速。这种感觉很诡异,施利芬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他不知道欧文标注的地点是什么,也许是水源,也许是可燃物……他尽量怀着好念头向前走着,所以,当一栋灰色建筑出现在眼前的荒原时,他简直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在一个荒凉的只有硅基生物的星球上,竟然有一栋人造建筑???施利芬没有让欧文查询,因为他看到建筑的大门上有一个金属铭牌。 铭牌很旧,上面写着——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这里离奥斯瓦尔德不会太远,施利芬从未听说过附近有天文监控站。 建筑的混凝土外观蒙满了灰,看起来又破又旧,墙上有很多裂缝,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钢筋,也许这是个废弃已久的天文监测站?他站在门前,思索片刻,掏出了枪。 ——门并没有锁,只是稍微一用劲便打开了。 他屏住气息迈了进去。 建筑内部漆黑一片,非常空旷,常见的天文监测仪器似乎早就被搬走了,地上只有一些废铜烂铁。施利芬小心的打开近光电筒检查了一下地面,并没有发现任何生活痕迹。他此刻有点担心这里是哪个犯罪团伙的小据点,他现在和总部通讯不通,没有外援,容不得半点疏忽。但更多的,他希望这里就是一个废弃的监测站,这样他就能在这里得到修整,增大自己获救的机会,除了这里,他大概别无去处。 建筑并不算太大,只有一层,他很快就把外围房间搜索了一遍,走过几个带窗户的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从他搜索过的轨迹来看,中央还有一个大房间,排查了这里,这栋建筑应该就是安全的了。他关闭了手腕上的显示屏,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了通向中央区域的大门。 黑暗尽退。 中央区域突然亮起的淡蓝色的照明灯让他吃了一惊。 ——毫无征兆的,他看到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男人坐在自行轮椅上,静静的看着他——就像一个假人一样。 “不许动!!!”施利芬瞳孔紧缩,猛地按开了枪上的保险栓。 ☆、第三章 第三章 淡蓝色的照明灯让房间的氛围显得很冷清,如果不是对方的眼睛盯着他看,施利芬会以为眼前坐着的是一个肤色苍白的人偶。 “人偶”的五官柔和,鼻子和眼睛的轮廓是典型的亚美人种的长相,空气中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但从体形结构来看,和教科书上提到的omega特征几乎完全一致。施利芬不知道他为何会坐在自行椅上,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病员服?病员服也是蓝色的,施利芬扫过他的衣服时看到了他胸前的名牌。 名牌上写着……艾尔文 .赫尔曼 ! “不许动!”施利芬立刻瞄准了他。 对方似乎不并不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举枪靠近。 施利芬表面上冷静克制,内心其实紧张得就快炸裂了!他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抓过许多杀人犯、□□犯,但这些都只是六级罪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遭遇联邦政府一级罪犯的可能。 当他靠的足够近的时候,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对方胸前的名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艾尔文 .赫尔曼 ,你被捕了!”施利芬飞快的掏出手铐把他的手紧紧拷在自行轮椅的扶手上。 “我被捕了?”对方用冷冰冰的语气重复了一边他的话。 “是的!你被捕了!根据联邦政府法律,你现在被捕了!如果你敢反抗,我有权开枪!” 对方面对恐吓只是冷笑了一下:“有人会闯进来我的确意外……不过我很好奇您准备如何抓捕我。我想您已经试过了,这里没有办法对外联络。为了让你彻底死心,我补充一下。”这个一级罪犯的语气令人不安,“这不是暂时的,只要您还在这颗星球上,您就永远无法对外联络。” “这样说来是我被您捕获了?”给对方铐上手铐后,施利芬收起枪,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你敢动一下,这把手铐会电得你忘乎所以!” 艾尔文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铐,露出了个厌恶的表情。 “看着我的脸。” 也许只是本能,施利芬抬起了头。 “啊!!!!!” 艾尔文的自行轮椅突然喷出一股液体,喷了施利芬一脸。 “这是什么????”施利芬一边后退,一边掏枪,一边大叫起来。 “alpha安抚剂,”阿尔文手边的小孔也喷出了些液体帮他清洗手铐,“五十年了,alpha的味道还是如此令人作呕。” 阿尔文表现出的这种教科书式的厌恶一击击碎了施利芬的自尊心。 “时间到了我会放你走的,我对杀人没有兴趣。” “……” “最好收起你愚蠢的枪,杀掉我你将会和我的尸体一起被永远困在这里。” “……” “晚安。”艾尔文 .赫尔曼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 “……” 对方就这样睡着了,施利芬沉思片刻,收回了枪,转身跑向门外。 外面的风已经变得很大,温度骤降,但仍在alpha体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施利芬记得刚才来的方向,他的机甲就在离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知道这里的通讯已经中断,他也相信会一直中断。但是他如果可以修好机甲,他就有可能离开这里。E-25有一个救生舱,救生舱配有供着陆缓冲的喷射式发动机,如果能把机甲的引擎修好,救生舱的燃料可以帮助他再做一次升空。 幸好这颗星球的重力值偏低,他成功的概率有可能超过百分之六十。 欧文的生物能耗很低,他的背包里还有三天的军粮,升空后吃一顿饱饭就能让欧文重新运转,只要能够摆脱这里,他就有可能发出求救信号。即便运转不畅,生物芯片自带的id也可以在政府系统主动扫描时显示位置。 激烈的风吹打着他的脸,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又觉得有点怪。 按照联邦政府的命令,他应该击毙他,这和他会不会被困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当时房间里可没有任何omega信息素的味道。 施利芬叹了一口气,看向天空。此刻这颗星球应该正对着SWEEPS-98167,巨大的行星完全遮蔽了星光,眼前漆黑不见五指,只有远光电筒照射到地面时,卷舌草发出的一点微弱的蓝光。 逆风奔跑非常吃力,但他不敢松懈,显示屏显示的坐标已经非常近了,机甲大概就在一百米附近。施利芬将远光电筒调到最大,但是他扫遍四周却连E25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又检查了一遍坐标,发现不可能有错,高达八米的庞然大物就这样消失了? 四周除了风声一无所有。 卷舌草为了抵抗狂风紧紧的伏在地上,平整的地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看着这一切,施利芬突然打了个寒颤。 陌生的星球,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呼号刺骨的寒风,他已经别无选择。 艾尔文 .赫尔曼有时会恨自己omega的体质,特别是当他疲惫不堪的时候。颠簸与高度紧张早就耗尽了他的体力,如果可以,他希望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好好休息。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让他有些意外,但当他发现对方是个alpha的时候,这个意外简直就成了灾难。 他可以忍受alpha的坏脾气、大嗓子、逞强、冲动、粗暴等等,但是他无法忍受他们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这种带着胁迫味道的酯类化合物向他飘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恶心。 也许是沉睡的时间太久,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大习惯清醒的状态。五十年,整整五十年,他恢复知觉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已经和他的认知大有不同,他穿着他不认识的制服,拿着他不认识的枪械,甚至口音都和五十年前的人说得不大一样了。 他对杀人没有兴趣,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普朗克、约翰尼斯等人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来回盘旋,这五十年他睡得并不沉,他的肉体毫无知觉,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正悬浮在研究院充满安抚剂和抑制剂气味的大楼里,他甚至还知道这些人一直默默地注视他,他们一脸恐惧,怕他死掉又怕他醒来。 即便如此,他却一直着喜欢研究院,在这里,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自觉地抑制自己的信息素,并把这个看作是体面的表现,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惬意。 在阿尔文回忆自己的青葱岁月的时候,“意外出现的以警察自居的”alpha先生回来了,对方踹开门的方式非常粗暴,他不但粗暴,还一边喘气,一边流汗,一边满脸的不甘愿。 “你弄走了我的机甲?!” 艾尔文没有理会质问,他的自行椅上的指示灯亮了一下,一个机器人从墙角开了出来:“格斯.施利芬先生,这是营养剂,你可以用它补充能量,谢谢。” 这是一个型号古老的机械机器人,古老得施利芬根本就没见过。现在他已经基本相信对方确实没兴趣杀掉他,所以他从机器人手上的托盘里拎起了一袋营养剂打开喝了一口,然后他头晕的感觉好了一些,他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滴水未进了。 “里面有一个房间,吃饱了就进去吧。”阿尔文回到他的工作台旁边,看着大显示屏,不再理会这个人。 施利芬没问这个人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再惊讶。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得像个杀人狂,他也没必要一直举着枪像个才入伍的菜鸟。他又从机器人手中拎了一袋营养剂,然后走向所谓的房间——这不过是大房间旁边的一个斗室,非常狭窄,门里边只有张床。他只能像个犯人一样坐在床上,吸着“一级罪犯”施舍给他的东西。 好在坐在这个角度看大显示屏看的很清楚。不过显示屏的内容并不亲切,各种符号高速弹过,连张图都没有。但施利芬没有放弃,他一边喝,一边认真的看着,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他毕竟是个警察,他也想知道他是谁,他到底做过什么。 才看了一小会儿后,对方的自行椅上的指示灯又闪了一下,然后,那个动起来吱哇乱叫的古董机器人走了过来,砰地一声关上了他的门! “他觉得您的视线很讨厌。” 机器人在门外解释了一下。 ☆、第四章 第四章 征服是人类称霸星系的重要方式,虽然首都的生活平稳且安逸,新的星球却需要用政府军军人的鲜血和机甲去征服,战事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停止,所以,约翰尼斯元帅必须尽快返回前线。在返回战线前他指派了他最信任的副官来接手艾尔文.赫尔曼的事。 毕竟这才是他的心头大患。 伽林接到指令的时候正带着他的军队在一颗编号为SWEEPS-63926-e的行星上开展对外作战。这颗温度适宜的大型行星上遍布一种剧毒的蛇齿兽,就算是巡洋机甲都不好对付。他和他的小队已经在那里作战长达一年,队员们把这次任务当做一次作战间隙的休假。 军部的飞船在首都港停靠的时候,常年征战的士兵们闻到了久违的文明的风。首都繁华的景象让他们觉得自己才从中古时期归来。 “希望那个一级罪犯能逃得久一些,我可不想那么快回去。”说这话的人叫索利芒斯,他长着一头黑色的卷发,站在甲板上就像一座山。 埃里克中尉却取笑他:“你想太多了,首都和边境可不一样,虽然这里的omega可以随便在街上走来走去,但他们也是全世界是最没味道的omega。” “最没味道?” “嗯,”伽林凑趣的附和了一句,“这里的omega可不喜欢欣赏你的肌肉,他们只想跟你聊工作。” “那是不是个omega?”索利芒斯很少来首都,他乡巴佬兮兮的问他的长官。 他说的那个女人站在一辆高级轿车外,看起来像是接待他们的人。 古地球的人种分化成三种主要性别后有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只有alpha和omega的外貌像古地球人种中的”纯血人“,beta的性状往往不太具有显着特征,更像古地球人种中的”混血儿“。这个女人有着棕色的卷发,灰色的眼睛,浅蜜色的皮肤,嘴唇却偏薄,显然是个beta。 伽林没有回答,只是暗暗拉了拉衣襟,催促他的部下们快些下船。 “很荣幸见到您,”女人伸出手和他相握,“学院联合会副会长,安妮.舒伯特。” “好久不见,联邦政府军机甲师上尉伽林。” “请上车。”安妮.舒伯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伽林上尉被一位女性beta如此绅士的对待,索利芒斯大概懂得埃里克的玩笑不是假话了。 年轻的军官们喜欢追逐的是热情洋溢的生活,上车之后大家便很快在两位长官沉闷的对话中变得昏昏欲睡。安妮.舒伯特弓起指头敲了敲座椅,希望他们能保持清醒:“到达学院联合会后,我会给各位资料,希望大家仔细阅读,这样对我们的任务有好处。” 伽林暗示她放弃徒劳:“我们才从边境回来,相信我,相比一级罪犯,他们对蛇齿兽更感兴趣,我希望您能允许我今天下午给他们放个假。稍后您向我交代的事情,我都会做好安排的,长官。” “谢谢。”安妮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头,“希望明天早上六点能准时见到您的队伍。” 下车的时候,伽林宣布了放假决定,安妮.舒伯特豪爽的借出了学院的豪车,于是这帮士兵就在路人们惊讶的目光中欢呼着朝城里去了。 “请。”安妮.舒伯特刷开了学院联合会大楼的门,“您至少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所以希望您能喜欢这栋楼。” 才不会有军人喜欢学院联合会的大楼呢!这里的墙比国会的都白!每个房间的装潢看起来都像办公室!虽然这里是国家难得的性别比例为1:1:1的地方,但这绝不是alpha向往的天堂,伽林上尉才进大楼就闻到了一股禁欲的味道。 安妮带着他一直走向大楼深处,然后点开了一个必须刷门禁的电梯门。电梯关闭后开始向着地下高速运行,一路都没有停过。电梯外的走廊虽然和楼上的一样,但是空旷无人。安妮运转了她的芯片,连接上了伽林:“接收一下地图。” 这个地下室片区几乎和地面建筑的面积一样大。学院研究会一直是国家最有钱的机构,伽林作为军部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颇感嫉妒。 “舒伯特女士,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您还要继续和我玩假装不认识的游戏么?” 安妮示意他闭嘴:“前面的封闭仓就是关押艾尔文 .赫尔曼的地方。” “是曾经。”伽林补充了一下。 “无聊。”这是安妮对他的评价。 封闭仓所处的位置是地下空间的正中央,从地图上来看是一个几乎独立的空间,四周的通道都是单向的,所有通道都严格门禁,如果门禁信息不对,或者通行方向出错就会立刻引发报警。等他们好不容易走完迷宫一样的通道,一个全透明的巨型卵形房间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就是封闭仓。” 封闭仓的门密码非常复杂,伽林笑道:“一颗冰冻大脑确定能打得开这扇门?” “严格的说来不只是冰冻大脑,我们靠药物和手术切断了他的神经连接,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完整的。如果只是冰冻的大脑,我们的技术还无法保持他的活性。” “真是一群残忍的科学怪人。”伽林随她走进封闭仓,这里只有一套生命维持设备,除此之外房间光滑得连个铆钉都没有,不要说冰冻大脑,就算是个健全的人都逃不出去。 “只有一种可能,”安妮关上门,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资料,“他在五十年前就算好了,算好了五十年后的一场核磁风暴,算好了欧文系统的运算规律,然后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你说得真可怕。” “不可怕,欧文系统就是他创造的。” “?”伽林难以置信,“是他写的?!” “不只是欧文系统,七十年前,将基因修复极限次数提升到无限,让人类接近永生的那个人也是他。” “如果真是这样,恕我直言,我认为他的科学成就比你的还要高。” “很正常,他是我的老师。” “?!” “我考入学院的时候,他还在研究生命科学,是他为我开启了新大门,让我能够研制出承载欧文系统的生物芯片。我在学院做研究生的所有时光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其实,我对他很了解,我从不怀疑他会在某一天逃离这里,但是我没想过会这么快,只是五十年。”说到这里时,安妮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核磁风暴会轻微影响通讯信号,所以欧文会稍微调整量子通讯的密钥,我想他应该是趁此介入修改了控制指令。你看这里,”她指了指生命维持系统上的一个接口,“这是他的脑信号检测器,我认为他是从这里侵入的。” “然后他就让所有归属政府的系统全部瘫痪……我觉得他一定很恨军方,元帅告诉你了吗?至今我们的作战系统还没完全恢复,元帅希望我能在下一次大规模出征前抓住他。” “元帅真乐观。”安妮从她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伽林,“他的行为被定性为一级犯罪后,联合会删除了他的一切信息,包括照片,我希望你看看就好,不要扫描储存。” “哦……” “怎么了?” 伽林盯着照片:“……没什么……他……长得可真迷人……” 伽林上尉不是个轻浮的人,他这样说是因为艾尔文 .赫尔曼长得的确如此,照片上的他五官精致,表情柔和,这一切在alpha看来会觉得很勾人。 “……真迷人,但如果是我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学生背叛,搞成瘫痪,然后屈辱囚禁五十年,我会很生气的,不只生气,说不定还想亲手掐死她!所以,安妮,也许正如元帅所说,我们得快点抓住他,最好赶在他完全搞坏军部系统或者杀掉你前。” “……” “照片还你,我……啊!!!!!”伽林捂住了脸,“你还是这个毛病!不要突然拿安抚剂喷我!你们这些学院联合会的变态!就跟安抚剂不要钱一样!” “闭嘴!” “啊!!!!!!!!”遥远的不知名星球上,施利芬也正发出同样的哀嚎,“你为什么又拿安抚剂喷我!” “你不呆在你的房间里,跑到我背后搞什么?!”艾尔文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的显示屏没电了!这个破房子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所有的插口都接不上去,只有你这个破轮椅上的可以!”施利芬愤怒的擦着自己的脸,“我只是过来充电的!!我!只!是!过!来!充!电!的!” “你们平常不是也在用安抚剂么?”艾尔文迅速将自行轮椅转了个方向想要甩开他,可这位警官已经把插头接上去了,现在他就像一只拖着壮硕鸡仔的老母鸡。 “我们不是这样喷的!而且你的这个安抚剂是什么东西?还是薄荷味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薄荷!跟洁厕剂一样!” “安静!要不我断掉你的电!”艾尔文强压怒火警告他。 “注意你的态度!我没必要忍受你的羞辱!”施利芬也很生气。 充电大约持续了三分钟,他们彼此没有再说话。当施利芬充电结束准备离开时,他发现艾尔文正看着他的手。 “怎么了?” “你的显示屏不能拔下来充么?” 施利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投射器是生物体,如果剥离是要动手术的,你不知道?”施利芬看向他的手,他这才发现对方手上并没有投射器输出端。 这话让埃尔文顿时烦躁了起来,他的态度急转直下:“这不重要!我的手滑下去了,把它重新放回扶手!” 刚才那一甩的速度有点快,艾尔文没有戴手铐的那只手滑到了轮椅外边。但施利芬听了这话并没有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边走去。 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但过了片刻,施利芬又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根小钢条。举起钢条前,他用衣服擦了擦:“我在其他房间捡的。” 然后他用钢条挑起艾尔文的手,帮他把手放回扶手上。 “你的手上有擦伤。” “没事,”艾尔文不置可否,“我脖子以下都没有知觉。” 施利芬返回自己的小房间,在他的应急背包里找到了那只装过急救素的自动针管。他用饮用水把针管洗了洗,然后回到阿尔文面前:“再喷一点安抚剂。” “哦。”艾尔文警惕的看着他。 “不是喷我的脸!!”施利芬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喷到这个瓶子里!” “哦。” 施利芬用针管随便吸了一点,注射进了自己的静脉。 “……” “怎么了?!” “没什么……” 这次艾尔文没有再反抗,他任由施利芬拿起他的手帮他包扎。 “真的没有知觉了么?我要喷消毒剂了。” “真的没有。” 擦伤的面积不算太大,施利芬包扎得很专业。 “谢谢。” “不用谢,”施利芬语气冷淡,“我对虐待囚犯没兴趣。” ☆、第五章 第五章 十六个小时后,SWEEPS-98167[7]终于完成了一次自转,天空又从一片阴霾变回万千星辰。在这期间施利芬已经逛遍了这栋建筑的所有房间,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浴室,在里面洗了个热水澡。他不知道艾尔文口中的“到时间就会放你走”的那个“到时间”是多久,是一天,一年,还是一百年。 所以,百无聊奈之后,他只能回到那个大房间。 照明灯依旧是淡蓝色的。 大屏幕上依旧是高速闪过的符号。 艾尔文 .赫尔曼依旧坐在那里,好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问题。 “嗨!”施利芬踢了一脚旁边的古董机器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你难道就不能主动活跃一下气氛么?” 机器人拿出了两袋营养剂:“进食会促进多巴胺分泌,格斯.施利芬先生,谢谢。” 施利芬看着古董机器人夸张的拟人表情,叹了一口气,绕了过去。 “又怎么了?”艾尔文无奈的发现自己装睡无效。 “聊聊?”施利芬自觉地坐到操作台的边沿上,挡住了大屏幕。 “聊聊?” “对,聊聊,比如说,你犯了什么罪?怎么逃走的?都行,我在欧文系统的资料里查不到任何和你相关的信息。” “你是个刑警?” “我是个狱警……请不要笑,赫尔曼先生,我觉得绅士之间就算没有友谊也应该保留最基本的礼貌。” 艾尔文收起笑容:“抱歉,这次是我失礼了。” “你在以前的监狱里被xing侵过?” “何出此言?” “你之前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犯,不过现在略有不同,你现在应该在想:哦,这个alpha和那些发情的疯子不一样,如果我一直保持冷傲的样子他应该不会对我有性趣。” “谢谢你的幽默感。”阿尔文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不过我没有被性侵过,整个监狱只有我一个人,你想太多了。” “是么?不过据我说知,整个联邦政府都没有你说的这种监狱。” “大概因为我是一级罪犯,有特殊待遇。” “你刚才的表情很得意,你是做了什么让自己觉得骄傲的事情么?你杀过很多人?你发动过战争?”施利芬突然靠近,盯着他的黑眼睛,“……很好,看起来都不是。” “你刚才的表情也很得意,怎么?你的爱好是戳穿谎言?这是你的职业病?”艾尔文避开了他的视线。 “比起坐在轮椅上的你,我不觉得自己有病。”施利芬从操作台上溜下来,表情开始变得不高兴,“世间本就充满谎言,不只是监狱,说谎是人的本能,辨识谎言也是,赫尔曼先生。” “如果我们的谈话还要继续,最好换个柔和一点的话题。” “好吧,换什么?”施利芬又靠了回去。 “比如,”埃尔文放缓了语气,“……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睡觉?” “……” “别生气,你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已经闹腾了快二十个小时了,请体谅一下我们这些体质柔弱的omega……” “他生气了。”伴着对方摔门的声音,古董机器人向他的主人解释道。 “他刚才跑来跑去做了些什么事?” “尝试恢复通讯,寻找机甲着陆坪和起飞口,他还用物理手段堵住了所有的出口,需要重新恢复出口通畅么?” “不用了。”艾尔文沉思片刻,“现在帮我转入在线频段,我要进入军方系统。” 军方系统于公历时间7017年6月18日凌晨逐渐恢复,经联邦政府核准,军方总舰VK-VIB将即刻启程重返ngc-7674星云。算算总舰到达距离泰坦星最近的大质量黑洞的时间,军方还有18个标准小时来修复剩下的系统漏洞。 经过军部努力,漏洞已经只剩下不到6%,但就是这剩下的6%,必须要靠学院联合会的努力才能完成,正向着大质量黑洞高速飞行的VK-VTB并没有减速,约翰尼斯元帅对学院联合会的能力充满信心——因为这次学院联合会派出的是安妮.舒伯特本人——这将是他们对抗艾尔文 .赫尔曼的第一步。 泰坦星时间的早晨八点,负责护送安妮.舒伯特的伽林已经带着他的小队整装出发。这次他们搭乘的是现有的速度最快的飞艇——萤火虫号,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泰坦星很近的一颗废弃星球,法玛古斯塔。普通人不会知道这颗星球,因为这是军部和学院联合会的秘密。 “法玛古斯塔曾是学院联合会协助军部建立的程序运行中心,是军用欧文系统的雏形机的安放地。经过讨论,我们认为艾尔文 .赫尔曼很可能入侵了这台雏形机,我们需要对它进行定向拆除。” 这位女科学家看来昨晚并没睡好,她解说的时候有些疲惫。 “当年为什么不拆除它?”埃里克中尉提出质疑。 “我们没有自信,因为非个人使用的欧文系统是彼此相关联的,雏形机虽然不参与逻辑判断,但是它一直和新系统并存,我不确定拆除它将对新系统产生怎样的不可逆影响。” 索利芒斯和其他三个伙伴表示听得很吃力:“所以我们要怎样做?” “不要着急,下面是作战指示,”伽林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法玛古斯塔的重力值是标准值的四倍,所以我们将全程机甲作战。军部旧指挥所距离我们的着陆地有六十公里,这段路途中卡特利特负责前哨侦查,道格拉斯和布莱德雷负责巡航护卫,埃里克中尉、索利芒斯和我负责舒伯特副会长的安全。到达旧指挥所前的六十公里将是最危险的。”伽林放出了一张图,“这是皱腮皆足兽,成年体长达十八米,几乎是机甲的两倍,据最新的数据分析,这颗星球上塞满了这个东西。” “照片看起来还好。”埃里克中尉耸耸肩,“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和科学家同行,探险小说的常见剧情就是科学家作死,科学家作死可比怪兽可怕多了,希望我们还能活着回来。” 中尉话还没说完,大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妮.舒伯特没有笑:“皱腮皆足兽是有智商的生物,关于它的资料长达16G,还有四个小时着陆,希望你们能抓紧时间看完。” “嗨!你要去哪?”伽林也在笑,“不会生气了吧?” “稍有有一点,”安妮.舒伯特也学着埃里克的样子耸了耸肩,“作死科学家现在想换个房间,只有四个小时了,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看一遍机甲说明。” “脾气真大……”埃里克中尉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伽林,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 “嗯呐。”伽林很肯定的点点头。 “恶……”埃里克露出了个夸张的表情,“卡特利特,做老婆的话,这女人和皱腮皆足兽你选哪一个?”埃里克一边问一边打开座位旁的冰柜,“哪一瓶是酒?” “整个飞船里都没有酒,埃里克先生!”隔壁房间的封闭门隙开一个缝,安妮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我选皱腮皆足兽。”沉默的卡特利特认真的说。 四个小时后,萤火虫号准时到达法玛古斯塔并放下了登陆艇。运载七人机甲的登陆艇穿过法玛古斯塔暗红色的大气层朝目标登陆地飞去。这是旧基地的一个停机坪,虽然年久失修,但是还勉强可以正常运行,登陆艇颠簸了几下停了下来。 负责护卫的战斗机甲——TUSK黄蜂是联邦共和国最新型的轻型机甲,配有超导硅化合物芯片可以完成驾驶者的超细微动作指令。移动速度,火力配置,续航能力足以帮它适应宇宙中绝大多数战场,即便如此伽林却不敢有所懈怠。 “打开雷达,皱腮皆足兽的体温和这里的气温相当,热感仪不敏感。” 卡特利特率先确定好方位:“上尉,地图定位已同步,目标方向已锁定。” “上尉,三公里内环境安全。”布莱德雷完成了初步排险。 法玛古斯塔的陆地是被严重侵蚀的红色砂岩,阵风下的大陆全是红色的扬尘。 “收到。”伽林这才按下按钮,“安妮,出来吧。” 登陆艇放下了最后一个机甲,升空返航。 现在,这颗充满红色扬尘的星球就剩他们几个了。 军用机甲的确不舒适,硅化合物芯片的电脉冲偏强,震得安妮头晕,但是她还是努力跟上了队伍。 “还好么?”伽林给她开了个单独的频道,“如果头晕就放缓呼吸,实在不行就关闭一会儿视窗,我会帮你导航。” “知道。” “准备好了?我们要离开机场区域了。”伽林重回公用频道。 埃里克吹了个口哨:“似乎要变得有趣了,据我所知,人类是皱腮皆足兽最喜欢的蛋白质,它们认为机甲和人类是一体的,它们吃人就像吃牡蛎一样,撬开你的壳,把你吸出来。” “那你就小心点吧,中尉。” “你也是,科学家。”埃里克偷偷切到伽林的单人频道,“放心,如果真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我们会让给你的。” “啊哈……”伽林在频道里哼哼。 “中尉,”安妮故意把声音开到最大,“我有所有频道的密钥,最好不要背着我商量事情。” “啊!”埃里克掏了掏被震疼的耳朵,“……” “……”伽林继续哼哼,“嗯……所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全员升高高度,我们现在已经离开机场区域了,警戒护航。” 编队立刻提升了高度,并四散开来。 “上尉,护航机甲开始与目标遭遇。”飞行在最外侧的道格拉斯和布莱德雷先后汇报。 “卡特利特,前方情况如何?”伽林问。 “目标增多,距离旧军部区还有五十公里。” “遭遇数量已超过二十头。”道格拉斯发出警报,“皱腮皆足兽数量还在增加。” “散开。”伽林对埃里克和索利芒斯发出指令。 围护在安妮周围的三台机甲瞬间只剩伽林的一台。 “安妮,来了。” 在安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操作系统已被伽林接管,两台机甲的飞行姿态瞬间变得一致,然后安妮发现自己完美的完成了一次侧翻。 一个巨大的被熔断了的触脚带着高温黏液砸到了她刚才飞过的地方。 “上尉!干得不错!”埃里克灵活的操作电磁轨道□□又补了一枪,高达十多米的巨兽瞬间被炸裂,倒在地上滚远了。 “密度还在增加!”索利芒斯干掉了另一头。 皱腮皆足兽就像一只没有脸的大章鱼,八只带有骨刺的触脚直接通过巨大的口器连在一起,法玛古斯塔的食物非常稀少,当机甲消灭掉一只皱腮皆足兽时,更多的皱腮皆足兽被“食物”的味道引来。电子轨道枪的温度很高,爆裂的尸体上还有未熄的火焰,后来的皱腮皆足兽不顾高温直接扑在尸体上,张开口器大快朵颐,因为兴奋,它们猩红色的身体上开始分泌黑色的气体,映着躯干上的蓝色斑点显得非常恶心。 “不要恋战,升高高度。”伽林操作着两台机甲率先拔升高度。 “上尉,您的高度已经拔升到极限,在往上全球的皱腮皆足兽都能看到您性感的屁股了。”埃里克警告。 “呵呵呵,”伽林笑了一下,“距离旧军部还有多远?” “还有二十五公里进入旧军部,距离精确入口的路线……还有二十六公里左右。”卡特利特回答。 旧军部在这座星球上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在他被废弃前,这个建筑群为五十万人提供着生活物资,这五十万人生活在这里的时候,皱腮皆足兽和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几乎被灭绝。但当人类离开后,这座建筑群成了“幽灵区”,皱腮皆足兽又成了这里的主人。 皱腮皆足兽不擅长速度,在空旷的区域杀掉它们是相对简单的,进入建筑群后,这些善于躲藏变形的动物会变得更可怕。 “进入城区前先更换枪管。” “上尉,离城区不到一公里了。” “准备好了么?进入全息模式。”伽林插入神经接入栓,“安妮,会有一点难受,忍住不要吐。” 啊! 安妮觉得自己的头剧烈的痛了一下,然后机甲在她面前消失了,她清晰的看到自己悬浮在空中高速前进,法玛古斯塔混合着红色沙土的气流在她身体四周回旋,旧军部熟悉的建筑逐一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扭转头的时候,看到了飞在不远处的埃里克中尉,中尉正在朝一只皱腮皆足兽开枪,炮弹一下在它的嘴里炸开,红色的黏液瞬间喷到了旁边的建筑上。 更多的皱腮皆足兽从各个巷道和建筑中冒出来,居住在这里的皱腮皆足兽显然更加狡猾,它们已经发现有一台机甲似乎从不开炮。 “离入口还有多远?” “还有不到八百米,正在精确定位。” “好……嗨!” 一只超过十八米的皱腮皆足兽突然从一栋大楼拐角处伸出了触脚,与伽林平行的安妮瞬间被它绊了一下。 伽林朝它开枪,但是对方非常狡猾,并没有露出口器,只打触脚是杀不死它的。 “科学家掉下去了。”埃里克吹了个口哨,跟着安妮的影子俯冲了下去。 安妮坠地之前,她的神经系统还和伽林相连,所以在最后时刻,机甲灵活的转了一个圈,还算是平稳的降落在了地上。 她降落的地方是个狭窄的小巷,这对她来说非常不利,似乎是早有所谋,接连有五只皱腮皆足兽 向她涌来。 “科学家,让我连上你的神经系统!快点!”埃里克杀掉两只,但是枪管已经不堪负荷,他只好拔出高振粒子刀,“快点!我们必须马上飞起来!” 显示屏上,皱腮皆足兽的数量还在迅速增加,在不到一公里的范围内,已经多达百头,看着近空间探测仪上密密麻麻的小点,埃里克开始有点着急了,“快点!科学家!” 但安妮并没有回应他,她突然指挥着机甲跌跌撞撞的向前跑了起来。 “她在跑向目标入口!”卡特利特的语气慌张了起来。 ——目标入口就在小巷的尽头,那是一个不大的广场。 “不!!!”埃里克再顾不得身边,转身拔腿向她追去。 但是一切都晚了,三头皱腮皆足兽几乎同时扑了上来,有一只一口咬住了机甲的头。 “科学家!”埃里克拔刀刺进了一只的身体,“连上我的神经系统,快!” 被埃里克刺伤的皱腮皆足兽痛得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翻过触脚缠住了埃里克。 “安妮!”伽林终于俯冲下来。 安妮的机甲没有配备任何武器,皱腮皆足兽的咬合力很大,机甲在它无休止的攻击下很有可能破碎变形! “啊!!!!!!!”安妮的吼声突然从频道中传来,她没有连上任何人的神经系统,她打开了机甲的推进器,机甲在强大的作用力下开始前进。 皱腮皆足兽的惨叫就像是一声召唤,整个片区的皱腮皆足兽都开始时向这里涌来。 “所有人!全部过来!”伽林想要靠近安妮,但是无奈皱腮皆足兽的数量太多了,不论他怎样努力,他们间的距离似乎还是那样远。 负责巡航的卡特利特也降低了高度开始参加厮杀,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都变慢了,在无数粘稠的触脚的缝隙里,他看到安妮的机甲背着两头正在啃食她的怪兽倔强的前行。 当她终于站到目标入口的上方时,小广场蓝色的照明指示灯亮了起来。 “她,她正在接入打开入口的密钥。”埃里克简直在发出惨叫,“这个神经病!她会把这些怪物放进去的!” 旧军部地下指挥所的大门打开了,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片刻之后,悉悉索索的碎响从地下传出,一股区别于地面气温的寒意从地下涌出,皱腮皆足兽似乎是感受到了恐惧,开始准备退散。 但为时已晚的,千百万只长得像金属蜘蛛一样的机械从出口涌出。它们一离开出口就立刻爬到了就近的皱腮皆足兽身上,它们的脚锋利得就像刀片,瞬间就在触脚上切出伤口,然后通过切口钻入对方体内。 “这是加特林虫,当年联合会送给军部的得意之作。”安妮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 不到十秒钟,一只高达十几米的怪兽就这样从内部被切割成了碎片,从尸体中钻出的加特林虫又不知疲倦的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皱腮皆足兽不堪一击、四散逃窜,五分钟后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刚才被冲散的小队终于重新集合,幸运的是没谁死掉。 “真是个讨厌鬼。”埃里克评价。 “伽林……”安妮的机甲突然摊在了地上,“我的手好像骨折了。” “还挺可爱的。”卡特利特这次说。 大家:“……” 这次安妮主动连上了伽林,他才懂得如何使用机甲的应急医疗系统。伽林趁机在单独频道里抱怨:“关于加特林虫之类的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机甲是为alpha而设计的,beta不适合。” 也许是因为惊魂未定,安妮的声音此刻有点不安:“……对不起,因为……” 说话间,频道里突然响起了异样的杂音,伴随着诡异的杂音,一个声音似乎从地底响起: “……懦夫!……但我……” 此刻,远在SWEEPS-98167[7]的艾尔文 .赫尔曼从全息模式中退了出来。 “伊文,请帮我摘一下神经连接栓。” 古董机器人原来是有名字的,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帮艾尔文摘下连接在自行轮椅上的连接设备:“好的,先生……不过您刚才说了什么?什么懦夫?” 艾尔文没有回答他:“那位狱警先生大概会在多久后醒来?” “三小时前测试时他已进入了深度睡眠,大概还有一小时吧?现在他的脑电波还很混乱,估计他梦见自己被您吃掉了。” 然而其实并不是,困住施利芬的梦境是一座巨大的环形监狱,曲折回旋的走廊将它分化成了一个迷宫,这些通道中站满了他的同事,他们来来回回走着,议论着工作上的事,而他被困在通道尽头的一张办公桌上,他想尽办法都无法站起来。他桌上的咖啡冷掉了,他想叫个人帮忙,但他却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直到他思考得头都疼了,他才从梦中醒来。 他很久没做过梦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床垫塌陷,他感到全身酸疼,他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缓了一口气。 这间斗室一定不是为alpha准备的,它的长宽让他觉得转身都难,但这应该真的是一个住人的卧室,他看到这里不止有床,还有一张小小的写字台。 写字台上全是灰尘,几张过期的观测图表摞在一角,他随手翻了翻,一无所获。透过半透明的悬窗,星光撒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床头,他看到床头夹着一张明信片,非常古老的纸质明信片。他把它扯下来,擦掉了上面的灰——明信片上画着蓝色的大海,海面一片宁静,一座灯塔矗立在海岸线上,灯塔的光晕背后是万千星辰。左下角用通用语写着一句话: “但我喜欢这世界。” ——艾尔文 .赫尔曼 6946年9月 ☆、第六章 第六章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错了,不重要,”安妮的脸色非常难看,“时间紧迫。” 埃里克觉得自己听得很清楚,他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伽林阻止了他。 “她是长官!”伽林以少有的严肃的口吻对埃里克说。 “是!”埃里克很少看到他生气,只好放弃。 “好了!调整机甲姿态,准备接入摆渡梯。” 地下指挥部的入口已经打开,尘封多年的通道里挤满了加特林虫,摆渡轨道从“虫堆”中升起与他们的机甲相连。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几十年,对于这些年轻的士兵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雏形机和其他作战模块是分开的,这里有五层防御系统,从第三层开始加特林虫的数量会开始减少,所以我们从第三层开始布防,卡特利特负责最外围,道格拉斯和布莱德雷守中环,埃里克和索利芒斯和我一起陪副会长进去。”伽林来过这里,不过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上士,他知道他见过的亦不过冰山一角。 比如说这种奇怪的加特林虫——现在有一只正趴在他的机甲外壳上用圆溜溜的机械眼看着他,它的像蜘蛛一样的八条腿正利索的帮他清理着外壳上黏着的尸体。杀死皱腮皆足兽似乎是它的本能,当它面对的是人类的时候就露出了可爱温和的一面。 轨道在飞速下降,进入第三层后,士兵们就开始按照指示就位,当进入核心室的大门关上后,埃里克和索利芒斯守在了最后一层防御墙门后,安妮和伽林则继续前行,来到了一个球形房间前,这就是旧军部的放置雏形机的核心舱。 在这层防御墙背后重力已经被重新设置为标准值,安妮终于可以走出机甲了,这种重归自由的感觉让她松了一口气。 “埃里克,盯紧外面,不要松懈。”伽林离开机甲前又嘱咐了一句。 “不用担心,”安妮断开机甲的通讯用自己的芯片连上伽林,“有加特林虫的地方就是安全的,不用担心。” 安妮输入密钥,球形房间的外墙变成了透明的状态。 “进来吧。”安妮对伽林说,“怎么了?” 伽林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我没想到雏形机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是半机械半生物芯片,因为当时的技术只能做到半生物,所以如果不造出完整的形体就不能维持芯片的生命。” 从外形看,这的确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比起普通人,他身上的神经连接栓更多,这些电缆组就像是束缚他行动的绳子,把他’绑’在生命维持系统上。 “这个我能想到,不过,为什么要造成这个样子?”伽林看着捆绑在生命维持仪上的那个人的脸,“为什么和你说的艾尔文 .赫尔曼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不论是最早的理论生物芯片还是您现在使用的欧文-civil系统,所有的生物基础都源自他,基因相同,性状就会相同,所以他们会长的一模一样。” “哦……”伽林做出了个恶心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身体里的芯片的生物基因是艾尔文 .赫尔曼的?” “理解的非常正确。”安妮并没有因为要应对上尉的种种问题而拖延进度,她迅速拿出了她的各种工具准备开始工作。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伽林停顿了一下,“这位艾尔文 .赫尔曼完全有实力进入任何一个终端或者人脑直接控制我们的想法和决策?所以军方系统是因为他的入侵失灵的?” “并不是,”安妮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只是生物基础一样,芯片之所以要做成生物的,就是因为抗拒入侵是生命的本能。你生来就被植入了芯片,但是你从不会认为它是你生命或者灵魂的一部分,就像一对双胞胎并不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部分一样。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艾尔文 .赫尔曼控制不了你的思维,任何人都控制不了你的思维。” “你带上手套是要准备做什么?”伽林看到她戴上了无菌手套,还系上了口罩。 “军部无法修复的最后6%很可能是因为雏形机半机械的部分被入侵了,现在我要切除雏形机的部分功能。” “什么意思?” 安妮打开了生命维持器,雏形机清晰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我的意思就是,我需要给它做一次前额叶切除手术。” “……” “怎么了?”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你一眼。”伽林看到这个所谓的’雏形机’的黑眼睛转了一下。 “很正常,它会对语言有反应。” “他知道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意义?他知道你要切掉他半个脑子?” 安妮思考了片刻:“应该知道。” 她看向这张和艾尔文 .赫尔曼一样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距离军部要求的时限还有两个小时——她无空感慨,虽然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她也会有一丝疑虑,但她还是清晰的告诉自己,这是雏形机,不是真的艾尔文 .赫尔曼,更何况对真的艾尔文 .赫尔曼她也做过类似的事。 她平稳了呼吸,给它注射了麻醉药物,然后举起手术刀切开了它颅骨外的皮肤。 就像人体一样,雏形机的额前叶掌管着它的感情系统,完全切除这里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控制它对现役二代机的干扰。 “你们真残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当安妮完全打开颅骨的时候,伽林忍不住问。 “因为生命是延续的,从雏形机到一代机再到现在的二代机,他们是完整的生命,我不能杀死一个生命的童年只让他的青年时期活着,这样他将无法做出完整的决策,这就是生物和机械的区别。” “现在你要准备切除他的前额叶了?” “是的。” 伽林一直站在’雏形机’面前,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从他们进入房间开始,他就在关注安妮,当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表情就非常柔和,在安妮提到额前叶切除手术时,他似乎有些吃惊但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依旧是带着微笑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让那张照片活了起来。 伽林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艾尔文 .赫尔曼本人一样。 他认识安妮很久了,但他从未听她提起过她的老师——艾尔文 .赫尔曼。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感情。 突然间,雏形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木讷取代了他眼中的光。安妮直起身子,从手术作业台捧出了一快不大的东西——雏形机的前额叶——现在他是一个活死人了。 伽林久经沙场,此刻却五味陈杂。 安妮暂时放下手术,她打开了自带的数据终端。果然,在切除手术完成后,二代机开始迅速修复被损坏的最后6%,在总舰到达大黑洞前,所有的漏洞应该都可以修复成功。 安妮松了一口气。 “准备……” 撤离两个字还未出口,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他们所处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伽林一个箭步跨过来护住了安妮:“怎么了?” 安妮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本能的看向雏形机的生命维持仪,然后她惊恐地张大了嘴: “它的心跳停止了……他死了!” “啊!!” 正在小房间里发呆的施利芬被外面的叫声吓了一跳!他扔下手上的明信片,掏出枪冲了出来。但他没有看见敌人,他只看到艾尔文 .赫尔曼躺在他的自行轮椅上,表情扭曲的出喘着气。 “你怎么了?”施利芬收枪跑过去。 艾尔文 .赫尔曼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很急促,脸色苍白。 施利芬参加过基础医疗学习,他按下了自行轮椅的控制钮想把他放平。 “嗨!看着我!看着我!保持呼吸!”施利芬拍着他的脸,“撑住,我给你注射镇静剂。” 古董机器人提供了镇静剂,施利芬检查了一下计量,迅速把针头插进了对方的胳膊。方法有效,艾尔文的表情逐渐放松了下来,呼吸的频率也恢复了正常。不过omega的体质确实偏弱,他身上冒出的冷汗把囚衣都湿透了。 “我……刚才怎么了?”艾尔文从昏厥中恢复了意识,他迷茫的看了眼前的狱警一眼。 “你刚才突然痉挛,差点停止呼吸。” 艾尔文觉得刚才自己只是稍微睡了一觉,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昏厥和抽搐让他有些想吐,但他无法动弹。 “你不是个瘫痪病人,你接受过致残手术?”施利芬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似乎是迟疑了片刻,但是还是解开了他之前拷上去的那个手铐。 “也许吧。”艾尔文没有经历审判,但是他可以猜到自己的境遇,在陷入沉睡前,他觉得自己应该会被最大程度的限制行动,如果做决策的是欧文系统,就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可以把你从轮椅上弄下来么?”施利芬还是很有礼貌的征求了他的意见。 艾尔文似乎也迟疑了片刻:“可以。” 其实并不是’弄’,施利芬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毫无知觉,艾尔文很自然的缩到了他怀里。施利芬不曾这样抱过别人,但他觉得omega和alpha也许真的是完全不同的,虽然他们的表征性相都是男性,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只猫。 从亚美人种的角度来讲,他的肤色太白了。 “介意躺在地上么?” “不介意……不过,”艾尔文顿了顿,“隔壁房间有床的。” 施利芬已经把他放在了地上,一时间有点尴尬。 “随便吧,随便吧。”艾尔文自暴自弃。 “如果不帮瘫痪病人按摩运动的话,无知觉的身体也会出问题,我猜你刚才应该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所以引发了痉挛。”施利芬从他的手开始按摩。 也许真是如此,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个小时了,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考虑到了很多可能性,但唯独忽略了他肉体上可能会承受的痛苦。 狱警的手从他手臂上抚过,但他毫无知觉,甚至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他只是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肌肉没有萎缩的迹象,看来这五十年来他一直被精心照料。 眼前这个人是alpha,他之前给自己注射的那点安抚剂早就失效了,那种带有侵略性的味道一阵一阵向他飘来。其实对大多数omega而言,这种味道是有吸引力的。但艾尔文不喜欢,普朗克开创的学院时代是一个纯理性的时代,艾尔文是他的学生,所以他也许早已不自觉的把xing欲和肮脏等同到了一起。 “一会儿,还是请把我抱回轮椅。”艾尔文不安的嘱咐了一句,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持续注射抑制剂。 但他承认,被狱警抱要比被伊文(古董机器人)弄回轮椅要舒服一些。 “可以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是谁。” 对方的语气让他不是很愉快,但他还是勉强自我介绍了一下:“七十年前,人类基因改造技术完成革新,寿命从三百岁接近无限,我就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哦?”施利芬的反应很冷淡。 “我以为就算是政府删除了我所有的信息,这件事情还是被大家知道的呢。”艾尔文怀疑这位狱警是不是在接受初等教育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 “我知道啊,不过和我们无关,”施利芬按完一边手,站起来换了个位置,“这件事只和你们有关,绝大对数alpha都活不过五十岁,军队前线的alpha也许都活不过三十岁,基因改造与我们无关,无限的寿命更和我们无关。艾尔文 .赫尔曼教授,曾经,很多年前就和我们无关。” 曾经,在很多年前。 安妮和伽林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就让安妮很不愉快,原因是伽林和他的士兵们的幼稚,这种幼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多年后,伽林的手下依旧是一群弱智——比如说酒鬼埃里克中尉,比如说这些现在正坐在机甲里的谁谁谁。 这群军部的alpha所关心的和大多数正常人关心的不一样。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酒和吹牛。 伽林看似不同其实本质毫无区别。 只要和他说话超过三句,就会让人觉得头疼。 不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也让人很头疼。 他们在很多年前合作过,那时只是一次愚蠢的安保任务,她以为这次也一样,但这次好像真的不一样。 爆炸声和震动还在继续,伽林对旧军部并不陌生,他本能的感到一丝恐惧:“所有人员确定情况,听到请回答。” 显示屏被接通,似乎没有异样,但没有人这样回答。 在爆炸和震动的余波外,一个极其诡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诡异,很熟悉。 近空间探测仪上一片空白,但不安的氛围却越来越近。 缩在墙角的安妮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站起来,拔出了自己的生物芯片接口接上了雏形机的神经栓:“他的机械部分被病毒入侵了!加特林虫!他控制了加特林虫!” “守住防线!!” 几乎是同时,伽林在频道里吼了起来。 晚了。 第一层防御外墙中的加特林虫早已涌入了第三层,瞬间占领了整个区域。 “卡特利特?卡特利特?”埃里克中尉也喊了起来,但卡特利特的通讯中断了,“守住轨道入口!道格拉斯!布莱德雷!打开通讯画面!” 加特林虫杀死皱腮皆足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成了它的敌人。 “它们在拆毁入口的轨道门!”道格拉斯操控装甲死死的压住控制轨道门的气压栓,但气压门上已经出现了被切割出的裂缝。 布莱德雷努力清理着从裂缝里挤进来的虫子,但虫子变得越来越多,它们开始往机甲的缝隙里钻。 压住气压栓的道格拉斯无力反抗,在未解除全息模式的情况下,加特林虫的每一次切割都像是切割在他本人身上一样难受。 “快救救我们!”道格拉斯的惨叫声从频道里传来,“还有!还有!卡特利特!” “不许打开闸门!”伽林喝止了索利芒斯,“埃里克、索利芒斯,你们守住这里并向总部呼救,我去手动切断各区域链接闸,安妮,我们还能撑二十分钟,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惨叫声还在不断传来,通讯画面已经变得血腥无比。 整个独立区域有近十万只加特林虫,它们只是机械,不是生物,没有感情,它们只是遵守指令消灭一切。 伽林已经冲出房间向隔壁的控制间跑去,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如果指令要求,加特林虫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扑向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艾尔文做的?不,不可能,她一进入基地就切断了雏形机的外通讯连接,他是怎么做到的? 安妮的脑袋嗡嗡作响,中环已经被攻陷,通讯画面中的尸体已经被切割得不成人形,在一片混乱中,安妮努力梳理着思路:“埃里克中尉,准备电磁脉冲弹!” 电磁脉冲炸弹并不具有爆po效果,但它在爆炸瞬间发射出的电磁波可以让三公里内所有的电子机械设备陷入瘫痪。雏形机所在的区域相对孤立,但因为是核心设备,所以在环形的地下防线中至少分布了十万台加特林虫,如果赤luo的暴露在这些加特林虫面前,他们瞬间就会被啃成尸骸。现在看来,唯一能阻击它们的就是核磁脉冲炸dan。 “安妮!如果引爆核磁脉冲弹,所有的机甲也会同时瘫痪!你确定没有其它办法?”伽林已经进入了控制室,他正在用消防斧头劈砍紧急控制阀,随着他的努力,各区域间的应急通道开始关闭,“重力调整设备也会同时瘫痪!安妮!你立刻就得承受4个单位的重力。” “你承受得住吧?科学家。”埃里克的语气充满嘲讽。 “……”安妮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艾尔文 .赫尔曼,“先联系总部,我将启动核心区域的防御系统保证雏形机不受爆炸干扰,稍后就拜托你了,埃里克中尉。” 加特林虫引发的爆炸声越来越近。 埃里克回头看了索利芒斯一眼:“军人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哭,你负责完成联络,我来布置电磁脉冲弹。” “是。” “如果有人死了,就关闭他的通讯器。” “是。”索利芒斯偷偷擦了擦脸。 “安妮.舒伯特,”埃里克关闭了道格拉斯和布莱德雷的通讯画面,“他们都还不到二十五岁,我希望你做出的是正确的决策。” ☆、第七章 第七章 距离加特林虫破除最后一道防线还有不到五分钟,距离萤火虫号救援抵达还有四十分钟,距离军部总舰以最快速度进入大黑洞还有一个小时。 艾尔文 .赫尔曼想要做什么? “安妮,你可能要快点。”伽林已经完成任务,准备返回核心舱。 炸dan已经准备就绪,核心区域的所有安全闸门已经全部关闭,核心舱的防电磁系统已经开启,透明的房间现在已经变回白色,从外部已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埃里克开始准备进入倒计时:“准备好了么?科学家?” “等等,”安妮盯着电脑上的数据,“伽林,你回到控制室。”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伽林非常严肃的说。 “不,”安妮摇摇头,“我们的任务是保证军部总舰可以准时通过黑洞。” “你是学院联合会的首席科学家,军部明确指示你的安全比总舰更重要。” “不,我不重要,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不再重要。”安妮这句话好像是在回答伽林,但又好像是对她自己说的,“这是命令,返回控制室,打开生物芯片保持低频通讯,我们得有一个人负责手动操控设备。” 来吧!艾尔文 .赫尔曼! 安妮暂时断开了自己和雏形机的连接:“埃里克中尉,请举起手向我示意。” 埃里克举起了机甲的机械臂:“准备就绪,进入倒计时。” 最后一层防御已经被攻破,加特林虫的切割金属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索利芒斯拔出高振动粒子刀,一旦有目标突破就手动清除。 3!2!1! 爆破! 电磁脉冲弹安静地爆炸了,埃里克举起的机械臂瞬间垂下。 “爆破成功!”埃里克通过生物芯片反馈。 “嗯!”瞬间到来的四倍重力让安妮眼前一黑。 “保持仰卧的姿势,科学家,减缓呼吸频次。”虽然是alpha,四倍的重力同样让埃里克觉得不好受。 安妮略微休息了几秒钟才恢复视觉,她现在就是伸手摸上键盘都觉得困难,她只好把自己的生物显示屏对准电脑。 “伽林,帮我看一下总舰系统距离修复结束还有多久?”她强撑着意识问。 “还有五分钟,核心区的所有电子机械设备已经完全静默。” 最后一层轨道门已经有了一道裂痕,加特林虫的尖刺从裂缝中伸了进来,暗银色的金属腿上似乎还有血迹。 这是学院联合会的发明,但却没有想到会被用来对付人类自己。 埃里克强行撑起身体,想要尝试打开视窗板,“我还以为TUSK黄蜂多少有点防电磁脉冲的能力呢,哎,竟然一点这种功能都没有。” “毕竟我们遇到的大多数对手都不会有电磁脉冲弹。”伽林在闷热的控制室内喘着粗气。 “嗨,科学家,这些怪虫子也是那个艾尔文发明的?” 安妮在一片耳鸣中摇摇头:“不是,联合会有很多优秀的科学家……”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他像个疯子。”埃里克在机甲里点了一根烟,如果军部看到这个画面一定会给他记个处分,但现在不重要了,反正机甲已经成了个铁壳子。 “他……不是个疯子,”安妮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了那张脸,“他是个天才,一个走上歧途的天才。” 埃里克吸了一口烟,他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好受了许多:“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哼,关我屁事,索利芒斯,来啊,说句话。” 索利芒斯没有打开音频感应器,他在黑暗的驾驶舱里偷偷啜泣。 “他就是个疯子!”埃里克冷冷地回了一句。 温度调整设备也失灵了,核心舱开始变得又闷又热,安妮稍微翻了个身,然后感到有粘稠的东西从鼻孔流了出来。 血,太狼狈了。 “伽林……还有几分钟。” “一分钟。” 安妮想说,我要死了:“核心舱的停机坪在斜上方……一公里处……控制室有指导手册,如果见到会长,普朗克……告诉他,永远不要……啊!!!!” 爆炸声突然再次响起!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种爆炸有一种被彻底摧毁的感觉! 已经出现裂缝的轨道门突然凸起了一块,然后又凸起了一块!是谁? 皱腮皆足兽! 这五十年来,阻挡它们的不是这些钢板和混凝土,阻挡它们的是加特林虫! 它们看起来像没脸的章鱼,但它们其实是有智商的生物,它们知道是谁改变了这颗星球,它们想要复仇,它们知道该找谁复仇! “索利芒斯!从机甲里出来!快!”埃里克扔掉烟,旋起舱门,“快!索利芒斯!” “索利芒斯!我是上尉!快出来!”伽林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快出来!听中尉的指令。” 索利芒斯缩在黑暗的驾驶舱里没有回应。 “不!!!” 皱腮皆足兽的触脚终于挤开了轨道门。 “不!!!”埃里克愤怒地大喊,“科学家!想想办法!科学家!” 安妮扭过头,她的视线勉强恢复,一切都很模糊,但这一片模糊中有一片景象是清晰的——就像埃里克说的那样,皱腮皆足兽喜欢人类的味道,它们认为机甲和人体是一体的,它们吃人就像吃牡蛎,撬开你的壳,把你吸出来! 她看到索利芒斯被拖出来,她看到他因为触脚的挤压而血压升高,眼球外凸,她看到埃里克中尉拿着高振动粒子刀砍向触脚……她看到……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伽林……” “你要做什么?不要爬起来!” 安妮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看到二代机的修复进度条已经完成:“帮我手动连接……总舰二代机……控制室有一个黑色操作台……我要尝试重启加特林虫……是……命令。” 啊……安妮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艰难的爬到生命维持仪旁……雏形机……艾尔文的脸……神经接口已经变得冰冷……安妮拉开自己的神经连接栓接了上去。 “哈!”埃里克从身上扔掉一段被他切掉的触脚,高振动粒子刀切割时产生的臭味和皱腮皆足兽的黑色分泌物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空间,“人类比你们想的要强壮!” 轨道门已经被完全撕裂,更多的触脚涌了进来。 “四倍的重力其实还好!”埃里克奋力砍杀,“伽林!哈!回到泰坦!记得还我一杯酒,那天晚上!你还!欠我一杯酒!” 这是最后一击,触脚坚硬的外骨骸将埃里克挤到墙上,拧碎了他捏着高振动粒子刀的左手。 这是核心舱的外墙,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埃里克腰部以下已经全都被捏碎了,墙上全是他留下的血迹,他反过右手紧紧抓住对方,想要抬起头来。 “真是个讨厌鬼……”埃里克看着眼前的白墙,他知道里面可以看到一切,他笑了一下,“下次,记得在宇航船里……放点酒……” !!! 皱腮皆足兽抛开尸体,开始捶打墙壁,核心舱的外墙已经开始变形。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阻碍,这只巨大的皱腮皆足兽终于挤破外墙钻了进来,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它巨大的口器。 “欧文!欧文!”瘫坐在地上的安妮重复着二代机的连接密钥,“救救我……艾尔文……” 雏形机冰冷的手突然垂了下来,像是轻抚一般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虽然懦夫止步不前……但,我喜欢这世界。” 安妮想要握住这只手,但却最终失去了意识。 “嗨?你睡着了?” “没有。”艾尔文睁开眼睛。 施利芬正在帮他按摩脚踝。 “只是按得时间比我想象的长。” 施利芬嘲笑他:“你是一个科学家,但是好像缺乏生活常识。” “我怎么缺乏生活常识了?” “一般来讲,如果人体僵坐超过六个小时血液循环就会出现问题,你……”施利芬回忆了一下通缉令中他越狱的时间,“至少僵坐了几十个小时。” “不是一直在坐,我逃跑的时候那艘飞船很颠簸。” “那是你的个人感受,对我而言,你说的颠簸都是微颤。” 密闭的房间突然起了一阵诡异的风,就好像是瓶装汽水被摇晃了一样。突如其来的地震非常猛烈,窗户和墙都发出剧烈的响声,长久不用的房间扬起了积尘,呛了施利芬一脸。 “呸!呸!”施利芬一把抱住了艾尔文的头,“地震了!!地震了!!!” 地震很猛烈,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幸好没有任何东西砸下来,一切恢复平静后施利芬依旧惊魂未定。 “地震了!!!” “那是你的个人感受,对我而言,只是颠簸。”艾尔文连表情都没有变。 “……”施利芬挪开手,“我说,你这讨厌的性格和你的性别有关么?” 此刻,艾尔文还躺在他投射出的阴影里——alpha的个子都很高大,他这样往他身上一趴,几乎遮住了他整个人。 施利芬察觉到他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谢谢,抱歉,谢谢你给我按摩。”艾尔文赶紧收起嘲笑的表情。 施利芬从地上爬起来,为了掩饰尴尬,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奥斯瓦尔德从不地震。” “你从奥斯瓦尔德来?”艾尔文回忆了一下,“那是颗蓝色的星球。” “只是一个大监狱!”施利芬把轮椅推过来,“我从学校毕业后就在那里工作。”他重新探下身抱起艾尔文,“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机会进入学院联合会,他们不喜欢招收alpha,这个决策和你有关系么?毕竟你对我表现得非常讨厌。” 艾尔文重新回到了他的轮椅,但他此刻没想轮椅的事,他想的是:这个人真够小气的。 “不会,学院联合会的会长就是alpha,在我还是一个研究生的时候他就是会长了。” “那他活得可真够久的,告诉我一些学院联合会的事吧,毕竟对我这种在偏远星球驻扎的乡巴佬来说,这可是很稀奇的消息。” “不稀奇,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 “学习什么?” 艾尔文想了想:“学习你所谓的常识。”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如果一个学院联合会的人来到这里,他一看到这里远离恒星却长着一堆高能耗的硅基生物,他就会想到这些卷舌草一定是靠这颗星球内部的地热资源生活的,然后他会推测出这颗地热丰富的星球应该有着频繁的地质运动,最后,我想他应该就不会在刚才的那场地震中惊慌失措了。” 施利芬被唬得眨了眨眼睛:“你直接能推测出这颗星球经常地震?” “骗你的,”艾尔文又笑了一下,“我曾在这个天文监控站工作过很多年,这里经常地震,所以房屋的设计很坚固,常用设备都是钉在地上的,不会有危险。” “嘁!”施利芬对这个玩笑嗤之以鼻,“作为人类精英,你来这个天文检测站是为了学习什么了不得的知识么?” “不是,”艾尔文垂下眼睛,“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但我也得空出小部分时间思考。” 地震结束了,施利芬按下旋钮打开了监控站的窗,清新的风涌进来稀释了污浊的空气,卷舌草似乎因为这场地震活跃了起来,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叫声,像风吹过麦浪,麦浪也会发出声音一样。 “监狱不是审判庭,我在奥斯瓦尔德更像个牧羊人,催促犯人起床、就寝,把他们从一个房间赶到另一个房间,给他们的卷宗签字,就像给羊耳朵打印,真是无聊的生活啊。”施利芬也笑了一下,“所以我也会偶尔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别人看我喝最低劣的酒,却看不到我在风中行走。’之类的。” 艾尔文扭头看向他,施利芬补充解释了一下:“我喜欢古地球的诗。” “我知道,贝尔托·布莱希特。” 施利芬点点头,他发觉这个人和他的同事们不一样,和他说话似乎不太尴尬。 艾尔文也看向窗外,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在学院联合会工作,然后又被学院联合会审判,我被称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然后又被打倒成为囚徒。我被切断脊椎神经,却又开着轮椅偷走了他们的宇航船,中途我还破坏了总部系统,害得一大堆军部设备被核磁风暴破坏,你问我犯了什么罪,我想这就是我犯的罪。”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被判有罪。” “哦,”艾尔文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我想是因为,他们也看不到我在风中行走。” 凉风在窗口打了一个呼哨,带着房间内的热流转投向远方。施利芬没有再发问,他转过身背依在窗边向艾尔文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自我介绍:“我叫格斯·施利芬,很高兴认识您。” “谢谢,认识您也是我的荣幸。”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笑了一下,这笑容让施利芬印象深刻。 约翰尼斯·泽克特对艾尔文的印象大抵也是如此。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法玛古斯塔的旧军部,当时旧军部还在筹建。他和普朗克在舰桥上讨论军部经费开支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模样的人站在巡视台上发呆。人造遮阳板将法玛古斯塔暗红色的光照过滤成了柔和的黄色,映着他的侧影,他正眺望远方,似乎是在微笑。 普朗克介绍说这是他学生,还说到:这就是omega之美。 许多年后,这个侧影他都不曾忘怀,但这个画面却从美好变成了恐惧和厌恶。 就在刚才,总舰VK-VIB在进入大黑洞前突然减速,这不止导致跃迁失败,更直接导致了大黑洞的塌缩。 “元帅,学院联合会会长请求接入通讯。” 约翰尼斯脸色不善的看了一眼他的传令官:“拒绝他的通讯,拿好这份文件,现在以军部的名义下令羁押安妮·舒伯特。” 作者有话要说:  大质量物体高速进入黑洞时,如果突然减速,会造成黑洞塌缩。 ☆、第八章 第八章 “你是如何考进学院联合会的?” “……”艾尔文不解的看着他,“在此之前,你不妨说说你准备干什么……” “清理房间!赫尔曼先生!”正在拆床垫的施利芬震惊的回过头,“这里蓄积的灰尘比我的年纪都大,这张床我实在躺不下去!你可以?” 艾尔文看了看他手上的床垫,挺认真的点点头。 “…难以置信…”这答案和施利芬预想的可不一样,“你是怎样逃过呼吸道感染活到今天的……” “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学生吧,”艾尔文仔细回忆,“我好像是没睡过这么脏的地方,虽然我也能睡得着,嗯,我的好学生是个细致的人,她会定期帮我扔掉过期食品,估计也会顺便帮我换床单吧?” 施利芬拆掉床垫后开始清理地面,房间看起来很空旷,可一旦动手整理就找出了一大堆垃圾。 “感觉你要在这里常住。” “不然呢?”施利芬检查床下,竟然还找到了一卷古老的纸币,“靠脚走着离开这里?可惜大多数星球都是圆的。” “哦!这钱好像是我的。”艾尔文挺高兴。 “帮不上忙就先出去,很挤呀!”施利芬把钱扔进了垃圾堆,“怎么?帮得上?” 艾尔文表示遗憾。 “如果只是出眼睛,就请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提供帮助。”施利芬绕过来,把他的轮椅往后拖了几步。 重新回到房间的施利芬放过床,开始整理写字台:“嗨!这是什么?”施利芬从墙缝边拎起一个小本子。 艾尔文正在指示伊文(古董机器人)趁机从垃圾堆里捡回他的钱,他侧头看了一眼一脸嫌弃的狱警先生:“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画涂色手册。” 施利芬顺手翻了几页:“垃圾。”然后把它也扔进了垃圾堆。 艾尔文:“……” 施利芬踢了古董机器人一脚把它赶开,“曾经,我花大价钱买了一只猫,古地球人把这当宠物,我也想试试,有一天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它打翻了我的音箱架,可怜的小型哺乳动物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液体原件,一边乱窜,一边发着七彩的光,真可怕。” “然后呢?” “然后?”施利芬从古董机器人手上抢回破钞票扔回垃圾堆,“你的画可比那只猫吓人多了。” 艾尔文想了想:“不会,我的学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施利芬回忆了一下,“你刚才说的安妮.舒伯特?” “是的,她现在是学院联合会的副会长,她曾经在专业艺术学院进修,有很好的修养。” “哦,”施利芬从垃圾堆捡起小册子,看了看书脊,“你的学生对你可真够敷衍的。” 他把书脊凑到艾尔文眼前,上面用通用语写着——适用年龄:12岁-16岁。 “哦……”艾尔文难以置信,“哦……”他又思考了好一会儿,“哦……那你还是扔了吧……” “你伤了他的心。”伊文(古董机器人)说,“他离开的背影都是灰暗的。” 施利芬正在给家具弹灰,他顺便也弹了古董机器人一下:“他的轮椅就是灰色的,难不成他的背影还能变成别的颜色?” “……” “去准备午饭吧。”施利芬从地上抱起垃圾,“还是说你也是垃圾之一?” “粗鄙!”伊文生气的时候会亮红色的指示灯,“管管他吧,你这次的客人真是糟透了!我去准备午饭。” 它路过艾尔文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然后他就看到“灰色背影”的艾尔文因为笑得太剧烈了而从轮椅上滑了下来。 施利芬只好放下垃圾把艾尔文抱起来放回轮椅。 “请不要扣上安全带。” “这样很不安全。” “抱歉,稍后我会小心的,对于自己成为残废这件事,我还不大习惯。”当他醒来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切断了脊椎神经的时候,他确实非常不好受,有些事情虽然已经预知结局,但是痛苦得经历的时候才会感知得到。 “你不是个好罪犯。”施利芬还是给他扣上安全带,“你开始有倾诉的欲望了。” “这话怎样讲?” “这是审问的一种技巧,有时候越是追问,对方越会警惕,但如果总是不给他表达的机会,对方就会产生倾诉的欲望。” “你也不是个好警察,你对犯人手下留情。” “如果执行命令就是好警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该击毙你。 “是啊,”艾尔文回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碰面,“你当时没有开枪,为什么?” “因为你对绝境中的我施以援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嗨!有这么好笑么?……我觉得你很快就会笑不出来了。”施利芬从包里掏出一卷绷带。 “你准备干什么?”艾尔文还在接着笑。 施利芬蹲下身,脱掉了他的鞋,卷起了他的裤子:“如果你的脊椎神经真的已经被破坏了,你脚底血液将无法顺利回流,为了防止你的下半身坏死,得给腿部施加外压。这种军用绷带很好用,可以给你一个好腿型。” 说完这话施利芬就绑了起来。 omega也是分为男性和女性的,不论你的生殖性别是什么,男性大概都不会喜欢穿腿袜。 “伊文!”艾尔文冲着古董机器人说,“你看我像不像穿了一双腿袜?” 伊文才拿着营养剂从储蓄室回来:“是的,赫尔曼先生,你性感得就像个芭蕾领舞。” 艾尔文笑得更厉害了。 施利芬无奈的摇摇头,他接过古董机器人递来的营养剂:“既然你在很多年前就决定把这里作为你的犯罪巢穴,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屯一点别的口味的营养剂呢?” “军方也没准备别的颜色的绷带啊。”艾尔文看着自己的腿。 “……” 施利芬用营养剂度堵住了他的嘴。 施利芬没有照顾过任何动物,他花大价钱养的猫后来送给了监狱的护工同事,护工同事为了表达谢意送了他一台新音响。当他重新坐在自家客厅里听音乐的时候,他对猫这种动物断绝了幻想。 艾尔文是不是也在断绝他的幻想?他不知道。 但他吸营养剂的样子很耐看,感觉可以一直这样看一个小时。 “嘶!”艾尔文突然吐掉了吸管。 “怎了么?!” “疼!”艾尔文强忍着上窜的痛感,“又来了!疼!” “忍一下!镇静剂!” “啊!啊!疼!啊!”艾尔文感到自己全身就像是触电般的疼痛,就如果有万千跟针在骨髓里搅动,每一下呼吸都像是从血窟窿里吸气,昏眩和压抑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睁大眼睛,血压却让他看不清任何东西。 房间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他被胃里反上来的液体呛了一口。 在一片模糊中,他看到安全扣被解开了,也许还看到施利芬往他毫无知觉的身体上扎针,但这次镇静剂似乎不再立刻起效,他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爆炸,正在坍塌,快要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学院联合会的大楼,看到了大楼的地下室,看到了白色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被绑在生命维持器上,然后有个人按下了一个按钮。 房间中的他开始破碎,似乎正在被空气溶解。 他看到自己断成碎片,内脏从躯体的破口中飘了出来。 那个按按钮的人口中哼着歌,记录着什么。 “坚持一下,”那个人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实验就快结束了。” 他漂浮着的每一块碎片都在对他说:“实验快要结束了,快要结束了……” “坚持一下!!坚持一下!艾尔文!看着我!”施利芬拍着他的脸,“嗨!艾尔文!” “啊!!”艾尔文缓过了一口气。 “好些了么?”施利芬赶紧给他擦汗。 晕眩和疼痛停止后艾尔文感到胃更难受了,“我想吐!”他此刻迫切的想要抱住谁,任何东西都可以,但是他的手脚却一动不动。 施利芬搂紧了他:“不要紧张,镇静剂开始起作用了。” 艾尔文逐渐恢复了理智:“我在哪?” “在外面。”施利芬脱下作战服外套铺在地上,“还想吐么?不想了我就把你放平。” 卷舌草已经安静下来了,躺在上面就像躺在普通的草地上,艾尔文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的窘境。 “我还是吐了?” “啊!”施利芬擦着自己的衣服,“你为何一定要坐那个破轮椅?多躺一下对你有好处。” “omega和alpha不一样,我们的抑制剂需要持续注射,原谅我逃跑时跑得太仓促,拿不到抑制剂泵,只能靠轮椅的接触口持续为我注射药剂。” “这种时候你还在担心发情?”施利芬觉得很可笑。 “我发情的时候像个傻瓜,据说。” “为什么是据说?” “模拟器模拟的,研究会的一次实验,说是实验,其实更像是个恶作剧。” “艾尔文,你的脊椎神经还能恢复么?” “除了物理切口外,好像还加了药物阻隔,我想应该不能恢复啦,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我宁可发一次情,这才算不白活,要知道你现在只有脸能动!只有脸能动会傻到哪里去?” “……”艾尔文自嘲的笑了一下,“说的有道理,还能比刚才更傻么?” 施利芬站起来朝房间内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瓶子。他把艾尔文扶起来:“喝一口?” “什么?” “酒。”施利芬给他灌了一口。 “咳咳咳!”艾尔文被呛得直咳嗽,“这是什么酒?” “医疗包里的酒精,兑了点营养剂。”施利芬自己也喝了一口,“再来一口?” 艾尔文迟疑了一下。 施利芬把瓶子凑到他嘴边:“……你都这样了……” 几口酒下肚,辛辣的感觉让他燥热了起来。 “我竟然在喝医用酒精!” “味道如何?”施利芬在喝剩下的。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糟透了!”艾尔文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他嘴里现在全是酒味。 施利芬哈哈大笑:“是很糟,没有醉过酒,没有发过情,现在瘫痪得像滩泥。” “你发过情?” “我才二十六岁,我会找个好日子发情的,不用你操心。” 艾尔文也笑了起来。 “我在奥斯瓦尔德的时候遇到过几次越狱事件,但是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惨的越狱!有一次,一个犯人趁狱警换人混了出来,他运气很好,一路绕过盘查,最后爬上了监狱外二十米高的围墙。在我们的围追下,他从高墙上跳了下来。” “他也瘫痪了?” “不,他摔死了。” “摔死了?” “摔死了!所以你比他惨。” 艾尔文愣了一下,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们抱在一起笑了很久。 “我喝醉了……”艾尔文喃喃地说,“我第一次喝醉了。” 施利芬似乎也醉了,他抱他抱得并不稳,艾尔文一下滑到了他腿上。 “睡吧。”施利芬顺势揉了揉他的黑头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被困的星球只有硅基生物和橘子味的营养剂,糟透了,糟透了!我希望,我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但噩梦总是不易醒来。 安妮艰难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呆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活在噩梦里。这天花板应该是军部的,她微微侧转头,看到了房间尽头的铁栅栏。 是独立囚室。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治疗过了,身上还穿着军部的病员才会穿的衣服。 如果这一切不是假的,那约翰尼斯就是疯了! 她恢复意识还不到一分钟,就有脚步声从囚室尽头响起,似乎是一大群人向这边走来。 “副会长,你还好么?”一个金发高个子女性出现在了囚室门口。 这位是联邦政府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卡洛琳.格林,她任职这个岗位已经超过了七十年,也许因为参加过太多次宪法修改,吵过太多次架,她现在已经从热衷暴躁转变为喜欢嘲讽。 这在alpha中非常难得。 “把门打开。”她对身边的军官说,“在她生气发飙之前。” 军官打了个哆嗦,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打开了牢门。 卡洛琳走进来,冲安妮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答应我,副会长,不要和他吵架,并且放弃起诉他把你关进大牢这件事,要不然我就不帮你了,你知道我最喜欢见死不救的。” 安妮强压怒火:“我答应你。” “她放弃起诉你了,元帅,你进来吧。”卡洛琳冲着大门外喊。 约翰尼斯出现在了门口。 安妮非常生气:“你!” 卡洛琳却打断了她:“不要扯皮,听他说正事。” 约翰尼斯脸色铁青:“在军部总舰进入大黑洞的最后时刻,二代机系统突然要求飞船减速,我们跃迁失败!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约翰尼斯激动地加重了语气,“因为突然减速,大黑洞塌缩了!安妮.舒伯特!你比我更知道大黑洞塌缩是什么意思!下一个最近的可使用黑洞距离我们有七光年!但是我需要在一个月内向前线提供补给!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冷静,冷静,”卡洛琳隔在他们中间,她转过头对安妮说,“告诉他你做了什么。” 安妮叹了一口气:“按照预定计划,我切除了雏形机的额前叶,手术成功,但是雏机突然失去了生命体征,然后我检测到机械端被病毒入侵了,他控制了加特林虫。” “机械端被病毒入侵了?”约翰尼斯冷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切断外部链接,我想知道是怎么被入侵的。” “听她说完!”卡洛琳示意他退后。 “这是他预设好的程序。” “这是他预设好的程序!这是他预设好的程序!?又是这套说辞!学院联合会的意思就是他在五十年前算好了一切,不论是核磁风暴还是加特林虫?所有的一切他都算得精确无比,知道你会在几点几分到达法玛古斯塔,知道你会在几点几分做手术,知道你几点几分做好手术准备撤离,计算好总舰通过大黑洞的精确时间,然后再让二代机准时来个急刹车?抱歉,这简直太荒唐了!” 卡洛琳拦住了暴怒的约翰尼斯。 “是的,太荒唐了。”安妮没了火气,她垂着头喃喃地说。 “原谅他的态度,安妮,”卡洛琳转过身,“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不只是军部,还有联邦政府,如果不是这一切太荒唐了,我不会让你放弃起诉的,你知道的,我一直对军部这种违法违规的行为非常反感。” 安妮揉了揉额头,语气颇为自嘲:“说实话,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可笑。进入基地后,我就切断了所有外部连接,艾尔文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有物理连接的情况下入侵核心机器,如果他有意如此,只能预设指令。谁都不可能在五十年前做出如此精确的预测,我想,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是我启动了机关。” “这话怎样讲?” “军用欧文系统是艾尔文主导编写,我主导开发的,虽然雏形机是半生物芯片,但是它仍旧有感情判断器官。它认得我,也认可我,所以艾尔文即便编写了程序让基地的加特林虫攻击我,雏形机也不会执行。但通过这次核磁风暴的事故,他用雏形机作为bug阻碍二代机修复最后的漏洞。为了尽快排出干扰,我们唯有选择切除雏形机的感情判断器官。”说到这里安妮打了个寒颤,“失去感情的雏形机自然在手术后就成了艾尔文的傀儡,他五十年前预排的指令被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为了抵御加特林虫,我们引爆了核磁脉冲弹,他算到了这一点,更算到了法玛古斯塔上的皱腮皆足兽。失去加特林虫保护的基地立刻就遭到了攻击,为了重启,我连上了雏形机,并重新连接二代机……” “所以,他设定,二代机重启加特林虫的条件是立刻减速?”卡洛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二代机和雏形机一样对你抱有感情,所以它不得不选择救你,你是他胁迫二代机完成指令的条件?” “是的,我作茧自缚,成了他的人质。” 约翰尼斯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是说,如果你行动失败,总舰反而可以成功跃迁,大黑洞也不会塌缩?” “我想是这样的,”安妮感到很讽刺,“但他可以因此干掉一个重要的对手,他仍旧是这场博弈的赢家。” “……” “不要小看他,他是欧文系统的编写人,他最擅长的就是玩逻辑……七光年……看来,他这次是来真的了!” ☆、第九章 第九章 “你重新给自己注射了安抚剂?” “是的。”施利芬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我要做很性感的事。”施利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他。 距离上一次疼痛发作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小睡之后,艾尔文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些。在这之前他们吓坏了彼此,因为陌生的星球,陌生的疼痛,陌生的人际关系。 “你要做什么?”艾尔文现在放松了一些,他觉得这位施利芬算不上是陌生人了。 “给你洗澡!”施利芬的语气严肃认真。 他首次和艾尔文相遇的房间应该是这座天文监控站的主控制厅,在控制厅外围有一些简单的生活设施,他第一次巡视的时候找到了一间浴室,感谢这颗星球丰富的地热资源,他打开开关发现流出的竟然是热水。 艾尔文刚才吐得一塌糊涂,现在他闻起来就像一颗悲伤的大橘子。 “在没有信息素的前提下,我们都是男性。”施利芬把他放到淋浴台的座位上帮他坐好,“应该不算太尴尬吧?” 话是这样说,但艾尔文还是不习惯的把视线挪向了别处。 囚服的构造非常简单,施利芬拉开拉链,帮他脱下了上衣,然后解下了他腿上的绷带,用绷带把他绑在了淋浴椅上。 “我上的是警校,所有的浴室都是半开放式的。” “啊?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现在我得帮你脱裤子了,如果你觉得尴尬,可以大声说话,假装自己不是在洗澡,在警校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干的。” 艾尔文被逗笑了。 “我其实一直用的独立浴室,我还没在别人面前洗过澡。” “你知道为何警校和军校的浴室特别尴尬么?”施利芬帮他把裤子退了下来,“因为我们的浴室是男性alpha和女性alpha通用的,是不是很可怕?据说是为了习惯战场环境,其实还是可以理解,毕竟在前线不大可能分隔两种浴室。” “是挺可怕的。”艾尔文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全luo,他努力表现得很平静,“你随便帮我冲冲就好。” 施利芬还是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清洁粉:“说起来,男性alpha和女性alpha成了同性,我和你却成了异性。相较于古地球,我们现在的状态真奇怪,如果古地球的人有谁能看到现在,一定会被现在吓坏……我们现在就假装自己是古地球人吧。” “你很喜欢古地球?” “是的,那是美好的黄金时代,”施利芬打开水,把清洁粉倒在手上,“闭上眼睛,我先给你洗头发,这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清洁粉,别把自己搞瞎啦。” 温水从他头顶淋了下来,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这一刻像是帮他苏醒了冻结五十年的记忆,他闭上眼睛,眼前终于出现了温馨的画面。 “水温合适?” “合适。” 他听到了清洁粉在掌心摩擦发出的声音,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他听到泡沫在他指缝间流动,绵绵的,密密的。当他的手指穿过头发触碰到他的头皮时,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施利芬?对,他叫格斯·施利芬,格斯·施利芬的手指在他头皮上按压,打圈,让他深深吸进的这一口气没办法吐出来。 “这清洁粉是什么味道的?” 艾尔文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荔枝。” “你的喜好真奇特。” “之前这个监测站就只有我一个研究员,这些东西都是学院联合会的标准配置。我没你想象的那样有钱,我只是在撤离的时候把该就地销毁的东西留下了。” “我以为omega都过着精致的生活。”施利芬打开清水帮他冲洗,经过清洗后,他的头发呈现出柔软的黑色。 “精致的生活?其实我常年呆在实验室里,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吃着订餐,有一次我发现我吃同款订餐吃了一个月,那种鸡肉饼干的味道一下变得让人难以忘怀!不过换来换去意义也不大,学院联合会的餐厅就只有六种套餐。” “资料上说你今年已经116岁了,就算减去50年,也有66岁,你这66年都在实验室做研究?” “我不擅长应酬,所以做不了行政岗位,这一点安妮要好得多,所以她成了副会长。就算我一直呆在联合会,我应该还是个研究员,只是个级别比较高的老研究员,顶多把我的实验室搬出地下室。” “难以想象,一辈子就吃六种口味的套餐。”施利芬关掉水,从背后绕到前面来看了看他的脸,“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艾尔文移开视线:“其实还是挺好吃的,比较可惜的是鸡肉饼干原本是最好吃的。” “是啊,你还觉得橘子味的营养剂好喝呢。”施利芬嘲笑式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啦,现在洗澡,你要稍微配合一下。” “我又不能动,怎么配合?” “真需要你配合,”施利芬又拿起清洁粉比划了一下,“说实话,我现在也挺尴尬的,你最好一直和我说话,要不我真会尴尬得下不了手。” “哈哈哈……”艾尔文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觉得好了些,“来吧!” “好吧!” 艾尔文虽然参加过很多次实验,包括欧文初代芯片的研发,但他从未体会过全身瘫痪的感觉,醒来的那一刻,他是愤怒的,时间久了,愤怒变成了沮丧和无奈。此刻他才知道,瘫痪并不意味着立刻失去全部知觉,他的大脑依旧认为躯干是存在的,所以他没有知觉的身体才会发出疼痛的信号。几天过去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小了一圈,末端增加了一个敏感的点,好像可以控制它动起来但又无法真的动起来。 施利芬手持着喷淋器把温水喷到他的身体上,顺着水流,自己缩小的身体似乎又变大了一些。当他的手顺着水碰到他的身体时,他毫无感觉,但他的视觉告诉他这触碰的质感大概是怎样的。他瘫痪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些知觉,但这种知觉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说好的要找个话题,艾尔文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柜子:“你刚才说古地球是黄金时代,你为什么认为那是黄金时代?” 施利芬给他涂上泡泡:“古地球的人有家庭,不像我们,即便是alpha和omega结婚,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被取出,然后送到统一的孵化工厂等待出生。” “但这样很大程度保证了生育率,毕竟家庭的养育成本太高了,如果还在用古地球的生活方式,即便是一对ao夫妻,三五年都不见得能生育一次。但现在,几乎三个月就能产生一次受精卵。” “我是在孵化工厂出生的,”施利芬在他胸上划了一下,“在这个位置,我有一个编号,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编号。然后所有人被分类,alpha去上军校和警校,等待服役满期才有可能转到其它学校学习。因为性别隔离制度,我没有见过omega,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omega,在此之前,我做梦都想见一见。” “为什么?”艾尔文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在想如何把话题绕到学术上去。 “因为,我想知道我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似乎是一股不可抑制的力量,艾尔文飞快的瞟了他的蓝眼睛一眼:“也许……也许你的母亲是位女性omega,毕竟大多数时候和男性alpha结合的都是女性omega……也许……” “我知道,也许我永远见不到她。” 但正是因为这个制度,人类的矛盾被降到了最低的级别,没有家族,没有继承,出生的每一个人都是完全平等的,迎接每个人的都将是无限的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制度,在这短短的一千年里,人类创造了空前的文明,征服了万千星辰。——这是普朗克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不做改变,我们依旧是被困在地球上的卑微生物,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地球不过是一粒尘埃。” “我们现在的所在之地也不过是一粒尘埃。”施利芬耸耸肩。 “……” “生命应该是有温度的,所以,那才是我梦中的黄金时代。” 艾尔文再次望向他,他想说……,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好像是不自觉的多跳了一拍。 他低下头才看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因为颠簸,安全扣勒得他全身都是伤痕,只是之前隔着囚服他看不到,瘫痪的身体也感觉不出来,这种糟糕的状态让他感到一丝羞愧。相较而言,施利芬的身体则是美好的,他挽起的袖子露出了他的手臂,他的肌肉线条坚实,就像是一件精美的雕塑,当他的手摩擦过他的皮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架混合着流水的独特乐器,随着他的节奏发出着他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 “水温不合适么?” “?” “你的嘴唇在发抖。” “没有,很合适。”艾尔文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啊,没有,”他想起来了,他应该找个话题,“……那你有什么打算?毕竟不是古地球了……”他又想了想,“比如……那个……” “打算?”施利芬愣了一下。 “对,打算……” “呵……你听说我,”施利芬停下手上的活儿,“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怎样的罪,接下来有怎样的计划,但我现在唯一确定的是,你的计划里完全没有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你的计划里没有我的未来,虽然你承诺放过我,但是被放过的我大不可能活下来,毕竟宇宙很大,我看不出你储备的东西里有可供我离开的资源,所以我没有必要计划什么打算。” “……” “不过没关系,”施利芬关掉开关,拿过毛巾,“alpha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习惯面对死亡,来,擦擦脸。” “……” 之后的十分钟里,施利芬介绍了他的毛巾,说这种大块的,柔软的,吸水性极好的纤维制品是他医疗急救包里最好的一件东西,往医疗急救包里塞这个简直就是军部这么多年来做过的所有决定中最正确的一个。 然后他把艾尔文裹好,抱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两遍了,”施利芬将他安顿好后,开始洗他的囚服,“这是个冷漠的时代,艾尔文,我们注定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所以当你对我施以援手的时候,我很感激,真的仅此而已,我是一个狱警,所以我特别清楚,并不是每一个被关在里面的都是坏人,也不是每一个还在外面的都是好人。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过好每一天。” 太大的世界里,连时间都变得曲折,一天的定义可以是很多种,看是说的时间,空间,还是具体的某个生物。 安妮.舒伯特从军部返回泰坦星用了三个一天。 她们搭乘的是军部派出的宾客专线,这安排可能是为了表达歉意。专线不是运输机,这里有可以休闲的花园,安妮靠在花园的栏杆上发呆,卡洛琳在一旁看着她。 “要不要抽一口?”卡洛琳把手上的烟递过来。 “我不抽烟。” 卡洛琳摇摇头:“你的生活还真够禁欲的,早知道这样,大学的时候你就该选法学院,这里真是适合你。” “拜托,你在开玩笑吧?你们学院乌烟瘴气的哪点禁欲?” “只是我比较乌烟瘴气,当时我才从前线被调回来,情况就像你现在差不多,都快要得焦虑症啦。” “恰恰相反,我现在不焦虑,反而像是大战前的轻松。”安妮看着天花板上模拟的天空,“初战失败,但是下一仗还未到来。” “嗨!我说!”卡洛琳个子很高,她特地弯下腰,压低声音,“我和那个艾尔文不熟,我想问问你们会长是不是喜欢他啊?” “大法官,你的表情像个八婆。” “快说!快说!” 安妮回忆了一下:“我觉得不。” 卡洛琳想了想:“有一定道理,毕竟普朗克这方面像个变态。” “那你呢?你会不会喜欢他?毕竟他是个omega,按理来说应该人见人爱。” “啊……他啊,”安妮笑了笑,“对我来说太绅士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待人太绅士的人,而且他是个工作狂,一旦和他有过工作接触,所有的幻想都会破灭。” 这个人可以在实验室里待一年不出来。 “那我呢?”卡洛琳整个身体都探了过来,她的金色长发很漂亮,一旦洒下来就会显得很迷人。 “这个问题你大学就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安妮撇撇嘴。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只是个退役的穷学生,我是基于爱情问你,现在我已经是大法官啦,我现在是基于婚姻问你!啊,喂,我以为你在毕业酒会喝醉那次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呢,只是因为害羞,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说出来。”卡洛琳笑盈盈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卡洛琳,你脑补的戏还真多……还有,你最好放开手,你的秘书就在你背后,他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卡洛琳的秘书——卢卡.洛兰,omega,此刻已经快要疯了。 “不,他不在。”卡洛琳依旧捏着她的下巴。 “行行好吧,他的信息素浓得我都要窒息了。” 的确很浓,beta都觉得浓了。 卡洛琳只好放开手,她回过头,看着她的秘书,秘书先生飞快的走过来拔掉了她手上的烟,扔在地上,踩得稀碎:“大法官,副会长说得对,抽烟对健康不好。” “好渴,给我倒杯水。”卡洛琳开始使唤人。 卢卡.洛兰只好出去倒水。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痴情的银发美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安妮笑得很暧昧。 “喂,说正事,大黑洞塌缩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军部是受到影响的第一环,约翰尼斯不会放过你的,别看他平常对联合会多有担待,他的容忍度可不算高,我混过军部,我再清楚不过了,回去之后这个事情铁定得上议会,建议你这段时间小心,特别是……跟过来的那个什么伽林……” “他只是做做安保,而且,其实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卡洛琳讽刺的看了她一眼:“出卖自己的往往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当年揭发艾尔文的不就是你么?你可不要因为他的下属为你战死就产生什么同情和幻想……” 说这话的时候,卢卡.洛兰端着饮料走了进来,卡洛琳闭上了嘴。 ☆、第十章 第十章 那天的交谈结束后,两个人都刻意回避了最后一个话题。艾尔文继续躺在他的移动轮椅上睡懒觉,施利芬则在活力四射的改造他们的居住环境。 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的占地面积大概不到一千平方,许多房间的都是设备间储藏室,唯一的卧室就是施利芬现在住的那一间。除此之外,这个监控站还有个浴室,有个厨房,有个装模作样的餐厅。 这颗星球远离恒星,没有光照,在地质运动剧烈的时候,卷舌草会发出一点蓝光,微弱得可以忽略。据艾尔文说,仓库里还有一辆地质勘测车,如果施利芬愿意,可以开上它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远一点的地方?” “这颗星球除了卷舌草还有三百多种特有微生物……” “谢谢,我不想去。”施利芬把启动卡丢回抽屉。 “我记得三公里外的地方就有含赤铁矿的岩层断层,那地方……” “床罩应该干了,我去收床罩了。”施利芬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他不喜欢。”伊文(古董机器人)说。 “……嗯。”艾尔文说。 之后施利芬大概花了二十个小时,把整个房子洗刷得干干净净,搞得这老房子从地板到墙面都在发光。他还整理了储藏室,把营养剂的干粉按照保质期的先后顺序一一排好,又检查了水源通道和排气通道,把供暖设备里的灰尘清扫得干干净净。 在此期间,艾尔文在他的轮椅上一共睡了三觉。 “嗨!嗨!”施利芬凑到他面前弹了个响指,“醒醒!” 艾尔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你折腾到哪一步了……” “这些都是什么?” 艾尔文看到他面前摆着一堆破铜烂铁,大概是施利芬从外围房间里收拾出来的。 “之前这里的主要是些矿产探测和检验设备,还有就是一些简单的天文观测设备,你现在找到的是当时固定大型设备用的合金架。” “我可不可以以拆了它们?” “这些都是联邦政府的公物……不过……我想是可以的。”艾尔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睡一觉,好像又过了至少二十小时了。” 施利芬没有理会他的建议,他卷起袖子:“想不想看alpha手撕铁板?” “这不是铁,这是合金。”艾尔文纠正。 “…拜托…我刚才显然是在讲一个笑话。” “哦……”艾尔文点点头,“哈哈。” 施利芬顿感无奈,他从工具箱里掏出电钳开始拆合金板:“你以前一定不怎么受alpha欢迎吧?” “你说的受欢迎是指?” “学院联合会的性别比例是1:1:1,这种环境很容易找到配偶吧?有alpha找你当配偶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对,不知道,我不关心他们。” “为什么?” “他们又不能手撕铁板。” “喂……”施利芬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算是性骚扰。” “不,我显然是在开玩笑。”艾尔文的黑眼睛眨了眨,“学院联合会的alpha一般是退役军人,都很优秀,omega维促会安排配偶的时候一般会优先考虑他们。对alpha来说,学院联合会的omega可不是什么优选。” “为什么?” “因为我们很难被约到。”艾尔文粗算了一下,“比如我,我一天会工作近二十个小时,对我来说,睡觉就是最舒服的事情,而且我比较喜欢独来独往,两个人的生活让我有点不能想象。” “你现在在过的就是两个人的生活。” “是是是!”熟悉之后,艾尔文也开始用他的老式笑话和他逗乐,“多少omega得羡慕我啊,和我共度两人生活的alpha不止肌肉发达可以手撕钢板,还是个喜欢读诗的文艺男青年。” 施利芬白了他一眼。 “狱警生活很辛苦的,特别是摊上好大喜功的长官就更辛苦了。奥斯瓦尔德修建的时候预计的容纳人数就只有三万人,现在关押的犯人已经接近四万了,我们全部狱警不到八千人,还只有一万二的后勤,三班倒根本忙不过来。又累,每天又还都跟社会阴暗面生活在一起,不读点诗感受一下美好,还怎么活下去?” “这我就有点好奇了,还有人比我这个一级罪犯更阴暗?” “在我举例之前,你最好说说你有多阴暗。” 艾尔文思考了一下措辞:“我要做的事情为绝大多数人所不理解。” “回答得很巧妙。”施利芬埋下头继续干他手上的活,“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是一级罪犯,我才不会和你聊那些呢,我当年才到奥斯瓦尔德的时候还太年轻,没事就去找囚犯聊天,哼,现在想来太傻了。艾尔文,阴暗和不被理解不是一件事,阴暗是坏,有些人是真的坏。” 艾尔文的表情显示他并不太相信施利芬说的话。 施利芬只好举例:“当时我好像已经干了一年多了,有一天来了个死囚,已经宣判结束,大概很快就要执行死刑了,看外表是个老老实实的alpha男性,说话很少很和善,我没克制住好奇问了一下他犯了什么罪,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什么?”艾尔文竖起耳朵。 “他在一个不算偏僻的星球的农场生活,那个地方会根据季节变化而产生帮工,他是一个小农场主,在他被捕前的三年时间里,他的帮工不断消失,最后被举报才发现……” “他杀了他们?” “猜错了,他吃了他们。” “……”艾尔文皱了一下眉头。 “你知道他那天对我说了什么?”施利芬无奈的耸耸肩,“他告诉我,人最好吃的是脸皮上的肉,趁人活着的时候扒下来烤熟了,又嫩又有嚼头。一想起他说这话时的平淡表情,我就会觉得恶心!” “……” “而且他还谋杀了他妻子,一个omega,因为他吃腻了beta和alpha,想尝尝omega的味道,如果不是omega维促会要对他妻子的死因追查到底,他可能还在逍遥法外。幸好你选的是个没人的星球,你说是不是?” “……” “一级罪犯,你快吐了,让我换个愉快的话题吧,嗯,吐槽上级?” 艾尔文赶紧表示同意。 “我们长官算个上校吧,是年轻有为的类型,据说他是从最外围星系前线退役的,可能因为那条前线的生活标准太凄惨了点,他准备在奥斯瓦尔德的小破岛上复刻他的前半生。他撤走了监区所有的办公椅,在值班的时候,我们都是不能坐的,要是哪天呆在监控室的话,就得站十个小时,除此之外他还取缔了监区内唯一的一个图书馆。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爱训话,还有口臭!” “这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吧。”你们alpha不是对彼此的味道反感么?艾尔文想。 “……说好的是吐槽上级,你这样戳穿很不讲道德呢。” “好好,口臭!” “他也许真能手撕钢板,他每次训话的时候我觉得他都想把我们撕了,他还特别喜欢引用约翰尼斯元帅的话。” “哈哈哈!”艾尔文笑了起来,“约翰尼斯!哈哈哈!” “你认识元帅?”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说的话都很长,很大段,很煽情,很自夸,他一说话我就想开小差,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个处男,后来他好像结婚了,听说了他结婚的消息后,我真同情他妻子。” “我觉得他的妻子可不需要你的同情,毕竟元帅长得很英俊。” 艾尔文摇摇头表示不认可:“他太喜欢大吼大叫了,连我们会长都不放过,每次吼起来都会把脸凑近,感觉他俩都快接吻了。” “哦!普朗克会长?你说你是他的学生!感觉你对他很有好感!” “学生能对自己的老师有什么好感?你喜欢你的老师么?他也是个感人的存在,因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又喜欢发表些平权的言论,所以确实有很多omega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但他不回应任何感情,独身了……加上这五十年就快两百年了……当年我还帮他回过情书呢。” “omega的情书???”施利芬震惊。 “是啊,数量很多,当时都是我回的,累死我了。” “哦,有多少人得羡慕他啊,他让一个omega去帮他拒绝其他的omega,”施利芬在现有的资料里搜了一下普朗克,普朗克的工作照片出现在了显示屏上,“长得很好看呢!艾尔文!” “如果我能再见到他,我会帮你转达这句话的,不用谢谢我,不过现在都二十多个小时啦,就算是alpha都该睡觉啦。” 施利芬这次爽快的放下手上的工具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就睡觉,你也早点睡吧。” “谢谢。”艾尔文转过轮椅,把头放到了舒服的位置,“晚安。” “晚安。” 不一会儿浴室放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房间的门砰的被关上了。艾尔文睁开眼睛:“伊文,帮我连上神经栓。” “神经电荷出现波动。”施利芬的芯片启动了,欧文对他汇报。 这是施利芬今天辛苦了一天的真正成果,他拆掉了房间里的一个微电荷感应器把它扣在了总电路上,当神经电信号通过总电路的时候,他的生物芯片就可以检测到波动。 躺在床上的施利芬轻轻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欧文,追查一下信号方向。” “中尉,您今天安装的信号接收器只能探测到波动。” “谢谢。”施利芬走到门口,把耳朵靠在门上,但外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中尉,您对他心存疑虑,其实您并不像您表现的那样信任他?” “我找不到他的登陆船,我的机甲也不见了,他对此绝口不提,我认为这很有问题。” “但你判定他不是一个坏人。” “欧文,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做坏事的不一定是坏人。” “中尉,您真的认为他不会让您生还?” “准确的讲,我的确认为他没有能力,我已经接受不能生还的事实了,我查看了储备室,营养剂干粉不过储存了三年的量,这应该就是我生命的极限,但在此之前,我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做出判断,判断他在做怎样的事,是仅仅因为不被理解,还是真的准备吃人……记录一下现在的时间。” 欧文看了一眼显示屏——公历时间7017年6月18日16时24分。 此时此刻,军部的宾客专线——阿德隆号抵达首都泰坦星外太空,他们还有二十分钟就会着陆,飞船关闭了曲率引擎,收起飞行翼,开始关闭通讯设备准备进入星球停泊港减速通道。 安妮告别了卡洛琳,独自回到压力调整仓坐好,通讯指示灯熄灭前,她瞄了一眼面前的伽林上尉。着陆对alpha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他躺在他的座位上睡得很痴呆。安妮伸手帮他拉了一下安全扣,非常自然,她还不知道,大概二十分钟后,就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她和泰坦星的所有人。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7017年6月18日16时二十分。 联邦政府首都泰坦星上空的模拟大气层出现了大面积故障,原本模拟古地球大气的图像消失了,泰坦星原本自有的多孔状云层出现在了上空——泰坦星围绕公转的恒星表面遍布灰红色耀斑,看起来就像天空被烧红的烙铁烫出了洞,这些洞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整个视野——景象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很多市民都认为天空被黑洞塌缩后的“内爆”发出的放射线烧出了洞。 虽然在很多年前,教科书就告诉人们,黑洞离大家真的足够远,就算有什么光线从里面放出来都要隔几年才看得到。但大家还是坚信他们看到的景象就是黑洞塌缩影响泰坦星的证据。即便系统很快就进行了修复,但大多数人都对此坚信不疑,而政府则一定是在试图隐瞒着什么。 一时间整个星球都陷入了恐慌,不少人自发的在社交平台上集结,有人甚至走上街头□□,少数地区已经发生了暴力冲突。 安妮赶回联合会的时候,普朗克已经离开了,他让秘书留了一段同步全息影像供她联络。 “现在要联络么?”秘书问。 “现在!立刻!马上!” “安妮,你到达了?”讯号接通的时候,普朗克正在车上,他升起前挡光板,“总统让我立刻去见他,我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 “我要一起来么?”安妮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你一出现就会被议会的人困住的,”普朗克刚才应该走得很急,他一边说一边在打领带,“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很高兴,帮我向卡洛琳说声谢谢。” “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冷静!”普朗克打好领带,看向屏幕,“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冷静!你是最了解艾尔文的人,你应该猜得到,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失去冷静的样子。事情没那么可怕,他做的这件事不过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黑洞塌缩了罢了,这样除了军部,联邦星系的几家大公司也会被他绕进去。总统现在要我过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关那几家大公司什么事?大黑洞跃迁是专供军部和科研使用的,普通平民根本就用不上!在近期内大黑洞塌缩对普通人的生活根本没有影响!现在难道不是该政府宣传辟谣的时候么? “安妮,你不懂得人民的愤怒……在我回来前,你最好准备一下汇报资料,如果总统这次叫我去不是要直接对我撤职的话,我会希望他会再赏我们一次会面的机会,那时候就看你的了……准备好资料后还有空的话,请帮我看看我的股票,如果可以请帮我都卖了吧,到了,”普朗克对她笑了一下,“个人建议把你的也卖了。” 通讯信号关闭了页面。 安妮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恒久显示屏正在直播广告,广告牌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示威的民众,看着正在逐渐变多的人群,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副会长,”秘书突然推门走了进来,“omega维促会的会长现在希望和您面谈。” “哦?”安妮吓得一缩,“告诉她我不在。” “她就在走廊上……”秘书给她做了个口型。 “真是要被逼疯了!”安妮抓起自己的公文包,“我要离开!我要离开!想办法帮我离开!” 可是这间办公室只有一个出口。 “嗨!嗨!这不是omega维促会的会长么?您好!维多利亚女士!久仰多时!我是伽林上尉,供职于联邦政府军机甲师,我可以吻您的手么?” 一个清澈的耳光声在走廊上响起。 但伽林上尉依旧不依不饶:“请您原谅我的冲动,这一切冲动都是因为对您的敬畏和爱慕!维多利亚女士!您是优雅和美丽的化身,请让再给我一次赞美您的机会!维多利亚女士!请留步!” “哇呕!”秘书隔墙赞叹。 安妮冲他偏偏头,秘书出门看了一眼:“副会长,可以了。” 安妮抱起她的公文包冲了出去,此时伽林正堵在走廊上,他高大的身材挡住了维多利亚的视线。也许是感觉到有人从他背后跑过,伽林把手指举过头顶,做了个左转的示意。 “……哦!亲爱的维多利亚女士,请多看我一眼,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安妮赶紧左转,一路小跑,钻进一间办公室里躲了起来。大概半个小时后,伽林才在秘书的帮助下找到她。 “不至于躲在桌子下面吧?安妮。”伽林伸手把她拖了出来。 安妮惊魂未定:“她真的走了?” “走了,我们看着她的车离开的。” 安妮松了一口气:“快给我倒杯水……今天真可怕,就像是达到临界状态的高压钚球。” 伽林把水递给她:“请说人话。” “就像是一滴水溅到了油锅里行了吧!你是用什么方法逼她走的,我向来拿她没办法!”安妮拨开自己散乱的头发,露出了疲惫的脸,“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她的眼泪下一秒就要喷到我脸上了。” “让一个alpha逼走一个omega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说起来忧伤,我此刻竟然在为这种能力感到得意。”伽林装作很感慨地样子掏他的烟。 “这是无烟区。”秘书看起来很欣赏这位上尉,“吸烟区在办公区左边,我想副会长要工作了,我可以带您过去。” “谢谢。”伽林揣回他的烟盒走了出去。 关上门前,秘书又探回身子:“安妮!这个男人很有意思!”秘书冲她挤了挤眼睛,关上了门。 安妮无暇顾及秘书的玩笑,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趴到了桌上——几天前才面对了约翰尼斯元帅,现在将直接面对总统,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太邪门了。打开工作文档的时候后,她的思绪似乎很多,但却没有任何一条通向答案。这状况让她实感无奈,她深知自己和普朗克不同,她会忧虑,会恐惧,会沮丧,她做不到绝对理性。 那艾尔文呢?他和自己的不同在哪里? 他这次是真的想要那样做? 拜托……这个疯子! 秘书似乎无法体会安妮的苦恼,他只是觉得今天解决维多利亚会长这事简直是大快人心!作为一个beta男性,他不算喜欢alpha,但这位先生可以例外。为了表达谢意,他在将学院的地图交给伽林后还细心地为他解说了一番。 “请问餐厅在哪里呢?” “在这个位置,大概十几分钟的距离,这是您的id手环,这样您就可以使用您的临时办公室了,餐厅的小核桃巧克力很不错,这一杯我请客,希望您在这里工作得愉快,有需求就call我吧。”秘书颇为礼貌的手写了一张便签给他,“这是您的办公室号,再见。” “再见。”伽林感慨这位秘书字迹娟秀,离开前他又看了看安妮房间的门——这位似乎是要很久才会出来了。伽林耸耸肩,吹了个口哨,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学院联合会的餐厅并不像营业性餐厅那样花哨,现代的简洁设计理念占了大部分设计创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取餐口,这个设计很人性。点餐的时候不止能看到图片,还可以看到实物,如果愿意,还有试吃部分。伽林靠上手环,选了小核桃巧克力,幸好他拿走前点了试吃,试吃的结果令人遗憾,最后他还是选了一杯最普通的冰茶。 就餐区的座位是可以自由组合的,有几个课题组似乎是在餐厅边吃边谈,当伽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桌面提示询问他是否开启小空间功能,伽林没有选择。 “伽林上尉,现在临近就餐时间,稍后会有些喧哗,建议您使用小空间功能。” 伽林环视了一下四周,再次选择了拒绝,桌面提示系统便礼貌的不再打扰他了。他就这样坐在长条桌的中间,喝着他的冰茶,看着自己生物芯片给他提供的近期新闻,似乎非常惬意。 过了大概十分钟,餐厅的人果然多了起来,进来的大多数人选择了自己的餐伴,长条桌开始越变越短,最后成为了他的独立座位。 “您好,请问您对面的位置有空么?”一个长相平庸的alpha端着他的餐点问他。 “很荣幸,洛特先生。”伽林没有抬头,继续喝他的茶。 洛特先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伽林上尉,放轻松,这张桌子没有窃听功能,学院联合会很喜欢保护隐私。” 伽林瞥了一眼邻桌的人:“我的临时办公室呢?” “现在没有,不过不能保证未来没有,以后建议以我提供的会面地点为准。”洛特从包里掏出一颗纽扣,“这是安妮.舒伯特的资料,其中包含了军部可以查到的她的所有人际关系。” “包括艾尔文.赫尔曼?” 洛特点点头,他抽出刀叉开始切割他的食物:“不过这一切用处不大,如果我们能直接通过这些找到她背叛联办政府的证据的话,就不会让您来冒这个险了。” 伽林非常自然的把桌上的纽扣裹进袖口:“我需要怎样做?” “欧文系统是当时艾尔文还在的时候编写的程序,说实话,作为一个同行业人员,我只是觉得它很精密,很庞大,但并不会让我觉得很惊讶。真正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它的生物芯片产品,在这件事情上,艾尔文和安妮都干得不错。”洛特切了一块蔬菜放进嘴里,“欧文的几大主机是分开的,有民用的欧文-civil主机,军用的欧文-shield主机等等,还有一个大家一般不怎么提到的欧文-Misterioso。” “Misterioso?秘境?” “您的古地球语很不错,”把嘴里的食物嚼得吱吱作响,“这是一台挺特别的主机,它仅负责记录不负责输出。所有的主机都会将信息传输给他,大到军事决策,小到你今天的心跳血压,都不例外。它不只是会记录,还负责运算,推演。我不知道这是他俩谁想出来的,总之是个令人敬佩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欧文-Misterioso会告诉我们答案?” “是的,这是一条捷径,了解艾尔文的人会觉得他很可怕,军部不能让他再安插个内奸。” “您觉得法玛古斯塔的事情蹊跷么?”伽林喝了一口冰茶。 洛特摇摇头。 伽林看了他一眼。 “欧文-Misterioso在学院联合会地下,”洛特敲了敲桌子,“戒备森严,而且无法通过非接触途径连接。” “?” “也就是说,除非你把你的神经栓插上去,要不它不会理你。” “……” “我会协助你的,元帅非常期待您的报告,伽林上尉,祝您用餐愉快,再见。”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艾尔文曾经想象过自己度假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睡过整个假期——一定是因为他一直想的都是这样没意义的事,普朗克从未给他放过假。 这间古老又破旧的房子曾是普朗克年轻时候呆过的研究点,那时他还在研究他的社会科学,后来艾尔文来了,那时候他正在研究他的电子程序编程。也许因为这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监测点,随便哪个科学家申请都会得到审批,所以他们都选择到这里待一段时间,把它当做一个度假地。 现在则是他的囚禁之地。 “来到户外感觉会好一些么?这颗星球的氧含量是偏高的。”伊文问。 “还不错。”艾尔文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的星空很高,看起来不错。” “我们已经呆了半个小时了,现在要进屋么?” “不用。”艾尔文今天似乎很有闲情。 “还要……”伊文头上的报警灯亮了起来,“屋里是什么声音?有人在怪叫?赫尔曼先生您听到了么?” 艾尔文显然是听到了,他平静的说:“我们进去吧。” 这座老房子还是那样简洁,控制大厅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出于服务人类的本能,伊文的情绪值飙升:“是施利芬先生!他晕倒了!” 准确的说,他正躺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口吐白沫。他的神经连接栓还连着控制台上的一个插口,插口应该被他安装了自制的转接口,从远处看都能看到手工制作的毛边。 “他的状态很不好!需要帮他拔掉神经连接栓!” “等等,不要急,”艾尔文阻止了它,“alpha都很强壮。”他控制轮椅靠近了一些,“您说是不是,施利芬先生?” 施利芬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想表达愤怒的情绪,但他的身体不允许。 “他晕过去了。” 艾尔文开着轮椅撞了撞他:“帮他拔掉连接栓。” 连接解除后,施利芬终于停止了抽搐,他的样子很狼狈,地板上一团糟。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缓慢,艾尔文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别……”施利芬脸色苍白,嘴角哆嗦着,眼睛无法聚焦,“别……留下我……一个……人……” 一滴眼泪混合着冷汗从他眼角滑了下来。 “……”艾尔文转过了轮椅。 “赫尔曼先生,您怎么了。” “很正常,神经栓接口的微小电量也会引起人体巨大的不适,就像被高压电电过一样。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会出现幻觉,alpha也一样,”虽然他转过了轮椅,但施利芬无助的样子还是出现在了他眼前,“这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他自己要连上信号接口,他就不会受到伤害!我告诫过他!这是他自己的错!” 伊文不会和他争辩,它只是在等待艾尔文发出有效命令。 “没什么了……你走吧……”艾尔文垂下头,“你走吧!” 机器人启动履带离开了,房间,空空荡荡一览无余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艾尔文突然想到,为何他总是问施利芬那个问题。 “为什么你不杀掉我。” 其实,这个问题是问自己的吧? “为什么……我不杀掉他?” 因为,我不希望……一个人…… 他想起了普朗克,想起了那场争执,让他痛苦的不是争执,是不被理解,他没想到共事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他其实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转回轮椅,看着施利芬——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他知道他不会放弃求生,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随便放弃求生,他也知道他不会完全信任他,一个警察不会完全相信罪犯,他真是觉得他说自己是个好人这句话都不见得是真的,但他还是在迎合他说的话,顺从他做的事,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不是敌人,是朋友一样。 这……不可能吧? 施利芬彻底的晕倒了,他曾在警校的一次高温作战演习中晕倒过,他知道晕倒会让人胡思乱想,而着些胡思乱想都不是真的。在他连上控制台的信号借口前,他曾有一瞬间产生过疑惑——如果这个艾尔文真的如此单纯,他为何会成为一级罪犯?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天真的科学家,他如何逃得出联邦政府的监狱? 但他还是连了上去。 信号接通的时候,混乱的电信号立刻击穿了他的神经,在晕眩的世界里,他好像看到了他出生的孵化工厂,他就读的初级中学,他的警校宿舍,他从一个星球前迁往另一个星球的过程,看到了警校的高温作战演习区,那天他身体不适晕倒了,他倒在地上看着同伴们飞奔而去——很正常,这是竞争式演习——但他还是想说:别留下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曾问过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他不记得了:我这一生,有没有可能拥有一个朋友? “不大可能,alpha的生命都很短,你和每个同事相处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beta呢?” “他们不会浪费时间去结识一个快死的人。” “如果我活到退伍重新就业呢?” “这种概率不到2‰。” 他感到一滴眼泪流了出来,然后他醒了。 淡蓝色的照明灯有些晃眼,他想起来了,这不是警校的高温作战演习区,这里是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和他在一起的是联邦政府一级通缉犯,艾尔文.赫尔曼。 他躺了大概四个小时,冰冷的地板硌得他很疼。 艾尔文的轮椅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我的腿该换绷带了。” 施利芬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向艾尔文的脸,艾尔文的表情淡然,就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可怜你……” 艾尔文的表情僵了一下。 “……原来,你也可怜我……” 施利芬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去,他把绷带晾在了外头,风把绷带吹向他晾在旁边的作战服外套,把绷带和外套搅做一团。 SWEEPS-98167[7]的氧气含量偏高,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会更加明亮。 他抬头看向天空,忘了登陆船,忘了他的机甲,忘了奥斯瓦尔德。 他想起来了,那天回答他的是欧文,他的生物芯片——欧文。 古地球定义了夜晚,没有恒星光照的星球便一直是夜晚,当泰坦星自传着将一面背对它的恒星的时候,它的夜晚便来了。 它的夜晚和古地球没有什么不同,高空的模拟大气在播放完日落的画面后便关闭了,酷似银河系的恒星带出现在了天空。 安妮从学院联合会的大楼归来,她居住的公寓离大楼很远,她喜欢布局集中的城市中心,她喜欢热闹的居住环境。 她路过便利机的时候买了些熟食,今天的推荐菜是榛仁巧克力松塔,这菜品勾起了她的食欲。 忙碌夜生活中的男男女女在街上来来去去,她穿过喧闹的人群进了她的公寓。 “您好,舒伯特女士。”服务机器人给她打招呼的时候笑得很暧昧。 安妮没有多想,她此刻脑子里全是榛仁巧克力松塔,她也对它笑了一下,然后选择了自己的房号,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谁啊!?”安妮惊叫了一声。 伽林正在擦地板,他放下工具,关了音乐:“欢迎回来。” “……你怎么进来的。” 伽林接过她手上的食品袋把她迎了进来:“瓦尔德秘书给我了授权。” 叛徒!安妮心中暗暗地说。 “我选了新的鲜花,威士忌,还有一点小音乐,现在我在做清洁,你好像忘了给机器人开多角度清洁功能了,有些地方有些顽渍。” 伽林穿着她的小碎花围裙邀功,安妮看着被他强壮的高达一米九的身体崩得紧紧的小碎花围裙,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绕了过去。 “想吃点什么?” “我冷藏柜里的东西呢??”安妮愤怒的大喊。 “亲爱的,你不能老吃些甜食,那些不是食物,是垃圾。”伽林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他才接过来的食品袋,“……哦……”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整个食品袋都扔进了垃圾堆。 “……”安妮捂住了脸。 “啊!!!!!” 安妮扑过来试图把他推出去,但却被伽林一只手撑住了头(其实是脸)。 “别别别,冷静。”伽林另一只手打开了显示器,“你看,我下载了菜谱,这是我给你做的新鲜的晚饭。” 安妮没有放弃,她使劲反抗,“鸡蛋蔬菜沙拉?滚!你给我滚!鬼才要吃鸡蛋蔬菜沙拉!” “很好吃的,为了追求口感,我特地加了3毫升脱脂植物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这样,亲爱的,你看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帝王蟹。” 四分钟后,安妮力气耗尽,被压在了沙发上。 “我要死了,你很重,好不好……” “胡说,我轻轻压的。” “放我!起来!” “你吃不吃?” “我吃……我吃!” 伽林终于放开她,安妮狼狈的爬了起来,推了推自己的头发,坐到了餐桌边。 “你的。”伽林盛了一盘沙拉,沙拉旁放着一片全麦饼干。 “……”安妮吃了一口,嘴里全是绝望的味道。 “威士忌?” “我喝橘子汁。” 这次伽林顺从了她,他拿了一个橘子给她榨汁,“不要喝干冻剂兑的果汁,纤维素太少,给你。” “时间已经很晚了,一会儿,您……” “我就住在这里。”伽林嚼着他的鸡蛋蔬菜沙拉,“我的行李在隔壁,我住你的客房。” “?” 伽林按了一下开关,客房的门打开了,他的行李整整齐齐的堆在里面。 “这件事情我需要跟普朗克会长说一下!”安妮扔掉了叉子,按开了通讯界面。 “你的报告写完了?” “?” “会长要你写的那个给总统的报告写完了?”伽林品了一口威士忌——安妮家的恒温柜真好,温度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下次他要冻些好的香槟来喝喝。 “……”安妮放下了通讯显示屏,她抬起手抠了一下头,“你?要住多久?” “三个月,如果大黑洞的问题还得不到解决就会更久一些,当然,”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一直住在这儿。” “哈。” “怎么了?” “没什么。” 第二天,安妮黑着眼圈打开了她的办公室,秘书瓦尔德凑了过来:“怎么样?” “给总统的报告我写好了。”安妮把他推开。 “他是个有趣的男人,是不是?” 安妮脱下外套扔到椅子上,“帮我约一下会长,我要见他。” “他出差了。” “啊?” “他去代尔夫特了。” 代尔夫特是法学院所在的星球,距离泰坦星有大概六亿公里。 “他还说,如果总统约见你,你就单独去见总统就可以了,不用等他回来。” “……”安妮的脸抽了一下。 如果说古地球定义了黑夜,那恒星就定义了白昼,每一颗行星上的白昼都不完全相同,代尔夫特的天空非常高,这和它的自转速度偏慢有关,从高空看,这颗星球布满了岩石,岩石间褐色的植物根本不显眼。从远向近的看很枯燥,从近向远的看也很枯燥。 法学院就建在这里,院长是个alpha,他是个大法官,他一身“臭”。代尔夫特其实并不流行注射安抚剂,因为这里alpha不多。很多退伍军人会为了高收入选择法学院,但大多数都会因为受不了枯燥的学习内容而选择退学。 卡洛琳在这里学习了四年,在考研究生的时候,她跑了,考到了位属中央的综合性大学继续深造,这是明智又聪慧的选择,因为alpha在这里根本熬不到8年。 这里是beta的天下。 院长格劳修斯先生因为太忙了,总是推迟基因修复的时间,所以他的外表看起来至少六十岁,他和普朗克握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他的长辈。 “听说您来得很急。” “虽然时间仓促,但我给你带了泰坦星的好酒。” “我已经不喝酒啦,我太太很讨厌我喝酒。” 格劳修斯先生的太太是位beta,这很少见,大多数alpha要不就等着omega维促会分配omega给他们见面,要不就一辈子不结婚,beta对他们没什么吸引力,不论男女。 普朗克又不准备结婚,所以他礼貌的回应了一下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您急着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omega维持促进协会。” “您又希望修改宪法?” “是的,我希望您接受我的意见。”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普朗克的提议并不复杂,他想要重新修改宪法中对“死亡”的定义。格劳修斯耐心的看着他给的材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为了艾尔文的事?” “不单纯是这样,生命的定义本就要随着科学的进步进行修改。” 格劳修斯从眼镜片背后看了他一眼:“如果按照你的意见进行修改,那么艾尔文在五十年前就死了。” “这样,omega维促会就没办法干扰我们的行动了,死人是没有人权的。” “修改宪法会动摇社会的基石,你确定现在是个好时机?仅仅为了一个人?” “omega维促会已经通过议会帮助omega性别的人类获得了刑事豁免权,有这个豁免权在就没有办法给他判真正的死刑,即便我提供再多的证据都一样。在这样的前提下,再抓住他又有什么用?但我还不想与所有omega利益相关的群体为敌,这是我唯一的下策。” 格劳修斯合上显示屏:“总统怎样看?” “他希望尽快除掉他。” 格劳修斯的脑海里回忆起了这位总统,他是一位beta,具有符合他性别的老谋深算的性格,每次去国会大楼的时候,格劳修斯总能一眼从一大群人中辨别出身材并不高的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法律工作,格劳修斯深谙beta的处世之道,如果这总统先生决心要干掉艾尔文,即便是omega维促会都阻止不了他。 但,普朗克,你确定自己不会成为总统的弃子? 格劳修斯没有点破:“alpha是联邦扩张的必要条件,只有足够的alpha才能保证现在的扩张速度,omega是唯一能够生出alpha的性别,所以国会及核心企业会无条件的保护omega维促会的权益。要知道,alpha终究是’消耗品’,再多都不嫌,谁都不傻,你真的以为修改宪法就可以避开这些人的利益?” “如果我选择暗杀他,你会认同么?”普朗克拿手撑着头。 “横竖都一样,”格劳修斯耸耸肩,“结果都是赔上你自己。” “你似乎对’非法’的途径不那么反感啊。”普朗克冲他笑笑。 格劳修斯没有接他这句话,他又打开显示屏:“修宪的流程很长,即便有人提出来也会经历相当长的时间才会执行,而且,议会的人其实什么都不懂,相信我,他们会为了反对而反对的。” “这是总统先生的事,我要做的就是提出这个建议,给出合理的理由。” 格劳修斯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但他还是说:“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呢。” “谢谢你刚才的建议,”普朗克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未来会很艰险,但艾尔文是我的学生,我让他走偏了,我的责任不可推卸,如果……都是我应得的。” 艾尔文……格劳修斯望向窗外灰色的地平线,他想起了那个人,Omega总是让他看不透——有时候很理性,很执着,有时候又会突然感性到不能自拔,他以为艾尔文会是个例外,但没想到……他不正常起来和omega维促会的会长差不多。 “我们是老朋友,普朗克,我还是希望你能全身而退……哎……我不觉得艾尔文是什么洪水猛兽,如果我是你,我当年会考虑和他好好谈谈。” 普朗克很少打断别人的话,但这次他打断了对方:“和我谈的时候,他已经把预设程序写进了欧文主机,这行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格劳修斯摇摇头,他觉得普朗克是个优秀的科学家,但应该不会是个好的谈判者,但他无意再去劝说什么。他站起来走向酒柜,破天荒的开了一瓶酒。 “你要恭喜我什么么?”普朗克笑着接过酒杯。 “恭喜你很有可能会重新定义死亡。”格劳修斯一口干了,“哎,我真怕我太太会杀了我,如果她想杀了我,我一定会死得透透的,你改不改宪法都一样,嗝……再来一杯……” 那天格劳修斯为了逃避太太,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过了夜,普朗克则立刻赶往他旅途的下一站。如果浩瀚的宇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那他将会和omega维促会的会长擦肩而过,但幸好宇宙就是很浩瀚,当会长抵达代尔夫特的时候,普朗克已经离开三天了。 会长一到代尔夫特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接待她的秘书表情严肃又冷淡,语气中全是例行公事的味道。如果说首都因为是首都所以一直保有一种微妙的平衡的话,这些居民性别偏向单一的星球就会有些极端。 beta并不喜欢alpha,因为他们觉得alpha太强势,但他们更不喜欢omega,他们觉得omega都是神经病,这些神经病喜欢爱得死去活来,和他们相爱不易,分手则更难。对beta来说,omega不是好伴侣,只是气味好闻的发情器,闻一闻还是享受,但一想到发生某些关系后就要和这些情感丰富的生物共度余生,beta还是觉得……谁喜欢谁上吧。 秘书把大美人会长送进接待室前又深吸气闻了一下——的确好闻——但仅此而已,秘书关上门头都不回的就走了。 可能唯一不觉得omega烦人的就是alpha了吧。如果掉在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的是格劳修斯的秘书,他可能早就把艾尔文杀了,beta对工作尽职尽责,但是对生活却很缺乏耐心。 施利芬会不会觉得艾尔文很烦人?这不好说。 在那天的冲突发生后,他们似乎放弃了彼此试探,就像是两个等待枪毙的囚犯一样陷入了一种特别真实的沉默。 今天是联邦公历时间的哪一天已经不再重要了,施利芬只是算好了时间来见艾尔文,帮他换腿上的绷带。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尔文突发疼痛的频率越来越快,镇静剂的效果则越来越弱,这次,施利芬在解开绷带后看到他了脚上的红色斑块。 “怎么了?” “你的脚血流不畅,已经出现了肿块。”施利芬停顿了一下,“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建议……你应该选择尝试求救,我治不好你,我又不是医生。” “……”艾尔文看着自己的腿,他看不到红肿的地方,但他可以想象到他正在溃烂的样子。 “如果我们联系奥斯瓦尔德监狱,监狱会根据人权法给你提供治疗,你这样坚持没有意义,最终还是会死掉的。” “可以帮我坐正一点么?我现在歪斜的样子看不清主控制屏。” 施利芬无奈的摇摇头,帮他坐好。 “很抱歉。” “?” “为电你的事。”艾尔文语气很真诚,“我知道神经栓通电过负的感觉,我真的很抱歉。在你着陆的前,我的探测器检测到了你的机甲,我应该选择送你走,但是我没有,这是我的错。” “……” “我懦弱了一下,我在想里面会不会是个活人,如果是个活人,我会不会好受一些,毕竟孤独的死去是一种折磨。” “……” “我在想,会不会是个beta,性格温顺恪守本分……然后她会被我吓坏。” “beta一般都是机甲维修师,不大可能坐上机甲。” “……是啊,一个人精神恍惚的时候还是会出问题的。”艾尔文摇摇头,他此刻摇头都有些困难。 “嗯,我相信你这句话,因为你看到我的第一眼里表情有失望,失望多于惊讶。” “哦?那你会相信我接下来的话?” “你要说什么?” “说你好奇的事。” “为什么要说?” “如果不说……”艾尔文叹了一口气,“我们还能说什么呢……现在看来我们没别的好说的了。”艾尔文艰难的操控轮椅转向了主控屏。 这语气让施利芬有些尴尬,为了掩饰尴尬,他拿着绷带开始给他做疗效不佳的治疗。 “你认为这世界没有问题么?alpha负责扩张,beta负责生产,omega负责制造更多的alpha,也许再过几个千年人类就可以塞满宇宙。施利芬,这样的世界真的没有问题么?” “照这样说来,古地球的人类好像也在做类似的事。”施利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的,扩张、生产、扩张、再生产,只是三性别比起□□别更高效,有欧文系统的时候比没有欧文系统的时候更有序,而已。施利芬,奥斯瓦尔德监狱的罪犯变少了么?” “所以?” “所以我编写了新程序,希望终止人类现有的基因无限次修复技术。”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人类像古地球人那样变得……只能活个百年?”虽然这好像和大多数alpha无关,但施利芬还是吃惊了一下。 “从□□别到三性别,从无序社会到有序社会,人类的文明就此到头了,施利芬,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是我研发的技术,我有权收回它。” “那你要怎样?你这是谋杀,就因为我们的文明到了尽头?更何况我可不觉得我们的文明到了尽头,艾尔文,这想法真奇特,你是个想法奇特的人。”施利芬的吃惊并没有被艾尔文接下来的解释所平复,“所以你才被定义为一级罪犯!这是对全人类的谋杀!” “你该不会认为人类是自动分化为三种性别的吧?这是在离开地球的最后的日子里,人类所做出的选择,不是全部人类做出的选择,是少数人做出的选择。在基因改造技术并不成熟的情况下,少数人帮大家做出了选择。只是为了文明更进一步,我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我们需要再次进步了。” “等等。”施利芬打断了他,他梳理了一下思路,“我更想知道我们要进步到哪里去。” “通向更高维度。” “啊?”喜欢读书的狱警虽然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他有点明白这位科学怪人的意思了,“你说的是四维?” “欲望,狭隘,包括害怕孤独……这些人类自带的特质并不会随着基因修改而消失,我们表达文明的方式就是扩张和掠夺,现在我们看起来好像进步了,但其实我们现在做的仍旧是古地球人做的事。你说的其实没错,我们所处的仍旧不过是一粒微尘。窗前飞过一只灰鹦鹉,趁此教会它饶舌不是一件难事,但它永远理解不了人类的文明,现在我们就是飞过窗前的灰鹦鹉,我们已经学会了饶舌,但更高的文明我们理解不了。” 施利芬这下笑了:“你怎么知道四维存在?” “你看主屏幕。”艾尔文额看向屏幕,屏幕上高速闪过的字符突然停顿了下来,“这不是我的独立研究成果,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已经飞过了文明的窗口,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得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数字和字符,有些公式在联邦政府出版的初级教材中就有提到,但是施利芬还是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少数人可以通过长时间的学习,在字符的帮助下理解这些内容,但这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永远理解不了,就好像要去对一只二维生物解释三维世界是行不通的一样。少数人的理解只能转化为产品制造虚伪的文明,这样的文明何其脆弱,施利芬,很多人连无线电的运行原理都理解不了,更何况更多的事情。如果人类不寻求自身的进步,永生不过是一个大笑话罢了。” “可你现在就要死了,”施利芬指了指他红肿的脚,“你已经理解了一切,但你还是在为死亡焦躁恐惧。就像我试图心平气和的理解你说的一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关心那台可以帮助我逃生的机甲一样。” “……” “虽然说出来会让人难以置信,”施利芬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我看不懂那些符号,但我明白了你的部分意思,我只想问个问题——对死亡,你了解多少?也许这方面的知识,我了解得更多。”施利芬笑了一下,“死亡不是消失,不是毁灭,甚至不是一瞬间的事,死亡是痛苦,悔恨,恋恋不舍。如果我们像古地球人那样情感丰富的话,死亡可以被比作一场不可挽回的离别,可惜现在的你我已经理解不了离别了,也许比作你溃烂的腿来得更恰当。”说完这话,施利芬蹲下来,继续把剩下的绷带绑了上去。 艾尔文再次看向自己的腿,他只能看到膝盖,就好像腿从那里截断了一般,施利芬和他之间的对白让他想起了普朗克,他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一截烂腿,但他的确他把他当做一截烂掉的器官理所当然的扔掉了。 普朗克,你理解过死亡么? 我理解过死亡么? “……”他抬起头来,“给我喝口酒,我想喝口酒。”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施利芬拒绝了艾尔文的请求,他表示医疗酒精现在是贵重物资,不能任他这样挥霍。 “您刚才的话题让他恐惧。”伊文(古董机器人)感知气氛微妙,所以它向艾尔文表达了自己的判断。 这话让施利芬路过它的时候又踢了它一脚。 这颗小星球也有夜晚的概念,这些日子里施利芬逐渐习惯了作息时间,他现在想去睡了,他的确不喜欢这种疯狂的话题。 “如果他突然发病,就过来敲我的门。”施利芬冲伊文撂下了句话就回他的房间了。 主控制室安静了下来,艾尔文松了一口气。说了刚才那些话后他感到了一丝轻松,就好像是一个秘密终于被他分享出来了一样。 他并不知道当年注入他身体的药剂是怎样的成分,但似乎没有对他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五十年的“冰冻”其实……说起来,带来的更多的是身体上的不适……如果他是健康的,可以自由行动的状态,他可能也不会反常到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 更何况还是个alpha…… 不论是文质彬彬的普朗克,还是这个活蹦乱跳的施利芬,本质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能再给对方带来利益了,那对方就该……对吧?艾尔文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这就是alpha…… 施利芬并不知道艾尔文对他是这样一个看法,他这两天一改前几日的紧张,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去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是伊文,倒不是艾尔文发病了,是因为又地震了。 墙上的灰落了他一脸。 “呸呸呸。” “施利芬先生,暖气系统报警了,在修好前请注意保暖,房间的温度最低会降到摄氏两度。” 施利芬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是房间的温度果然开始急速下降,他只好爬起来穿上了作战外套。 “古董,修好了么?”他朝门外喊。 “还没有,如果觉得冷可以出来,外面的暖气是好的。”回答他的是艾尔文。 又等了一会儿,温度确实变得更低了,这个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垫什么都没有,施利芬只好拉紧他的外套拉链走了出来。 控制室还是温暖的,施利芬舒展了一下身体,他看到主控屏的字符变成了这座天文监控站的水电工程图,他所在的房间现在标示为故障,可能是地震把设备震坏了。 “伊文在修。” “那个古董能把这里修好?”施利芬表示怀疑。 “它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了,我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也不可能自己去维护设备啊。” 言之有理,不过伊文却没能修好暖气。 “不要老是踢它。”艾尔文真心希望alpha不要这样暴躁。 施利芬还是踢了它一脚:“这显然是在和它开玩笑好不好。” 伊文:“……” 伊文又把整个供暖系统排检了一遍,最后还是修不好。艾尔文只好接手它的维修报告:“整个监控站不大,但是供暖设备地热动力源是两个不同的设备,从图纸上来看,所有的管道都是好的,很有可能是动力设备出问题了。你住的房间和外围房间共用的是一个地热动力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你的床拖到主控室来睡觉。” “就不能把地热动力源修好么?” 艾尔文保持着耐心给他解释:“地热动力源不在基地,它在有地热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我去把它修好。” “……”艾尔文放弃解释,“随便吧,工程图可以给你。” 施利芬把自己的神经栓插到了那个电过他的小插口上,幸好这次一切正常,只是给了他工程图和维修指南而已。然后他就乒乒乓乓的开始收拾起来,利用alpha充沛的精力凑齐了指南上要求的维修工具。 艾尔文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反正一直闭着眼睛不理他。 等施利芬把一切都准备好后,艾尔文被他拍醒了。 他摇着手上的地质勘测车启动卡:“你和我一起去。” “?” “你知道么?”施利芬挠了挠鼻子,“你满脑子都是生啊死啊的疯狂想法,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这太可怕了。” “只要你不要乱插插头就不会被电!这些和我的疯狂想法无关,施利芬先生。” “……”施利芬摇摇头,“我说的是指——不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了,当然,你也提醒了我,谁知道你会做什么,科学怪人,你得陪我一起来。” “……” 但在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前,施利芬还是询问了他的意愿:“愿意么?” “随便吧。”艾尔文说。 外面的气温很低,施利芬把作战外套脱下来套在艾尔文身上。地质勘测车已经被他停到了门口,他把艾尔文放到座椅上绑好,然后自己返回房间把他从机甲上带出来的那个珍贵的急救包背了出来。 “这车怎么开?” “和清洁车差不多。” “很好!我喜欢这种操作简单的电动车。”施利芬发动了车子,装备简单的两人座勘测车就这样在崎岖的石头路上开了起来。 “哦!”施利芬嗷嗷叫着,似乎很开心。 “拜托,六个小时前你还很沮丧。”艾尔文坐在他旁边,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大概这就是alpha吧,我不想当个可怜虫,我喜欢热情的过好每一天。” “热情地过好每一天?你的热情包括拆掉主控室摄像头的控制板,连到自己的芯片上?每天待在小房间里偷窥我很有趣吧?” “……你知道啊……”施利芬闭上了嗷嗷叫的嘴。 “是啊!有机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真好。” “……” “既然喜欢修东西,回去之后抽空把我的摄像头修好吧。” “哦……” 地质勘测车七扭八拐的朝前开着,车灯投射到地上只能看清很短的路,施利芬大概是怕他被甩出去所以一直拽着他的袖子。地质勘测车没有车窗,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当背后的天文监控站被彻底淹没在了黑暗里时,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生命。 艾尔文正在发呆,施利芬突然扭过头对他说:“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憎恨你么?因为并不是每个人的都希望让人类变得更‘高级’,你看,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多么可爱。” “……” 施利芬转回头看向前方:“如果我注定得死在这里,我希望能用最后的时间说服你放弃你的邪恶计划。虽然你自诩学者,还是个116岁的老头子,但是在我眼里就是个思维幼稚的小傻瓜。你什么都不懂,嗯,你就是个小傻瓜。” 称呼比自己年纪大的多的人为“小xx”这种事只有alpha才干得出来。伽林喜欢称呼安妮为小可爱,虽然安妮一点都不小,也一点都不可爱。 普朗克离开后,安妮作为副会长就要肩负起向总统先生汇报的重任了,安妮对此既紧张又恐惧。 联邦已经扩张到了几十个星系,但是总统却只有一个,所处这个位置的人一般很受民众爱戴,但却不大可能被他的下属喜欢。 德怀特·亚当斯个子不高,皮肤偏黑,整个人看起来不够高调。在他出任总统前曾在财政部就职多年,财政部是整个联邦政府最难熬的部门,不说那些该死的草案的发撰写和发布,单单是每年的年初预算分配都能逼死人,能从这里走出来的人都有过人之处。 亚当斯没有什么厉害的学历,他和个性张扬的前任总统不同,他能走到今天大概是因为他稳健的行事风格。 他谈不上特别喜欢谁,但他特别不喜欢普朗克,因为这个人太精明了。大多数alpha都有很强的控制欲,但这种控制欲只是一种愚蠢的本能,可普朗克不一样,他的智商可以把他的控制欲从欲望变成实实在在的事情。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说实话,他不相信一个区区学院联合会前研究员会有搞出多大破坏,他也不相信普朗克会完全站在政府的立场来解决这个问题,总而言之,这个现状只是让他更深刻的认识到——现在的学院联合会权利太大了,不愧是上一届政府留下的毒瘤。 “总统先生,联合会副会长安妮.舒伯特到接见室了。” 亚当斯点开通讯器:“让她来我的办公室。” “好的,总统先生。” 亚当斯的办公室很豪华,这种古典装潢让安妮有点头晕,上一次总统见她都是五年前的事了但今天想起来还是让她很后怕。 “您好,总统先生。”安妮行了一个礼,然后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您的身体好些了么?喝茶还是咖啡?” 安妮想说不用了,但是她不敢,她选了茶。 茶端上来后,亚当斯这次倒是直接切入了主题:“我希望得到关于艾尔文.赫尔曼的客观评估,虽然普朗克会长向我做了一些承诺,但是我认为有些信息还是不够准确的。普朗克说他离开后您会接着展开调查,并给我详细报告,请问现在报告出来了么?” 单刀直入的谈话方式让安妮松了一口气,她拿出准备好的材料:“他毕业于学院联合会下属的一个工业学院,后来进修了生物方向的学科并拿到了博士,在六十多年前他领头研发了欧文系统前端,所以他对整个系统的构架非常清楚,这次……我认为他的主要目的是破坏跃迁用的大黑洞。” “那是个军用设施,他对军部有私仇?”说实话,亚当斯不太理解约翰尼斯元帅谈到这位技术员的时候表现出的怒火。 “这……我就不大了解了,”安妮特别讨厌这种关于人际关系的话题,“不过据我对艾尔文的了解,他不是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我们不能用思考普通犯罪分子的思维来思考他。” “既然你说你比较了解他,我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亚当斯似笑非笑。 安妮一下感到了头疼,她思考了一下措辞:“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但大多数想法都限定在科学研究上,我很少听到他评价别人。” 亚当斯也在翻他的资料:“是啊,是啊,但是我听说他和约翰尼斯经常发生争吵。” “当时艾尔文和我负责军部欧文系统的植入,所以,有一些争吵是正常的。” “你很喜欢帮他说话。” “?”安妮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当年要审判这位……”亚当斯又看了一眼报告,“这位艾尔文的时候,omega维促会突然要求介入调查,这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这种事情很少见的,你知道吧?” 安妮的脸一下变得苍白。 “所以,他没有被判处死刑。”亚当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他就被交回给学院联合会自行处理,我记得不错吧?” 亚当斯站起来走向窗边,从他的办公室往外看可以看到泰坦星最大的景观草坪,草坪被安放了温控系统,所以四季如新。 虽然这里欢迎游客前来观光,但其实一个人都没有……早知如此,就不该批准联合会的建议,直接把这里建成停车场好了。 想是这样想,但亚当斯其实是个好人,他不准备再继续恐吓这位涉世不深的副会长了,他假装远眺了一会儿后就回到了办公桌前:“您的报告稍后我会仔细看的,但我不希望军部对你们或者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毕竟这位艾尔文黑掉了军部系统,又毁掉了大黑洞,如果我是元帅我也会疯的。在外星系还有几十万将士等着补给呢,这可不是个小事!警方和检察院都会介入,我希望学院联合会全力配合。” 安妮的确涉世未深,但她还是知道总统这句’全力配合’是什么意思,她点点头,就像个好学生。 “那么,我把报告放在这里了,总统,告辞。”安妮走出了总统办公室,样子比进来的时候更拘谨。 “您把小姑娘吓坏了,她的血压这会儿一定很高。”亚当斯的芯片对他说。 亚当斯从不觉得学院联合会研制的这个植入系统会给他什么高明的建议,他反过来建议它:“普朗克刻意让我和他的副会长接触就是为了撇开自己的嫌疑,虽然他们都不干净。我对alpha还是很了解的,虽然他们能活下来的不多,但是一旦活下来了就不会是什么蠢货。当然,我也不准备小看这位beta副会长,告诉秘书,我希望检察院仔细调查一下她,还有,最好赶在军部前头。” 在安妮未汇报的内容里,她推测了艾尔文的目的和下一步行动,其实她的确算是一个了解艾尔文的人,艾尔文想的也的确和她猜的差不多。 所以,被塞到地质勘测车里被迫参与维修工作的他显得若有所思,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施利芬的话。 “哇哦!”施利芬突然大叫了一声。 alpha叫起来声音真的很大……艾尔文的手如果能动早就塞住耳朵了。 “我们到了!”施利芬兴奋地指向前面喊。 地质勘测车在距目的地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三百米外是一个巨大的地裂裂缝,虽然没有岩浆喷出,但是在黑暗的地表环境中,这根长长的暗红色光带非常壮观、非常醒目,腾腾的热气从远处传来,直扑人脸。 施利芬帮他拉开外套的拉链,然后把勘测车的设置改成了纯手动驾驶。 “这自然景观真壮丽!就像一条红色的光河!”施利芬开着车,简直要在驾驶位上蹦跳起来。 “是啊,是啊,”艾尔文语气平淡,“这个地裂裂缝非常深,温度非常高,地热源的接收器就在峡谷里面,希望你在被滚烫的流石砸中前修好设备,更希望这辆老旧的勘测车在你被烤成人干前把你拉上来。” “……” “看着我干啥?你自己想来的,祝你好运。”艾尔文的嘴角翘了一下,“呵呵。”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牵引绳在勘测车后面,那里有个液压泵,是电控的,一会儿把车开到离地缝大概十米的地方后,把车用车锚锚在地上,然后拴上安全绳从地缝下下去,你的芯片会根据工程图的指示帮你降到地热源接收器的位置,等你完成维修后,用电控装置让勘测车拉你上来就可以了,这里的地缝深达千米,接收器大概在五十米深的位置,不会对你的生命构成威胁,如果所有设备都是好的的话。” “……”在艾尔文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前,施利芬还比较平静。 “如果设备故障,我可帮不上忙,啊……我可以帮你大声呼救,假装这颗星球还有别人,这样会不会给你点安慰。” “我恨你!”施利芬从车上下来,他绕后车后面,果然在车后面找到了牵引绳。 “为什么要恨我。” “你很清楚,我肯定会跳的,alpha不会在omega跟前面露胆怯,绝不。”施利芬找到安全绳按照指示图穿在了身上。 艾尔文在前面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有这么好笑?”施利芬走回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全套安全服。 任何人穿防热安全服都会像个大胖子,高个子的alpha就会像个超级大胖子。 “你好,胖胖,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施利芬套上了头罩,音频还没接好,“什么?我听不清。” “接收器的控制端在山谷外面,就在左边五十米的样子有个混凝土台,直接去那边修一下就好了。”艾尔文笑着看着他,橙黄色的防热安全服衬他真的很滑稽。 “什么?你说什么?”施利芬的音频似乎有问题,他把车固定好,又把安全绳拖了出来,“我把液压泵的设置调好了,我现在准备跳了。” “喂!” “你说什么?”施利芬向断崖走去。 “我说,我是开玩笑的,接收器外在面,喂!” 这个傻瓜的音频好像真的出问题了,艾尔文看到他大步朝断崖走去。 “喂!回来!”艾尔文迅速扫了一下车内,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帮助到他的东西,他现在动都不能动,连个按钮都按不动,他只能冲他喊,“喂!施利芬!喂!” 施利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他做了个展翅飞翔的动作:“嗨!艾尔文,我眼前的景色很美!我要跳啦!” “喂!!!” 施利芬屈膝,下蹲,然后…… 他转回了身,说:“我的音频是好的,我都听到啦,五十米,混凝土台,这只是个玩笑,哈哈哈哈哈!” “……” “我还听到你叫我胖胖。” “……好啦!” “你的声音在发颤!” “是电流波动!” “喂喂!我是艾尔文,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科学家,我以为我很聪明,但刚才我被骗啦,所以啦,施利芬先生说得对,我就是个小傻瓜。”施利芬穿着笨重的防热安全服在悬崖边蹦蹦跳跳。 艾尔文现在希望他最好一脚踩滑真的掉下去。 但施利芬穿着他的胖胖衣服平平安安的蹦回来了,他把头罩摘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嘘!别说话!除非你想夸我!” “好吧,我不说话。” 施利芬把防热安全服脱下来,放好:“如果我真的跳了,你会为此哭哭啼啼么?” “会吧,omega的眼泪不大值钱,我看一场爱情电影都会哭好几次。” “谢谢,我对此很满意了。” “不用谢,如果你真的跳了,我就是被你蠢哭的。” 施利芬解开他的安全带,把他抱了起来:“你说的混凝土台在哪儿?” “左边,对,向前走,看见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抱么?” “?” 施利芬看向他:“这叫公主抱。” “哦,”艾尔文语气不善,“到了,您可以把公主放下来了。” “好的,愚蠢的科学家,以后我要管这个姿势叫:小傻瓜抱。”施利芬把他放下来,又找了几块岩石帮他坐好。 小混凝土台被漆得很鲜艳,其实隔得很远都看得到,施利芬找到改锥撬开了外板,露出了里面的控制器。 “应该是刚才的地震把温度感应环震掉了,这里的地热不是很稳定,你在重新连接前先测一下温度,别把整个监测站的电源都烧了。”艾尔文在一边继续指导。 “啊,”施利芬打开他的生物显示屏,显示屏上弹出了维修步骤,“我会修。” “那你可以自己修啊,为何还要把我抱过来。” 施利芬找到了温度感应环,这果然是老设备,他简直没见过,幸好原理都差不多,他按照图纸把感应环拆开,开始维修。 “刚才,站在悬崖边的时候,”施利芬把改锥叼在嘴上,“我真的觉得这里很美丽,所以抱你出来看一看。” “我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这些我都看过了。” 施利芬没有搭理他的不解风情:“你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艾尔文看了一眼天空,暗色的天空中点缀着星辰,就像他六十多年前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的一样:“星星,我感觉到好多星星。” 这是个病句,施利芬想,这个人的文学课应该和美学课一样,都不及格。 “我去过一次泰坦星,”文学课满分的施利芬说,“我们学校的观光课,那天,除了博物馆,我们还去了泰坦星的一座购物城市,我记得叫——星空乐园。那座购物城的天空就是这样的,高远、无物,缀满星辰。星空下是糖果城,热热的向上蒸腾着甜味,今天我又想起了它,这简直就是两个相似的幻境。” 艾尔文知道他说的这座购物城,但他去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孩了,他不觉得那里很美。 “我再也回不去了。” 艾尔文很不解:“泰坦星离奥斯瓦尔德不算远吧?” “我说的是时光!”施利芬白了他一眼,“你就和这个温度感应环一样!既复杂!又没有意义!” 这次埃尔文没有反驳,他看回清澈的天空:“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是个诗人。”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世界很美。 施利芬装回了他修好的温度感应环,重新连通了所有设备,工程图现实监测站的暖气故障被修好了。施利芬关上他的显示屏,凑到艾尔文面前:“在你眼里,我是个诗人么?” 艾尔文撇了他一眼:“是的,你适合写搞笑诗歌。” “你会为今天的话后悔的。”施利芬用’傻瓜抱’把他抱起来,“我向你保证!” 艾尔文当然把这句话当做了耳旁风。 风,是流动的空气,够大的时候当然不容忽视,但足够小的时候,这种流动就有了轻蔑的意味。耳旁风大概就是这种轻蔑意味的风。 安妮.舒伯特从总统府归来,手上提满了便利店的熟食,她显然把伽林对她的警告当做了轻蔑的风。她不只买了熟食,她嘴上还叼着一杯蜂蜜鲜奶,并用吸管把它吸得滋啦滋啦作响。 打开门看到伽林和他的花围裙的时候,她愣一下,她才想起来自己完全把他给忘了。 “你还没走?”安妮问。 “嗯呐!”伽林夺过她嘴上和手上的东西,精确地扔进了垃圾桶,垃圾桶的设置应该被他改过了,扔进去的垃圾瞬间被传进了公寓的中心回收站。 “……” “别难过,它们会被分进可回收垃圾成为生化肥,泰坦星的绿色植物会心怀感谢的帮你吃掉它们的。”伽林把她拎进门,“见总统见得还顺利么?我用代糖给你做了饼干。” 这种以假乱真的甜味给了安妮些许安慰。 “没有一次见他是顺利的。”安妮在冰箱里找奶油。 “我没见过他,但我听说他是个不喜欢为难人的绅士。”伽林把菜从锅里盛了出来,他做了茄汁鹰嘴豆和莳萝烤饼。 “他为什么要为难一个上尉?你们只是他经过的列队,你们还向他行着礼,难不成他还要停下来说:嗨!蠢货大兵,给我讲讲你对你们约翰尼斯元帅有什么看法?”安妮没有找到奶油,也没有找到果酱,她只好关上冰箱门,“你扔了我多少东西?” “看来怨恨深重啊!”伽林把她按到餐桌旁,“你的其它汇报呢?我看你写了一个通宵,想必汇报的内容很精彩吧?” “我亲爱的博士导师艾尔文.赫尔曼先生搞掉了大黑洞,害得军部无法给所有前线提供补给,伽林上尉,您觉得您要是总统,您最关心的难道不该是这件事么?” “可惜我不是总统。”伽林给面前愤怒的女人倒了一杯果汁,“石榴汁,可以让我的小可爱更加美丽。” 安妮叹了一口气:“他关心的只是我的导师的各种八婆新闻,他怀疑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和他有染,普朗克,约翰尼斯,还不知道包不包括我。” “毕竟他是个迷人的omega。” “你都没见过他,”安妮喝了一口,她觉得石榴汁真是世界上最难喝的果汁,“他根本一点都不迷人,他脑子里只有他的科学研究,就算你脱光了走到他面前去勾引他,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上尉。” “你谈及他的时候表情也很八婆。”伽林把石榴汁兑到他的酒里晃了一下,杯子里喝剩的香槟立刻变成了奇怪的颜色。 安妮这才想起她的报告:“你接着吃吧,”她拿纸袋装了点代糖饼干,“既然你要住在这里,就请帮我喂一下鱼,我现在要回办公室了。” 伽林吃了一惊:“你说的喂鱼就是按一按这个按钮?”他跑到鱼缸边按了一下喂食按钮,鱼缸里的鹦鹉鱼纷纷游到喂食口开始抢食。 “是的,每天一下,我忘了回来的时候就帮我按一下。”安妮从沙发上抓起了自己外套,“我晚上睡在办公室,你随意吧。” “喂喂喂,鱼我已经帮你喂了,”伽林拦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你跟过来干什么?”安妮有些不解。 “我是你的保镖么。”伽林就是这么一说。 现在已经到了饭点,街上的车反而不是太多,安妮开着她的车拐上了城市公路,四周的移动广告牌迅速开始往她车窗上塞广告。 “你为什么喜欢住在这种嘈杂的地方!”伽林非常不喜欢首都的各种商业活动,他愤怒的打开操作板开始手删广告。 “我不喜欢太冷清的环境。”安妮耸耸肩,继续开她的车。 广告是删不完的,伽林放弃努力:“你的报告不是写好了么?现在急着赶回办公室做什么?” 安妮又想起了报告的事:“大黑洞塌缩会影响到方方面面,在现有的技术下,这是唯一的跨星际航线,艾尔文毁了它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不是要找谁寻仇,担心他依旧保持着一颗严谨的科学的心要去实践他的理论。你曾揣测过他的用意,还记得么?你觉得他会恨我,普通人应该会恨吧……”安妮回头看了伽林一眼,“但我们在他眼里可能只是蝼蚁,不值得他去恨,或者去爱,我们不过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什么实验。”不自觉的,伽林放下了手中的操作板。 “他想逆转基因改造技术,让人类回归原始,他认为人类如果想要进化就得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他不是一个疯狂的科学怪人,他有严谨的推演数据,按照他的计划,人类确实有可能脱离血肉之躯通向更高维度的世界。这一点,不论是我,还是普朗克,还是别的了解这件事情的科学家都没能驳倒他。他现在切断大黑洞的连接,很有可能就是想把我们现在所处的星系隔离成一个独立的试验区。现在我们距离最近的稳定黑洞有七光年,曲率引擎的飞船到达那里需要花两年时间。两年时间啊……”安妮叹气,“足够他摧毁我们现在的文明了……” 伽林听过一些只言片语,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相信单凭一个人的能力就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所以他问了一个跟他想知道的事情无关的问题: “既然他说的是对的,你们为什么要反驳他?” 安妮转过头,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从岔道口开了出来,在安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伽林猛地把她的头抱进了怀里。 她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她感到自己高速旋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伽林?”她不自觉的说了一句,然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安妮!” 昏厥的时间其实很短,二度来袭的撞击声恢复了安妮的听觉,她有点茫然的转了转还未聚焦的眼睛才发现车早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伽林一手搂着她,一手撑着变形的车窗:“护住自己的头!我们得从这里出去!把保险带解开!” “啊!疼疼疼!”安妮的手被卡住了,“我自己来!” 伽林没有和她废话,他一把把安妮的手强拽了出来:“快!快!这不是普通的车祸!” 来不及了,他一手拔出枪,一手把安妮按到一边,透过变形的车窗,他看到有人从远处的车上下来,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这是一个不算偏僻的街道,行人们尖叫声不绝于耳,伽林说了一句脏话,努力瞄准一个人的腿开了一枪:“快!安妮!跟我下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边会有反抗,同行的几个人围住了自己受伤的同伴,伽林趁着这个空档一拳打开了车门先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看清了,除了和他们相撞的车外,远处还有一辆灰色的车,车上下来三个人,看外表不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因为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的是手持火箭炮。 他们看到了伽林,然后那两个没受伤的人迅速放弃了自己的同伴朝他们跑来。 “糟了,糟了!”伽林可不想吃一颗□□!他埋下头拼命的拽安妮,“快出来!” 安妮全身发抖,她感到四肢撑在地上直打滑,好不容易拆开了保险带,她狼狈的从车里爬了出来。 “我有枪!” 她想去掏她那把小破枪,但伽林来不及跟她解释了,拽上她就开始往街边的巷道里跑。 对方显然是看到了安妮,他们的目标也显然就是安妮,为首的人果断地抬起火箭筒朝他们开了一炮! 夜晚八时十六分,首都中心区域皇后街发生了爆炸,巨大的爆炸破坏了临街的设施,交通一度陷入瘫痪。这在首都非常罕见,这个街区连盗窃案都很少发生。警察第一时间赶到了,凶手全部被缉拿归案,伤者被送往医院,人群议论纷纷,媒体的报道却引人深思——他们似乎不准备指责凶手。 安妮的高跟鞋害她受了轻伤,她光着脚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等待检查结果——医生说伽林的手可能骨折了——大概是因为他锤车门的时候用力太大。 警察戒严了医院,媒体暂时无法进来,安妮提着她的鞋子,表情疲惫,她在回忆她出门前到底喂没喂她的鱼……她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 治疗室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一个警察陪着伽林走了出来,伽林穿着病号服,披着他的夹克,右手打着钢板,左手端着一杯酒精饮料。 “怎么不选择医疗机?常规治疗要一周才会好吧?” 伽林喝了一口饮料,打了一个酒嗝:“据说袭击我们的三个人都是beta,还有一位是beta女性,我打着钢板的样子才比较像个受害者吧?我想外面应该已经挤满记者啦。” 安妮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看到安妮痴呆的表情,伽林开始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不适合干副会长这个职位。 两位警察寸步不离,但伽林似乎不避讳什么,他把饮料递给警察,然后打开了他的显示屏,屏上立刻就弹出了今天的最新报道。 看着报告,安妮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觉得很奇怪吧?”伽林的语气很戏谑,“民众责备的不是凶手,而是你,看来很多人都不赞成omega的刑事豁免权。大家认为你们放走了一个全民公敌。” “如果治疗结束了,请让我们送你们回去,我们会让媒体回避的。”这时,警方的一个负责人走了过来,他的级别似乎比伽林还要高一些,“我们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安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用让媒体回避,回避不了的,谢谢您,警长,如果可以,请送我们去学院联合会大楼吧。” 伽林对安妮的决策表示赞同,他走在前面开路,全副武装的警察们走在他们周围。当医院大门打开的时候,首都各大媒体的记者涌了上来,无数收音器试图通过摇臂伸向他们,摄像镜头则好像比收音器更多。警察的态度并不友善,但两位主角的样子真的很惨——副会长光着脚,胳膊上还有淤青,旁边那位也许是她保镖的人手上缠着绷带,夹克衫上似乎还有血。 两人一言不发,对媒体的各种问题避而不答。 上车后,安妮才闭上眼睛,痛苦的开始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但到下车的时候,她的状态似乎又恢复了,她接过秘书给她带来的新鞋,穿好,拍平了衣服的褶皱,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谢谢,我得去加班了,这件事之后处理吧,瓦尔德,请您安顿一下伽林上尉,我去办公室了。” “你还好吧?”伽林冲她喊。 安妮这时已经进了电梯,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然后电梯门关闭了,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她没吃什么晚饭,现在还有晚餐么?”伽林问瓦尔德。 瓦尔德把他带到他们那层楼的餐饮区,拉开了餐饮柜:“餐厅不是随时营业的,不过这里有加班餐,您帮副会长选一个?” 这些饭盒上写的菜就不是很友好了,伽林皱了皱眉头:“六种?” “嗯,一般没人吃,据说这些菜谱几十年都没变过。” 伽林无从选择:“就……鸡肉饼干吧……见鬼……听起来像是喂给宠物蜥蜴的饲料。” 首都泰坦的一星期不过是SWEEPS-98167的一小时,当泰坦星的事态风云变幻的时候,SWEEPS-98167上的故事却只向前进展了一小步。 狱警施利芬和瘫痪了的前工程师艾尔文修好了他们的暖气设备,又花了一个小时,开着时速度二十公里的地质勘测车晃回了他们的破监控站。 “不睡床?”施利芬又问了一次,加上他在路上问的,这大概是第十六次。 “谢谢,不用了,我睡我的轮椅。”艾尔文依旧表示拒绝。 “我以为在抑制剂的作用下,你会当我们都是男人,你的拒绝真让我尴尬,更何况那张床挤两个人得把我挤死,我会睡地上的。” “你……”艾尔文只好说,“你不会想帮我起夜吧?我有些尴尬的事情……嗯,我不想细说,但我觉得你可以理解。” “……” “这些事还是伊文来做比较合适,你说是不是?”艾尔文觉得施利芬应该是理解了,因为他的脸现在很红。 此刻,古董机器人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 “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晚饭已经做好了,在房间里。”伊文的信号灯有节奏的闪着。 那哪是什么狗屁晚饭,就是两袋橘子味营养液罢了。施利芬觉得自己从幻境回归到了现实——星空乐园什么的都是假的——他现在依旧被困在一颗枯燥破烂的星球上,和一个瘫痪了的疯狂罪犯一起。 他把艾尔文抱起来,抱他的时候,他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你打算怎么做?” “嗯?” “你从监狱里逃出来就是为了到这里看风景等死么?”施利芬看着他的黑眼睛,“我不准备再遮遮掩掩了,这是我非常想问的问题。” “为了继续实施我的实验计划。”艾尔文很坦然的笑了一下。 这笑容特别坦然,坦然得施利芬感到一阵害怕。 “杀掉我也没有用。” “……” “进去吃晚饭吧。” 晚饭的气氛有点沉闷,吃过之后,施利芬拆摄像头去了。伊文的信号灯依旧在有节奏的闪着,艾尔文对它说:“不用着急。” “您今天似乎很高兴,经历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了?”伊文关闭了信号灯。 “接通神经链接栓前先去看看摄像头有没有拆干净,我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艾尔文没有回答它。 伊文得到指令后准备出去监督狱警干活,艾尔文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但是不要惹他生气。” “好的,先生。”伊文的人格设置一定是一位绅士。 绅士和淑女的品格在当代人类身上已经变得非常难得。不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当大家都选择放弃体面后,人类就变得更加不喜欢被别人监视。 安妮也想拆掉她办公室里的摄像头,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头总让她无法安心工作。在这个心情浮躁的夜晚,这种不适的感觉变得尤甚。 思考良久,她还是用专线拨通了卡洛琳的电话,但也许她正在鬼混,电话没有人接。 此刻已经接近深夜,紧张烦躁的情绪把她折磨饿了。她的办公桌上有个热盒饭,但一看到是鸡肉饼干她就根本不想打开。 她又看了一遍她的通讯专线,卡洛琳还是没有回拨过来。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只好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就在她百无聊奈的时候,她在她的外衣袋里发现了一个纸包。 ——是他做给她的代糖饼干。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爆炸案只是一个开始,这件事起了个坏榜样。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泄点,民众把一切不满都发泄到了学院联合会身上。 各种有道理没道理的言论开始在社交平台上传播,就连最远的星系都在议论这件事情。除去对联合会不满外,有些人对omega性别享受的各种特权也表示了质疑。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omega性别是产生alpha的关键,而只有alpha的体质才能最大可能的适应外太空征战。军部不是没有beta,但当作战环境过于艰苦的时候,军部不得不为他们设计成本更高的机甲来完成作战,所以少数的beta驾驶员只是一种标志,一种摆设,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力。如果人类还想保持扩张速度,omega的生殖能力将成为关键。 但不幸的是,即便是omega和alpha结合,产生的绝大多数受精卵仍旧是alpha。Omega本身似乎变成了一种稀有的生殖图腾,让人不得不去迷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omega拥有的特权越来越多,他们不需要向beta那样经历残酷的职场竞争,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劳动能力,也不需要像alpha那样用生命换取做一个普通公民的权利,他们从出生起便被妥善照顾,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业,即便无所事事也会享受生育津贴。 一开始,只是轻微刑事案件中的优待,再后来即便是因为重大刑事案件不得不入狱,监狱的生活环境也好得令一般民众羡慕,最后便是艾尔文,就算是他这样的反人类重罪罪犯也会得到赦免。 这样真的公平么? 政府宣传omega性别的人本就天生和善易处,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不是! 康罗伊.维多利亚——omega权益维持促进协会的会长,可不这么认为。 也许很多人认为现代文明已经覆盖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但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黑暗其实一直存在。 并不是越稀少的性别就越珍贵,也不是越柔弱的性格就越惹人怜惜。在文明的边角里,黑暗吞噬的往往就是omega这样因为数量稀少而无法发声的人群。 不需要离泰坦星太远就会有贩卖omega的案件发生,在其它星系也许更多、更残忍。omega真的能像政府宣传的那样可以自由接受教育选择工作么?有多少学科和岗位会以“发情”、“孕期”为理由拒绝omega性别的人? 维多利亚从代尔夫特匆匆赶回,她要为这件事发声,她不希望民众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从而让她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亚当斯推掉了能源部的会议专程接待了她,听完她的陈词,亚当斯揉了揉额头。 “重点是先抓到艾尔文.赫尔曼。不要在抓到老虎之前就开始计算虎皮的价值。” “这个观点我充分认同,总统先生,但omega维促会不是政府机构,我们只是一个民间组织,所以我们更希望得到您的扶持,政府应当引导民众恢复理智,而不是纵容他们借此机会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维多利亚说这话的时候啜泣了一下。 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一双黑色的眼睛,当她要流泪的时候,她的黑色睫毛就会开始颤抖,目光也会变得楚楚动人,配上她光洁的皮肤,红润的嘴唇,捏着手帕的纤细的手指,总让和她谈话的人也忍不住开始跟着她的情绪波动。 可这一切对亚当斯不奏效,他听了这话只是有些百感交集——原来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组织是个民间组织啊……该死,我还以为她觉得自己是宇宙总裁呢。 “好的,”亚当斯安慰她,“维多利亚女士,我希望您一定要相信政府!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好么?” “当然!”维多利亚擦掉了眼泪,“感谢您,亚当斯先生,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omega群体在民众心中的形象,有些指责真的毫无道理,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Omega的!omega性别的人真的特别柔弱感性,真的特别需要关怀!” 亚当斯没有反驳,只是笑容真诚的冲她点了点头。 不知道维多利亚的话被施利芬听到了的话他会怎么想。 艾尔文多愁善感? 头疼……根本就不……好吧? SWEEPS-98167此刻正在经历潮汐日,引力的变化让施利芬惊喜的发现这颗星球上原来除了植物还有动物。 这是一种可爱的,全身覆盖褐色羽毛的小型爬行虫,身体圆圆的,长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猫头鹰。潮汐日是它们的□□日,这一天它们会从居住的地下洞穴里爬出来,寻找自己的伴侣。 随着潮汐现象的加剧,小爬虫越聚越多,有那么一两只爬进了房间。 “仓储室里有军用铲,快用军用铲把爬进来的弄死。”艾尔文交代施利芬。 正常人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好不好!! “因为它们会对金属地板过敏……然后……” ……然后分泌出有臭味的气体。 晚了,酸臭的味道已经飘了过来。 其实一两只也不是特别臭啦……施利芬守在门口耐心的把’误入歧途’的小动物们一只一只捡出去。 “它们会持续□□十多个小时!拍死两只放在门口它们就不会再往里爬啦!”艾尔文还是建议用军铲解决。 “有点耐心好不好?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生物,你作为一个omega可不可以对可爱的小动物有点爱心啊?”说话期间,有一只小毛虫在施利芬手上下了一个蛋,超级可爱的,粉红色的蛋。 传说中,omega如果看到这样可爱的东西会开心得惊叫起来,然而现实中惊叫的却是alpha。 真是残酷的现实,艾尔文心想。 和善的硅基生物不懂得碳基生物的残酷,小毛虫们在施利芬脚边越聚越多。 “嗨!你看,这只在给我眨眼睛呢!真的太可爱啦!要不要我抱过来给你看?”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早就看过了。” 施利芬根本不理会艾尔文的拒绝,他抱着手上的那只跑了进来,小毛球在他手上扇了扇羽毛,冲艾尔文放出了一股酸臭的气体。 厄……恋爱的臭味……艾尔文心想……真想拍死它! “还可以吧,快抱出去。”艾尔文态度敷衍,“等你在这里死透了,它们会用你的尸体做窝的。” “胡说,我看到它们做窝的是石头……快出去吧,可怜的小东西,小心赫尔曼先生用轮椅碾你。” 赫尔曼先生是真的很想碾你们哟。 “我把门关上了,它们爬不进来的。”按摩的时间到了,施利芬卷起袖子走过来。 “大门就是金属的,它们会一直贴在上面,然后发臭!还有!请你先去洗个手!”艾尔文艰难的操控着轮椅想要躲开施利芬的手。 施利芬只好去洗手:“你小时候和朋友处得一定不好吧?” “我们处得很好,孵化工厂不会允许omega去玩虫子的。” “omega真的那么容易生病?” 艾尔文愣了一下:“哪本文献说omega容易生病了?” “我不知道什么文献,我只知道大家都这么说!据说你们得生活在玻璃罩子里,一不小心就会生病入院,如果哪个alpha找到自己匹配的omega要结婚了,他得先学习三个月的护理知识,毕竟我们都活得比较糙。” “说实话,这个世界对omega的误解让我都有点头疼。”艾尔文想起当年他在来首都之前,他所在的那颗星球甚至为omega开辟了专门的车厢,感觉好像把他们放到空气里他们就会得传染病死掉一样。 施利芬拉起他的手,帮他把袖子卷了起来:“其实你的身材和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差不多,看起来比beta女性还要强壮一些,你是omega中比较大只的?” “我不大只,谢谢,我只是一个中等体格的普通人。” “我在alpha中算大只的。”施利芬秀了一下他的肌肉,“约翰尼斯元帅算是特别大只的。” “好好地谈着话,不要提到他。” “你好像特别讨厌他。” “因为他特别喜欢针对我!” 当年在法玛古斯塔的时候,艾尔文整日整夜的操心着初代机的运行工作,经常忙得饭都吃不上。这位元帅,这位根本就没有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元帅,这位狗屁都不懂的元帅就喜欢每日三次的过来视察、提问、指示。不止如此,他还强行参加他们的会议,不止参加,还要发言,他一发言军部的技术员们就要鼓掌,只要他来就会搞得艾尔文心力交瘁。 听完艾尔文的抱怨,施利芬的脸上露出的不是理解的表情:“如果一个alpha总是想在你面前……怎么说好呢……引起你注意……那意味着,他可能很喜欢你。” “……”艾尔文被恶心到了,“我觉得你想偏了,他是元帅,omega维促会给他提供的匹配人选可是排着队的呢。” “爱信不信吧。”施利芬耸耸肩,“我在仓库里找到了点润肤剂,你的关节好像有点发炎,希望这对你有效。” “如果对象是元帅的话,我宁可一辈子和门外的臭毛球待在一起。” “其实吧,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引起一个alpha注意,最好的方法就是……” “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要让对让留有任何一丝幻想!”艾尔文回答道。 “当然不是!原来你们omega是这么想的!”施利芬挥舞着他手上的润肤剂瓶子,“你知道为什么alpha总喜欢对omega咬来咬去?因为只有omega剧烈反抗的时候才会激发alpha的征服欲。如果你真的很讨厌对方,最好的方法是对他百依百顺,这样也许对方会真的对你失去兴趣。” “施利芬。” “啊?” “你说得就好像自己真的谈过恋爱一样。”艾尔文嫌弃的撇撇嘴,“你根本就只看过mao片吧。” 施利芬脸红了:“你,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一直都是116岁。” “omega……也会看……mao片?”施利芬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虽然我懒得谈恋爱,但我身边结了婚的alpha告诉我,真正的婚姻生活和mao片完全是两回事……另外……亲爱的施利芬先生,空气真的已经越来越臭了……你最好先出去把贴在门上的虫子清理一下。” 三观尽毁的施利芬默默的出去扫虫子去了,留下艾尔文一个人躺在地板上等他回来。躺了一会儿后,艾尔文开始反思今天的话题为何会拐到mao片上来。是因为施利芬打了安抚剂所以让他闻起来不那么讨厌了?还是因为住了几天真的开始变得很熟了? ……奇怪……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毛绒虫子绕过施利芬的防线溜了进来,它一路摇摆着跑向艾尔文,一双大眼睛露出喜悦的表情。 不! 艾尔文想躲,但是动不了。 棕褐色的小动物跑到他脖子边蹲了下来,蹭得他有感觉的皮肤直发痒。 “嗨!施利芬!施利芬?” 施利芬可能没听到。 “让开!让开!” 可怜的硅基生物完全读不懂这个碳基哺乳纲灵长目动物对它的恶意。它只是一边眨巴着它的大眼睛,一边抖搂着羽毛表达着喜欢。金属地板也许让它的皮肤开始痒了,它抖了抖身体,散发出了一点酸酸臭臭的味道。 也……不是那么想拍死它……艾尔文想。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泰坦星的事情乱成一团,出差在外的普朗克几乎每天都能接收到一封安妮写的邮件,他觉得他这位学生的学生看来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了,所以他提前结束行程,择期返航。 普朗克出生的时候,人类的家庭制度还没有完全结束,他身边的一些人相对而言比较多愁善感。比起那些上了战场还在想着爸妈的人,普朗克冲锋陷阵的时候会更加果断。 讽刺的是——他反而因此活了下来。 幸存下来后他迎来了好运,他退伍时考取了军部的最高额奖学金,然后靠着这笔钱进入了金融学院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 是的,金融学院,虽然他毕业后没有成为一个职业经纪人,但却因此赚够了继续学业的钱,正是因为他不俗的选择,他成为了学院联合会第一位军人出身的会长。 他在学术上的最高成就却是和他的学生一起获得的——那天除了证书和奖金,还有一次颁奖的典礼。他忘了很多事情,但却还记得那天他穿的衣服,衣服是艾尔文.赫尔曼选的,领口有旋状暗花,的确比他自己选的好看很多。 他还记得……那天……不懂得回避记者的他们在后台被拍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弓着腰,艾尔文在帮他整理领带……他不是故意想起这茬的,他突然想起是因为他准备洗澡的时候,他的钱夹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这张照片上的人已经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毕竟他已经有五十年没有见过他了。从艾尔文丧失意识开始,那间囚禁他的实验室,他再没有踏进过一步。他看了一眼里面的照片,把钱夹重新扣好放回桌上。 “会长?需要帮助么?”也许是等的时间有点久了,他的助理忍不住在门外问,“大概一个小时后会议就要开始了。” “谢谢,不用。” 他没有植入欧文系统芯片,所以他的生活要稍微麻烦一点,为了让助理安心,他收拾起心情站起来走向浴室。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很冷酷,但他知道自己和镜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现在其实狼狈极了。 更多的回忆在此刻涌上心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其实不过也是个凡人…… 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普朗克不是个凡人,他的气质的确超群了不止一点,所以当大家想要聊个谁来排解闲闷的时候就会用他当题材。 等臭臭的虫子们结束□□回到地下后,施利芬和艾尔文又“闲闷”了下来。艾尔文觉得话题不能再往mao片上跳了,所以他秉承联合会闲聊的光荣传统,聊起了普朗克。 普朗克大概是少数可以让其他男性alpha都感兴趣的男性alpha,这话说起来有点绕,但施利芬自从看了他的照片后就对此观点深表同意。 “如果说约翰尼斯元帅是一头耀眼的雄狮,那你们这位会长就是一只优雅的波斯豹。”施利芬一边喷空气清新剂一边赞叹。 “波斯豹是什么?” “一种大型猫科动物,是花豹中最大的一种,颜色会比较浅,就像你们会长的发色,这种豹不止巨大强壮,还非常擅长优雅的撕咬猎物,能向您这样的学者介绍一点我所知的知识,我感到非常荣幸……毛毛球虽然很可爱,但是的确太臭了,你让古董机器人过来和我一起喷。” 空气清新剂放太久了,泵头出气太少,喷起来超级费劲。 “我还有晚饭要做,赫尔曼先……” “去帮帮他吧,毕竟确实很臭。” 伊文:“……” “谢谢!”施利芬从箱子里掏出一瓶递给它。 “啊哈……”伊文很无奈。 “你当年是因为看了他的照片才决定考他的学生的么?如果我是个omega,我一定会天天给他写信。” “不是,”艾尔文被他逗笑了,“你的想法真的很天真。” “那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经费啊!” “……”施利芬和伊文都愣住了。 “很……奇怪的理由么?”这次轮到艾尔文不解了,“不论我以什么理由选择了他,还是请两位继续喷,谢谢。” 两位赶紧继续喷。 “联合会的研究名额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独立研究项目,是需要自己出去找钱的。如果想要直接参加比较’有钱’的项目,就需要选择一个导师去考,我不擅长找钱,所以我得考个最有钱的’导师’,这个人就是普朗克 ·威尔。只是他的脖子上恰巧长了一颗英俊的头而已,施利芬先生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所以就是为了钱?如果我是您的会长我一定会哭出来的!” “不会,他挺高兴的,据他的助理说我是唯一一个不看着他流口水的omega。” “你看着他的钱流口水。” “嗯!”艾尔文点点头,“当然!从科研经费的角度来看他简直富可敌国,而且他出乎我意料的大方,只要是我提的方案,他都给钱,感觉……感觉就像是坐在金库里干活你知道么?” “赫尔曼先生你克制一下。”伊文好心的提醒他。 “总的来讲,”艾尔文给他和普朗克的关系打了个总结,“做科研,一定要有钱……我说,你手上的那瓶已经喷不出来了,施利芬中尉。” 施利芬放下手上的喷雾瓶,脸上全是鄙夷:“那普朗克又为了什么看上你呢?” 这问题把艾尔文考住了:“大概……是对我的研究内容感兴趣?” 其实好像不是,如果感兴趣,他们后面选的课题为何和他之前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同。 “你不会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吧?” 艾尔文就是没思考过。 施利芬打开他的显示屏,用已存的资料查了查普朗克,这次除了照片,他还看了点他的简介:“你的老师学生似乎都挺有修养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艾尔文觉得自己也很有修养啊。 施利芬只好帮他回忆了一下他的涂色手册,这下艾尔文顿时尴尬无言了。 “说起来挺奇怪的,我看了很多文学着作和文艺作品,我真的看了很多呢,但是我自己写不出来又画不好,我真的不懂我自己,我觉得干这些比写程序难太多了。”艾尔文实话实说。 施利芬相信他真的看了很多,要不然他不会知道贝尔托.布莱希特,一个知道贝尔托.布莱希特的人竟然能说出:我感觉到好多星星。这种奇怪的话,真是不合常理。 “你试着写过?” “没有。” “现在试着写一首诗?” “不不不!”艾尔文直摇头,“我现在不想思考,我怕我头疼。” “喂!你现在唯一不会疼的就是你的头好不好!” “……” 这话有道理到不能反驳。 “这里只有一个狱警,一个古董,连毛毛球都回地下了,难道你是在害怕来自卷舌草的嘲笑么?”施利芬非常认真的鼓励他。 “不,我不害怕嘲笑,我是一个特别坦荡的人,我只是真的写不出来而已。” “选个最熟悉的内容来写诗吧,比如说,”施利芬想了一下,“就写普朗克吧,你们一起过了几十年,他应该是你最熟悉的人了。” “……” 艾尔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和普朗克相关的词一个都没弹出来。 “比如,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施利芬循循善诱。 “黄的。” “换一个有特色一点的词。” “黄……黄的。” “可以用麦灰色这个词。”施利芬看了一眼普朗克的照片,这位先生的发色偏浅,质感清澈,“你们之间有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件?可以是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有一次,好像是什么节日,你知道的首都有很多纪念日,那次好像是’吊床露营纪念日’。因为很多人都会带着吊床去郊区参加节日,所以城里很空,普朗克就借此约我去一家他一直想去的餐厅吃饭。我印象很深刻,那是一家素食餐厅,一进去就会给你上免费的豆角汁。我们吃饭的时候,他点了个什么什么鱼,当然,什么什么鱼其实是素菜做的,然后你知道么?普朗克被鱼刺卡住了!这家店不止用蔬菜做成了鱼排!还用蔬菜做了鱼排中的鱼刺!那天,普朗克喝了很多豆角汁都没用,我只好陪着他去医院拔刺,这可能是我和他认识以来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了。我说完了。” “……”施利芬此刻的脸色恐怕和当年被刺哽到喉咙的普朗克一样难看。 “你要我把这件事情写成十四行诗么?”艾尔文好像突然开了窍,“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我想想!” “额,不,艾尔文你……” “当那年的节日来到你我眼前, 郊外正给全城吊床开着盛宴, 你麦灰色的发,黄得颇有特色, 配着素食餐厅,恰到好处。 那天的鱼排是菜做的,鱼刺也是, 吃起来逼真,扎进喉咙也很逼真。 豆角汁都冲不下去,只好就医。 医院一下把刺拔了出来, 你叫了一声,说:那家店我再也不去了。 啊!我印象深刻!” 艾尔文很惊喜:“是不是不错,音节刚刚好,还很押韵,我再想几句结尾。” “不不不,不用了。”施利芬赶紧阻止他。 “还不到十四行。” “你是认真的么???”施利芬抱住自己的头,“如果不是因为你瘫痪了我真的很想打你!” 保护omega是alpha的本能,然而,现在这位omega竟然用一首诗(也许只是半首诗)逼得一个alpha想要动手打他,幸好……他瘫痪了。 “你不只是对诗这个题材有误解,你是对整个文学界都有误解吧?!”施利芬抓心了,“你给你们会长写过诗?” “这倒没有,他是个无趣的男人,我只给他看我的项目申请中关于金额的部分,我才不会给他写诗呢。” 施利芬松了一口气。 “我给安妮看过我以前写的诗,以前我写的确实比较糟,今天是我押韵压得最好的一次啊……”艾尔文谈到安妮.舒伯特的时候,语气变得有些感慨,他看向窗外,好像是在回忆什么,“她啊,和普朗克完全不一样,她只是个缺乏心计而又善于忍耐的好姑娘而已,她是个好姑娘。”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好姑娘的处境可不大好。 恐怖袭击之后,警方和检方同时介入,搅得联合会不得安宁。除此外,媒体每天都追在她屁股后头跑,捞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开始是散播,搞得她开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比干正事的时间还多。在这种情况下,她真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才能找到艾尔文,她的心真是烦透了。 幸运的是,厄运即将结束,善于处理这类事物的普朗克准备提前归来,因此安妮松了一口气,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假,约了一个两小时的下午茶。 她约的是卡洛琳,她在首都也没别的朋友,这位大法官一如既往的忙,但她大概可以体会安妮的心境,所以她扔下自己手头的案子遛了出来。 她们相约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克拉克花园’的咖啡厅,这间咖啡厅就在法院后面的街道上,这里算是城中心少见的清净地方。咖啡厅的吊顶很高,许多罕见的藤蔓植物从屋顶悬垂下来,搭配着铜色的廊柱、灰色的墙宛如童话仙境。身着黑色礼服的侍者穿梭期间,窗户上还悬有装着金丝雀的鸟笼,总之……除了价格……无一不让人感到惬意。 卡洛琳晚到了一步,她专程换掉了制服穿了一件颇得体的连衣短裙,她撩了撩她耀眼的金发坐了下来:“随便喝,我请客。”然后,她就给自己点了一杯酒精饮料,“爱尔兰咖啡,谢谢。” “拿铁,可丽饼。” “我也是,我要草莓可丽饼,双份奶油,谢谢。” “卢卡.洛兰先生,”卡洛琳扭头看向她的秘书,“你可以回办公室了。” “如果我回办公室了,一会儿谁帮您通过大楼门口的酒精测试呢?要不我回去,您重新点一杯拿铁?”卢卡.洛兰先生对卡洛琳.格林女士了如指掌。 卡洛琳只好假装没看到他,她转过头继续对着安妮:“当行政官员就是好,可以随时给自己放个小假。” “还有更好的呢,联合会门口可没有酒精测试机。”安妮笑着回答她,“要不要转行过来?” 说话期间咖啡端了上了,卡洛琳体贴的往她杯子里加了一勺焦糖:“如果工资和我现在的一样高我就转行过来……哎,你当年选的什么行业啊,都节约到不直接点焦糖拿铁了。” “我也要。”卢卡.洛兰说。 “自己加。”卡洛琳把勺子扔回糖罐。 “其实还好啦,主要是我的车,谁能料到自己的车会被火箭炮来一下呢,我没买这种保险。”安妮的车基本报废,痛苦的是,这辆车她还在还贷。 “加班都结束了?找到新进展了?” 安妮摇摇头:“完全找不到,宇宙那么大,我哪里知道他在哪。” “呵,”卡洛琳的表情变得很讽刺,“你不是说两年时间足够他毁掉世界了么?你还有闲心出来喝茶?” “那要怎样?要我这两年时间都不吃不喝的呆在实验室么?!” “冷静,冷静,你的可丽饼到了。”卡洛琳赶紧给她顺毛,“你看,多好看,草莓是小兔兔的形状。” 卢卡.洛兰:“……” 卡洛琳转移了话题:“你的跟班呢?那个什么什么伽林上尉到哪去了?他不是军部派给你的保镖么?” “他今天相亲。” “哦~”卡洛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omega维促会安排的?” 安妮点点头:“对方好像是一位小提琴手。” “啊~”卡洛琳略做盘算,“上尉,相亲……看来他快熬到退伍了,喂!安妮,如果他真的活到退伍了你可以考虑考虑他呢,真的,alpha退伍了就是一票潜力股,和他结婚说不定会大赚。” “得了吧,”安妮认为卡洛琳在调侃,“alpha和beta在一起会很快分手的,毕竟产生不了受精卵的话政府根本就不承认这是婚姻,omega才是alpha的归宿。” “呸!omega有什么好?情绪波动那么大,又粘人,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又生气了,简直就是人类中的畸形生物好不好?” “咳!”卢卡.洛兰提醒她,“法官,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卡洛琳朝他做了个手势:“我渴了,帮我弄杯水过来。” “你面前就是饮料!”洛兰指着她的咖啡杯,这杯咖啡还是满的呢! “我想喝冰水,冰水!”卡洛琳敲着桌子强调,“冰!水!” 四周的客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omega的脸皮显然不如她厚,洛兰赶紧点头向邻桌的客人致歉,然后就跑去倒水了。 “你的秘书真的挺可爱的,快跟他结婚吧。”安妮撑着头看着她笑。 卡洛琳也看着她笑:“给你说句实话,如果想结婚,就找刚退伍的alpha,退伍太久就变成妖精啦,不值得托付。” “普朗克算不算妖精?” “呵!他是老妖精了。” 这时,洛兰已经拿到了冰水,正慢慢向她们走来。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安妮抓住了卡洛琳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于意外,这里会有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 卡洛琳感到一个像是胶囊的东西隔着安妮的指头被握在她手里。 “我相信你的选择,如果是你的选择,我无怨无悔。”安妮用力握了握她,然后把手缩了回来握住了咖啡杯。 “你们在聊什么……”洛兰端着水回来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聊男人。”卡洛琳实话实说。 “你的水。” 卡洛琳接过水放回桌上,然后端起她的咖啡喝了一口,她闻到空气中飘满了洛兰的信息素的味道,如果这里不是首都,这种浓度足以引发一场□□案。 卡洛琳突然想问问安妮,问问她和omega相处的模式:“艾尔文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这话题让洛兰也很感兴趣,他兴致盎然的盯着安妮。 安妮一愣,回忆了很久:“欸,我还真不知道欸,如果是他的话,我猜一定是薄荷味的吧?” “阿秋!”艾尔文被薄荷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呛了一下,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薄荷味总比臭毛球的味道要好一些吧? “伊文,开窗,透气。”艾尔文瘫在他的轮椅上有气无力的说。 “不舒服?”施利芬放下手上的外套过来问他。 “还好啦,如果我也像你一样,睡醒之后可以伸个懒腰,我想我会好受一点的。”艾尔文打了个哈欠。 施利芬拉起他的双手,举过头顶,配合着他的哈欠帮他伸了一个懒腰。 “怎么样?逼真不?” “不……” “好了,别说出来,我去给你拿早饭。”施利芬从伊手上的托盘里拎起一袋营养剂,扒开吸管,塞进艾尔文嘴里,“喝了就让古董帮你上个洗手间,一会儿我们要出个门。” “嗯?” 出门?艾尔文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但他叼着吸管说不出话来。 施利芬开始乒乒乓乓的收拾东西,又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最后,他从抽屉里找出地质勘测车的启动卡塞进了包里。 “喂!”艾尔文把吸管吐了出来,“要去哪儿啊?” “啊,那什么,”施利芬指了指外头,“你不是说有什么矿层?我想去看看。” “铁矿层?”艾尔文怀疑的看着他。 “反正就是那个什么矿层吧。”施利芬帮他擦了擦嘴,然后又给他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看着他的折腾劲儿,艾尔文开始想念毛毛球——早知道昨天就该抓几只陪他玩了。 伊文的信号灯又开始有节奏的闪烁了,艾尔文只好冲它撇撇嘴,示意它自己处理。 “怎么了?” “没什么啊。” 艾尔文被他用’傻瓜抱’抱了起来。 “傻瓜。” “嗯?” “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施利芬冲他得意的笑了一下。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SWEEPS-98167[7]是行星SWEEPS-98167的第七颗卫星,如果它稍微有点特色,也许在发现它后会有人给它取个名字,就算像奥斯瓦尔德那样被直接以监狱的名字命名都好。但它确实太低调了,低调得只配有个编号。 它和许多没有被命名的星星一样,有岩层外壳,单一的动植物和单一的气候,因为没有太多变化,你会很容易习惯和它相处,只需过个三五天就会觉得自己就是这颗星球的主人。虽然它的表面积其实有三千八百多万平方公里,但是你会觉得这里就是你家的后院,你望向地平线就好像望向了你家院子的尽头。 这里会有什么’好东西’可看呢?艾尔文不发问只是不想扫他的兴。 他即是——格斯·施利芬,联邦政府制下的一名现役警察,按理说他应该秉承职业操守将某位一级通缉犯用电击手铐拷在水管上好好看守起来。可他现在似乎忘了本分,正在给他的囚犯当着观光车司机。 没有恒星光照,头顶的星光只能增加点浪漫的情调,对于照明聊胜于无,车灯照得到的范围外全都是黑黢黢的,这观光也观得真够悲伤。 “冷不冷。”观光车司机问他的乘客。 “不冷,现在的气温又不低。”乘客觉得无所谓。 “哦,”施利芬看了他一眼,“我查了资料,瘫痪的时候身体很可能不敏感,这车没有车窗,你别感冒了,我的医疗包里可没有感冒药。” “你很喜欢关心他人。”艾尔文评价。 “毕竟这关系到你的死活,”施利芬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一想到如果你一不小心死了,我就得一个人在这里活三年,这简直太可怕了。你又是个疯子,说什么’不论死活都不会影响我毁掉全世界’之类的话,感觉你真的就会突然死掉一样。” 艾尔文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想法真是奇怪!” “你不觉得一个人在这里喝着橘子汁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没有因为巧合掉到这颗星球上,我就是一个人啊。”艾尔文笑着看着他,“难不成你以为你现在睡的床是我专程为你准备的么?” “一般来讲,做这种大事情的人都会找几个同伙的!赫尔曼先生!” “你觉得我该拉上你欣赏的’波斯豹’当同伙么?”艾尔文表示疑惑。 波斯豹现在已经成了普朗克 ·威尔先生的绰号,不知道如果他听到他的学生这样乱喊他,他会不会生气,毕竟他其实是个不拘言笑的人。 “alpha会是一个好选择,”施利芬开入了一片颠簸的碎石区,他们的车就像黑夜中一只闪着微光的萤火虫,“他可以帮你干些粗活,还可以陪你说说话。” “是我帮他干粗活好不好,”艾尔文感慨,“你难道以为欧文系统是我想要研发的?这是他的项目,我只是实践他想法的一颗棋子,当然,说棋子太难听了,大概算个工具吧,你指望他来当我的同伙就太可笑啦,他是准备帮我一起毁掉他一手建立起的世界新秩序么?” “那你的学生呢?beta也不错,温和踏实,安静肯干。”施利芬想起了他的护工朋友,那是多可爱和顺的一个小女孩啊。 “我的学生显然更认可’波斯豹’,气死我了,这个懦夫!” 这次轮到施利芬笑了:“肯定是因为你太孤僻了,不好相处。” “我很好相处的!我都有陪他们逛街吃饭的好不好。”虽然这不是问题的重点,但是艾尔文还是辩解了一下,“我知道他们一个喜欢听歌剧,一个喜欢逛街吃甜食,我每个月都会抽空陪他们,他们的生日我也会寄贺卡的。” “波斯豹会和安妮一起逛街么?” “……好像不会……怎么了?” 施利芬皱着眉头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怀疑过,这是他们商量好了一人一次拉你出来融入社会的么?我感觉你在首都的时候就是一个躲在地下实验室的科学怪人。说实话,我这样的陌生人都会忍不住想带你出来逛逛,感觉如果不喊你,你可以一个人坐一个星期,啊,不,你可以坐在房间里一个月都不动吧?艾尔文?这简直是一种超能力啊!” “把音乐打开!”艾尔文生气了,他才不觉得他是科学怪人呢。 “我的话惹你不开心了?omega原来这么小气……”施利芬打开了勘测车上的播放器,播放器放出了古典音乐,“很有品位啊,维瓦尔第,你喜欢巴洛克风格的音乐?我还以为我会听到五十年前的流行歌呢。” “你也喜欢他?我喜欢他的《四季》,特别是春。”艾尔文有点惊讶。 现在放的就是维瓦尔第的《四季》——春。 “我也很喜欢,因为这是奥斯瓦尔德监狱的起床音乐,哈哈哈,”施利芬故意提高声音,假装自己是监狱的女广播员,“现在是清晨五点,请所有人员迅速起床完成内务整理,早餐将于五点半准时开始,请各监室警员注意,请各监室警员注意,十分钟后将会开启监室外通道闸口,请再次确认安保检查已经结束。特别是格斯·施利芬中尉,请注意,您今天监管的是一级罪犯,他很容易生气,所以请一定不要惹他生气,啊哈哈哈哈,艾尔文,如果你在监狱,场景是不是这样的?” 艾尔文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智障,他想忍住,别让自己被智障逗笑,但他没忍住还是笑了。 “啊……这首我喜欢,拉威尔的《波丽露舞曲》。”施利芬转动方向盘,勘测车在颠簸的地面上转起圈来,“我们像不像是黑暗里跳着圆舞曲的萤火虫?”在艾尔文快被甩出去的时候,施利芬才拉住他的手。 艾尔文被吓了一跳:“快拉我上去!” 施利芬没有拉他上来,他把方向盘拧转回去,车身一下转了个向,艾尔文被惯性甩进了他怀里:“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只男人和男人跳的圆舞曲,你说是不是?” “你对古地球的性别划分还真是充满眷恋。”艾尔文惊魂未定,“好好开车!你这个疯子。” “被疯子称为疯子,我很荣幸。”施利芬把车身摆正,“你吓出冷汗了?” “没有!” 施利芬帮他擦了擦鼻子上的汗:“我们到啦!赫尔曼先生,请下车。” 到啦、到啦,但这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甚至不是出门前承诺好的赤铁矿层,这里就是之前他们来修过温度感应环的地热缝峡谷! “我们又到这里干什么?” 施利芬跳下车,把车锚好:“我找到了两套防热安全服,亲爱的艾尔文胖胖。” “喂!你准备做什么?” 施利芬没有理会他,他拿了一件过来帮他套在身上,然后又打开了充气开关,如他所愿,艾尔文变成了一个’橙色小胖胖’:“然后是我。”他自己也套上一件,变成了’橙色大胖胖’。液压的数值他已经设定好了,安全绳也已经按照要求绑在了两人身上,“还有头盔,以及音频。” 艾尔文被迫带上头盔:“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很好,声音很清晰!不要随便骂我,我全都听得到。”施利芬哼着歌把他抱了起来。 地址勘测车离地缝大概只有十米的距离,施利芬抱着艾尔文上了缓坡,站在了断崖上。 腾腾的热气从地下窜了上来,即便隔着防热安全服都可以感受到气浪。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升上了艾尔文的心头。 “喂……”艾尔文想说,他当时真的只是开玩笑的。 “嗯……”施利芬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他现在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抱紧我,我,要,跳,啦!” 屈膝,下蹲,然后…… ……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尔文惨绝人寰的叫了起来。 他真的跳了,真的抱着他跳了,什么抱紧我,艾尔文都瘫痪了,他怎么抱紧?怎么抱紧?四周的岩壁飞快的从艾尔文眼前闪过,他感到他的心好像被一个人一巴掌拍到了空中。安全绳到底有多长?十米?二十米?艾尔文的思绪乱成一团! 就在他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的下坠到了尽头,只是短暂的停顿,他看清了地缝深处的烈焰,熊熊烈焰似乎将要吞噬一切。他还来不及表达想法,这一瞬间的暂停结束了,绳索再次把他们抛回了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尔文又叫了起来,比刚才还更惨。 在一次有一次的回弹中,艾尔文的叫声终于开始减弱,这期间施利芬一直在大笑,笑得你想一刀割断他的绳子把他踹下去。 “疯子!疯子!疯子!”回弹终于渐渐停止,艾尔文忍不住开始骂人。 “你哭了?”透过头盔的玻璃罩,施利芬看到艾尔文的黑眼睛里全是眼泪。 艾尔文是哭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任何人都会被吓哭的吧!?” 他以前来做勘测的时候是顺着岩壁一点一点爬下来的好不好?这是勘测活动,又不是极限娱乐活动! “你有病吧?为什么要这样做?”艾尔文声音还在发颤,“你不要命了?!” 这时,施利芬的表情看起来略有一点歉意,他似乎想有所举动,但隔着面罩,他没办法帮他擦脸。他傻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因为……我不希望很多年后,有人向你问起我时,你只能记得一些类似鱼刺的事……然后写出可怕的诗……艾尔文,我不知道为何会与你相遇,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向怎样的结局,但是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会有一些美好的回忆,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艾尔文看向地心,他看到了地核深处滚动的岩浆,他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他见过岩浆,但他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毫无保留的面对过这样壮观的景象。谁能想到,在这颗平凡无奇的星球下,有一条滚动的烈火之河正穿过峡谷奔涌向前。它是如此炙热,如此震撼,让人直视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泪流满面,就像是突然徒手探入了这颗星球的内心,感受到了它澎湃的脉搏。 “美么?”施利芬问。 “很美……”艾尔文转回头看向他,隔着玻璃面罩,他看到他的蓝眼睛闪闪发光。 “你也很美。”施利芬按住他的头,把他们的面罩贴在一起,“你此刻就是一个诗人,告诉我现在你胸中涌动的是什么?豆角汁还是鱼刺?” “胡说!”施利芬的话让艾尔文破涕为笑,“如果我现在要形容我的心情,我觉得我形容不出来,我的心……好像被分割成了十四行,我……”他再次看向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施利芬对他说,“因为我也是。” 数千米的悬崖上,他们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也许已经没有办法抱紧谁,但他感到自己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而他复杂的心情中,似乎有一个情绪正化作气泡从深海中浮起,它急切的想要去到海面,把自己炸裂开来。似乎只要是炸裂了,水便有了温度,海与空的境界也可以由此融合了。 “施利芬,对你来说生命是什么?” “对我来说,生命就是此刻。”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普朗克搭乘的飞船终于在泰坦星降落,他走出船舱的样子看起来风尘仆仆。因为是凌晨,来港口围堵他的记者不算很多,但这架势也是他多年未见的了。他礼貌的朝记者们招了招手,然后从助理手上接过了公文包,钻进了他的专车里。 “您要睡一会儿么?”助理问他。 “不用,”他似乎没有受记者的干扰,“一会儿到了帮我预约一个会议室,我稍后会用。” 说话之间,专线通讯信号响了起来。 助理接通了信号:“是舒伯特副会长的专线,您现在要直接和她通话么?” “让她去会议室等我。”普朗克拿起手边的营养剂喝了一口,“这是特别调查组的名单,明天早上八点通知他们都准时到会。” “真的不休息一下?” “这次袭击造成的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万亿,还敢睡觉的话会我被判处死刑吧?”普朗克笑着回答他的助手。 现在这件事情还被称呼为’大黑洞事件’,再发展下去可能会被改称为’艾尔文事件’吧?当他的专车抵达联合会大楼的时候,甚至都还有几位记者堵在门口。他绕过他们好不容易进了大楼却被安妮拦了个正着——她没有遵照要求呆在会议室,她已经在一楼大厅等候多时了。 “去会议室等我吧,我去换件衣服。” 安妮没去,她直接跟进了普朗克的房间。 “我希望你能学会临危不乱,亲爱的,你好歹是位女士,我现在想洗个澡。”普朗克现在穿的是套装,他想洗个澡,换成实验室的宽松衣裳。 安妮没有退出去,她只是转过了背:“在你走后,我受到了一次恐怖袭击,差点被炸死,然后每天都会收到了一大堆恐吓邮件,检方的人天天堵在我的办公室查来查去,警方堵在我家门口执行所谓的安保任务,说实话,我真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我还有空去找艾尔文。” 普朗克脱掉衣服,打开花洒:“安妮,你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干了十年了,应该学着应付这些事情了。” “……我应付不了,我没有能力去请求总统或者谁把这群人从我眼前弄走,弄不走他们我无法工作。” “我也弄不走他们。”普朗克洗好了,他擦着脸走出淋浴间。 “?!”安妮愤怒的转过了头,“艾尔文不是个普通人,这一点你我最清楚了,难道您认为我可以一边应付这些一边对付他?!” “只是多了几个在你身边转来转去的人罢了,这些又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安妮捡起旁边的衣服扔到他身上。 “难道你还看不清形式么?”普朗克捡起衣服开始穿,“如果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只是要抓住艾尔文的话,他们会派一大堆人来骚扰你么?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会长,哪一次被这样关注过?刚才我走出飞行港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是位男明星呢,娱乐版的记者都没我刚才看到的那些记者激动。你该不会认为民众真的知道他们在愤怒什么吧?大多数人连感应门的开启原理都搞不懂。”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总统的谈话失败了。”普朗克穿好衣服,照了照镜子,他发现他的胡子长出来了。 “他没有给我说什么特别的话,他……只是说会认真的看我的评估报告。” 普朗克叹了一口气:“你的报告害我们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什么?!” “艾尔文会毁掉这个世界,彻底的毁掉这个世界!安妮!你只需要让总统相信这件事就可以了!这就是我们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筹码!只有总统相信这一点,相信单凭联合会已经阻止不了这件事,他才会全力以赴协助我们!但你的报告显然没有让他相信这一点!” “……” “他不把艾尔文当回事,你不觉得么?如果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他还会选择骚扰唯一有可能拯救世界的英雄?” 安妮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讲?” “安妮,”普朗克摸了摸她的头,“我希望某一天你可以独当一面,说实话,艾尔文虽然看起来孤傲不近人情,但其实他对人心的了解比你要透彻得多。你知道他为何会选择先攻击军部么?” 安妮心中有一些答案,但她突然明白,这些答案中也许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普朗克冷笑:“军队是唯一有实力镇压民众的团体,也是最后一道可以维持秩序的防线。你明白了吧?他手中的武器不止有他熟悉的欧文系统,还有这些将要被他送上死路的老百姓。” 安妮不禁打了个寒颤。 “安妮,给我一点时间,最后我一定会完成所有工作,并抓住艾尔文,在此之前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知道了么?”普朗克说完这话后表情又柔和了起来,“去会议室等我吧,其实我是个害羞的人,真的。” 普朗克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安妮已经走了,他的助手帮他泡了一杯茶:“您的两个学生都很有活力,这是好事,会长。” “是啊,是啊,”普朗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脉相承的两个人。” 当年,艾尔文也在他洗澡的时候闯进来过。这么奇怪的omega,他活了这么久还真只见过这一个,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抑制剂打多了,脑子出问题了。 “会长,今天的安抚剂。”助手把药片放在了托盘上,“我先去休息了,需要就请叫我吧。” “……”普朗克拿起药片看了看——额,其实我们也是一脉相承吧? 安抚剂和抑制剂的作用原理完全不同,抑制剂需要抑制omega整套生殖系统的状态,所以虽然历经多年研究,如今还是以注射液为主,对注射计量、注射时间都有严格的要求。但是安抚剂就不一样了,这种药剂只是掩盖alpha的气味,多数人只是为了特定场合的要求临时来一颗或者喷一点就行。对大多数alpha来讲,这就跟口香糖或者清新喷雾没有区别。 施利芬在监狱上班的时候就根本用不着这东西,所以如果他不是刻意把这个事情记在记事本上,他就会忘。 今天他显然是忘了,所以当他脱下防热安全服的时候,他自己都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怎么了?”艾尔文看到他摘下头罩后一动不动。 “我身上的抑制剂好像失效了。”施利芬讪讪的说,他重新套回头罩,“我回去再脱吧,怎么了?” 艾尔文在笑:“你的表情好像一只委屈的大型犬。” 施利芬没理他,他帮艾尔文把衣服脱下来叠好后,又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受伤:“想不想喝水?我要准备开车咯。” “你换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开车?”艾尔文看着他身边的’大胖胖’,“我虽然很少闻alpha的味道,不过,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你都给我洗过澡了,艾尔文想。 施利芬质疑的看着他。 “脱吧……” “真奇怪……”施利芬一边脱一边嘟囔,“和你在一起后我都对我的味道变得自卑了。” 艾尔文不是没有闻到过alpha的信息素,至少在为军部工作的时候,那群人是从来不会用安抚剂的。和他们凑在一起办公的时候,闻不到omega味道的军人们只会把他当做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少年,但从他的角度来讲,这群人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感的气味真的让他很难受。 施利芬会不一样吧? “呕!”艾尔文打了一个干呕。 施利芬紧张得拉起了拉链(虽然并没有任何用处):“很难闻?对你们来说是臭味?” “不不不,”艾尔文艰难的吞下口水,“只是不大习惯,不是臭味,不是臭味,不要紧张,呕!” 勘测车没有窗,空旷的环境稀释了味道,深呼吸几次后,艾尔文觉得好多了。 “我闻过omega模拟信息素的味道,从我们角度来讲,你们你的信息素的是甜的,就像是某种甜味花朵的味道。没想象到你们会觉得alpha的味道是臭的……怪不得你会讨厌alpha。” 艾尔文觉得’大型犬’的表情真的是越来越委屈,他赶紧解释了一下:“我不是因为你才不喜欢alpha的,其实还好啦……你的信息素的味道……”艾尔文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有责任一点,他还认真的闻了闻,“是一种腥味,就像有一只狮子在我旁边咬猎物一样,所以我会觉得很紧张,不是臭味,真的。” 因为抑制剂的作用一直存在,所以现在艾尔文的感觉可能和beta相似。一般beta不会对alpha的信息素有太大反应,艾尔文不想承认这有别的原因。 “现在已经习惯了,”艾尔文勉强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我只是闻得太少了,不是你不好闻,真的。” 这理由……太敷衍啦……施利芬发燃了车……他还是很沮丧。 “真的,”艾尔文还在强行解释,“你的味道就像……就像……鳌足隼翅虫的味道,真的。” “鳌足隼翅虫是什么?” “就是……”艾尔文尴尬了一下,“就是臭毛球啦。” 施利芬简直绝望了:“臭毛球就是酸臭味的好不好?” “不不不,它们只有碰到金属的时候才会臭,平常的时候是香香的,真的。”艾尔文信誓旦旦,就好像他真的专门去闻过一样。 施利芬放弃了声讨,他叹了一口气:“你很不会说话,我觉得就算是alpha和omega的比例已经到了这么悬殊的地步,你都很难找到伴侣。” “……” 这话,艾尔文真反驳不了。 他对alpha没兴趣,但是他现在还真心希望他能有办法让这位狱警开心一点。毕竟…… “喂!”艾尔文似乎想了很久。 “啊?” “回去之后我想给你看个好东西。”他笑着对他说。 曾经有位诗人,真正的诗人写到:没人能拒绝omega的微笑。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却有一定道理。虽然现代人类极力否认性别给彼此带来的差异,但是大多数人不得不承认omega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不论他们言辞笨拙还是态度蛮横,如果他对你微笑,你就会觉得美好,这一点和他们身上的信息素无关。 法玛古斯塔,旧军部所在地,一群检查厅的人面对的脸和狱警施利芬中尉面对的一样。但这张脸没有笑容,死气沉沉,毫无美感。 经过’大黑洞’事件后,政府要求监察厅直接接手善后事宜。这群公务人员不得不亲自出差到这里着手拆除雏形机的工作。检查厅的警务卫队在核心区域外面拉起了警戒线,确保怪兽们不再涌进来,技术人员则入住地下开始分解终端。他们在首都有着优厚的生活环境,这次出差又繁重又辛苦,他们只希望早点结束。 “学院的人把老机型都搞得这么复杂……真痛苦。”克劳斯是检察厅的工程师,他很少接触到这种大型图纸,“不知道两个月能不能拆完。” 洛斯特是他的助手,这个beta姑娘才从高级进修所毕业,她安慰她的老师傅:“学院自己的人拆除都要花一个多月,我们两个月拆完算不错了。” 雏形机的外部设备非常庞大,他们已经拆卸了一周都还未触及到真正的核心区域。 “休息一下吧,如果两个月都拆不完,我们就要求换班,这个地方工作环境太差了,真不知道军部当年为何会选在这里。” 洛斯特工作年限不长,她还对这些事物有些好奇。休息的档口,她走到主控制室前,透过玻璃罩,她能看到雏形机的脸,雏形机现在还在强制存活状态,不算彻底’死亡’。 克劳斯也走过来:“说实话,雏形机的脸是张小美人的脸,听说基因素材取自一位omega,那位omega的长相应该不差。” “哇!你们alpha都是禽兽!”洛斯特和她师傅开玩笑,“竟然对着一张死人脸都能说出这种恶心的话。” 克劳斯被这话逗乐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但突然,洛斯特看到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雏形机的脸刚才动了一下!” “不可能!”洛斯特赶紧回头,她没有看到雏形机有任何动静,但她看到生命检测仪上的生命数值发生了变化,“怎么了?师傅?怎么了?” 核心舱的电子锁突然锁上了,随着核心舱层层封闭,舱内的医疗机自动启动并开始缝合雏形机头上的伤口,就像是有人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这画面太诡异了!洛斯特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拿起一旁的切割钻企图切开核心舱外墙。 “别切了!向总部汇报!快!”克劳斯一边喊着,一边打开了通讯信号。 “不……” “怎么了!?”克劳斯气急败坏的回过头,他看到洛斯特捂着嘴就像见了鬼一样。 “天啊……” 雏形机睁开了眼,此刻,它黑色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法玛古斯塔已经被检察厅全面监管,学院联合会已无权再过问任何事宜。所以当法玛古斯塔出事的时候,检察厅的几位高官虽然心急火燎却不敢直接找他们的调查对象求助,他们找到总统希望协调,这下把亚当斯逼得十分尴尬。 “检察厅也有警力,难道你们自己不能解决问题么?” “我想不能,”检察厅厅长面露焦急,“军用雏形机属于最高级终端机,非常复杂,以检察厅的科技实力是无法应对的。现在我们的技术员和警员都被困在法玛古斯塔,我们尝试对旧军部进行了侦查,但是……”厅长哽了一下,“我们的侦查卫星和飞船都被导弹袭击了,现在不要说救援,我们简直对那里一无所知。” “被袭击了??”亚当斯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厅长给出了报告,“在我们接到求救信号后,法玛古斯塔外层的通讯卫星便被全部摧毁了,稍后我们派出的侦查机也被击毁。这是我们接收到的最后一段求救信号,是我们的工程师发送的。” 这是一条非常仓促的文字信号,但也许正因为是简单的文字信号,这条求救信号才得以顺利发出。 “雏形机失控?这什么意思?”亚当斯不明白。 厅长也摇摇头:“从之前的报告来看,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拆卸工作了,雏形机的生命维持系统将把它的生物部分维持在最低能耗状态,这种情况下的生物体是完全无意识的,它不存在失控的可能。” “如果为检察厅增派人力,可以调查清楚么?” 厅长低下头,不敢回答。 “难道你们认为我们只要服软普朗克就会出手相助么?” “总统……”厅长的声音都在颤抖,“我非常担心那些人员的安危,迄今为止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恐吓信息,根据我们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这其实非常恐怖。” 这句话让普朗克权益起轻重来,他是联邦的总统,他不能让担上见死不救的罪名,他可以做很多事,但唯一不可以做的就是让民众失望。 “你跟我来一下。”亚当斯把那几位副官留在了办公室,单独把厅长带进了一旁的小房间,“普朗克和这件事有关系么?” 厅长明白总统的意思,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他和这位艾尔文.赫尔曼的关系并不融洽,在他们的研究进入到中期的时候他们就爆发过多次争吵,如果不是在很多问题上达不成共识,很有可能不需要安妮.舒伯特的参与他们也能完成整个芯片的研发。我认为这件事虽然可疑,但是普朗克应该没有和艾尔文.赫尔曼合作的动机。” “我会想办法去做这件事,但是,”亚当斯加重了语气,“我希望能够看到检察厅的工作能力,我希望纳税人的钱不算白花。” 亚当斯了解普朗克,他此刻“骑虎难下”但也只好“能伸能屈”。对于一个政客来讲,向昨日被自己打到在地的敌人摇尾恳求不是难事,难的是他觉得自己拿不出对方看得上的交换条件。他不可能让检察厅停止调查,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找到了军部——毕竟是法玛古斯塔,旧军部的事情不是和军部完全无关,约翰尼斯也应该是利益相关者。 事情比他想的简单,因为约翰尼斯对’大黑洞事件’依旧耿耿于怀,他对普朗克或者安妮只是失望,这些失望远比不上他对艾尔文的憎恨与厌恶。 但事情又比他想的复杂,因为距离求救信号发出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当学院联合会的技术人员介入调查后,他们已经无法再营救任何人,呈现在啊他们面前的只是一片惨状。 “这是我们现在的欧文系统的技术总工程师——洛特.霍尔维格,同时他也是学院特别调查组的成员。”普朗克向总统介绍了自己这边的技术人员。 他说这话的时候,伽林抬头看了这位长相平凡的alpha一眼,洛特并没有看他,他正礼貌的站起来和总统握手。 “我没想到你会进特别调查组。”安妮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是习惯性的和伽林交谈。 “派一位上尉就只是来做保镖太浪费了吧。”伽林收回视线。 他们不是会议的重点,所以他们缩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聊天也没人理会。大屏幕上是最新的调查结果——整个法玛古斯塔的军用设施已经被苏醒的雏形机控制,这些五十年前的设备开始自行维修并运转了起来。处在核心区域的人员几乎立刻就被枪械机器人处死,部分处在外围的调查人员尝试升空逃离,但是他们躲不过地面导弹的袭击。现在的法玛古斯塔已经是一座炼狱,六百名警员和四十名技术人员无一生还。 “图像资料和数据资料非常少,”洛特向总统解释,“雏形机的防御体系非常复杂,我只能破解一小部分,而且在破解后漏洞就会迅速被修复,所以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整个法玛古斯塔都被控制了。” 亚当斯的表情非常复杂,他没有过多的询问技术问题,在简短的交谈后,他和普朗克还有约翰尼斯走进了会议室,把一屋子“特别调查组”的成员。安妮虽然是欧文系统的研发人员,但现在的主控任务早就转交给了洛特.霍尔维格,他们之间其实不熟。 “舒伯特。”洛特向他们招招手,“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他打开小屏幕,单独切到一个画面:“这是军部核心区地下室摄像头捕捉到的。” 画面记录了两位检察厅技术员生命的最后一刻——雏形机大概花了十分钟时间修复了自己的身体,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重塑了自己后竟然从生命维持机上爬了起来。这一幕显然把两位技术员吓坏了,他们开始疯狂的切割金属门想要逃离,但一切都是徒劳,雏形机抽走了房间的空气,失衡的气压拉爆了人体。当一切结束后,雏形机打开核心舱舱门走了出来,像一个人那样走了出来。就像是知道这段影像会被人看到一样,他回过头,看着摄像头,笑了一下。 虽然经过远距离传输后画面掉帧掉得厉害,但安妮还是辨认出了这个熟悉的笑容,这是艾尔文的笑容。 他复活了? 安妮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已经切除了他的前额叶,我觉得他不应该再拥有感情,”洛特拿电子笔指着屏幕,“但是他的笑容很自然,所以我认为他很有可能注射了艾尔文的神经元提取液。” 洛特冷静理性的语言把安妮从恐怖的幻想中拉了出来——他当然不可能复活,他又没死,怎么复活?她只是被这熟悉的笑容吓坏了。 “什么神经元提取液?”伽林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就是人类的神经元的提取液,”洛特耐心的给这位上尉做解释,“但是经过我们对载体材料的改进,神经元提取液可以一直保持活性并附着到第三方活体上,不需要太多,原神经元的信号就可以被新活体接收并进行复制。简单的讲就是,”洛特发现伽林没听懂,“如果我把舒伯特副会长杀掉,把你的神经元提取液注射到她的脊髓和大脑里,她就会变成你,意识上是你,身体上是她。” “哦!”伽林拉长了声音,“这真是可怕的黑科技。” “不完全准确,”安妮补充了一下,“受体的基因必须和原神经元的基因完全相同,随便找两个人是不行的。” “……”伽林想起来了,雏形机的基因样本来自艾尔文……怪不得,而且洛特称呼雏形机的时候用到了’他’,而不是’它’。 “他准备做什么?”安妮十分不解,这么做是为了泄恨? “我怎么知道。”洛特耸耸肩,“我和他连照面都没打过,我怎么知道一个体面的科学家为何会沦为恐怖分子?我们等上头的命令吧,毕竟我们只是技术员。” 艾尔文的笑容还停留在显示屏的屏幕上,这笑容中不包含任何敌意,他也许还是它,他并不知道他刚才已经杀掉了几百条性命。这张和艾尔文一模一样的脸上只是单纯的笑着,就像是和你打招呼时脸上带的笑容一样。 这笑容alpha看了会喜欢,不说其他,单就说这笑容的话。 当艾尔文把施利芬的信息素比作臭毛球的时候,施利芬是真的生气了,但他的怒火又迅速被对方的笑容熄灭。 施利芬自我安慰——毕竟当一个人已经傻到一定程度后,他的傻就不那么可恶了。 他帮艾尔文扣紧了外套,然后开着他们的小车赶回去吃午饭。 路上,艾尔文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看着车外,好像在想一些事情。 “怎么了?” “没什么。” 回到监控站后,艾尔文似乎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施利芬只好在他面前弹了个指:“嗨,你的营养液。” 艾尔文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想给你看个好东西,你也许会喜欢。”艾尔文说。 在艾尔文打开地下电梯通道的大门前,施利芬以为他已经把整个监控站都逛遍了。 “主控室后面竟然有一扇门!?”施利芬吃惊得长大了嘴。 “门后面有更有趣的东西。”艾尔文提醒他,“拉好扶手,电梯有十六层。” 老实的厢式电梯启动了,最初的两侧应该是加固层,过了加固层后,电梯的外壁从混凝土变成了透明的纤维玻璃,电梯外的景观一览无遗。 “哇!天啊!”施利芬就像个兴奋的小孩一样趴在玻璃上,“这下面这么大!天啊!” 十四层高度的地下空间被全部打通,他们的电梯穿行其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卵型空间,在圆形空间的外层,一圈一圈的环形楼梯将十四层楼逐一分隔开,每一层都有许多和’伊文’一样的古董机器人在工作。建筑的墙面是暗褐色的,金属灰的楼梯点缀在墙壁上形成了螺旋状的花纹,就像是古代沙皇送给妻子的’复活节彩蛋’。 “地面上的是光学及天文观察点,下面才是主研究区。我说过了,普朗克在研究经费上富可敌国,现在你感觉到了吧?”艾尔文抽空吸了一口他面前的营养液,“你不饿么?” “我不饿!”施利芬仍旧很兴奋,“这是你修的?为你修的?天啊,为什么?这个破星球有什么研究价值?” “不知道,研究之前很难确定研究价值的,我大多数时候只是凭兴趣,当时我对地热感兴趣而已,而这里还有我喜欢的星空,这里可一直都是晚上,比起星空,我更喜欢晚上。” “就这个理由?”施利芬露出了个鄙夷的表情,“波斯豹对你可真够好的。” “这算什么?”艾尔文笑了起来,“我曾经还向他申请过厕所冲水系统研究方案的经费呢。” “喂……”施利芬表示恶心,“别告诉我厕所冲水系统是你发明的……” “的确不是我,我研究失败了,好气人,看来我不是搞这个的料,当时我可设计了上百套图呢,做了几百个模型,那些模型可比这个建筑贵多了。” 施利芬哈哈大笑:“有没有把波斯豹气坏?” “他的确气坏了,从那以后,他除了金额外,偶尔会看看我的方案上有没有写别的内容。啊!”艾尔文示意他看左边,“那里有一个小图书馆,里面有一些古地球时期的文献和藏书,都是纸质的,如果你闲得无趣,可以去看看。” 一扇木质的门从他们眼前缓缓划过,离得太远了,看不大清,但门上似乎刻有复古花纹。 “你正前方是个茶室,虽然一般来讲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但以前我是会去喝茶的,你可以去坐坐。” “里面有茶?” “当然没有,你可以把营养剂带过去喝,可能这样你会觉得好喝一些。” “……” 施利芬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赫尔曼式冷笑话。 电梯终于缓缓降到了底层,施利芬感慨:“这里就像仙境一样!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好东西?” “当然不是。”艾尔文驾驶着他的轮椅出了电梯。 电梯外空旷的大厅里,液压泵开始有序运行,地面的闸口打开了,钢架从更深的地下升了起来。 “我的机甲!” 施利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来时驾驶的通用机甲——E25! “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好东西,希望你喜欢。” 艾尔文笑着对他说。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的建筑开始崇尚“冰山理论”,如果一个建筑地面有十层的话,地下可能会有三十层。地下有许多好处,至少完美的解决了城市噪音问题,城中心的居民再也不会为通宵营业的店铺到市政厅去投诉了。 这座地下有十四层的勘测站的楼上只是一个平房,因此就更没什么好投诉的了,施利芬似乎因此忘了时间,在下面一直待到了凌晨。 中途伊文去给他送了一次营养剂,它看到他正在修他的机甲。 “看来现在的驾驶员素养不错,他已经查出了所有的故障,正在着手修理引擎。”伊文的脸上露出了生硬的嘲讽表情,“不过,引擎这东西不是拆了就装得回去的,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它把艾尔文从轮椅上弄了下来,然后开始更换轮椅上的橡胶软垫。 “不要这么生气……”艾尔文躺在地板上安慰他的机器人。 “赫尔曼先生,”伊文停下手上的活儿,转过头,“你知道我是哪家公司出品的机器人么?” “?” “我是通用公司研发的最新机器人。” “五十年前的最新款,”艾尔文补充了一句,“然后呢?通用公司有什么特别的?” “通用公司最特别的一点就是,我们和学院联合会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的所有研发人员,设计人员,包括销售和售后人员都来自二级分支院校。我的意思是,”伊文指了指艾尔文,“我们的工作人员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人人都有充沛的感情。所以,我们的产品在设计上不是纯理性演算,我们更有人情味。因此,即便我们是民用公司,我们的产品却比学院联合会属下的直系公司卖得好。” “我采购你,只是因为通用的产品便宜一些,伊文,哎……”艾尔文叹了一口气,“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系统里有这么长一段植入广告?” “赫尔曼先生,您是傻的么?”伊文尽量温柔的把手插进他腋下,想把他抱回轮椅,“我的意思是,我是有感情的!你难道不想听听一个有感情的人对你的建议么?” “看来是不能不听了……” 伊文没有在意他的敷衍,它专程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到了低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把机甲还给他!” “让一个绝望的人高兴一点不是坏事。” “拜托!”伊文气得信号灯都亮了,“如果他真的修好了机甲,他就会离开!赫尔曼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么?噗的一声,推进器就点火了,然后他就喷上了太空,逃也似的离开了!您不要辩解!请听我说!如果他不想离开,他不会在重见他的机甲后那么高兴,高兴到摆弄了五个小时都不出来!他就是想离开!就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伊文最后加强了语气,“您错了,我想说,今天您真的做错了!” “……”艾尔文把头转向窗外。 “看得出来您很喜欢他。”伊文摇摇头。 “什么?!”艾尔文吃惊的看着这个机器人。 “您很喜欢他,但是您处理的方式不对。” “有什么不对?一直用死亡折磨他就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么?”他很不喜欢这结论。 伊文理了理他的衣服,把他毫无知觉的身体扶正,“您这次已经有接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经历疼痛了,我希望疼痛的间隔会变得更长……或者最好永远不要再来。”伊文慢吞吞的说,“我不是人类,但是我知道,赫尔曼先生,感情都是自私的。” “……” 大概十个小时后,施利芬才回到地面,他全身是汗,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机油。 “好渴!古董,给我一杯水!” 伊文慢吞吞的把水送过来:“您最好小声一些,赫尔曼先生睡着了。” 施利芬才发现艾尔文已经睡着了。 “喝了水就请早点休息吧。”古董机器人的态度今天出奇冷淡,它把水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见识过地下室后,主控室已经不再显得宽敞,这里回归了狭窄的本质,黑暗的金属墙壁让房间显得简陋,就像一个废弃的轻工车间。艾尔文的轮椅是这里唯一看起来有温度的地方,不是因为轮椅,是因为他在上面。施利芬简单的擦了擦手,端起水杯走了过来——房间的灯光很暗,混合着窗外的星光淡淡的洒在他脸上。他才想起,在此之前,他还未仔细看过他的脸——亚美人种的线条很柔和,五官精致而不张扬,所以即便气质沉稳,他的样子依旧是少年模样。他想起了他的眼睛,黑眼睛他其实看过不少,但唯有他的是最好看的,沉静如水,令人难忘。 他累了一天,也许该去睡了,但他此刻竟没有了困意。施利芬拖过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其实真没有什么事可做,他能干的只是数数他的呼吸。 “嗨……” 他在心里叫了他一声,好像这样可以把他唤醒一样。 “艾尔文.赫尔曼,你知道么?我在经历奇妙的事情。那一日,我醒来,日子突然变得和我以往的生活不一样。我紧张、我慌乱,我不知前途在何方,我尝试放弃一切避免失望。这就是我从机甲醒来的那一刻到现在,心中所想的事情。所以我会猜测,你沉睡了五十年,突然醒来的那天会有怎样的感觉,是不是心情也和我此刻一样。” 施利芬伸出手,轻轻的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他想一直坐在这里,就这样陪着他,直到天亮。 此时,无人陪伴的另一个“他”正在法玛古斯塔孤独的醒来。 雏形机算是“他”么?大概没人会对判断这种事有经验。 醒来时,他对四周的状况感到茫然,虽然脑海中充斥着许多信息,但他依旧感到一无所知。 “您好,您已经苏醒,血压、心跳、呼吸一切正常,这里是欧文内部系统,现在将为您提供生存指南及环境简介。” 一块显示屏从他手腕上升了起来,就像平凡公民们手上的一样。 模拟工作人员正在对他微笑:“雏形机研制于公历6936年,投产于公历6939年,服役时间26年,隶属于军方总机:欧文-shield,编号0。其机体涵盖生物部分、机械部分、电子元件部分及连接设备。军事战略裁决为雏形机的主要工作。” “真是一段令人不解的解说。” 这句话显然在模拟工作人员的解答范围之外,她继续保持微笑:“以下是生存指南及环境简介,您现在所处的星球是法玛古斯塔,这是一颗岩状星球,重力为标准值的四倍,地表没有流水,空气湿度指数为76%,温度为36度,自转周期为26小时,距离泰坦星的距离12.9亿千米。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旧军部核心区……” 他打断了她:“旧军部?” “军部于公历6968年迁址到了泰坦星的卫星——泰卫2上,”显示屏上出现了泰卫2的图片,“这是一颗冰冻星球,表面冰层厚度在2千米左右,新军部在冰层下的液态水域中。相较于岩状星球,军用设施排布在水下会更加灵活。最后一次数据同步在46小时前,这是当时泰卫2的军事部署图。” 因为雏形机是军部系统的分支,在他被定义为危险设备前,所有的军事讯号他都是可以共享的。 他看着眼前壮观的冰雪世界,内心升起了一丝感慨的情绪,他头脑中的数据告诉他,欧文-shield系列下的1号和2号主机就安放在这片冰海里。 “通过医疗机修复,您现在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生物形体,可以自由选择与机械端接触,神经连接栓接口在您耳后。需要提醒您的是,电能不是您的可利用能源,你需要及时补充水分,糖类,蛋白质等来维持机体状态。此类能源分部在以下区域。”显示屏放出了旧军部地图,在面积约为217.6万平方公里的军事建筑中,所有标色为绿色的地方都储备有食品源。 “以下是出行交通工具、通讯设备、主控设备简介,请您选择,我将逐一为您介绍。”显示屏出现了长长的列表。 他的理智命令他逐一点击,收听,但他却更想询问另一个问题。 “我是谁?”他问。 模拟工作人员的笑容依旧不变: “您是艾尔文.赫尔曼,先生。”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艾尔文.赫尔曼。 这个词就像是一句咒语,当这句咒语被人念出,他感到自己好像被另一个灵魂上了身。 脑海的各种信息被这个名字串了起来,变得清晰无比。他想到了学院联合会,想到了军部,想到了普朗克.威尔,想到了很多很多。五十年前,那个夜里,泰坦星所有繁华的街道都亮着灯,鸟瞰的时候就会让人想到黑暗躯体上的发光血管。他才吃过一个肉酱三明治,因为当他用手推窗的时候,他闻到了手上酱汁的味道。四周无比安静,因为这是他极少会来的办公室——欧文系统研究项目总工程师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所处的楼层是那么的高,高得他可以看清正从各条道路开来的警车。警车很多,都亮着灯,打开窗户后就可以听到刺耳的警报。 这是一个仪式——当时他想。 当办公室的门被撞开时,他转头看向门口,他没看到普朗克,他只看到穿警服的人涌了进来,他们飞快的把他从窗边拖开,按在地上,然后铐上手铐。 “你是艾尔文.赫尔曼?先生?”有一位警官向他亮了亮证件。 “是的,我是。” “您被捕了。” 屋子里充满了alpha的臭味,这一刻,除了厌恶,他感到自己的思绪出奇的清晰,他等待已久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当所有幻想全部破灭的时候,人,就清醒了。 “您还好么?”模拟工作人员关心他的状况。 “我很好,开门。” “一旦离开核心区,请乘坐专用交通工具,皱腮皆足兽是一种大型……” “我知道,开门。” 液压门一层一层打开了,向外的通道上还有几具尸体,尸体还保持着反抗的姿势,一旁的枪械机器人守着这些尸体,如果还有移动目标它们就会继续射击。’艾尔文’跨过这些路障,走向通道尽头,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但满腔的愤怒驱使他前行。他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甚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法玛古斯塔一片死寂,大家都知道这是暴风前的宁静,特别调查组最后还是在总统的妥协下重新接管了调查任务,军方提供协助,检方进行监督。媒体当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调查组的成员们对这个状况非常满意。 “接下来,”普朗克朝大家挥了挥手,“我们就得干正事了。” 首先,大家要弄清楚,这个’艾尔文’是艾尔文么? 洛特认为是的,但是安妮表示不赞同:“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同一时空,只要艾尔文还活着,这个就是只是很像他的生物体罢了。” “很像他就对了,”洛特耸耸肩,“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还是说是百分之百的一样,区别不大,这只是细节。” 检察厅的人插了句嘴:“即便军方雏形机不是艾尔文,它也是他一手操作的产物,他的罪名不会因此减轻的,副会长。” “我对生物的研究不如您专业,我想知道,艾尔文现在有能力实时影响雏形机的判断么?”洛特虽然和安妮意见相左,但这只是学术上的意见相左,对于检察厅,他则是实实在在的感到讨厌。 “我认为不能,现在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才从五十年冷冻中苏醒过来的他更做不到。” “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好一些。”洛特对普朗克说。 “不见得,”普朗克却不乐观,“雏形机有二十六年的服役历史,它亲自策划过几百场大型战役,判定过几十万条战争指令,我觉得现在的雏形机比艾尔文本人可怕多了。” 这话一说,大家纷纷点头。 “所以,我们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欧文系统的所有工程师,除了留下日常维护人员以外,其他人都必须进组,从今天起开始配合军方破译从法玛古斯塔侦测到的通讯讯号,我们必须知道他的计划,他现在可霸占了一整个的军事基地,比之前在系统里动动手脚可怕多了。”普朗克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在的会议室,“今天九点前,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常驻了,散会。” 走出联合会的大楼,伽林冲安妮抱怨:“这是你们学院联合会的日常?” “别把我们的工作想得这么变态,这是突发情况,”安妮看了看表,距离九点还有三个小时,“陪我去买一点一次性内衣,你也可以买点。” ……一次性内衣…… 伽林的内心是拒绝的。 “你的鱼怎么办?” “什么鱼?”安妮愣了一下,“啊!对!”她想起她家门口的宠物店,“我去办个寄养。” “不用了,”伽林拦住她,“我又不是核心组员,我会每天溜回来喂鱼的。” “谢谢。”这次安妮对他笑了一下。 满街都是beta,除了维护秩序的警员,就伽林一个alpha,他显得略有点醒目。他看到安妮的笑脸便想凑过来挽着她,但安妮一把把他甩开了。有些路人在笑,路人中的omega则用看变态的表情看着伽林。 “你再甩开我,那位omega女士就要报警了。”伽林劝她。 安妮只好放弃反抗。 “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伽林满足的挽着她,就像大象在挽着一只兔子。 兔子摇摇头,“普朗克回来的时候,我松了口气,我总觉得就算艾尔文再聪明也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 “普朗克能团结很多人,而艾尔文,他总是独身一个……” 伽林侧过头看着她,他觉得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他猜不透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他猜不透他们三个人肚子里的私心。 “晚饭想吃什么?” 伽林想带她去吃顿好的,但最后他们只是在路边的商铺里买了几个烤果饼就匆匆返程了。他们选了一月份的一次性内衣,塞买了购物袋,beta的内衣真难看……超难看。 把安妮送回学院后,伽林独自回了’他们’的家。他打开房间的时候,清洁机器人已经能认出他了,机器人在主控显示屏上画了几个心,还对他说:汪唧~。 伽林环视了房间一边,打开房间的主控板,暂时关闭了主控程序,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设备开始熟练地在家具上扫来扫去。 当他把设备靠近排湿孔的时候,电波产生的峰值在显示器上闪了一下,他拿出一把镊子,伸进这个直径不到一厘米的小洞,掏出老王一个信号接收器。 稍后,他又在衣柜里,门锁后,空气温度调节机上找到了好几个。 他把搜查出来接收器扔到桌上后,他坐下来,开始对着鱼缸发呆。红色的鹦鹉鱼在不大的恒温缸里游来游去,鱼缸灯箱的光是淡蓝色的,衬得红色的鱼非常好看。伽林没有养过宠物,但如果让他选,他会选个毛绒绒的动物,而不是光溜溜的鱼,鱼又不能抱抱,简直一点都不好玩。他打开安妮给他的便签,便签上潦草的写着喂养指南: “1、不要乱喂饲料,要不颜色就不红了; 2、记得设置关灯时间,要不颜色就不红了; 3、记得设置换水时间,要不颜色就不红了; 4、不要乱扔我冰箱里的东西,切记,切记,以上。” 最后一条伽林就当没看到:“看来红色对你们很重要。” 他按了一下喂食按钮,外表呆呆傻傻的大红鱼开始抢起食来。当有一条背鳍有些歪的鹦鹉鱼靠近鱼缸口的时候,伽林猛地把手伸进了水里,抓住了它。 “你的主人可没说我不能抓你!” 鹦鹉鱼拼命挣扎,溅了他一脸的水。他按住它滑溜溜的身体,尽量小心的把一片金属贴片从它肚子上扣了下来。 “呼!”伽林松了口气,“检察厅的钱还真多,这片可是防水的,想必很贵吧。” 他把这些接收器统统扔进了清洁机器人的肚子里,然后打开了主控板。重启的清洁机器人又给他画了一个心。 “做得好。”伽林表扬它。 “汪唧~~” “汪唧。”伽林回答它。 首都的家用电器都是什么鬼……伽林想……他才不回学院联合会呢,他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雏形机有人去操心,管他屁事,他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哼着歌,在房间里惬意撒欢。 安妮的小套房和红酒一个颜色,这和她留给大家的印象完全不搭,大家都认为她该是一次性内衣那样的女人,她的房间是白色的就够了。 可惜她的房间就是酒红色,真正正正的酒红色,艾尔文曾经在来做客的时候对此大为赞赏。 “我也要把我的房子漆成酒红色!”艾尔文说。 “前提是你得买个房子。”安妮笑他。 后来艾尔文到底也没有买,他住实验室就够了,他根本没空回家。但他记住了这个颜色,他觉得如果他会有个家的话,那个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现在他被困在SWEEPS-98167[7]的天文监控站里,大概是永远没办法拥有这样一个房间了。他的“室友”施利芬还在地下乒乒乓乓的装他的引擎。可引擎这东西自发明起就不是为业余玩家准备的,如果不是专业维修师,应该没人装得上。 “咳咳,”艾尔文对他的处境表示同情,“他为什么要先拆引擎呢?他可以先修点火器啊。” 只要点火器修好了,喷射装置可以正常运转,正常喷上太空不就行了么?为什么他要先修引擎呢?就跟修好了燃料够他回奥斯瓦尔德一样。 “因为他是个智障。”现在伊文对施利芬先生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我坐在上面也是无聊,你可以推我下去看看。” “赫尔曼先生,法玛古斯塔有新信号传过来,我觉得你应该先处理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雏形机苏醒了,这有什么好处理的,咳咳咳。” “……” “它自己知道的么……咳……闲着也是闲着。” 如果机器人可以叹气,它就叹气了。 “希望您和您的小狗玩得愉快。”伊文帮他按开了地下通道的电梯。 ‘小狗’果然坐在一大堆零件里扣头皮,艾尔文觉得伊文的说的有些话还是有一定道理。 “你可以先修点火器的。”艾尔文好言相劝。 “你来了?”施利芬回过头,他蹲太久了,一动起来就头昏,“是啊,是啊,你说得对,可我先修了引擎,现在已经拆了,拆了就装不回去了。” “看来诗人还是不行啊。”艾尔文驾驶着他的轮椅靠了过来,“这里有一些备用零件,你可以让伊文找给你。” 施利芬给他让了个位置:“这里所有的机器人都长一个样,叫一个名字,我根本不知道喊哪个,而且它们对我并不友好。” 它们都是一台主机控制的……想必应该不会友好吧。 “咳咳……”艾尔文换了个话题,“组装引擎是需要工艺的,所以很有可能你照着图纸也装不回去,不过既然引擎是坏的,不如不管引擎,你直接修点火装置吧,修好了也可以飞的……你看着我干啥……” “你似乎改了主意,不怕我离开了。” 艾尔文笑了一下:“你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么?” “至少我可以告诉别人你的坐标。” “虽然这不是个什么好名号,不过说起来,我也许真将成为联邦历史以来最难抓的逃犯呢,你要做的事完全威胁不到我。” “喂……你是真的认为我一离开这里就会立刻去告发你么?”施利芬开始不高兴了。 “这不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更何况你还是个警察呢,给我一个你一不告发我的理由?” 施利芬低下头:“……是没什么理由……不过!” “嗯?”艾尔文看着一地的零件也很发愁。 “我觉得比起告发,我更应该改变你。” “……” “把你交给监狱你就会改变想法?”施利芬看着他。 “监狱?也许我的罪是死罪呢?” “对你来说,死亡算惩罚?” 艾尔文沉默了片刻:“不算。” 如果一个人多次体验濒死的感觉,死亡对他来讲就不再恐怖,他知道自己无所畏惧,但这□□的话题触犯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尊。 “这是徒劳,您和监狱一样都改变不了什么,”艾尔文调转轮椅,准备返回地面,“我有不可辩驳的理由,论据充分,推演合理,只有一味回避的懦夫才会和我观点相左。引擎确实不好修,但点火器其实也不比这个简单,祝你好运,晚餐再汇。” “喂!” 艾尔文没有理他,他径直进了电梯,回到了地面。 “咳……”他忍不住又咳了一下,一点腥甜的味道在他嘴里散开。 他看了看自行轮椅上的显示屏:肺部感染。 看来抗生素的功效已经到达了极限,炎症已经开始在他体内蔓延。 但……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和他的绊脚石们周旋。 至于施利芬?留给他的时间还真不多了……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施利芬大概猜到是自己的哪句话触怒了他,说这句话前他是过了脑子的,他觉得艾尔文是个极度理性冷静的人,应该犯不着为这样的话生气。 但他却生气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想改变你的想法,因为就算死罪都无法惩罚你犯下的罪过。’ 等等……施利芬梳理了一下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是:’我尊重你的观点,因为现在我认为你是一个应该被尊重的科学家。但我希望你在毁掉世界前听听我的建议,看要不要改变自己的想法。’ 痛苦!为什么我把这句话说成了那样?施利芬忍不住拉扯自己的头发。 “你不用在这里坐立难安,原本还可以飞一飞的E25已经被你拆报废了,谁都帮不了你。”一台古董机器人开了过来,它手上拿着热水,嘴上泼着冷水,“请把零件收一收,挡着我的话,我只能把水给你扔过来了。” “等等,等等!”施利芬给它清开一条路,“这是一个陶瓷杯,摔坏了会很可惜的。” “水,先生。”古董机器人把水递给他后就准备立刻返程。 “啊……” “?”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伊文,先生,见第一次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 “我以为是它,”施利芬指了指头顶,“太多了,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伊文,还是楼上的那个是伊文。” “我们归属于一个主机,先生,如果没有别的需求,我就准备回去做我的事情了。” “有的,有的,有的!”施利芬赶紧强调。 “?” “这里……”施利芬指了一下他周围,“有我可以接入的链接栓么?” 伊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哦……施利芬先生,四周到处都是接口,还有一些可以接到公共网上去呢。不过您需要去找赫尔曼先生授权,我帮不了你。” “不不不!”施利芬拦住它,“我只是想查点资料,不用给他说。” “抱歉,如果不说,你就会被电,再见。” “喂!就帮一个小忙!好不好?” “什么……小忙?”伊文才不信呢。 “很小,很小!”施利芬非常肯定以及确定。 网络接口当然接不上,伊文确实没有这个权限,但它觉得有一个地方稍微可以帮到这位狱警一些。 “请跟我来。” 它带着施利芬离开最底层的平台,走上了环形楼梯,楼梯款式非常复古,和古装连续剧里的自动扶梯几乎一样。整个建筑由两个环形电梯控制上下,远看有点像自动雪糕生产线的履带。 “请拉好扶手,站在黄色线内。”伊文提醒。 这次施利芬非常配合,他赶紧把他的脚从黄线上收了回来。 电梯的运行很缓慢,缓慢到他可以看清每一个路过的房间。他不知道这里的蓝图是不是艾尔文亲自绘制的,如果是他亲自设计的,他真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每个房间都不一样。这就是omega的世界?因为寿命无限的长,所有可以任意挥霍来做无意义的事情?他所站的位置渐渐升高,从这里俯瞰地面,E25机甲开始渐渐变小,就像是一个被孩子拆坏了的机器人玩具,孤苦伶仃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我们到了。”伊文打断了他的幻想,“这里就是图书馆。” 图书馆?他记得艾尔文和他提过,当时那扇复古设计的门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根本没有看清。 “这就是图书馆?”电梯停了,他伸手摸了摸上面拜占庭风格的雕花。 “是的,希望对您能有一些帮助,再见。” 门打开了,里面非常宽敞,书架不算太高,上头放着的果然都是纸质书籍,一个和’伊文’完全相同的机器人在里面打扫灰尘。 “您是要找哪方面的书呢?” “机械类。” “在第369排书架上,书架旁边有阅读椅和阅读灯,如果要做笔记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得到笔和纸。” “谢谢!”施利芬忍不住赞叹,“这体验真奇妙!就像穿越了时空!” “您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您喜欢这里我很高兴,不过还是请保持安静,所有图书馆的规矩都一样。” 施利芬走向第369排书架,这里非常宽,和他们监狱那个被监狱长取缔了的小图书馆完全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触碰真正的纸质书籍,所以当他把他感兴趣的书拿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 书倒都是些现代人写的书,什么《现代机械设计实用机构与装置图册》啦,《核电机械制造工程基础》啦,《感光通信简明手册》啦之类的,总而言之就是——没一本是他看得懂的。 第369排书架分为四个区,每个区有长达六米的双向书架。就在施利芬感到绝望之际,他在书架尽头发现了一个读书签标,读书签标上写着:请点击。 他赶紧点了一下。 书签标变成了一个表格,表格抬头写着:请填写您的最高学历。 施利芬填了他警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给他的学位。 大概这台主机还没接受过这么低的学历,它运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才显示出结果: 《少年儿童百科知识汇总——机械篇》(适用年龄12-16岁) “……”施利芬很尴尬,“那本涂色手册不会也是你推荐的吧?” 显示屏换成了伊文的脸,它僵硬的做出了一个不快的表情,然后用对话框显示了一排文字:请保持安静,先生,如果有需要,请输入文字。 施利芬才不想输入文字了呢!他冲到电脑显示的坐标前,找到了那本《少年儿童百科知识汇总——机械篇》,把它从底层书架上拖了出来! 打开后他发现:……好气……这本他果然看得懂呢……真的好气…… 今天的施利芬也很忙的样子,他一直呆在地下室,连晚饭都没出来吃。艾尔文似乎无心关心他的进度,他重新开启了主控室的大显示屏,开始看上面显示的符号和数字。 军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慢很多,至少现在法玛古斯塔的外层太空还没有被军用卫星控制,他接收信号简直畅通无阻,如果这些字符都转化为图片和影像,所有画质大概都是高清的。 法玛古斯塔还是他熟悉的样子,这里依旧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建筑和功能可靠又简洁的战斗武器。在雏形机的主导下,只要再过96小时,所有的飞行器就都可以完成维修并重新具备作战能力。而法玛古斯塔地下丰富的有机燃油、有机燃气则成为了他最大的本钱,从雏形机苏醒到现在,能源工厂制造的能源已经足够完成他预设的所有计划。他现在控制了一颗星球,这话光说出来就会让人觉得很可怕,不知道为何会有人不把这事当回事。这一届政府把他当成只会写病毒的黑客了?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艾尔文扁扁嘴,向他的对手表示遗憾。 其实他的对手现在也感到很遗憾——从那天的九点开始,他们就和学院联合会的餐厅无缘了,现在陪伴他们的是“六种”加班盒饭,唯一好吃一点的是鸡肉饼干,想吃到还要靠抢,这日子简直过得让人崩溃。 “我不吃鸡肉饼干。”安妮拒绝了伽林上尉的好意。 “吃吧,我刚才尝了一口肉酱千层饼,味道简直凄厉。” 坐在他俩旁边的洛特先生听了这话,忍不住放下手上的肉酱千层饼,看了他一眼。 “普朗克会长多久回来?”这伙食让上尉失去了活力。 “他回不回来我和副会长都得尝试破解雏形机的防御密码。”洛特提醒他,“军用卫星至少还要隔一周才能到位,这又不是正经的军事活动,议会得讨论很久。” 普朗克和约翰尼斯现在正在议会和议员讨论(吵架)。想想他们的处境,这间会议室似乎又好了很多。 “雏形机的防御密码和其它主机是一个级别的,在这种传输距离下,我们的破译没有优势。”安妮扣着头皮,“不论怎样想都讨不到巧。” “敢不敢去启动欧文-Misterioso?”洛特建议。 欧文-Misterioso?伽林竖起了耳朵。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安妮摇摇头。 “欧文-Misterioso是什么?”伽林问。 “它是所有欧文系统的总机,不过设计理念和其他终端完全不同,这是一台全模拟全演算多维度无限机,我不希望它受到雏形机的攻击,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什么是全模拟全演算多维度无限机……”这词简直和我的大长腿一样长,伽林上尉想。 “你把它想成一个无限世界,”洛特觉得给外行解释这种事情他更适合,“这样说吧……伽林先生,您有可能追求副会长成功,然后你们成了夫妻。” “我喜欢这个例子!洛特先生!” “当然,您也可能追求失败,然后你们就结不成婚了。” “……”安妮冷冷的说,“我更喜欢这个。” “副会长,我只是举个例子,请不要带有情绪,咳……所以上尉,这是两个结局,不同的结局会让上尉过上完全不同的人生,就像是两个平行维度中的不同故事一样。在欧文-Misterioso里,它会帮您推演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帮您看到两种过去,看到两种现在,看到两种未来。但是,这只是比较粗犷的划分方式,其实您即便会和副会长结婚,今年结婚还是明年结婚也是会有所不同的,欧文-Misterioso会细致的划分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事件节点,再把彼此相关的人、事件做不同的验算,它的验算结果是无限的,也是多维的,所以叫做全模拟全演算多维度无限机。它可以推算出一切问题的答案,当然也包括雏形机的防御密码。” “是挺厉害的。”伽林听了个半懂,但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洛特上次提到欧文-Misterioso的时候会面露崇敬了。 “可是它是纯生物结构,如果遭到攻击,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完成封闭和转移的,一旦欧文-Misterioso停止运行,其它终端都会受到影响,代价太大。所以我怀疑这是艾尔文的阴谋,他一定想逼我这样干。” “据我所知,艾尔文设计了欧文系统前端后就转移了工作重心,欧文-Misterioso几乎是你独立研发的,关于欧文-Misterioso,艾尔文知道的不一定比我多,你确定他现在的技术和能力可以战胜欧文-Misterioso?” “他不需要战胜我,他只要搞死我就可以了。”安妮还是不接受他的建议,“所以,我宁可会长到议会去吵架。我就不信为了几颗卫星的钱议会就想把他憋死。” 安妮对普朗克吵架的能力非常自信,她相信这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才不会允许自己被那些老得忘了退休的议员打败呢。 可惜他不知道,议员们其实并不想战胜谁,他们只是不想给钱。 如果安妮能像普朗克期望的那样拥有哪怕一点点政治敏感度的话,她就会发现学院联合会的辉煌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政府背后的金融实体已经换成了通用公司——就是研发伊文的那家公司。这家公司是独立存在的,五十年前它的也许是不够强,但现在它已经把学院属下的公司远远甩在了身后。 通用公司才是亚当斯总统真正的后台,当然,这就不难理解亚当斯对学院联合会的态度了。通用公司的股东会非常不喜欢铁板一块的学院联合会,他们是不会给军部派卫星的。 洛特当然知道这一切,他同情的看了安妮一眼,不知该评价这位女士是智商高还是智商低。 所以,当法玛古斯塔的修复进程在以小时为单位推赶进度的时候,首都的一群人还在各顾各的干着完全不着边际的事。 艾尔文说得对,他完全不必着急,与其关心计划进度,还不如多跳几次火山呢。 “你说是不是?” “你一个人在对谁说话呢?” 艾尔文听到施利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喜欢自言自语。”艾尔文没有回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生气了,但是他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他。 伊文对艾尔文的判断比他本人准确得多,它走过来驱赶这位脸皮很厚的狱警先生:“您的晚饭在你的小卧室里,要我带您过去么?” “好吧。”施利芬表示顺从。 艾尔文听到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真是个完全没良心的小贱货。”伊文评价,“祝您晚安,赫尔曼先生。” 看了一天数据的艾尔文是真的有些累了,但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许是真的不够好,不论他尝试了怎样的方法,他就是没能顺利入睡。 就在他尝试把脑袋挪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的时候,一个丑陋的小机器人跑到了他的轮椅面前。 “喵~”机器人说。 “?”他不记得这里有这种奇怪(丑陋)的东西。 “喵喵~~~”机器人扭动了起来,好像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喵喵喵喵喵~~~~~”施利芬发着同样的声音从他背后冒了出来,“怎么样?我做的,还记得我给你说的猫么?这是我做的机器猫,很棒吧?” “……” “它还会别的事,你看。”施利芬手上有一个操作柄,他笨拙的操控’小猫’跑到艾尔文的轮椅边,’小猫’一边继续喵喵喵的叫着,一边用它的机械背脊蹭艾尔文的脚,“怎么?还是不高兴么?我用引擎的零件做的,反正我已经装不回去了……喵。” “噗!”艾尔文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联邦政府保留了议会制度,但现在的议会已经和最早的议会完全不同了,大家已经不再掩饰自己背后的利益体,在议会的讨论中往往会直言不讳的维护权益。这使得矛盾非常尖锐,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平衡各方利益的方法。 普朗克早有心理准备,约翰尼斯却还是焦躁难安,午休就餐的时候,虽然同处一桌,约翰尼斯却没有和他交谈的心情。 “那是不是你太太?”普朗克突然指了指就餐区外围。 约翰尼斯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啊……是,失陪一下。” 他站起来擦了擦嘴,理了理军装,朝一位身材娇小的黑发女士走了过去。她显然认识普朗克,所以朝他挥了挥手,普朗克也给她做了个回礼。 普朗克一直觉得omega维促会就是个极端又偏执的民间组织,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协会除了闹事还有点用处。毕竟从这个协会成立开始,omega婚配率就开始大幅上升,这对全人类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论是优秀的omega,还是优秀的alpha,协会总能准确的帮你找到适配对象,一般来说,不会超过三次相亲,你就能找到此生挚爱,成功率真是让人感到可怕。 普朗克不是很清楚约翰尼斯是怎样在Omega维促会的帮助下坠入爱河的。他当时只是看了一眼新娘的照片,就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切。 这位新娘留着黑色的长发,五官精致而柔和,一双黑眼睛恬静的看着你,就像是你梦中那个在窗边眺望的诗意少女。普朗克熟悉这气质,他觉得这位新娘简直就是某人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她学业平庸,而某人就聪明得让这位元帅感到厌恶了。 “我太太来给我送饭。”约翰尼斯和他太太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食盒。食盒不大,却很精致,里面有几样家常的小点心,“她听说你也在,就多做了一些,一起吃吧。” “谢谢,我不大吃甜食。”普朗克选了一样偏小的。 “你还保持着军队的生活习惯。”约翰尼斯不是那么拒绝甜点。 “军队的生活更加健康,如果能不那么危险,我愿意在军队呆一辈子。” 约翰尼斯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普朗克的假话,所以他回到正题:“你觉得议会会同意你的提议么?” 普朗克摇摇头。 “但是总统不是已经屈服了么?” “总统是可以换的。”普朗克给他的素菜汤加了一勺蛋奶酱,“毕竟法玛古斯塔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就可以了,并不触及根本。” “议会的那帮老头根本不了解艾尔文……”约翰尼斯无奈的摇着头,“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这次如果还能抓到他,不论谁来阻止我,我都会一枪毙了他。” “你还真会想,现在的情况可是他更占优势呢。” “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样做?” 普朗克摇摇头。 这回答让约翰尼斯有些吃惊:“他不是你的学生么?我以为你会非常了解他呢,当年你是怎么在几十个应招生里选中他的?不会因为他是里面唯一的omega吧?” “如果omega维促会会长听到你这句话的话一定会被你气疯。” “喂……不要避而不答,选他总该有个理由吧?” “其实选他的理由没你想的那么特殊,”普朗克喝着他的汤,搅和着汤里的豆角,“他是个很执着的人,他出生的星球教学条件并不优厚,几乎没有排的上名号的学校,稍微好点的学校里,大多数专业都不接受omega学生。在这种求学环境下,他选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拿到了学位还获得了优秀论文和导师推荐,靠着这些成绩他才机会获得深造,最终站到我的面前。这是他履历中颇不起眼的一环,但我知道只有异常执着的人才会这样去做。我欣赏执着的人,仅此而已。” “但现在看来,你选错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大概是吧?”普朗克似乎是在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普朗克和大多数自大自恋的alpha不同,他大概是这群人中为数不多有自知之明的稀有物种。在他和艾尔文相处的几十年里,他一直清醒的知道这位学生不喜欢他。这个“不喜欢”,不是在说“讨厌”的那种“不喜欢”,而是在说“冷漠”的那种“不喜欢”。艾尔文对他没兴趣,即便他们俩的性别是a和o,艾尔文看他的时候,眼里一点欲望的火花都不会有。 “但即便是这样冷漠的合作关系,我最后还是让他失望了呢……” “什么?”约翰尼斯没听清。 “……没什么,我有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啊,对了,我们得考虑其他的办法,攻击军部应该依然是他的首要目标,技术上的事情,安妮真的是靠得住的,你应该继续相信她。” 哼!那个小个子beta女人……在约翰尼斯眼里,她有时候和艾尔文一样让他觉得难缠,他们大概就是alpha不会喜欢的那种’异性’吧。 洛特之前和安妮不熟,稍微接触后他认可这个观点。他以为这位副会长会和之前的那位艾尔文一样都是工作狂,没想到一听说普朗克当天不会回来了,这位舒伯特女士就立刻卷着她的包包准备离开。 “你不管世界和平了么?”洛特看她是真的准备走,只好强行打个趣。 “我朋友过生日。”安妮不觉得这是打趣。 这算什么破理由??!!洛特屈于级别,敢怒不敢言。 总之,不论有多扯,安妮就用这个理由溜了,溜号的同时还带走了她的alpha小跟班。 “你还是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啦。”伽林觉得洛特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不是编的啊,今天卡洛琳过生日,她让我能去就去。” “……” “真的!” “……”伽林觉得有点头疼。 如果工作已经进入瓶颈,努力都已是白费力气,那就不如及时抽身好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这是安妮的生活理念,她可不想像艾尔文那样遇到问题就和问题死磕,搞得别人四十多年才做一次的基因修复,他二十年就要做一次。 “你不想去可以回去睡觉。” “我去,我去。” 卡洛琳,安妮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最早就职于政府军空防编队,任前线指战员,退役后考入法学院一路高升成为了大法官,从简历来看简直就是成功人士的典范。但从实际来看,她就是个风流浪荡不靠谱的二五仔。 当他们抵达约定的酒吧时,看到她正拉着一个omega姑娘的小手调情。omega姑娘也许已被她的信息素搞得意乱神迷,连他们靠近了都没发现。 “洛兰呢?”安妮问她。 “他去给我倒水去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洛兰正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杯水挤在人群中缓缓朝他们移动。 “抱歉,小姐,我的朋友来了,下次我们再聊吧,那位是我的秘书,您可以找他要我的名片,我觉得你会用到的。”卡洛琳向她的姑娘挤了挤眼睛,搞得对方的一下就红了脸。 看到这些,安妮有点害怕卡洛琳哪天也许就真的被她秘书枪杀掉了。 “来来来,坐过来,我订了位置的。” 有钱的法律界人士订了个不错的包间,入座后大家寒暄了几句,还假惺惺的说了生日快乐。 “见了鬼了,你次次都送我唇彩。”卡洛琳接过安妮给她的礼物塞进了包里,“伽林上尉,我记得不错的话,您快熬到退伍了?” “是的,我的服役期还有一年就可以退伍了。” “退伍后你准备选择哪个学校?” 现在的环境可比卡洛琳退伍的那个时期好多了,大多数alpha都可以轻松获得奖学金。 “我准备先四处走走看看,再选择学校。” “生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卡洛琳作为前辈,听他这么说只能笑笑,“在首都生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这都看你怎样想,反正安妮养得活你。” “喂!我为什么要养他?”安妮差点把酒喷出来。 “副会长,伽林先生是个好alpha,和某人完全不同,真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洛兰回来了,他把手上的冰水塞给某人。 某人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理了理自己晚装,拉上安妮到舞池里去瞎扭去了。 洛兰和伽林不熟,包间的氛围有点尴尬。 “她们关系真好。”伽林找了个话题。 “她们是大学同学。” “可卡洛琳女士是学法律的啊,她们怎么成为同学的呢?” “?”洛兰眨了眨眼睛,“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成为她的秘书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伽林先生关心这个?啊……”洛兰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你不用担心啦,她们真的只是朋友,大法官脸皮厚又不要脸喜欢捉弄人而已,副会长不会把她发的浪当真的。” 伽林看了这位秘书一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要是想去跳舞就去吧,不用担心我,首都治安很安全的,我一个人没问题。”洛兰觉得这位上尉真是体贴的好人。 看来是真傻! 伽林这样想着,面上还是和善的对他微笑。 半夜,普朗克才从议会大厅回到联合会,他想找安妮,洛特给他说安妮回去了。他给安妮家发了个电子邮件,她家的管家系统给他回复,说这位今天晚上喝高了,来不了。 洛特以为普朗克会生气,但普朗克一改平日的严厉,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洛特以为自己眼花。 “没事,她在艾尔文还在的时候就是这个脾气,工作上的事她有她自己的节奏,我相信她回来的时候会有方案。洛特,她和艾尔文一样都是很有性格的人,如果想要领导他们,就得了解他们。”普朗克对洛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洛特感到受宠若惊:“是!会长!”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天黑了,吃好了么?要不要再帮你加热一下?”施利芬拿手碰了碰他的营养剂,“不舒服?你今天喝得特别慢。” “不用了,都已经热了三次了。”艾尔文皱了皱眉头,想要尽力加快速度,但努力的结果差强人意。 “喝不下这顿就别喝了,休息一下?” “不行,健康指示器显示一定得喝500cc。” “让我看看?”施利芬觉得他今天不大对劲,“你稍微有点发烧?” “没有,只是我有点热。”艾尔文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的牙齿有点疼,稍微有点不舒服。” “那你张开嘴。” “嗯?” “张开嘴啊。”施利芬从他的军用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电筒。 “啊,嗯,”艾尔文没想到拒绝的理由,他只好说,“先给我点水,我……想漱个口。” “啊~” “……”艾尔文张开嘴,他看着天花板,满心都是尴尬。 “你的牙龈有点红肿,是不是大牙特别难受?” “嗯。”虽然其实哪里都很难受,但是确实大牙更难受。 施利芬关掉手电筒:“你的智齿磨到牙龈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这里可没有医疗机。”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我帮你处理一下。”施利芬赶在古董机器人表示反对前推起了轮椅。 艾尔文质疑的看着这位江湖医生。 “施利芬先生,你这是要带他去哪?” “去地下室,古董。”施利芬飞快的按开电梯。 “喂!赫尔曼先生,快阻止他,他可拆了一台八米高的机甲呢!”伊文冲着正在关闭的电梯喊。 “古董还挺有幽默感的。”施利芬对艾尔文说。 电梯穿过了最上的两层加固层后,地下室的全貌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艾尔文探头看了看最深处:“……可能不是幽默感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引擎会有这么多零件!我一开始只是想把坏了的零件拆下来换一换。结果一拆就完全停不下来了。” 当他们出电梯的时候,艾尔文看到散落的零件一直从机甲铺到了电梯门口。 “你……不会把我也修成这个样子吧?” “……一点都会不好笑!”施利芬把他推出电梯后就自己跑到工具箱找了起来。 艾尔文看到这里不由得更担心了——为何弄一下牙齿会用到工具箱的东西……还有,等等……他拿着……扳手?? “你不会是想直接拔掉我的智齿吧?!”如果艾尔文能够捂住嘴,他现在一定会捂住嘴! “啊?”施利芬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工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拜托,艾尔文,我只是要做个指套帮你磨一下牙齿。” 看来他已经完全放弃机甲了,就像做那只只用了一天就坏了的机械猫一样,他毫不留情的拿起一块零件拆了起来。也许是才接受过《少年儿童百科知识汇总——机械篇》的熏陶,他做这个指套的时候动作顺畅了很多。大概十分钟后,他做好了一个带磨砂功能的指套,套在了他的食指上。 “可以让四周变得亮一些么?”他问伊文。 伊文看向艾尔文,艾尔文冲它点点头。 四周的照明灯没有变得更亮,反而开始逐步熄灭。还在走廊和电梯上服务的机器人们迅速钻进了就近的房间,螺旋状的电梯收起了护板,开始缓缓缩进墙壁,刚才还喧闹的地下空间瞬间变成了一颗四壁光滑的“蛋”。做好一切准备后,蛋的表面显示出了模拟画面,空间的界限消失了,他们好像已经脱离了这颗枯燥乏味的星球,来到了阳光宜人的乡间。 “听伊文说您在读奥斯汀的书,所以我想这里你会喜欢,够亮了么?”艾尔文问。 “够了,够了,哇哦……”施利芬看着四周,“你把你的实验室搞得就像个百货商场。” “但你却没能把自己搞得像个医生。”艾尔文冲他的指套努了努嘴。 “相信我,这个简陋的小工具会有用的。”施利芬带着他的金属指套在伊文提供的清洁剂里洗了洗,“啊,对了,”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拿起安抚剂给自己来了一针,“准备好了么?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艾尔文想让自己显得不在乎。 “张开嘴。”施利芬摸上他的脸颊,“别紧张,你自己要把场景弄成这样的,搞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只会放血的古代乡间医生。” “咳……”艾尔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尽力压制了咳嗽的冲动后才张开嘴巴,“啊。” 他们的脸第一次离这么近,近得艾尔文没办法把视线移到别处。也许施利芬说得对,在特别尴尬的时候,只有说话才能调和凝固的气氛,但此刻他没法说话,他只好看着他的蓝眼睛,他的蓝眼睛没能让他觉得平静,反而搅得他的心绪晕眩不已。 施利芬似乎也很紧张,他看清位置把手伸进去后,便拉开了距离:“我会帮你打磨一下牙齿,这样就不会磕到嘴巴了。疼不疼?疼的话说一下。”他感到手指上的温度缓缓传来,湿润而绵长,从这个角度看,姿势有些se情的味道。 磨了几下后,他把手指缩了回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咬到你了?”艾尔文觉得自己好像咬了他一口。 “没……没有。”施利芬捧着他的脸,口齿有点结巴,“感觉,怎样?” “谢谢……舒服很多了……”艾尔文也有点结巴,他觉得自己一时兴起调出的全景模式简直非常不恰当,因为在和煦的阳光下,他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异于平常的情绪。 而让他觉得更难堪的是,他觉得这样的情绪在他自己眼里说不定也有。 “……我……”如果他没有瘫痪,他一定逃开了。 施利芬没有瘫痪,但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困住了,完全逃不开。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脸,看他脸上的每一寸,每一毫,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唇,移不开视线。 他开始胡思乱想,他觉得他嘴里含着一口蜜桃果酱,这果酱的味道勾引着他,害他想要尝一尝。 “滴!”自动轮椅的健康评测系统突然响了起来,“定时体温测量开始,请注意关注结果。” 施利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忘了他的蜜桃果酱!他站直后退了一步,把指套从手上脱了下来,扔进了伊文捧的消毒盆里。 “37.9度,体温偏高,建议复测。” “不用复测了。”艾尔文关闭了系统,“我只是有点热……有点热。” “需要我把室温调低一下么?赫尔曼先生,您的脸看起来很红,啊……施利芬先生,为何您的脸也很红?” “调个新风状态吧,不要再说话了。” “为什么?您看起来很奇怪,关心人类是我的本分。” “那就求你不要再说啦……!” 伊文嘟囔着走了。 伊文走后,气氛再次变得更加尴尬。 “咳……”艾尔文只是咳嗽了一下。 这一咳搞得施利芬以为他有话要说,他立刻又转回了头。 当他们视线相触的时候……艾尔文只好没话找话:“那个,挺舒服的,谢谢,你是跟谁学的?” “这对我们alpha来讲是常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的牙齿拔掉了会再长出来,所以如果智齿疼的话,只能磨小。其实磨小也会渐渐长回去,在战场上没有医疗条件的话可以这样应急处理一下。” 艾尔文脑海里出现了一群精壮的alpha男子彼此帮对方磨牙的古怪画面。 “我也可以给你做个小牙套,这样会更舒服一点。”施利芬觉得自己的脸还是很红,他转到他的工具书面前,假装翻了起来。 “《少年儿童百科知识汇总——机械篇》,”艾尔文看到他摊开的那本书,“适用年龄12-16岁?哈哈哈!” “不要笑!”施利芬强调,“这里面有很多机械模型很有用的!要不然我怎么做得出来那条可爱的机械猫?” “是挺可爱的……”艾尔文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就是叫声略有点奇怪,想不到原来是这样叫的……” “因为那是录的我的声音。” 废话,你又不让我插链接口,我难道还能在这颗星球上抓只真猫来录么? 这下艾尔文是真忍不住了,他忘了刚才的尴尬,又一次笑得差点从轮椅上滑下来。 “咳咳!”这次是真的笑过头了,艾尔文感到一股甜腥的东西涌了上来。 “喂!”施利芬赶紧过来扶住他,“你怎么了?我觉得你的身体真的有点不对劲。” 艾尔文不敢吐,他强行吞了一口口水:“我想喝口水。” 施利芬帮他坐好后,赶紧去帮他倒了一杯水:“会不会烫?小心些。” “……”艾尔文喝了一口,温水冲淡了嘴里的味道,“你的手指都在发抖,”他想起了他刚才的表情,他看自己的时候,眼中全是小心翼翼的珍惜,“也许是因为我的外表,你把我当成了一个清纯可人的少年,但是,其实我和这个词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是四周维多利亚时代的乡村风光正和他的心意,施利芬承认他此刻心魂荡漾,但他就是觉得这个词非常合适:“为什么不是清纯可人,当一个人活到116岁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美好的词语羞耻么?” “至少你们约翰尼斯元帅在和我熟悉了之后,就完全不会这么想了。我有很多一言难尽的经历,这些经历都会让人感到不快,即便是在学院联合会,还是会有很多人认为我是疯子或者变态。” 约翰尼斯是军方的代表,当时军方雏形机的研究都在他的关注下进行。也许不止是约翰尼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为何一个科研人员会选择用自己去做实验体。 “我的第一代试验提取了我的脊髓干细胞,试验很成功,到雏形机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复刻出完整的人体了。雏形机是完整的我,我亲眼看到他在培养袋中呼吸,成长,最后通过模拟分娩来到了这个世界。然后我再主导手术,从他身上切掉不必要的组织和器官,用机械替代。他是我的第一个完全复制体。曾有人问过我,那是不是我,如果是,在他动手术的时候,我会知道他的感受么?” “会知道么?”施利芬问。 艾尔文看了他一眼,然后转换了地下室的显示页面,宜人的乡间风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第一视角的录像:“这是当时雏形机在做手术的时候,从他大脑里录下来的。” 施利芬看向上面,可以看到这是一间手术室,与一般的第一视角录像不同,录像每播放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段医生视角的录像插播。 “这个医生是我。”艾尔文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在做手术的时候会感受到患者的感觉,正是因为觉得很奇怪,所以我才记录下了雏形机的脑电波并且转化成了影像。” “你们……在取他的消化系统?” “是的,因为对于一台终端而言,吃喝拉撒不是那么重要。” 画面开始变得有些恶心了,艾尔文忍不住看向施利芬,并开始关心他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能允许他们对你这么做?当年约翰尼斯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这样问过他。怎么回答呢?他当年实话实说:不是别人要这样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我是生物芯片系统的首席科学院,谁能违背我的意志做事?约翰尼斯听了这话叫了起来:你自己?疯子!艾尔文.赫尔曼,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你呢?你会怎么说? 施利芬没有问他什么,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画面,画面上的手术结束了,之后又是更多的多视角画面。 “雏形机只是开始,之后我们研发了更多的终端和衍生品,生命也不在拘泥于人的形态,这是泥藻状的合成体,接近于原始生命。” “真奇妙!”施利芬感慨,“所以……可以说你不止做过人类,还做过泥藻?所以你才会有那么多奇妙的想法!做泥藻是什么感觉?” “和现在差不多,”艾尔文笑了,“动起来都挺费劲的。” “这个笑话我喜欢!”施利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想法很难被别人理解,我的学生是第一个反对我的人,她认为我还是我,他们还是他们。因为生命是延续的,继承的,独一无二的。不能因为我进入到了他们的梦,我就和他们融合成了一体。” “你觉得呢?” “我赞同。”艾尔文说,“除非生命的维度被重新定义。” 施利芬点点头,他看着头顶蔚蓝的’海洋’,想象自己是海中的一团泥藻。 “……你……不觉得我很疯狂么?” “为什么?”施利芬很不解,“我对生命也有我自己的理解,我也经历着和别人不同的人生,难不成就要因为这个说我是个疯子?我恰巧觉得我自己非常清纯可人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艾尔文就像是突然忘了牙疼似得,一直一直的讲。要知道,他当了40年的科研员,他可以说的可就太多太多了。他从他的第一次大学课题开始讲起,讲到他们那颗小星球上失败的矿业研究,讲到他进入联合会后倒霉的生命体分离提纯试验,讲到普朗克最有名的那篇关于生命有序性的论文,讲到他怎么把这篇精妙的论文垫了他的意大利面。讲到安妮,讲她如何逃了他的《新材料与新载体》研讨会只为去抢一双丑陋的新款鞋,讲他们之间为“如何提高荧光量子点的生物安全性”而吵过的所有架,和吵架的时候一定会吃的纯奶油可丽饼。 施利芬坐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偶尔问问他听不懂的名词。地下室的穹顶播放着“他”在试验中“看”到过的画面,从卷席着寒气的液氮湖泊到高压电离的奇幻世界,就像经历了整个宇宙的纪元。 “生命其实是一个幽闭的世界,它隔开了沧海桑田。”说这话的时候,他疲惫的眼睛又焕发出了光彩。 “你很累了,先睡吧,明天你再接着给我讲。”施利芬接过伊文手上的薄毯把他围了起来。 “施利芬先生?” “嗯?” “我的话题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施利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样子如同一株燃烧在岩石上的淡蓝色火苗,好像随时准备要熄灭了,“身体哪里疼么?” 艾尔文摇摇头,然后他就沉沉的睡着了。大厅渐渐暗了下来,穹顶停止了播放,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施利芬看着地上四散的零件,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并不想刻意隐瞒什么,他不想说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即便说了,对方也未必懂。 生命也许真的是一个幽闭的世界,它建立了意识,但却又隔开了一切。施利芬开始为他要如何说服艾尔文而犯难,但他冥冥之中依旧觉得,在这幽闭的世界里,总有一个什么东西他觉得很重要,想要放弃会觉得舍不得。 “滴!定时体温检测,如需继续请选择确定。”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轮椅上的健康评测系统又突然响了,艾尔文睡得很沉,没有被吵醒。 “请在六十秒内进行选择。” 施利芬手忙脚乱的掀开毯子找到了控制板:“怎么选?” “请在六十秒内进行选择。” 这个控制板没有控制面,这其实可以想到,毕竟艾尔文现在的状态估计是选不了的。施利芬不知道要怎样操作,就在他急得满头汗的时候,伊文走了过来,他插入了自己的链接器输入了指令。 “开始测定,体温39度,即将进行治疗。”自动轮椅启动了医疗功能。 “可以了,这台设备自带简单的治疗功能,它会给赫尔曼先生注射抗生素和退烧药的,您去休息吧。”伊文说。 “但是……” “没有但是,恕我直言,现在你一身信息素的味道,这对发烧的omega可没好处。” 施利芬这才发现,他们聊得太久了,安抚剂不知何时已经失效。 “走吧,其实您和我一样清楚,他不会轻易死去,不要担心。”伊文准备回到他的茶水间继续他的工作,“您跟过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 “帮我洗盘子无助于您的睡眠,你可以去要一点安眠药,地面上就有。” 施利芬没回答它,他指了指它手上的盘子:“这些盘子根本就没人用过,你为何还要一直洗。” “这是赫尔曼先生设置的程序。”伊文开始洗它的盘子。 “我可不会为了个程序一直洗干净盘子,你有安装自主判决系统吧?我记得这可是个几百年前的老技术了。” “先生,”伊文放下手上的活,看着他,“你在地面上的时候不是踢我就是吼我,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现在在这么无聊的话题下您还要和我聊,我觉得你简直有双重人格。” “因为在我眼里,你和楼上的伊文不是一个人!楼上那个是个枯燥古板的家伙!” “可我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先生,您的智商应该可以帮您理解这一点。” “可你用到了’我们’这个词。” “……” “所以,艾尔文和他研究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么?如果是的话,我的身体里的生物芯片就是他,”施利芬想启动他的芯片给伊文看,但欧文拒绝了他的扯淡请求,坚决不开机,“你看,这倔强的性格都一样,但我不会觉得他们是一个人。” “您的意思是您更喜欢我么?”看他不走,伊文只好倒了一杯茶给他。 “是的。”施利芬接过茶,“啊,红茶!我喜欢。” “……”伊文用’(;¬_¬)’的表情看了他一眼,“alpha真奇怪,感情丰富得让人不能理解。” “这是一个正常人类的正常感情,人类都一样。” “是么?我不觉得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磨智齿的时候会燃起想要吻对方的冲动。” “噗!”施利芬把茶喷了出来。 “是啊,真奇怪啊!”伊文望着天花板感慨,“当时空气中一丝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这根本就不是爱情啊,两个人类凭空接什么吻啊……啧啧啧。” “爱情和信息素没有绝对关系!” “哟,是爱情啊。”伊文换了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别想了,年轻人,你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现在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一段时间,所以他的脆弱给了你错觉。换做以前,你这样的根本不是他的菜。” “波斯豹是他的菜?” “不……”伊文摇摇头,“他吃肉,他根本就不吃菜。” “……” “你这样的,金头发的,蓝眼睛的,自以为自己身材火辣的小朋友吸引不了他这样的科学家,”伊文又补了一刀,“他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男人,他注定要被新世纪加冕,而你,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安妮猛地从噩梦中醒来,她梦到她把一切搞砸了,然后艾尔文笑着对她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这结果让她心有余悸,她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酒吧回到床上的,她想摸眼镜,却从她的被子里摸到了一只高跟鞋……啊,她想起来了,卡洛琳给她灌了不少酒,她大概又像个傻逼一样喝醉了……头真是巨疼无比,她扔掉高跟鞋,开始继续摸索她的眼镜。 “哇!”她摸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吓得她一下掀开了被子,“伽林?!” 伽林是真的喝高了,他哼了一声并没有完全醒。 “你们都喝高了,”管家系统打开了音频,“不过只是喝高了,没有吐,也没有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谢你的幽默感。”安妮翻身从床上下来,她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长裙,“帮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吃的。” “在冰冻层的角落里还有半罐巧克力冰淇淋,除了这个,其它都是酒和蔬菜。” 安妮找到了一把勺子,开始吃她的冰淇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普朗克会长给您打过一个电话,大概是想让你去加班。我告诉他,你和一个野男人喝醉了,现在正躺在床上,我不方便叫你,就是这样。” 安妮哈哈大笑了起来:“干得不错!” “谢谢表扬,”她的管家系统回应,“不过话说回来,床上那个男人是个好男人,他醉成那样还不忘帮你卸妆,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他。” “拜托,现在又不是古代,除了那些要发情的alpha和omega,谁还会考虑结婚?毕竟人类是那么复杂不好相处,如果一定要结婚,我宁可和我有趣的管家系统结为夫妻。” “我明天就去把它的系统格盘。”伽林醒了,他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我不喜欢我有情敌。” “你们这些人类真是蛮不讲理,管劳资屁事,”管家系统愤愤地说,“现在还是半夜三点,我要调回睡眠系统了,你们自己疯吧。” 伽林拍了拍床:“听到没有,才三点,过来接着睡。” “我去写点东西。”安妮抱着她的冰淇淋去书房了。 伽林打了个哈欠,支起眼皮漫无目的的在屋内看——在窗边的矮柜上放了一个小相框,小相框中放着一张古老的纸质相片。 那是什么?他爬起来探过身子把它拿在手里。 是一张合照,是安妮、普朗克和艾尔文的合照。人类的科技早已经让相貌不再随着岁月改变,但他还是能很轻易的看出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那时,他们三个都笑得很开心,一副心无隔阂的样子,普朗克左手拉着他西服的衣襟,姿势优雅,他左边站着那位黑头发的疯狂科学家,疯狂科学家则挽着安妮的肩,手指自然地穿过安妮斜披着的棕色卷发。背景是一间平凡无奇的办公室,办公桌上还搭着他们的实验服,实验服乱糟糟的,随意揉成一团。 看起来就像是谁的随手一拍,他们拍照的那天恐怕想不到如今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吧? 伽林把相片放回矮柜躺回了床上,这床睡起来舒服极了,客房的和这个简直没得比,所以这次伽林一直睡到了早上九点。 他是被通讯信号吵醒的。 “伽林上尉?我是普朗克先生的秘书,法玛古斯塔的安防密码被破译了,如果您醒了我就派车来接您,会长希望您能尽快赶到联合会。” “嗯?”伽林以为自己在做梦。 “您没有听错,安防密码已经被破译了,接您的车很快就到。”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伽林宿醉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安妮在书房写写画画个什么,也更不知道她何时离开了家。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他被告知:昨天那个无解的问题被她解决了。 到了联合会的大楼后,他和秘书打了个照面。他们之前在办公室门口见过,那天他帮安妮解了omega维促会会长的围,这位秘书对他超有好感。 “我还不是太了解我的女朋友,至少我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秘书被他逗得呵呵直笑:“这是她喜欢喝的香草热巧克力,我才买的,你帮我给她带进去吧。” “谢谢!”伽林感到这位beta先生已经成为了他的战友。 秘书伸手帮他理了一下领带:“你们元帅也在,不用谢。” 伽林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里面的氛围热络得就像个战地联络站。约翰尼斯在和普朗克谈着话,旁边围绕着几个军部上将。房间的另一端是一群科研人员,有军部的,有联合会的,不知他们昨晚经历了什么,竟然搬了一大堆主机和显示屏进来,几乎填了半间屋子。最后一小撮人是检查厅的几个调查员,他们显然被孤立了,样子和他们面前的冷盒饭一样悲惨。 伽林正想从角落溜过去,一个昨天才认识的研究员突然看到了他:“嗨!伽林上尉!最新结果在这边!过来!过来!” 也许联合会的人是真的没有任何上下级概念,他这一吼,约翰尼斯抬起头看了过来。幸好今天他老老实实的穿了军装,他赶紧对他的最高长官行了一个礼:“元帅!” “去忙吧。”约翰尼斯对他的状态表示满意。 普朗克也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哦,这就是昨晚那个野男人啊……喜欢alpha……这beta口味挺重的啊。 “不要随便叫我!”伽林压低声音对那个研究员说。 “巧克力!太好了,我要饿死了,给我喝一口。”研究员给他让了个空位,“今天早上七点,我们让法玛古斯塔的防御系统崩溃了大概半个小时,获得了很多有效地数据信息。” 伽林紧紧捏住纸袋不放手:“什么数据信息?” “雏形机控制了整颗星球,大概再过十几个小时,法玛古斯塔的军备建设就可以恢复到战备状态。除此之外,我们还用远程卫星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画面——你看,他把皱腮皆足兽的尸体涂在军用信息发射塔上。” 这是一颗远程卫星探测到的图像,虽然看不到内部结构,但是从照片的角度讲还是很清晰了。大批的皱腮皆足兽被残忍杀死,它们的尸体被晾晒在高大几十米的信号发射塔上,将整个灰色的金属架染成的红色。这还是高空拍摄的结果,如果实地去看,这画面一定更加残忍恶心。 “这样的高塔一共有几十个,”研究员缩小了画面,“我们开始以为是什么有含义的信号,就像杀人犯给警方留的恐吓信息之类的。结果,我们看不出任何意义,雏形机就像是为了好玩才这样做的,他在玩杀人游戏?” 杀人游戏? 伽林不自觉的放松了手指,香草巧克力被研究员抢走了,他愉快的喝了起来:“他是军部的机器,你们常年接受他们的指导,你有什么看法?” “你的看法不重要。”洛特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他们,他挤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快去忙你的吧,不要闲聊。伽林,我们还有三十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我们稍后就会前往现在的军部——泰坦的卫星,泰卫二。” “安妮呢?” 洛特指了指一个房间:“她在里面预存数据,你暂时不要打扰她。”他拉着伽林从会议室里钻了出来,“联合会不会再找议会要卫星了,议会这次被耍了!如果能测算出雏形机的进攻计划,这就是军部的常规作战,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复!我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很厉害。” 洛特说的他们既有安妮的团队又包含了普朗克本人:“……不过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你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毕竟军部是我自己的地方。” “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洛特压低声音,“我们这次离开的时间不会短,我现在需要欧文-Misterioso上的一件东西,而你,还有三十个小时可以帮我拿到它。” “是什么?” “欧文-Misterioso之卵——这台生物主机定期繁殖出的废弃细胞集合体。虽然是废弃品,但也很重要,军部希望可以得到这个样本。在我房间的保险箱里有一个专用的生命维持罐,它的编号和欧文-Misterioso实验室专用设备编号是一致的。这三十个小时里,我会想办法让安妮去一次实验室,你一定要跟进去,把设个设备放在指定的位置。等我们离开泰坦后,会有人用这个帮我们把我们要的东西偷出来。”洛特把信息发到了伽林的芯片上,“当然,宁可任务失败也不要失去她对您的信任。” “我明白,这是当然。” 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独自回了会议室。 这现状任是再单纯的人都看懂了——议会想为难的并不是军部,而是学院联合会,如果学院联合会真被这几颗卫星掐住了喉舌,军部也许就不得不向通用公司靠拢了。最想解决艾尔文的恐怕就是普朗克,通用公司自然会用这个软肋好好的恶心普朗克,谁料到就这一两天的功夫,普朗克不止把原本背靠通用公司的总统拉上了船,还把眼看要滑向对手的军部也拖了回来,不得不说这真是个人才。 而这件事……恐怕也是军部想多蹭的一点好处吧?……只可惜安妮.舒伯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学术研究上也许是个特别厉害的人,但在其他事情上就单纯得像个普通人了。 曾也有人这样评价过艾尔文.赫尔曼,但如果你让普朗克来说的话,他也许就会对你笑笑了。 这是三个性格迥异的人,但如果硬要说像的话,也许艾尔文和普朗克更像,这类人大概会因为自己太聪明了而无法爱上别人。 伊文是通用公司的产品,但他被植入的数据却是艾尔文编写的,所以它确定艾尔文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格斯·施利芬。 等他退烧后,这个尽职尽责的机器人把最新的数据给他传导了过去。 “法玛古斯塔被入侵了。” “哦,”艾尔文懒洋洋的读着报告,“现在的学院联合会真厉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了一套和欧文系统算法完全不同的程序,雏形机被这样的对手击败应该会感到很荣幸吧?不过他比我想象的喜欢杀戮,军方的终端真是极其残暴,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向当地生物残忍报复。”艾尔文抬头看了看屋顶,“可怜的中尉呢?” “他昨天缠了我一晚上,只为从我这里套出些话来,好说服你放弃毁灭人类的计划。” “他对我的计划感兴趣?”艾尔文很高兴的样子,“我以为这种枯燥的事情就算是编成小说都不会有人喜欢看呢。” “您最好不要拿着个开玩笑,我不认为您已经强大到了可以玩弄对手的地步。对我来讲,他现在是危险的,如果您真的哪里一抽想要放他活着离开这,那请一定要消除他在这里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射一束激光到他大脑表层晃了一晃就行,连伤口都不会有就可以消除隐患。这样他也不用面对离别,也不用面对选择,一切就好像一场被忘记的梦一样,大家都好。” “伊文,你对这样的事情最有发言权,你是希望就这样忘了我,还是希望在下次醒来时至少记得我的一点事情?” 伊文耸了耸肩:“我没有选过,不过我猜我不止一次经历过样的事情,我只能说这经历并不痛苦。” “陪我去楼上吧。”艾尔文思考片刻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电梯升回了地面,他们又回到了这个狭小简陋的监测站,房间外面吹着风,气温不高,卷舌草安安静静的躺在贫瘠的土地上。他看到施利芬一个人坐在屋外的一堆旧轮胎旁,他似乎在看星星,艾尔文很奇怪他为什么还没对星星腻味。 “嗨!”艾尔文开着他的轮椅来到屋外,“听说你昨天睡得很晚。” “alpha一天睡四个小时就够了,你呢?你的发烧好些了么?” “好多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在看什么?” “一张明信片,在你床头找到的。” “哦?”艾尔文挺吃惊的,“我以为你把所有东西都当垃圾扔掉了呢,给我看看?” 施利芬把卡片举到了他面前:“我在你床头找到的,这是哪里的明信片?你去过这里?这是哪里的灯塔?” “……”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在什么地方随便买的吧?我不记得了。” 施利芬没有追问:“你喜欢这样的地方么?我发觉你很喜欢蓝色,很喜欢黑夜,感觉这个小星球是你喜欢的类型。” “大概是因为我出生的星球和这里很像,那颗星球不在这个星系,算是偏远的地区。那里的居民很少,动植物很单一,环境很安静,长长的海峡顺着海岸线蔓延到很远,水藻飘在褐色的岩石边,沙滩上全是贝壳的碎片。有一座灯塔在我家不远的地方,我有时看它可以看一天。” 艾尔文出生的年代是大殖民时代的后期,无数新生儿离开家人像种子一样被撒向宇宙的各个角落。和近代的孵化工厂不同,他们的父母要经历一场痛苦的抉择,人类冷酷的本性在此刻被激发得淋漓尽致,现代社会的冷漠也许在那个时代就被埋下了根源。 “所以,你爱这个世界。”施利芬看着明信片背后的话。 “难以置信吧?”艾尔文笑着看着他。 “不算,”施利芬仰头看向天空,“你看,那是奥斯瓦尔德,那也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奥斯瓦尔德是行星,它发不出在这样的光,行星也不会按照这样的轨道运行。”艾尔文看着那道蓝光,他可不会把它看成奥斯瓦尔德,如果奥斯瓦尔德这样亮的话,上面的水早就沸腾了吧? “万一那是一颗流星呢!”施利芬突然从轮胎上爬起来,“你有什么愿望?” “什么什么愿望?” “可以对流星许下自己的愿望!你真是个迟钝的老人家!” “这是……” “快许愿!许了告诉我!”施利芬看到天上的那段光束就要划过了。 艾尔文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风,许愿?难道要他许愿他毁灭人类的计划成功? “快点快点,什么都可以,一定会实现的!”施利芬抓住艾尔文的手,急切得像个白痴。 “啊……嗯……”艾尔文把愿望往朴实的方向想,“因为瘫痪确实很难受,我希望自己能体面的度过一天,就像个绅士一样。” “不会实现的,”伊文在旁边冷冷的说,“话太多了,流星已经过了,而且那根本就不是流星,那是某个路过的大型舰艇的引擎尾光。”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去泰卫二的旅途并不太远,飞船起飞不多久就可以从太空看到这颗白色的星球。因为轨道的问题,它极少被泰坦星遮盖,绝大多数时候它的都沐浴在恒星的晨光里,就像一颗钻石闪着璀璨的光。安妮持续工作了近四十个小时,此刻她正在贵宾舱里补觉,伽林独自呆在贵宾舱里陪着几位高级军官发呆。 约翰尼斯似乎有颇多的心事,他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焦虑,这情况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多见。在现在已知的宇宙中,人类还未遇见过真正的敌手,虽然有些星球作战环境艰苦,伤亡也很大,但现代军人其实很少有机会参加古代战争中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博弈。时隔多年之后,他们终于再次和人类敌人交手,这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和约翰尼斯独处的时候,伽林也会紧张,虽然自己是他赏识的人,但alpha自带的气场总是能分出一个等级。唯一不受影响的反而是打了安抚剂的普朗克,他看着手上的资料,表情自然得不得了。 “伽林上尉。” 埋头看字的普朗克突然开口。 “是!”伽林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开口,这是要找他闲聊? “舒伯特的实验室怎么样?” “?” “欧文-Misterioso的专用实验室,听说她带着你一起去的。”普朗克好像是不经意间想到了这个话题。 “当然很好……不过我看不大懂……见笑了,长官,毕竟我是……”伽林急切的想着措辞,“不专业的人,我就只能看个热闹,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花花绿绿的。” “我在做军人的时候也只受过初等教育,但现初等教育的水平其实并不差,我看您考入军校前的各科成绩都很好,您现在的年纪也快退伍了,可以考虑深造的事情了,以后有机会考舒伯特的研究生也是不错的,她是一个好老师。” “我哪里考得上。”一屋子全是长官,伽林开始例行谦虚。 “别在我眼皮底下挖人好不好。”约翰尼斯加入了谈话。 普朗克对他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啊,我就是随口一说,”然后他突然调转了话题,“这是最新型的宾客舰?我听说这个型号有个观光台,可以陪我去看看?” “……”约翰尼斯本想休息一下就看作战方案的,他皱了一下眉头,“好啊。” “伽林上尉一起来。”普朗克也邀请了他。 伽林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约翰尼斯冲他点点头:“来吧。” 升降平台把他们带到了旅行仓最上层,这里是个可以提供军事了望的小型观景台,比起别的专用宾客舰的设备就显得很简陋了。大概是因为大家的心情都不算好,观景台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普朗克走到栏杆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我记得赫斯.伯格叛乱的时候,我还是个步兵士兵,这是最后一次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了吧?” “话虽如此,但那和这次还是不一样的。赫斯.伯格在远星系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才造反,他的军队力量几乎是联邦政府军军力的三分之一,艾尔文还不能和他相比。”约翰尼斯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他也坐了下来:“泰卫二上有最新型的军事设施,以现在的实力对抗五十年前的旧军部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问题不大,您没必要让我们都跟过来。”普朗克笑着对他说。 “普朗克,你不必这样,我向你承诺军部会一直和联合会亲密合作,只要我还担任元帅一职就不会改变。”约翰尼斯非常不喜欢说话绕圈子,他觉得普朗克对通用公司的态度太过敏感了,军部还不至于被一个民用公司牵着鼻子走。 普朗克想的却不是什么通不通用公司的事情,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欧文-Misterioso实验室专用的生命维持罐。”他站起来,把这个小罐子塞进了站在一旁的伽林的手里。 两位长官落座后并没有邀请他也坐下,伽林一直尴尬的站在旁边不知自己会在这场对话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他猜了半天摸不着头脑,但现在,他一下就都懂了。 约翰尼斯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 “这罐子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普朗克就像在说一件小事一样。 “你……什么意思?” “这罐子不是空的,”普朗克摊开手,“这可以是联合会送给军部的礼物,但我希望最好就是礼物,而不是别的东西。” 约翰尼斯尴尬的脸都绿了,他忍不住侧脸看了伽林一眼,伽林的表情也是凝固的——这个罐子是他大概十小时前放的,他不知道为何这么快就会被查出来,要知道那时候普朗克还忙着和一群人开会呢!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希望我们除了工作上的事外至少还算得上是朋友,”普朗克盯着约翰尼斯的眼睛,“我不认为艾尔文.赫尔曼是我们可以轻松对付的对手,我希望在正式抓到他前,大家能心无隔阂。” “你会告诉安妮么?” “她不会知道,”普朗克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伽林一眼,“说实话,这东西对学院联合会来讲算不了什么,但这项目至少是安妮.舒伯特挖论文的题材,如果你也把她当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 “这是当然。”约翰尼斯忍不住擦了一下汗,他还不习惯和别人谈话时气势落于下风。 “我没别的意思。”普朗克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儿新军部见。” 观景台的门关上了,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约翰尼斯看着他的副官,他的副官也瞪着他。 “他怎么做到的?” 伽林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个小动作,离得最近的人都没能发现,元帅,我……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约翰尼斯表示认命:“……这件事情结束后,你把这个也查清楚。” 伽林朝他的长官行了一个军礼。 这场不愉快的会话结束大概半个小时后,白色的泰卫二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最初选定泰坦星作为首都时军部就看上了它,他们称它为——纯白新娘。这颗星球是一颗被淡水覆盖的岩石星球,它表面的冰层非常厚,即便最薄的地方都有几百米,冰层下就是辽阔的海洋,所有的军事部署单位都可以在水下自由移动。这对攻击者来说可是不是个好事,在现代人类遭遇的敌人中,还没有谁造得出可以毁灭一颗星球的武器,所以泰卫二绝佳的自然条件让它处在了绝对安全的位置。 这一点是旧军部——法玛古斯塔无法比拟的。 飞船进入泰卫二的大气层后停在了专用的冰上停泊港中,经过简单的轨道切换,飞船转入了修建在冰层中的轨道,然后直达水下的总部。 军部的控制中心是一个椭圆形的多核潜艇,这里安放着最新的二代机和仍在服役的一代机,虽然是水下建筑,但这里的面积几乎和法玛古斯塔军部的面积一样大。 这里没有注射安抚剂的习惯,打开舱门后,熟悉的味道向伽林扑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同行的安妮,他看到了安妮强压厌恶的脸。 “忍住,要不大家会不高兴的。”伽林好心提醒她。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群可怜的科学家大多数都是beta,在后续的军部热情的欢迎仪式中,大家几乎都吐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们只是有些晕……和你们无关……”安妮强行解释。 接待她的小副官一脸委屈:“不是吧……副会长,你们同行的一位omega刚才都被迫发情了……” “不是啦……他就是……” “多久能进入工作状态?”普朗克过来问她正事。 安妮被他吓了一跳:“……啊?”普朗克的安抚剂现在显得一点作用都没有,在这充满了信息素的空间里,连他的脸都变得有些吓人了,“我,大概……还有一会儿吧……” 虽然进入了控制厅,但是场面依旧很混乱,科学家们缩成一团,军部的男女alpha们在帮倒忙。 “让他们都去注射安抚剂!不注射的不许进来!”约翰尼斯下了一个毫无人性的命令。 这群热情的alpha觉得很委屈,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另一种性别的人吓坏,经过短暂而无效的抗议后,大家嘟嘟嚷嚷的排队去打针了。 “你的安抚剂。”普朗克递了一只给约翰尼斯。 “?” “你自己说的啊。”普朗克晃了晃手上的药瓶,“说句实话,你的味道是最大的。” 今天真是军部最憋屈的一天,他们上到元帅下到士兵都被学院联合会嫌弃了。 “太棒了!”安妮偷偷对伽林说,“今天的约翰尼斯闻起来就像我的姐妹!” “亲爱的,”伽林哭丧着脸对她说,“alpha的听力都很好,你刚才的话元帅已经听到了。” 这话没错,站在会议室另一端的约翰尼斯此刻正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安妮也很尴尬:“他……他说什么?” 伽林扁了扁嘴,在便签上写了一句脏话递给她。 “希望能够快点打赢这场仗,这样我们尴尬的相处就结束了。”约翰尼斯回头冲普朗克抱怨。 普朗克只是笑笑。 约翰尼斯懒得和他们计较,他拍了拍手要求大家入座,时间可不多了,现在他得宣布他们的作战方案。 艾尔文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红色的荒原和无尽的风沙,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和雏形机的梦相重合,他只知道这个梦冰冷异常。 艾尔文不喜欢这个冰冷的梦,他催促自己从这场不踏实的睡眠中醒来。 “你……玩够了么?”艾尔文发现有人在玩他的手指头。 施利芬放下他的手,假装自己没有在玩。 “你已经闲到这个地步了……”艾尔文叹了一口气。 “嗷!”施利芬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今天,你的按摩已经做了,澡已经洗了,我已经无事可做了!” “听说你很喜欢地下的伊文,你可以找它喝茶,我记得它会泡茶。” “不用了,谢谢!”!”施利芬拒绝,“和它每聊一次天我受到的打击都很大。” 艾尔文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和它都聊什么?为什么会打击到你?我觉得alpha很难被打击到啊。” “聊普朗克。” “……”艾尔文想了想:“他啊……” “他算不算是个完美的男人?” “从男人的角度上来说也许是吧?”艾尔文也是男人,他不知道安妮会怎么看,但从他的角度来讲,普朗克大概算得上吧。 “为了防止这个机器人夸大其词,我在我已有的资料里查了查,他的履历表看起来真的很可怕。他服兵役的时候立过很多次功呢,那个年代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都很难,他应该是真厉害吧?” “是啊,那个时候alpha的存活率可比现在还要低呢。”艾尔文不想聊普朗克,他转移了话题,“你呢?你上过战场么?” “上过,现在在服兵役的头两年里如果愿意选择前线部队,第三年就会给一次考试机会,通过考试的可以选择警察类岗位。但选择的前线部队还必须是步兵,这是生存率最低的兵种。” “选的人多么?” “不多,整个学院只有我一个人选。我去接受身体检查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几个人。” “活下来的有几个?” “半个。”伽林举起他的手,“我们的作战单元被投放到了远星系,那里的生物和人类智商相当,只是科技还没有发展到我们的程度。战斗时我们很不幸被俘奴了,这群外星人为了虐待我几乎切掉了我的半个身体……不过我逃了出来,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毕竟营救我们的成本太高,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任务,也不是什么重要性别……说起来,我好像又被俘奴了。” “对这次的俘奴生活满意么?” “不知道,我还不确定你最后会不会切掉我的什么呢。” 艾尔文的表情就像开玩笑一样:“如果可以,最好切掉你的记忆,这样你就只被俘奴了一次,自尊心上会不会好受些?” 施利芬愣了一下:“那你还不如把我的手再切掉一次呢。” “嗯,嗯,记住啦,”艾尔文笑着对他说,“不过,在我切掉你的手之前,你最好把地下室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会让伊文找详细的安装教程给你,你还是别玩啦,至少花点心思试着把引擎装回去吧,伊文,请上来一下,带施利芬去再修一下机甲。” “你呢?” “我?我再睡一会儿。”艾尔文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别担心,瘫痪不致命,我只是比较痛苦。” “好吧,有事情记得叫我。”施利芬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 电梯打开了,伊文站在电梯里等他,施利芬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电梯,关上了门。 “你今天很沉默呢。”电梯里施利芬一言不发,伊文主动搭讪。 “嗯。”施利芬随口应了一句,他现在不关心什么机甲,他担心的是别的事。他想起了上次艾尔文发烧时他从轮椅的显示屏上无意看到那串数字,对比今天他看到的,他好像明白了这串数字的含义。 这含义让他紧张不快。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比起之前的那些岁月,公元7017年会稍微令人影响深刻一些。这一年年底军部为抓捕恐怖分子而封禁了首都领空,这不但导致很多人不能按计划出游,还导致星际头号omega女星丽丽维今年在首都的第一场电影发布会无法按时进行。她的影迷有上百亿,这些人都因此很不高兴。除此之外,首都影院还为此扔掉了几百吨布置会场的花卉,那段时间首都的垃圾场都是香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丽丽维,其次是她的新电影,最后是香喷喷的垃圾场,比最后还后的才是军部和恐怖分子。 取消出游和首映式大家还可以接受,只要不像上次那样触及底线,大家乐于呆在家里而不是上街游xing。 总统尽力维护了世界的“和平”,接下来就看军部的了。 约翰尼斯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他只是不想输给一个omega,这种事情他在职业生涯中还没发生过,他觉得这种经历一定会让他觉得难堪。他作为元帅本可以避开直接指挥作战的岗位,但艾尔文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艾尔文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让整个军部全军覆没。为了不留遗憾,这种事他还是决定亲自面对。 抵达泰卫二后,他立刻集合所有参战人员召开了指战会议。和元帅的紧张压抑不同,与会的其他人表情泰然,还有几个人在八婆“艾尔文.赫尔曼”的往事。只要是和omega相关的信息,军部寂寞的alpha们都喜欢关心。剩下的则在偷偷观察那群坐在角落的科学家,表情就像一群好奇的鹦鹉。 “收起你们鸟类般的表情,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约翰尼斯拉过话筒宣布开会,“经过测算,法玛古斯塔的修复建设大概会在二十六个小时后完成,到时候会有七万台地面火炮,三万自动驾驶机甲,两万地对空导弹等着我们。我们必须赶在一切完成前夺取法玛古斯塔的制空权,找出雏形机的所在位置并进行歼灭。如果我们没能做到的话……普朗克,如果我们没有做到的话会怎样?” 联合会英俊的会长站了起来,他向大家行了个礼:“如果我们没能做到的话,法玛古斯塔的飞行器就会拥有攻击泰坦星的实力,如果攻击发生,后果不堪设想。防护方面,如果法玛古斯塔修复了它的全火力网防御系统,火炮的密度可以轻松摧毁一切近地设备,即便是现在的我们都很难攻破,届时歼灭雏形机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发言结束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约翰尼斯不知道别人会长平淡的陈述个事情这帮傻瓜为何要鼓掌,他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的第一批作战编队就会出发,这次的每一只作战单元中都有曾经在雏形机服役时期战斗过的老兵,我希望你们在战斗中能够灵活一些,动动脑子,想想这位你们曾经的指挥官会怎样和你们作战,这对你们活下来会有好处,谢谢大家,祝你们能活下来。” 约翰尼斯第一次发这么短的言,大家还不习惯,全都傻呆呆的看着他,这情况逼得他重新拉过话筒大吼了一声:“散会!!” 散会散会……得到指令的士兵和指战员们赶紧起立鼓掌,元帅气得瞪了大家一眼,恨恨的走出了会议室。 “要喝咖啡么?茶水间的人可没注射安抚剂,要喝的话我去帮你倒一杯。”伽林对这种会议很有经验,他知道这种休息间隙非常珍贵。 “好……”安妮恰巧有些口渴。 “嗨!伽林?”一个女军官突然敲了敲他们的座椅后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果然是你!我刚才看到你了!” “罗拉?!”伽林站起来和这个女军官击了个掌,“这位是我军校时期的同学,我们以前一起在远星系打过突击战,罗拉.修斯上尉,这位是学院……” “啊!我知道我知道!”罗拉伸出手和安妮握了握,“您是学院联合会的副会长!啊,天啊,您不知道我有多崇拜您!没想到您本人看起来这么可爱!太可爱啦!我好想抱抱你!” 伽林推开了这位兴奋的alpha姑娘:“冷静,虽然你注射了安抚剂,但是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不会的,您的头发颜色真好看,幸会。”听到伽林说话这么直接,安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罗拉有一头垂顺的银色长发,搭配她黑色的军官制服非常好看,安妮忍不住发自内心夸了一夸,没想到这随口一夸搞得罗拉整个人都兴奋了:“刚才听说您要喝咖啡?我陪您去吧!我和伽林不一样,我常年呆在军部,这里的咖啡机我简直太了解啦!我帮你,一定做得就像咖啡厅的一样好喝!” “是啊,是啊,”伽林简直推不开她,“所以她是个土包子,几乎没看过alpha以外的人。” “胡说!我的上上上任副指挥官的机械维修师就是个beta!那时候……” “那时候太远了,现在离休息结束只剩半个小时啦。”伽林恨不得直接把她抽飞,“你脱离文明世界太久已经不适合煮咖啡了,这活儿还是交给我吧,下次我请你喝酒,”伽林冲她挤眼睛,“她是我女……” 女你个屁啊! 安妮可不想后半辈子连口正经蛋糕都吃不上! “谢谢您,”安妮把自己的杯子塞给她,“就拜托您了,修斯上尉,”她拦住了准备起身的伽林,“你就不用跟过来了,谢谢。” 这态度简直让罗拉心花怒放:“那就回见咯,伽林。” 军部和联合会的氛围完全不同,这里的走廊几乎在任何时段都挤满了人。上尉这个军衔算是基层军官中的长官,修斯上尉走过走廊的时候许多士官向她行礼,不过相比平常,今天除了行礼大家脸上还有难以掩饰的羡慕表情。 “他们是不是把我当omega了?”安妮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抖。 “不会的,对他们来讲没有什么比omega信息素更好辨认了,他们只是好奇,二十多岁的alpha总是精力旺盛,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罗拉撩了撩她的长发,她的外貌非常惹眼,如果说她是个电影明星,一定会有人相信。 她们拐过拥挤的过道,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罗拉说这里是技师专用的休息室,技师不用的时候没人进来。 “机甲战舰起飞前都会做例行检查,今天的战斗任务这么重,现在应该没人会在里面。”果然,打开门后里面空无一人,罗拉熟练地打开咖啡机开始帮她煮咖啡:“要加糖么?听说您很喜欢甜点。” “谢谢。”安妮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甜味刚刚好,“您似乎对我很了解。” “我读过很多您的文章,可以说在伽林还不认识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了,我是真的很崇拜您啊。”罗拉拉开房间的窗帘,这里的风景与众不同,停留在窗外的不是小鸟,而是闪着各色光彩的深海生物。 “您对科学很感兴趣?”安妮听到这里也很兴奋,“听说您也快退伍了吧?您会考自然学科类的学校么?” “是很感兴趣啦,不过我想考烹饪学校,我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我只是想在首都开一个甜品店,做各种好吃的点心,然后找一个像您这样可爱的人共度一生,这就够啦。”罗拉看着窗外连成长线的深海蝴蝶多鳞虾,这是它们迁徙的季节,庞大的虾群泛着五彩的光正向着更深的海底游去,就像是节日时街道上的彩灯。 安妮不是很懂这些alpha,她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熬过如此低的生还率后不去追求更好的生活,alpha退伍后的待遇可是她这样的beta羡慕不来的。 “我可以吻你一下么?”罗拉突然问。 已经习惯被alpha各种撩的安妮还是被吓了一跳。 罗拉看了看她显示屏上的时间:“我还有十分钟就要出征了,听说这次的对手很不好对付,吻一下您这样可爱的人应该可以增大我生还的几率。” 安妮被她做鬼脸的样子逗笑了,她想吻一下就吻一下吧,这些alpha对她来讲就是一群逗趣的小孩子。 “祝您平安归来。”闭上眼睛前,安妮对她说。 她感到对方环住了她的腰,然后,自己的嘴唇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罗拉把手从她腰上挪开:“嗯~伽林这臭小子真幸福,在首都等着我吧,我一定得找一个和您一样可爱的女孩,再见。” 当安妮回到会议室时,才认识的罗拉作为第一批指战员已经起飞了,根据计划他们大概会在十六小时后到达法玛古斯塔,那里有他们熟悉的雏形机,不过这次已经不是同伴,而是敌人……安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和艾尔文一样的脸,这一次她的内心突然变得更加的紧张。 其实艾尔文没有留给雏形机什么,他当时可利用的时间已经不多。五十年前的艾尔文不会知道军部终端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第二代,如今真的很难判定这台古旧的半成品会不会赢。但艾尔文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哪怕这只是他计划中不算重要的一环。 “法玛古斯塔的进度一切正常,现在已经探测到军部的战舰从泰卫二上起飞了。”伊文尽职的将最近汇报传输给了他。 “现在还可以探测到雏形机的位置么?” “探测不到了。” “那边的时间过得将会很快,”艾尔文微微笑了一下,“也许再过几分钟雏形机就可以探测到我们的信号了,中断通讯吧。” “您认为五十年前的武器可以打败现在的军人么?泰卫二的冰层厚达千米,现在还没有任何炮弹可以摧毁它。” “我不是一个军事专家,这是雏形机该思考的问题。我已经送了一个最好的礼物给它,它很快就会知道的……现在呢,我们最好闭嘴,免得我们的对话把准备上来吃饭的中尉先生吓坏。” 法玛古斯塔深邃的地下建有一整套防御隧道,这些隧道通过电运转轨道将各个指战区链接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昆虫的巢穴。五十年前这里和泰卫二一样喧哗,如今却如安静得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这颗星球现在只剩一个’人’了,它是这里孤单的主宰者。 从醒来开始,就有无数的回忆在它头脑中盘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战略数据逐渐沉入了心海,剩下的对于某人的记忆则清晰的浮了起来。 普朗克,普朗克 ·威尔,它想起了他们之间更多的事情。 它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才结束了他关于未来世界秩序的学术演讲,那天有很多人为他鼓掌,自己也在其中。 会议结束后,他还带他一起见了总统。 “这就是艾尔文.赫尔曼,总统先生,欧文系统的模拟生物体将以他的生物样本作为蓝本,我认为这很伟大,虽然他是我的学生,但我尊称他为我们团队的首席科学家。”普朗克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挽着他的肩,隔着礼服外套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 那天他握了总统的手,他还记得这位性格直爽的alpha浮夸的赞美之词。 “我们将创造一个伟大的新世界,艾尔文,”普朗克真的是异常的高兴,他看着晚宴上跳舞的男女们就像自己也准备去一舞似得,“拥有欧文系统的未来世界将会像这圆舞曲一样和谐,不会再有一丝杂音,新世界会感谢你的,你简直就像这音乐一样伟大。” 是么? 我很伟大? 那天自己的心情似乎也随着他的情绪高涨了起来。 晚宴上的人们一直跳着,跳着,音乐一直奏着,奏着,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愉悦的气氛持续到了深夜。 “今天晚上你还要去实验室么?晚宴还没结束呢。” “是啊,你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的,理论实验才刚刚开始,我得去跟进一下成果。生命体分离提纯的难度比我想象的要高,那毕竟是生命,我可不想我的实验室老产出尸体。” “艾尔文,”普朗克突然凑近他的耳朵,“科研并不是只有实验室,有时候晚宴也很重要。现在提纯的不过是一些半成品,如果真被搞砸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它只是一个雏形,不论它现在有多珍贵,等到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它就会被销毁。” 是啊, 只要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销毁。 谁也不会例外。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距离法玛古斯塔还有一小时的航程,第一批战舰已经开始整排编队准备投放机甲。唤醒设备叫醒了休眠状态的士兵们,大家将到医疗仓统一注射强化剂,做好作战准备。 罗拉.修斯上尉是第七中队的中队长,她今天的队伍里有新兵,所以她不得不提前到医疗舱来一趟。 “新兵的状况怎么样?”她问她的副官。 副官是位喜欢保持整洁的瘦高个,他举起擦军靴的刷子指了指坐在角落的新兵,“还不是老样子,因为激动,他提前十分钟给自己注射了强化剂,这会儿正在抖呢。”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坐在角落的新兵不满的恨了他们一眼。 罗拉也笑了一下,然后开始例行作战解说:“今天我们用轻型机械甲作战,轰炸部队会先清理地面建筑,等最新的地面形势图传导回来我们就着陆作战。旧军部的面积有两百多万平方公里,我们有大概十个小时的时间在地面搜查雏形机,幸好一共有一千六百个编队一起搜查……” “噢哟,这下我们需要搜查的面积就不足两千平方公里了,好少哟,好简单哟!”掷弹兵沃克打断了她的话,这位红头发壮汉来自另一个星系的孵化工厂,那边的口音有点怪,卷舌音很重,配上沃克惯用的阴阳怪气的语调显得很搞笑。 “下面是有意思的内容,”罗拉清了清嗓子,“雏形机的基因蓝本来自于一位omega……” “切!” 大家纷纷打嘘,说起了’上尉又在思春了’,’我们中队长大概是傻的’,’战场都会发情的禽兽’等等吐槽的话。 “看来你这个银发美女不是很受欢迎呢。”军医在一旁插嘴,“你的那个新兵怎么办?他现在抖得像个被电的仓鼠。” 罗拉还在欣赏雏形机的照片,根本没把军医的话放在心上,“……打点……随便什么药吧……嗯……十分钟后集合,不要迟到……啊,对了,彼得罗夫,”她在出门前叫住了她的副官,“还是老规矩,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冲锋,把这句话告诉所有人,特别是那个傻缺新人。” “我叫德特里西!”新人很生气。 “谁管你叫什么。”彼得罗夫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不听话就等着第一个死吧,傻缺!” 作战集群已经靠近了法玛古斯塔,这颗暗红色的星球今天注定不能平静。前期部队清理了星球外轨道上的移动炮台,因为引力,黑色的爆破烟雾飘向法玛古斯塔的大气层,搞得视线一片污浊。重型机甲已经登陆,根据作战计划他们的任务是清理对方的地面炮火和移动机甲,法玛古斯塔没有驾驶员,歼灭机械控制的自动机甲应该不算太难。 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算是非常大的作战面积了,几乎和古代地球的一个中型国家一样大,但现代作战效率非常高,经过三小时激战后,前线部队报告说作战结束。 这时间和轻型部队的登陆时间刚好吻合,精确到秒,这就是现代战争。 罗拉和她的小队乘坐载人飞行器起飞了,此刻她也感受到了强化剂的作用,这药剂正通过血液刺激着她的肌肉,她拿枪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她今年二十六岁,这二十六年里有十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投入战场前的那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对她来讲紧张都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她都不会特别处理这种情绪。 大概十分钟后,飞行器穿过了法玛古斯塔浑浊的大气层,他们座位前的防护罩被打开了,机师提醒大家做好着陆准备。 “检查一下爆破管,法玛古斯塔氧气含量正常,说不定用得上。”罗拉说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 “噢哟,上尉,这一仗打完你就该等着退役咯。”掷弹兵洛克笑嘻嘻的看着她,“今天好好打哟,以后这帅气轻型步兵机甲就再摸不到咯。” 新人不屑地在旁边哼了一声。 罗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 罗拉对他笑了一下,突然一用力,把他从飞行器上推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新兵的惨叫在音频中响起,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罗拉上尉,你又在调皮了么?这里离地面还有三百米呢。”机师也听到了。 “这是我们中队迎新的例行仪式。”洛克咔咔咔的尖笑起来。 “顺便拿他试试地面火力。”罗拉补了一句,“走吧!”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罗拉站起来,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跳了下去。远看就像一只急速扎向猎物的黑色的隼。就在离地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她启动了自己的轻型步兵机甲,柔软的甲衣迅速覆盖了她的全身,前身推进器配合她的动作做出了逆推,大概一秒钟后她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温度46摄氏度,重力调整正常,找到新人了么?” 新兵大概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位置着陆,距离差得不远,姿势差得很大。 “呸!”新兵恼怒的爬了起来,他刚才差点没来得及打开机甲,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小朋友们,游戏结束了,现在该干正经事了,如果想活着回去就给我认真一点,明白了么?”罗拉拉过她的枪,打开了保险。 “是!长官!”大家在音频里回应。 地面的状况比他们想象的糟糕,看来刚才这里发生过激战。他们降落地是一片建筑群,现在几乎所有的地面建筑都变成了废墟,大量的古老机甲夹杂的混凝土的碎片里。 “哦,那是什么?”彼得罗夫踢开了一块碎片,这是一个被爆破的驾驶舱,驾驶舱里显然不是空的,“这里有生物,难道法玛古斯塔上还有人?” “不是人,”罗拉指了指旁边高大的铁塔,“应该是皱腮皆足兽。” 皱腮皆足兽,在法玛古斯塔工作过的军人都不会对它陌生,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什么意思?”新兵不懂。 “雏形机杀掉皱腮皆足兽,然后挖出它们的大脑移植到机甲里,不愧是雏形机,真有创意,想必刚才前面的重型部队战斗得很吃力吧。”罗拉推了新兵一把,“你又不用嘴走路,别一说话腿就不动了,快走。” 新兵从未来过法玛古斯塔,也没有见过这种巨兽,他看到高大的古塔上晾满了这种动物,粗看只是觉得恶心,细看才发现所有巨兽身上都有一个大洞,想必这就是它们被挖去的大脑吧?所以……刚才和重型部队作战的其实是这些怪兽?呕!他感到了一阵恶心。 “别吐,吐到面罩里只能自己把吐的吃回去,”罗拉可没空感慨这些,“彼得罗夫你今天负责前方突击,我负责侧翼支援,大家跟紧地图指令,我们这次要找的可是一个人,人比其他东西难找多了。” 罗拉打开了生命检测仪,现在重型部队已经撤退到了外围,这两千平方公里内应该除了他们十六个人外应该不会再有生命痕迹了——除非雏形机躲在这里。 生命探测仪靠生物电波探测生命,所以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可以逃过它的搜索,这机器唯一的不足就是探测距离太短,想要不动脑子的带着它这样在地图上跑一圈是行不通的。罗拉打开了地图——这地图就是一个大型城市的地图,她得好好想想如果一个人想躲藏,他会躲在这个城市的哪个位置才行。 “还好,我们分配到的不是生活区,以前这里是油矿田。”彼得罗夫是当年最后一批撤离法玛古斯塔的士兵,他对这里还不太陌生。 “这里是不是有个车站?”罗拉记得当年这里有很多负责矿井的beta,可惜她在军部的时候都没机会过来看看。 “车站?大概在距离我们五十公里的位置。”彼得罗夫才不会觉得谁会躲在车站里呢,“他不是该待在一个通讯方便的位置?毕竟他得操控全局呢。” “我的直觉是车站,因为我和他都很喜欢偷袭,我觉得那里会是偷袭爱好者的首选,走吧,小朋友们,把加速器开起来,让我看看谁会最先到。”罗拉收起了地图,打开了轻型机甲的全息功能,“你们会喜欢这里的,这里跑起来就像一阵红色的风。” 法玛古斯塔的作战影像被实时传回泰卫二的新军部指挥所投射在了大屏幕上,罗拉和她的小队在这里只是一小格,大屏幕上一共有一千六百小格,这是二代机划分的搜查界线。两千平方公里,十小时,这看起来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二代机把最适合的指挥官投入到了最适合的区域,只要按照它的推算执行,他们一定能在十小时内找到雏形机。 这是一定的事情,就像雏形机挖出皱腮皆足兽的大脑去替代机械自动驾驶程序也没能将重型部队的作战计划拖后一秒一样。 新的一定战胜旧的,这是一定的。 伽林打了个哈欠,他的任务是保护这群科学家,现在这任务显得有些多余,所以他现在负责帮大家倒咖啡。安妮和她的团队负责保护二代机,这是个棘手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艾尔文会用怎样的方法入侵这里,他们不眠不休的跑着数据,就连普朗克都加入了,这搞得伽林一次要端十杯咖啡。 他不理解他们的紧张,军人们早已习惯了没有例外,在现代军事终端机的指挥下,大规模集团作战根本不会有例外。 这一点艾尔文.赫尔曼认同,他显然是个喜欢计划好一切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和他造的芯片几乎没有区别。 所以即便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例外,他也没将这个例外放在眼里。 他做的唯一防范大概就是尽量不当着对方的面谈他的计划,除此之外,对方自由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施利芬中尉大概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自从他上次被电了之后他就知道这颗星球根本无法对外通信,赫尔曼先生大概是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自己的小聪明完全被对方的智商碾压,挣扎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每天还过来修机甲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好做,艾尔文给了他修理指南,但他感到自己越修越糟糕,再修下去就算把这堆零件送回原厂都装不回去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施利芬扔下工具表示投降。 “不行,赫尔曼先生说你每天必须要修够八小时,现在还差十分钟呢。”伊文是监工。 “……这……根本就修不好啊!”施利芬摊开手。 “请不要找借口,这是您的任务,先生。”伊文当然是公事公办。 施利芬在零件堆里踩来踩去想要敷衍了事,但伊文显然已经获得了修理数据,他这样的工作态度怕是拖延不了十分钟。施利芬想了想,决定放弃引擎,干脆爬进驾驶舱躲一躲熬过这十分钟。 这颗星球比较潮湿,打开驾驶舱时他闻到了一股不太新鲜的味道,不过幸好座椅依旧舒适,施利芬调整了座椅角度开心的躺进了他的驾驶舱。这感觉真是太好啦……只是那股不太新鲜的味道一直环绕着他,这让他有点不爽,几经回忆后,他从座椅旁边的军用包里找到了一包开了封的小零食。 “哎!真恶心!这包桃子块在这里放了近半个月了……我完全忘了!唉……我当时正准备看娱乐节目的时候打开的……哇……,”施利芬摸到那团软乎乎臭乎乎的东西感到一阵恶心,“伊文,你可以帮我把这个弄出去么?我驾驶舱里有食品变……” “先生,您真是一个邋遢的驾驶员!”伊文抱怨,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的保姆,“您稍等一下,我变换一下履带设置才能爬上来。” “不用了!”施利芬突然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我自己来……呵呵……你等我就好。” 然后,他把一包腐烂的桃子扔了出来。 “您自己就可以了么?”伊文不知道他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嗯……啊,我已经扔出来了。” “哦,”伊文是不大懂这些多变的人类啦,“十分钟已经到了,先生,如果您愿意,可以回地面吃晚饭了。” “啊!好!”施利芬冲它耸耸肩,“我等一会儿就去,请帮我给艾尔文说一声,谢谢。” “随您便吧。” 伊文离开后,施利芬缩回了驾驶舱,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张开他的手掌——这是一张无线刮奖票,是这个桃子零食里的赠品,这种奖票不需要通过电磁波传导信号,也就是说,在这个电磁波被封闭的环境中,只要他刮开奖票,奖票就可以朝它的总部报告现在的坐标。 他相信艾尔文现在一定还处在全星系一级通缉中,在现在的科技实力下,没有人会忽略这样奇特的一个坐标。 他一定没有想到五十年后的奖票会是这样一种设计形式,他也一定没有想到一个狱警会在他的驾驶舱里放一包零食。 他想不到自己会在此刻找到它。 他更想不到这张小小的奖票即将为他的一切计划画上句号。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彼得罗夫,傻缺新人在干什么?” “在杀自动机械控制的装甲。” 洛克听闻此言做了个抽搐的表情:“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喂,新人……”洛克说。 “不会浪费弹药的,我也没有拖延队伍的进度。”新兵没有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他继续杀着时不时冒出来的古老机甲。他说的没错,他的动作很娴熟,看起来就像个老手,“我将会是今天作战积分最高的人,洛特中士,我会很快升到上尉的军衔,这样就不用和你待在一起了。” “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再努力一点就不用一把年纪还当中士了。”洛特一边保持着飞行速度,一边从军用包里掏出一个小瓶,他打开小瓶灌了一口,“上尉?哈哈,看来你还不懂当兵的路数,上尉,罗拉,我们队里来了一位有野心的小伙子呢。” “小心一点,已经有伤亡了。”罗拉示意大家看显示屏上的最新报告。 地图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看来登陆的步兵阵营已经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反击。其中有一些人大概就是被这些还受控制的自动机甲杀死的。从年龄层来看,大多数都是这次才参战的新兵。这很有必要,只有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新兵才会成为老兵,除此之外用其它再多方法训练都不成。 罗拉小队里的新人对此表示不屑,他是他这一届积分前十的新兵,他和这些肉鸡完全不一样。他觉得杀这些自动机甲就像军校的日常训练机一样简单,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旁边这个……老……掷弹兵。 “你在喝什么?”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打嗝。 “嗝!”洛克又打了一个,“好东西,要不要来一口?”他把瓶子递给他。 “机甲防冻液?!”新人看到标签大吃了一惊。 “我叫它伏特加,嗝!”洛克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你们要不要点?我刚才偷了三瓶。” 新人看到那个把他一把从飞行器上推下去的罗拉上尉接住了洛克扔过去的瓶子,然后就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样咬开瓶盖喝了一口……防!冻!液!……这一瞬间他真的崩溃了……他没想到标号如此靠前的第七中队竟然是这样一群小偷疯子酒鬼傻逼。 “我们离目的地不到三百米了,大家注意,这里除了车站和旁边的几栋高楼外几乎都是平原,这对我们可不利。”防冻液虽好,但喝多了口臭,罗拉把她的小瓶子塞回包里,“现在大家聚过来,我开个战前小会。” 她的小队关闭了飞行模式,聚拢了过来。他们作战的片区是一块巨大的油矿田,当年只有大概几千专业工作人员在这里工作生活,所以住宅区和生活设施并不丰富。之前的重型机甲战斗时几乎把所有建筑都摧毁了,车站旁的几个高层建筑大概是为了方便空军轰炸定位才留下的。比起寒掺的破楼,车站倒是修得有够富丽堂皇,大概算是对当地工作人员的一种心理补偿吧。 我不喜欢巷战,拉罗看了看周围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但对手是人工智能的话还是挺刺激的。 “萨沙,迪米特里,冉尼亚,你们包抄到车站右侧隐蔽,塔吉丽,卢比,维克奇,你们去左侧,把反装甲□□和手持榴弹炮准备好。”罗拉开始发布她的作战指令。 “是!” “坦尼亚,米哈伊尔,你们俩带着剩下的人围绕这根基线准备东西走向的两根贯通战壕,战壕的隐蔽点不低于四个,五个假火力点,五个真火力点,假火力点务必做的逼真一点,毕竟雏形机不是那些外星傻逼生物,三十分钟内完成。”她说完这些后,转过头指了指旁边的三个人,“彼得罗夫、洛克,还有你,新兵,一会儿你们三个负责吸引火力。” “是!” 新兵的表情很不情愿:“她呢?” “傻缺,她是指挥员,当然是指挥啦。”彼得罗夫相对比较有品位,他不喝防冻液,“洛克,别喝啦,你的嘴都臭啦。” “是啊,我们吸引炮火,她自己躲到大楼里。”新兵嘟嘟囔囔,“而且她凭什么确定这里就是战斗点?突击作战还挖工事……听都没听说过……” 已经开始挖工事的米哈伊尔过来踹了他一脚:“再说废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出去,用你提前试试看有没有火力!干活!” 新兵只好开始干活:“凭什么选我们……”他心中非常不满,吸引火力这种这工作真是既危险又无益。 “你还真是个傻缺,”洛克的嘴有一股机油混合酒精的臭味,“因为你是轻机枪手,我是掷弹兵啊!” “我是轻火炮手。”彼得罗夫补充了一句。 法玛古斯塔的作战图像都实时显示在军部的大屏幕上,当伤亡人数增加到一个数值后,数值变化的速度慢了下来。 “新兵差不多死完了。”伽林给安妮解释。 一个中队中会安排一到六名不等的新兵,各个中队现在的伤亡数值也大概和这个人数相符。大多数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大概都不能接受对死亡这么冷静的描述,安妮虽然只是坐在指挥室里,但她的手心却不自觉的冒出了汗。 “罗拉上尉也在里面?”也许是因为说了几句话,相较他人,这个人的生死她更加关心。 “她啊……”伽林查了查作战表,“她现在已经在战场上了,在这个区,这里是个油矿田。”伽林单独选中了第七中队的作战画面,“反正你也不参加指挥,你想看她就在小屏幕上看吧。” “他们在干什么?” 别的中队都在搜查,这个中队好像在挖土。 伽林也把脸凑了过来:“哦……有意思……中队番号是以实力排的,罗拉的中队排在第七呢,她可是个很厉害的人,你看,他们中队的新兵还活着。” 他们虽然都一直呆在军部,但路线却完全不同,伽林发展成了元帅的副官,罗拉却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很少有人能在后面这条道路上熬到退伍。虽然现代生活已经不再区分古典意义上的男性和女性,但就战场而言,安妮还是不自觉的认为罗拉这样的长发美女应该被保护起来。 就在她还在想罗拉的蛋糕店的时候,伽林指了指屏幕:“你看,他们的轻火炮手发起攻击了。” 战壕里的彼得罗夫朝车站大楼的正门开了一炮,刚才还一片宁静的车站大楼瞬间响起了一片炮声。这里果然是雏形机设计的伏击点,如果他们贸然冲进去,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洛克的酒已经醒了,他一边发射各种功能性弹药干扰敌人,一边配合新兵机枪手转移位置。 “可以了,回隐蔽点。”罗拉在大楼里用炮镜看着战场,“让他们开一会儿炮。” 这话说得轻松,大楼里不知隐藏了多少火/炮,火/箭/弹一层一层打过来简直要把他们炸平。 “多久才算完!”新兵感到自己的耳朵都被震出血了。 “闭嘴!”洛特吐了一口土,“你的话太多了!” “侧翼先不要动,米哈伊尔,你们先把现在的火力点打掉。”罗拉一边说,一边又掏出小瓶子喝了一口,“果然是偷袭,这是一个喜欢打伏击的omega,我喜欢。” 现有的火力点被米哈伊尔他们的穿/甲/弹摧毁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更多的炮弹从其他地方射了过来,比较之前似乎更密了。炮火声简直震耳欲聋,燃/烧/弹把车站面前的一大片区域都变成了火海。 “站起来,”炮火间隙时,彼得罗夫把尖叫的新兵提起来按到机枪边。“射击!” 炮弹没完没了的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炸开,车站广场简直被整体往下炸掉了一米深。 “他们在做什么?”安妮和新兵一样不解。 “伏击虽然狡猾,但既然是伏击,对方手上的底牌就一定有限。我想二代机把罗拉放在这里大概就是因为它觉得罗拉比雏形机更技高一筹吧,她可不是什么可爱的蛋糕小姐。” 正如伽林所言,罗拉的小队一次一次的从烈火中冒出来,就像杀不尽一样,当炮火的密度到达巅峰后,两只侧翼小队开始在她的指挥下逐一清除隐蔽在大楼里的固定炮塔、自行火炮,直到雏形机的“底牌”全部亮空。 “很棒的战绩呢,还无人伤亡。”在控制室的伽林忍不住为他优秀的同学鼓起了掌。 屏幕上的战场暂时恢复了宁静,看到所有人都从战壕里爬出来后,安妮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另一个好消息传来了——第三十九中队在作战中搜索到了雏形机,现已经完成了击毙任务。击毙现场的图像取代其他影像占据了大屏幕的主要位置。 雏形机……死了? 罗拉的显示屏也收到了这条消息:“根据指示……我们收队……哇!我看到了什么!”她发现联系人窗口在闪烁,“是舒伯特小姐么?刚才您一直在看着我?哇,我太激动了!”罗拉开始一边撩她的银色长发,一边对着显示屏做各种可爱的表情,“超开心的!喂!你们这帮家伙都给我接到主频道来!我要给你们看看可爱的舒伯特小姐,我才认识的!舒伯特小姐,您不要害羞,不要挂断!听我们一起给你打招呼……各位,听我命令一起打招呼……不整齐,重新来!你们是没吃饭的白痴么……” 安妮无暇顾及罗拉的招呼,她看了看时间,作战刚过了六个小时……雏形机……死了? 雏形机死了,他在旧军部的三号控制中心的地下隐蔽室被发现,然后被当场击毙。大屏幕显示得很清晰,击毙他的中队正在给他的尸体拍照片,快速鉴定小组已经到达,他们给出的基因报告也显示一切相符。 雏形机死了,原定十个小时的作战方案用了六个小时就结束了。 新的注定要战胜旧的。 果然如此。 可惜已经切断信号的艾尔文什么都不知道,他所在的星球时间过得很慢,他感觉自己大概只过了几分钟。 他唯一确定知道的是今天的施利芬看起来有些浮躁,但要说有多浮躁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在给他盖毯子的时候比慌乱,盖好后就找了个挺敷衍的理由说要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吧……艾尔文越发觉得精力不济,他要求自动轮椅给他一点镇静药物,这次他想睡得久一些。 SWEEPS-98167[7]此刻是“清晨”,“夜晚”的寒意正在逐渐退去,星辰逐渐代替黑暗占领了天空,景色很美。 施利芬孤独的站在这里,心乱如麻。 “施利芬先生,您今天怎么了?”伊文跟了出来。 “艾尔文为什么不喜欢alpha。”施利芬认出了这个伊文,这个是楼上的伊文。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不过我想主要还是因为普朗克吧。” “波斯豹?” “这是你给他起了绰号,正经来讲他是学院联合会的会长,可不是个动物。” “怎么会……他可是他的老师。” “他是他的老师,但也是抛弃他的人。用艾尔文的话来讲,大概就是:alpha喜欢扔掉没用的东西。”伊文努努嘴,“我是个人工智能,我犯不着偏向哪个性别,我觉得赫尔曼先生这句话没毛病。” 是啊,如果没有用了,为何不扔掉?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机器不会违抗人类的命令,伊文回去了,只留下施利芬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星空下。他靠在院子里的那堆废旧轮胎上发呆,他想活下去,他知道自己特别想活下去……他看到废轮胎边有个一不大的木箱,他知道自己从机甲里拿出来的救生包就藏在那里。 那是他三天前藏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奖券,他心里只想着要给他个惊喜。 奖券……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那块小小的,廉价的塑料片,上面印着漂亮的蜜桃图案和煽情的宣传语。现在,只要轻轻刮开这层图案…… 他就可以活下去。 他死死的盯着它,就像训练的时候盯着射击靶心一样。 许久, 许久…… 他折断了“奖券”,把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收队了,上尉,怎么了?” “啊……”罗拉站在楼顶俯视着车站全貌,“我只是……有点不安……直觉。” “雏形机已经死啦,鉴定组已经给了鉴定,他不可能利用这么短的时间给自己培育出替身,技术上就做不到,你太多心啦。”彼得罗夫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招呼队友收拾战场,“一共清除了十六门火炮,六辆自行火炮车,八辆自动重炮装甲,我们队这次的成绩不见得比三十九中队的低……罗拉,你怎么了?” “我想去车站里看看。”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一愣。 “喂!”新兵对此很不满,他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爆炸中缓过来,“虽然是很感谢你的指挥,但你现在的提议完全没必要吧?” “愿意跟来的就跟来,不愿意的就收队。”罗拉调出了指挥指令,“这是负责接头我们的运输船的密钥,收队的谁来领队?” 没人举手,新兵也不好意思举手。 彼得罗夫接过装了秘钥的指令盘扔给了新兵:“听你的,咱们走吧。” 车站分成上下三层,刚才的战斗已经将地面建筑彻底摧毁,他们现在得爬过瓦砾堆才进得去。 “说实话,这里随时都会塌吧?”新兵忍不住抱怨。 洛克又掏出他的小瓶子喝了一口:“那你刚才怎么不选择回去,密钥都给你了。” “进来会有机会获得更高积分吧?我知道你们这些老兵可不傻。” 洛克笑了一下:“那就祝你好运了,未来的上尉。” 雏形机也许是真的死透了,他们在路上看到了一些还算完整的自动控制装甲,这些装甲已经完全静默。当他们进入车站大厅后,视野开始开阔起来,看来这里并受收到太多炮火影响。车站最上一层是载人车轨,下面两层是货运车轨,罗拉打开了手动升降板,找到了升降铰轮。 “我很好奇为何雏形机要在这里部署这样强劲的火力,如果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伪火力点,他部署的力度也太过了吧。” “说的也是,”米哈伊尔调出了刚才的战果,“怎前几轮空袭和重机甲作战中这个火力点都一直保持隐蔽,感觉好像专程为了阻击我们步兵而存在的。” “火炮对步兵,感觉如果不是我们中队的话其他人来都够受的呢。”彼得罗夫觉得很有道理。 “从战略角度来讲,这里的确是这个片区最适合设防的一个区域,所以我选择先搜查这里……但如果雏形机根本就不准备躲在这里的话……我觉得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罗拉回忆着之前的案例,“如果二代机测算出来是十个小时的话,我总觉得战斗不该在六个小时就结束。” 第二层地下轨道毫无异样,生命检测仪上也没有任何东西,第三层是最后一层,可供升降的铰轮却卡住了,怎么都弄不动。 “你们在上面等着,我先爬下去看看。”罗拉从升降板的缝隙里钻了进去,通过锚链降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照明系统被提前关掉了,所见之处一片漆黑,罗拉打开了远光电筒,透过电筒的光线,她看到两头都是看不到尽头的轨道,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什么?”罗拉看到墙壁上有一块绿色的钢板,她用扫描仪扫了一下。 “查询结果:应急食品储备点。” 罗拉蹲下身,掏出小刀撬开了铁板——里面果然放的是储备食品,有饮用水,营养干粉和用餐工具。 “嗨!我说,这里有点奇怪!”罗拉接通了上面,“我看到饮用水少了一瓶,帮我接通总部,你们在上面原地待命!” “帮你和二代机接好啦。”彼得罗夫说。 “谁叫你接通二代机的!帮我接通个活人!” 现在都忙着收队,军部的参谋一个都没接,彼得罗夫只好一遍遍重新发起通讯。 罗拉等得耐心都快消失了的时候,她瞄到了她的通讯录——安妮和她的通话还未挂断!她们还一直在通讯中! “安妮!安妮!舒伯特女士!您能听到我说话么?”罗拉尝试了一下。 安妮正在听约翰尼斯元帅长篇大论的作战总结,罗拉的声音冒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可以,罗拉?啊,不好意思……等一下。”她手忙脚乱的在一片质疑的目光中把音量调小,“怎么了,罗拉,你们元帅正讲话呢……” “虽然你压低声音讲话的样子很可爱,但是我这里真是有急事,帮我找个参谋让他接入我的通讯。”罗拉把自己看到的拍成照片传了过来,“我所在的区域离中心控制区和雏形机被击毙的西区有几百公里呢,但我在这里发现应急储备食品有异样……少了一瓶饮用水。” 这句话就像电流一般击中了安妮大脑,她猛地站起来,挤过人群,找到了约翰尼斯身边的普朗克。片刻过后,大家看到学院联合会的会长走上台,轻轻拍了拍元帅的肩,然后对他耳语了几句,元帅的脸瞬间就白了。 “我想战斗还没有结束。”普朗克扔下发愣的元帅,拉过话筒对大家说。 “转接第七中队的指挥员。”普朗克也曾是一位军人,他对发布命令再熟悉不过了,“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岗位,现在!快!” 就连约翰尼斯都被这气势镇住了,这群围在讲台前的指战员都迅速跑回了自己的岗位。第七中队的通讯被接通了,那个食品应急储备点的照片被传到了大屏幕上。 “雏形机很可能来过这里,罗拉上尉,您是第七中队的队长?” “是的!长官!”罗拉对屏幕行了个礼。 “这是地下车站的第三层轨道,你朝西前进五百米后可以在天花板上找到一个线路接入口,把它撬开,看到那个蓝色的接入口了么?把你的神经栓插进去。”普朗克非常熟悉法玛古斯塔,他指挥着罗拉,“非常感谢您,上尉,这个姿势稍微有些难堪,但你得保持一下,现在,安妮,你们接入一下。” “接入失败,有人改过密钥。”安妮尝试变换算法,“好的接入了……数据比较复杂,请稍等……” “我希望能快一点,”彼得罗夫的声音突然出现了,“我们在第二层受到了攻击!” “有人设置了反侦查壁垒。” 现场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围了过来。 “让所有外空间飞船原地待命,暂停撤离。”普朗克压低声音对约翰尼斯说。 约翰尼斯稍显不满,但还是暂时答应。 “密钥解开了。”安妮和普朗克对视了一下,“让所有人撤离,我来尝试终止他的指令。” 撤离!准确的说是: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撤离! 作战的现场不像指挥所那样平静,所有的士兵都接到了指令,停留在外空的间运载飞船冲入了法玛古斯塔的大气层以便第一时间接上运输士兵的飞行器。如果技术员们没有猜错的话,雏形机真正的计划应该是引爆这里的油矿田,法玛古斯塔的油矿非常丰富,如果全部引爆应该可以毁灭星球上的所有生物。 “罗拉上尉,您不能撤离。”普朗克接过通讯器,“我们的指令需要您来导入。” “好的,没问题,请允许我的队员们撤离。”罗拉把自己固定在天花板上,她已经根据指示降下了操作板,“彼得罗夫,你指挥大家撤离,堵住自动升降口就可以。” “别让他们堵住出口,一会儿您得从那里离开。”安妮一边写程序一边提醒她。 “哦。”罗拉突然对她笑了一下。 安妮恰巧看到了:“放心,我很厉害。” 要在短时间内破解所有信息太难,这种时候机器突然需要依赖人类的直觉。直觉,真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当人类对一件事或一个人过于熟悉的时候就会产生“直觉”,罗拉对作战是这样,安妮对雏形机也是这样。 她知道雏形机给出的题目会很难答,但她知道是谁创造了它,再难的题目交给出题的人都不会是难事,这就是她的直觉,她对这直觉很有信心。 “我会让你活下来的,罗拉上尉。” 可惜这只在熟悉的人和事间生效,看来艾尔文是注定不会对施利芬产生什么直觉了。 法玛古斯塔的战场没有进入他的梦境,但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全身都酸疼得就像是被人打过一样,等他的眼睛逐渐习惯光线后,他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施利芬:“怎么了?我看你眼睛红红的。” “啊……”施利芬打了个哈欠,“你这次睡得也太久了一点,来吧,洗澡吧。” 施利芬推着他的自行轮椅来到了旁边简陋的浴室:“你既然有那么多钱修个实验室为什么就不能在地下准备个好一点的浴室呢?” “我修建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逃亡。”艾尔文仍旧不习惯被脱光光,他配合的撇过了头。 “是啊,你以前是个科学家,我们的教科书上说不定还有你的照片呢。”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我很老。” 施利芬摆正了他的头:“不要露出害羞的样子,这样很危险。” “?” “因为,我毕竟是个alpha。”施利芬牵起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把他抱了起来,“你这个表情算是勾引了哟。” “一点信息素都没有……拜托……”艾尔文知道他在开玩笑,“真有危险我就拒绝洗澡。” 施利芬配合的在他颈间嗅了嗅:“毛毛球的味道……该洗了艾尔文宝宝,今天爸爸给你准备了泡泡浴。” 今天要用的不是淋浴间,施利芬特意提前清洗了浴缸,因为浴缸在地面上简陋的房间里,这里积攒的污渍多得令人难以想象。 “简直是可以和伊文媲美的古董,我刷洗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清洗文物。”为此他还划伤了手。 “谢谢!”这让艾尔文非常欣喜,虽然身体没有知觉,但被温暖包围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感觉简直不像在逃难,我是在度假吧?” “呵呵……需要给你头上带一个蝴蝶结么?” “……” “说笑的,轻松一点好不好。” “……从轻松的来讲,你这个泡泡浴真的很虚假,至少拿清洁粉打个泡吧?这水上飘着的都是什么?卷舌草的尸体?” “是叶子,”施利芬纠正,“这是淡蓝色的,卷曲的叶子,对身体没坏处……至少比那些过期了几十年的清洁粉要好。” “可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一颗飘在海草中间的海胆。” “我则觉得自己是一个正伺候着挑剔贵族的可怜男仆。” 艾尔文在浴缸里笑了起来,“我一定是个落魄贵族,我的男仆穿得真够惨的。” 当了几天修理工,施利芬的衣服被他蹭得七零八碎,看起来就像个悲惨的拓荒者。 “哦!”施利芬竖起一根指头,“你提醒了我!” 他突然站起来脱掉了外套,脱掉了衬衣,脱掉了最里面的T恤:“我的急救包里还有一件衬衣,虽然是湿热季的短袖衬衣,但是我保证我穿上之后身材会显得更好。” “那你可以……快点穿上。”虽然被施利芬看了很多次裸体,但施利芬的裸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脸红了,男主人。”施利芬双手杵着浴缸边沿,缓缓低下了头,“拜托……空气里可是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其实我看过很多裸体,”艾尔文没说假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包括很多男女alpha的……” “我猜没有一具身体是活着的吧?” “有啊,有几个心脏在跳。”艾尔文回忆着他那些培育袋,培育袋里的液体总是呈现一种粘稠的黄色,这种质感和颜色可以阻隔所有美好的想象。 施利芬突然把手伸过来,把他的胳膊从水里捞了出来。 “是这样的心跳么?” 他看到自己苍白无力的手被按在了他的心脏上,他的身体明明毫无知觉,但是他感到自己好像被电了一下。 他没有触碰过别人的身体,或者,准确一点讲,他从未像这样触碰过别人的身体。在他的教养中,这种触碰不够礼貌,不够庄重,不够……符合礼仪。他应该和别人保持距离,这样才能独立、理性的思考问题。 “如果你的手还能动,你现在会扇我一耳光么?”施利芬笑着说,“你现在的表情真是窘迫极了。” “以你的经验,您觉得会?” “我不知道,我没经验,”施利芬把他的手放回水里,“我之前可没机会遇到什么联邦一级通缉犯,我的贵族老爷,你不该把自己比作海胆的,据我所知,海胆可好吃了。” “现代人可不吃棘皮动物的生殖腺。” “所以现代人可真够愚蠢的。”施利芬顺便试了试水温,“老爷,水变冷了,我得抱你起来啰。” “可我想再躺一会儿。” “不行,”施利芬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时间有限,还有下一个环节呢,泡到现在就刚刚好。”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男主人么?” “但你自己说自己是海胆啊,起来了,海胆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吃海胆了,艾尔文,我恨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军部中央指挥室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站在这里指挥战争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受,那感受让人觉得非常畅快,就好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一样。安妮从未想过要去那个中心,所以当她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把这里当成她实验室的角落来用。 她的助手们很快连上了专用端口并将设备调试到了最佳状态,他们推着椅子挤在一起,把显示屏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办公。旁边的军人们只好任由自己整洁的大厅被他们这群怪咖搞得一团糟。 “信号输出稳定,但是,舒伯特,数据量太大了,我们只有十分钟。” “我知道。” 安妮飞快的浏览着数据结论,她了解机械,也了解生物,她看过机械的逻辑,也看过生物的逻辑,也许他们都是电信号,但其实大有不同。生物的逻辑更加“柔软”,更有“弹性”,雏形机虽然没有名字,但他是个生物,所以她不会去做那些他给自己出的难题,她要伺机等候他犯的错误。因为只要是生物,就总会犯错。 “已经过去三分钟了,二代机的运算量还不够大,安妮,要接入欧文-Misterioso么?”洛特负责初期数据筛查,他现在累得满头大汗。 “不用,打开我们之前临时编好的小程序。” 那只是熬了二十小时写出来的一个小程序,但却是和欧文系统代码逻辑完全不同的一段程序,区别就像古地球各国使用的语言一样大。对于欧文系统来说,这不是一段简单的代码,这是一段严谨的新语言,足以让他感到困惑。 “找到了!把我们的程序插入我圈出来的那段字符里。”安妮冷静的看着屏幕,“罗拉上尉,现在看你了,你的输入实时的,请输入我的指令,这样我们的程序就会激活。” “我的键盘变化了。”罗拉第一次配合科学家作战,她觉得还挺有趣的(如果最后不死的话)。 “是的,这是新的语言,字符不是通用语,我们的植入要结束了。稍后,请和我输入的内容保持一致。你看,这些字就像堆着奶油的纸杯蛋糕,区别很小,千万不要输错,开始。” “还有两分钟!” 罗拉开始跟着安妮的指示输入,一共有两百七十六个字符,平均一秒钟两个字符,这是她参加过的最简单的作战,但却让她紧张得发汗。 “经过卫星调查,最新资料显示在法玛古斯塔所有的资源区都发现了爆破装置,这些装置大概是在陆军登陆的三小时后开始通过自动机器人组装的,现在无法探知其他区域的爆炸时间。” 法玛古斯塔资源非常丰富,多年来的开采让这些原本深埋在地下的石油、燃气、铀235以产品的形式呆在矿场里,现在可不只是油矿田的问题了,雏形机大概是想把这里变成一个爆破场。 “听到了么?罗拉上尉,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我不知道其他地区的爆炸会不会殃及您。” 罗拉可没办法像她那样一心两用,她紧张的分辨着操作盘上的字符。 “完成!” “很好!完全正确!现在离开!我们来帮你拖延时间。”安妮转向附近区域的排查工作,“你们可能要协助他离开。” 这是约翰尼斯的正牌工作,虽然他心情不是太好。 “启动紧急预案,派出特种作战单位清除上层的自动机甲,把上尉救出来。”约翰尼斯启动了应急预案授权。 “还好,第七中队的人没有撤离,他们已经把上层的威胁都清除了,”参谋及时赶到,他被科学家们精彩的操作震撼到了,一脸傻笑,直到他对上了元帅冰冷的眼睛,“啊……运输机已经撤离了,元帅,我们需要特种作战部队的快速飞船,是!遵命!” 这不是第一个爆破场,在罗拉解开安全带之前,距离她一百公里外的地区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爆炸气流冲入了法玛古斯塔大气层的中间层,形成了一个亮眼的光柱。 “幸好我们还没到地面,上尉。”彼得罗夫抓住了罗拉伸过来的手。 “谢谢大家!感谢你们在这里等我。” “最后一瓶伏特加。”洛特递过他的小瓶子,“我们得快点,这里现在是真的要塌啦。” 巨大的震荡波多次袭击地幔,四周的混凝土开始脱落变形,这里的重力是标准值的四倍,而他们的轻型机甲因为续航作战已经显得动力不足了。 但大家坚信,如果是罗拉指挥,第七中队就不会有人死亡。 “米哈伊尔,寻找排烟通道,那是最坚固的地方,我们从那里抄近路,彼得罗夫,发送坐标,出发!” 很幸运,罗拉凭借直觉找到的爆破点应该是第二个,轮到它爆炸的时候,它是爆不了了。排烟通道很臭,很窄,很油腻,但却帮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地表。接收到了坐标的运输机已经停在了他们头顶。 “恭喜你们,士兵们,你们获救了。”特种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亲自帮他们开了门。 “我们还有个新兵,德特西里呢?”到了地面罗拉发现少了个人。 “在刚才发布撤退命令的时候,他就撤离了。”彼得罗夫做了个怪相。 “哦……”罗拉松了口气,倒在了她的座椅上,刚才的一系列操作真的很累心,她感到强化药剂的作用正在消失,一种困顿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 运输机启动了喷射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升空,开始尝试逃离这颗可怕的星球。透过透明的保护罩,罗拉看着脚下红色的土地逐渐远去,那些涂满皱腮皆足兽尸体的高塔渐渐变小,最后消失,最后,旧军部,这颗红色的星球的全貌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最早爆破的那根光柱依旧还在,就像是戳破了这颗红色星球后喷溅出的血液,稍后,一根更强更高的光柱从它旁边升起,直刺黑暗的太空,法玛古斯塔的表面变得浑浊不堪,两级的风暴开始加剧。就在着同时,更多光柱同时爆出,整个星球就像一颗被烧裂的炭球,发出了更多绝望的光。 这就是人类和人类作战的画面? 这……她从未见过比这更惨烈的画面…… “他是想让我们在登陆的时候全军覆没么?”约翰尼斯问普朗克。 “不……法玛古斯塔……很奇怪……”普朗克看着大屏幕上的爆破画面,“我……” 就在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大屏幕的时候,大屏幕突然切换成了黑屏。 普朗克看向安妮,安妮也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大家眼睁睁的看着军部所有的有像显示屏的影像变成了一段静止录像……这是一段在灰暗房间中录制的录像,录像的主角是一个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亚美人种长相的人。 他是……艾尔文.赫尔曼。 “我想,当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我知道你对此毫不在乎,因为我在你眼中只是一段数字,可以随时减去或加上的数字。其实,我和你们这些alpha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我指挥过的上万场战役中,你们也不过就是一些数字,我可以决定谁活着,谁死去,死多少,怎么死。是不是要断掉四肢,是不是要爆出内脏,是出血,还是被烧死……你们这些生命,卑贱的,所谓生命!我为你们强加给我的命运而感到羞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都是因为……你!”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都是泪水。稍后,他顿了一下,黑眼睛看向了屏幕,就好像看着眼前的某一个人,“你认为我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不会有恨……但是我恨你,我恨你!……现在,我会进行一场完美的复仇,把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类全都变成灰烬!” “艾……艾尔文?”约翰尼斯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他是雏形机!”普朗克冷静地转过头,“想办法切断画面,让军部系统恢复正常。” “……已经,恢复正常显示了……”洛特都被这事情吓了一跳,“他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最新报告!”一个参谋跑了过来,“法玛古斯塔的爆炸非常剧烈,到现在还在持续,这颗星球已经在爆炸中改变了运行轨迹。” “最近的跃迁通道还可以用么?”约翰尼斯问。 “可以用,元帅。” “没时间了,告诉前线部队,启用备用资源,跃迁返回泰卫二。”然后他转头对普朗克说,“我想,现在我们得重新开个会。” 宇宙很大,大到可以把任何事物包容进去,心却很小,小得一种情绪就能填满。雏形机最初的感情是安妮给他的,那是信任,是依赖,在前额叶手术后,他的心被艾尔文植入的回忆填满。这是他成为“生物”后的第一段感情,可惜这段感情里只有仇恨。 艾尔文会恨普朗克么? 毕竟,除了抓他入狱外,他还做过很多很多,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找到塞进雏形机大脑的素材。 可我却不恨他,艾尔文想,不是因为他不可恨,而是因为仇恨这种感情毫无意义。 “气死我了!我恨这鬼天气!”施利芬把他推出浴室后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暴雨,他愤怒的冲闪电挥舞老拳,就像是真的把暴雨当做仇敌来恨一样。 幼稚……艾尔文摇摇头。 “只是下雨,不用这样生气吧。” “……”施利芬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以为这颗性冷淡的星球不会这样,我讨厌积水,你又没在逃亡前储备好雨鞋。” 好吧……如果有人要逃亡,施利芬先生提醒你逃亡前记得准备雨鞋…… “潮湿的气候对卷舌草的生长有好处,刚才你剪了那么多叶子,那些叶子足够一颗草长一百年呢。”艾尔文转移了关于雷雨和雨鞋的话题。 “好难得看到你的同情心,那么可爱的毛毛球你都想一铁铲拍死,艾尔文,你总能给我惊喜呢。” “这段话的逻辑真牵强,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么。”艾尔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算是吧,”施利芬拿起桌上的绷带,这次他没有去绑他的腿,他拿它蒙住了他的眼睛,“为了回报你给我的惊喜,现在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艾尔文感到自己的轮椅被推动了,他在想这会是什么惊喜,不会是拆开眼罩后看到一堆警察吧?哈哈哈哈哈哈…… “额!施利芬,怎么了?”他感到他的轮椅被绊了一下。 “没有没有。” 施利芬好像暂时放开了轮椅,然后又是一堆乒乒乓乓的声音:“稍等一下,就一下,稍微出了点小状况……伊文,你让开!” 他好像隐约听到伊文在笑,然后他们似乎通过了一个通道,背后响起了玻璃门关闭的声音。 “咳,哼,”施利芬清了清嗓子,“准备好了么?” “我又不会被吓得跳起来,放心吧。”艾尔文闻到了一股油脂的味道。 “你会跳起来的……”施利芬拉开了绑在他眼睛上的绷带。 “哇哦!”艾尔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哪里?” “这就是咱们监测站的食堂。”施利芬看到他的表情,满意的收起了绷带。 他看到的可不是监测站的简陋餐车,他看到的是一个被蜡烛,彩灯和彩色壁纸装饰过的高级餐厅。 “你的保证我们还在这颗破星球上?”艾尔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保证,这里是SWEEPS-98167[7]的五星级餐厅,我是这里的餐厅经理,需要我引您到您的座位上么?艾尔文先生。”施利芬装模做样的行了个屈膝礼。 艾尔文看到他像个餐厅侍者一样推起了他的轮椅,“你从哪里搞得蜡烛?我记得这里可没有这种古老的东西,而且为什么蜡烛是粉红色的?” “储藏室里有石蜡,为了让它好看点,我捡了一大堆毛毛球的壳贴在了上面。我想大概只有粉红色才配得上这种五十年前的直男审美风的彩灯。” “怎么会?这彩灯是我亲自选的。”艾尔文觉得彩灯很好看,“我记得当时这彩灯卖得可好了。” “哈哈哈,是么?如果你现在是在和一位alpha女性约会,我想你的话一定会把她气死。”施利芬把他推到餐桌前,然后固定好了他的轮椅。 不锈钢的餐桌已经被他用白桌布罩了起来,桌面的一侧放着一根烛台,烛台是用他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零件焊在一起做的,烛台前是一捧“花”,虽然花束里只有蓝色的卷舌草,但是被绑得很别致。 “和那家素食餐厅比起来怎么样?” “哪家?” “就是波斯豹请你去的那家。” “哈哈哈!”艾尔文笑了起来,“装潢的奢华度不相上下,不过我还得看看菜单才能判定。” 施利芬从烛台后面拿出一张名叫“菜单”的小卡片。 “……为什么这么贵……” “我们高级餐厅都是这样的,先生,我向您推荐今天的主打菜——安格斯牛排,你必须接受我的推荐,因为今天我们只有这一道菜。”施利芬一本正经的从他旁边的吧台里抽出一个锡箔纸包装的纸盒,他拉了一下锡箔纸旁边的拉绳,纸盒滋啦滋啦的叫了起来,然后冒出了水蒸气。他熟练的打开包装,用刀把里面的肉片叉了出来,放到艾尔文面前的盘子里。 “你确定这是安格斯牛排?”艾尔文看到盒子上的标签写着——脱水即食牛肉。 “是啊,不信的话你就叫它一声,说不定它会答应你呢。你想选择哪种酱?我有……我看看……黑胡椒、西芹酱汁、酒味甜辣。”施利芬拿出调料包,“三种都尝尝吧。” 艾尔文看到调料包上写着——7000#应急军用粮食,的大字。 施利芬切下一小块牛肉,沾了点酱:“啊。” “啊。”艾尔文配合的张开嘴。 “好吃么?” 脱水牛肉重新被烹饪后仍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它的口感缺乏弹性,汤汁稀薄,混合着过于粘稠的酱汁会有些嘴腻。但这是艾尔文醒来后吃到的第一口“食物”,食物在嘴里咀嚼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也许是个活人,一点点温暖的感觉也在他心底复燃了起来。 “好吃。”他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就好,一会儿还有水果蔬菜罐头、压缩饮料和果酱蛋糕。急救包里的军粮简直称得上奢华!是吧?” “你为什么要为我准备这些?” 施利芬没有抬头,继续帮他切牛肉:“还记得那颗流星么?你看,你的愿望实现了,我想那颗流星是真的。” 他不知道这颗星球会下雨,窗外没有他计划中的星空,没有和煦的风,没有可以触及地平线的辽阔视野。他们此刻沉浸在暴雨里,暗红色的闪电划过黑暗的天空,狂风撼动着玻璃门窗,噼啪作响……这让他感到很遗憾,他不知道泰坦星上的晚餐会是怎样的,他比不比得上,他,会不会喜欢。 “谢谢……我真的……非常,喜欢……谢谢。”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直到所有部队都完成了撤离,总统才接到了军部发来的简要报告,死掉的军人不会记在他的政绩里,他对此不是太关心,他关心的是现在的局势,那个什么什么雏形机有没有被消灭。 “雏形机应该已经被击毙了。”他的军事顾问给他解释着军用词汇。 “那就不用说了,我希望他们能尽快抓住那个研究员,这才是最重要的。”总统还有一个经济论坛要参加,他的财政部官员还在外头等着他。 “额,总统先生,你可能需要再给我五分钟让我解释一下。”顾问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他努力把事情说得简明扼要,“雏形机引爆了法玛古斯塔上的所有资源,当时之所以选择法玛古斯塔作为旧军部就是因为它资源丰富,这颗星球上的铀、石油和燃气如果全都制造成爆/炸/物的话,爆炸效果会非常惊人。经最新测量,爆炸已经让法玛古斯塔改变了运行轨道。” “等等,”总统让他停下,“一颗行星改变了运行轨道?” “是的,”顾问点出了模拟图,“爆炸还在继续,但从轨道的角度来看,法玛古斯塔最后应该会脱离自己的轨道,在这个点上,它会被惯性抛向太空,然后……撞上泰卫二。” “……” 这句话成功的阻止了总统离开的脚步,他拉开椅子,重新回到他的办工桌前:“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这可是一颗行星。”他在心里重新掂量起这个研究员来,“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准备在法玛古斯塔上和军部来一场必输之战,他知道泰卫二的冰层不可能被攻陷,所以……真是个奇才。”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总统。”顾问非常担忧,“虽然从轨道来看应该是撞向泰卫二……但这是我们的卫星!其实我们离得非常近。” “约翰尼斯有向我们寻求帮助么?”总统问到了关键。 “没有。” “那普朗克呢?” 顾问摇摇头。 “启动防灾演习预案,”总统站起来,准备出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只是演习。” “我想我明白。” “这件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没有人喜欢无故的恐慌,总统不愿意告诉民众,元帅也不愿意把它告诉他的所有士兵。法玛古斯塔现在炸成了一个大烟花又怎样,雏形机被击毙了就好。士兵们虽然逃得有些狼狈,但大家都不在乎,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在这场战斗中获得的积分和排名。 第七中队在最后的节骨眼上赶超第三十九中队获得第一,三十九中队的中队长赶过来祝贺罗拉。 “真棒,如果你们的积分再高一点,就不用等待第六中队的中队长死掉就可以取代他们的番号了。” 这种恶毒的笑话在军部很吃得来,第六中队的中队长听了这话抱着罗拉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寒暄过几番后,大家就开始约喝酒的时间,人群渐渐围成一小团一小团,有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但又有一些活下来的新兵带着新面孔融了进去,气氛依旧热烈。 因为加入了第七中队,德特西里的积分在新兵中排得最高。但他现在高兴不起来,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却没想到自己先于“乌合之众”们逃跑了……他感到很羞耻……当他得知罗拉在离开前并没有忘记他时……他又变得很惭愧。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是罗拉周围总是围着人,他想要挤过去却总是被挤开。 “嗨!罗拉上尉!” 就在他好不容易靠近一点的时候,一个传令官急冲冲的走过来,一把推开了他,“有紧急任务,请您和我一起返回会议室。” 罗拉放下手上的酒瓶:“好啊。” 她周围的人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她离开会场,然后又重新回来拿她的军装。 “怎么了?”彼得罗夫有不好的预感。 “……新命令,我得去驾驶三元机甲……我想法玛古斯塔的问题还没被完全解决。” 三元机甲,全称是概念式全息三元机甲,它和现在的机械甲完全不同,它的中枢系统使用的是“神经拟态”技术,当驾驶员驾驶这种机甲的时候,机甲可以和人体完美的融合到一起,它拟态的无限空间作战模式可以不受空间扭曲的影响,随时可以完成跃迁。 但缺点就是,它还只是初级产品,驾驶员需要动手术才能和它结合到一起。 同时,也不那么安全、稳定。 为什么要出动这种东西?法玛古斯塔究竟还有什么没被解决?第七中队的队员们都皱起了眉头。 “也许这话说的不是时候,”彼得罗夫少有的按住了罗拉的肩膀,“你很快就要退伍了,罗拉,你不去,还有别人去,如果没人去,我可以代替你去,我也有模拟驾驶经验。” 你很快就会退伍了,然后就会迎来无限的人生,你可以拥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人生。你可以烤蛋糕,做甜品,煮咖啡,谈一场恋爱,你可以活下去,过我们都不会有的生活。 罗拉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是命令,他们没让我选。” “如果让你选呢?”德特西里突然冒失的问。 罗拉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我还是会去啊。” 大概因为我是个alpha,生来就是个alpha。 这场战争因仇恨而起,但仇恨这个词语似乎配不上这些参战的士兵。 仇恨说到头不过是个偏执可笑的情绪罢了。 虽然可笑,却更可怕,如果有人给现在的法玛古斯塔画一张画像,这张画就该取名叫做仇恨。距离它几十光年的这颗无名星球不会知道这些,但今天它却很应景的闪电雷鸣,下起了暴雨。 如果艾尔文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大概无法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欣赏眼前的一切。 “你退伍之后可以考虑去做个厨师,或者开个餐厅。”艾尔文诚挚建议。 “一个常年吃着脱水蔬菜和水溶性营养剂的人的建议可当不得数。” “我吃掉了你的应急军粮,你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急救包里的应急军粮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拿出来随便玩的,我参加军训的时候教官说过。” “军训?”施利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的,我们虽然不会参军,但是学校里会安排军训。大概是在九年级的样子,学校会把我们送到模拟军营里参加训练。虽然军营是模拟的假货,但是教官是真的。” “alpha?” “alpha,”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但艾尔文记得很清楚,“一个黑发的高个子alpha,我们都称他李先生。他会教我们一些简单的纪律,然后就是一些枪械知识,还有博物馆参观。他是个迷人的年轻人,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对我们就像对小孩一样亲切。” “听出来了,你那个时候真的很年轻。” 艾尔文听闻此言笑了一下:“是啊,我还记得他清澈的眼睛,在此之后这样的眼睛我再也没能在其他alpha身上见过。我记得他当时还在服役,听说他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在服役期就死去。” “剩下的都是我这样的人?” “不,你也还在服役。” 施利芬冲他笑了一下,他看向窗外才发现此刻雨已经停了,SWEEPS-98167[7]的大气层中那些没能变成雨水的云彩开始逐渐消散,雷声已经远去,但是闪电还点缀着天空的一角,看起来就像一团不断燃烧的蓝色火焰。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这次是艾尔文主动提议,“雨停了,这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泥土,大地是由岩石堆砌成的,降水会很快渗入地下。” 离开餐厅后施利芬没有去开轮椅上的照明灯,他在门口拿了一块他自己做的大蜡烛夹在了扶手上。屋外的地面果然已经变得清洁而干爽,卷舌草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已经很晚了,我们今天不能走太远。” “是是是,”艾尔文说,“你现在就像我的保健医生一样啰嗦。” “是啊,毕竟你已经是个一百一十六岁的老人家了,保健医生多说几句是对的。嗨,艾尔文,我觉得我活不到你这么大岁数,所以我想知道,人的心灵会像容貌一样永远年轻么?” “……”艾尔文仔细想了想,“不,我想心灵的衰老用不了一百年。” “其实并非你一个人会有出格的想法,有时候我也会胡思乱想,”施利芬把轮椅停到了院子中间,他让艾尔文面朝星空和荒原,而他绕到他面前,面对着他和那间简陋的,闪着微弱烛光的天文监控站餐厅,“我会想象我衰老的样子,我会想象自己像古地球人那样,拥有家人,然后衰老,腿脚不再灵便,皱纹爬上脸庞,我被他们环绕,度过一段幸福时光,然后永远睡去。我想,如果是过这样的生活,就算肉体老去,心灵也一样永远年轻。” “你会的,施利芬,”艾尔文看着他,“你很优秀,你之后会拥有体面的生活,组建你的家庭,过很幸福的一生。” “靠Omega维促会?” 每个人都会遇到对的那个人。——这是omega维促会的宣传词。 如果生命无限的长,这句话确实说得没错。 但他们一定没有料到,不靠他们,有人也遇到了某某某。 只是他们的似乎是来得太早。 早到他还没能获得体面的生活。 但似乎却又来得太晚。 晚到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艾尔文的嘴张了张,施利芬猜到他想说什么,他想说:其实他们只认识了十几天。十几天在他的生命里不过是万分之一。 “想要在地上躺一躺么?” 艾尔文没有拒绝,他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却从没在这上面躺过,他觉得如果错过了今天,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地面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湿冷,卷舌草早已干透了,摸起来就像地毯一样舒服。施利芬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他仰望天空,突然念起了一首诗: “九月的某天,洒下蓝色月光, 洋李树下一片静默, 夏夜晴空在我们之上, 一朵云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洁白,至高无上, 我再度仰望,却已不知去向。” “你作弊,这是不是你写的,这是布莱希特的诗。”艾尔文虽然是个糟糕的诗人,但他懂的很多。 施利芬笑着转过头:“艾尔文,你糟透了,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向你保证,我听懂了!”笨诗人很在乎这方面的评价,“我看过所有关于布莱希特的文学赏析!” 如果真的是一个懂得诗歌的人,他会明白这不是布莱希特的诗,这是施利芬的诗,是他想写给某某某的诗。他会知道九月的某天就是今天,他会知道是谁攫住了他的目光,他会知道他此刻多么的想要吻他,但却又怕这吻就是告别,他忽而就离他而去,不知去向…… “小傻瓜。”施利芬环过手揉了揉这位一百一十六岁的’小傻瓜’的头发,傻瓜诗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算生命无限长,就算我终将遇见对的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会因此就变得不再珍贵。从遇见的那刻起,那个人就注定会在别人心上留下刻痕。我希望这刻痕永远不要被抹去,人不会因为忘记不幸而变得幸福,人也不会因为忘记离别就不再痛苦。” 他侧过身,紧紧把他搂在怀里,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艾尔文感到恐惧,但这次的恐惧超过以往。比起突然被枪杀,比起被扔在这里孤独的死去都还要可怕。他怕他突然就转身离去,连一点回忆都不肯给他留下。 “所以,艾尔文,答应我……因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各位,我这篇的写作状态确实很不好,我会尽力调整好状态的,谢谢大家。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每一种生命都有他的极限,虽然人类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进化和改造,但人体仍旧无法承受穿越空间和时间间隙时的力。这与肌肉和骨骼的强度无关,在长时间超过光速的运动中,有机体的氢键会全部断开,生物就会失去活性。 所以,只要人类还是“生物”,人类就将永远被时间和空间控制。 在二十年前,军部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三元机甲”,这种机甲的材质可以承受超强电离力,它可以自由在空间中完成瞬移。这让无限大的宇宙不再那么大,军队不用通过黑洞运输就可以瞬间到达宇宙的另一端,这简直就是现代战争的完美兵器。 研发它并没花太多时间,因为这是材料学发展到现在的必然结果,但它却一直无法大规模参加作战,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驾驶员。 人类已经找到了很多修复身体的方法,在现代,疾病不足以让人死亡,但神经细胞的损伤依旧是不可修复的,原因技术上有,伦理上的也有。科学家们在发现自己没法用碳纤维制造出驾驶员后,他们转向了驾驶方式的改革,这时候有人提出了——神经拟态技术。通过这个技术,他们可以把坐在房间里的驾驶员和远在宇宙另一端的机甲相连,达到96%以上的同步率。 这项技术看似可以让每个人都成为驾驶员,其实则不然。神经拟态技术的链接器必须植入大脑,这是个长达两小时的大手术,涉及到几百个创面,omega和beta的身体愈合能力和古地球人差不多,这种手术将会把他们“永远”和机甲连在一起。现在只有alpha的再生能力可以让他们在手术后通过康复训练回到正常。 “上尉,不介意我剃掉你的头发吧?”主管手术的医生象征性地问罗拉。 “你可以在秃瓢里给她选个好看点的发型。”罗拉旁边是第六中队的队长。 “沃客,我认为秃瓢也无法掩饰我的美貌。”罗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美的眼睛,嘴唇和脸型。” 正在剃头的沃客又嘎嘎嘎的笑起来:“这应该是我们服役期的最后一战了吧?我们的对手可是一颗星球呢,这事情够我给我未来的太太吹一辈子啦。” 手术准备室内一共做了二十六个人,他们的军衔都是上尉,所以,他们离退伍都不太远。军部的技术总监透过玻璃门看着这些正在彼此调笑的士兵,心中百感交集,他有话想说,但是却开不了口。 “我来吧,”普朗克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推开了玻璃门,“各位先生,感谢大家能够来到这里,我是学院联合会的会长,我们会竭力确保这次军事行动的安全。当然,如果失败了,我和大家一样,不会离开。” 前面的措辞大家已经听过一万遍,但当普朗克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大家都转头看向他。 普朗克没有说谎,他返回控制室后把原话转达给了所有随行人员。“二十六个三元机甲将携带高/爆/核/弹靠近法玛古斯塔,我们一共有三千枚炸/弹,爆/破率达到90%就可以确保法玛古斯塔改变现有轨道,从我们旁边擦过去。军部的指挥官将会指挥机甲作战,我们要做的是提供精确计算,确保作战中的机甲不被法玛古斯塔产生的引力漩涡干扰。为了防止欧文系统被艾尔文利用,我们现在得依靠临时编写的小程序计算。” “就是之前我们花二十个小时写出来的那个破程序。”安妮接着他的话说。 “如果我们失败了呢?”一个研究员问。 “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omega,”普朗克坐下来喝了一口冷掉的茶,“要知道,大概会有十几万alpha给你陪葬。” “会长……”这个研究员笑了起来,“又不是陪/睡,陪葬不会让我感到激动的,还是安妮比较幸福,你要是回不去,至少贷款就不用还了。” “我不想打仗,我宁可去死,或者去还贷。”安妮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放轻松,安妮,”普朗克给安妮续了一杯热茶,“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去赢得这场战争,活下去,然后抓住艾尔文,亲自告诉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此刻,距离手术结束还有两个小时,距离法玛古斯塔接触泰卫二还有十一个小时。 SWEEPS-98167[7]上的时间大概只过了一秒。 一秒前,施利芬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因为太奇怪了,所以艾尔文没有回答他。 艾尔文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他说:“我有点困了。” “好吧。”施利芬从地上爬起来,把他抱回轮椅,就像之前那样把他送回控制室,然后把轮椅停在了那个大屏幕面前。 今天屏幕上没有数据,就好像是某个工作停止了一样。 “赫尔曼先生,你是要给自己放假么?”施利芬给他盖上毯子, 艾尔文笑着看着他:“对啊,我给自己放假,我现在的工作又不带薪。” “你脸上的笑容很暧昧,这可不是一个患有’alpha厌恶症’的omega该有的笑容。” “这是你编的病,我只是讨厌alpha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这是□□裸的蔑视。”施利芬帮他捏了捏毛毯,“今晚看起来会比较冷。” “谢谢,不过这个房间有空调,我记得有一位好心的先生帮我们把温度调节环修好了。” “不用谢,明天我就让那位好心的先生把那个破零件扔到火山里去。” 艾尔文知道他想说什么:“好吧,好吧,我的轮椅比较硬,我想睡到一个软一点的地方去,狱警先生,你能帮帮我么?” “恰~~巧,”施利芬重新把他抱起来,“我的房间里有一张非常舒适的床,如果你请求我的话……” “不要太过了,”艾尔文警告他,“而且纠正一下,那其实是我的床。” 施利芬接受这个提议,这次他老老实实的把他抱到床上,给他垫好枕头,盖好毯子。 看到施利芬在他身边躺下来,艾尔文说:“其实我睡姿很糟的,幸好我瘫痪了……喂!真的很挤啊,这就是张单人床!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今天真的特别粘人。” “因为,美妙的晚餐之后,我想做个好梦,就像是真的是在泰坦星最豪华的餐厅约会过一样。所以,不要出言讽刺,今天就让我粘一下。”施利芬的动作并没有异性间的那种猥琐,他只是单纯的搂着对方,就像在搂一只猫。 “哼……”艾尔文只好任他抱着,“你真是每天都有新花样。” “你还有什么愿望?我有空的话,说不定明天就都给你实现了,想喝橘子味奶昔么?” “不想。” “额……” “我想喝的是气泡水……”艾尔文表率性的闭上了眼睛,“好了,很晚了,睡吧。” “……” 施利芬没有闭眼,今夜星光璀璨,他一直看着而他的睡脸,时间好像都停止了……只剩窗外的夜风还在喧嚣。 无名星球沉沉睡去,有名的世界却正在燃烧。 法玛古斯塔此刻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所有的三元机甲已经部署就位。 “每一台机甲都有编号,”军部的技术员把名单递给安妮,“您负责数据演算,需要调整作战位置的时候,请告诉我具体坐标和机甲编号。” 安妮接过名单,名单上的人此刻都已经完成了手术和复苏,他们所乘坐的神经元驾驶舱就在指挥室的下方。一切调试完毕后,指挥室中央的地板变成了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二十六位躺在封闭仓内的驾驶员。 法玛古斯塔此刻的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了一千度,持续不断的连锁核/爆/炸已经将它的表面岩层剥离得差不多了,原旧军部和几个资源库的位置已经被岩浆覆盖。泰卫二的冰壳可以承受住武器攻击,但如果撞过来的是一颗行星,整个军部将会被完全蒸发。 他们投入的爆/破时间越早,行星运行的轨道变化就会越大。 “这样总比坐在机甲里战斗好。”安妮看着那些坐在驾驶舱里的军人,因为手术植入的接入罩遮住了他们的脸,安妮看不出他们谁是谁。 “如果机甲被毁,驾驶员也会死的,就死在我们眼前。”技术员如是说,“没有时间做更多解释了,副会长,作战倒计时开始。” 这将是一场最安静的战斗,在作战区里,听不到任何爆/炸的声音,整个控制区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时钟的滴答声。 大概十分钟后,第一架机甲在法玛古斯塔突变的引力场中失控坠向地面,爆/破任务大概进行了不到5%。 技术员们没空看脚下的驾驶舱,但他们感到有一个生命已经消失。 “不要停,”技术员按住了安妮的肩膀,“我们对牺牲早有觉悟,请继续。” 二十分钟后,第五架机甲被法玛古斯塔外空间的碎片群击中爆/炸,安妮看了一眼他的编号——“黑啤”,这编号都是驾驶员临时给自己起的,这位大概是个酒鬼。安妮还不习惯将人命看做数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距离轨道安全值还差多远?”普朗克终于表现出了一丝焦急。 “还差70%。” 三十分钟后,由三元机甲投放到法玛古斯塔上的高/爆/核/弹已经从地表炸到了地心,星球内部的高温熔岩大量喷出地表引发了强烈地震,此时星球上空的大气层已经所剩无几,无数巨大的岩石直接被喷上了太空。 这些刚才并没有得到良好休息的驾驶员已经开始显得疲惫,在强化剂的维持下同步率也不过80%。 随着机甲的高速损耗,轨道安全值缓慢上升。 “不行,现在我们已经损耗了一半机甲,这一半机甲的投/弹率均值还不到60%,我们只有三千颗炸/弹,如果投不够足够的炸/弹,安全值就达不到预期。”技术员没有再和安妮沟通,他直接连线了元帅。 “普朗克,换你来吧。”约翰尼斯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挂断了通讯。 频道从安妮的主机切到了普朗克这里,大家听到普朗克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请以下十位驾驶员拉升高度,然后根据指令预设捆绑式爆/炸时间。” 捆绑式爆/炸,就是不在投放炸/弹,直接选择机甲和装载的所有炸/弹一起爆破…… “……” 学院联合会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大家纷纷抬头看着他们的会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这样操作。就在大家发愣的时候,操作屏上被选中的驾驶员们却已经第一时间按照指令打开了爆/破数据接受平台。 “他们在等你们录入飞行轨道和爆破参数。”普朗克转头给这群还楞在那里的人说。 “……是。” 屏幕上,那些被选中的机甲的名字逐一闪过,这些名字都取得很调皮,就像是这群士兵突然想到就随口说出的那样: “黄鹂、鲁格尔、红色小车、蒂普提克、皮球、瘦子、王车易位、睡莲、驴耳朵……巧克力布朗尼……” 巧克力布朗尼……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当燃烧的法玛古斯塔掠过泰卫二时,巨大的冲击波甚至震裂了泰卫二上的冰层,因引力变化而产生的潮汐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当它们落下的时候,这颗星球下起了暴雪。 当所有核弹全部被爆破后,法玛古斯塔的轨道也不过刚好偏移到安全值。然而事情却并未圆满解决——没有撞上泰卫二的法玛古斯塔在绕过泰卫二后撞上了距离首都十六亿公里外的一颗宜居行星。 这次撞击让这颗居直径六千公里的星球成为了废墟,法玛古斯塔终于在这里停住了前几的步伐,两颗原本宁静的星球正在相互融合,撞击产生的碎片在外面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碎片带。 这算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次恐怖袭击事件。一连多天,各星系的媒体都在循环报道此事,连宇宙最偏远的角落都没拉下。政府的支持率再次因此暴跌。 令人意外的是,总统并没有因此震怒,他只是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来。之前他总是称呼他为“那个研究员”,他现在记住了他的名字——艾尔文.赫尔曼。 “我们必须抓到他。”他对他的幕僚们说,“我不允许这样荒唐的事再次出现在我的任期里。” 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签署了之前格劳修斯大法官提交上来的关于修改宪法的议案,然后登上了前往泰卫二的快速飞船。 他没空等普朗克回来,不论他现在对对方有多不满,他都决定暂时放下其他间隙,先抓住这个头号恶敌。 在经过三个小时的秘密会谈后,总统,约翰尼斯元帅,普朗克达成了一些协议,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不会因为此事暂停欧文系统对全人类的服务。 在这个前提下,联合会和军部将竭力配合政府执行总统颁布的命令。 会议结束后,普朗克对约翰尼斯说:我们没有输,毕竟我们都还在。 约翰尼斯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他们之间的合作总是让他感到不快,但他知道他说的对,他们没有输。 可他们也没有赢。 这场战斗,谁都没有赢。 除了那些已经飘散在宇宙中的尘埃。 格斯·施利芬在其中一片“尘埃”中醒来,他感到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后,他浑身酸疼。他想要睁眼,但淡蓝色的照明灯刺得他直流泪。 他动了动手指,碰到了一个操作杆,这是他熟悉的操作杆,他顺着操作杆摸到了天花板,天花板上似乎还有他之前撞上去时染上的血迹。 “我在哪?” 这是一个没有重力的空间,他摸到自己身上还绑着控制带,当他打开控制带的按钮后,他就飘了起来…… “我在哪?”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视野外漆黑一片……这是E25通用机甲的驾驶舱……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太空……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嘴巴干得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驾驶舱里一片脏乱,空中漂浮着已经被吃过了军用粮食的空包装和被喝得干干净净的饮用水瓶,驾驶舱的空气循环机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空气呼吸起来十分浑浊。 他本能的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他的生物芯片微弱的闪了一下。 现在是公元2017年9月16日。 9月16日? 他记得……他记得……他在搜寻自己的记忆,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头疼得都要裂开了。他找不到什么线索,他只觉得又渴又饿,体温直线下降,就像堕入了深海,他在一片蓝色的气泡中,旋转、失重,失去方向…… 呕! 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想要醒来。 呕!他又打了一个干呕,他发现他所处的不是梦境。 “舱内能耗到达极限,温度将在半小时内降至零下,请驾驶员开启保护模式,请授权,驾驶员无响应,自动授权生成。”驾驶舱的自动语音开始播报。 电子女音播报结束后,他身上的驾驶服开始充气,他的衣服鼓了起来,启动的恒温装置遮住了他的视线。 “驾驶员体温开始下降,请注意,请注意。” “驾驶员血压出现波动,警告,警告,请驾驶员采取自救措施。” “欧……欧文……”施利芬艰难的张了张嘴。 “我在,中尉。” “……”他听到了回应,却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指令。 “警告!警告!机甲能量已耗尽,请驾驶员采取措施自救。” “我……”他看着黑漆漆的太空,希望能从视野中仅剩的一角看到那颗蓝色的星球。 奥斯瓦尔德……家……奥斯瓦尔德。 骤降的温度引发了痉挛,施利芬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快死了,驾驶舱的灯光开始逐渐减弱,黑暗中只有电台还在保持通信。 在一片电磁杂音中,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波动,然后,波动越来越明显,直到噪音变成了通话。 “格斯·施利芬中尉,这里是奥斯瓦尔德搜救队,我们已经探测到了您,十分钟后我们将会到达您的位置!请保持通信!十分钟后我们将到达您的位置!您获救了!请保持通信。” 模糊中,他听到他的生物芯片用那个自带的冷静而理性的声音对他说: “你得救了,施利芬,再见。” 再见。 一级通缉犯越狱后的三个月来一直没有什么好新闻出现,虽然大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人人都知道这段时间死了很多军人。 一个军人算是幸运,据说他在核磁风暴当天失踪了,直到三个月后搜救队才重新搜索到他的信号,然后赶在他死掉前把他救了回来。这事情上了一次当地新闻,一度成为了当地人的谈资。 获救的人就是格斯·施利芬,他的死亡证明被军部收了回来,他从一个死人变成了一个活人,又成了奥斯瓦尔德的一员。除此之外,他还获得了长假,在他完全恢复前,他可以一直躺在医院里,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医生允许他接受探视后,监狱长前来看望了他,这个外表冷酷的老上校被这个奇迹感动了,他甚至为他申请到了一枚勋章,以肯定他在作战中的顽强表现。 “很不错,小伙子,虽然其实你什么都没干,但是活下来就是个大功劳,”监狱长提高了他的嗓门,“在太空里熬三个月可不容易,你是大家的榜样。” “上校,”他的秘书突然走进病房,贴近了他的耳朵,“有人找您。” “谁?” “检察厅。” 检察厅?? 监狱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两个身着常服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您好,”他们出示了证件,“我们需要带走这个人,请您配合。” 监狱长非常不解:“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先生们,这位狱警在此之前才获得了警察系统的荣誉勋章,我不知道为何要在现在用这么不礼貌的手段将他带走。” 对方似乎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其中一个人坐了下来:“核磁风暴后,所有可疑的人员都要接受调查,这是最高行政区颁发的命令。” “他有什么可疑的?” “这是你们提交的报告,报告里明确写道第一次搜查的时间是在核磁风暴后的七小时,为什么当时这个区域里没有检测到信号?” “先生,这是宇宙,又不是游泳池,机甲不会总待在一个地方。”监狱长和大多数军人一样,对检察厅的人自带反感。 对方不准备在这点上跟他多做纠缠,他换了一个谈话方向:“机甲里的储备额物资只够一个月量,但这位狱警却在里面生活了三个月。” “这件事情我们做过调查,如果只是要活下去,这些物资确实有可能可以维持他三个月的生命,这在以前的实战中有过案例。” “……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可能。”对方笑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不过需要我们严肃的论证。格斯·施利芬中尉不是我们带走调查的第一个人,在这三个月里,我们带走了近万个嫌疑人,但我相信那个艾尔文.赫尔曼不可能和这些人都见过面,大多数人是清白的,我们会证实他们的清白,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当监狱长看到检察厅签署的调查令后,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单凭他是阻止不了了:“你们要调查他多久?” “长期,但我想不会太长,毕竟我们不可能一直抓不到艾尔文.赫尔曼。” 监狱长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感兴趣,格斯·施利芬就是个平凡的狱警,他军校毕业后当了两年兵,然后就开始了狱警工作,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学院联合会的人!那个艾尔文.赫尔曼被抓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获救后他也没有任何异常,就像其他alpha傻瓜一样能吃能睡。我可不觉得他有什么可能会接触到那位联邦第一恐怖分子。他被一个愚蠢的命令弄上了天,险些丧命,好不容易熬到获救却又要被当做嫌疑人抓走,先生们,我没法阻止你们,但我想说,你们这样做真的让人很寒心。” “……” “至少让他收拾一下行李,体面的离开。”监狱长乞求道。 这两位beta办事员对此无动于衷:“我们得按照指令办事,请您配合。” 说完这句话后他们扔下上校,直接前往病房。 “格斯·施利芬中尉,您被拘了,这是拘捕令,希望您不要反抗,和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坐在病床上的施利芬大吃一惊。 检察厅办事员拿出了文件:“我们怀疑您和艾尔文.赫尔曼有过接触,请您接受我们的调查。” “艾尔文?什么?”施利芬吃惊的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先生,请不要反抗,请和我们走一趟。” 监察厅的办事员掏出了手铐,把他拷在了自己手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检察厅的制服是灰色的,裁剪非常修身,穿着之后会自带一种威严,制服上还保留了一些古老的纹样,以表达对这个岗位的肯定和尊重。但这个岗位太和真相较真了,所以即便大家尊重他,也不会喜欢他。 检察官都不近人情? 大抵如此。 所以这里几乎没有omega,他们的心总是太软,在这里这个特质是个缺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一个omega不但留在了检察厅,还做到了专职检委会委员的职位。他个子不高,有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和一头黑发,他不具备omega常见的柔弱美,如果不是信息素,别人可能会误会他是别的性别。他的黑色文件包里总是鼓鼓的,当嫌疑人试图说谎时,他就会从他的文件包里掏出些东西,拆穿对方的谎言。 他的名字叫夏尔.费尔南,他在检查系统里以实干闻名,他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他就喜欢亲自和嫌疑人打交道。 检察厅把这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这起一级罪犯逃逸的重大案件。在此之前,他已经筛查过了几百个重要嫌疑人,其中包括艾尔文.赫尔曼曾经的助手、曾经的导师、当时负责看护他的所有医护人员等等。但他打开警方提供的最新调查资料时,他被这个看起来并不相干的人吸引了,所以他决定亲自跑到这个偏远星球把他“捉”回来。 “您好,介意我坐你旁边的位置么?格斯·施利芬先生。” 客舱很大,很舒适,对于嫌疑人,警方和检方还是会保持友好。 嫌疑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窗外的风景很好?”夏尔打开桌板,放上了两个杯子,“你想喝咖啡,还是茶,或者来点酒?” “我喝冰水,谢谢。” 夏尔给大厅里的法警做了个手势,有人端了一杯冰水过来,他自己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加了很多糖。 “解开他的手铐。” 法警没有异议,他按照命令输入密钥解开了电子手铐。 “我希望我们能够谈谈,毕竟旅途很长,干坐着会很枯燥的。” “……” “这是国家安全事件,取证阶段你没法请律师,所以我想谈谈也无妨吧?” “……” “窗外的风景有那么吸引人?您……是,我看看,”他翻了翻资料,“还真是一位alpha,正常情况下,只要有omega出现,一公里内的alpha都不会再关注眼前的风景,施利芬先生。”夏尔耸耸肩,“我就在你半米之内,你却在看窗外的破恒星,这行为让我很困惑。” 施利芬转回头:“……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您不困惑。” 夏尔把水递到他手上:“放轻松,您之前见过omega么?” “我还没这荣幸。”施利芬喝了一口冰水。 “那您对我的态度可就太冷淡了,大多数alpha第一次看到omega的时候都会像一个青春期小孩一样可爱。” “长官,”施利芬冷冷地看向他,“我一个小时前还在接受勋章,一个小时后就被告知自己是个嫌犯!我想大多数人此刻都没法像个青春期小孩一样可爱!” “抱歉,因为我经常目睹这样的事情,所以我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就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夏尔靠上椅背,“不过这又不是羁押,你犯不着紧张。” “我也是监狱系统的人,我明白我现在的处境,这世间最难的事无非就是向疯人院证明自己不是个疯子。” “但这次我们找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是’疯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逃犯,而不是要给谁定罪。如果目的是定罪,那就该让警方来抓人。我们是检察厅,即便我们真的找到的是包庇逃犯的人,只要对方能够提供线索,我们也有办法容忍这种行为。” 施利芬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艾尔文.赫尔曼?” “是的。”夏尔递给他一份资料,“他逃离联邦监狱后一直很活跃,在这几个月里可发生了好几件大事,离首都最近的大黑洞因他而塌缩了,首都的电子防御系统被他搞到崩溃,他甚至还让法玛古斯塔星撞上了另一颗行星,一会儿我们路过那里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两颗可怜的行星正在燃烧。” “我在新闻里看到了,修养的那几天里新闻都在报道这个。”施利芬把资料还给他。 “你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和我无关的事情上。”施利芬重新端起了他的水杯。 “就像你说的,你是个监狱系统的人,你对这一切都很了解。我想你在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能猜到会有今天吧?你应该对我们调查国家安全案件的流程非常熟悉。你早就感到了危险,甚至连和他相关的信息都选择刻意回避。所以,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时,你脸上的惊讶是装出来的。”夏尔.费尔南看着他的蓝眼睛,“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监狱长的惊讶也是装出来的?”施利芬反驳。 “他退伍之前一直在前线,在进修期间他学习的是管理学,进入监狱后他一直从事管理,他的法律知识和刑侦知识不会太专业。这一点你和他不一样,来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你在从军队转入警校前还在部队里做了一年的安全保障工作,这一年里你和警方、检方打的交道还挺多的。”夏尔反驳了他的反驳,“你绝对可以预测到现在的情况。” “是的,但你绝对是我接触过的检察官里最难缠的一个。” “你脸上的笑容是……我得到了你的认可?” “是的,我没想到omega会像你这样,这和我的认知有所不同。” “谢谢你的表扬,”夏尔突然收起笑容,“那么就请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假装惊讶吧。” “如果你可以调查军部的机密文件,你就会发现我也曾身处类似的事件中。我知道大人物之间的纠葛会牺牲到小人物。也许就像你说的,你们现在只是希望尽快抓到你们的逃犯,但如果要让法官定罪,你们就需要拿出相应的证据,如果我恰巧处在了这个证据链里,你们很有可能牺牲我而去获得一点东西。作为omega,你也许不知道一个alpha要从战场回到后勤有多难,你更不可能知道我经过了哪些努力才从军队转入警校。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做这样的牺牲,即便你们也许是为了什么更大的正义,我也不想,你明白么?” “你的解释很完美,如果我身边的每一个alpha都像你这样清醒可靠,我想我就不用靠omega维促会安排相亲了。”夏尔哈哈笑了起来。 “长官,我明白,完美的解释只会让我显得嫌疑更重,大家总是本能的怀疑那些看起来理性冷静的人,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反倒是那些愤怒的,大喊的,叫嚷打滚的人才更容易获得信任。您的讯问也完美,”施利芬也笑了起来,但他的笑里更多的是无奈,“不过,如果大多数omega都像您这样,我大概也得靠omega维促会帮我寻找真爱对象了。” “你说笑话的时候比正经的时候可爱。”夏尔一手扶住额头撑着小桌板,一手翻着桌面上的资料,“可惜你这次情报有误,这位逃犯的定罪不需要任何证人,因为抓住他后他都不见得会上法庭。我根本就懒得跟没有嫌疑的人谈话,我之所以现在在这里和你交谈是因为你真的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的嫌疑在哪?我和我的机甲一直飘在太空,难道这位逃犯藏在我的机甲里?”施利芬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可理喻。 “在核磁风暴后,你的机甲就没有录像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一定在机甲里?” “因为我是清醒的!我就坐在那里!”施利芬摊开手,“我当时只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我只是想着要怎样活下去,我没空去给自己搞个不在场证明!难道我那时候不该求救,而该去修摄像机么?” “那我们可以不可以做个假设。” “假设什么?” “假设你被消除了记忆。” 施利芬摇摇头:“……荒谬。” “我们可以找个学院联合会的人给你做个检查,我想任何事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大脑不会例外。”夏尔合上资料准备站起来,“在抵达首都前,你还可以睡几个好觉,祝你旅途愉快。” “你在学院联合会工作过?” “并不,”夏尔停下脚,“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里有个纹身。”施利芬指了指他的脖子,“那是联合会的徽标。” “你看错了,”夏尔大方的拉开了衣领,“联合会的徽标是无花果叶,我的纹身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联合会的人都喜欢注射安抚剂,在那里工作的人是不会有信息素的。” “哦。” “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么?” “没有了……”施利芬别过了脸。 夏尔朝他的手下点了点头,一个人走过来重新把这位嫌疑人拷在了座椅上。 座舱门关闭后,一位法警带着夏尔走进了监控室。监控室就在座舱后面,这个房间遍布监控仪器,监控的对象就是座舱里的那位乘客。刚才他们谈话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这里被测量,被分析,以得到纯客观的结论。 “他的心跳,血压,皮肤电信号一直都很稳定。”一位技术员打出了图,“只有你站起来离开时,他有些焦急,他的情绪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波动。” “他想挽留你,长官。”这里大多数人是beta,他们都笑了起来。 “是的,他想挽留我,这种饥渴的状态很符合alpha的特质。但就像他说的,他表现得实在太完美了。”夏尔仔细看着图,“这个峰值是哪里?” “这个?”技术员注意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波动,“你提到要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的血压上升了。不过我很好奇,长官,现在真的有技术可以检查出大脑被消除记忆的痕迹?” 夏尔摇摇头:“我骗他的,他对检查这件事很敏感……把他的名字划到重点嫌疑人里。” 技术员提醒他:“我们还有三百多个人要谈呢,隔壁舱就还有六个,我敢说每个都会有点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重点嫌疑人名单里都是些和艾尔文.赫尔曼有过直接接触的人,把他放进去不合适吧?” 夏尔没有回答他,他仔细看着屏幕。 突然,他说:“哦,我的红茶忘了喝了。” 技术员:“……” 关押嫌疑人的座舱舱门被重新打开,这位omega检察官带着他的信息素再次出现在了门口,施利芬看他后表情显然一愣,但他对此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空茶杯缓缓放回了桌上。 “施利芬先生,我坚信你知道些什么,我对付过’失忆’的人,我很擅长这个。”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飞船航行了三天,中途还有一位“乘客”上船,据说他是一位超市清洁工,作为一个单身汉,他没能通过最近一次的信息素排查测试。 首都才经历了一场大雨,空气很清新,下飞船前夏尔.费尔南把他的“嫌疑人”们分了个类。 “把他送到’医院’去。”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医院。 法警有点犹豫:“他对我们的程序非常熟悉,如果这样搞他最后会不会……?” “所以得打破他的认知,让他知道我的权利可比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大得多,”夏尔穿上了他的厚外套,泰坦星已经到了深秋的季节,天气正在变冷,“真幸运,他是个alpha,这种身体不容易留下伤痕,告诉’医生们’,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我希望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威风已经被灭掉了。” 他拿起他桌上的果酱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后又加了一勺糖霜:“叫车,现在我要去学院联合会,啊,对了给他一个特权,不用封闭他的生物芯片,我想看看他在“治疗”中都会查些什么。” 检察厅的人现在天天都出入这里,搞得所有研究员不胜其烦。所以当夏尔.费尔南提出要见安妮.舒伯特的时候,等待了半个小时才拿到预约口令。 “哦,我们还得等一个小时,”他的秘书看着口令冷笑了一下,“按照您以前的脾气您早就冲进去了。” “是啊,但是我尊重科学家,他们算是这个世界唯一有用的人了,趁这个时间,我们去买个草莓派吧。” 直到约定时间的前十分钟,安妮才结束她的实验,她从泰卫二返程后就开始处理大量的积压工作,这些工作多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希望今天检察厅的谈话别谈太久。”她甚至来不及换实验服,“我每天都要在他们面前说一次同样的话,我真的已经说腻了,如果可以……” “安妮……”伽林好心提醒她,“监察厅的人就在这里。” 安妮惊讶的转过头,她看到在无菌室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朝她招了招手。 “请放心,我们已经按照您助手的指示做了有机的、无机的、生化的等等清洁,现在我就和你旁边的那位上尉一样干净。”夏尔伸出手。 “他手上拿着什么?”安妮没有和他握手,她对他的说辞很质疑。 “草莓派。”夏尔侧身露出了背后的秘书,“热的。” “你根本就没走清洁通道。”安妮无奈,“果然是不同凡响,检察厅专职检委会委员先生。” “是啊,上一次走清洁通道还是我中等学校生物课的事了。”夏尔脱掉他的鞋套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为了不浪费您的时间,我们尽快开始吧。” 安妮脱掉自己的实验服,带着这帮不速之客返回她的办公室。 “这位先生?”夏尔指着伽林。 “他可以留在里面,”安妮拉过一个座位坐下,“他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夏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伽林的军装制服,他坐到了安妮对面:“我想您已经看过我的资料了,那我们就跳过自我介绍吧,我才结束星际航行,这次航行让我产生的一些有趣的想法,所以我想找您确认一下。” 夏尔放出一张相片。 这是一张年轻的男性alpha的照片,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白皮肤,身材很壮。 “不认识。”安妮摇摇头,“我甚至确定艾尔文也不认识,我正式成为他的学生后,他的大多数社交场合我都参加,当然,他也没什么社交,他的朋友圈很窄,我可以确定这个人没有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您的结论非常正确,因为这个人出生的时候艾尔文.赫尔曼已经被囚禁了近二十年了。”夏尔拿出一些关于他的资料,“他是奥斯瓦尔德监狱的一个狱警。” “您是怀疑他是艾尔文的所谓’信徒’?虽然我说过很多遍,但是我可能得再和您说一遍,艾尔文这个人很少做演讲,他的论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懂的,他不是个招摇的人,他的理论也没什么科学界以外的人追随。” “哦,不不不,您不用抢答,我向你保证我和之前那些枯燥的调查者不一样,我不会让您说重复的话。”夏尔拿回那张照片端详起来,“我不关心不在场证明,人际关系,过往经历啊这类无聊的事。” “那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艾尔文这个人。”夏尔拿起艾尔文的照片,“您可以放轻松,告诉我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非常……”安妮想了想,“热爱自己的工作。” “除此以外呢?他喜欢哪些食物,喜欢去哪里出游,喜欢哪部电影,喜欢过哪个明星?” “他没什么喜欢的食物,但也没什讨厌的食物,至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对某家餐厅有特别的热爱。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住在实验室里,他对电影,出游,明星这一类事情不感兴趣,但如果你硬要约他去,他也不拒绝。” “据我所知不是这样,我们在他留下的东西里搜到了他写的诗,还有一些他亲自画的画册,甚至还有几件编织得非常丑陋的毛衣,”夏尔派出了一排照片围城一圈,“从这些角度来看,他似乎还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喜欢挑战自己笨拙的一面,仅此而已,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形容他,如果不提及他的科学成就,他会觉得他是个特别普通的人,没有怪癖,脾气平和,但就是特别普通。”安妮不明白为什么要问他这些,“这一切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这位狱警的名字叫做格斯·施利芬,他在核磁风暴当天失踪,三个月后才被找到,找到他时他已经脱水昏迷,机甲里我们找到了应急食品的包装,经过清点,数量和起飞前的登记对得上,每个包装都被吃得很干净,符合他当时的遭遇。机甲的通讯装置有通讯留痕,可以看出他在这三个月里从未暂停过呼救,他的生物芯片被注射药剂关闭过,后来大概是药效消失后自动重启,重启后也发出过求救信号……”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伽林插了一句嘴,“跟很多类似事故的现场很相似。” “是啊,但是却有一些漏洞。”夏尔似乎不反感对方的插嘴,“他经过了三个月的太空旅行,其中至少有大半时间都在饥饿中度过,但他被找到的时候,身体减重却不足三公斤……当然,当然,因为个人差异的问题,这种事情在法庭上算不得个证据,但对我们来讲仍旧是个疑点。” “然后呢?”安妮还是不懂。 “您真是缺乏想象力,”夏尔抿了抿嘴,“假设他这三个月里并不是所有时间都在太空呢?他会不会遇到过某个人?”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遇到过艾尔文?”这话刺激安妮坐正,“我想我现在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找到他!” “冷静,我是说可能,办案虽然需要想象力,但是终归还是要回归实际,虽然我们发现了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但并不是每一个有秘密的人的秘密都和我们找寻的真相有关,我来就是要向你确认这点。”夏尔把格斯·施利芬的照片往前推了一下,“格斯·施利芬,我调查过他的档案,他学生时期的成绩一般,和大多数alpha一样喜欢把休息时间泡在酒精里,他并不热衷科学,也不热衷政治。如果他真的遇到了艾尔文,那他会有什么理由和他站到一起?我想听听他关于科学外的事情,比如说,他会喜欢怎样的人?” “这位长官的意思是,这个他们有没有可能相爱,毕竟他是个alpha,艾尔文是个omega。”伽林知道安妮没懂,所以他补了一句。 “谢谢。”夏尔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很多时候真相不想你想的那样,总和高大上的东西有关。” 安妮笑了:“你果真和别的调查人员不一样,”她仔细看了看格斯·施利芬的照片,“金发,蓝眼睛,壮,这大概不是艾尔文的菜,我不知道他喜欢过谁,不过我们联合会的门卫就长这样,我不觉得以前艾尔文有多看过他一眼,门卫的制服和狱警的制服很像呢。” “有人喜欢过他么?或者说他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特质?” “长得好看。”安妮很肯定的说。 “这算一个理由,不过如果只是长得好看的话,大概没办法让一个人愿意死心塌地的帮他做事。” “这个人很死心塌地?”安妮不解。 “我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不是死心塌地了,但我估计应该是的。”夏尔刻意略过了格斯·施利芬将要在’医院’里遭受的待遇。 这就让安妮很为难了,她想了很久很久:“善良算不算?” “绝大多数omega都很善良。”夏尔自嘲。 “他的善良还是有些特别的,怎么说好呢?他是一个非常理性,非常有原则的人,当你看到他在坚持原则的时候对你心软,你会觉得他特别善良……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冷酷杀手放过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安妮回忆起种种过往,这些往事她感觉到很心酸。 “嗯,谢谢。”夏尔对这句话很感兴趣,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过……你们有那么多嫌疑人,为什么会确定他和此事有关?难道他的嫌疑比我们这些艾尔文曾经的老熟人更大么?”安妮其实非常不解。 夏尔抬起头看着这位副会长:“刑侦的第一步就是理解当事人,我理解的艾尔文是个高傲的人。从他越狱之后的行事风格也能看出来,他是一匹’独狼’,他不会去寻求协助,他只会单独行动。所以我们要找的不是共犯,而是那些有可能出现在他计划中的’意外’。” “那……还有哪些是我可以提供帮助的?”安妮扶住额头,“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想尽快找到艾尔文,尽快停止这些荒唐的事情,拜托了。” “我希望能给我提供一些和他相关的私人物品,这对我们的审讯有一些帮助。很感谢您的配合,舒伯特女士,我对我刚才的鲁莽行为表示道歉,如果我下次再见到您,我一定认真的通过清洁通道。”夏尔友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我,再见。” 他们走后,伽林收起了桌上的草莓派,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你认为检方值得信任么?” “找不到艾尔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安妮很可惜那块草莓派,“现在,只要是有能力的人我都愿意依靠,毕竟,凭我自己是找不到他了。” “你还可以依靠普朗克会长。”伽林觉得她单独会见检察厅的高官还是有点问题。 “这次他是真的冒火了。”这话让安妮头疼不已。 “怎么了?”当时联合会和总统的谈话是机密,所以军方让伽林回避。 “谈话的时候,我向总统强调雏形机不是艾尔文,我这话把他彻底惹怒了。事后他专门找我训话,并且暂停了我的行政工作。我知道大家都不愿听,但是我得说出事实。雏形机的确不是艾尔文,不能这样直接把雏形机的事情套到艾尔文身上!” “我懂了,小可爱,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一块派,今天我允许你吃点甜食,冷静,永远不要和自己的上司生气,这是我的忠告。”得到过约翰尼斯好评的伽林上尉如是安慰她。 安妮点点头:“这个什么夏尔.费尔南……他说什么私人物品来着,我到哪里去找啊?都五十年了,我那还保存过他什么私人物品……” “你卧室里有一张他的照片,我记得是放在床头的。”伽林提醒他。 “嗯!”安妮这下想起来了,“对,是有一张!我也一起去买派,一会儿顺路回去拿。” 她又想到了那位狱警的长相,从alpha的角度来讲,他的确长得算是英俊。 他会是艾尔文的’意外’么?她还是觉得这种可能非常渺茫。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这个时代保持单身的人是多数,家庭生活已经无关紧要,但并非没有家庭生活,大家就会喜欢工作,住在办公室的人依旧是异类。 夜晚降临,商业楼的灯光逐渐熄灭,首都的酒吧、影院、游乐场全都热闹非凡。在夏尔的办公室,此刻还是上班时间,大家已经养成了只要看到他出现就自动加班的习惯。 “在您回来的前一天,警方发布了关于艾尔文.赫尔曼的通缉令,这次的是全星系统计,按照要求通讯媒体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播放一次他的照片。” 夏尔接过一位助手的文件:“想必现在警察厅已经被报案的人挤爆了吧,毕竟赏金挺高的。” “是的,长官。” “真希望每次犯蠢的都是罪犯,而不是我们的同僚。”夏尔鄙夷的摇摇头。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秘书,“这次的逃犯非常精明,从他出逃开始,警方就已经搜查了距离首都60亿公里内的行星,结果一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搜索的范围成对数倍增加,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有可能适宜人类生存的行星数量已经增加到4000颗,地毯式搜查已经完全无效了。” 夏尔扫了一眼他的团队:“以警方发布通缉令的时间为界,我们来看看前期的嫌疑人,打开放映设备。”夏尔在一组文件下画了一个圈,“这些是有可能和逃犯遭遇过的人,分别是当时的看护,警卫官,首都港口的摆渡塔的指挥员。如果以此画一个逃跑路径,我们可以看出他出逃的工具依旧是常规飞船。飞船的燃料是有限的,他逃不去太远的地方。之后我们找到的目击者似乎是随机出现的,这给我们的追踪带来了很大障碍。在这些目击者中,这位新出现的狱警算是个重点。” 他调出了格斯·施利芬的照片:“他在核磁风暴当天失踪,三个月后被找到。如果一个机甲一直都能发送求救信号的话,这个时间算是太久了一点。搜救人员找到他后,对他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扫描。”他放大了他的面部,“在太空中,他的脸应该和操作台发生过撞击,他的牙齿有断裂和重生的痕迹,但是在封闭的驾驶舱里却找不到那颗掉下来的牙齿,有办法将牙齿扔出舱外么?格雷,你是退役军官,你来讲讲。” “不可能,长官,这种通用机甲不会准备出舱航空服,一旦升空驾驶舱是打不开的,升空后驾驶员产生的废料会统一回收到驾驶舱后面的回收袋里,等着陆后再清理。”格雷简要的进行了回答。 “让我们再来看看这台机甲,它似乎经受过陨石撞击,部分部损毁,如果机甲有这些损伤,还可以着陆后再升空么?” 几位退役军官都摇摇头,引擎是精密设备,引擎损毁的机甲不可能完成着陆和升空。 “等等,”格雷举手,“因为有自动防护导航装置,机甲在太空中几乎不大可能被陨石击中,我想……这些损伤也许并不来自陨石……会不会是想要掩饰什么……比如说零件更换?现在所有的军用机件都有编号,没法随便更换……” “我想正因如此,他的数据才在警方筛选的过程中被筛漏了。” “长官,”秘书立刻调出了搜救格斯·施利芬时的数据,“在找到他的那个区域一共有三颗可以供人类生存的星球,一颗是距离奥斯瓦尔德16亿公里的罗格斯堡,一颗是距离32亿公里的克拉肯,还有一颗是……标号为SWEEPS-98167的行星,它距离奥斯瓦尔德8亿公里,它一共有十颗卫星,第七号卫星可以供人类生存。我们需要派人前往这三颗星球搜查么?” 夏尔.费尔南摇摇头:“这是三颗星球,不是三座百货大楼,就算他就在这里也可以轻易躲过我们的搜查……我们得让这位狱警先生再告诉我们一些有效的信息才行。” 而且这不是唯一可能的逃跑路线,加上这位格斯·施利芬,他们推理出的逃跑线路已经增加到了八条,除他外的嫌疑人还有十九个。 “格雷,你先放下手上的工作,一会儿你乘快速专线前往奥斯瓦尔德,我希望得到那台机甲更加详细的调查报告。其他人继续手头的调查,现在,我得去会会那位失忆症患者了。”夏尔看了看时间。 “等等,”秘书追上他,给他手里塞了一封粉红色的信:“omega维促会给您的邀请信。” 粉红色是他最讨厌的颜色,他抖开信封扫了几眼:“哦,又是相亲会。” “长官,如果您不愿参加,您的税点会再次上涨百分之三十,提醒一下,您现在已经很穷了。” 这是五十年前通过的性别法案,也算是对omega的一个限制,如果他们没有配偶又不愿意参加omega维促会的婚配计划,他们就得缴纳高达百分之三十的生育税,任何职业都不会例外。夏尔.费尔南早就上了omega维促协会的黑名单,如果他再不赴约的话,这条法规就会在这位检察厅高官身上实施。 “咱们部门所有的单身alpha都被您轮过了长官,没人可以再扮演您的男/女朋友了。”秘书回忆片刻,“最后一次扮演你女友的是刚才的格雷。” 夏尔掰了掰指头,发现资源确实是耗尽了:“真jb悲伤。”一生气就说脏话可不是好习惯,夏尔自我反省了一下,“别说什么被我轮过了,这话听起来真吓人,别人还以为我是变态呢。好了,把那个约会放进我的行程吧,现在我们去医院。那位联合会的副会长给了我个不错的素材,我现在得过去给那位施利芬先生讲讲故事了。” “医院”是一家真正的医院,这里有所有常见的科室,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一栋独立大楼,大楼看不见有病人出入,朝外的大门也是紧闭的,只有地下室供车辆停靠。 大楼标牌上写着——神经康复中心。 今天来的是检察厅的车,接待人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隐蔽的电梯旁。 “这两天的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接待员冷冷的回答道。 “他在哪个房间。” “左转。” 夏尔把外套递给秘书:“在外面等我。” 左转之后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通向一道需要输入密钥信息的大门,夏尔没有输入密钥,他按响了呼叫铃。 “是我。” 大门打开了,里面的区域并不大,看起来就像是个旧了的活动室,大房间里有几个人在工作台前交谈,大工作台正对着一个封闭的铁房间,铁房间正前方安装了一个被擦得很干净的大玻璃窗。 房间不是白色的,四周的墙面上全是泛着暗沉的黄斑。 “进行到哪一步了?”夏尔走到控制台前,熟练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电击,高压水枪,窒息,刚才他痉挛了,我们让他休息了一个小时。”一个医生递上了一本报告,“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他在当步兵的时候被抓住过,那些人……还可以,他的心理承受极限可能比一般人要高。” 夏尔翻了一下:“是还可以,怎么样,他的反应呢?” “很困惑,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很困惑。” 这种表现很符合失去记忆后的特征。 “把他弄醒。”夏尔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铁房间亮起了白灯,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睡眠,灯光并没有刺醒房间中的人。 “需要把他电醒么?” 夏尔示意不用,他拉下了盖在施利芬身上的毯子,然后松开了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铁房间里有一个小铁架,他从上面抽出了一根橡胶管。 这不是普通的橡胶管,如果一下打在背上可能会把一个人的肺打穿。 夏尔抡起棍子抽在了他的肩膀上,剧烈的疼痛下施利芬甚至还来及不喊叫就被疼得醒了过来。 “我们又见面了,施利芬中尉。”出汗会溢出更多的信息素,小房间里一下充满了夏尔身上的甜味。 “啊!啊!”施利芬喘着粗气,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几乎看不清夏尔站在哪个位置。 “可怜的小朋友。”夏尔把灯光调暗。 “你们!”施利芬适应了灯光,两天来的各种折磨让他疲惫不堪,此刻他所有的愤怒都迸发了出来,“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夏尔.费尔南!你没有权利这样做!你这样是违法的!” “我的权利可能超乎你的想象,”夏尔扔下橡胶管,他俯下身,捏起施利芬的下巴,“如果你能和我配合,就不用走到今天的下场,你这是在逼我。” “可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你这样做只能得到我的谎言,这对你们有什么价值?!”施利芬嘶声力竭的喊。 “哦?我可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任何审讯手段都比不上对肉体的折磨!施利芬,我认为你现在还对我报有一丝幻想,认为那些星际罪犯会比我更坏。现在,我得亲自告诉您,您错了。”夏尔.费尔南的手指修长,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抚过施利芬的手臂,“他们切断过您的手指?可以理解,您的手指也很好看,谁看了都会有这种欲望。” 施利芬被牢牢地绑在审讯椅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尔从工具架上拿起剪刀。 “不!不!啊!!!” 夏尔掰起他的食指,用手术剪刀从上面剪下了一节,随着清脆的咔嚓声,血立刻就从整齐的创口喷了出来。 “啊!!!!!!!”施利芬的尖叫穿过玻璃传了出来,震得外面的医生偷偷捂住了耳朵。 “这感觉是不是很熟悉?但这群罪犯真缺乏想象力,十根指头就剪十下?我可比他们有意思多了。” 夏尔移动了一下手术剪,又从食指上剪下一节。 “啊!!!啊!!!!!”施利芬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我回答你的问题!!!天啊!!!求求你!住手!!!!” “你的机甲是在哪里着陆的?” “天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着陆的印象,求求你,相信我!”施利芬原本应有的alpha的强硬形象已经扫地,他泣不成声,“请你相信我,我一直呆在机甲里!天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没有选择住手。 “啊!!!!!!” 夏尔捡起地上的指节,把它放回座椅扶手上排好:“施利芬,有些问题你不得不回答,你身上有这么多疑点,这一切不是一句想不起来就可以盖过的。”他拿起镇静剂给他注射了一点:“你获救的时候并没有缠绷带,为什么你应急背包的绷带有使用过的痕迹?你说你在太空中惊慌失措的漂浮了三个月,为什么你会在体力耗尽的时候还惦记着剪指甲?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谎言……如果你一直坚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能一直把你关在这里‘治疗’。” 因为药剂的缘故,格斯·施利芬感到疼痛暂缓,他耷拉着脑袋啜泣着:“我希望你相信我……先生……如果我真的记得什么……我为什么不说……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天啊……你说的那个艾尔文.赫尔曼我根本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冷酷杀手放过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 “他不止没有杀掉你,还把你照顾得很好,你一定对此很感动吧?更何况他是你遇见的第一个omega,你一定以为他独一无二,你们alpha都会这么想,”夏尔冷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这只是一场拙劣的生理反应,而你却要为了这种廉价的东西变成一堆医疗垃圾。你还没有在感情的事情上被背叛过吧?根据我的经验这背叛很快就会来了,可怜的小朋友,你是个聪明人,我真为你感到不值!” “他在里头做什么?”接班的医生一进房间就听到嫌疑人在惨叫。 “他在一截一截的剪别人的手指头。” 接班医生耸了耸肩。 “别让他看到你这表情,你会惹他生气的!这是刚才的监测报告,在他出来前整理好,我可不想听到他发火。” 大概一个小时后,夏尔.费尔南才从铁房间里出来,他拿毛巾擦了擦袖子上的血迹:“给你们剩了一只手,在我回来之前把事情搞定。” “啊……嗯,好的。”接班医生欲言又止,“长官,你怎么确定他不是真的失忆了?如果我是那个逃犯,我会清掉他的记忆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个白痴么?”夏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为什么要确定他是不是失忆?我要确定的是他对我们还有没有价值!如果他是假失忆,我会帮他把一切都想起来,如果他真的失忆了,那他就长期住在这里好了,我们又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夏尔把毛巾扔到他手上,态度极坏。 “啊……是!那您大概多久回来。”接班医生战战兢兢的问。 “两个小时吧。”夏尔联系上了等在门外的秘书,“今天和我相亲的那位是谁?哦,好,把约会地点订得近一点,嗯,两个小时之后我还要回来加班,嗯,好的。” 约会?相亲? 听到他们的对话,接班医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我把她约在了离这里最近的酒店,开车三条街就到。”看到夏尔出来,秘书赶紧迎上去给他套上外套,“您不能穿制服去,我在车上准备了套装,一会儿去哪里换?” “做得好。”夏尔表扬,“比我的上一位秘书好多了,把车开过来,我在车上换。” 高级官员的专车非常大,夏尔在后座脱掉了他的制服外套,换上了套装外套,包里还有三条不同色系的领带,他随便选了一条系在了脖子上。 “稍微有点堵车,不过还是很快的。”秘书看了一下路况。 “alpha都是急性子,我猜她这会儿说不定都到了,”夏尔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约会三次才会被记录为成功交往,我们最好别让她久等。” 他们抵达酒店的时间刚刚好,果然如夏尔所料,他远远看见一位棕色头发的高个子女性已经在咖啡厅等候了。 “就是她,地产商,长官,加油。”秘书理了理他的领带,把他交给了酒店指引员。 虽然现代已经不再避讳传统性别的同□□往,但是从成功率来看,男女搭配要受欢迎得多。alpha的外貌都很醒目,但是最受欢迎的还是alpha女性,她们一般都个子高挑,身材健美,就连beta都会想要和她们结婚。 “您好,让您久等了。”夏尔走过去和那位女士打了个招呼,“夏尔.费尔南,幸会。” “克洛伊.罗贝尔,您太客气了,”这位女士显然对他的外貌很满意,“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已经订了餐,这边请。” 海鲜。 夏尔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家高级酒店,当所有的菜品都端上来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流行男士结账…… “也来不及问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点了些东西。这家店的海鲜还可以,海鲜最重要的就是新鲜。这是他们新送过来的松叶蟹,刚好比较大,希望你喜欢。” 这不是比较大,这是非常大吧! 这种古地球特产只在少数特定星球养殖,像盘子里这只体色上佳的松叶蟹应该很贵很贵很贵。 克洛伊体贴的帮他处理螃蟹:“听说您的工作在检察厅?是在检察厅特殊检委会?” 夏尔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他只是一边吃螃蟹一边顺着说:“是啊。” “这是做什么的?” “统计一下卷宗和资料。” “那工作还是挺轻松的。” “算是。”夏尔扒拉着盘子里的扇贝,“每年有一个月的假期。” 虽然从来没休成过。 “真没想到您这样的omega会从事这种行业呢,和那些罪犯打交道一定很恐怖吧?” “嗯!”夏尔啃着螃蟹腿,“是很可怕,有些嫌疑人很变态,和他们交谈的时候确实挺恐怖的,如果他们突然对我大喊大叫,我会被吓得哭起来。” 克洛伊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我一直觉得这种工作就不应该招收omega,你们从事一些优雅的工作更合适,比如说画画,弹琴之类的,做做教育工作也很好。科研,体育,检察厅这种地方简直不适合你们……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转行?” “啊……”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夏尔看着他面前狼藉的盘子有些为难,幸好这个时候他的通讯录亮了,“抱歉,接个电话。” 看来这位克洛伊对他很满意,她示意他请便,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帮他调沾蟹黄的调料。 “是么?不用着急……对……可以的,继续……不用安排休息……好,好,知道了,再见。” “谁的电话?” “家用机器人要到期了,服务公司来的电话。”夏尔礼貌的接过她递来的碟子。 伸手时他才发现衬衣的袖口被染上了血迹,他赶紧缩回手,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对方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这位美貌富有的地产商只是在一直对着他傻笑,那种甜蜜又暧昧的傻笑……夏尔冷静了一下才发现……也许是因为刚才出了汗,他的信息素味道现在依旧超浓,整个房间里都是他身上的甜味。 这情况有点失控,他可不希望这位克洛伊女士现在就对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和古代人类的交往模式完全不同,现在组建一个家庭根本就不需要举办婚礼,对于他们alpha和omega而言,只要完成标记就是结婚。夏尔现在可没空和她结婚,他两个小时之后还得赶回去加班呢。 更何况她还是个性别歧视者……就算是有空也不会和她怎样…… 他飞快的叉了块肉扔进嘴里准备告辞:“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我们约个下次见面的时间?” “是我吓到您了?” “怎么会……”夏尔假惺惺的扶住额头,“可能我今天有点累了,我觉得有点头晕呢,谢谢您的热情款待,我现在很想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克洛伊突然站了起来,“你一个人回去会很不安全的!” 夏尔赶紧摆手——和你一起回去才会不安全吧?! 在力道方面不论哪种性别的omega都完全不是alpha的对手,夏尔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拉住了他的胳膊,完全控制住了局势。 “嗨,女士!抱歉打扰一下。” 就在这时,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alpha男士伸出了援手:“这位夏尔.费尔南先生是我的同事,我想……他可能一个人回去休息要好一些。” 这里毕竟是个高档酒店,克洛伊听懂了潜台词,她理解omega的害羞,她觉得害羞的omega更可爱。她对这位自称同事的朋友笑了一下,然后回转身帮夏尔擦了擦嘴:“那好吧,下次见,omega维促会会给我您的联系方式,请等我的电话,下次我带你去海边吧,我的庄园有一整片沙滩。” 夏尔赶紧顺从的点点头,送走了这位处在发情边缘的危险人物。 “有何贵干?伽林上尉。”重新落座后,夏尔.费尔南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拿着普通薪水的大兵不会到这种地方吃饭。 “抱歉,请允许我坐到通风口,您的信息素熏得我头晕。”伽林没有刻意做作,这小空间里的味道确实很浓,“真奇怪,您似乎对我们的信息素没有反应。” 既然相亲对象已经走了,夏尔开始继续吃桌上的东西:“任何事情,只要见多了就会没感觉,我任何怪事都见过了,更何况是区区alpha,说说吧,上尉先生,您这么跟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排除嫌疑人的。” “比如说?” “安妮.舒伯特。” 听到这个名字,夏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实话,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猜到你是军方派来监视副会长的。” “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 “是伪装得很好,不止伪装得好,还成功获得了对方的信任,我毕竟是重要的调查者呢,她竟然愿意把你留在我们的谈话现场。” “那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什么看出来不看出来的,我知道这是你们军方的需求。”夏尔吃饱了,开始擦自己的手指,“约翰尼斯、普朗克、安妮三个人算是渊源颇深,他们之间彼此猜忌很正常。但做一件事最重要的是动机,而不是行为。” “说实话,我猜不透安妮的动机,她和艾尔文是师生关系,如果她在内心深处认可艾尔文的理论,这是有可能的。” “有什么可能?”夏尔无奈的摇摇头,“这是恐怕是约翰尼斯灌输给你的理念,如果她真的认同艾尔文.赫尔曼教授,那她不如在五十年前就直接帮他一把算了!为何她要等到现在?我理解不了你们军方的做法,我觉得你们调查她就是在浪费时间。” “那你怎么判断一个完全不可能认识艾尔文的狱警有重大嫌疑?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个秘密不一定和你找寻的真相有关。” “还是那句话,动机,上尉,这一切就要看艾尔文有什么可给他的,omega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alpha来讲简直比得过整个世界,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个。” 伽林还是困惑得直摇头。 “就像你,你伪装执行秘密任务,但却愿意坦诚的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我谈起这些机密,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没有破坏你行动的动机。动机控制行为——这是理性之人的共同准则。经过那么久的相处,难道你还认为安妮.舒伯特不够理性么?”夏尔想起了约翰尼斯那张脸,他觉得和这些军人完全说不通,他呵呵笑了下,决定点到即止,“说实话,我理解你们,毕竟军方的命脉被联合会牢牢捏在手里,你们不得不谨慎。不过,我们的立场完全不同,对于我们检察厅而言,我们要求的是迅速结案,我们没有时间和人力浪费。对于安妮.舒伯特的判断是我个人的判断,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错,但你也可以继续你的调查。” 伽林指了指他的袖口。 这次夏尔没有掩饰:“安妮.舒伯特是幸运的,至少她在被礼貌对待。” “你真的能抓到艾尔文.赫尔曼?” “当然!”夏尔的语气毋庸置疑,“虽然警察厅不喜欢我们,但我们还是一根条线的同事,如果我没有自信抓到罪犯,我没必要插手他们的工作,驳他们的面子。只要没有人干扰我独立调查的权限,我就能够抓到罪犯,不论他是多厉害的天才。” 夏尔笑了笑,解开了他的袖扣,把那块血迹卷了进去。 伽林猜到这血迹怕并不是来自什么刑讯的小把戏,他知道即便有欧文系统这样的全方位程序监控着整个社会,社会终究会有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夏尔的通讯板提醒他返回’医院’的时间到了,他站起身拿起外套:“我得走了,我建议您不要着急,等我抓到艾尔文.赫尔曼后,我会给您关心的这个问题一个确切的答复。” “谢谢您和我耐心交谈。”伽林知道他是个多面人,他现在在被礼貌对待,这对夏尔.费尔南来讲一定不是常态,“虽然这话不必讲,但我还是得说:希望您能对我们今天交谈的内容保密。” “那是当然,谢谢您刚才为我解围,“夏尔握了握他的手,“您可帮我省了一大笔钱,再见。”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夏尔.费尔南从“医院”回来后,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草草入睡。睡梦中他买到了首都最好的芝士蛋糕店的半熟芝士,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块他肖想已久的限量款蛋糕就在他手上!看着蛋糕细滑的金色切边,他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啊!……” “长官!”秘书突然把他摇醒。 “……”夏尔看着眼前的秘书,“你要说的事最好很重要……” “是很重要,长官,”秘书态度非常肯定,“警察厅厅长阿诺德.肖恩的电话,他说就在十分钟前,不明身份的黑客攻陷了医疗系统的防御壁,现在还不确定损失有多大,但总之非常大,他说让您接电话。” “凌晨三点……” “快到四点了,长官,”秘书帮他倒了一杯咖啡,“您先清醒一下,我稍后把电话给你接进来,您确定醒过来了?确定的话,我就出去了。”临走前,秘书还不放心的给他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夏尔.费尔南不喝不甜的水水……他拿着小勺搅和着他的咖啡……生无可恋。 “夏尔.费尔南!我是阿诺德!你现在必须到警察厅来一趟!刚才我们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黑客攻击,现在还不确认有没有不可修复的信息。这些信息关乎所有人的基因修复治疗,我认为这件事绝对和艾尔文.赫尔曼有关!他一直反对改造人类寿命……喂!夏尔!你有没有在听!喂?!喂!!” “嗯。”夏尔应了一声,“你接着说……” “黑客进攻的手段非常特别,感觉他知道很多系统的源代码,虽然还不知道他入侵的意图,但是……” “zzz……”夏尔又重回睡眠,不知道阿诺德说了多久,总之,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所以你现在立刻过来!” “好……”夏尔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等电话终于挂断后,他缩回手,抱紧了他的抱枕,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一直睡,睡到他自己定的闹钟响了他才起来。起来后,他花十分钟洗了个澡,又花了一分钟清除了昨天晚上所有来自警察厅的通讯记录,他还把阿诺德的名字设置成了自动应答,然后他才叫醒了他的秘书。 “格雷的调查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是的。”秘书的声音在音频中响起,“我把她的汇报安排在会议室,早饭在外面的小厅里,长官,不吃完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哟。” 此刻秘书已经抵达会议室,他帮格雷连上的是全息影像装置,这样格雷就可以在奥斯瓦尔德给夏尔做汇报了。格雷此刻正端坐在她的办公椅上,紧张的等待夏尔到来,当她听到秘书和夏尔说什么吃早饭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秘书一眼:“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秘书不明白为什么会不敢:“长官……是个很亲切的人啊……怎么了?” 格雷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白痴还真是啥都不知道…… 看来夏尔的早饭吃得很快,才过了一会儿就进来了,秘书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对机甲做了检查?” “是的,”格雷摊出了她的报告,“但是因为首次做回收的不是我们,所以有些证据已经无法找到了。我再次对机甲做了检查,并询问了当时的负责人,说实话,没有找到太多线索。在这段时间里,我还了解了一些关于格斯·施利芬获救后的生活细节。在那几天里,他没有特别查询过什么,不论是地理查询,还是人物查询都没有过记录,照顾他的医务人员都表示他的情绪没有反常。” 夏尔叹了一口气:“我想亲自来一趟。” “额……可是听说最近案件频发,这样真的可以么?我已经申请到了机甲的调查权,如果您准许,今天就可以把机械甲直接运回首都再进一步做微量分析。” “不是为机甲的事,我有些事必须亲自来做,你继续你的调查,不用特别告诉监狱方我的行踪。” 大概十个小时后,一贯行踪不定的检察厅专职检委会委员——夏尔.费尔南走下航空港的旋梯,出现在了奥斯瓦尔德。 格雷已经在港口等他了:“您想去哪?” “格斯·施利芬的家。” 格斯·施利芬的家现在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里面的所有物品已经全部暂押。这是一栋典型的中尉薪水买得起的独栋小楼,楼前是通向监狱的高速路,楼后是洁白的沙滩和奥斯瓦尔德湛蓝的海水。推开门后可以看出屋主颇有些装饰方面的想法,房间布置和他常见到的单身汉的家并不一样。夏尔拂过这些精致的木质家具的边沿,穿过客厅走向他的书房。 “他还给自己设计了书房。”夏尔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还是纸质书。” “从他的同事那里了解到,他很喜欢读书,性格比较安静,平常不喜欢惹事。”格雷赶紧补充他的调查结果。 “诗,这是本诗集,”夏尔把书放了回去,“我以为当代人除了小说什么都不看了呢。”他顺着书架一层层翻了下去,最后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张照片。” “是的,他在部队的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全军尽墨。”格雷叹了一口气,这是很多幸存的alpha的共同回忆,“进入警校后,他似乎没有什么交往特别亲密的朋友。” “这就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了啊,格雷,”夏尔此刻有些语重心长,“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牵挂。我们可以为了调查带走任何一个人,即便他就此消失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筹码。狠毒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的人,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他们会硬得像石头一般。” “可是他在医院里。”格雷当然知道关于审讯的一切,“没人熬得过的,长官。” “艾尔文.赫尔曼是一颗□□,但我们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颗□□设定的爆炸时间。我们不能被动的等待审讯结果,我怕我们没时间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 “把那位监狱长找来。”夏尔在施利芬床头找到了一个小猫雕像,他把它捏在手里把玩,“我想他即便没有在乎的人,也会有在乎的事。” 检察厅专职检委会委员在处理重大案件时有权利突然调查任何人,所以即便监狱长非常不愿意,他还是得赶过来和他会面。当他知道对方将会面地点选在格斯·施利芬家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挑衅,当他推开门看到这位调查他的高官竟然是一位omega的时候他的不快变成了愤怒。 “愿意陪我出去走走么?”夏尔站起来,面带微笑,“听说这里的沙滩很美。” 监狱长非常不情愿的陪他走了出来:“这是格斯·施利芬的沙滩。” “是是是,您说的没错,但是现在这里是调查区,我想屋主不会怪罪我们的。”夏尔看着眼前蓝色的海浪,似乎是在讲一句轻松地笑话。 “他是无辜的,我向您保证。”监狱长不屑的想,omega会懂什么调查?简直可笑。 “你拿什么保证?”夏尔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监狱长见过omega,甚至还接受过omega维促会安排的相亲,所以他不觉得一个Omega该有这么冰冷的眼神,这眼神让他一下闭了嘴。 海风带着咸味朝他们吹来,他们正迎来清晨,奥斯瓦尔德围绕旋转的蓝色恒星正缓缓的从地平面上升起。那只狡猾倒霉的金毛小狗狗每天也会在这看这风景么?夏尔在心里问自己。他其实不讨厌这只小狗狗,它挨打大概只是因为它太倒霉了吧? 夏尔缓和了一下语气:“那边的堤坝上是什么?” 监狱长是alpha,他的视力好得多:“是监狱的工作人员,这里的大多数人一辈子没见过omega,大概是听到您来了,所以想跑来看看吧。” “真是无情,”夏尔感慨了一句,“相处了两年,竟然彼此一点感情都没有,现在心里只想着看什么omega,”他冷笑了一下,“现在的人真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监狱长此刻有点尴尬,但他想这话并不完全对,至少自己是关心他的。 “你也不关心他,”夏尔一语戳破,“如果他真的和艾尔文.赫尔曼的事件有关,你的职业生涯怕也会受到影响吧?”夏尔这会儿的笑容很温和,他很真诚的说,“监狱长这种级别正是个节骨眼儿,我也经历过这种职位,我非常理解。” 监狱长可不觉得对方会理解他,他局促的背过了手:“您要我为您做什么?” “和我一起返回首都,我现在很需要您,有些话只有从您嘴里说出来他才会相信。”夏尔给他传输了一份资料,“这是一份伪造的机甲调查报告,我需要他相信我们在机甲上找到了确凿证据,这样他才会对我们说实话。” “我不能帮您一起污蔑他。” “您会的,”夏尔耸耸肩,“alpha天生冲动,喜欢感情用事,这点和我们omega其实没什么区别,所以大多数alpha都死在了战场上,活下来的少数,比如说您,比如说格斯·施利芬都是一群自私鬼,无一例外。你们放弃了多少战友才拥有了今天的生活?这个我不说,您比我还清楚……我们可以给格斯·施利芬更好的未来,只要他愿意说出他知道的东西,当然,我也可以给您,只要您愿意配合。” 监狱长打了个哆嗦。 “相信我的专业判断,我对污蔑一个小狱警没兴趣,只要您能和我一起配合让他说出真相,我就会还你们平静的生活。”夏尔挽上了监狱长的手,他没有看他的表情,他朝堤坝那边围观的人群挥了挥手。那些完全不会在omega维促会考虑范围内的单身汉们瞬间都激动了起来,就算是再糟糕的视力都能看到那边有好多顶警帽和佩带被抛向了空中。 “如果您不配合,这会浪费我一些调查时间,但等我查出结果了,我会以检察厅的名义重新调查您,希望到时候您还能够保住自己的职位。”夏尔回头亲切的对他笑了一下。 格斯·施利芬,你似乎是个喜欢幻想的人呢,艾尔文.赫尔曼出现在了你的幻想里么?他的存在击溃了你曾追求的现实了么?这是一片多么美丽的沙滩啊,你为了得到这一切一定付出了很多吧?现在,是时候帮你回到现实了,我相信,在现实面前,一切幻想一文不值。 夏尔喜欢事情进展迅速,他成功说服监狱长登上他的飞船后,这种进展让他倍感喜悦。 高速舰艇的飞行速度会给omega的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伤害,所以在稍后的旅程中他得注射镇静剂,好暂时在冷冻压力舱中入睡。注射前,他又看了一眼最新报告。 “是个好消息呢,监狱长,我们最初的二十个嫌疑人现在只剩六个了,希望到达首都后,我们会拿出些让人欣喜的成果。如果真能因此抓到艾尔文.赫尔曼,您和施利芬中尉将是最大的功臣,祝您旅途愉快。” 监狱长不自然的耸了耸肩,尽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旅途愉快。” 注射了镇静剂的睡眠不会有梦,这十个小时不会梦到什么半熟芝士蛋糕,只会有醒来之后的不适和疲惫。 抵达首都的时候又是凌晨,格雷帮夏尔注射了苏醒剂。一连两次密集的高速飞行让他一时有点缓不过来,夏尔痛苦的睁开眼睛:“给我喝点甜饮料,我感觉我快jb瞎了。” “长官……”格雷欲言又止。 “……你说!”低血糖让夏尔的脾气变得无比火爆。 格雷不敢说,她怕说出来把夏尔气瞎,(或者直接气死)。她拿起准备好的单糖饮料,笨拙的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等夏尔吸了三口,格雷才缓缓开口: “刚才到的消息,警察厅的人到’医院’把格斯·施利芬带走了。” “什么?!” “警察厅厅长阿诺德.肖恩把他带走了……” “!!!” 夏尔用他快要瞎了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现在就去警察厅!” “……” “快!”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阿诺德.肖恩,男,alpha,高,壮,喜欢把头发剃成寸板。他是第一次与夏尔.费尔南合作,在此之前,他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 他不喜欢检察厅,当然就更不喜欢检察厅里官僚云集的检察厅专职检委会。夏尔.费尔南是哪个级别的他懒得知道,他只知道这个混蛋介入后,有好几个证人都被检察厅提前带走,这简直是他不能容忍的混账行为。 “什么时候变成检方先见嫌疑人了?!”他冲他的上级——联邦警署署长咆哮。 他的上级没有正面答复:“他有权利这样做,如果你想提审谁,最好和他好好沟通。” 他是去尝试好好沟通了,但对方似乎对他并不理会。 这是阿诺德.肖恩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所以在夏尔.费尔南把他的通讯录转到自动应答后,他决定动用自己厅长的权利直接到’医院’提人。这事情大概发生在夏尔.费尔南离开泰坦星后的第八个小时,等他再次返回首都的时候,格斯·施利芬已经脱离检方控制长达一天一夜了。 警方也对格斯·施利芬进行了问话。阿诺德.肖恩相信自己的团队,自己的策略,此刻,他正在监控室里看他的审讯员对这位嫌疑人展开审讯。 “厅长!不好了!”一个警员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委员来了!” “什么委员?”他很不喜欢被人打岔。 “夏尔.费尔南!他从正门进来的,估计很快就会到这!”警员指了指脚下的地板,表示他说的这儿,就是——这儿! 监控室里的其他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他们听说过这个人,虽然他们是一群壮汉,但是他们此刻都想赶紧逃离。 阿诺德.肖恩不吃这套,他回头看向监控屏:“继续。” 话是这样说,但却没人’继续’,大家闻到一股甜味飘了进来,这味道很罕见,在全是alpha的警察局里几乎不可能存在。这甜味本该令人愉悦,但此刻,大家都闻出了一身冷汗。 那位刚才前来通报的警员率先闪开,紧接着,满屋子的调查员,侦查员们都纷纷起立,自动为这位访客’裂’开了一条裂缝。 夏尔.费尔南踩着这条“裂缝”走进了房间,他环视了一下所有人。 “检察厅的押运车就在外面,五分钟内把他给我押上去。”夏尔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在场的人没人敢说话,阿诺德看着屏幕根本没有理他。 “五分钟内!把他押上去!要不然我就下令让您回避这起案件,阿诺德.肖恩先生,我在对您说话!” 坐在阿诺德旁边的那位警员悄悄地拉了拉阿诺德的袖子,这一举动就像是一颗飘到□□桶上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 “这里是警察厅,我是这里的老大,我不容许任何人在这里撒野,也包括你!你算什么东西?敢到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我每年负责侦破的刑事案件有三千多起,你有几起?当了个检察厅的委员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看了点刑事诉状就以为自己会破案了?!”阿诺德说到这里猛地拍了下桌子,钢材质的桌面立刻凹下去了一块,“嫌疑人也好,证人也好,都应该警方先审讯!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这些狗屁委员知不知道,就在你们呼呼大睡的时候,黑客攻击了整个星系的医疗系统主机,到现在还有部分系统瘫痪!昨天到现在已经导致了至少六十多人死亡!死亡人数现在还在持续增加!你他妈的让我把人给你押回去?你他妈的给我讲这些?!我警告你,现在就给我从这个房间里滚出去!老子不想打人,老子不想打你这个臭娘们!” “他是男的。”格雷拦在了阿诺德面前。 阿诺德对这位法警冷笑了一下:“在我眼里,所有omega都是娘们,你们检察厅喜欢娘们,我们警察厅不欢迎。如果你们一定要应招警察岗位,我们会安排你们去擦地。说实话,一在办公室里闻到这该死的信息素味道我就火大。你们就该滚回去产受精卵,这才是你们的社会价值!除了产卵,你们狗屁不是!夏尔.费尔南委员,我这是在对你说话!” 阿诺德的声音非常大,大到走廊上路过的警员都躲了起来。 自从检察厅也开始介入调查后,阿诺德就积累了一肚子的火气,今天,他总算是逮到了个机会,简直恨不得把这辈子知道的恶毒词汇都用出来,好宣泄他的连日来的怒火。他一直骂,声音越来越高,如果不是格雷拦着他,感觉他会真的扑上去给对方一拳。 在他吼叫的时候,夏尔在自己的通讯板上戳了几下,戳完之后他就看着阿诺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概十分钟后,警察署署长走进了这间不大的监控室,此刻,阿诺德已经快要合格雷打起来了。 “住手。”署长的态度从没这么严肃过。 他是联邦政府在首都任命的警察署最高官员,他几乎很少出现在警察厅。阿诺德住手了,他放开了格雷的衣领,冷哼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监控台上。署长冲所有人做了个手势,大家赶紧知趣的退出了房间。 “现在就根据费尔南委员的要求,把嫌疑人送回去。”署长开门见山。 阿诺德吃惊得张大了嘴:“署长,您说要把嫌疑人送回去?我没听错吧?署长!案件的审讯和侦查是从警察厅开始的!是这人先乱了规矩。” “什么规矩!”署长显然不和他的下属站在一边,“检察厅已经接管了案件!检察厅专职检委会的委员有权利这样做!” “不可能!我不认可这个什么狗屁权利!”阿诺德被气得发抖,他知道委员和职位和署长是平级,他以为署长到这里是为他说话的,“他们对破案一窍不通!这个人抓住了嫌疑人就开始重刑审讯!我转移他的时候,他连手指头没被剪没了!这样的嫌疑人我们怎么向法庭起诉?我们还没提起公诉,他就会先告我们了吧?” “那你又懂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夏尔.费尔南开口了,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用你的审讯方式问出了什么?问出他失忆了?” 阿诺德一时哑然。 夏尔说的没错,格斯·施利芬的确号称自己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他写下了从他升空以后的每一天的日程,”阿诺德拿出他的审讯结果递给署长看,“他把这三个月的事情都写了下来,我们是先审讯再让他写的,如果是说谎的人,说的和写的不可能完全对得上。” “在他被抓捕之前,他就是个警察,他干这行已经干了两年了,”夏尔一边笑一边摇头,“难不成这个对他来讲还是个新鲜事?” 阿诺德再一次哑然。 署长看向他,示意他回答夏尔的话。 思考了片刻,阿诺德说:“重刑逼供也不会有成效的,他已经在医院呆了五天了,我没听说有任何进展。” “嗯。”夏尔点点头,他也走到监控台前,透过审讯室的玻璃,他看到格斯·施利芬带着手铐坐在审问椅上,他还穿着’医院’的治疗服,但状态似乎好多了,此刻应该是审讯暂停的时间,他正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小憩。 阿诺德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所以他也凑了过来,看向玻璃背后的嫌犯。 突然,刚才还文质彬彬的夏尔一把拽住了他脖子上的领带,因为毫无防范,他扶住监控台才没摔倒。 夏尔拽着领带,把他的脸拉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然后,阿诺德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审讯之前都不看资料的?这是个老手!他是个警察!你这个白痴!我们折磨了他整整五天,这五天我们不但剪掉了他的指头,还在他肚子上打孔,剥他腿上的皮肤,让他没法吃饭,也没法睡觉。终于,在我们快要让他濒临崩溃的时候,你把他救了出来,给他安排了一场故事会,现在,还让他在这里睡觉!你怎么不进去再给他盖上一床毛毯呢?厅长先生。” 阿诺德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他没料到夏尔的劲这么大。 “每年侦破三千起案件的厅长先生,你来教教我,如果一个嫌疑人告诉你:我什么都忘记了。你准备怎么做?相信他?谅解他?把他保护得好好地然后交给法官,让法官来审?”夏尔扭头看向这位剃寸头的壮汉,他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相信的表情,“喂!你不会蠢到相信他了吧?” 阿诺德是准备相信了,其实当他看到施利芬备受摧残的身体的时候就准备相信了,他觉得一个人即便可以骗过所有测谎仪器,也不可能熬过这么残酷的刑讯。在后来的沟通中,他不觉得施利芬在说谎,虽然他身上确有很多疑点,但他真的觉得如果他是罪犯,他即便是放他一条生路,也不可能冒险保存他的记忆,毕竟消除记忆只是一个小手术。罪犯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夏尔放开了他的领带:“他获救的区域一共有三颗星球适合人类生存,算上时差和他身体的减重情况后,我们可以知道,如果和他呆在一起的真的是艾尔文.赫尔曼教授的话,他们之间至少相处了一个月。阿诺德厅长,如果艾尔文要杀了他,或者消除他的记忆把他扔回太空,他应该在和他相遇的当时就立刻会做,为什么他要等一个月?深呼吸一下,阿诺德先生,多吸点氧气好好思考一下我问的这个问题,我真为你的智商感到悲伤!” 这话问得阿诺德哑口无言,他想说自己还有几百个嫌疑人在等着他,他承认一开始就没觉得施利芬有多特殊,他根本没空思考这些问题。 但这他妈的几百个嫌疑人是你自己发通缉令招来的吧? 但这他妈的施利芬是你们筛查失误后,检察厅从奥斯瓦尔德抓回来的吧? 夏尔盯着他的脸,示意他说话,可他这次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还在担心他找律师,”夏尔冷笑了一下,“你自己好好看看他,看看他睡得正开心的脸,他需要律师么?我告诉你,这个聪明的小狱警不需要律师就可以玩死你。现在我是被你玩了,厅长,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他逼到绝境,正准备带着他的监狱长来给他致命一击……这下好了,您这可是帮了大忙了啊。” 从施利芬被拘押以来,夏尔一直要求对他封闭所有关于案情进度的信息,这样他才可能在崩溃的时候毫无保留的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但现在,司法部门的这场内讧让他知道他们对艾尔文的调查根本还没有头绪,现在他的嘴可不是监狱长配合就可以撬开的了。 “费尔南,这件事情我很抱歉。”署长尝试缓和气氛,他和夏尔有过共事经验,他不想和他有任何冲突。 “没事,”夏尔冲他摆摆手,“现在立刻把他送回去,署长,谢谢您的配合。我现在心情确实很糟,我就不陪您善后了。明天我希望收到厅长给我的法警的道歉信,他刚才像条螃蟹似得抓扯她的衣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道个歉有助于修复我们两个部门之间的感情。”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署长来的时候不仅看到了厅长打架,还听到厅长嘴里冒出了很多可怕的话,这些话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人不敢多想。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亲自把夏尔送了出去。 等他们回到专车上后,格雷忍不住给了夏尔一个大大的笑容。 “长官,你真jb太帅了!那位厅长亲自说的omega不会破案,哈哈,最后被你问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帅什么啊。”夏尔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热闹的街道。 夏尔才懒得去和别人争什么omega和alpha的破事呢,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施利芬的事,除了施利芬,还有艾尔文。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施利芬太累了,他一直没有醒来,梦中他走过了一个长长的走廊,空旷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他不确定这里是哪里,只是觉得这里很熟悉。他走得很慢,因为走廊的尽头就在眼前,他不想走到尽头,因为尽头有一扇门。 在这个墙壁清洁到反光的走廊里,这扇陈旧肮脏的门令人不安,他好像知道里面是什么,也好像知道自己最终会走进去。 他刻意放慢脚步,但他的腿不听使唤,一路带他来到门前。他的抬起手想要握住门锁,这时,他才发现到自己的手并没有指头! “做噩梦了?” 施利芬睁开眼,灯光很暗,但他看得清面前的人,这人是——夏尔.费尔南。 夏尔在吃一块蛋糕,他从盘子里插起来一块喂给施利芬:“草莓松饼蛋糕,要来一口么?” 施利芬迟疑了一下,张开了嘴。这蛋糕奶油很多,几乎吃不到松饼,味道偏甜,咽下去的时候觉得很腻。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施利芬有气无力的说。 “好消息是我不准备再对你展开’治疗’了。” 施利芬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的伤口都被包扎处理过了。 “坏消息是——你又回来了。”夏尔冲他耸了耸肩,他盘子里的蛋糕吃空了,他又从旁边的盒子里切了一些出来。 还是这个铁房间,还是这个审讯椅,就连捆绑他的手铐都没变。 “四年前,你在陆军突击队当步兵的时候被远星系的武装分子活捉。报告上说你们一个小队的人都遭到了伏击,然后被生擒。最后只有你一个人获救,我真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我当时是新兵,我知道的最少。” “……”夏尔伸手到他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是个不错的求生之法,不过你这次真的知道得太少了。”他把这个小东西放到施利芬腿上,“到现在为止,艾尔文.赫尔曼直接或间接杀死的人已经有四千人之多。就算算上战争,这个数字也是非常惊人的了。在你工作的监狱里,你遇到过比他杀人更多的罪犯么?” 施利芬摇摇头。 夏尔打开了他腿上的包裹,里面是一张古老的相片,他把它拿起来,举到施利芬面前:“他是个优雅的科学家……” 这张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个头发浅金色的高个子alpha,一个棕色头发的女性beta,还有一位黑发黑眼omega五官的男人。 “……但也是一个杀人犯。” “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他是黑头发的那个人。”这次,施利芬似乎没再刻意回避关于他的话题。 “嗯,我要是有这样一双温柔的黑眼睛就好了,”夏尔颇爱自嘲,“接管这个案件后我还拜读了他的论文,客观的讲,他真是个既有才华又能实干的好人。我不评价他的科学观点,大概是因为我没资格去评价,但我想说的是,不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话让施利芬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只在警察厅听了些只言片语,他不知道艾尔文.赫尔曼究竟做了哪些事,究竟杀了多少人。 “他在你面前也许是个好人,也许表现得就像他的学生和同事们评价的那样:亲切、礼貌。但是看到这些消息,我想说,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在我们交谈的这段时间,死亡的人数都还在增加。施利芬先生,你不是一个罪犯,你是一个接受正统教育的正常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会感受到压力么?就是因为会死的不是你,所以你准备像四年前一样袖手旁观?” “我没有袖手旁观!”施利芬突然变得很愤怒,“你对我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残忍?难道你不会觉得有压力?难道你觉得你在我眼里算一个好人?!但现在!虽然我愤怒!虽然我恐惧!但是我还是在和你交流!费尔南检察官!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一些事,我理解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我也是个警察!”施利芬停顿了一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就像你说的,我失踪的这段时间……有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现在不只是你怀疑,就连我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我想不起来……我就是想不起来!我脑海中只有那三个月的经历,那些经历一天一天是那么清晰!我想不起还有别的东西!” 今天,铁房间里空荡荡的,仪器没有开,’医生’也不在,这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俩,现在他们俩正四目相对。夏尔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可以把他看穿一样。 “如果我不想配合你,我现在就会申请律师。” 夏尔的眼神让施利芬非常生气。 “你是证人,你没资格申请律师。” “在警察厅把我带过去之后就有了!费尔南先生!” “他们虽然笨,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给做的是问话笔录,不是审讯笔录,这一点我专门确认过。” “是么?”施利芬往前挣了一下,他手上的铁链立刻发出了刺耳声音,“你认为法官只是看看写笔录的表格,而不再看看审讯我时的录像么?难道法官看不出那段录像是在问证人,还是在审犯人么?你不是远星系的武装分子,你没办法一手遮天,你确定我申请律师成功后,我的律师不会把我接受的’治疗’一一提起诉讼?”他冷笑了一下,“但我没有这样做!” 他是没这样做,如果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这么做。 “我有理由恨你,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找寻真相,你只是抱有侥幸,希望我真的知道些什么。如果我恰巧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直到失去价值为止!至于这个过程中我会有多痛苦,你根本不在乎!” 听到对方的这席话,夏尔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 “……” “就算现在,我主动决定不申请律师的态度都无法向你表达诚意?!” “……” 他们双方也许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所以他们选择平复片刻。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最后,夏尔下了个结论。 “你也很聪明,你知道警察厅的作为会被我抓住把柄,你猜到我会说这些话,所以你遣走了所有人。”施利芬也坦言。 这话让夏尔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他没有反驳。暗涩的房间里,他只是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他知道监狱长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他在想他手上还有什么筹码。 “你为什么坚持认为那个人不会消除我的记忆?”施利芬突然抬起头,“对这点,我真的很好奇。” “因为我遇到过同样的案例。”夏尔朝他笑了一下,“那个omega放过了对方,他没有消除对方的记忆。” “那个omega也是个杀了四千多个人的变态?” “不是,但他也绝不是什么好人。你问我的问题我也问过他,他告诉我:他终究舍不得那段回忆。” 很可笑吧,一个丧心病狂的罪犯竟然会舍不得一段回忆……若不是亲身经历,夏尔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 “你的意思是,这位科学家,这位艾尔文.赫尔曼和我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施利芬觉得不可思议,“ao之间的确会相互吸引,但如果这种吸引真是如此猛烈,猛烈到不需要任何感情,那我们就不用omega维促会帮着来凑对了。” “你怎么知道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夏尔问。 这话说得施利芬一愣,他突然低头看了看腿上的照片。 “我们之间……可能会有感情?” “……” “不可思议,”施利芬笑着摇摇头,“这会是怎样的感情……’毕竟生命是个幽闭的世界’。” “你刚才说什么?”夏尔觉得自己好像在艾尔文的论文里看到过这句话。 他也看向了他腿上的照片,他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自己扯的那个小谎——如果大脑中的有些信息还有痕迹,这痕迹就真的无法检测出来么?法医做不到,但现在,似乎恰巧有个专家可以提供一些有帮助……根据他的了解,对方一定愿意提供这个帮助。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再次约见安妮.舒伯特的时候,夏尔决定带上格雷。 “你还好么?”格雷问他。 “昨晚有点失眠。”夏尔揉了揉脖子。 夏尔很少失眠,他也没有准备安眠药的习惯。他对处理失眠缺乏经验,所以他就盯着自己的天花板发呆,结果盯了一晚上,一点都没睡着。 “至少他不会比一天口供一个样的经济犯恶心吧?”格雷说。 “……”夏尔也不喜欢经济犯,“把我的工作重新安排一下,暂时推掉其他案子,一切等这件事情有进度了再说。” 看来这种强势的人不喜欢被动,格雷想。 车很快到了联合会,穿制服的格雷比穿西装的秘书看起来吓人了许多。她在前台出示了证件,要求接待员为他们人工安排预约。 这次运气好,他们要见的人今天没去实验室,大概十分钟后,他们就在她的办公室见到了她。 “抱歉,这次没带礼物。”夏尔坐下后,把公文包放在了膝盖上。 “没关系,上次带给我的我也没吃成。” 夏尔听到这话,抬头对站在旁边的伽林笑了一下。 “这次来,是另外有个事情想向您请教。” “您的态度一下变得这么谦虚,我真有点不习惯。”安妮还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上次我向您提到的那位狱警——格斯·施利芬,承认自己和艾尔文.赫尔曼有过接触,但是他说他这部分记忆可能被消除了。” 安妮正端起水杯,听到这句话,她的手一抖,把水洒到了腿上。 “他……确定?” “在交谈过程中,他无意间说到了一句话:生命是个幽闭的世界。这句话不是一句常见的语句,至少我之前没在哪个电视频道或者电影电视中看到过。您知道的吧?这是艾尔文教授论文里的一句话。” “是的,这的确是他论文里的一句话,”安妮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而且是他一篇很老的文论里的话。” “我查过了,这句话不是什么标题,关键词之类的东西,它就是夹杂的平凡论述中的一句话,这句话甚至都没怎么被其他作者引用过。我不认为一个从未上过大学的狱警有机会接触到这篇文章。” “他还有说别的内容么?” “没有,之前问话的过程中,他把自己在太空中三个月的经历都写了下来,内容非常详尽,包括一些生活和感受的细节,经过初步鉴定,说谎的可能性很小。我知道艾尔文教授是一位科学家,所以我想知道在前沿学科里,有没有可能捏造一段记忆覆盖原有的记忆。” “说实话,现在还没有,消除一段记忆非常简单,但是要捏造一段记忆填充进去难度很大。”安妮解释,“关于脑部的研究很多都涉及伦理,科学伦理监督委员会会实施监察。填充记忆需要消耗的资源超乎您想象的大,但这种研究对人类弊大于利,所以……据我所知,没有研究所在研究这个课题。”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能存在,但技术上没人做过。” “理论是存在的,因为我们的生物信号不止可以输出,也可以导入。但只是理论存在,生物信号的编码非常复杂,也容易出错。你们对他做过身体检查么?他有没有脑积水或者癫痫?” 夏尔拿出他的体检报告:“他体检很正常,如果单纯消除记忆,脑部会有痕迹么?” 安妮摇摇头:“消除记忆的本质和人类本就具备的遗忘没有本质区别,所以凭借检测无法区分。当然,注射药物,或者外力打击造成的失忆可以查出来,但这种方式一般都无法做到定点消除。” 夏尔思考了片刻:“假设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失去的记忆可不可以修复?” “您说的是治疗?” “是的,治疗。” “这个要看对方消除记忆的方法,”安妮翻看着施利芬的体检报告,“稍后在对他的头部做一个详细检查,如果完全没有外伤痕迹,那就有可能是扫波消除记忆。如果被扫描过的原组织还在,不做切除,有可能……只是说有可能,记忆信号可以被找回来,我们可以尝试对找回的信号进行解码。” 这些话让夏尔有了个大概思路,他喜欢科学家,这是真话,每次和科学家谈过后,他都会发现很多不可能会变成可能。 “可以配合我们开展一次治疗么?”夏尔问。 “当然!”安妮说,“我会推掉我近期的工作来配合你,说实话,艾尔文虽然冷血理性,但不是个残暴的人,我很难想象他亲自杀人的样子。如果他们真的见过,我倾向于他对他做过记忆上的处理,这也是他擅长的领域。” 夏尔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他没有失忆的话……可以检测出来么?” “可以。因为在人的大脑里,创作的区域和经历的区域是分开的,既然他能写出那三个月的生活经历,这段信号会很大,非常好找。” “谢谢!这一点对我有非常大的帮助。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人可以骗人,但是大脑的储存区域不会骗人,如果查到存区有问题,至少,我们可以对他的这个行为产生怀疑。” “是的。”安妮开始喜欢这个人了,和他说话不费劲,“不过,这个行为需要向科学伦理监督委员会申报,而且这种检查报告也没法作为具有法律效应的证据。” “这个我明白。”夏尔对这个结果已经非常满足了,“感谢您对此付出的努力!” “不用谢,”安妮叹了一口气,“我希望能快点把他找回来……。” “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会的。”夏尔站起来拍了拍安妮的手背。 回去的路上,夏尔感觉到了困,几乎是才上车,他就一头倒在靠垫上睡着了。 之后他被秘书的声音吵醒,他听到秘书在责备格雷没给他盖被子。 “好了,好了,我醒了。”他打了个哈欠爬了起来,一看表,他才睡了半个小时,但是这半个小时真的睡得很舒服,他掏出包里的一个录音笔交给格雷,“这是我刚才和副会长的谈话录音,你现在到医院去,把录音放给他听。” 格雷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他拒绝检查,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夏尔点点头:“不要漏掉细节,啊!还有!把副会长最后那句话删掉。” “是,长官。” 夏尔才出来就被秘书塞了杯热奶。 “您别感冒了,长官。” 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啊——夏尔在心里感慨,要是个alpha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辈子免税了……这当然是幻想,他知道自己注定情(相亲)路坎坷。 “您心情不错。” “是的,稍后准备一下给联合会的公文,尽快和他们约定检测时间。” 做了这么久的公诉人,格雷也养成了怀疑所有人的习惯,她觉得格斯·施利芬不会答应检查,但没想到对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检测时间定在两天后,安妮还附带设计了几个可能用到的治疗方案。她甚至比夏尔更期待检测结果,毕竟,她有一些话,希望能再次当面对艾尔文说。 因为检测的仪器都是用实验室的大型设备临时组建的,所以检测地点被安排在了安妮.舒伯特的实验楼。为了不引起学院联合会的反感,夏尔专门安排了一辆民用轿车接送施利芬。施利芬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他被固定在一个轮椅上,脖子以下都盖着医疗用的隔离毯。 他们同坐一辆车,但是车上他们没有交谈,直到快到的时候,夏尔才开口。 “谢谢你配合检测,如果我确实对你的情况判断失误,我会向你道歉。” 施利芬听到这话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谢谢!” 他们一行人从实验大楼的侧门进去,安妮的一个学生把他们带进了准备进行检测的实验房间。房间和’医院’的铁房间有些像,都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墙将实验区和操作台隔开,只是这里的灯光更温和,四周的环境也更正常。 格雷开始固定施利芬的轮椅,并检查安全设备,安妮则在准备稍后检测用的各种皮肤贴片。 “等等,”伽林表示质疑,“一会儿得让安妮亲自接触嫌疑人?” “这点你可以放心,他态度非常配合,”夏尔安抚道,“而且就算不配合,他也没法挣脱束缚设备。” 就算是alpha也不可能挣脱碳钢手铐。 伽林对这个安排表示认可。 一切准备就绪,检测就要开始了,也许是因为结果太过重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您好,我是安妮.舒伯特,今天我负责为您检查。”安妮走进试验区,她出于习惯给轮椅上的人打了个招呼。 “您好,我是格斯·施利芬。”施利芬也很礼貌的向她问好。 “不用紧张,这些只是皮肤贴片,一会儿我会把它们贴在你的头皮上,检测的时候会稍有有一点刺痛感,不用惊慌,这种检测不会给你造成伤口的。”安妮带上了橡胶手套,“不要紧张,我会很轻的。” 贴片一共有十六个,安妮从他脑口开始逐一进行安放,等绕到施利芬面前,准备贴最后一个时,她看到对方似乎在憋着眼泪。 “怎么了?哪里疼么?”安妮赶紧住手。 “女士!女士!”施利芬咬住下唇极力控制,“求求您,救救我!” “什么?”安妮不知他为何会情绪大变。 “请您拉开我身上的医疗毯,求求你!求求你!”这个高大的alpha此刻满脸都是泪水,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求求你!救救我!安妮女士!救救我!” 虽然安妮的身体暂时遮住了操作台那边的视线,但这个房间有麦克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准确的传入了控制室。夏尔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了伽林抢过了话筒:“格雷!把他控制起来!现在!检测终止!教授!离开他!我命令你,现在离开他!” 但一切为时已晚…… 安妮拉开了罩在他身上的医疗毯…… 她看到了一双已经没有手指的手……和有肚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 “天啊……”她捂住了嘴。 天啊……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丑闻。 极大的丑闻。 ‘医院’的事情被学院联合会知道了,甚至很快科学伦理监督委员会也会知道。这不仅是检察厅的丑闻,也将是整个司法机构的丑闻。为此,检察厅厅长在他的会上骂了一个多小时。 参会的都是专职检委会的委员,大家默默地看着夏尔.费尔南挨骂。 夏尔.费尔南站在会议室中间,默默地被骂。 “好了,就到这里吧!”厅长重重的把资料摔在办公桌上,“散会!” 会议室里的全息影像一个个消失了,最后只留下了夏尔,因为他不是影像,他本人就站在这里。他朝厅长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你等等。”厅长冲他挥了挥手。 “是。” “我发火的样子可怕么?” “可怕。”夏尔坦言。 他们共事了十年,夏尔看到过很多次厅长开会发火,但这是第一次骂他。在此之前,他幻想过很多种被骂的可能,但没想到自己最后是栽在了一个小崽子手上……他以为他掌控了全部局势,但却没想到对方能在绝望中为自己劈出一条生路来。呵……这个年轻人真是够可怕。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应该对此负责。” 听了这句话,厅长的气稍微消了一点,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被弄得如此被动?” “被骗了,我以为他是真的愿意配合我调查,没想到这是他设定的圈套,他根本不准备配合调查,他只是想通过联合会的人求救。” “他就是个普通狱警。”厅长觉得不可思议。 夏尔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但他确实是个聪明人。” 其实,厅长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他当然也知道警察厅越权的插曲:“我知道你有难处,可是,夏尔,你是我最得力的干将之一,我认为你不该失误。” “不是失误,是我输了。” “?” “他赢了,我输了。”夏尔语气很硬,“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厅长摇摇头:“你知道我很欣赏你,这份欣赏并不是因为你是委员会唯一的Omega,而是因为你就是很优秀!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夏尔当然明白:“谢谢您,长官。” “所以我也很珍惜你,”厅长从他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回避这起案件,我会换一个人来接手,你准备做好交接。” “这……”夏尔百感交集。 “我不确定联合会对此事的态度……而且,我看了现场录像,那地方也不只安妮.舒伯特一个人吧?那么好几个学生,还有个军人,难保谁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件事最终会被闹大,我希望它至少不要毁了你的职业生涯……刚才我的话有些过分,我向你道歉……稍后我会和总统一起尽力摆平此事,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毕竟艾尔文事件对所有部门来讲都很头疼,现在大家大概不会考虑内讧。”厅长把签好的文件递给他,“休一个月的假吧,你这么多年都没休过了。” 夏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文件:“谢谢。” 厅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年纪比夏尔还要大得多,他希望他能明白,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其实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而全盘皆输。不被他认可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委员会的,他希望他认可的这个人可以安全的熬到副检察长候选,而不是因为某个事件早早成了炮灰。 “你不是总说自己情路坎坷么?听说最近有个alpha约你,放假正好约会,不要把你辛苦赚的钱都交给国税局了。”厅长嘲笑他。 “长官,请不要戳我的痛处。”夏尔知道自己紧绷的表情很尴尬,所以他也缓和了情绪,“这真是个邪恶的规定。” “这不是个邪恶的规定,这个规定督促你不要忘了享受生活。”厅长这话说得大言不惭,他是beta,他既不用被睡,也不用为不想被睡而交税,“把你办公室的东西收一收,听说你都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了,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搞成变态的。” “你不也在办公室里睡了几个月了么。”夏尔提醒他。 “所以我是个变态啊。”厅长整了整自己的制服,“你走吧,总统很快就要见我了,他骂过我后我的火气又会回来,你再待在这难保不会被我骂第二轮。” 好吧,他真诚的感谢他的领导在盛怒之余还不忘和他插科打诨,他也知道厅长说的后半句话是真的,他的确不想再被骂第二轮……所以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掐紧了手上的文件,开门准备跑路。 “喂!”厅长突然又叫住他,“……你也一把年纪了,不会赌气吧……” “……不会,不会……”夏尔冲他摆摆手,关上了门。 那天检察厅遭遇’滑铁卢’后就没能再带走施利芬,学院联合会要求对施利芬实施保护,他们就更无计可施了。 毕竟“医院”的存在只是司法部门高层小圈子里公开的秘密,这件事在当代文明的体制下根本不可能被大众接受。学院联合会是一个学术机构,他们亲手构架当代文明,这件事情更不可能被他们容忍。现在学院提的所有条件,夏尔都只能无条件答应,除非他想进一步激化矛盾。 施利芬被留下了,也暂时安全了。学院给他重新做了身体检查,并给他提供最好的治疗。他暂住进了学院的康复所,大概是因为突然放松,他入住后躺到床上后整整睡了一天。 这次他没有做梦,没有惨白的通道,也没有那扇肮脏的门,他睡得很踏实。 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久违的阳光……还有……床边有一个人…… “你醒了。” 他认识她,棕色的眼睛,她是安妮.舒伯特。 施利芬想要坐起来,但他一动就感到难以忍受的刺疼从双手传来! “啊!嗷!”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别动,我们才给你接上手指,”安妮赶紧按住他的肩膀,“麻醉应该刚过去,会有点疼,你要适应一下。” “没关系,他是alpha,就算在他肚子上开个洞,他都还可以跑一公里。”伽林在旁边插嘴。 “你,”安妮指了指他,“出去。” “……”伽林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还是走了出去。 “抱歉,我刚才的表现是夸张了点,已经不疼了。”施利芬尝试性的动了动手指,他发觉有触感,只是大概因为绑了钢板,所以他还不能动。 “你之前的手指是拟碳元素材质的,这个不是,这个使用的是你本身的基因进行的复刻培植,也就是说,和你最初的手指一模一样。” alpha的体质确实要好很多,手指接上去后,伤口很快就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了。 “检察厅……” 看来对方最担心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体,安妮对他笑了笑:“他们没有办法再直接介入了。你的检查在多个科研机构都是备了案的,就算联合会单方面想隐瞒也做不到,更何况我也不会隐瞒。需要我时,我会保护你,并为你作证的。” “谢谢你,是你救了我。”施利芬真诚的说。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感谢。”安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切,我有很大的责任。” “怎么会?您又不是检察厅的人,这一切和你无关,是你救了我,这一点我很确定,坦然的讲……我当时并没有把握,我只是想试一试,我真的不确定会有多少人帮我掀开毯子。但是您,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了……您真的……”施利芬思考了一下措辞,“真的让我觉得很感激。” 这是施利芬的实话,但安妮心中却依然愧疚,她所说的责任,并不是这个责任,她的事情,她一言难尽。 施利芬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里:“……当时我很迷茫,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来,为什么会经历这一切,对方到底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在一片疑惑中,我只是想试一试。” 听到这话安妮有些惊讶:“您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检察厅告诉我你已经承认了,承认自己接触过艾尔文.赫尔曼。” “我想,我可能要解释一下……还没有开始问话的时候,那位检察官就已经告诉我,我’失忆了’,然后他就开始审讯,并暗示我,如果我无法找回我的回忆,我将一直接受他的治疗。审讯过程中,他告诉我这个名字,给我看他的照片,否认我写的陈述,逼我回忆他要的东西。”施利芬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所以,我也只能把他告诉我的事情复述给他听。其实我不认识什么艾尔文.赫尔曼,我只是在新闻播报里听过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就很复杂了。 安妮思考了片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来一下。” 康复病房离实验室还有一定距离,这对才从手术中醒来的施利芬来讲有些吃力。安妮给他安排了一辆轮椅,然后把他扶了上去。安妮没有带任何助手,她按下了电梯的授权键,刷了一下自己的手环。 “六号房间。” 这是一个被封存多年的房间,当门打开的时候,一股灰尘的气息飘了出来。房间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粗一看就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 “这就是艾尔文.赫尔曼的办公室,他是欧文系统的研发人,他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五十年前擅自启动了一个试验计划,他不会是个罪犯。” “是什么实验?” “他擅自输入数值,要求所有医疗系统删除基因手术储存数据。你要知道基因修复手术和人类寿命的延续息息相关,如果这些数据真的被删除了,我们的研究将倒退一百年,所有人的寿命都将退回到和古代地球人差不多的水平。” “他是omega,他是基因修复技术的受益者,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不是为了自己。”安妮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你很难过……你……喜欢他?”施利芬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他是我的老师,拜托,有谁会喜欢自己的老师?”安妮耸耸肩,她靠在办公桌上,眺望窗外,“但我们一起做了那么多事,度过了那么多的时光……他对我来讲如同亲人。” 施利芬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办公室,“我看过他的照片,他看起来就像个老学究。” “他不是个老学究,他是个很亲切的人,和他聊天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柔。”安妮笑道。 “可他却杀了很多人,我知道,有很多军部的alpha因他而死。”施利芬的表情阴冷了下来,“他对你很亲切,但对大多数人来讲,太残忍了。” “施利芬,”安妮突然蹲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蓝眼睛如此漂亮,“不要恨他,他不是一个坏人,虽然我有时也会忍不住恨他……可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找到他,然后我们会让一切都恢复宁静。” “……”施利芬很勉强的点点头。 “后面是他的实验室,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安妮点开了一扇门。 门背后的的通道很简陋,一边通向一个小卧室,一边通向实验室外的隔离清洁区。路过小卧室的时候,他看到里面放了一张只睡得下一个人的单人床,床头是一个小写字台,写字台和床都是空空荡荡的,看来在很多年前,这里的东西就都被清理封存了。通过隔离区清洁后,他们进去了一个实验室,实验室显然闲置已久,所有设备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已经五十年没用过了,”安妮推着她的轮椅往里走,“这里人人都认识他,所以很少有人问我,他是谁,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今天问到我,我才发现这个问题很难解答。” 走到最深处的时候,安妮打开了一盏照明灯,白色的灯光照亮了角落,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培养罐露了出来。 施利芬被吓了一跳:“这个人是那个艾尔文?他和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培养罐里的人似乎被他惊醒了,’他’看向他们这边,露出观察的表情。 “他是他的基因储备体,欧文芯片是用他的基因材料研发的,所以我们储备了这个原料作为基数,以方便随时调正波动。他只是材料,不是人。” 麻药的效力渐渐减退,施利芬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走近培养罐,朝这个’艾尔文’伸出了手。对方似乎懂得响应他,他看向施利芬,表情充满了好奇。 “……” “虽然我知道他只是储备材料,但他们的微表情真的一模一样,当我的心绪无法平静的时候,我就会过来看看他,就好像艾尔文还在我身边一样。欧文芯片的实验过程充满了艰辛,艾尔文为此付出了很多,不只是精力和毅力,还付出了他自己。施利芬,请不要恨他,我希望世人都不要恨他,虽然他有错,但他爱着这个世界。” “……”施利芬没有回答,他缩回了伸出的手,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其实……,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什么?”施利芬收回了视线。 “生命是个幽闭的世界,这句话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施利芬愣了一下。 “这是艾尔文的一句话,这句话虽然不是学术观点,但却很特别,我想大概只有经历过这些基因实验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呵,怪不得,当我说出这话的时候,那位检察官的眼睛都亮了。”施利芬无奈的摇摇头,“做过深水潜水的人也会有这种想法,我曾在我的训练手册里写过这句话,我以为这话是我的独创呢,没想到我被这随口说出的句话害惨了……” 他们还想再聊几句的时候,安妮的通讯录响了。她只好暂时带他离开实验室,回到康复病房后,安妮还向他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再次向他保证自己会尽全力保护他的权益。 施利芬逐一接受了她的好意。 “既然您还有急事,那就请便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门外似乎有人要找你。” 康复病房的大门关上了,透过玻璃门,施利芬可以看到安妮和那个来找她的人发生了争吵。他当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可以看到那个男人高大的身材,alpha的五官,以及好看的浅金色头发。 “那是谁?” 护工帮他看了一下:“那是联合会的会长,普朗克先生。” 普朗克?施利芬看着玻璃门外的那个人。 波斯豹…… ☆、第四十八章 安妮认为施利芬是无辜的, 如果施利芬不准备追求司法部门的责任的话, 那么司法部门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并且赶紧送他回家,让他恢复平静的生活。 但结果却和安妮所想大相径庭。 迎接施利芬的不是奥斯瓦尔德,却是——泰坦西部监狱。 在这里,他不是狱警, 而是囚犯。 “这简直就不可思议!”安妮向伽林抱怨。 “所以,这就是你和会长吵架的理由?”伽林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昨天他亲眼看到安妮和普朗克吵架后, 他对安妮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安全就不合理好吧?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权限代表联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施利芬连个犯罪嫌疑人都算不上, 凭什么把他关进监狱?” “如果他们想, 他们可以把他弄成犯罪嫌疑人。另外,监狱不止关押犯人,也拘留嫌疑人。相信我,他们很快就回去补完手续。”伽林叹了一口气, “我说了也白说, 反正你也不听劝。” 伽林不知道安妮是怎么当上副会长的,大概真是因为学术能力吧……他很理解普朗克的做法……在这种形势下,谁会关心一个个人的安危, 抓到艾尔文才是首要的吧…… 但就是说不通, 固执……伽林想…… “如果世界可以如此没有底线,欧文系统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安妮喃喃自语。 她也累了,她不想再争论,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普朗克, 也说服不了伽林,甚至她都说服不了大多数人。她只是很遗憾,遗憾人类忘了文明的初衷……遗憾偏偏是被通缉的艾尔文在坚守这个理念。 “才二十六岁,很难接受吧。”她不知道怎么和施利芬开口。 “不会的,”伽林似乎是嘲讽的笑了笑,“他会很庆幸的,因为至少脱离了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和艾尔文没关系,大概等我们抓到他后,他就可以出狱了吧。对于还在服役的alpha来讲,这境遇不算太糟。” 施利芬确实接受了,他问了自己将去的监狱了名字,还问了夏尔的去向。 “检察厅已经让他回避这个案件了,据我了解,他现在已经开始’休假’,没在上班。”安妮知道他会关心这个,所以帮他打探了一下,“你的治疗期还没结束,这段时间你会一直呆在康复所,我给你带了蛋糕过来,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食,好像很多alpha都吃不惯。” “他吃得惯,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别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宠,拜托,我在旁边看着觉得超恶心。”伽林照常陪在她身边,他觉得这个施利芬眼中似乎自带一种委屈的光,他真怕自己不在旁边守着,安妮就会母性大发。 “长官,你在吃醋。”施利芬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恢复,他开始加入他们的玩笑了。 “就要被送回监狱了还这么开心?”伽林可不喜欢他(其实是不喜欢所有出现在安妮周围的alpha男女,他认为他们都是狗男女。)。 “总比被杀掉后销毁尸体要好吧……”施利芬的手指还不算太灵活,他笨拙的叉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味道确实很甜。 “你还挺现实的。”伽林是上尉,他觉得这个中尉其实挺“聪明”,至少比埃里克和罗拉要聪明…… “我可以用你的办公电脑玩一会儿游戏么?”施利芬问安妮,“一直躺着太无聊了。” 那不是安妮的办公电脑,那就是一台放在康复室的普通电脑,安妮当然表示无所谓,甚至还承诺给他账号买新款的游戏。 走出病房的时候,伽林嫉妒得都要炸了。 “他只比我小两岁,你的态度差异太大了吧?你自己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去给他买蛋糕?”伽林想,怎么就不噎死那个黄毛,“我真想掐死他!” “我借了卡洛琳的车,刚才回家拿钥匙,顺路给他买的……”安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我的鱼!!!我忘了我的鱼了!我至少一个月没回去了!我完全忘了喂鱼的事情!糟了糟了糟了……”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想起了她的那些红彤彤的可怜的鹦鹉鱼。 “冷静,冷静。”伽林按住了她的肩膀,“我每天都有帮你喂鱼,就算是去泰卫二出差的前夕,我都记得帮你设置了自动喂食的。” 在这段时间里,伽林已经成为了宠物店老板的好朋友,他自然也知道了安妮养鱼的黑历史……啧啧…… 安妮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谢谢。”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安妮突然笑了一下:“刚才,我突然有点被当成小孩子来宠的感觉。” 一贯冷漠无情的beta突然朝他’撒糖’,伽林有点猝不及防。 趁伽林痴傻,安妮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我得去实验室了,一会儿给你买个蛋糕。” 这话让他感到非常受用,至少让他忘了要掐死黄毛的冲动。 其实不用他掐,施利芬的好日子已经没剩几天,治疗结束后他就会被立刻送往西部监狱。这个监狱以守备森严著称,如果警察永远抓不住艾尔文,他怕要在这里呆一辈子。 和奥斯瓦尔德不同,西部监狱被修在一片沙漠里,它的隔离墙一共有五层,最矮的一层都高达六十米,层层高墙几乎阻隔了大部分自然光照,中心的监护区就像是黑暗洞穴中的一小块平地。在五层高墙之间遍布着电网和陷阱,警报器无处不在,如果想要徒步穿越几乎完全不可能。除此以外,厚度达到一米的钢板一直贯穿到地下十米,想要挖洞越狱也是痴心妄想。 曾经有一个恐怖组织人士妄图通过直降飞行器劫狱,结果他的飞船还没能靠近外墙就被火力封锁线的炮弹击毁了。简而言之,从这座监狱修建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逃走。 这个记录在监狱界一直被传为佳话。 这佳话,施利芬当然知道,但作为同行,他还知道一些’佳话’以外的内容——比如这所监狱里的暴力事件,比如说那些不为人知的斗殴和体罚。 这里的犯人组成成分比普通监狱更加复杂,因为位处首都,所以有很多尚未终审的重刑犯在这里被暂时羁押,这种还没有得知确切刑期和罪名的人会特别暴躁,很容易袭击别人。这里的狱警宿舍建在监狱外头,就是为了让每一个进入监区的工作人员都保持警醒的工作状态,这个地方虽然围着高墙,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他们时刻准备迎击逃跑和暴乱的人,他们的枪里随时都有子弹。 检察厅想把他一直关在这里,这次不是因为他有嫌疑,而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反抗让他的结局好了一点点,他现在不会受刑,他大概会在这里老死。 离开的那天,他来不及和任何人道别。有人把镇静剂混在康复药里注进了他的静脉,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穿着囚服坐在通往西部监狱的囚车里了。 “嗨,你犯了什么事?”坐在他对面的人和他搭讪,这个人一看就是惯犯,他一半脸上纹着身,另一半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进去之后你可以跟我混。” 囚车里一共坐着八个人,其他六个人这会儿都挺老实的样子,看来在他醒来前,这些人都被这个惯犯问过了。 “我没法跟你混,我会被关在独立牢房里。” 这时候,囚车的隔离门被打开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走了进来,用枪指了指惯犯:“不许和他说话。” 惯犯做了个接受的表情。 警卫离开后,刚才对施利芬漠不关心的几个人开始注意他了。他们大概会感到很奇怪,因为刚才他们被这个惯犯搭话的时候,警卫可没来干预过。 “别在乎,这些条子就是容易紧张。”惯犯呲牙笑了起来,露出了他黑乎乎的牙龈,“我叫迪赛,你叫什么名字?” “格斯·施利芬。” “没听说过,不过没关系,我们老大喜欢alpha,不论是变态杀人狂还是贪污犯,他都喜欢,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这里可是西部监狱,如果不跟对人,你一天都活不下来…… 突然,隔离门重新打开了,那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再次出现。这次他似乎不准备再说什么,他抬起枪瞄准了他的猎物。 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迪赛倒在了地上,他身上遍布弹孔,几乎被射成了一滩烂泥。 “不许和他说话。”警卫重申了一遍这个简单的要求。 隔离门关上了,囚车里一片死寂。 还活着的六个人全都战战兢兢的看向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施利芬努力压制住惊讶,他回头看向窗外,隔着碳钢栅栏,他看到了漫漫黄沙,这真不是个好兆头……他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坐标,西部监狱的外围就是一片绝境。 他欣赏’绝境’的机会也不多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监区外围,检查人员对他们的车辆进行了扫描,然后他就被安排上了一辆专车,和这六个才见了一面的人分道扬镳。 大概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被送到了一个小办公楼面前。他下车后,那个刚才开枪射击的警卫帮他打开了手铐:“负责人在等您,我带您进去。” 这里的办公室装潢和奥斯瓦尔德差不多,如果不是穿着囚服,施利芬会以为自己正在上班。一个胖胖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写写画画,他看到施利芬进来后,示意警卫出去并关门。 “您好,施利芬先生,我是西部监狱监区的执行负责人格鲁吉,我知道您的情况,你和外头那些人渣不一样。检察厅把你送过来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所以我们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啊……”胖胖的格鲁吉先生注意到了施利芬的尴尬,“囚服也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你做过狱警你应该很清楚,这些暴徒特别不喜欢异类。” 施利芬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他还是假装相信:“谢谢,我只想知道,我现在是证人,还是嫌疑人。” “当然是证人!”格鲁吉朝他直摆手,“你又不是什么共犯,怎么都不可能是嫌疑人的,请你相信,这是保护,不是拘禁,我们只是尽最大可能保护你的安全。” 施利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绝对没办法见律师了,他瞟了一眼桌子:“我可以喝口水么?” “当然可以!”格鲁吉站起来准备帮他倒水。 饮水设备就在施利芬手边,他拿了个泡沫纸杯帮自己倒了一杯:“我自己来就好。” 这行为让格鲁吉有点反感,但他也没说什么。 “在西部监狱的这段时间,我们会保证你的生活质量,你的监室里会提供书籍,熄灯的时间也会比别人短。施利芬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毕竟我们是同行,等你离开后,我们说不定还会共同事呢。” 施利芬喝干了他杯子里的水,把空纸杯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希望如此,认识你很高兴,格鲁吉先生。”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西部监狱是个很压抑的地方,你无法参加犯人们的户外活动,感觉会更加压抑,所以我每天会抽一个小时和您四处走走,聊聊天,希望你不会觉得我这个老人家厌烦。” “那是当然!”施利芬一脸很荣幸的样子。 “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们明天再见吧。”格鲁吉笑眯眯的把他送到了门口,交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卫手上。 这辆囚车开往了独立囚室区,那里被犯人称为’隔离区’,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特别的人,他们住在单人小房间里,全天被监控,除了警卫见不到任何人。 施利芬更糟,他甚至不能参加一周一小时的放风。如果他真的要在这里度过一生,格鲁吉先生大概就是他下半辈子的伴儿了。 独立囚室区是一座三层的大楼,楼内一共有三百间囚室,全部呈环状排布在楼内,楼中间是监视塔楼,这样不需要太多警卫就可以坚监视所有囚犯。囚室大概有六个平方,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坐便器,一个水槽,墙上有一些简易铁架供囚犯放置物品。囚室的四壁是单侧透光的单纤维玻璃,从监视塔楼的角度可以把房间看得透透的,但囚犯在里面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被子,枕头和床单在早晨会被统一收走,晚上才重新发放。 这里藏不了管制刀具,藏不了毒品,连夹根香烟都会被发现。 住在这里不用面对狱友的暴力,但细细一想,好像更糟。 押解施利芬的狱警把他推进了第三层编号为146的房间:“举手,靠墙,我要再做一次搜查。” 施利芬配合的举起了手。 “这是什么?”狱警从他包里掏出一个纸杯。 “刚才在办公室喝水的时候,格鲁吉先生给我的。” “囚室里配有直引水,不需要用纸杯。” “哦,抱歉,我不知道。” 这位狱警思考了一下,把这个一次性泡沫纸杯放在了铁架上:“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如果你确实需要,就用吧。” “谢谢。”施利芬扫了一眼他的胸牌 ‘兰博。杰斯,NO189694TAJ。’ 一个和他身材相当的男性alpha。 大门关上后,施利芬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其实,在这里老死也没什么…… 但我得找到你啊。 ☆、第四十九章 施利芬记得, 在曾经的某个狂欢节的前夜, 所有人都在筹备庆典。他不知为何突然脱离了喧闹的人群, 一个人走向空旷的露台。那时他顶多不过八岁,身体还很瘦弱,脑子里只会思考糖和玩具。他大概是因为好奇才走向那个露台,当露台的玻璃门突然关闭时, 大厅里喧闹的人声一下被隔绝了,他好像进入了一个无人之境。那天天黑很, 头顶是璀璨的星群, 他把手抱在胸前, 小心翼翼的抬头仰望天空——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被高高的天空吓坏了,然后跑回玻璃门前一边呼救一边嚎哭,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事后,他被学校的同学们嘲笑了一通, 大家都觉得星空是很美的东西。他觉得很难和他们解释清楚, 他只是知道,从那天起,他突然懂得了自己的渺小, 也懂得了什么是孤独, 懂得这些后,是浩瀚的星空把渺小又孤独的他给吓坏了。 今日的梦里,这一幕再次重现。 “你的状态不大好。” 晨检的时间到了,兰博。杰斯打开了监室的门。施利芬已经入狱一周, 他开始习惯西部监狱的作息时间。大概是知道施利芬的特殊来历,兰博。杰斯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 “要不要申请一些抗抑郁的药剂?西部监狱确实比其他地方要枯燥,抑郁症很常见。” “不用了,我觉得还好。”施利芬可不想注射什么抗抑郁药物。 全副武装的清洁工人开始收拾床单被褥,兰博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个纸杯还在?要不要当垃圾收走?” “哦,”施利芬好像才想起铁架上还有个纸杯似得,“算了,一会儿我去申请点颜料,拿它画个画吧。” 清洁很快就结束了,现在是早晨五点,之后会有早餐送到房间,吃饭的时间是半个小时,结束早餐后要到下午四点左右,格鲁吉才会来找他散步。施利芬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计划着今天借什么书来看。 吃、喝、睡、吃、喝、睡,这就是这里的日常。施利芬不知道这座监狱的独立囚室是不是经常有人疯掉,不过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中午一点的时候,他申请的颜料送到了,他开始在纸上画他的纸杯,但这个白色的纸杯好像不大适合用水彩表现,他画得一塌糊涂后,把画稿和纸杯都扔了。清洁机器人过来清理了他制造的垃圾,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他看起来真老实。”监视塔楼里的警卫对兰博说,“我负责的那几个都让人头疼多了,天天想闹事。” “他之前就是个警察,因为倒了霉才进来的。” 对方一下敏感了起来:“政治事件?” 兰博冲他点点头。 “真可怜……不过他待遇还挺好的,要什么有什么。”警卫把视屏转向了其他监区,他们的人手也很紧缺,他还是觉得盯紧那些毒贩更重要些。 进过连续一周的观察,施利芬发现这里的警卫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他知道这个房间有六个可旋转摄像头,当所有摄像头的聚焦指示灯都变绿的时候,就证明房间已经脱离了人力监视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指示灯变绿的时间越来越长。今天也许是个最好的时机,他把手从裤兜里伸了出来,从床垫和床的缝隙里拿出了一块碎片——这是刚才他画画的时候从那个泡沫纸杯上扯下来的。这是绝缘材料,他把碎片压成薄片,裹住了自己的生物芯片插头,然后他拔掉台灯插座,把芯片插头插了进去。他没有被电击,但也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看来这里的守备确实森严,所有他能接触到端口都已经做好了防护。 施利芬叹了口气,沮丧的把泡沫片塞进了包里。 西部监狱虽然对他彬彬有礼,但显然把他当成一个危险人物来监视,他们不仅把他放进了这个隔离房间,甚至都不让他有接触其他犯人的机会。 他能从这里逃走么?经过一周的仔细思考,他自己越发不敢确定。 入狱前,他向安妮。舒伯特提前打探到了监狱的名字,在康复医院里,他也通过外网查询了关于这个监狱的所有信息。但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他连这里有几个建筑都不知道,要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这一周里格鲁吉带他出去散了三次步,他发现这个建筑没有电梯,他们只能一层一层走到一楼。行走的过程中,他看到每一间小监室的门上都写有编号和囚犯姓名,这些信息是他现在唯一的收获。 现在这里大概有六十多个犯人,其中四十个是流动的禁闭人员,只有十几个和他一样是常住人口。他背下了他们的名字,开始回忆这些名字背后的相关信息。很可惜,虽然他以前负责过重大案件的卷宗整理,但整个星系的犯罪人员真的太多了,这些罪犯他都不认识。 大概只有艾尔文。赫尔曼这样的人才能做到独自越狱吧? 施利芬认为自己还只是个凡人,他现在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四点的时候,格鲁吉准时来了,他把自己不耐烦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是恪尽职守的应付他对检察厅的陈诺。 “过得好么?施利芬先生。” “还可以吧,今天我画了画,可惜搞砸了。” 大多数beta对艺术都还比较感兴趣,但格鲁吉先生对此一点都不喜欢,他礼貌的向他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不结婚是beta这个人群的常态,格鲁吉也没结婚,他曾经在安全局做过多年的工作,后来他累了,转行到了监狱做执行经理。他唯一的爱好是关注壁球比赛,他对自己的外表不算在乎,脸上出现皱纹了也没准备做基因修复手术。 “今天是个晴天,我们去西边院子里走走吧。” 他们俩走在前面,全副武装的兰博跟在后头。走过这些旋转回廊的时候,施利芬再次刻意放慢了脚步,可惜他一个认识的名字都没看到。 他们散步的所谓西边的院子,就是独立监区门口的一片破草坪,看来监狱的经费都不大足,这里杂草长得很高却没看到有机器人修剪。院子很大,边沿大概是和普通监区相连,上周三施利芬出来散步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了踢球的欢呼声。 施利芬开始尝试把这些感官信息和他当时查到的西部监狱的构造图一一对应,他现在大概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监狱的腹地靠北,他从这里可以看到围墙和高塔楼,从弧度和数量上来看应该是监狱监视的薄弱区。 格鲁吉不喜欢交谈(他们也找不到谈话的话题),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午餐的内容。这谈话的节奏对施利芬有利,在这几圈的行走中,他已经记下了警卫的巡逻频次和换岗时间。 没有什么可看,纯粹就是散步的时候施利芬会想……这种无声的散步根本不会缓解抑郁症啦……西部监狱的做事派头还真是十足的官僚,如果他真的准备毫无目的的再此度过后半辈子的话,他估计过几年就会被逼疯,然后像那些犯人一样,抢过兰博手上的枪,一枪把格鲁吉先生打死……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整个监区的警报器突然都响了起来。刚才还没精打采的胖先生表情突然变得紧张:“把他带回监室。” 他连客套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施利芬有点诧异,他看到格鲁吉一边跑一边掏出自己的钥匙串,一颠一颠的消失在了院子尽头的铁门后。 “今天是放风日,可能有犯人打架。”兰博朝他解释了一下,“抱歉,今天得提前结束了,我不能独自带您散步,他没给我这个权限。” “可以理解,我们奥斯瓦尔德的犯人也经常打架,我们那边的环境还糟糕些,关的全是alpha,打起来连橡皮子弹都防不住。”施利芬回忆起他的狱警生活。 兰博不像格鲁吉,他没在安全局工作过,没有那种天生的警惕,他朝施利芬友好的笑了一下:“今天是球赛,我猜多半都会打起来,我们快回去吧,这里的囚犯也是挺可怕,两个院子之间就是普通的墙,只有六米高,我还真怕突然有个什么人跑过来。” 施利芬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你虽然没见过他们,但你其实可出名了。还记得你来的那天发生的事情么?那个被杀掉的迪赛是个帮派的小丑,对于他的死因,大家众说纷纭。你最好小心点,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警察的话,才不管你入狱的原因呢,他们很有可能伺机找你寻仇。” 这时,有枪响从隔壁传来,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下,都选择尽快回到那所安全的大楼里。上楼的时候,有些原本空着的房间亮起了灯。 “看来有些闹事的人得进来了。”兰博调侃,他觉得自己有得加班了。 施利芬对他的抱怨表示理解:“有一次我连续上了三个月的……” “怎么了?”兰博听到他顿了一下。 “后面不敢说了,我差点顺嘴骂我们监狱长。”施利芬自嘲。 “哦。”兰博哈哈笑了起来。 施利芬回过头,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的一顿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名字——约翰。奈利。 这个名字在当代广为人知,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约翰。奈利手段残忍,一方面是因为他财富惊人。当年他被抓获的时候,整个星系都在通报他的新闻,只是施利芬不知道,原来他被关在这里。 回到房间后,兰博就离开了,在晚餐开始前的这一个小时里,囚室内的六个摄像头一个都没有动。这和施利芬预测的基本相同。 他掏出了那个纸杯碎片,碎片有个划痕,那是他中午操作的时候不小心用指甲划上去的。 到现在为止,这个划痕仍旧清晰可见…… 纸杯、隔壁、格鲁吉、约翰。奈利……还有兰博。 他好像终于有了一点思路。 ☆、第五十章 约翰。奈利生于五十年前的远星系, 他是beta, 这个性别在社会晋升中不受重视, 大多数人离开孵化工厂和初级学校后都无法获得进步一开展学业的奖学金,他们只能呆在被指定给自己的那颗星球过最平凡的一生。 他被分配到一颗农业星球,成为了一个农民,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热带气候, 大概有几百万人在这里种植芭蕉。十六岁的时候,他因为和工友打架而被关进了远星系的一所拘留所, 这个经历让他从一个普通农民变成了一个犯罪分子。那是的远星系比现在还乱, 许多黑帮分子被塞在监狱里无人理会。他们把这里当成了社交平台, 很多人在这里招揽小弟。 约翰虽然只是个beta, 但他却被一个大佬看上了,出狱后,他加入了这个黑组织,成为了一个骨干。他比一般alpha更加敢作敢为, 这种人格魅力为他奠定了江湖地位。在后来的二十年里, 他的产业越做越大,一度成了联邦政府的一块心病。大概三年前,他被警察抓获, 定罪高达一百多项, 然后他被判处终生监/禁,关入看守最为森严的西部监狱。 终生监/禁意味着犯人无法再接受基因修复治疗,他们将在这里生活几十年,受尽衰老的折磨, 然后死去。 这真的只比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要稍好一点点。 他不想在监狱里烂掉,所以他得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稍有一丝意义。他对平常的小冲突不感兴趣,他就是喜欢在每周的球赛里打裁判,这是他们监区的保留节目。今天他又一次挑衅成功,傍晚,他作为群殴的始作俑者被拖进了独立囚室。 “这里的饭更好。”狱警把他扔进囚室就离开了。 他对这惩罚丝毫不在乎,他只是喜欢在任何地方都做老大。因为被强制注射了镇静剂,他在昏睡中度过了第一天,第二天则准时被起床哨吵醒。他慢腾腾的从床上起来,一边吃饭一边从独立囚室的玻璃门往外望,外面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对面有个人? 准确的说是对面有个没见过的人,那个人一直坐在床上看着这边,就像是个疯子一样,约翰向他竖了个中指,对方似乎不知道他的来头,竟然也回应了一下。 很好……这人挺有趣……他成功的引起了约翰的注意。 午餐的时候,他留下了装汤的一次性碗,趁着监狱换岗,他打开自己的坐便器,把厕所里的水舀到洗手槽里,当坐便器的水被完全舀干时,他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回应。 这是囚犯们的小伎俩,就算是在隔离囚室,他们也没被完全’隔离’。 “兔子,帮我查查对面那个黄毛的傻逼是谁。”他对着空马桶说。 一天后,他的小弟帮他查到了情况。 哦,这就是那个把迪赛搞成肉渣的格斯·施利芬啊,约翰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但他已经知道他不是个小人物。他还看到这个家伙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而且是格鲁吉这个老畜生陪他一起放风……这待遇可是他这个曾经坐拥上百亿毒资的黑帮大佬都没享受过的。 当他路过自己门口时,约翰又向他竖了一次中指,但对方这次没有回应,他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就好像把之前的挑衅忘得一干二净一样。 约翰不是个傻瓜,他开始觉得此事颇有些玄机,果然,大概一周后,他看到对方路过他的门口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看到他的手指偷偷指了指格鲁吉腰间的钥匙。 他的眼睛一下放出了光,施利芬没有任何表情,他看回前方,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施利芬不确定对方完全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忐忑的度过了一天。晚餐时,他再看向对面的约翰,那个人似乎已经不再理他了,这情况让他有点失望。 “你怎么了?怎么不吃饭?”不知何时,兰博从监视塔楼走了出来,他在走廊上问。 显然,这几天约翰的异常举动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要理会他的挑衅,如果他再对你竖中指,我会给他换个囚室。” “谢谢。”施利芬把吸管插进盒装果汁吸了一口,“别担心,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兰博冲他点点头,表示安慰,然后走回了监视塔楼。 等他走后,施利芬抽出吸管,把果汁盒扔进了餐盘。这里还没变态到核对垃圾数量的程度,所以他成功的藏起了这根吸不起果汁的破吸管。 入睡后,他偷偷划开塑料管,果然,内壁里堵着一块纸团。展开后他看到上面用笔歪斜地写着——好。 这个字让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赶紧把纸团揉好,塞进了嘴里。在此之前,他不确定格鲁吉腰上的钥匙是不是有用,但现在看来,这个将成为他越狱成功的关键。他不可能独自逃脱,但如果有约翰。奈利的帮助就可以!这个纸团不只是沟通,更是向他彰显实力——就算独立囚室又怎样,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任何区域可以将他隔离。 施利芬在监狱工作过,他深知监狱不是铁板一块,因为狱警的短缺,很多简单劳动都是囚犯在做。看来负责分餐的人里有约翰的暗钉,他们一定还有很多办法做进一步沟通。 当晚同样兴奋的还有约翰。奈利。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一天不想着逃跑的事,只是他没有机会。现在,一个可以接触到格鲁吉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些什么,那西部监狱就不是坚不可破! 但要如何搞到钥匙呢?这是一个难题。 也许大家会好奇,为什么如此先进的现代监狱会使用机械锁,而不是密码锁。这是因为越是先进的设备就越有可能存在漏洞,这座监狱里可关着不少的程序员罪犯,如果把监区的门设置为电子锁,他们大概就会像艾尔文一样,不知怎么地就跑了。监狱没有那么多钱一直维护系统,所以一把大铁锁才是最可靠的。 前提是,保护这把大铁锁的人不被犯人接触到。 如今,安全局出身的格鲁吉先生虽然对施利芬守口如瓶,但他却不经意间把自己暴露在了最危险的境地。 施利芬当然不能直接偷走他的钥匙,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且他也没办法把钥匙传给约翰。帮他解决这个难题的,是那个他原本想用来做绝缘套的小纸杯片。他发现这种泡沫纸杯一旦印上划痕就不会消失,所以,他只需要把钥匙按在纸杯的碎片上就可以留下钥匙的痕迹。这纸杯,每天的午餐都会配发,他可以存无数个。他知道监狱都会配有简单的工厂,如果他把钥匙拓片提供给约翰,他一定能够找人配出相同的钥匙。 “今天过得还好么?”格鲁吉例行公事的问。 “很好。”施利芬例行公事的回答。 然后他们又开始了今天的散步,今天的天气非常阴沉,他们走了不久就下起了小雨。 “您可以陪我去办公室,我那里有两把伞。”检察厅不希望施利芬在这里疯掉,所以格鲁吉就算不想,也得按照要求陪他散步。 格鲁吉的办公室还是一篇整洁,趁他拿伞,施利芬迅速环视了一遍桌面。 “您喜欢下象棋?” “哦?”格鲁吉有点意外的回头看向他,“您也懂得象棋?” “会一点,这个残局挺有意思的,冒昧的问一下,这是谁和您下的?”施利芬嘴上这么问,但是身体完全没有动,因为他背后站着全副武装的兰博。他知道虽然对方现在对他没有敌意,但如果他稍有异样,对方就很有可能开枪。 “我自己下的,这里又没别人。”格鲁吉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下来。 看来这里真的很无聊,不只是囚犯,就算是监狱的工作人员都快被憋疯了。 “我只是问问。”施利芬讪笑,“我只是学过一点皮毛。” “是么?!”这让格鲁吉很意外,他还以为alpha都爱拳击呢,“我得过首都业余赛的金奖,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教你。” “那简直是我的荣幸。” 那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格鲁吉发现这个施利芬的确只懂皮毛,但是他很好学,或者说很聪明,为人师表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好。 这几十分钟在施利芬看来却过得很慢,他发现虽然他们共处一室,但时刻盯着他的兰博让他完全没有可乘之机。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一无所获。 在他焦虑的时候,格鲁吉对他的好感却急速升温,他现在不反感每天的这一小时了,他甚至期待四点赶紧到,他好和他下棋。他没把这点变化写进给检察厅的报告,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自己的雅兴。 终于,在某一天,施利芬注意到兰博的枪没有开保险,他被这枯燥的棋局搞得昏昏欲睡,正在发呆。这几天的学习让他摸到了格鲁吉的喜好,他故意下了一招烂棋。格鲁吉果然哈哈大笑,开始调侃了起来。 “请让我重新下吧,这步不能算。”施利芬像个学生似的哀求。 这态度很得格鲁吉的欢心,这种初学者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愿意和他下棋其实是喜欢看对方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去喝口水,这步得让我好好想想。”施利芬拿起他的茶杯,转身走向直饮机。 直饮机就在衣帽架的旁边,上面挂着格鲁吉的外套,外套下摆上就挂着那串关乎成败的钥匙。他接水的时候看不到背后,他不确定此刻格鲁吉是看在看着棋盘,还是在看着他,他也不确定兰博是不是还在瞌睡,他甚至不确定这种泡沫片能不能拓出钥匙! 这一刻,他的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了,他捏着泡沫片的手也不停的颤抖。 “想好了么?施利芬?” “嗯,我还真有一个好想法!”施利芬回过头,笑着回答,“我刚才不该走f7,走f7就破不了你e1-h4的防线了,这次我走别的。”他一手揣着兜,一手拿着纸杯,慢腾腾的走了回来。 那天’象棋教学’结束后,兰博把他送回囚室,路过院子时,施利芬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他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打开桶盖,朝里面吐了口口水。 “有点咳嗽。”他又咳嗽了几声。 “空气不大好,今天我让他们多开点换气。”兰博现在对他非常友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但他还是端着枪指着他,“走吧,时间到了,我们得回去了。” 当晚,熄灯后,约翰看到施利芬的床头灯又亮了一次。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第二天,约翰的人在指定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片泡沫片,这泡沫片被口香糖黏在盖子上,压痕非常特别。泡沫片被迅速交给了他们安排在工厂里的人,当天晚上,他们就做好了第一把钥匙。 这次还不到晚餐时间,消息就穿回了约翰耳中。 他站起来,走到门前,在玻璃门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水汽中写了一个“4”字,当他确定施利芬已经看到这个数字后,又在后面加了一个“1” “4+1” 施利芬明白了,在完全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情况下,他已经加入了他们的小团队。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一把一把搞,直到搞到所有钥匙为止…… 他知道自己现在得稳重行事,但他却又忍不住着急,因为根据他对艾尔文的了解……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五十一章 约翰只是独立囚室的临时过客, 大概半个月后他就搬了出去。施利芬依旧按照他的指示行事, 当他搞到倒数第七把钥匙的时候, 突然没了回音。这让他很焦躁——他不确定这帮人会不会抛下他,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如果失去这条通讯线,也许对方越狱成功了他都不知道。 等待的时间很痛苦, 简直比受刑还痛苦,在这里, 生物芯片的信息是被屏蔽的, 除了简单的导航和生活提示, 其他的功能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月里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新的袭击,有没有新的线索,艾尔文有没有被找到。 为了让自己能够入睡, 他只能一遍一遍让生物芯片帮他朗读明天的菜单。 艾尔文曾告诉过他, 欧文系统的初始声音是用他的原音录制的,很幸运,他一直没有改变过这个设置, 现在, 这成了唯一可以鼓励他前进的动力。 白天,他依旧得保持大家喜欢的样子,和兰博打招呼,和格鲁吉下棋。 就在他几乎快要绝望, 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他突然在晚餐的面包里吃到了一片装有微处理器的芯片。他检查了一下插口,发现插口和生物芯片的通用插口吻合。终于等到熄灯后,他迫不及待的把芯片插了进去。 直到此刻,他才了解了约翰的全部计划: 除了他认识的约翰外,还有一个叫兔子的人负责传递信息,配钥匙的人是在监狱工厂里做钳工的赫特,约翰还招募了一个偷车贼方便他们逃出后活动。施利芬偷到的钥匙里,有一把是公共监区仓库的钥匙,仓库就在广场的隔壁。他们发现仓库的地面不是混凝土,他们在这十几天里已经挖通了一个洞,可以通向第二层围墙外的防护区。在那里有一条下水道通向外面,他们准备好了足以切割水栅栏的工具和简单的浮潜设备,通过水道可以避开高墙和高墙间的地雷区,直达监狱外。 信息的最后,是约翰的一段音频: 这是一条线路,伙计,一旦失败就会死掉,比留在这里死得更快,所以你得想好。我们不允许反悔的人,反悔的人我会亲手杀掉,一天后给我答复。 这答复用不了一天,施利芬对这个计划非常满意,在第二天’散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答复留在了制定的位置。 又是一天后,他接到了等待已久的最终答复。 “九点。” 是早上九点,约翰的确是个胆大的惯犯,他竟然敢把时间定在白天!根据计划,施利芬会在早饭里吃到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这些东西会让他暂时昏厥。按照西部监狱的规定,突然生病的犯人会被第一时间送往救助室治疗。离独立囚室最近的救助室就在仓库隔壁的大楼,如果是alpha,医生一般不会给他们治疗,他多半会被送往氧气室自行恢复。兔子是这里的护工,他负责接上施利芬,反锁氧气室大门。这样,在之后的六个小时内应该都没人会注意到氧气室里已经空了。 六个小时,足够他们跑出去,开上车,跑十几公里啦。 看来约翰的三年确实没白过。 但他也说得对,如果他们被抓到,监狱根本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他们将会被直接射杀。 要做么? 别无选择。 周三到了,又是隔壁放风的日子,施利芬早早醒来,穿好衣服开始看书,他今天看的是一本古老的文集《理想国与哲人王》,书很有趣,在早餐前他一共看了三章。 “早上好。”兰博今天当值,他给他打招呼。 “早上好,你今天要去打球?”他看到兰博带着护腕。 “是啊,晚上有比赛,比赛完了会放电影,你想看什么?你上次推荐的那部就很好看。” “那我得好好想想咯。”施利芬跟他开玩笑。 “好吧,我巡逻去了,你吃早饭吧。” 这时是早饭时间,早晨五点半。 约翰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干过很多大事,也曾刀口舔血,但昨晚上他却失眠了,他一遍一遍的梳理思路,看有没有漏掉的地方,最后他却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早晨,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兔子,虽然他叫兔子,但是是个alpha,他因为强/奸罪入狱,脑子特别好用。他这会儿正从他的牢房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往这边看了一眼。 早餐一切顺利,今天没人闹事,有狱警通知说犯人的球赛取消了,但晚上会有电影,一帮正准备大吼大叫的人又安静了下来。 “约翰,今天没裁判打咯。” 在监狱里,约翰也有自己的对头,他的对头例行挑衅他。 今天的他似乎脾气很好,没有回应,一个人又坐回床上躺了下去。 八点半,多人监区的活动时间开始了,大家慢腾腾的走出房间,向外面挪去。今天的天气很好,温暖的光透过高墙照射到地面,画出了一个温暖的区域,几个身体不佳的人围在那里闲聊,更多的人来回走动,偷偷交换香烟和色情画片。 约翰晃了一圈,找到了赫特和偷车贼。 透过高墙看不到独立监区,但可以看到救助室的大楼,他们假装闲聊,却忍不住往那边看。这会儿兔子应该已经进入救助站开始找人了吧?不出状况……九点的时候,他们背后的铁门会被轻轻叩开……然后…… 兔子的确在救助站,他八点半准时上了楼,他先在信息板上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施利芬入院的信息。没别的办法,他只好一间一间房子找了起来。 十六分钟过去了,没有,没有,都没有! 是自己分错了食品?不可能!所有的餐包都是独立编号,不会弄错! 他又打开最后一扇氧气室的门确认了一遍。 里面确实没人!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再留在这里,他的行为就太可疑了。他提着裤子走回大厅,假装是上厕所才迟到的。狱警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怀疑,但最终没问什么,放他融入护工队伍,离开了救助室。 九点的时候,铁门被叩响了,约翰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掩护赫特和偷车贼钻进了铁门。 “那个施利芬呢?”约翰一把抓住了兔子的衣领。 高个子的兔子险些被拉爬下:“我找遍了救助站,没有找到他。” “他会不会反悔了?”赫特脾气很暴躁,“混蛋,他不会揭发我们吧?” 偷车贼胆子很小,缩在一边不敢发表意见。 “你确定?”约翰再问了一遍,他觉得这个施利芬不像是个会胆怯的人。 “确定!我还查了信息板!”兔子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出了问题……咳咳,要不要再等等?半个小时后我就又有机会进去了。” 约翰放开了手,这一刻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怎么办?”赫特问,“我听你的。” 约翰看了看时间:九点十分。 “不等了,我们走!” 九点三十分,施利芬还端坐在他的独立囚室里,他还在看那本书,书已经看到了第六章。监狱的公共铃声三十分钟前就响过了。隔壁的监区已经开始放风,外部守备的狱警刚结束换岗,现在是内部守备的狱警的晨间巡查签到时间。 兰博巡逻了一周,回到了监视塔楼,完成了签到。 上夜班的同事回去休息了,到十一点午餐前,这层楼就只有他一个人执勤。他看了看监控录像,发现施利芬趴在床上,他想起还有电影没找他问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提上枪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喂!喂!你怎么了?”兰博发现他不是在睡觉。 “我……”施利芬艰难的转过头,“我……我大概是个傻逼,我噎住了……”他指着自己的喉咙。 西部监狱的面包可能是整个监狱系统里最干的!兰博骂了一句。按照规定,他应该按下监室门口的医疗求救按钮,等待医生过来救他。但他是被噎住了……等医生赶过来,他恐怕都被噎死了。 兰博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大门冲了进来。 “把手放在前面,对,”兰博开始用学过的医疗知识帮他急救,“竟然会有成年人被面包噎到!施利芬你是我见过的最白痴的白痴!” “呕!”施利芬终于把喉咙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这次可能是把他噎惨了,吐了之后,他还趴在床边喘气。 兰博还在调侃他,他确实没见过这么傻缺的人。 “你不知道西部监狱建在沙漠里么?这里什么都干,面包都干……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时间。”施利芬看着手腕上的芯片屏幕。 “?”兰博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整个监狱的一级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室内的灯都变成了红色,然后,广播响起:“第九监区发现越狱,第九监区发现越狱!所有室外活动立刻结束,所有人返回囚室!一级警报!一级警报……重复一遍,第九监区发现越狱!所有室外活动立刻结束,所有人返回囚室!” “什么?有人越狱?”兰博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记得今天有演习,“施利芬,我得归岗了,我……” 施利芬一拳打在他的后颈上,兰博应声倒下。 “对不起。” 一分钟后,一个身穿警服的人退出了这间独立囚室,锁上了门。在监狱要求的规定时间内,他返回监视塔楼,刷了手环,用标准格式向上级汇报了独立囚室这边的情况。 “一切正常,长官,所有囚犯均在室内,警报后已再次巡检,没有异常,报告结束。” “收到您的汇报,兰博中尉,非常感谢。” 监狱的自动系统回复道。 在总控室大楼的显示屏上,这一小格就像别的小格一样正常,独立监区没有受到影响,现在的抓捕重点仍旧在第九监区。 刚才地下管道的报警器响了,也许有人正通过下水道逃跑,可惜犯人不会知道,下水道的铁网全部安装了报警器,只要铁丝被剪断,他们的行动就会被发现。 西部监狱,是不可能有人逃的出去的。 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第五十二章 通往外部的下水道又黑又臭, 水里全是虫子。约翰他们要通过几个支流管道, 找到主管道, 然后才能游出去。偷车贼背着浮潜器材,兔子背着切割机,赫特拿着电筒走在前面,约翰殿后。 到达第一个分叉口的时候, 他们已经花掉了十分钟。他们知道这里有一个红外线感应器,这种检测器可以检测到温血动物, 他们得让系统误以为穿过去的是一只老鼠。 “系统启动后会检测穿过动物的心跳, 如果和人类的心跳差异太大, 系统不会报警只会重启, 重启的时间是十六秒,这段时间设备暂停。”赫特是个老惯犯,他知道这种系统的特点。 老鼠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会把老鼠绑在石头上扔到检测区附近, 报警器重启没有任何标示, 他们只能凭感觉穿过去。支线管道并不宽敞,他们四个人得配合到位。 “扔吧。”约翰对赫特说。 赫特一把把老鼠扔了过去。 “太快了吧!”偷车贼抱怨,他根本就没看清。 “快走!你这个傻逼。”约翰狠狠推了他一把。 四个人尽快通过了检测区, 他们不确定时间是不是刚刚好, 他们现在得找个通风口听一下地面有没有报警声。 支线管道通向地面的攀爬梯又脏又滑,约翰给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自己爬了上去。根据之前的探测,他们头顶上应该是一个监狱内部的加油站, 这里人不多,一般不会被发现。 通风口都有隔音设备,他得拆掉隔音板才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就在他耐心的拆除隔音板的时候,他的脚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这一举动险些把他手上的锯条吓掉。 “约翰!”幸好传来的是赫特的声音,“下面有电筒的光!” 看来今天刚好有人在检修水管!约翰在心里骂了一句。通风口肯定是必检的位置,这里虽然是个拗口,但根本无法躲避。约翰果断的爬下了梯子,拽着被吓成一团的兔子拐进了另一条支线。赫特也拽着偷车贼跟了进来。他们侦查的图纸上没有这条线,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背后是什么。但已经没有退路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 听说话的声音,大概是两个人,赫特在黑暗中捏了捏约翰的手,约翰明白他的意思,他放开了兔子,捏紧了手上的锯条,一旦被发现,他会用这根锯条要了对方的命。 检修工人果然爬上了刚才他爬的那根梯子,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异样,很快带着检修机器人离开了。 兔子松了一口气,偷车贼险些晕了过去。约翰给了他们一脚:“我们已经晚了十五分钟了!快走!你们两个真是白痴!” 幸运的是检修工的到来让他们知道刚才并没有警报响起,他们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快速向主管道移去。经过这一吓,速度快了很多,大概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来到了通向主管道的接口。这里没有红外线警报器,这里按着一个大铁栅栏,只要锯断它就可以跳进主管道,游到外面。 因为通向外面,流水的声音很大很响,站在上头就像站在河流的上方,只要能够跳下去,迎接他们的就是自由。约翰决心要回他的远星系,这一辈子,他都不想再来首都了。 兔子也很兴奋,他把切割设备架好:“出去了我得喝一杯。” “必须喝一杯……”约翰在穿他的浮潜装备:“等……” 没有等到什么……切割机刚一碰到铁栅栏,刺耳的报警器声音就回响在了通道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块铁网也装有报警器!! “怎么办?”兔子说话都带着哭音,“如果被抓到,我会背叛终身监禁的。” 听到这话,赫特都颤抖了一下。 “不会,”约翰冷笑,“他们会直接毙了你!你这个傻逼。” 警报响起的同时,系统立刻将主控室显示屏的画面切到了第九监区外沿的监视器上,这些监视器都是夜视的,下水道内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四个人。”负责监视的狱警按响了应急响应铃,只花了不到十几秒钟,下到第九监区的基层狱警,上到西部监狱的监狱长,都知道了这个情况。监狱开始清点囚犯,所有人都将回到自己的囚室等待确认。只要再过大概不到五分钟,监狱就能知道到底是哪四个混蛋在越狱。 “怎么办?怎么办?”兔子哭了起来。 “继续锯!下面就是主管道,我们游出去才能逃离追踪!” 约翰说得很对,在这里他们根本没处躲!监狱特警顶多十分钟后就会赶到,到时候他们只能束手就擒。赫特赶紧扶住切割器帮兔子切钢条,偷车贼好像也清醒了一般,把穿了一半的浮潜装置扔到一旁,也赶过来帮忙。 三分钟后,一个足够大家通过的豁口被切了出来,监狱长在主控室的监视器上看到那四个人跳进了主管道汹涌的水流里,消失在了视野中。 “其他监区情况如何?”他问。 “其他区域情况良好,长官。”主控室的指挥员向他汇报,“特警即将出动。” “封闭第九区,其他区域保持警戒。” “是!长官!” 警戒就意味着所有的囚犯都得呆在牢房里,独立监区也不例外。第三层的监控画面别的楼层的狱警也看得到,这层今天只有一个犯人,那就是——格斯·施利芬。他正躺在床上睡觉,好像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检查已经结束,本区犯人一切正常,我去档案室放今天的日志。”’兰博中尉’刷了一下他的手环,系统接受了他的请求。 塔楼的门打开了,’兰博’戴上了他的警帽,腋下夹着文件袋朝外走去。这是一个环形区域,囚犯走起来会很长,但狱警会有专门的通道,走起来只有几百米。通道里也会有别的狱警走过,但一般监狱里会有几千个员工,大家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同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有几个人和’兰博’打招呼,’兰博’也礼貌的回应了过去。他知道对方是根据他的胸牌喊出姓名的,所以他并不惊慌。 独立监区的大楼和其他大楼是互通的。他知道在通向院子的最后一扇门前,会有一个小区域。这里只有一扇门通向院子,其他门则可以去往别的大楼。他的手环只有开启通向院子的那扇门的权限,刷其他的门则打不开。 那么是哪一扇门呢?’兰博’站在中转区陷入思考,这些门全都长得一样。 “嗨!兰博,晚上的球赛你打哪个位置?”一个alpha从其中一个通道进来了,他看起来应该认识兰博,“你的得分太差了,这次别打后位,刚才我碰到罗特威,他说让我直接问你。” “我也不想打后位,让我再想想吧,这才早上呢,”’兰博’快速从他身边经过,走到其中一扇门前,“今天还不知道球赛会不会取消,真是的。” “是啊,对方也发出一声哀叹,”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是在值班?你这是要去哪?” “综合处找我,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那我先走啦。”’兰博伸出手,准备刷手环。’ “哦。”对方不知为何,没有离开,他看着兰博的背影,总觉的有点奇怪,那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和他们上次打球赛比起来……今天兰博的声音有点……有点?……说不上来。 他看到兰博慢腾腾的抬起手,把手环靠到了门禁上。 “嘀!” 能刷开么? ? 门……打开了……一阵清新的自然的风朝他吹来……幸好……幸好这个监狱的外通道门也修在右手边第二个…… ‘兰博’迅速朝外走去,根据他搜到的西部监狱的鸟瞰图来看,他距离最外侧的大门还有六百米,其中一共有十六个通道门禁,和一个检疫检测门禁。这些门禁中有三分之一是人工门禁。 等他逐一通过所有门禁到达最外围后,他找到个垃圾桶把手上的文件袋扔了,然后脱下警帽塞进肩章里别好,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往外赶路。终于,他看到围墙尽头的员工出入口就在眼前。 有十名以上的荷枪实弹的特警在那里站岗。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他刷了一下手环,果然,因为还在上班时间,门禁发出了警报,一个特警走了过来,其他人都警惕的看着他。 “兰博。杰斯?报一下警号。” “NO189694TAJ。” 对方态度缓和了下来:“这会还是上班时间,你出来做什么?” ‘兰博’有点急促的搓了搓手:“刚才第九监区出紧急情况了,系统要求提交所有日志,我前天上夜班的日志是带回家写的……我以为本周才交呢,我就没带过来。” 日志是不能带回家写的,但是值夜班的人总有人喜欢违规。 “这可不是个开后门的理由。”特警依旧冷着脸。 “抱歉啦!”’兰博’从包里掏出一根烟,“今天还有球赛和电影……实在不想被长官唠叨……” 这事情在监狱也很常见,执勤特警没必要和自己的同行过去不。 “下次小心,我们长官也是要巡逻的,被查到了我们也不好说。”特警接过了他的烟,“快点回来,上次有个混蛋还去买了一瓶酒!别买啊!现在门禁增加了酒精测试仪了。”他指了指探头。 “谢啦!”兰博冲他点点头,快步走过了大门。 这是西部监狱的外面!和奥斯瓦尔德不同,这里没有海水,这里只有漫漫黄沙。风在沙漠上奔跑着,卷起了尘埃,燥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烫得令人感到不适。这不是一个好地方……但现在,这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让人感到惬意…… 惬意到就像走在度假区的沙滩上。 另一个人也觉得很惬意。 他租了一辆旅行版轿车,他把他的轿车停在西部监狱外的主路旁,这里距离监狱大概有两公里,他躺在驾驶室里刚好能看到监狱高塔的尖尖。他还买了一箱薄荷汽水,准备在这里度过他三个月的休假时光。 他喜欢这里,因为他觉得很有可能会在这里遇到他的’老朋友’,因为这条路是可以离开西部监狱的唯一途径。根据他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这条路上。 除了等人,这里确实也很适合度假。他独自欣赏着沙漠的风景,高兴了就爬到车顶一边喝汽水,一边唱(难听)的流行歌。这里就他一个人,不会被别的游客投诉。 “啊,啦啦啦,我不再会爱你,把你丢在风里,我忘了的过去,其实是故意的舍~弃(高音),我不再会爱你,啊啦啦啦啦啦啦(他忘歌词了),我只是用爱你,掩饰不甘~心(颤音)…啊~啊…” 在他唱得超开心的时候,他的通讯录响了,他正准备按掉,却发现是那位和他相过亲的土豪alpha打来的。他赶紧翻下车顶,爬回驾驶室,关上车窗。 “嗨,亲爱的,抱歉,最近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没有联系你,我有一家星级酒店要在首都第五道开张,酒店开张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不会因为我没联系你就生气吧?omega维促会告诉我你后来没有约别人。”土豪秉承了alpha一贯的强势(傻逼),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没有,没有。”他赶紧说,他还差两次约会呢,如果这次不能被判定为有效恋爱,他年底多交的钱购买他这辆车了。 “太好了,亲爱的,我上次不是说要带你去沙滩么?我今天下午刚好有空,如果你在,我就来接你。我有朋友和你们长官很熟的,如果他不放你假,我就让我朋友帮你去打个招呼。” “啊,呵呵呵呵,”他怎么不知道老头还和这种土豪有关系,“我想办法吧,呵呵呵,不用你帮我请假。” “太好了,半个小时后我派我秘书来接你,亲爱的,你在办公室等着就行,泳装和行李到了沙滩我给你买,你不用回去拿。” “啊,呵呵呵呵,”他正想着再骗条泳裤和几只大螃蟹吃还是不错的,他决定想办法找个理由把约会延后,“谢谢您啦,我现在……” 我现在……额……看到大路的尽头好像走来了一个人……他赶紧一把抓起了望远镜。 “亲爱的,你还在么?”土豪听到他突然没声音了,“?” 哦~~~他深吸了一口气~~~是你。 他扔掉了望远镜,点燃了车。 “你在开车?夏尔?你在哪?” 夏尔一改刚才甜腻腻的声音:“我有事,再见。”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施利芬先到了狱警公寓,然后又绕了一公里才绕到大路。沙漠太容易迷路了,他只能沿着大路走才能走到西部监狱外的城镇。他一边走,一边严密关注着背后的动静,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就算兰博没有提前醒来,现在也该被换班的人发现了,监狱随时有可能派出警力搜查外面……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事情的进展其实比他想象的快,约翰一行人还不到十一点就被抓获了,他们很快供出了施利芬。监狱已经召集特警准备开始外围追捕,只要再过五分钟,他就能听到身后的警报。 这时,一辆车缓缓的从他身后开来,悄无声息。 施利芬用余光看到,这是一辆私家车,游客?他不确定。 他现在身上穿着狱警的衣服,所以他假装没事人一样往前走着。 私家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施利芬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他主动回过头:“你迷……” 私家车的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了自己的脸:“施利芬先生,没想到是我吧?” “……”施利芬看着对方的脸,一下愣住了。 虽然气温很高,但他感到冷汗从背心冒了出来。 这时,背后的警报声渐渐传来,越来越大。 “怎么样,小朋友,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说服我,”夏尔笑着掏出了枪,拉开了保险,“我很好奇你会说什么。” 施利芬深吸了一口气: “……把我抓回监狱对你有什么好处?” “……” “……” 警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夏尔思考了片刻,收回了枪。 “上车。” ☆、第五十三章 西部监狱外面根本不会有游客, 监狱特警的车辆很快追上了这辆可疑的车辆。 这是辆老版旅行轿车, 当警车示意它靠边, 它就老老实实的减速靠边了。车窗的玻璃上贴着防晒罩, 所以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就更可疑了, 警车把它围了一圈, 特警队的队长亲自过来敲窗。 车窗缓缓的摇了下来, 露出了一张omega的脸,稍后是他甜蜜的信息素, 这气味让这一圈alpha有点不习惯。 “请出示证件。” 驾驶员关掉了音响,把手伸进包里掏ID芯片:“我不是游客。” “我知道, 这里不会有游客。”特警严肃的说, 他们刚才才被摆了一道, 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不要给我耍花招。” 驾驶员和气地把芯片递给他:“您是上尉?” 特警队长扫了一下芯片, 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抱……抱歉,长官, 我们在追捕犯人……抱歉, 真的抱歉。” 检察厅专职检委会委员,这个人的级别比他们监狱长的还高。 “既然如此,就别让他们再用枪指着你的长官了。”夏尔。费尔南非常喜欢在小朋友面前耍官威。 特警队长赶紧示意大家放下枪, 他双手把芯片递还给夏尔:“再次向您道歉,长官。” “那么我可以走了么?”夏尔戴回他的墨镜,准备摇上车窗。 “可是……”看来这位队长还记得自己的工作,“我们还是得搜查您的车, 因为有个犯人越狱了,所以我们的检查沿途情况……请您谅解。”他一边说,一边往车里望。 “啧啧啧,”夏尔嘴里发出了非常官僚的声音,“你说的很有道理,看到你么你这么负责,我们监察厅真的感到非常放心,毕竟,我们在一个月前把一个非常重要的证人交到了你们手里,我相信在你们严密的监控下,他一定还在里头。” 夏尔指了指背后的西部监狱的尖尖。 队长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他的脸变得苍白。 “格斯·施利芬,一桩一级刑事犯罪案件的重要证人,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夏尔盯着他的脸,“不会刚好就是他跑了吧?” 是,是他跑了……特警队长完全不敢回答,他只是一个基层警察,他又不知道这些官员们的套路……他怕吃不了兜着走。 “哼!”夏尔冷笑了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当然知道是他跑了,因为我就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废话,要是不是他跑了,我就不会车头向外开了。” 他走到后车厢,一把拉开了车门:“你们可以多浪费些时间,这样他就好跑远些,跑了还好……如果直接死在沙漠里,哇,我想给你说,他不是什么犯人,他是证人,你们自己去给检察厅解释为什么证人会死掉吧。” 队长打了个哆嗦。 “想看就快点。”夏尔绕后车后,把后备箱也打开了。 “不不不,不用了。”队长赶紧摆手,他示意队员们赶紧收枪登车。 “等等。”夏尔叫住了他。 特警队长战战兢兢的回过头:“……长官……” 夏尔走上前,帮他理了理外套的领子,这时候,他的信息素放肆的在空气里飘着,他可以看到这位上尉脸涨得通红,脖子上全是汗。 特警队长竭力屏住呼吸,他经历过很多次omega信息素耐测考试,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刻意乱情迷,他真害怕自己会突然失控发情。 夏尔凑近他的耳朵:“你们连搜查令都没有,就不要随便说要搜查,下次记得说检查,干工作请严谨一点,要不很容易被公民起诉的。” “……” 这句话成功的把特警队长的发情热吓了回去。 “走吧,还有,抓不到人,就请不要回来。” 这些恐吓实在太吓人了,在他放开对方的衣领后,特警队长就一溜烟窜上车,带着他的特警部队跑了。 夏尔慢腾腾的走回车前,关好了后备箱,又关好了车后门,然后他踢了轮毂一脚。 “出来吧。” 施利芬灰头土脸的从车底爬了出来。 “看来联合会给你接的手指很好啊,刚才那么颠都没把你颠下来。”夏尔开了瓶汽水递给他,“现在去哪?” “去鲁塞尔。”施利芬没接他的汽水,他冷着脸,拉开副驾的门上了车。 鲁塞尔离西部监狱有一天的车程,和距离西部监狱最近的那个小城市——赫巴特不同,它是泰坦星最大的城市之一。它一侧靠着沙漠,一侧是干涸的盐湖,自然风光非常美丽,是个不错的度假区。 “为什么要去哪。”夏尔没有纠结他的态度,他也坐上了车。 “赫巴特离西部监狱太近了,特警已经跑到了我们前面,我们去了刚好又赶上他们搜查。到了鲁塞尔,就有连锁租车行了,你把车还了,然后买辆二手车,我们转程去鲁塞尔旁边的宝石城。” “去哪儿干什么?” 宝石城可不产宝石,那只是鲁塞尔的一个卫星城市。宝石城里住的都是在鲁塞尔做低收入工作的劳工,那里很乱,可以说是一片法外之地。 “监狱给我注射的无限芯片抑制药物大概三天就会失效,如果我的芯片启动了,警察就能找到我的行踪。关闭生物芯片需要急救素,这种东西是部队的特供药品,如果想买,只有宝石城这种黑市才买得到。”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逻辑很严谨,计划很很周详,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夏尔问,“我又不是你点的计程车司机,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想去哪,我想知道的是艾尔文在哪!” “……”施利芬转过头,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不会到现在还想狡辩吧?”夏尔看着前面的漫漫黄沙,“我是不是该给你颁发个影帝奖?你退役后去考电影学院吧!我觉得你比大多数演员都演得像多了!” 听了这话,施利芬叹了一口气,重重的靠回椅背。 “他承诺给你什么?真爱么?卧槽,你们这些狗男女的思维我真难理解。”夏尔骂了一句,“我看过他的照片,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骚啊!” “你找到他准备干什么?”施利芬突然发问。 夏尔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抓他回来不是为了把他扔给公诉机关,难道是为了给他开个派对庆祝他117岁的生日么?” “我骗过了所有人,但没骗过你,”施利芬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聪明。” “……” 如果不是夏尔的汽水刚好喝完了,他保证他现在就会喷他一脸。 “联合会告诉过你他已经瘫痪了么?” “这个我知道,他脖子以下都不能动。” “一个瘫痪的人,可以逃出监视,远走高飞,拜托,越狱可是连我这个工作多年的狱警都没法轻松办到的事,你觉得艾尔文。赫尔曼真的就是个普通的科学家?”施利芬指了指自己,“他的犯罪计划很可怕,一个有如此野心的人为什么要放我离开?你觉得是因为我看起来特别讨人喜欢,还是因为他根本就对此不屑?” “这话没法说服我,”夏尔也看着他,“不论他有多不屑,你该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你怎么确定我们没法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找到他?!” “找到他,你们又能怎样?”施利芬冷笑,“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如实透露给你。” 夏尔竖起了耳朵。 “我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对我说:别想着杀他,杀掉他也没用。” “……”这话让夏尔陷入了沉默。 的确,这个问题他没思考过。艾尔文。赫尔曼在五十年前就预判了自己的越狱计划,五十年后他不但成功越狱,甚至精准的策划实施了一系列恐怖袭击。他真的还算是个普通人么?就算找到他,把他关起来,或者直接枪毙了他,就可以惩罚他或者终止他的犯罪行为么? “但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夏尔已经没办法相信他了。 “你说得对,他没什么好给我的,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利益交换,他没必要把我一个人扔回险境。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毕竟!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手指更重要!你还不明白么?”施利芬吼了起来,“如果真的把这一切交给政府,政府只会按照犯罪条例把他抓起来。但是把他抓起来根本就没用!把他杀了都不会有用!” “……” “……”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施利芬先开口:“唯一的方法是说服他,让他放弃。” 卧槽,夏尔心里想,这真是他听过的最扯淡的破案方法!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小警察,”夏尔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中间,“你是很聪明,我甚至可以说我很欣赏你,但是你真的太年轻了,你应该把这件事交给更有经验的人去做,比如说我。” 施利芬没系安全带,这一刹他的脸险些撞上挡风玻璃。 “你得相信我,毕竟刚才我让你上了车。我没立刻把你送回检察厅,我随时可以这样做。”夏尔的生物芯片可是好的,此刻正运转得滋滋叫,“我接受你刚才的意见。让我去找他,我一定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我保证在见到他前,绝对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官方。” “因为我的事你受了处罚吧?”虽然刚才险些破相,但施利芬气势依旧,“我怎么确定你不会拿这件事情邀功?我只能信你一半,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这是我的条件。” 邀功? 真jb心机的一个人…… 一起去找他? 真是越来越扯淡了…… 但是夏尔没办法,他知道这个人不怕死,他现在拿枪指着他的头也没用。他推理出他在骗人,他也推理出他会越狱,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和他一起抓……啊,不……搅和在一起…… 经过夏尔检察官慎重的权衡和思考,他决定暂时接受这个狗屁一样的条件。 “好吧。”真jb憋屈…… “成交,”施利芬又补了一句,“既然你觉得我够聪明,在我不需要和你讨论的时候,就请你不要问太多。如果你实在想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这样会浪费你的精力,对健康可不利。” 夏尔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啊……”他一脚踩上油门,“系好安全带,不要装逼。” 施利芬被突然加速吓了一跳,他狼狈的坐回座位,拽过安全带扣了起来。 夏尔心情好了一些,他重新打开音响,配合着黄沙与公路,音乐飘了出来:“……我不再会爱你,把你丢在风里, 我忘了的过去,其实是故意的舍弃。 我不再会爱你,把回忆都删去, 我只是用爱你,掩饰不甘心……” 夏尔没再提问,施利芬也没再说话,他们各自望向窗外,心里想着各自的想法。 ☆、第五十四章 他们直接绕过了赫巴特, 直达鲁塞尔。一路上经过了很多警戒线, 布防的警察几乎都是特警, 每辆车都必须过射线扫描器。夏尔提前给监狱长打了电话, 特警给他们提供了内部通道, 除了施利芬多钻了几次车底外, 并没太影响他们的行程。 到达鲁塞尔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为了不引起怀疑,夏尔先到酒店登记了一个房间, 假装自己还在度假。这里的酒店非常贵,给钱的时候, 他疼得血都快喷出来了。 “这不是公务调查, 我不能报账……”看着账单, 他都快哭了。 “我们现在去二手车市场买车。”施利芬躲在车内, 他现在不敢随便出来。 二手车市场是纯自助的, 这里大多数都是有钱人用了一次就扔的豪车,价格可以说非常便宜, 但是夏尔仍旧表示他买不起。 “这车我都买得起。”施利芬说。 “那就自己给钱啊!!!” 夏尔对身无分文的人态度一点都不好。最后, 他在仓库的角落了选了一辆老车,这车可能比他们俩的年纪加起来都还要大。变速箱还是老款的,要看说明书才会开。费了好大劲, 他们才把车开出了仓库,等处理好一切返回酒店时,天已经快亮了。 夏尔为他根本就没睡过的房间付了钱,到酒店的餐厅蹭了早饭才回来。 “吃不吃葡萄, 我在餐厅偷的。” “……”施利芬鄙视这种行为,“不吃。” “拿着。” “我说了我不吃!” 夏尔转过头:“我没说让你吃啊,我只是让你帮我拿着。” 他把葡萄塞进施利芬的手里,然后把他的手摆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别动。” 他就这样一边开车,一边吃了起来。 “……” 幸好他不吐皮,要不施利芬肯定想把他杀了。 鲁塞尔非常美丽,进入这里后就看不到警察的设防了,现在施利芬只需要躲避沿街的摄像头就行。继续往前开了大概三十公里,景色开始变得破败,当他们开过盐湖上的大桥后,街区就是贫民窟的样子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政府会妥善安置omega,为专业的alpha提供深造的奖学金,为考不上高等学校的beta提供技校学习的机会。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会有人把自己的人生经营破产,这个时候,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隐形于这样的角落,勉强温饱度日。 联邦政府为每个人提供基本的医疗保障,保障中包括基因修复手术。和自费不同,免费手术隔六十年才会有一次,所以贫民窟的人看起来都比较苍老。政府在这里修建了很便宜的工友公寓,但因为经费不够,管理失调,公寓里住的是谁,有几个人,就不好查清了。 夏尔先去买了一套便宜的衣服给施利芬换上,然后他收好他换下来的警服,带到一个角落烧掉了。 “我可以下车了。”施利芬穿好衣服从车里钻出来。 然后,他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夏尔。 “怎么了?我脸上有屎么?”夏尔问。 “回到车上,我来开车。”施利芬把他推上副驾。 “……” “刚才有人跟着你,”施利芬赶紧把车从服装店门口开走,“我说,你在大城市里呆的太久了吧?检察官,这里是宝石城,是个黑城,你竟然一个人就走出去了,连抑制剂都不用,你把这里的治安看得太好了。现在我先陪你去买抑制剂。” “不需要。”夏尔拒绝了。 “啊?” 这一刻,他很想念艾尔文,艾尔文最喜欢的就是抑制剂。 “就算要打抑制剂,我也打医生给我开的,这种地方的谁知道是什么破东西,我不要。” “这是贫民窟,贵公子,我可不希望你被强奸。”为了说服他,施利芬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操心你自己吧,金毛寻回犬,还有三十个小时,你的芯片抑制药物就要失效了。” 谈不拢,谈不拢,施利芬只好带着这个行走的春药四处去找相对安全的旅店。绕城一周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带独立厕所的单间。因为alpha和omega不存在怀着纯洁的友情结伴出行的情况,他们只要把自己的身份登记成情侣。 这身份他们都觉得很屈辱,很吃亏,很不情愿。 “来造受精卵的么?”前台是个骚骚的女人,妆浓到看不出生殖性别。她指了指施利芬,“很棒的小狼狗,祝你玩的开心。” 夏尔给了她点小费,希望她闭嘴。 这里很少有人给小费,前台很高兴:“放心,房间很隔音。” 这里连电梯都没有,他们得爬楼,楼梯上施利芬问他:“刚才前台说什么?” “她说,你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上,有狼狗尿过尿。” “!” 施利芬想转身看自己的裤子,结果他一转,肩膀上的行李箱就撞到了一个刚出门的’邻居’,那人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他是个alpha,骂了几句就走了。 夏尔没理他,径自刷开了他们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有粉红灯光的,非常恶心的小房间,床单也是粉色的,床头柜里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夏尔拉开抽屉看了一眼,就把它关上了。 “别开那个抽屉,我去洗个澡。”之前的大多数车程都是他开的,他又不是alpha,现在他真的非常累,“你自己查一下关于急救素的信息,箱子里有电脑。” 浴室响起了水声,夏尔就像是真的在度假一样去洗澡了。 “……” 施利芬感到了心累,他以为这位检察官是个强人,但没想到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金丝雀。呆过远星系的他知道这种街区会有多危险,任何一个omega看到这乱糟糟的街道,还有这些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邻居大概都会选择注射抑制剂吧? “喂!一会儿我去帮你领些政府派发的抑制剂!喂!听到没有?那是正规生产的!” 浴室里的人不但不理他,还自顾自的唱起了歌……这歌施利芬听了一路了,真的非常难听!非常非常难听!!最后他放弃了沟通,决定和他各行其道。 作为军人,他先查看了房间外围的布局——这里是个高地,他们所在的楼房比旁边的楼房略高一点,穿过平台可以到隔壁楼房的楼顶。往更远一点的地方看,可以看到那条隔开两个世界的大盐湖。他检查了所有的门后,拿了一套门卡出了房间。 “嗨!”他返回了前台。 前台看到他下来,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们已经开始了呢!” “是准备开始,”施利芬装得像个老司机,“他喜欢来点药,你懂的,这样才尽兴。” 看来刚才的小费有点作用,前台在地图上给他画了个圈:“这里有个药店,你想要的那种药店,喂……” “啊?” “如果还不够尽兴,可以来找我。”前台舔了舔嘴唇。 “……” 施利芬打了个哆嗦,带着礼貌又不失尴尬微笑走了。 ‘药店’离这里并不远,大概走两个街区就到。正规药店是不会卖违禁药品的,如果要卖,应该就不会只卖一种。施利芬站在街角观察了一阵,他发现进出这家药店的人非常少,这大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一个干瘪的老头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有干自己的事去了。他绕着货架走了一圈,最后慢慢走到老板面前:“来点四号药。” 这不算什么不得了的药,就是兴奋剂,一种处方药,医生不开处方就买不到。 “哦。”老头转身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多少。” “三瓶。” 老头瞟了他一眼:“没那么多。” “你有。”施利芬笑嘻嘻的盯着他的盒子,他在远星系呆过,以前的战友给他说过这种套路。他亮了亮自己的手环,这是夏尔的手环,“要看一下金额么。” 这是药品掮客常见的对白。 老头把盒子收了起来:“我之前没见过你。” “我才来不久,但我有个大客户,过来找乐子的。” 老板懂了,着手环不是他的手环,他只是帮所谓的’大客户’跑路的。他放下盒子,从柜台下的冰柜里取出三只’四号药’。 “79£。” 施利芬大方的刷了钱;“还有别的么?” 老头依旧很警惕。 “我的老板还想买点好东西。” “去找卢卡斯吧。”老头递给他一张小卡片,“这是他小弟的电话。” 这是个不错的收获,黑市的价值就在于,只要有钱,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东西。今天已经做得够多了,施利芬满意而归。回来的时候,他专程前往正真的药店,帮检察官买了点抑制剂。 回到房间,他发现对方早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他推了他一下,他完全没有醒。整个房间被弄得又甜又腻,他想开窗又不敢开窗,他想趁他睡觉给他来一针,又怕这一针扎下去扎错了计量,真的把他搞绝育了。 正在他仔细看说明算计量的时候,睡在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记得去洗澡。” 吐词清楚,就像是清醒的一样。 这搞得施利芬都不确定他到底是睡着的还是清醒的了。 “你……” “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毙了。”夏尔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手上捏着枪。 “……” “快睡!” ☆、第五十五章 施利芬以为自己会失眠, 结果他一趟到床上就睡着了。虽然睡得很沉, 但却一直不平静, 他在担忧自己的处境, 他怕一觉醒来就看到警察, 或者看到夏尔。费尔南拿枪指着他的头。 也许是本能, 他觉得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不了多久。夏尔显然是那种高傲自负的人, 他才不会听人差使呢。一旦自己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他会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决定下一步行为。 所以, 他想怎样? 只是因为抓艾尔文是他的任务,所以他无论如何要完成他的任务, 仅此而已……还是……他会思考事件本身的正误? 之前的那些事情并非没有给他造成阴影, 虽然他一直努力平复心情, 调整自己, 但是他还是发现厌恶他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 他在断断续续的梦里折腾了一晚上, 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累散架了。 房间还是粉红色的,甚至夏尔。费尔南的甜腻味都还没散去, 施利芬掀开被子坐起来, 揉了揉自己还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几点?” 六点,不是早晨六点,是傍晚六点, 这几天他们已经过得昼夜颠倒。施利芬觉得自己口渴得都要炸掉了,他在床头摸了个杯子,准备去水龙头接点水喝。 没想到,杯子里已经有水了, 旁边还有个小纸条:这里没有直饮水,瓶装水在行李箱里。 字很好看,是那个变态的字迹。 喝了一杯水,施利芬感觉好了很多,他走到厕所门口敲了敲:“喂!你在不在?” 厕所里没有人。 人呢? 施利芬这才发现夏尔并不在房间里。 他迅速环视了一周,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可能性。他打开门准备看一下外面,没想到一开门就撞上了一个人——是隔壁那个怪异的邻居,他刚才正趴在门缝上朝里看。 这人是个beta,体力完全无法跟施利芬抗衡,一下就被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施利芬害怕他是什么便衣。 “我,我……咳咳咳,”对方被吓坏了,“我只是想来闻闻味道,咳咳咳,放我下来!畜生!” 除了他,走廊上下并没有其他人,施利芬想了一下,觉得大概不会有这么糟糕的便衣。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过于敏感,他把这个人放了下来:“我房间里的omega出来过么?” “呸!”这人一着地就赶紧往回跑:“我没看见!” 算了,施利芬退回房间,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夏尔的手环,但他找到了他的枪,这是机械枪,幸好他也做过警员,他知道怎么用。他检查了一下弹夹,把它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兜里。 下楼前,他打开窗,走上阳台准备看看四周情况,幸好看了这一看。他一伸头就看到夏尔正在楼下的巷道里,这家伙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外套,正撅着屁股在他们的二手车上拿东西。 这姿势……真是……骚! 果然,一个人在巷口向他吹口哨,还向这边做猥琐的姿势。 卧槽!施利芬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反手从旁边的行李箱里拿出一瓶饮用水扔了过去。水瓶一下砸到那人的面前,砰的裂了一地。猥琐男被吓了一跳,但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嬉皮笑脸的朝他竖中指:“有种标记他啊?没标记说个屁啊!” 这是个alpha,只有alpha才能闻出omega有没有被标记。在施利芬跑下楼前,那个人就逃走了。沦落到此的alpha不是特别凶残,就是loser,刚才那个大概就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loser。 “好凶。”夏尔扶着车,喝着汽水,“你能不能不要像个狗那样哈嗤哈嗤的。” 施利芬没有再追,他走过来一把夺过夏尔手上的汽水瓶:“你刚才那样很危险!好不好!我可不希望一觉醒来就看到你被强奸了!” “好好好,不和你吵,”夏尔难得态度和善,“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你刚才睡了八个小时,大概还有十六个消失,你的芯片就要启动了,你的急救素找得怎么样了?” “已经找到联系人了,”施利芬劝自己消消气,他把小卡片递给夏尔,“这大概是这个片区的毒贩,我拿什么联系他?” 急救素和一般的毒品还不一样,买这种药品的人大概都是想逃避某种追踪的可疑人物,毒贩交易的时候会非常谨慎。 “你给他说了你要急救素了?” “还没有。”施利芬的通讯芯片不能用,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号打过去。 “我的芯片里配有办案专用的虚拟号,一会儿你用这个号打过去。”夏尔把自己的手环递给他,“再吐点口水给我。” “啊?!” “刚才那个人提醒了我,我得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标记过的样子,要不太可疑了。” 宝石城偶尔会有有钱人过来,一般都是为了吸毒,ao吸毒一般都会伴随某种行为,如果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标记,动机就说不清了。施利芬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的口水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恶心…… 夏尔习惯了一下这个感觉,“我还是喜欢女性alpha的口水。” “……” 施利芬暗下决心,一旦拿到急救素就第一时间把这个变态甩了。 但在此之前,他得保证’变态’不被其他变态盯上。上楼后,他赶紧把昨天买的抑制剂找了出来。 “我没办法随时跟在你身边,而且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你也不见得配合,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为了我们的进度不被拖后,我建议你考虑一下。作为alpha,我可以诚恳的告诉你,一百米外都闻得到你的味道。” 夏尔接过抑制剂看了一下,然后打开窗,把这包药剂远远地扔了出去。 “我不打药,这是我的原则,我审理过很多案子,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没有哪一次我是打过药的。这是你们这些人对omega信息素的偏见,我在警校的时候,一滴抑制剂都没打过,我也活得好好的,没人骚扰过我。” “那是因为有法律保护你啊!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施利芬快被这个固执的变态逼疯了,“这里连急救素都卖,这里是法外之地啊,居住在这里的不是黑帮就是有前科的罪犯,他们可不怕犯罪。” 施利芬想说他在远星系过的那段日子简直可怕极了,这些黑城里随时都有谋杀和爆炸,这里可没有检察厅的法警给他保障安全。他以前也许的确非常风光,可以随便剪掉人家的手指头,但是在这里,他就是一只小白兔! “好了,好了,你关心你自己吧。我把买急救素的钱给你,自己去搞定自己的事情,趁着这会儿,我出去吃个饭。”他把备用手环扔给施利芬,“你真的非常啰嗦!幸好你不是我的同事。” “不行,你得跟我在一起。” “?” “如果你出事了,警察会找来的,你的账户也会被冻结,你现在不能出事。”施利芬实话实说,“如果你想独自出去,就先打抑制剂,这件事没得商量。”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为这种破事发生这么大的分歧,”夏尔缓和了态度,“好吧……” 施利芬看到了转机,他决定一会儿再去给他买一包药。 “好吧,”夏尔妥协,“我跟你在一起。” “……” “怎么了?” “没什么,”施利芬不情愿的打开门,他累了,“……走吧。” 陪夏尔吃饭的时候,施利芬联系上了卢卡斯的小弟,他在监狱这么多年,他知道很多黑话。他们的沟通还算顺利,对方并没有怀疑他的来历。 “约的多久?”等他打完电话,夏尔问。 “三个小时后。” “伪装成人体器官贩子?这点子不错,一会儿我演你说的那个老板?”夏尔听到他在电话里提到老板。 “老板是我,”施利芬指了指自己,“你,是情夫,”他又加了一句,“一会儿,你一句话都不要说。” 你这个金丝雀。 夏尔耸耸肩:“关我屁事,你赶紧搞定这件事,现在可是你在拖进度!” 他只想找到艾尔文。赫尔曼,别的人,他才不关心呢。 格斯·施利芬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这消息早就传回了警察厅、检察厅和学院联合会。但大家似乎并不关心他,大家都只想找到艾尔文。赫尔曼而已。 普朗克原本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找安妮来谈话的,但他想了一想,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所以他还是让秘书把她找来了。 “才从实验室出来?”普朗克帮她泡了一杯奶茶,“糖在柜子里,自取。” “哦。”安妮放下外套,到柜子里拿糖,“找我干什么?” “我想从明天开始恢复你的行政职位。”普朗克手上拿着份文件。 他以为安妮会感激,但安妮却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普朗克心里其实很抗拒。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普朗克,我们不只是师生或者上下级关系,我们之间也有友谊。”安妮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心,她坐下来,抱着她的热奶茶,“所有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谈谈。”她看了一眼他的办公桌,他也有那张照片,但那照片在五十年前就扣在那里,到今天也一样,“我们之间,我,你,艾尔文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哪怕是搭上不相干的人性命?” “你那么在乎那个狱警?之前泰卫二的战斗死了几百人,你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他是个纯粹的受害者。” 普朗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纯粹的受害者?”他放下文件,点出另外一条信息,然后把显示屏转向安妮,“一天前,他越狱了。” “?” “他从戒备森严的西部监狱逃了出去。也许你不知道,我得给你提一下,西部监狱是整个联邦守备最森严的监狱,他们每年直接击毙的越狱犯就高达一百多人。如果他真的是个纯粹的受害者,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个风险越狱?他就不能再等一等?等到艾尔文被找到,然后还他清白?” “……” “安妮,你是个好科学家,也是一个好人,但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普朗克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说出口,“你是不是还在为艾尔文的事心怀愧疚?” 她的确心怀愧疚,如果她当时好好找艾尔文谈谈,而不是直接把信息报给普朗克的话,艾尔文不会被抓,事情也不会被激化,他们最后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基因修复技术就是我们合作完成的,”普朗克突然觉得安妮很可悲,“你认为艾尔文会在研究之前完全不跟我说么?” 安妮吃惊的看着他。 “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我知道,而且比你知道的早,艾尔文的’生命计划’的一期成果一出来,他就告诉我了。” 那时候安妮正在专心做她的欧文-Misterioso系统的开发,她只是有点好奇艾尔文为何会中途退出,但她完全不知道原来’生命计划’出现得这么早。 “一开始,这个计划只是为了测算宇宙容量,为人类远期规划做出更加合理的安排。但测算出来的结果不是很好,基因修复技术让人类的进化延缓,如果不提高人类基因的突变几率,就算再过十几万年,人类将依旧和今天一样。到时候唯一的区别只是——人类填满了宇宙,再不会有任何进步。所以,艾尔文希望给出改变,他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我,我也允许了他的初期策划……但是……后来……” 后来他给出的方案太可怕了,简直是反人类。 “所以你……早就知道?”安妮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告密者。 “是的,我早就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艾尔文后来把这个计划透露给了你。” “为什么?” “他知道我不会放任他,他更知道你是个坚持原则但却又心理懦弱的人,他知道你会告发他,然后再因为愧疚去救他。”普朗克看着安妮,“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我早就说过对于人心的揣测,他比你要精通得多。” “不!不可能!” “我知道是你私下联系的omega维促会,因为你一定不忍心给他判死刑。” “……” “我也有错,当时,我也不忍心给他判死刑,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普朗克重新拿起那份文件,“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次我一定不会手软,我得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普朗克把那份文件递给她,“你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你还是我的副会长,但其他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安妮接过文件,她看着普朗克,对方脸上挂着她熟悉的笑容,这笑容在今天看来有些陌生,“等等……普朗克……”安妮突然开口,“如果你早就知道,那……艾尔文究竟有没有给欧文系统录入过黑客代码?……他就只是在研究,他根本就没录过……是吧?” 普朗克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鹦鹉鱼,宠物鱼里的背锅侠,经常给别的鱼拉架,然后被打,这就是安妮的写照。 五十年前的事情真相大概是: 因为要启动生命计划,艾尔文退出了欧文-Misterioso的研究,在‘生命计划’中,他发现了人类的瓶颈,所以给出了一个需要牺牲全人类现有利益的方案。普朗克是一个实干家,他不认可。双方发生了争执,各执己见。但是这一切都还只是理论,并没有被实践。艾尔文预感普朗克会对自己不利,所以他故意给安妮暗示,让她发现计划。然后安妮果然跑去给普朗克‘告密’,普朗克根本不需要‘告密’,他只是顺势把所谓的‘艾尔文借职务之便,输入黑客代码,破坏国家安全’的证据交了上去。安妮因为负罪,所以暗中通知omega维促会。艾尔文借此躲过了死刑,迎来了反杀。 如果一定要说谁有错,大概就是普朗克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想用诬陷的手段直接除掉艾尔文。从此,他为他们三个打上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第五十六章 普朗克没有回答安妮的话, 不是他不想回答, 是安妮的问题让他的头晕了一下。等他做好准备时, 安妮已经走了, 他给她倒的奶茶还放在那里, 一口没喝, 全都冷了。 他走过去, 把杯子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有那么一秒钟, 他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甚至想要回顾一下那么多年积攒起来的往事。但最终他没有, 他走回办公桌前, 给洛特。霍尔维格打了个电话。 他知道洛特。霍尔维格很想要欧文-Misterioso, 既然欧文-Misterioso的构架已经接近尾声, 那么他可以把它交给他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副会长, 他知道洛特。霍尔维格会更适合这个职位。 关于艾尔文。赫尔曼的调查还在继续,他现在没空分心别的事情, 他得尽快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警察和军队依旧在为此奔波, 检察厅又换了一个负责人,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调查几乎没有一点进展。 不止是艾尔文的调查没有进度, 就连那个越狱的格斯·施利芬现在也不知去向。 对这一点,警方倒不是太急,因为再过八个小时,他的生物芯片就会自动重启, 到时候要找他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他们不知道格斯·施利芬已到了千里之外的宝石城,也不知道他已经联系上了当地毒贩,更不知道他也觉得搞到急救素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他胸有成竹,唯一让他觉得有点不爽的是身边的这个omega——夏尔。费尔南。抛开之前的旧仇不算,这两天的,所谓新的相处也让他觉得受够了。他曾计划着在离开泰坦星的时候再甩掉他,现在,他决定一旦搞到急救素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变态甩的远远的。 “变态”似乎不太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依旧我行我素,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在这混乱的黑城里闯荡。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时间了,我们出发。”虽然不甘愿,但施利芬还是得带他一起去,他又嘱咐了夏尔一遍,“我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别说话。” 然后他指了指夏尔的衬衣领口,让他把最上面的扣子扣起来。 会面的地方据他们的驻地有三公里,他们准备开着那辆二手车过去。临行前,施利芬还想偷偷往夏尔身上喷香水,结果被夏尔发现了,一巴掌就把他在前台那里借的廉价香水拍飞出老远。 开车用不了多久,大半个小时就到了,这里是一个废旧的金属加工厂,厂房外堆满了废旧的车床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一个矮个子男人给他们开了铁门,示意他们把车停在铁门旁边。这片厂房很大,大概走了有几分钟才走到一个两层的办公楼面前。办公楼的楼梯是木质结构的,一群纹身的男女堵在楼梯上玩牌。 “谁。” “客户。” 有人为他们隙开了一条缝,这群人里没有alpha,但beta也会对omega起反应,他们显然对眼前这个“玩物”很感兴趣,只是碍于又高又壮的施利芬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迎接他们的不是卢卡斯,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弟,那人要求先付款,施利芬没有提出异议,他在手环上输入了一个金额,然后在他们的支付器上刷了一下。 “等着,”那人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一个黑箱子被抱了上来,“你要的氯/胺/酮,1公斤,都是上好的成色,我们的货灾鲁塞尔卖得很好。” 这种度假区也有人想找找乐子,但他们不想冒险进入宝石城,他们会选择购买价格更贵的毒品成品。施利芬自称是一个来自鲁塞尔的毒品掮客,他知道这种掮客一般都会经常变换卖家,新面孔一般不会引起毒贩的怀疑。 这个小弟是没怀疑他,因为他的路数走得很溜,做起生意来也很大手笔,买1公斤的人一般都不会是警察或者对家。 施利芬熟练地抽出毒品验了验:“很不错,价钱也还公道。” 小弟也很满意,他帮他把货品包了起来。 “哦,对了,”施利芬突然按住他的手,“我有个客人问我要个东西,顺便问问你们有没有。” “?”小弟得意的看着他,“我们什么货都有。” “急救素,有么?”施利芬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这话一出口,对方就警惕了起来:“谁要?” “放心,有个人出了点经济问题,他要躲法院,是个大客户,钱什么的好商量。” 小弟迟疑了一下:“不是钱的问题,我得问问。” 这桩小办公楼显然是他们的据点,他拨通了芯片的通讯录,不一会儿,隔壁房间就响起了敲门声。小弟退了出去,留下施利芬和他的’情夫’在房间里干瞪眼。 施利芬看着夏尔,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似乎对他影响不大,他也没被那些冲他流口水的男男女女吓坏。 不一会儿,小弟回来了,他还带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个alpha了,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留着一脸胡子,脸上的皮肤透出一种恐怖的青色。 他进来后就开始打量施利芬,看完施利芬后又打量起他身后的夏尔来。这时候施利芬有些庆幸他带着夏尔一起过来,这个人一定是把夏尔当做自己的配偶了,有配偶的omega一般都不会混得太差,毒贩也需要稳定的大客户,如果他希望继续和他做生意,卖给他一只急救素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卢卡斯。”对方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约翰。拜尔。”施利芬临时给自己编了个名字。 “你以前做过这生意?” “那是当然。”施利芬把手从对方汗津津手里抽出来。 “我不是说氯/胺/酮,我是说急救素。”卢卡斯示意他的小弟把门关起来。 “当然。”施利芬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刚才一公斤的交易的确对对方影响很大,卢卡斯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这个价格还在施利芬的预期之内,他暗暗松了口气。他重新掏出手环:“成交。” 没想到,就在他掏出手环的这一刻,卢卡斯迅速缩回了手,他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你以前确实做过这个生意?” “当然!”施利芬假装有点生气。 卢卡斯冷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到买急救素这种药不用现金的,喂,你该不会不知道急救素都是有编号的吧,你确定买你货的人不是来套你的?还是说……你是来套我的?” 现金?施利芬都没听说过现金这种说法,他努力回忆在监狱里听说的那些事,但他还是不知道现金是什么?难道……不是手环付账? 卢卡斯显然没和他开玩笑,施利芬思考着转圜的余地,他回头看了夏尔一眼,他看到夏尔一脸无所谓,好像根本没在听。 “急救素不卖外行,多少钱都不卖,我也劝劝你,别为了一点小钱惹上这种事,如果真想做这个生意,找个老行家,交交学费带你入门。你要的一公斤货要就带走,不要就留下。”卢卡斯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经开始变得不善。 当然得带走,施利芬硬着头皮接过东西,灰溜溜的退了出来,他们重新上车,开出了厂房。和来之前唯一不同的是,他花掉了夏尔的10000£,车上多了包一公斤重的毒品,他要的急救素却没买到。 “刚才那人什么意思,什么现金!”离药效失效已经不到三小时,施利芬开始着急了。 “拜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夏尔白了他一眼,“这是黑市交易的特殊货币,一般是高利贷和洗钱组织联合印发的,如果都走电子账户,警察一下就能冻结他们的账户,他们还怎么贩/毒贩军/火?像急救素这种东西都是安全级别极高的特殊药品,他要敢走电子账户就奇了怪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施利芬气得捶方向盘。 “说什么,你叫我一句话都别说啊。”夏尔奇怪的看着他,这句话你还说了不止一次呢…… 施利芬简直无言以对:“那现在怎么办!哎呀!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人简直没法合作!现在还有三个小时,怎么办啊!” “等等……停车,”夏尔示意他停车,“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搞不定这件事?” “啊?” “我以为你自己能搞定呢。”夏尔切了一声,“现在换我来,我来开车。” “你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去搞急救素啊,”夏尔把他赶出驾驶室,自己坐了进去,“哎,真是蠢到家了。” 这辆二手车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停在了厂区后门。施利芬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刚才开车的时候夏尔一句话都没对他说。 “我的枪呢。”下车后,夏尔问他。 “在我兜里。” 他到后备箱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装进信封,然后把它塞给了施利芬:“拿好它,还有枪,跟我走。” 在厂区后面的库房外墙上,夏尔找到了一个消火栓,他从里面拿了一柄消防斧。然后就直奔刚才那栋小楼而去。 “一会儿我敲门,敲门之后,你就把这封信扔进去,然后就行了。” “这是什么信?” “调查传票,如果嫌疑人收到了传票,后续我们的行为就都是合法的,所以,你务必仍准一点,一定要扔进去。” “……” 说完这话,夏尔敲响了后门。 “谁?”有声音在里头回应,门开了一个缝。 这种简单的小事,施利芬当然没问题,他对准门缝一下就把信封塞了进去。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关上了门。 施利芬正准备问要怎么办的时候,夏尔抡起那把消防斧,干净利落的劈在了门上,一下就把门锁的位置劈穿了。他一把拉开门,踢开了挡在门口的小喽啰。 围在楼梯上的那群人听到了动静全都跑了过来,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木门,在他们开门的时候,夏尔早已抢过了施利芬手上的枪。他刚才数过了,这里只有八个小喽啰,他有十六发子弹,解决他们刚好每人两颗。 只花了两分钟,一楼的所有毒贩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在施利芬还没反应过来前,夏尔就已经跑上了二楼,一脚踹开了房门。 卢卡斯运气不好,他恰巧还没离开,他看到左手拎着斧头,右手拿着枪的夏尔冲他的小弟开了一枪,他的小弟连哼都还没来得及哼就倒下了。卢卡斯就站在窗边,床下是一个棚户房的房顶,他吓得准备跳窗逃跑。 夏尔把枪扔给了迟到一步的施利芬,然后用空出的右手一把拉住了卢卡斯的腿,把这个一米八几壮汉拖回了室内。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么?”卢卡斯大叫了起来,他认出了对方,这不就是刚才那个omega? 夏尔对他笑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举起了斧头,将锋利的刀刃反了过来,一下朝他劈了过去。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夏尔用斧子,枪托,拳头轮番殴打了这位毒贩,打得墙上全是血,打得他连叫声都变调了。 “急救素在哪?” 在卢卡斯昏厥前,夏尔问。 卢卡斯虚弱的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夏尔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过去,隔壁的房间有个保险柜,他把卢卡斯的脸凑到了保险柜前。 保险柜识别了他的瞳孔信息和指纹信息,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现金’,一格放着药品。夏尔从里面找出了急救素,他扔掉了手上的卢卡斯,拧开急救素的盖子,一针扎到了施利芬的胳膊上。 “走吧。” 所有动作,全部如行云流水,包括扎针的动作都是。等他们再次坐回车上的时候,施利芬看了看时间,全程只花了半个小时。 夏尔拿毛巾擦了擦手,启动了发动机。 “我们现在赶时间,如果有搞不定的事情,告诉我,我来搞定,听到了么。” “……” 额……施利芬摸了一下生物芯片,发现它的状态已经从休眠变成了关闭……额……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额……真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到现在还在支持我的各位! ☆、第五十七章 鲁塞尔的街道很臭, 四处弥漫着垃圾发酵的味道, 刚才施利芬一紧张把车把手拽掉了, 现在他们关不上车窗, 只能忍受这股臭气。 施利芬本想回去再问, 但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刚才开枪打了那么多人……真的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夏尔很认真的开着车, “毒贩, 他们的交易足够电死他们好几次了,刚才还持械袭警……死人又请不起什么好律师, 怕什么?更何况我们还有证物,鲁塞尔警方会感谢我们的。” 他说的是后座上的那包毒品。 “……” 夏尔嘲讽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弱智, 有些检察官啊, 永远都结不了案。” “……真是疯了。” “你错了, 我没疯, 我恰巧是最清醒的一个, ”这次他把车缓缓停到路边,“看到那个蹲在街边吸烟的人了么?” “怎么了?” 对面的街道是一排旧货商铺, 商铺门口蹲着一个抽烟的女孩。一个腿脚不是很灵便的人走过来, 大概是想从商铺里买点什么。就在他伸出手付款的瞬间,原本蹲在一旁的女孩突然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抢过了他手腕上的手表。被抢的人惊声尖叫, 但在他尖叫的时候,那女孩已经拐进街角彻底消失了。 “很多年前,我还在基层检察厅的时候,每天要在法庭上对付的就是这样的嫌疑人。”夏尔把他那侧的车窗也摇了下来, 他拿手抻着脸,看向窗外,“这种案子很多很多,一个月从头忙到尾都忙不完。我们那个区特别倒霉,因为分配给我们区法院的指定律师里有个特别认真负责的人权战士,和他对决的那几年还真是过得特别艰辛。” “这不就是盗窃案么?有什么好审的?”施利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啊,但他总能帮这些人找到脱罪的理由。就像刚才那个女孩,你看她脸色明显营养不良,想必生活的环境一定很糟吧,一个迫于生活才抢劫的人容易得到法官的同情,这是他习惯挖掘的故事。他帮很多人脱罪成功……直到他遇到了我。” 你也遇到过变态啊……施利芬想。 “他有多努力的帮他们辩护,我就有多努力的帮他们定罪,只要是我们共办的案子,我会比别的案子累上十倍……但我不讨厌他,你知道为什么么?”夏尔转过头看着施利芬的眼睛。 “为什么?”施利芬当然不知道。 “因为我们都代表正义。” “……” “正义不是盘子里盛好的鲜汤,就等大家款款落座,优雅品尝。正义注定是白与黑的搏斗,是争执,是较量,是历尽艰辛才结出的果。只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更远的地方。” “……”施利芬想了一下,“但你的手段不怎么光明。” “我不拘泥于手段,”夏尔重新把车开回道上,“正义是人与人的决斗,所以这种斗争注定无法优雅,和科技发展,文明发展无关,不论人类进化到怎样的程度,这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正义是结果,不是过程,我要的就是结果,我为何要被过程干扰。就像刚才,我们已经没空再去联系一个新毒贩,难道我就看着你被抓么?如果你被抓了,我就无法找到艾尔文教授,这可是关系全人类的事情,我要保护这个世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要的结果。” 为了这个结果,我可以剪你的手指,也可以冒险救你,因为这就是正义。 “……” “怎么了?” “你突然说这么大一段正经的话,我有点不习惯。”施利芬实话实说,他觉得夏尔就是披着检察官皮的流氓。 “……”流氓并不知道金毛觉得他是流氓,他准备整理一下思路继续开始他的说教。 “……但谢谢你。”施利芬突然说。 “啊?什么?” “闭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金毛暴怒。 “幼稚。”夏尔说。 但不经意间,他笑了一下。 他们把车开回去的路上没遇到任何麻烦,等他们停车的时候,又有几个痞子朝他们吹口哨,这次施利芬没再罗里吧嗦的劝夏尔打抑制剂了,他拿起后座上的消防斧扔到后备箱,然后同情的看了那帮傻逼一眼。 上楼后,夏尔洗了澡,把带血的旧衣服烧了,重新换了一件新衣服,做好这一切后,他返回大房间,坐在了那张粉红色的床上:“你在看什么?” 他看到施利芬在翻他的公文包。 “这是什么?”施利芬在里头找到了一大堆纸。 “艾尔文。赫尔曼的论文。” “你打印他的论文?” “说不定我比你还了解他呢,他的论文我全都看过了。就我看得懂的部分来说,他是个天才,但是是个没用的天才。” 施利芬当然也听艾尔文对他说过自己的理论,但那太抽象了,他听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让他获罪的研究,”夏尔从那沓纸中翻到一页,“我查了机密档案,这计划叫做’生命计划’,五十年前,这是学院联合会最前沿的研究之一。” 获救后就一直情绪紧绷的施利芬还没来得及调查这些,虽然他也对艾尔文当年的事情非常好奇。 “这个计划的最初用途是用来测量’宇宙容量’的,但是他却给出了’生命进化’计划,这种计划怎么可能通过审批?联合会拒绝他很正常吧?结果他利用权限私自录入了代码。欧文系统是关系到每个人生命的系统,难怪会被定位一级犯罪。” 那时候施利芬还没出生,所以他问:“当年引起了什么重大灾害么?” “这……倒没有……”夏尔看过所有卷宗。 “我接触的艾尔文,不是这种人。”施利芬小心翼翼的尽量少说。 夏尔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坦诚以待了呢,毕竟刚才我才为你杀了十几个人。” “是么?”施利芬冷冷的看着他,他把手伸进衣领,拽出了一个追踪器,然后有伸进衣角,又拽出一个追踪器,接着是鞋子,皮带,袜子边,一共拽出了一大把追踪器,他把它们一个一个扔到夏尔手上,“现在可以坦诚以待了。” “……”这次夏尔有点尴尬,他摸了摸下巴试图掩饰。 看到夏尔的尴尬,施利芬本想得意一下,但他却又不小心想起了自己曾被某某某电倒在地的丑事,所以他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坦诚以待’这件事情上来:“他极度理性,如果他想到了,他就会做,比如说现在,”施利芬指的是现在这种惨状,他知道艾尔文的行动一直没有停止,“我很奇怪他五十年前,为什么录了代码,却没有任何行动。” 夏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当时可能没录?” 是啊,为什么要录一段根本没启动的代码?就是为了方便别人给自己定罪么?夏尔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几个可疑的名字。 “那他是为了复仇么?”夏尔问。 施利芬也想到了一些名字:“他和我提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憎恨的情绪……他和我谈的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施利芬把艾尔文的诗告诉了夏尔,夏尔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你似乎不讨厌他。”施利芬可以感受到夏尔的情绪是真实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他?我的任务就只是要抓到他而已,说实话,如果不是被警察厅横插一脚,现在我大概已经离他很近了吧?” 虽然这话没有恶意,但施利芬还是打了个哆嗦。 夏尔没注意,他接着说:“但现在,我更想见到他,和他说句话。” “说什么?” “他一定见过了这个世界的黑暗,所以才这么向往纯净。他会接受我这样的人么?我想一定不会,他是那种希望在审判中维护罪犯尊严的人,他不会喜欢我的。但其实纯净并不存在,生命可是因为挣扎才活着的啊。” 施利芬一时无言。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夏尔问。 “找艘飞船离开泰坦星。” “去SWEEPS-98167的那颗卫星?喂……你为什么要摆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夏尔耸耸肩,“在你将我一军的时候我就推出了个大概了好吧?你身体的减重程度换算成时差很容易知道是哪颗星星。” 这大概就是个初等学校一年级的数学题的水平。那天在安妮的实验室里,施利芬成功摆脱厄运的同时也彻底暴露了自己,夏尔立刻派人调查了那三颗宜居行星,并最终锁定了正确答案。 “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夏尔把当时的勘测照片给他看,“那颗星球根本就没有住人的痕迹,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不可能!那是他工作过两年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座天文检测站!”施利芬很吃惊,他简直怀疑夏尔在故意诈他。 “他没在那里工作过。”听了这话,夏尔也很吃惊,他当然看过艾尔文的所有资料,“他之前是联合会的首席科学家,他去的地方当然都是有记录的,更何况这是做过两年研究!这种记录不可能消失!” …… 夏尔想起了一个人,突然,他发现自己离真相好像很远很远…… 普朗克,学院联合会的会长,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学术研究也很在行。知道欧文系统源代码的人不止艾尔文一个,普朗克也是。 在这个设计精密的世界里,有人超脱了游戏的规则,他可以不用刀,不用抢,甚至都不用出现就可以让另一个人消失。 当艾尔文不再是他老实的学生,听话的助手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他’消失’,他曾经对艾尔文做过,现在也可以对安妮这么做。 两者不同的是,艾尔文是omega,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而安妮只是beta,这一切会容易许多。 他默许军部的调查,默许伽林上尉的存在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虽然他也不想这样,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普朗克拿起了那张扣在书架上的相片,他把它从相框里取出来,撕得粉碎。 “这一切都结束了,安妮,副会长的职位也许在你眼中不值一提,但洛特。霍尔维格会想得到它的,他一定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第五十八章 任何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在夏尔。费尔南面前逞强, 施利芬是个正常人, 所以他把“找艘飞船”的任务全权托付给了夏尔, 他相信这位检察官流氓一定能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他的推测没错, 夏尔检察官已经设计出了一个十分精巧的计划——他锁定了本区的一个拥有大量飞船的走私贩子, 他准备用检察厅给自己的虚拟ID伪装成一个洗钱犯去勾搭他。刚才从卢卡斯那边弄来的’现金’将会给他们帮大忙, 如果可以获得走私犯的信任, 从他那里搞一艘飞船将是件非常简单的事。 这会儿他正在厕所里用干手机烘烤贴在’现金’上的那张封条,这封条是他刚才拿钱的时候才亲手贴上去的, 他一边烘一边骂人,说什么:谁发明的这种自黏封条, 真jb难撕!施利芬你也不来帮帮我, 快特么烫死劳资了……额……啊……好jb烫啊之类的。 施利芬没去帮忙, 他坐在阳台上发呆, 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之前是真的准备返回SWEEPS-98167[7]的, 他以为艾尔文还在那里,毕竟他瘫痪了, 按理来说去不了别的地方。但夏尔给他的勘测数据和照片看起来不像造假。这颗星球上现在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别说他了,就连那个天文监控站都已经不见了。现在他知道的并不比夏尔更多,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 施利芬叹了一口气, 关上了夏尔给他的平板电脑拿出了那包论文,他和夏尔一样,能看懂的部分并不多。 按照生命计划,两年后, 他们所处的星系的所有外联航路和通讯线路都将被切断。星系和星系间的距离太远了,这里将成为艾尔文的一个独立“试验区”。从艾尔文现在的手段来看,他习惯预设好指令等待别人触发,所以,他现在只是换个地方继续故伎重演……还是? 施利芬亲眼看过监控站,他知道艾尔文并非神通广大,他也需要借助设备和补给。如果他要去下一个站点,那也一定是他早有储备的地方。 档案中已被提及过的地方早就被检察厅和警察厅一一排查过了,但现在看来,这份档案可信的部分并不多。 他会去……哪儿呢……施利芬想到了些什么,他看了看手边的平板电脑,思考了片刻,还是没敢用它查询。 夏尔已经把封条取下来了,这会他正趴在床上写损耗报告,这样他就可以合法“使用”他自己刚才才查封的“赃物”了。 “你去哪?” “把晚饭买回来。” “哦。”夏尔继续埋头,“帮我买点咖啡,我现在困得要死。” “嗯。”施利芬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走回了刚才路过的那片开着旧物店的街道,alpha在这里简直和omega一样醒目,他才出现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抽烟女孩的目光。 又见面了,施利芬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那女孩看起来并不想惹alpha,知趣的退到了一旁。 “便利店在哪?”他问这家旧货店的老板。 老板给他指了指:“左转。” “谢谢。” 便利店是这里相对安全的地方,施利芬先去买了晚饭和夏尔要的咖啡,结账的时候他问店员:“查询机可以用么?” “啊……嗯……”店员赶紧把视线从他的胸肌上收回,“可以,不收费,在那边,呵呵呵……” 呵呵呵呵……现在施利芬大概体会到性骚扰是什么感觉了……他又返回货架,选了一件宽松的T恤衫。 之后才是正经事,他打开了那台看起来很久都没人用过的查询机,这种机器只能提供一些简单资讯的查询,比如天气,汇率,旅游信息什么的……旅游信息,施利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以泰坦星为坐标,他把这个星系中所有的包含海洋景色的旅游区都调了出来,他没看旅游资讯,他只选择了旅游纪念品。在他选择了明信片,并加注了几个关键词后,搜索结果终于从上千个变成了几十个。 这一刻,施利芬竟然有点激动,他一个一个点开他们,开始和回忆对比。 灯塔,海洋,漫天的星空…… 他想起了天文监控站里那张贴在床头的明信片,他觉得那不会是一件平凡的纪念品。 那是…那是…乌斯怀亚…… 当一个名叫乌斯怀亚的小星球的界面弹出来时,施利芬的心猛烈的一跳,他赶紧点开它的简介界面和宣传片——这是一个富产渔业的小星球,整颗星球都被海洋覆盖,渔民住在海洋中心的一颗人造岛上,这里风景和煦,来旅游的人很少,适合…… 施利芬定格在了这个画面上,那个灯塔……他觉得就是它。 “客人,你还要结账么?”虽然店员色眯眯的,但她还是更关心客人会不会偷东西。 “哦。”施利芬想起来自己手上的那件T恤衫,他松开了暂停键。 视屏开始继续播放: “……这里被称为,世界的尽头。” “再收你0.6£,怎么了?” “啊,好。”施利芬愣了一下,伸出了手环。 他回来的时候,夏尔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这大概也是个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他躺得乱七八糟的,连被子都没盖。施利芬叹了口气,把被子从他身体下面抽出来给他盖好,然后把他抱到枕头上,给他擦干净了口水,把枪从他手上……额……枪还是算了…… 世界的尽头? 他回想起了那句宣传语。 这里也算是世界的尽头么?施利芬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看向窗外,虽然这里人声喧哗,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从各个缝隙里渗透进来。这里是首都,但却沉浸在一股冰冷的氛围中,这里是社会边缘,在这里会被有种将会被所有人遗弃的感觉。 唯一温暖的感觉竟然是夏尔身上的信息素,据他说,每个omega的信息素味道都不同,就像是指纹一样。想不到吧,这么变态冷酷的一个人,信息素的味道偏偏甜腻到不行。和他共处一室就像是坐在糖果屋里……如果他真的从来没打过抑制剂,施利芬真不知道他那些警校的alpha同学这么多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艾尔文的会是什么味道呢? 现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一点愤怒,虽然知道这是毫无理由的愤怒,但是却依旧按耐不住这样的心情。 他讨厌不辞而别。 他讨厌这样被人随意抛弃。 他讨厌背叛。 他讨厌……他恨他…… 想到这里,安静反而让他痛苦,他希望谁能陪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推了一下背后的人,但这个人今天睡得很沉,完全没有醒来。 这是他失踪后的第七十二个小时,他以为首都一定在集中全力追捕他,但事实和他的想象其实大相径庭。 他的照片并没有登上大屏幕,首都很平静,就像没事一样,他果然只是一个小人物。 学院联合会也很宁静,调查的人依旧调查,工作的人照常工作。 洛特。霍尔维格今天没去实验室,他好像和什么老朋友有聚会,他安排好助手后就出了门。他坐电车到了另一座城市,然后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店等人。 等了很久,他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你的脸色很不好,伽林上尉。”洛特挪了挪位置。 “你们催得太紧了,有些事情我实在没办法。”伽林到他身边坐下。 他发现这是一家家居风格的咖啡馆,位置很隐蔽,环境很安静,客人很少。洛特也许曾经做过什么保密工作,他选的接头地点总是这样完美无缺。 “什么有些事情?”洛特靠过来,“我以为要求已经够清晰了。” “没有证据,我查找了安妮。舒伯特所有的论文,日记,社交记录,也排查了所有和她有过接触的朋友、同学,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有可能有反人类倾向。” “任何人都会有抱怨的,伽林,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连句抱怨社会的话都没说过,那才够可疑。”这结果让洛特很失望,他的态度冷淡了下来。 “可惜就是没有,她平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说过,她是个说话很随性的人,她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太大不满,她日常里也不抱怨,我得相信这是真的。” “对艾尔文呢?” “她反对艾尔文的理论,这一点很确定,“生命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她认为让人类像细菌一样高速繁衍并不会让人类更文明。如果一个人不能度过有意义的一生,那么全人类进步的意义又在哪里?” “不,”洛特摆摆手,“她对艾尔文有同情。” “那仅仅只是同情,他们师生一场,这很正常。” “那对你呢?” “什么?” 洛特的咖啡其实早就已经冷了,他往里面放了一块糖:“你们不是在恋爱么?是真的恋爱还是假的恋爱?” 伽林听了这话,冷笑了一下:“我不会把感情代入工作,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我不会从元帅手里接这份差事。” “这我相信,”洛特搅着他面前的冷咖啡,“元帅说你是一个能把感情和工作分得很开的人。” “我不会因为工作需要去谈一场假恋爱,也不会因为谈着恋爱就不去做真调查。” “调查!调查?!”洛特突然生气了起来,“你还在想调查?” “你什么意思?”伽林警惕的看着他。 “我觉得你不是个死板的人!我只需要一个结果,不是什么调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会失望!” “你……是在……” “是的,伽林上尉,这不只是关乎艾尔文事件,也关乎整个军部的利益。在上一个五十年里,我们处处受制于人,为什么?因为欧文系统的存在制造了技术壁垒,我们的所有通讯、指挥、军事决断,无一不依托欧文系统,在学院联合会面前我们根本没有秘密。显然,欧文-Misterioso会称霸下一个时代,如果它还在学院联合会的手上,军部就依旧没有未来。” “我没……” 洛特失去了耐心:“不论是录音,还是笔迹,这些随便找个初等军校的人都会操作,我想用不着我来教你。”他拿起帽子戴到头上,“明天我们再见面,这是最后的机会,不要让我们失望,听好了,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再见。” 谈话在不愉快的气氛中戛然而止,洛特离开了咖啡厅就像没来过一样。伽林却没法离开离开,他坐在他的位置上,对着那杯没喝过一口的冷咖啡呆了很久。 当他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才想起这真是两座非常远的城市,等他再次到’家’,天已经全黑了。他记得今天安妮加班,所以他独自上楼,打开了门。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恒温鱼缸还亮着灯。他走过去,按了一下按钮,新鲜的鱼饵撒了下来,这群红色的鱼开始傻乎乎的向喂食口游去。 他思考良久,最后还是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坐到写字台前写了起来。写好后,他打开冰箱,扔掉了所有的酒,到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放进了进去。 beta没有气味,伽林拿了安妮的香水,在张纸上喷了一下,然后把它封进了信封,随手扔在了写字台上。 安妮。舒伯特,再见了。 伽林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退出去,关上了门。 ☆、第五十九章 安妮住在闹市, 即便是深夜这里也依旧喧闹。伽林走出公寓才发现, 自己虽然已经来了很久, 但根本就没到四周逛过。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八个多小时, 他已经无处可去, 此时, 他想起了安妮曾给他提到过的那家熟食店。 他讨厌甜食, 但今天,他想尝尝香草蛋糕的味道。 很难得, 这竟然不是一家自助店,他到靠窗的位置坐好后, 一个店员给他端来了蛋糕。 “好吃么?这是我们家的招牌产品。”店员态度很和善。 “很好吃。”伽林说。 如果是吃最后一次, 任何食品都会很好吃吧?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任何景象, 只要是看最后一次都会觉得……美好吧? 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再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这就是无数alpha为之奋斗的’平凡生活’?看来也不过如此啊……当清晨到来, 天空被第一束光线照亮的时候,他站起来结了账。 这次他们约见的地方是一个废旧仓库, 洛特依旧穿着他那件灰色的外套准时到访。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洛特说。 他知道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致安妮于死地, 但他还是决定尊重伽林。 “没有计划。”伽林看着他。 “?”洛特觉得自己昨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最好想想你会失去什么。” 伽林完全没有理会,他接着说:“我只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也许会是个好副会长, 但永远做不了一个好科学家。” “……” “……” “你会后悔的。”洛特说。 “我知道。” 洛特最后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话可说了,然后,他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就像一个影子,消失在了门口。 伽林从另一侧门离开了仓库,他走回大街,这时街道已经大亮,广告牌放着欢愉的音乐,购物广场把电子传单塞进了他的接收芯片,宣传今天的购物街。他随着人流走向前方,就像是真的准备去购物一样。 等他走过拐角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啊,疼痛很短暂,他心想,这真是太好了。 街道很吵,枪声引起的骚动让交通陷入混乱,不论警察怎样指挥,行人们还是乱成一团。正是因为生命无限长,所以才更珍贵。谁都不关心谁已经死了,大家都只关心自己是否还活着。这还真是个冷漠的世界啊……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当年欧文芯片的试验场地是一个地下室,如今,为了欧文-Misterioso,安妮把试验场修成了高塔。这不是她最初的构想,这是艾尔文的,很多年前,他曾说:看得见的,才是伟大。 哦。 到现在为止,安妮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只知道从这座高塔可以看到首都的全貌,如果她愿意,站在这里就连一条最小的街道都看得清。 但她现在没有这个意愿,加班持续了一周,她很累。欧文-Misterioso最后三期的测试已经进入尾期,实验人员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她站在实验室上方,看着脚下巨大的钢架结构发呆——只要解除冰冻休眠状态,欧文-Misterioso就会开始运行,然后,它将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超级主机,人类会因为有她的存在而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艾尔文口中的伟大吧? 这是她、艾尔文和普朗克的心血,是他们的梦想,可惜即便实现,他们也最终走向了分崩离析。 “老师,还有十八个小时冷冻栓就会全面升温,到时候欧文-Misterioso就会结束胚胎期,如果能够成功,这真是个壮举。”她的学生对她说。 “啊。” “怎么了……?”学生被她的表情下了一跳。 “……”安妮抱歉的笑了笑,“很多年前的那天,我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记得那天是欧文芯片成功上线的日子,她们三个逃掉了政府的发布会单独跑去喝酒庆祝。她酒品不好,吐了一地。普朗克把她抱到了卫生间,艾尔文则捧着她的头,拿着手帕给她擦脸。她晕乎乎的大概是在胡言乱语,她听到艾尔文在指挥普朗克,让他抱稳一点,他说她刚才打喷嚏鼻子喷出了根粉丝,他要帮她弄出来。普朗克说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安妮记得自己吼了一声……她感到艾尔文轻轻帮她擦了擦鼻涕,然后她就趴在普朗克身上睡着了。 她以为他们三个会一直这样……直到今天,她都还抱有幻想。 “老师。” 安妮回过头。 “有人找你。”学生指着身后穿制服的人战战兢兢的说。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安妮取下头上的安全帽,递给学生。 “舒伯特女士,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对方说。 这个人把她带进了另一栋楼的地下室,这里还是学院联合会,安妮很熟悉,她知道这里有好像个禁闭室,只是之前从没来过。那个穿制服的人收缴了她的工作证后就退了出去,他说普朗克稍后就会到,但没想到她在这里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 禁闭室里没有灯,所以,当普朗克真的来开门的时候,安妮被门口射进来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睛。“这里也关过艾尔文吧?”安妮说。 普朗克没有否认。 “当年,他发现了你的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普朗克说。 安妮想了一下:“是啊,你说得对,已经都不重要了。” “我们三个都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对的,但很遗憾,不论谁对谁错,都是你们输了。”普朗克没有进来,他依旧站在门口。 “这么多年来,我们三个人就只是为了争个输赢么?”安妮冷笑,“如果是这样,那我恭喜你,你赢了,你彻底赢了,我的罪名是什么?也是反人类罪么?你这次该吸取教训给我定个死刑吧?” “是啊,”普朗克也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比艾尔文运气好,他当年可是众叛亲离了呢。” “?”安妮没有听懂他的讽刺。 普朗克没有做更多的解释,他把安妮的工作牌丢还给她:“我给你安排了个小星球,那里会给你建一个研究站,明天你就出发去那个地方。除此以外,你还是联合会的科学家,我会保留你教授的称号,我会记住你的贡献,但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了,安妮。舒伯特。” “……” “你自由了。” 门没有再关上,安妮再抬头的时候,普朗克已经离开了。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升上了安妮的心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忽略了什么。她打开通讯录打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有接听,她再打了一次,对方还是没有接听。 这时,她和普朗克公用的秘书,那个beta,走了进来:“安妮,有什么是我现在可以帮你的么?” “帮我叫辆车!” 回到公寓,安妮一把推开了大门,房间里黑黢黢的,只有恒温鱼缸还亮着灯。 “伽林?” 没有人回应,她冲到窗前,拉开窗帘,街道上的光一下照进了屋子,照到了她乱糟糟的写字台上。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稿纸中,她看到一封信封被随意的丢弃在最上面。 她从不用信封的! 她感到自己的手不停的颤抖……迟疑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打开信纸。 信上只有一句话: “安妮,今后别再忘了喂鱼。 爱你的伽林。” 安妮的公寓只是首都街道上的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如果没有想要看它的欲望,就算是站在安放欧文-Misterioso系统的高塔上也看不到它。 此刻,普朗克就站在这里,他看着远方,面无表情。他心里很清楚,安妮。舒伯特的时代结束了,不论她未来是死是活,她都没有能力再对他形成任何干扰。他知道欧文-Misterioso系统一定会顺利上线,届时世界就会像他期待的那样,在完美的节奏下运转。 这是我给这个世界的礼物,他对自己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不论是反对者,还是庸碌者。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洛特。霍尔维格。 “怎么了?会长?” “没什么,”普朗克对他笑了笑,“我觉得我们的合作将会非常愉快。” 在普朗克构想的完美世界里,法律,规则将会自然而然的融入我们的生命,每个人都将各司其职,不再有歧视,不再有贫富,不再需要争执,不再区分性别和肤色,届时人类将彻底摒弃纷争,为了相同的目标全速发展。在宇宙所有的生命体中,人类将用自己的文明书写一段传奇。 到时候,当然更用不上什么监狱,警察,也就更不用说夏尔。费尔南这样有失体统的检察官了。 在未来,没人可以在“正确”和“正义”之间再钻空子,生物芯片也不再仅仅是个服务生活,可以选择关闭的小物件。到了那时候,想凭一只急救素就逃避抓捕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现在未来还没有来,不论普朗克想的有多好,夏尔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干事,他不仅杀了一堆毒贩,还准备带着一个逃犯乱干一气。 “格斯·施利芬,准备好了么?”夏尔又把他的墨镜架到了脸上,“拿好钱箱,这次我们要去干个大票了!” ☆、第六十章 “会用枪么?”夏尔把自己的手枪递给施利芬。 大部分军人都在外星球作战, 没有稳定重力的环境下都用电磁轨道枪, 电磁轨道枪和机械枪操作差异很大, 夏尔很担心这位看起来很壮的alpha其实只是花瓶。 “监狱有射击训练。”施利芬把枪别再裤腰上, “你不带枪?” “他们会搜身。”夏尔穿了全套西装, 还抹了发蜡, “带枪只是个形式, 今天要智取,不要豪夺。” 废话!这次他们锁定的是鲁塞尔最大的走私黑帮, 近五年来整个鲁塞尔的地下物资流通中有一半份额都在其掌控之下,脸鲁塞尔警方都不愿轻易动这块烂疮。他们现在只是要搞搜飞船, 又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 “你昨天那件T血衫呢?”夏尔非常不满施利芬的衣着。 他说的是那件紧身的, 他又不知道施利芬被超市店员“视奸”了。 “这件宽松的更好行动。”施利芬避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要对衣着这么在乎?” 穿什么都是去啊! “因为今天, 我演老板, ”夏尔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他, “你演情夫。” “……” “所以请敬业一点, ”夏尔给自己剥了一颗糖,“对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一旦搞不好, 我们就得因公殉职。” 他说的这个人是这个黑帮的老大,一个在军队干过多年的beta,以凶残和贪婪闻名,她的名字叫G。 没看错, 是她。 “你怎么和她接上头的。”施利芬不想和他吵架,只好换T血衫,“我去超市的时候你出门了?” “你真当这些犯罪人员可以逍遥法外?警方的机密库里有这些接头人的信息,我是执行高管,我有权限使用。如果我像你一样要跑去找药店的话,可能明年我们才能离开这儿了。” “好好说话你哪里会痛么?”施利芬听出了他的嘲讽。 “与其有空挑我的刺,不如好好看看资料,免得一会儿在门口就被枪杀了。”夏尔(假装)真诚的说,“艾尔文教授恐怕还是更想见到你吧?毕竟你好歹是个alpha,我只是个omega。” “……” 艾尔文听到这种笑话恐怕会气疯吧?施利芬暗下决心一定得甩了这个变态。 变态继续自顾自的安排工作:“抽烟么?” “不抽。” “哦。”他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扔掉,然后又抽出三支换了个方向,倒着插烟盒,“一会儿你负责递烟,对方会说不抽,然后你就打开烟盒,他看到这三支倒着的烟就会带我们进去。全程机灵点,要懂得看眼色。” 接下来夏尔又噼里啪啦的交代了一大堆,一直说到他们上了计程车。 上车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像个美男子那样看着窗外。这车是从鲁塞尔叫来的,司机大概是见多了alpha和omega,终于没有显得过于激动。他们和G约见的地方是宝石城内的一座酒店,距离他们现在住的小旅店大概有五公里。 宝石城也有一些高级酒店修在干涸的盐湖边,它们当然不是修给这些劳工的,这些酒店里一般都有一些特殊服务,提供给鲁塞尔那边过来的有钱人。这些酒店豪华的外观和近在咫尺的贫民窟格格不入,大理石喷泉池的对面就是垃圾堆。 他们从计程车上下来后,夏尔就很自然的挽住了施利芬的手:“表情随和点,白痴。”夏尔微笑着对他说:“进门后就咖啡吧台的那个经理就会看到你,一切按计划行事,别看起来像个别扭的小处男。” “要求真多。”施利芬只好回挽了他的胳膊。 现在他们看起来像一对情侣了,门口的侍者帮他们开了门,准备把他们引到前台。 “我们等人。”施利芬严格按计划行事。 大门正对着酒店的咖啡厅,果然,从他们进来开始,那个经理打扮的人就一直看着他们。等他们落座后,一个招待过来带他们入座。 “我约了你们经理。”施利芬客气的跟他说。 招待点点头,回去跟那位经理交谈了几句。经理走了过来,他直勾勾的看着夏尔,夏尔冲施利芬招了招手,施利芬递上了烟盒,对方果然推脱,但当施利芬打开烟盒后,他默默点了点头:“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倒杯柠檬水。” 稍后,这位经理亲自端了柠檬水过来,托盘里除了水杯,还放了一张门卡。 “电梯直走靠左。”他说。 夏尔没动那杯水,他拿起那张门卡递给施利芬:“走吧。”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施利芬再轻松不起来了。他看到电梯口竟然有六个人,留个全是身高体壮的alpha,他们都穿着黑西服,显然是在等他们。 他终于知道夏尔口中的因公殉职不是开玩笑,这里和那个卖high药的小团伙果然完全不一样。 房间在16楼,这帮壮汉一直陪他们出了电梯,来到了编有他们房卡编号的套房前。 夏尔很自然的刷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光头纹身的男人,他迅速看了他们一眼,走过来关上门,一手挽上了夏尔的腰。 如果不是夏尔提前跟施利芬说过,他这会儿一定会本能的扒开那人的手。但现在他知道,那个人看起来揩油的姿势只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带枪。 果然,他摸了一遍后对夏尔说:“保镖也不能带枪,让他把枪放到桌上。” 施利芬把枪放在了他身边的矮柜上,纹身男又把他摸了一遍才走了出去。大概一刻钟时间,门锁响了,他们期待已久的G走了进来。 G一看就做过军人,她的眼睛自带一种残忍的情绪,施利芬不明白为什么有beta会想去从军,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喜欢杀人么?如果是,那么这个G就是这种人。她的皮肤是棕色的,留着一头浅棕色的卷发,就女性beta的体型来讲,她算是高和壮的了。跟在她背后的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纹身男,另一个看起来像个会计。 “怎么称呼?” “苏利先生,”夏尔说,“久仰。” “客气了,”G坐到了夏尔旁边的沙发上,“谁给你介绍的生意。” “普勒斯。”夏尔说的这个人是区经交所的一个高级官员,他已经因为洗钱进入了检察厅的黑名单,只是还没有收网。这个人和G有交易来往,但他毕竟是高级官员,就算是报了他的名字,G也没办法和他直接核实夏尔的身份。 “嗯,”G果然不是很确定,“小生意我不做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夏尔示意施利芬把箱子提过来,“未来廉政监管会越来越严,单靠点首都的小赌场洗钱是不行的,我们得考虑把现金运出去,我认识的大客户很多,需求很大,普勒斯说您是最适合的人选。” 夏尔的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 G却不接他的话:“很少遇到omega亲自跑来谈生意的,你是普勒斯手下的人?” 夏尔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经交所的所有人都有精算资质,这不可不是个随便就能伪装的职业。他只是检察官,他可没学过会计学,如果他承认,一定很快就会被识破——怪不得她带了个会计进来。 “我是他上司的秘书。”夏尔故作深沉的笑了一下。 这个回答很巧妙,一下避过了G的所有陷阱,但这句话显然没有解除G所有的戒备,夏尔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现在要在首都离港是越来越难了,运钱其实赚不了几个钞票,我们对这个也没兴趣。跟您说实话吧,你手上的飞船如果可以运点器官,这次就是真的赚了。”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G的兴趣:“器官?孵化工厂?” 夏尔点点头:“不过不是现在,走私这些东西的渠道一定要可靠,我们不能冒险。” 一旦成为法外之徒就无法在享受政府提供的医疗保障,基因修复的科技成本非常高,黑市的医疗机构一般都达不到这样的水平,所以,更换器官就成了这些罪犯延长寿命的首选途径。但器官的培养成本也很高,只有正规的孵化工厂才有实力完成器官克隆。所以,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非常难得,如果真的能够成功,以后的收入将源源不断。 G果然动心了,她紧紧盯着夏尔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一点破绽,但夏尔是个老手,根本不会恐惧这样的对视。 “这是一笔小生意,”夏尔笑了一下,“我们先合作一下。” 施利芬配合的打开箱子,把钱推到了对方面前。 G思考了片刻,把箱子推给了她的会计:“数一数吧。”她估算了一下这箱钱的数额,心里基本满意,她并不胆小,只是谨慎,经过一番问答,她基本确定了对方的诚意。 “合作愉快。”她对夏尔说。 暗地里,夏尔还是松了一口气,现在他想着要提飞船的事了。 “您准备多久离开鲁塞尔?” “再过几天吧,毕竟没什么事情。” “你的保镖?”G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已经很放松了,她指了指夏尔背后的施利芬。 夏尔冲她暧昧的笑了笑:“算是吧。” G明白了,她知道虽然大多数alpha和omega都是一对一的夫妻,但是世界很大,什么人都有,标记了之后还在乱来的人也不是绝对不存在。她是beta,闻不出标记气体,但她看出来了,这个金发小伙子应该不是这位苏利先生的’原配’。 “说实话,在鲁塞尔不是很方便,”夏尔很自然的把话题转了过去,“宝石城的环境又太差了,如果可以的话,去周围的地方逛逛还是不错的。” “前提是不被您太太发现。”G哈哈大笑了起来。 “您真是爽直。”夏尔也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你们这些有趣的omega,”G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只要合作愉快,以后这些事都是小事情。如果你想去沙滩的话,明天早上我就能送您去,当然,没有任何出行记录,你太太一定查不到。” “那真是太感谢啦。” “客气了,一艘小飞艇的事。”G在她的一个小本子上画了一笔,然后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了纹身男。 对话到此,夏尔算是安全的完成了任务,他就知道这个走私贩子一定会上钩。明天的出行根本不会引起她的警惕,毕竟,谁会带着这么大一箱钱,提供了这么多政府的隐秘信息,就为偷一艘小飞艇呢?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艾尔文。赫尔曼,夏尔很兴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强压内心的兴奋开始陪G闲聊。一切只等会计数完钱就可以离开了,然后,他们距离真相就迈进了一大步。 可惜钱真的很多,会计很卖力的在点,点了大概一刻钟才点了一小半。 就在他们从沙滩聊到酒吧,又从酒吧聊到台球的时候,纹身男突然走了过来:“老板,卢卡斯要见您。” G这会儿没心情理会这种小罗罗:“让他到走廊上等我。” 施利芬趁G回头,飞快的扫了夏尔一眼,他发现夏尔也在看他。 不好…… 果然,五分钟后,走廊响起了卢卡斯的喊声。 “我闻到了!那个婊子的信息素就是这个味道!劳资一辈子都忘不掉!老板!放我进去!那个人是个条子!!!!他是个条子!!!!” ☆、第六十一章 这是一个面积大概只有二十个平方的套房, 夏尔和G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他们背后则站着纹身男和施利芬, 他们离门有五米, 门外的保镖有门卡, 随时可以打开门。 这种酒店一般早就被黑帮控制了, 如果他们的推测没有错, 不只是左右的房间,恐怕这一层楼都安排了G的人。 “糟了。” 这是施利芬和夏尔第一想法, 也是共同想法。 G曾经做过职业军人,施利芬认为夏尔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纹身男比施利芬还要壮上一圈, 夏尔觉得他一拳头就可以把施利芬轰飞。 “完了, 劳资要被拖累了。” 这是施利芬和夏尔的第二想法, 同样也是共同想法。 但有些事情真还出乎意料, 卢卡斯的话才喊到一半的时候, 夏尔就一手抓住了G的手臂把她按在了沙发上。也许她那个时候正在注意听卢卡斯喊话,所以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力前, 就被夏尔一拳打在了心脏上。 这是近距离攻击的绝招, 如果力道够大,这一拳完全可以使心脏停止跳动。 夏尔很擅长这个,G还没来得及听完卢卡斯的话就晕厥了过去。接下来就是纹身男了, 夏尔知道自己在背对着他,他必须尽快转身防御,要不然很可能就是背后一枪。 “啪!” 枪响了。 倒下的是纹身男,施利芬手上捏着那把放在矮柜上的□□。 “我去堵门!你看住他!”施利芬飞快的跑到门边, 将门反锁,夏尔则从内包里掏出了一条所料捆绑带,把吓呆了的会计双手反剪绑在凳子上,蒙上眼睛,塞进了办公桌下面。 酒店的门是防弹的,但防弹的门可扛不住被人拆下来。也许是顾及里面的情况,门外的保镖们并没有开枪,他们迅速抬来了拆卸工具准备拆门。 “快点!夏尔,你还在干什么?”施利芬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等一下!别吵!”夏尔正在翻找纹身男的尸体,他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刚才G写给他的纸条,“我们又不是来旅游的!” 那张纸上写着提取飞船的密码,夏尔试了试G的鼻子,呼吸已经不明显了,在她完全失去生命体征前,他得从她的生物芯片上下载到这艘飞船的密钥。 时间紧迫,撞门生越来越大,门已经开始和墙分离了。施利芬跑到窗边,拉开窗户,他半身探出窗外,焦急的等待夏尔的下载结果。 G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下载速度越来越慢,夏尔不得不开始给她做心脏复苏按摩。 “快点!”施利芬是真的快崩溃了,“我们换其他方法搞飞船!” 哈!G似乎是抽搐了一下,呼吸一下恢复了过来。 系统提示:下载结束。 门,被撞破了,第一个冲进来的保镖先是看到了站在窗户上的施利芬,然后看到了掐着G脖子的夏尔。费尔南,他手上拿着一把餐刀。 “如果你们敢开枪,我就把她的脖子拧下来。”夏尔语速很快,但很清楚。 保镖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下,站在窗台上的施利芬一枪打中了他的头,夏尔则一刀插进了G的颈动脉,血一下就喷了出来,才稍微恢复意识的G挣扎了一下就彻底不动了。 “配合得挺好的啊。”夏尔爬上窗台,在施利芬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废话!快跳啦!” 门被撞开的缝太窄了,当后面的保镖涌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从窗台消失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头目的人率先冲到G身边,确认了她的情况,“草!她死了!封闭整栋楼!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抓不回来就杀掉!” “我们得先跑出这栋楼!” 施利芬和夏尔顺着外墙管道往下爬了一层,重新进入了酒店。夏尔给他讲的计划里可不包含现在的情况,施利芬此刻是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坐电梯!过来!”夏尔比他冷静,他看了一下电梯指示牌,“他们会封锁大楼的,我们得去地下车库。” 电梯来了,夏尔恐吓所有乘客出来,然后推着施利芬把他塞了进去。 “还有几颗子/弹。”夏尔关上了电梯门,他一边问,一边打开控制面板。 “还有六颗。” “哦,”夏尔抢过枪,“靠墙站好。” “?” 夏尔一枪/托砸在了控制板上! “啊!!!!!” 电梯失控了,开始飞速下坠,直到倒数第二层才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施利芬靠着墙,脚都软了。 “难道你想一层一层坐下来么……”夏尔无语了,“快!掰开电梯的门。”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迟疑,施利芬爬起来,掰开了电梯的门,两个人赶紧从电梯里出来。这里是地下二层,外头是停车场。一般这种大型建筑的封闭时间是五分钟,如果超过五分钟,就连车场外的封闭门也会关闭,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离开,就只能飞出去了。 “我会偷车。”夏尔选了一辆suv。 “你怎么什么都会!?” “话多!上车!” 还有六十秒,五百米,够了。 当车冲出大门的时候,夏尔感受到了久违的清新的空气,他此刻才想起,他们已经昼伏夜出多时了,今天,应该是他时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白天出门,这一刻,他不只觉得眼前光明,连心都亮堂了起来。这就是他的生活,不论他经历过再多次危险,也见识过再凶狠的歹徒,他都不会恐惧这一切,他就喜欢这种绝境逢生的感觉。 “因为我是警校那一届的第一名啊。”吹着和煦的小风,他侧脸对施利芬笑了一下,“我……” 哒哒哒!哒哒哒! 夏尔的装逼还没开始,猛烈的机枪声就响了起来,施利芬一把拉过了方向盘,车子猛地一转才避免了正对火力。 “踩油门!快!踩啊!”施利芬吼。 “草他个大jb的!”夏尔刚才一颠差点咬到舌头,“竟然追出来了!” “废话!谁叫你杀他们老大的。” “你白痴么?如果她还活着,她就会删掉飞船的密钥!” “飞船!飞船!你就知道飞船!我们可以稍微稳健一点的好不好?你自己说的不要把事情搞大的!”施利芬都快疯了,“你这样会把警察招来的!” “傻逼!我们就是警察!” 就在他们斗嘴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在他们车后响起。 火箭筒…… 火箭筒!!!! 他们竟然用了火箭筒!!!!! “草!”夏尔破口大骂,“鲁塞尔的警方都是□□的么?” “你才是□□的!你难道不知道火力压制么?气死我了!”施利芬吼,“都到这份上了,肯定会用到这个的啊!你还是警校第一名,你是白痴吧?” 后面不止有火箭筒,还有重机枪,一场枪战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开始在大街上上演。他们的车只是一辆普通的suv,不是装甲车,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火力攻击。 现在……他们还有六发子弹……这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卵用啦! “喂,你来开!”夏尔突然抓过施利芬的手按在方向盘上。 “你干啥?” “哼!他们开的也不是装甲车啊。”夏尔抢过他自己的□□,检查了一下弹夹,从驾驶位爬到了后面。后车窗已经全部碎了,后备箱上全都是弹空,“前面有隧道,往隧道里开。” 这是一个短隧道,灯光很暗,在对方车辆开进来的那一瞬间,机枪的声音迟缓了一下,看来他们也需要适应光线。 趁着这个间隙,夏尔探出了头,精准的打中了最前面那辆车的左前轮。大家此时的车速都很快,那辆车瞬间一偏,朝墙撞了上去。 “车要不行了。”夏尔又爬了回来,“系好安全带。” “啊?” 夏尔猛踩油门,拉起了手刹,suv一下甩横了车身,和旁边那条道上的一辆大巴车撞到了一起。 气囊一下就弹了出来,拍到了施利芬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门牙都要被打掉了。 “……” 夏尔拿手帮他擦了一下鼻血,一把把他拖下了车。 前面就是通向鲁塞尔的大桥,大桥中间是干涸的盐湖,两侧则是宽达六十多米的淡水输水道。如果他们能在被追上前跑过这座大桥,背后的那帮匪徒很可能会停止追赶,毕竟那是鲁塞尔,那里可容不得他们胡来。 “跑啊!”夏尔拽着他,“我有检察官证,你拿着它在路上拦一辆车。” 宝石城的居民可没帮助警方的意识,大概要跑到桥附近才会有车愿意停下来。那些匪徒也下车了,他们人很多,跑的也很快。施利芬从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接过夏尔递给他的证件,大步跑了起来。 他们距离桥只有六百米,他越跑越快,但却觉得拽着他手的夏尔越跑越慢。 “快跑啊!”现在轮到他反过来催他了。 “……” 突然,他感到夏尔紧拽他的手松开了。 “你跑吧。” “?” 几乎是出于本能,施利芬一下反握住了他的手,跳上了人行台阶,把他一起拽到了桥上。 “你怎么了?” 他看到夏尔脸色苍白,一手捂住腰,大口喘着气,黑西服看不出血的颜色,但他手都已经被染红了。 “抓住他们!他们在哪!别让他们过桥!” 后面的吼声越来越大,枪声也越来越密集。 “拦辆车!跑!”夏尔咬着牙。 “不!” 施利芬一把把他抱起来,他攀上了桥栏,看了一眼脚下湍急的河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比夏尔想象的要长。 大概有十米高吧……他绝望的想…… ……还不不如留在岸上被打死呢…… 哎…… 草他个大jb…… ☆、第六十二章 冰冷的河水加上失血, 夏尔的体温一下就降到了很低。水流的速度很快, 有好几次他都感到自己要被冲开了。水流声充斥了他的整个感官, 他完全是凭借毅力才让自己没有晕过去的。 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不只隔了多久, 他们才游到了岸边, 岸边非常陡峭, 施利芬废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拖上岸。 天已经快黑了,夏尔微微睁开眼:“我的芯片还在运转, 查一下回去的路径。” “你别说话!” 夏尔的脸色让施利芬觉得很恐惧,他把他抱起来朝街边跑去。他拦下了一辆黑车, 报了旅店的地址。幸好这里离旅店其实并不远, 大概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 “冷不冷?” “冷……” 施利芬闻到夏尔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已经很淡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正抱着他, 他简直都感受不到他是一个omega。 “有力气的话就抱着我。”施利芬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T血衫, 但这作用微乎其微,夏尔已经难以克制的开始颤抖——这是身体的本能, 但这种本能只会更快的消耗能量。 到达目的地后, 施利芬几乎是飞奔着下了车,他一路小跑跑进旅店。 “怎么了?”前台惊讶的看着他们。 施利芬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去吧,”前台飞快的朝他努努嘴, “别拔服务器,如果有情况,我会给你信号。” “谢谢。”不知为何,施利芬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信任。 “不客气, 抱好你手上那位阔绰的小美人。”前台一边说一边开启了清扫机器人,机器人开始清扫,把施利芬刚才带进来的那些水渍清扫的干干净净。 回到房间后,施利芬把暖气调到了最高温度,然后把夏尔身上的湿衣服全都脱了下来。 “你还没晕啊!?” 夏尔好像是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大概是撞车的时候,一片不知从哪里来的金属碎片插进了他的腰部。金属片的一端露在外面,血还在往外淌。 “我的公文包里有急救包,去拿消毒剂和粘合剂。” “……”施利芬把急救包拿了过来,“我来帮你……” “拿好消毒剂,”夏尔围着被子,靠在靠垫上,“希望没伤到内脏……” 施利芬没给omega做过急救处理,他有点紧张,正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只看到夏尔自己伸出手,捏住了金属片,一下把它拔了出来! 然后他拿过了消毒剂,咬开了瓶盖,把它倒在了伤口上。 “……”夏尔吸了口气。 “我来。” 现在也不用什么心理建设了,施利芬捏住他的伤口,赶紧把粘合剂挤了上去。omega的体质和alpha完全不同,粘合剂只能勉强帮他们止血,根本没办法很快愈合。等粘合剂稍微凝固后,施利芬又把一块愈合帖贴在了伤口上。 “好像没有伤到内脏。”夏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施利芬帮他靠好后,赶紧到洗手间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脸:“别动,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哦。”夏尔的脸色开始变得潮红,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omega信息素的产生需要耗费很高的机能,如果身体健康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一旦体质不佳,就会成为负担。但omega就是这么悲惨的一种性别,即便是生命受到威胁,机体也还是会把“生殖”放在首位。夏尔的身体不会因为他大出血而减少信息素的生产,就算是他的心脏快停跳了,他的身体也会努力保持性激素的产出。 夏尔身上的味道越淡,他的“身体”就会越着急,这种潮红就是最后的挣扎。 “你现在一定得用抑制剂!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施利芬拿手环的手都在抖,“你等着!” 然后,夏尔就听到门砰的摔上了,那个人大概是像一把箭一样飙出去了。 你等着。 听到这句话,夏尔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是施利芬的一个好机会:存有飞船信息的手环,钱,虚拟ID,他现在已经具备了独立行动的所有要素…… 你等着…… 等什么?他该不会……真的要回来吧? 夏尔突然冷笑了一下,升高的体温让他不那么难受了,他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恶心的粉红色的灯,突然间感到五味陈杂。 我是在怕死么? 夏尔问自己。 不……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怕这个世界是真的很没意思。 虽然,他其实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很没意思。 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依旧觉得很难过。 哎……好疼……好困……好想……掉眼泪……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晕过去了,而不是死过去了。芯片告诉他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在此之前,他已经被注射了抑制剂,现在体征已经趋于平稳。 “……” “干嘛这样看着我。”施利芬正在给他擦脸。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 “对不起,”这是夏尔第一次给人道歉,“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我不打病人。”施利芬继续给他擦脸。 “哦,”夏尔不知为什么陷入了一根筋,“你为什么不走?”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以夏尔的名义做的,警方根本怀疑不到他身上来。已经下载好的密钥是可以存到他的手环上的,并不会因为夏尔的死亡而消失。 “我不喜欢不辞而别。” 施利芬的手停了下来,他又补充了一遍:“我特别不喜欢不辞而别!” “什么嘛……”夏尔突然一笑,“突然像个小男孩一样……” “你根本不会懂的。”施利芬把毛巾扔到水盆里,他刚才还在药店买了点镇痛药,这样他如果醒了就可以给他打一点。 “我懂啊。”夏尔现在很老实,任由他给他打针,“虽然我是omega,但是我是警校毕业的啊,算起来,和我同届的同学,大概只剩个位数了吧,我们那届有一千多个人呢……” 有太多人,太多人,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是不认识一样。在这个时代,在亲密的关系都是疏离的,每个人关注的都是结果,而不考虑所谓的……感情…… “你对艾尔文。赫尔曼有感情么?” “我恨他。” “施利芬,你发现没有,你完全不会被我的信息素影响,你不好奇原因么?”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合成的那种千篇一律的omega信息素对alpha来讲都是巨大的考验。 “因为你有感情,我第一次审讯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所以才会这么执念的怀疑你。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注射抑制剂,你说的假设不存在。” “我说的不是性,是感情。”夏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论人类怎样演变都不是禽兽,人类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感情。” 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在’爱情’的干扰下,omega信息素会对alpha失效。夏尔的信息素味道非常独特、强烈,但这些不会影响到伽林上尉,也不会影响到施利芬。他们没有标记过任何人,这和人类的生殖本能相背。 “但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怎么爱别人。”夏尔接着说,“我之前给你说过,我看过艾尔文教授的论文,我感觉得到,他深爱着人类,但我也懂得,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爱我们。” 是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意义的个体,我们没有办法像细菌一样为了进化而死亡,这不是懦弱。 “……” “所以,我想,他应该也不知道怎么爱你。” “他怎么会爱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狱警。” “不,其实你很特别,”夏尔看着施利芬的眼睛,“你有一种说服人的能力,你只是自己察觉不到罢了。还记得我们在西部监狱外相遇的那一刻么?我说:给你一分钟时间说服我。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我觉得你根本没办法做到。但你却做到了,只用了一句话,时间远不到一分钟。所以,我觉得你能说服他,如果你成功了,这一定是这个事件最好的结果。” 法律本就是世俗科学,如果不通人情,法律就只是条款,毫无意义。惩罚的本意是对罪的理解,夏尔相信,如果一个人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么一切惩戒都只是徒劳。 “咳……”施利芬脸稍微有点红,“你今天晚上是烧糊涂了吧,话突然变得很多。” “我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 “你更是个怪人,喂!omega不用这样拼也会过上好日子吧。你这样争强好胜究竟是为了什么?”施利芬对此是真的不解。 “我已经是检察厅的高官了,你们监狱长都是矮我三级的下属,但你知道么?就算是我,如果今天死在了这个旅店里,也依旧不会有人悲伤,不会有人追思,只要我的岗位有人接着干,检察厅的工作一天都不会耽搁。施利芬,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啊,一个一点意思都没有的世界,在这里,除了检察厅的公诉人,谁还会为这些受害的人说话?” “……”施利芬一时哑然。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是你啊,只是为了活得更久而活着……嗷嗷嗷!松手!松手!草!说好的不打病人的!” 施利芬松开了掐他的手:“我觉得你已经好了!” “不。”夏尔缩在被子里,拒绝自己端杯子喝水。 “你的性格真的很矫揉造作欸!”施利芬感慨,“你也爱上过什么人吧?” 你也对alpha的信息素无感啊。 “没有啊,”夏尔喝了一小口,“加点糖。” “那你纹身做什么?”加糖就加糖吧……施利芬去给他找糖。 “那个啊,那是我喜欢的动画片的logo。” “啊?” “是啊,怎么了?” 施利芬感到夏尔刚才在他心里建设起来的:勇敢、坚强、思想深邃、富有情怀的检察官形象瞬间崩塌了。 这就是个白痴…… 他想。 ☆、第六十三章 不论夏尔意志力再强, 他终究也只是omega, 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痊愈的。大量失血加上在河里浸泡的感染风险, 他最好接受专业的治疗,施利芬从药店买回来的药只能帮他应个急。 “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啊?”施利芬正在网上查就近的医疗机构,他一时间有点跟不上夏尔跳跃的思维。 “我们不能保证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利,我现在的状况应付不了突发情况。”夏尔对自己的体质认识非常理性。 “……”施利芬没有接话。 “你不是一直都想甩掉我么?现在正好如愿啊。”这次夏尔是真诚的打趣。 “是啊, ”施利芬叹了一口气,“但现在我突然有点胆怯,整件事情比我想的复杂太多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坚持是一种本能, 后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艾尔文, 他不确定再见面时他们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状态。 而且…… “……而且,我想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夏尔接着说, “我实在艾尔文教授越狱后的第二天接手这事件的。那时候还是警方做主导, 但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军部介入了, 很多其他部门都介入了,渐渐地, 重心开始转移。大概一个月后,我的领导找到我,要求我和警方分开行动,有必要的话, 不用通知他们就可以单独展开调查,这可不是普通案件的正常流程。” 这就是夏尔单独前往奥斯瓦尔德的原因,他接受安排,但并不代表他不存在疑虑。 “除了找寻’艾尔文’这个直接任务外,我也在思考,当年教授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才会被定义为一级犯罪。一个体面的科学家不该沦落到这样的局面啊……”夏尔希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这个问题我还来不及思考……”施利芬只有二十六岁,这个年级的alph没有太多的生活经验,他其实并不清楚艾尔文拥有怎样的社会地位。 “从履历来看,艾尔文教授不算过的一帆风顺,他在学术上的重大成就是在遇到联合会会长之后才获得的。” “你说的是普朗克。威尔?” “是的,这人曾经在军队服役过,以非常优秀的士官成绩退伍,后来成为了整个联合会的会长,这个职位可是非常难拿到的。我曾经试图和他沟通,但他确实是个高傲的人,不大买检察厅的账,我只和他侧面打过交道。” “在安妮。舒伯特的实验楼里,我见过他,从外表来讲真是非常气派。那天他在和舒伯特女士吵架,两个人的态度都很激动,可惜隔着玻璃,我听不见内容。”施利芬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艾尔文和我提过他们俩,当年似乎是他们联手把他送进监狱的,我还以为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呢。” “是很亲密,我们接触安妮。舒伯特都要经过普朗克的允许,虽然舒伯特特女士是副会长,但感觉很多应酬性的事物都是普朗克在做。”夏尔说,“在和她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她非常的忙,她现在正在研究的好像是个叫做欧文-Misterioso的工程,我请教过这方面的专家,据说这是对接欧文芯片的升级产品。” 一旦欧文-Misterioso正式投产,它将替代人类而成为最主要的决策系统。它的所有代码都是有活性的,不在允许某个人凭借自己的喜好去进行修改。这种生物特性将保证它的指令客观可靠。到时候就算是没有总统,这个世界也可以正确的运转下去。 夏尔接着说:“从这个角度来讲,最初研发欧文系列的艾尔文教授确实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这不是艾尔文想研究的。”施利芬突然说,“他曾给我说过,他说……他只是普朗克的工具。” “?”夏尔突然愣住了,“教授的意思是……欧文系统的构思是他的想法?欧文系统的名字可是以艾尔文的名字命名的呢。” 欧文——艾尔文,这太明显了。 “在联合会的那几天我特别特别观察过,那里的所有人都会使用抑制剂或者安抚剂,性别比例也确实是1:1:1,艾尔文虽然也很喜欢这种模式,但他那时候已经离开联合会五十多年了……所以我想,这一切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倡导的……” “这一切是因为普朗克?”夏尔有点吃惊,他不记得这位会长有在公共场合表达过这类’平权’的观点。但根据学院联合会的现状来看,这位会长很欣赏这种’完美’的状态。 “他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五十年前的孵化工厂让人类不再拘泥于出身,每个人生来便完全平等,后来他又主导了生物芯片的研发,保证所有人都按照同样的指标规律的生活,现在他将这种产品变得更加强大,让宝石城这样的黑暗角落也无法成为法外之地。”施利芬想了想,“这也是艾尔文想要的世界……只是后来,艾尔文在具体实施上和他出现了分歧。” 大生命计划为他的研究打开了一扇黑暗的门,所以普朗克不惜自己会长的身份,用最卑劣的手段诬陷自己的学生,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 “所以……在分歧之下,普朗克做出了武断的决定……”夏尔也反应过来了。 艾尔文设置的五十年,不是随意的五十年,他知道欧文-Misterioso大概会在五十年后研发成功。欧文-Misterioso和大生命计划本来就是相悖的,所以他一定会在此时出现,不惜一切代价将人类的命运扳回到他认为正确的轨道上去。 之前一切攻击都不是重点,他的重点应该是欧文-Misterioso。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毁掉欧文-Misterioso。”夏尔说,他开始猜测艾尔文的下一步计划。 “可是……世界……就应该是完美的么?”施利芬突然问。 “……” 不是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取完美么?为什么现在你们退缩了?——这就是艾尔文愤怒的理由。他没有因为背叛、陷害而恨他们,他恨的是他们的懦弱。 可是……世界不该是完美的啊…… 通向完美之路的欧文-Misterioso主机此刻已经正式上线大概一天了,一切顺利,主要研究人员开始逐渐退岗下班。 “回去吧,会长,试验了这么久肯定会一切正常的。”看得出来洛特心情极好。 “好啊,我等会就走。”普朗克站在大控制室里,呆呆的看着高塔中心庞大的主机。 他看着它,就像在看他的学生。 这个人是他的心病。 初见他的那天是在研究生面试的时候,他记得他那天穿着浅色的西装,和别的人都不一样。和他同考室的同事还和他开玩笑说:你看,今天来了个omega。 那时候的联合会以alpha为主,少数实验室里有几个beta,omega?不可能有。 哦。 他记得自己就这么随便的回答了一句。 他长了一张特别好看的脸,但这一切都不重要,普朗克连性别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 那天他的面试表现特别的好,如果排除性别的因素,他完全可以入选。其他教授似乎对此很避讳,他们谈到了omega每个月那几天的排卵期,还谈到了扰人的信息素。普朗克对此没有太多疑虑,他跟注重对学生学术能力的客观评价,既然没人和他抢着要,他当然就要了。 后面的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艾尔文果然成了他所有学生中最得力的一个,他们合作亲密无间,很快攻下了基因修复技术的难关。这是他们最愉快的一段时光,因为他就是老师,他就是学生,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 对于普朗克而言,变化发生在毫无特色的某一天。 那天也是休息的日子,他溜达到了艾尔文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艾尔文肯定又是离开的时候忘了关了。他拉上门正准备帮他关好,却发现他在就里面。 “嗨!别在椅子上睡觉。”看到他在里面睡觉,他怕他着凉,想叫他起来。 艾尔文却睡得很沉,没有听到。 这个人加起班来简直不分昼夜,办公室也成了他补觉的地方了。普朗克只好走进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帮他盖好。就在他应该像往常一样离开的时候,一阵不知从哪扇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到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打了一个颤。 那种酥痒的感觉从空气传入他的身体,直击心灵。 他就躺在那里,微微呼吸着,那么安静,那么……美……他脸,他的眉毛,他的嘴角,他翘起的睫毛……突然让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会啊,空气里明明没有任何味道…… 在他快要吻上他的最后一刻,他清醒了过来,然后,他惊恐的夺路而逃。但他没能逃得出去,在那天之后,这个画面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直至将他逼到了死角。 我希望这个世界是完美的啊,可,为何,我本身就不完美? 普朗克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战场到学院,他从未迷惘过,但这一刻,他却疑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和那些普通人一样拥有肮脏的欲望。 肮脏! 五十年前他就该判他死刑,但就是这肮脏的欲望,让他没能下得了手。就是他的个人私情,导致全人类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这都是我的错。 在空无一人的主控室走廊上,普朗克对自己说。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犯错,我必须杀了你,艾尔文。赫尔曼。 ☆、第六十三章 人类?完美? 怎么可能, 人类总是傲慢又虚伪。 “所以啊, 安妮, 你煞费苦心的给他们造个大机器又如何呢?世界根本不会有丝毫改变啦。” 学院联合会大楼旁边的一间咖啡厅里,一个金发高个的alpha一边玩着手上的游戏机,一边自言自语。 “很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哟。” 已经接近凌晨了, 服务员过来提醒。 “哦?是么?”这位alpha冒冒失失的站起来,看了看表,“都快十二点了!真不好意思, 这是小费, 不用找了。” “谢谢!”服务员盯着对方的脸看,这张脸真够迷人啊, 就算她已经看了一晚上都看不够。 对方似乎对这种偷窥并不反感:“九号车站怎么走?” “九号车站么?出门绕一圈到后面的街区就行了,您是坐哪班车?”服务员热情的看对方给她的快线序号,“哎呀, 这班车还有五分钟就开了!” “糟了糟了, 今天得迟到了!都是我的错!” 服务员噗嗤一点笑了出来:“您才来首都吧,您真有趣!如果不介意的话, 从我们店的后门出去会近一些。”服务员说着带她穿过餐厅走向后门,“您看, 这是联合会的高墙,您一直沿着走,看见那座高塔了么?那是他们新修的一座建筑,才竣工, 你绕到高塔另一边拐出去就行了,只要两三分钟就可以到车站,希望您赶得上。” “谢谢!”金发客人拎起了随身携带的黑包,“下次再来的时候还会遇见你么?” “您真有趣,老板叫我了,再见。”服务员是个可爱的beta小姑娘,她朝她挥了挥手,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喂!撩妹子很有趣吧?卡洛琳大法官?” 卡洛琳正准备走,突然看到墙角里冒出了一个人。 “洛兰!你怎么在这里??”卡洛琳吃惊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要去上小提琴课么?还有,你怎么注射了抑制剂?” “你呢?大法官,大半夜的拎着个包到学院联合会来干嘛?”洛兰脸色不善,“别动!这次你休想把我打昏!” 卡洛琳只好缩回手:“喂!赶紧回去啦!别给我添乱。” “我不回去了!”这位omega突然大吼了起来,“你要么带着我,要么我就喊人啦!” “……”卡洛琳无语。 “我没你想的这么幼稚!我知道舒伯特副会长给了你一缸鱼,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鱼!一定是……” 卡洛琳一把捂住了洛兰的嘴。 “我从没说过你幼稚。” 我是觉得你蠢!卡洛琳想,但她知道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今天晚上就啥活都别干了:“走吧。” 联合会外围并不是个特别森严的地方,围墙上只有简单的电网,这种防御根本拦不住曾经做过职业军人的alpha。卡洛琳从她的包里掏出了电阻枪,把电阻器射到了高压电网上。 “这里有个侧门,在这里等着我。” 然后她就扔下洛兰,徒手爬上了墙。翻过电网后,她顺着墙滑了下来,用安妮预先给她的门禁刷开了门。 “怎么了?”她拉洛兰,发现他呆呆的。 “很帅气啊。”洛兰痴痴地说。 卡洛琳朝他翻了个白眼:“快点走吧!” 卡洛琳知道那座高塔里放着欧文-Misterioso,那里有专门的军队把守,她是绝对没法进去的。她今晚唯一能够去的只有安妮的办公室,以前她经常出入这里,对这种办公楼还算熟悉,只要能够顺利避开那些加班的人,在有门禁的情况下进去并不难。 “卡洛琳……我们为什么不坐电梯……” 话是这样说啦,洛兰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从外墙上的消防梯爬上去。 “大概是因为电梯里有监控吧,亲爱的秘书。”卡洛琳在前面爬得飞快。 “很高欸!” 消防楼梯就是搭建在建筑外墙上的金属楼梯,是镂空的,比较陡峭。 “嗯,超高的哟,安妮的办公室在三十多层楼呢。” “T^T” “怎么了?!” “我怕……” “亲爱的乖乖……” “嗯?”洛兰的两腿直打哆嗦。 “这才二楼啊!!”卡洛琳真想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可素……可素……(;Д`)。”洛兰很想跟上卡洛琳的脚步,但却根本迈不开腿。 “哎!”卡洛琳重重的叹了口气,折返回来一把把他抱起,“安静,别说话,下次我要再让你跟着来,算我输!” 联合会办公区的安保真的是糟糕啊……这样都混进来了……哎……卡洛琳满心都是吐槽。爬到安妮所在的楼层后,卡洛琳用钳子撬开了消防门的锁,拉着洛兰进入了大楼内部。安妮走后这层楼就没人加班了,现在全都黑漆漆的,非常安静。 大概是因为办公区根本没什么好偷的,安保人员大概一个小时才会来巡一次,卡洛琳顺利的摸到了安妮的办公室,刷开门禁走了进去。 “安妮去哪了?”洛兰却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被吓得不行。 “她被派去做天文监测了。”卡洛琳打开安妮的电脑主机,输入密钥,开始下载信息。 “天文监测?”罗兰觉得很不可思议,“欧文-Misterioso才上线啊,为何要拍她去做天文监测?” “乖乖。” “啊?” 卡洛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笨啊。” “(#‵′)” “你还看不出来么?”卡洛琳叼着储存盘一张一张的换,“学院联合会只是想利用安妮的才华,一旦欧文-Misterioso正式上线,她就没有价值了。” “那……”洛兰不安的看着卡洛琳操作,“你做完这一切之后,安妮副会长就可以回来了么?你不会因此惹上什么事吧?” “你真的已经笨到我懒得说你笨了!”卡洛琳摇摇头,“你也认识安妮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她稀罕当这个副会长?” “是哈……”洛兰挠挠头,“但如果不是要救她回来,你为何要这样做?这个很冒险的,如果被抓住了,你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为了救全人类啊,笨蛋。” 下载结束,卡洛琳准备关上电脑。 “等等!” 突然,卡洛琳拉起了罗兰的手,闪进了旁边的侧门。alpha的感觉非常敏锐,她听到了走廊上微弱的脚步声。很奇怪,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警卫!会是谁呢? 开门声,稍后,门被打开了,卡洛琳屏住呼吸从门缝看了出去——普朗克?! 刚才太急了,电脑还没有完全关机,卡洛琳这次是真的紧张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出乎意料的是,普朗克似乎并不是过来偷资料的,他手上拿着一束花,换掉了安妮花瓶的旧花后,他就关上灯走了出去。 “他这是?”这行为洛兰就真的看不懂了。 卡洛琳就知道他被这种烂漫的举动感动了,她不屑的冷笑了一下。 “你的态度很恶心欸!”洛兰对此很看不惯,他此刻觉得普朗克还是念及旧情的。 “得了吧,他只是一个独/裁者。” 普朗克也好,艾尔文也罢,不过是两个独/裁者,安妮大概是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吧。所以她也许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今天,所以她才会把她没能做完的事情交托给卡洛琳。因为她知道,欧文-Misterioso不是通往’完美’的捷径,它真正的设计者是安妮,她怀有的是一颗尊重生命的谦卑的心。 “走吧,我们从另外一道门出去。” 幸好所有资料已经拷贝结束,卡洛琳返回房间关好电脑后就返回了侧门,侧门后面是一个通道,通向一个废旧实验室。那个实验室在五十年前就封存了,不会有人,穿过实验室后就可以达到他们来的那个地方,这样他们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那是什么?”洛兰一惊一乍的叫唤,“有人!” 手电筒的光照范围很窄,黑黢黢的实验室此刻显得有点恐怖,在一大片实验器材中,只有一个区域亮着蓝色的光。 “不是人,只是欧文芯片的储备素材……拜托,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卡洛琳背着包,拉着他,实在空不出手来捂他的嘴。 这是’艾尔文’,很久以前安妮就带她来看过,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养在鱼缸里的漂亮的娃娃。 “他不会思考,只是个空壳子。”卡洛琳还是给他解释了一下。 “?” “怎么了?” “他……他好像要说话。” 这次真不是洛兰大惊小怪,今天的这个’艾尔文’看起来很奇怪,虽然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却露出了一个’人’才会有的表情。 “安……安妮……安妮……也……走……了” “……”卡洛琳震惊的看着他。 “再……再……见。” 再见,这是告别时才说的话。 施利芬是时候该给夏尔说再见了,宝石城的大骚动一定会惊动警方,一旦被发现,他就别想再逃了。从旅店抵达港口还要一个小时,他的那艘飞船大概会在起飞后半个小时离开泰坦星最外层轨道。夏尔表示他现在没问题,会等施利芬安全离开后再联系救援,在此之前,他可以靠喝糖水续命。 “喝糖水续命是什么鬼?”施利芬一边抱怨一边帮他把要用的东西都放到床边。 “我血糖很低啊,你真jb啰嗦!”夏尔一边说一边端起他的热巧克力(注:施利芬冲)喝了一大口。 这是借口吧……施利芬想……巧克力和糖水有什么关系…… “喂。” “嗯?” “我说,”施利芬迟疑了一下,“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毕竟干了那么多破格的事,还杀了人,他是警察,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全免责的。 “不会啦,剪你的手指比这个危险多了。”夏尔耸耸肩。 “喂!不提这件事你哪里会痛么?!” “你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了!”施利芬头都不会,埋头装包。 夏尔知道他一定记得:“把你送去学院联合会时,我说过,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会向你道歉。” “……” “我们和解吧。”夏尔突然极其难得的真诚了一下,“虽然不是道歉,但我想,和解更重要,谢谢你。” 施利芬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二个omega,和他预期的认知也大相径庭。从人的角度来讲,他是个坏蛋……但也是个好人……更是个值得依靠的朋友。 “走之前拥抱一下。”夏尔放下玻璃杯,张开了手。 施利芬没有拒绝,他走回床前抱住了他,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 “下次如果你还要和谁告别,我希望也能是今天的样子,”夏尔摸了摸他的头,“再见了,小金毛。” 施利芬放开手,转身提起包,冲出了门,他没有立刻离开,他憋了很大的劲才把眼泪憋了回去。当他重新迈开步子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很顺利了——因为有夏尔的指点,他很快通过了港口的安检和身份核对,在甩开港口工作人员后,他找到了那艘来之不易的飞船。 “再见。” 飞船起飞的时候,施利芬朝着宝石城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是第一次和别人告别呢……施利芬看着渐渐远离的地面,非常感慨……我……欸? 他放下手插到腰上的时候,突然感到衣服的边角有点硬,他赶紧拽过衣服翻了翻——额……一个追踪器——施利芬想起了刚才的拥抱。 施利芬把追踪器掰成了两半。 嗯…… 朋友…… 值得依靠的朋友…… “滚蛋吧!混蛋夏尔!!!!” (宝石城的小旅店里,夏尔:阿秋!) ☆、第六十五章 从学院联合会返回家里的路途很顺利, 只是因为要拖着卢卡。洛兰, 卡洛琳稍微晚了十分钟到家。和居住在公寓里的安妮副会长完全不同, 卡洛琳大法官有一座自己的豪宅。洛兰虽然是她的秘书,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去地下室。”卡洛琳没开灯,直接拉着他去了地下室。 这是一个灌了铅板的房间,在这里, 电子产品的信号穿不出去。卡洛琳把背包扔在地上,将穿出去的黑西装换了下来。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啊……”已经习惯要去倒水的洛兰问,他看到卡洛琳的脸很红。 “过来, 坐好。”倒什么水啊!卡洛琳拖他到椅子上坐好, “你仔细想一想,刚才你看到那个罐子里的人要说话前, 是什么状态。” 卡洛琳承认,当时如果不是洛兰提醒她,她压根就没注意到里面那个东西的表情。 洛兰只好回忆:“他一直看着我, 就好像是认识我一样。” “你?”卡洛琳想了一下, “那他看我了么?” “好像没有,感觉好像不认识你呢。” “太奇怪了, 安妮给我说过,那只是一具驱壳, 根本没有任何思维,如果他活了,那寄居在里面的灵魂是谁?” 而且他所在的培养设备是全隔绝的,谁能入侵一台根本没有连上网络的电脑? “是艾尔文么?” 这是洛兰第一个想到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会认识你?他被捕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不认识卡洛琳是正常的, 他对安妮的朋友都没兴趣。 “我?”洛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不知道欸。” “等等,”卡洛琳突然扳过罗兰的脸——浅色的发色,灰蓝色的眼睛,还有这个轮廓,特别是嘴,长得很像一个人,“普朗克?” 她脱口而出。 “不说不觉得,一说你还真的和那个恶心男人很像呢。”卡洛琳啧啧称奇。 洛兰不想纠结她的措辞:“可那种感觉很短暂,他说完那些话后很快就没有表情了,我仔细观察过的。” 在情感交流上,omega有天生的优势,他们总能敏感的捕捉到别人的微表情。 卡洛琳看着他傻乎乎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那些存着欧文-Misterioso的文件盘放到了一边,把另一张索引盘塞了进去。 她记得安妮给她介绍过一项生物技术,好像是当时研究基因修复技术的一项副产品,在这项技术的框架下,“意识”和“记忆”可以通过基因编码再现。也就是说,在特定的培养设备中,如果克隆一具卡洛琳的身体,在注入激活的血清后,这具身体就会拥有卡洛琳的意识和记忆,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她。这不是通过电信号或者射线信号传播的信息,它更像是埋藏在基因深处的一个暗号,就像鱼类,到了特定的时刻就会回游产卵一样。 “那个……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卡洛琳想了想,“鳗式传导,啊,对!就是这个!” 她果然找到了索引:“这是他们曾经的合作者的研究成果,你看,通信作者是艾尔文。赫尔曼。” 通信作者一般是论文排在最后的作者,这种作者一般没有参加具体研究,但提供课题设计、经费等支持。 “这是现代神经元提取液技术的前身,也是欧文芯片载体的一部分,听起来很奇妙吧?”卡洛琳打开论文开始看。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我们看到的是艾尔文教授?”洛兰这才反应过来,“他,他要活过来了??” “不知道,”卡洛琳摇摇头,“但是和论文表述的情况不大一样,你看,这里有实验记载,如果一个人要通过这种技术复活的话,他的表现不会像刚才那样平静。” “……”洛兰对这种枯燥的事缺乏直觉。 “更像是路过……”卡洛琳翻看着各种实验记录,“我不知道当时艾尔文留下过多少生物样本,如果这具身体并不是唯一的话……那么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出现?” 同生物基因的生物体之间是有’共振’的,卡洛琳不知道他为何会’沉睡’,更不知道他会在哪里醒来,但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时间不会太远了。 “这是个好技术啊,如果这个技术应用成熟的话,我们就不用坐星际飞船了。”洛兰说,“一闭眼睛就在另一个地方醒来,不是既方便又快捷?” 卡洛琳摸了摸他的(笨)脑瓜:“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原来的你可不是睡着了,原来的你就死掉了啊,傻瓜。” 这时,文件进入了加密模式,他们看到不到后面的内容了,如果他们可以接着往下看,他们会看到——当时这个实验的实验体就是艾尔文。 就是艾尔文。赫尔曼本人,他不只提供了经费和设计,还提供了自己作为实验素材。 他经历过很多次比这个更危险的实验,但要他选的话,他会说,这是最痛苦的那个。当意识被完全击碎,不再依附任何肉体的时候,人将迎来心灵上的疼痛,’虚无’将会变成现实,各种情绪不再被激素控制,全都杂乱无章的混合在一起。 而且输送的过程并不是一瞬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你的新身体可以接受这一切,你才会迎来新生。 在此之前,他们做的动物实验都失败了,所有动物在苏醒后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精神病。所以,生死从来都不是一辆便车,它是一场浩劫。 心灵的浩劫。 如果这些推论成立,那么刚才艾尔文路过了他们,他混乱的意识朝’普朗克’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向安妮告别,就此不知所踪。 缺乏想象力的普通人想不到这个,他们一定以为他正坐着飞船逃跑,或者藏在某个地下洞窟里作恶,他们想象不到这个逃犯还有这样的出逃方式。 想不到。 施利芬也想不到,他此刻正坐在飞向乌斯怀亚的飞船上,他完全想不到艾尔文将以怎样的方式出现,他只能想到那张明信片,他觉得这一切的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因果。 飞船历经了三天的飞行后,终于穿过乌斯怀亚的大气层,在它不大的港口着陆了。施利芬用他的虚拟身份出了海关,当他走出港口大楼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这是艾尔文喜欢的世界。 这是一个蓝色的世界,湛蓝的海洋围绕着人工岛,海水清澈透明,宛如仙境。远处是乌斯怀亚围绕的恒星,这颗恒星一直泛着夕阳的光,把海平面映出温暖的色彩。而另一边则是星空,人造岛就像是昼夜的分界,将这片天空分割成两个时空。 “很有趣吧,”计程车的司机主动跟他搭讪,“这颗恒星不会升到天空的,它只会围着地平线打转,当它在海岛右边的时候就是白天,当它转到海岛左边,我们就称这时为黑夜。” “现在是白天呢。”施利芬装作是来这里的游客。 “是啊,但白天这里人也很少的,我们岛上只有渔民,现在是捕鱼的季节,岛上几乎没有人。我们居住的街道上只有一家便利店,三家餐馆,和一家洗衣店,你是今年来的第一个游客,您想去哪看看?” “我想去看看那个灯塔。” “什么灯塔?”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啊……你说的是不是那个。”他指了指海岸线尽头,“那是个废弃灯塔,不是旅游景区,没人去那里的。” “哦。”施利芬付了钱,“那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谢谢!”司机很热情,“这里人很少,大家都很友好,有空出来转转吧,我们这里的海产品非常好吃。” 司机折返了,他要去海关才会有生意。这座城市何止是人少,简直是空无一人。施利芬走在街道上,深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会见到他么? 其实他很不确定。 但一种既兴奋又恐慌的情绪突然占领了他的心,他又望了一眼城市的尽头——建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什么灯塔。 他突然感到有点害怕,害怕失望的感觉。 决定要出发前,他看到街角有一台贩售机,他走过去,希望能从里面买到点什么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买什么呢? 他看着货架上五彩斑斓的饮料。 就买……橘子汽水吧…… ☆、第六十六章 当时间还存在的时候, 人们才可以用漫长来形容它。 不论你要等待的是什么, 只要时间还存在, 等待就算不上是一个特别痛苦的过程。 当艾尔文启动按钮毁灭整个天文监控站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特别痛苦的过程快要来了。他看着监控器上的显示,看着大火从外部燃起,逐渐吞噬进来, 他看着所有的机械设备都已经沉默,包括最后一台为他服务的伊文机器人。 死亡就是新生的启动按钮,这是个多么残酷的旅行啊。 当他’醒来’时,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六岁, 那天他错过了校车,得一个人走回宿舍。他的星球正下着大雨, 他狼狈的夹着书包,站在车站狭窄的遮雨棚下犹豫不定。 记忆中,校舍并不远, 站在车站就可以看到房子的尖顶, 但这不是现实,这是他记忆的洄游点, 他只能看到茫茫的大雨。他知道自己走不到校舍,如果他迈出去, 也不过就是走到冰冷的雨里,然后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小了一些,他站累了, 摸到车站的座位上,把书包垫在屁股下面坐好。 “你在等谁?” 突然有人问他。 “等校车啊。” 六岁的他回答。 “校车不会来了。” “为什么?明天的校车也不会来了么?” “是啊,永远,永远都不回来了。” “……你是谁……?” “我是你的老师,”那个人撑着伞,站在雨里,背对着他说,“我是你的老师普朗克。” 就像被人从梦中惊醒一样,他猛地抬起了头,他认出这是他的背影,这个人就是普朗克。 “来吧,”普朗克背对着他,伸过一只手,“车不会来了,我带你回家。” 艾尔文没有动,他觉得自己应该上去牵他的手,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没动。 “为什么不来?艾尔文,雨不会停的,我们快走吧,越来越冷了。”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家。”这是六岁的艾尔文说的话。 艾尔文控制不了他,他只是附着在他身上的一个’情绪’。 “你真是固执啊,你看,安妮都来了,你不过来,我们就先走了哦。”普朗克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牵着安妮。 “不行,我不想去。” “艾尔文,就是因为你这个性格,大家才会觉得你孤僻吧?”安妮也说话了,她穿着一条浅灰色的连衣裙,拦着普朗克的手,她也背对着艾尔文,“你这样会被讨厌的。” “艾尔文,六岁的我自己,”艾尔文也对自己说,“这不是真实的,这就是个梦境,如果我们不牵着他们的手,我们就永远到不了终点,这不是真的,这只是我们的一个洄游点。” “不!!”六岁的他突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愤怒,“我不去,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每次离开的都只有你自己,而我,而我一直一直在这里!” “艾尔文,不要自言自语,快来吧,我们在等你。”普朗克很耐心。 “我没有自言自语,他就在这里!”六岁的艾尔文指着自己的头,“他和你们一样都是虚伪的东西!都是利用!都是背叛!” 安妮也冷冷的发话了:“我看你是疯了,艾尔文,雨越来越大了,如果再不离开,我们真的走了。” 就在安妮的这句话后,车站消失了,遮天蔽日的大雨劈头而下,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要离开?” “艾尔文,你说什么?” 我没有说话啊,艾尔文想,他抬起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也站在雨里:“留在这里不好么?这里再糟糕,也比外面的世界好吧?外面有什么……”他低着头,嘟嚷着,“外面是栽赃我的老师,还有背叛我的学生。艾尔文,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你怎么忍心还去牵他们的手。” “除了我们,你也不认识别人了吧?”普朗克冷笑,“你是一个连自己秘书的名字都不记得人,除了我们,你还有什么?” “你还有自己啊,艾尔文,和我们在一起吧,这里是我们的故乡。”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不是真的普朗克和安妮,只是一个洄游点,只要我过去牵住他们的手,我们就可以很快到达目标区,启动基因编码后就……”艾尔文尝试说服自己。 “很快?很快是什么意思?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什么是很快,艾尔文,我向你保证,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很漫长,然后你会在经历所有丑陋的回忆后,走上歧途。没有什么终点,没有什么目标区,因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你以为还能回到过去么?”另一个自己愤怒的打断了他。 “没有什么痛苦我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什么伤害我没承受过,我活着,只是因为我有我的使命,不是因为回避什么,走吧,去牵他们的手。”艾尔文不想理会他,他还是想说服六岁的自己,他记得自己最初的目标,他知道这迄今为止都牺牲了什么,他不能半途而废。 “是啊,艾尔文,你不会也是个懦夫吧?”雨中的安妮说。 “来吧,艾尔文,”普朗克的身影开始靠近,变大,“别那么别扭孤僻。” “是啊,这只是一场实验,一切都是假的。” “不,没有什么感情是假的!别去!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在骗你!” “不要自言自语,艾尔文,你就是你啊。” “等等……” 艾尔文看到六岁的自己突然站了起来,他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别去……” 六岁的自己转身跑了,他没有去牵普朗克的手,也没有继续等待,他转身跑了。 别!别回头!一旦失去求生的欲望,所有关乎生命的线索都会中断。 “我要去那里。”六岁的他说。 “哪里?” “那里!” 艾尔文回过头,他看到在大雨的尽头有一条红色的线,这条线反着火热的光,好像是奔涌的脉搏。那是什么?他不记得了,但是却觉得很温暖。 “想起来了么?” “什么?” “生命就是此刻……” 突然,一股从未涌起过的情绪翻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浑身发热,连大雨也无法浇熄。哭?想哭?为什么从死到生的人会想哭?在他自己能够回答自己之前,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然后彻骨的疼痛逼迫他张大嘴巴尝试呼吸。 “啊!!!” 他伸手向前,想要推开阻碍,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仿生子宫的薄膜。时间的感觉回来了,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他开始感觉到肺里涌动着的羊水。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生命模拟仪开始挤压,当所有可以保护他的东西都被挤破后,光和空气刺得他的皮肤都开始痉挛。 “血压,回升,心跳正常,体表温度正常,康复仪开始启动,稍后进入理化检测。” “啊!!啊!!!!”这是电脑的声音,证明他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这一次,他的心情无法平静,他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绪,他开始猛地拍打起生命维持仪的盖板,“出去!让我出去!!” 他知道生命维持仪从里面是打不开的,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普朗克,安妮和他自己还在他的头脑里争吵,他的心被巨大的失落和痛苦掩盖,他好像在渴望着什么,但却完全想不起来。 “艾尔文!” 生命维持仪的盖子被打开了,虽然睁不开眼睛,但他感到一个人抱住了他。 这个人的气味他很陌生,但是却觉得很安全,基于本能,他紧紧地和他抱在了一起。 “施利芬!”他脱口而出,然后他再也无法抑制一切,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施利芬幻想过很多种和他重逢的方式,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一种。 当他来到灯塔前时, 他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达到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的情景, 他敢说他现在比当时更加紧张。 灯塔已经很老旧了,金属的大门上全是锈迹,看到这些锈迹时他有些不安,因为锈迹非常平整完全看不出有人出入的痕迹。 大门没有锁……这倒很像他的风格。 电梯已经停转了, 全是灰尘……另外,这里可没有地下室,他只能沿着旋转的楼梯往上爬。灯塔很高, 楼梯很长, 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 和司机说的一样,这就是一座废弃灯塔, 更本没有人住。 当他到达顶层的时候,一扇窗户出现在他右侧——此刻已经是’晚上’了,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漫天的星辰和微微泛着白浪的海洋。 “你是谁?” 这声音很熟悉, 施利芬一扭头, 在脏兮兮的玻璃门后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伊文?!” “你是谁?”这个五十年前的通用机器人冷冷的问他。 “我是施利芬!格斯·施利芬!伊文!是我!是我啊!快开门!”施利芬擦着玻璃上的灰,希望这个机器人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这都是徒劳, 对方显然不认识他是谁。施利芬强压激动的心情,梳理了一下思路:“艾尔文。赫尔曼让我来这里找他, 帮我开一下门!谢谢!”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古董机器人露出了个遗憾的表情。 “……” 看来,别人的计划里是真的没有他呢……怎么办?他还真么想到自己会被古董堵在门外。 如果是以前,施利芬大概会坐下来, 耐心的思考合适的暗号,如果想不出来,想个十天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在想暗号前,他想起了一个人,所以他扔下包,独自返回一楼。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里有个消防栓,打开消防栓后,里面果然有一把消防斧。 嗯,拿在手里果然称手。 他再次返回楼上的时候,伊文还在门口杵着,它大概是觉得这个人还没离开吧。 “你走错了,我不认识……” 施利芬抡起消防斧,一下砸在了玻璃门上。玻璃门非常坚固,但可惜它遇到的是个alpha,虽然他第一下被弹开了,但在这之后他有拼劲全力的砸了十几下,玻璃门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洞。 “住手!!!!”伊文在门后大叫了起来。 “有种你就报警啊!”施利芬围绕着小洞继续努力砸,砸开第一个洞后进度就快多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就是警察。” 门终于被砸开了。 他见到的不是艾尔文,他见到的是艾尔文诡异的’躯壳’。 这具躯壳和他在安妮的实验室里看到的完全不同,他不是漂浮在生命维持仪里的漂亮少年,他此刻被一种暗红色的薄膜包裹着,薄膜上的血管紧箍着他的脸,险些让人认不出来。这里也许是这座灯塔的值班室,但被改造得就像一个古堡的阁楼。而艾尔文就像是阁楼上飞蛾的巨茧,看起来非常诡异。 施利芬的心情也是诡异的,他有激动,有失望,有难以言说的恨与爱。回忆过去那些日子,怨恨重新开始盘绕他的心头,让他变得怪异又暴躁。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吧? 我只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最平凡的人…… 我凭什么来找他? 说不定,他会像伊文那样,更本就不认识我了呢…… 等待的日子比他想象的长,他在这里整整住了十一天,才等到他’破茧成蝶’的时刻。当他听到艾尔文呼救,冒失的打开生命维持舱的那一刻,他好像终于冲破了所有诡异的思绪,一把抱住了他。 “艾尔文!”他说。 这次他的四肢不再软弱无力,他就像个新生的宝宝一样,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狼狈的样子总是被我看到呢……”他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他感到他似乎为了’生’而耗尽了力气,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把他从生命维持仪里抱了出来,帮他洗干净了培养液,吹干了头发,然后放到了塔楼里那张唯一的小床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松了一口气,但就是这一点松懈,他闻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这不是夏尔身上那种甜腻的气息,这是另一种味道,是一种近似丁香花蕾的味道。 这是艾尔文的信息素! 施利芬反应过来了!此刻的艾尔文没有注射抑制剂!他赶紧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他的体温开始变得有些燥热。 也许是闻到了施利芬的味道,艾尔文微微睁开了眼睛,当他的目光触及施利芬的眼睛时,施利芬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电了一下,心脏猛地搜索了起来。 “抑制剂在哪?伊文好像不认识我了,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帮你拿。”施利芬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艾尔文没说话,他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施利芬的脸。 “我去拿。” “不用了。”艾尔文突然笑了,这是他最熟悉的微笑,“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你的时候,你就真的出现了……” 施利芬想说,我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才找到你的……但是他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艾尔文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信息素味道并不强烈,但从他的角度来讲,这味道已经浓郁到快让他窒息了。 “艾尔文,我会……我去拿……在哪。”施利芬结结巴巴的说。 这是一张很窄的床,施利芬坐在床边,紧紧拽着床单,想找个什么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他努力克制的时候,艾尔文自己坐了起来,他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就在他的指头碰到他的皮肤的一瞬间,他感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指尖一直传到了他心里。 这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曾经被他曾为粗俗的味道,每当有这样的味道靠近,他都会感到压迫,从而想要避开,但此刻,施利芬的味道不是这样的,他让他感到温暖,感到安全,甚至还感到一点诱惑。 他在还是个初年级学生的时候就已经上过omega生理卫生课,他知道这种诱惑背后是什么,奇怪的是,曾经那些盘绕在他心间的厌恶、轻视和鄙夷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就想去碰他的脸。 “没关系……”艾尔文的手指擦过他的嘴角,然后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关注wb ☆、第六十八章 等最后一场发情热退去后, 艾尔文才重新恢复了理智,他揉了揉酸疼的胳膊, 抱怨了一句,说什么mao片都是骗人的, 发情真是激烈死了, 激烈死了…… “疼不疼?”施利芬绕着他不停地问, 他没想到自己会把他搞得一身伤。 “疼啊!”艾尔文觉得自己简直是打了一架,“你完全没受伤呢……” 其实施利芬伤得并不轻, 只是alpha的体质恢复很快,看不出来罢了, 他现在非常怀疑他看的那些所谓的mao片都是beta扮演的。 “对不起, 我没想到我这么猛。”施利芬道歉。 但这根本就不是道歉, 这是自夸吧……艾尔文在心里吐槽道。 虽然omega在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都不大专心, 但这是alpha的重要考试科目, 经历了确定关系的兴奋后, 施利芬得帮他记录生理周期了。他点开他的手环, 把数据记了进去。 “你的生物芯片呢?”艾尔文穿上了备用衣服。 “我打急救素关闭了, 要不然警方会容易就会找到我们。” 艾尔文愣了一下:“你没有回奥斯瓦尔德?” 他认为他把一切处理的毫无痕迹,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狱警,他获救后就会回归平静的生活。 “说起来一言难尽。”施利芬过来搂着他,标记后omega的味道在alpha眼里会更加迷人,他恨不得随时随地都可以闻到。 他们彼此都有很多问题想到问对方,但此刻,大概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新婚快乐, 当艾尔文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也回应式的蹭了蹭他的脖子,暂时闭上了自己想要提问的嘴。 此刻,世界并不知道他们的敌人已经醒了,所有人还沉浸在欧文-Misterioso系统成功上线的喜悦中。 这是近半年来唯一一个让所有人都高兴的好消息,几乎所有公司的股价都上涨了不少,现有最大的民间巨头通用公司也和联合会的企业缓和了竞争的势头,摆出了合作的姿态。 在政府的庆功晚宴上,洛特终于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出席了。普朗克把他引荐给了各方政要,这一天他真是风光无限。 “这次终于是个alpha了。”大家这么评价。 这些权力机构里alpha仍是多数,他们显然更赏识自己的同类。如果一个人不是搞科研出身的话,大概很难理解安妮。舒伯特这么个人。所以对于社交场合而言,她消失了根本就没什么。 如果要说还有谁记得她,那恐怕是格劳修斯了。 格劳修斯就是之前普朗克专程拜访,请他协助修改宪法的那位学者法官。他的太太是一位beta,所以他知道一个人的成就大概和他的性别是无关的。 他很少出席这种排场,普朗克把一切都应酬好后就打了个招呼,向他走来。 “宪法修订一切顺利。”普朗克和他碰了个杯。 格劳修斯喝了一口他的果汁:“如果抓到艾尔文,你真的要判他死刑么?” “这是一种进步,为什么相同的案件,不同的性别,判决就会不同?这从根本上来讲,不够公平。”普朗克知道他虽然做了,但还有疑虑。 “公平只是法律的一部分,普朗克,omega的犯罪率是很低的,而且因为体质问题,在很多侵害案件中都是受害者,自卫的定义本来就很模糊,我不希望这个变更给omega的生活带来更多不便,修改宪法是有连锁反应的,我还是认为应该慎重。” “如果实在不行,就在给他判了刑之后改回来。”普朗克皱了下眉头,“我欠他一场审判,所以他才会有这么多不服,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他抬头看了格劳修斯一眼,“你是在劝我么?” 格劳修斯笑了一下:“劝人庭外和解是我们法官的本能,改不了。” 稍微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普朗克跟他谈了别的事,谈到以前的那些共事的回忆时,他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再一次碰杯送走普朗克口,格劳修斯叹了一口气,刚才他还没来得及问到安妮普朗克就已经抗拒了,他真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会搞到现在这么僵。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欧文-Misterioso都有些黯然失色。 “您好!格劳修斯大法官!听说您是会长的老朋友,很荣幸认识您!” 不知何时,洛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哦,这是新秀,格劳修斯跟他碰了个杯。 “欧文-Misterioso的完善还有很多工作吧。”格劳修斯的学术修养还是和他寒暄得上几句的。 “是的,大概两年左右就可以完全民用了。” 民用是指演化的副产品,到时候这台主机的衍生产品将进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联合会有什么新企划么?我挺喜欢科学的。” “暂时还没有,毕竟一切重心都在欧文-Misterioso上,如果有企划,也是后期的事情了。”洛特此刻容光焕发。 格劳修斯轻微愣了一下,他记得艾尔文的芯片才有模型,安妮就已经开始筹划欧文-Misterioso的研究方案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不对,他觉得这位洛特可能难以媲美前两位学者的才华。但他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壮举,感谢你们付出了这么多。”然后他话锋一转,“科学是可重复、可观测的研究,真有意思啊,我们学人文社科的就很羡慕你们,毕竟人和人之间的事情就太缺乏规律啦。” 洛特以为他在礼貌性的抱怨自己的行业,他奉承了一句:“人和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交给人类判断吧,生物机器人可能不太帮得上忙。” 帮什么忙呢?听了这话,格劳修斯想,怕是你自己要帮自己的忙了吧,普朗克是绝对不留无用之人的,艾尔文和安妮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你又有什么能力可以自保呢? 看着洛特意气风发的脸,格劳修斯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第六十九章 洛特和格劳修斯在角落里闲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格劳修斯抬头一看,原来是约翰尼斯元帅来了。他照常先和总统打了照面, 然后就向普朗克走去。 围在普朗克身边的那些高级检察官们知趣的散了,他看到约翰尼斯和他耳语了几句。 难道是关于艾尔文的事情有了新进展?格劳修斯的心抽了一下。 这就是格劳修斯多虑了, 约翰尼斯的迟到和耳语都是因为别的事情——大黑洞关闭后, 最受影响的军部先是想尽办法撤回了所有正在远征的军队, 把他们安排到就近的星系进行补给,然后就把所有的经历都花费到了维护稳定这件事情上来。 之前人们总是觉得alpha不够用, 但当所有的征服战争都暂停的时候,大家才发现, alpha真的是挺多的。因为是按照服役年限退伍, 所以, 如果战争不能继续, 停战时期退伍的alpha就会变得特别多。 谁叫他们的生存率只有千分之几, 一旦这个数据逆转, 你就会发现出生的alpha其实并不比beta少。如果直接让他们重回社会, 这对所有人都会是个巨大的挑战。缺乏深造机会和工作岗位的alpha比beta的破坏力大多了。 而且……omega的数量那么少……这是个更大的隐患。 约翰尼斯认为普朗克会有办法, 但这一切其实比他想的要复杂。因为基因改造的问题, 携带omega性别的基因对环境要求很苛刻,在ao□□产生的受精卵中,绝大部分都是alpha,即便技术已经保证omega受精卵可以百分之百存活,他们之间的数量差异也是绝对的。 要再改一次法律逼所有单身的omega都去结婚么?没用的,所有omega都只能满足alpha总人数的零头。 “那个新人怎么样?”约翰尼斯寄希望于技术革新, 他指了指刚才和他寒暄过的洛特。 “那你还不如指望我呢。”普朗克对他笑了一下。 “我有一个想法,”约翰尼斯对此不意外,洛特是谁他会不知道?他只是装作不认识罢了,“如果找到艾尔文,我想我们可以和他谈一谈。” 普朗克皱了皱眉头。 “他一旦受审,必死无疑,任何人都恐惧死亡,他其实并不例外,我们可以和他交换一下条件,如果他能提出提高omega出生率的解决方案,我们可以说服各方放弃对他的起诉。”约翰尼斯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会尽快恢复征服战争,这不会是一个持续性的问题。” 普朗克慢吞吞的说:“并不是一定得他才行,人才是很多的,只是需要慢慢发掘。” 约翰尼斯脾气暴躁,但却并不是个一味强势的蠢人,他在求人的时候态度总是非常端正,他和颜悦色的应对普朗克的敷衍:“时间不等人啊,现在每天都有上千万的人在等待退役安排,要不了三年,他们就会成为隐患,你算算这是多少人?” “可之前最想给他判死刑的人就是你。”普朗克提醒他,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是啊,”约翰尼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但我不介意在他死前帮他实现最大价值。” “……” “普朗克,他其实是很崇拜你的,也许你们处太久了没发现,从我这个旁人来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特别不同,我觉得你们会有很大交谈空间。” 普朗克难看的脸色不经意间缓和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可现在还没抓到他呢,等抓到他再说吧。”普朗克调侃。 毕竟,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宴会大厅的屋顶打开了,庆祝的礼花升上天空,炸开,大厅内的各位达官显贵开始优雅的鼓掌,那些广场上庆祝的人们则开始欢呼,口哨,把酒瓶扔到空中。他们兴高采烈,但他们真的可以理解自己庆祝的东西么? 处在欢庆中心的普朗克突然感到了一丝寂寞,我们的壮举,那个人……他此刻是不是也在看呢…… 离开泰坦星后,施利芬谨慎的买了一块新平板电脑,这样他就可以在生物芯片关闭时搜索一下实况新闻了,因为夏尔着重给他提到过欧文-Misterioso系统,所以他现在正在收看庆典实况。真正的欧文-Misterioso系统研究人之一——艾尔文却表现得兴趣缺缺,他在他背后扶着椅子练习走路。一个多月的轮椅生活给他的记忆留下了刻痕,即便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但他还有点不太掌握得了平衡。 “哎哟。” 艾尔文撞到桌子了。 正在看新闻的施利芬刷一声站了起来:“小心点,你等下再走啦,我一会儿陪着你走。”施利芬扶着他的腰把他拉正。 “太夸张了吧。”艾尔文扒开他的手,“就只是撞了一下桌子,我又不是果冻做的。” 施利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有更好的运动方式。” 过了发情期后,omega就不是那么二十四个小时都想做了……更何况艾尔文教授的老腰现在都还在疼…… “……那……就再让我亲一下。”施利芬妥协。 “……喂……” “亲一下又不会坏,”施利芬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你又不是果冻。”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艾尔文笑着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艾尔文只是随口一说,施利芬却挺认真的回答了他:“我没想过你会让我标记。” 准确的说,是他没敢想过,不论之前他们有多么亲近,他自认在艾尔文心里有多么特别,他都没真的想过标记的事。在不自觉中,他爱过他,恨过他,但却从没想过他们会真的在一起。 “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就像伊文一样。 “我也以为我能忘了你,但确实很奇怪,我想不起很多合作多年的朋友的名字,连秘书的名字都记不清了,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却还记得你。所以我想,你大概就是我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人吧。”因为融合了施利芬的信息素,他现在已经闻不到他的味道了。没了那种压迫感后,alpha耀眼的外表就开始显现优势,艾尔文摸了摸他的脸,“也许你在别人眼里是个平凡的人,但在我眼里却不是。而且……如果真是个普通的人,大概不会带着别人跳火山吧?” “朋友们,你们可以出去聊,恋爱的酸臭味真的太浓了。”伊文说过,它是个有情感的机器人,所以它愤然发声,“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干,毕竟在这之前我每隔四个小时就得帮你们洗一次床单。” 施利芬顺便踢了它一脚:“伊文也没变。” 艾尔文被伊文逗笑了:“是啊,也许我们是该出去走走,我以前给它设定过,如果有酸臭味的东西出现,就让它用军铲拍死。” “那就赶紧离开吧,”伊文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们还是坚持要增加脏床单,我就把你俩拍死。” 出去走走不是坏事,乌斯怀亚的确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单一的渔业生产和观光景点让它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星球。虽然这里有人类定居,但却不比SWEEPS-98167[7]喧哗。自动贩售系统帮大家解决了生活问题,在渔季结束前,除了港口,其他地方几乎不会有人。没有植入生物芯片的艾尔文在这里几乎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的苏醒设备在这里放了五十多年都没人发现。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施利芬问,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星球在宇宙中有很多。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艾尔文还是不太习惯他的身体,他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下楼,“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军训教官么?” 他曾给他提起过,那个在他还是初等学校学生的时候,当过他军训教官的alpha。 “军训结束的那一年,他给我们班的每位同学都寄了一张空白明信片,他说这些都是他退伍后想去看看的地方。他说,如果他退伍后真的去了,他会在当地再给我们寄一张,到时候他会在那张明信片后写下他的感悟。” “但你再也没收到第二张明信片了,是么?” 艾尔文点点头:“我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直到我长大后才知道,我大概是永远收不到了。在想通这件事情后,我自己来了,我想帮他看看他想来的地方。” 他们走出了高塔,高塔外面是连绵的沙滩,海浪很温柔的冲刷着海岸线,除了偶尔出现的少数贝类,沙滩的沙粒非常细腻,踩上去非常柔软。 艾尔文看向海平面,此刻正是’白天’转向’黑夜’的时刻,天空一片静谧,只有微风和恒星赫赤色的光芒:“我来了才知道,原来乌斯怀亚的意思是——世界的尽头。” 施利芬看向他的脸,他以为他的心已经一百一十六岁了,但此刻,他脸上却溢满了少年才有的光芒。 “世界怎么会有尽头呢?真是个傻瓜,”艾尔文自嘲的笑了一下,“但等我来了才知道,即便世界没有尽头,但却有一个尽头在我们心里。这个尽头其实并不是高院华庭,我们想去的,其实是这个美丽的世界。” 所以你才会写出——但我喜欢这世界。 艾尔文脱下了鞋,赤脚踩在了沙滩上,这是一种久违的触感,他深深吸气,回忆起了自己在此之前那段痛苦的时光。瘫痪让人尊严尽失,狼狈不堪,但在他最痛苦懦弱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对他温柔以待。 艾尔文拉住了他的手:“他是个真正的诗人。” “恰巧我也是。”施利芬回握了他一下。 日与夜的转换在不经意间悄悄发生,温暖的光芒退下去后,他的蓝眼睛里就盈满了万千星辰。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当他把他拉过去的时候,他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这种事怎么会肮脏丑陋呢……这明明就是最幸福的事啊…… ☆、第七十章 在普朗克的印象里, 艾尔文是个特别刻板的老实人,他几乎没有任何爱好, 也不热衷娱乐,更不喜欢看什么犯罪电影。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摇身一变就变得这么叵测难猜。警方、军方, 甚至出动了很多机构全面侦查, 到现在却一点思路和线索都没有。 他的行动似乎没有规律, 但却总能巧妙地关联在一起,感觉好像是打翻了一大盘拼图, 每看一块好像都是不想关的碎片,但你其实心里明白, 这些碎片整合起来就是一幅画面。 真是奇怪, 普朗克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原来如此陌生。 警方虽然进展缓慢, 但是态度很积极, 直接处理案件的阿诺德。肖恩厅长基本每天都会来给他做一次汇报。 虽然说得净是些屁用没有的官话。 今天, 他又准时来了, 普朗克耐住性子接待了他, 他讨厌这种努力却又缺乏能力的人。 但是这次, 还真是有所不同, 厅长脸色红润,显得有点激动。 “昨天凌晨,我们的科技人员检测到了一些很奇特的短波,是大型设备重启而产生的波段。经过核查,波源位置的设备是曾经联合会所属的废弃科研站发出来的,这些情况我们想和您确认一下。” 阿诺德调出了几张图。 普朗克认出来了, 这的确是联合会的一些旧资产。普朗克成为会长侯,绝大多数时期他们的科研经费都非常充足,所以他们的旧资产很多,废弃不用的一般没做回收。 这些都是一些天文监控站,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颇有些道理,因为天文监控站的信号设备一般都是非常好的,如果他想要非法获得信息,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一开始我们还是非常谨慎的,但是从昨天开始,我们多次检测到了这种波,虽然都非常短暂,但有些却可以跟踪波源,我们锁定了这样一片区域。”厅长在地图上画了一下,圈出了星系的一部分,“这里大概有十六个恒星星系,算下来,经过改造后可以定居或天然就能定居的星球有六颗。” “你们向这些星球发出了通缉令?” “这个倒是没有。”厅长搓了搓手,“我们害怕打草惊蛇,这些地方我们都会拍人力一一去搜查的。我近期已经暂停了其他案件的受理,我们警方将全力应对此案。” 普朗克对刑侦并不精通,他接受了厅长的建议:“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个人。” “您说。” “那个人好像是个检察官……是不是叫夏尔。费尔南?” 厅长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点点头。 “听说他……病了?” “大概是这么回事,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是在休假的时候出了点事故,现在好像还在住院。” 检察厅是坚定的站在总统一方的,之前也算是对联合会围追堵截,阿诺德认为普朗克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印象。 “我去看看他吧,检察厅也算是对这件事尽心尽力了。”普朗克按了秘书,让他去安排,“当然,也谢谢厅长,这件事你们费心了。” 阿诺德猜不透这些高官的想法,但他也没机会说两句夏尔的坏话,所以只好黯然退出,继续监测他的短波去了。 其实普朗克相见夏尔的原因很简单,他喜欢聪明人,他觉得夏尔大概就是他期待的那种调查者,只是恰巧站在他的对立面罢了。他觉得这种有价值的信息他应该知道,谁知道最后抓到艾尔文的是谁呢?谁抓到他重要么? 和竞争激烈,人人都争着立功的警察系统不同,检察厅的制度让他的所有成员都合作紧密,它就像是一块渗不进去的铁板,别说其他机构了,就算是独掌alpha资源的军部都拿它无可奈何。 果然,见夏尔的过程变得极其坎坷,最后还是总统松口,他才算和他约上了面。 真见到的时候,普朗克发现其实这位检察官比他想得要随和得多,他似乎不怎么抗拒自己,几乎是有问必答。 “要吃蛋糕么?”夏尔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据说因为车祸,他真的肚子上被插了一块金属片,这对omega来说的确是够受的了。 “谢谢,我很少吃甜食。”普朗克摇摇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唉,”夏尔叹了一口气,“他们也不让我吃,说是太甜的东西对伤口愈合不好。” “听说您最初审讯的那个狱警后来越狱了。”普朗克知道对方很聪明,所以他不再和他绕弯。 “是的,我听说了,我也挺关心他的,毕竟我是因为他才被停职的。” “……”这人倒是挺坦然的,普朗克想,“说实话,您觉得他嫌疑大么?” “额……”夏尔停顿了一下,“会长,您也许对检查厅的情况不是太了解,您要知道,我如果说错句话的话,您是可以在后期的某些时候去作证的。” “这个您放心,我只想找到艾尔文,其他的事情无关我的利害,我不会去做的,您想一下,谁能给出我需要的筹码让我出卖你呢。” “这话说的在理,”夏尔表示认可,“那我也实话实说吧,我不知道。” “不知道?”普朗克有点惊讶。 “是的,当时有十几个嫌疑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解释不清的疑点,都会经历我的审讯,在审讯结果得到验证前,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谁说的是真话。您说的这个警察,他叫格斯·施利芬,他的确可疑,但是提供的有效信息却不多,我中途就被停职了,所以客观的讲,我不知道。”夏尔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他又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处理这个案件是我的工作,但是工作得有尺度,我可不想手伸得太长了,把自己都稍进去了。” “您还会再接手这个案件么?”普朗克觉得他是比阿诺德更适合的人,“我可以向总统建议,请他考虑这个问题。” “看来您是真的很想找到他呢,”夏尔笑了一下。 “是啊,”普朗克也笑了一下,“昨天凌晨,发现了一些他的踪迹,”普朗克拿出一个显示屏,把阿诺德给他的报告放了出来,“您觉得这是他故意放出的信号,还是说是疏忽呢。” 夏尔看了报告:“从我的办案经验来讲,我会觉得这不是疏忽。如果他要疏忽,为何在半年之后才犯这种错误?在此之前,他可是滴水不漏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普朗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的推测说了出来,“他需要一具新的身体。” “什么意思?”夏尔愣了一下,“是更换器官的手术?” “我们给他做的脊髓截断手术不是靠更换器官就可以恢复的,他如果想要重新站起来,可选的医疗方案其实并不多,这些方案每一项都是大手术,手术的后遗症都会很严重。”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变傻一点点?”夏尔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也是,毕竟是omega,我不吃止痛片也会崩溃呢。果然还是和他相处过的人更了解他,这些我的确没想到。” “谢谢,所以你愿意接手么?”普朗克问。 “当然!”夏尔点头,“不过……得等我病好之后,我们体质确实不行,医生说我完全康复还得两个月吧。” 普朗克显得有点遗憾。 “不过我还是可以参与一点简单的调查,嗯……”夏尔试探了一下,“您的那位副会长也是很了解艾尔文的人吧?如果方便,我可以和她谈一谈么?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信息。” 普朗克脸上的惊喜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的表情冷冰冰的:“她最近课题很忙,您有要问的就问我吧,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更久,我可以提供很多线索。” “谢谢您的配合。”夏尔点到为止。 普朗克该说的话也说了,他从夏尔眼中看到了争强好胜的光,这一点他很满意,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他就起身告辞了。 “刚才那是谁啊?” 普朗克走后,格雷才从外头进来。 “普朗克,联合会的会长。”夏尔若有所思。 “长得真的很好看!原来alpha可以长这么好看!”格雷感慨,“长官!长官!要不要考虑一下他?真的好看!还不粗鲁!” “你懂什么啊。”夏尔冷笑了一下。 艾尔文教授和舒伯特副会长和他相处的时间最少也有几十年了吧,他谈起他们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感情,这样的人,真可怕……据说那个副会长是去参加其他科研项目了,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怕是和自己被休假差不多吧……不同的是,检察院让自己休假是想保护他,而普朗克则就…… 他想起了施利芬给他描述的那个人……他越发觉得艾尔文有趣了……不谈他的科研才华,他只想说,他的眼光真准,一眼看穿了普朗克,也一眼看准了施利芬。 “这样下去,您到年底叠加起来的税金就可以让您出去讨饭了。”格雷不知道普朗克哪里不好。 检察长没有追问夏尔离奇的伤势,这大概是检察厅对他最大的保护,这些基层警员以为夏尔是真的出了事故,他们并不知道他已经触及了真相,并且已经对这个事件正义的一方产生了怀疑。 “那就年底再说吧,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呢。”夏尔腰一松,滑进了被子里,他很庆幸现在可以置身事外,刚才他给普朗克的承诺就是随口一说,他才不回再搅进去了呢。 他是一个乐意相信同伴的人,他觉得施利芬一定不会有问题,毕竟,这么聪明的他给安的跟踪器都第一时间被找了出来呢…… “咳咳,”想到这里他又不是很开心,“……草他个大jb……” 明明感动成那样,却一上飞船就检查衣服……这人的感情真廉价……呸…… “您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格雷听到他又在说脏话。 “一边叠被子切!”夏尔撩起被子遮住了脸。 任性!格雷帮他叠着乱扔在沙发上的东西,这人,嫁不出去,纯属活该! 该! ☆、第七十一章 联合会的废弃研究站遍布星系, 这些精密设备如果想要重启都会留下痕迹,如果说要有什么例外, 那大概就是艾尔文和普朗克了。 虽然他们是欧文芯片的研究者,但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二没有被植入这种芯片的合法公民。这种大型设备的重启不会通过欧文芯片引起他们身体的共鸣, 当然, 这些设备也就不会记录下他们任何的生物信息了。 反过来讲, 如果没有任何生物信息,那几乎就可以判定是他们俩做的。 排除掉普朗克后, 答案就很明显了。 虽然这些短波只出现了一天左右,但是也算是迄今为止出现的最有利的线索了。警方立刻开始召集警员, 派遣他们到指定区域逐步展开搜索。 这些个人行动不可能被雷达系统检测到, 所以乌斯怀亚的灯塔里, 所有设备显示一切正常。伊文觉得自己需要担心的不是安全, 而是艾尔文的身体问题。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洄游传到, 但却是他的数据最差的一次, 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人恰巧赶到, 他崩溃的时间可能还会更长一些。五十年的药物压制, 醒来后高强度的旅行, 瘫痪的身体,都给他的精神带来了负压,除此以外,还有普朗克,安妮等人给他带来的感情伤害。如果走向最差的情况,他就会精神分裂。 “我觉得我好多了。”今早艾尔文先醒来, 他看到伊文忧心忡忡。 “神经损伤是不会被修复的,你要密切关注自己的情况。”伊文把今天的注射药物带了过来,他让艾尔文坐下,然后帮他打针。 “我知道,但这几天我都没做梦,所以感觉还好。”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下去。”伊文指的是还在床上的那个人。 “我比你想象的坚强,”艾尔文摸了摸伊文冰冷的外壳,“我只需要一个人给我力量,这样就可以了。” 以前给他力量的是普朗克和安妮,现在则是施利芬。 他希望自己要坚强,毕竟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你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某某某醒了,他挪过来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在看大海。”艾尔文的确在看大海,他看到远处有船的影子,那是巨大的捕鱼作业平台。 灯塔的这个房间其实非常简陋,并不比一个单人房间大多少,各种设备占了一大半的空间,只有靠窗这里放着一张小床和一张小小的写字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思考良久,艾尔文还是问了,“就凭当时在监控站的那张明信片么?你在奥斯瓦尔德是有岗位的吧?你突然离开不会有问题么?还有,你怎么关闭你的生物芯片的?” 施利芬从背后吻了吻他的肩膀:“我被救援队找到后,监狱长认为我在那次升空突击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所以他把我的战绩报给了首都,首都给了我徽章,然后我就升职了,这个职位很清闲,薪水加倍,每年有半年的年休。只要注射急救素就可以关闭芯片,这个在部队里不难搞到,我离开康复医院的时候在那里顺了一只。” 艾尔文回过头,质疑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报我向监狱长告假首都来旅游,我一边搜集你的线索,一边注意飞船的交易信息,终于,我从黑市搞到了一艘,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了。”施利芬戳了戳他的脸,“怎么了?为何这么看着我?” “总觉得你在说谎,”艾尔文不是很信,“正常人会先回SWEEPS-98167[7]吧?就算不回SWEEPS-98167[7],你也可以直接来这里啊,你为什么要去首都?” “这是现代社会,要逃离所有监控器谈何容易?”他刮了刮他的鼻子,“而且如果我告假后芯片突然就关闭了,然后我直达这里,任何人都会起疑吧?” 这样勉强解释得通。 “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施利芬问。 “我怕打扰到你平静的生活,我怕你被我拖累。”艾尔文叹了一口气。 “……” 施利芬很想说,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就此对自己的执念放手呢?但是他不敢说,但一个人对你来说太重要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开始小心翼翼,怕被拒绝。 “这么做挺冒险的,而且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接受你么?”艾尔文自觉在之前的相处中,自己从没透露过对他的好感。 “不确定,你还记得在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的一件事情么?那天我们一起在星空下,突然飞过一颗流星,我让你许愿,然后伊文说那是……” “……是大型舰船的引擎尾光。”艾尔文也笑了起来,那天确实很好笑。 伊文在旁边看着他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是引擎尾光吧,”施利芬接着说,“但我记得你的愿望,那天我给你准备的晚宴太敷衍了,我想再正式的邀请你一次,大概是因为如此吧,不论我在寻找你的旅途中经历了多少犹豫和沮丧,我都还是坚持找到了你,不论流星准不准,我得实现你许的愿望。” 这是真话,绝大多数时候,施利芬以此鼓励自己,他想就算在相见已是陌路人,他还能以此做个邀请。 “所以,现在要和我去吃个饭么?”施利芬打断了他的猜疑,“在你半死不活的那几天,我已经把小镇逛遍了,现在我就是当地导游,我这次可以带你去真的豪华餐厅哟。” 他拉着他转过来,然后帮他把衬衣扣子扣好。 “可以自己走路么?还是要像个瘫痪病人那样被我抱着?” “我只是有点左右不分,我的其他器官强壮得就像个橄榄球手!”艾尔文的确觉得自己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器官强壮得像个橄榄球手??这是什么话? “身体是好了,语病还是照常很严重呢。”施利芬觉得他有些方面还真是无可救药。 他们准备关门离开的时候,伊文拿着外套跟了出来。 “晚间会有一点轻微的降水,请带……”它的显示屏稍微闪了一下,“带好外套。” “怎么了?”施利芬有点奇怪。 “没什么,大概是电压不稳吧。”艾尔文接过了外套,“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抱歉,我大概是晋江第一傻的作者,我本来想二十二号入v的,但是入错了,囧,虽然赶到吐血,但是还是只写了两章,对不起大家,还有一章明天更新。抱歉抱歉!!orz我错了…… ☆、第七十二章 “这是什么?” “蒸汽火车。” 这是乌斯怀亚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渔民们一年大概有十一个月都在海上,他们不会为了短暂的几十天陆地生活而考虑买车。岛上的固定居民变化很少, 车厢座位上还放着渔民们的一些水杯啊、手套啊之类的小物件,进入车厢就像闯入了七个矮人的房间。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坐这辆小火车么?” 淡季, 火车即停即走, 系统检测到有人上车后就开始启动起来。 “没有,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艾尔文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放在座位上的水杯挪到了一边, 然后坐了下来。 “生活在首都的科学家会有什么苦恼?”施利芬和他开玩笑。 “会有的,”艾尔文说, “事实上有很多烦恼, 当时我正在和自己的科研组打官司, 专利纠纷, 耗费了我很多的精力, 一个烂摊子……那十几天里我要死要活的, 都没发现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树林。” 这是一片桦树林, 为人工岛储备有机物而准备的, 火车从港口到城里的线路刚好穿过它, 渔民亲切的称呼它为“花园”。乌斯怀亚只有春季,这里的树木四季常青,如果不是看到桦树灰白色的树干,你很容易把它们认成别的树。 “那是因为你总是一个人,”施利芬说,“我一个人的时候连厕所都不敢去, 但如果加上你,我说不定敢到森林去探险呢。” 艾尔文被他逗笑了。 “咳!”车厢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咳嗽,一个高个子胖子从前排走了过来,他也挪开了一个杯子,坐到了他们对面,“可以再加一个人么?” 没想到车厢里的另一位乘客竟然在偷听他们说话! “嗯,”施利芬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艾尔文,“我们是情侣。” “哈哈哈哈哈哈!”对方毫无礼貌的大笑了起来,“看出来,alpha、omega,肯定是情侣,你们ao都这样。所以我想参一脚,这样我们就凑成abo了。”胖子伸出手,要和他们握手。 这算什么理由??? 艾尔文突然变得警惕,他不习惯应对人际关系,他看不出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你可以考虑健身了。”施利芬觉得他没什么恶意,“我是汉斯,他是贝尔纳。” “谢谢,我叫布利斯,但beta不喜欢健身。”胖子兴高采烈的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我的咖啡和果酱拿过来。” 看着胖子的背影,艾尔文用表情告诉施利芬他觉得那人很可疑。 “没事,这里人很少,所以不多的几个居民都超级热情,你的通缉令根本就没被这里放过,因为警方忘了给这个星球装警用显示屏了。”施利芬小声对他说。 “……” 这都行,艾尔文开始怀疑联邦警方是不是永远抓不住他了。 胖子不只拿来了咖啡和果酱,还拿来了一盒跳棋,他开始介绍游戏规则并邀请两位新手和他一起玩儿。 “我不会为难omega的,我一定手下留情。”胖子悄悄对施利芬说。 第一局,艾尔文胜出,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换你来吧。”胖子指了指施利芬。 “哦。”艾尔文和施利芬换了个位置,专心到一边吃果酱去了。 第二局,施利芬胜出,胖子果断收起了棋盘。 “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很少有情侣度假来这里。”胖子决定还是愉快的聊天就好。 艾尔文根本就不会说谎,他瞪着对方的脸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才退伍,还在读书,所以收入很低。”老骗子施利芬顺利的接过了话茬。 “哦~~~”胖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艾尔文,“你这么年轻就结婚啦?你也才二十多吧?” 艾尔文机械的点点头。 “他也还在读书。”施利芬帮他圆谎。 “哦~~~”胖子若有所思,他对施利芬说,“真爱,绝对是真爱,据我所知很少有omega结婚结的这么早的,还是嫁给穷小子,真爱,要珍惜!小伙子!真不错!” 桦树林终于到了尽头,尬聊可以结束了。蒸汽火车缓缓进站,车站也是空空无人,整辆火车下来的人不超过十个。 站台的建筑是薄荷绿的,非常可爱,胖子深情的拥抱了他的两个新朋友:“你们一定要幸福!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好……好。” 胖子走了,艾尔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你紧张得汗都出来了。”施利芬帮他擦了擦脸,“还是一级通缉犯呢,至于么?” “不要调侃!如果让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之后会被我拖累吧……”艾尔文抱怨了一句,之前施利芬告诉他说这个岛上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他现在只想吃完了饭赶紧回去。 “笨蛋罪犯,”施利芬拉住了他,“别这样慌慌张张的,来,牵着我的手。” 虽然艾尔文个子不矮,但是在alpha面前他依旧显得很’娇小’。 “喂,别这样,很多人在看我们。”艾尔文小声说。 “拜托,现在大厅里就只有一个检票员而已。” 刚才入站的人已经全都走空了,现在只有一个检票员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乌斯怀亚大概就是这么个地方——人人都缺乏警惕性。街道上除了公共交通基本没车,小镇中心就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他们没有坐车,准备徒步前往这里唯一的一家饭店。 饭店比他想象得要豪华得多,颇有正餐餐厅应有的风格,如果是放在首都也毫不逊色。艾尔文又想起了在天文监控站的那顿饭,那顿饭有烛光,有牛排,甚至还有一点酒味饮料,他不知道自己是对其中的哪一点动了心,导致他最后也没能下手消除他的记忆。当助推器把机甲送回太空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他们…… “你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艾尔文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餐厅倒是真的空无一人,桌上放着自助点菜的显示屏,才选好菜,系统就显示厨房已经开始制作。 “客人们,你们的水……”厨师竟然还亲自出来招待他们,“我说……,”厨师大叫起来,“欸!汉斯!贝尔纳!你们好!!你们竟然到我的餐厅来吃饭!!我太惊讶了!” “嗨!”施利芬和他击了个掌,“幸会,原来你是厨师,怪不得你的果酱很好吃。” “这是全星系最好吃的果酱,因为是我亲手做的!”布利斯对这个恭维非常享受,“今晚的菜品交给我吧,保证比首都的还要好吃!贝尔纳,你喜欢什么酱汁?你喝酒么?” 艾尔文没反应,他还沉浸在贝尔纳是谁这个问题中。 “红酒酱,他喝酒的,来一点百利酒吧。”施利芬再次帮他解围。 “有品位!”胖子碰了碰艾尔文的肩膀,“他真不错!你也很有品味!” “那是当然,不只是吃饭,其他方面我也很不错。” 胖子听懂了施利芬的笑话,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这个笑话大概是满足了他的笑点,他终于扔下已经紧张到全身僵硬的’贝尔纳’回厨房去了。 “你的样子真好笑。”施利芬无情的嘲笑了他。 艾尔文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年轻的alpha真是什么都不懂,如果你真的和我牵扯上,出了什么事情,有你受的呢,你以为你有机会请律师么?哼!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人权。” 这话还是没吓到施利芬,他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就不信吧。”艾尔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好啦,我知道啦。”施利芬都开餐巾帮他塞到了衣领里。 菜上得很快,大概是考虑到他们’都还在读书’,胖子给他们的菜都分量超足,并且暗示他们可以不够再加。 “这就是生活,”施利芬帮他切肉,“难道你不想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么?” 艾尔文吃了一口,这大概是他几十年来吃到的第一口真正的食物,一种真实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已经不记得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他只记得各种速食食品和营养剂的味道。 “可我已经没法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这话说起来有点心酸。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施利芬说,“获救后我看了你的论文,还有官方的通缉令,还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一些信息……但艾尔文,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你继续这样做,死掉的不只有你不认识的陌生人,还包括我……” 艾尔文的手停顿了一下。 “你会杀死我么?你……会难过么?” 还是就此放过,和我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我爱你,但我想我不会难过,”艾尔文看向别处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他对施利芬说,“我会死在你前面的,施利芬,所以,我想我不会难过。” ☆、第七十三章 晚餐的气氛一下变得很压抑, 至少过了十分钟, 他们彼此都没再说话。 “我可以加一个么?”胖子厨师端了甜点过来, “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情侣,但是这里真是太寂寞了,还是让我加一个吧。” 艾尔文伸手帮他拉了一下椅子。 “谢谢,你真和善。”胖子挤进了他的位置, 他转头看了施利芬一眼,“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我对香葱……有点过敏……” 施利芬说这话的时候习惯性的看向艾尔文, 艾尔文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脸上一下充满了愧疚。 “……没事,就是有点过敏, 阿秋!”他拿毛巾擦了擦鼻子。 “哦。”胖子信了,他扭过头开始问艾尔文对菜品的评价。 他们谈话的间隙,施利芬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刚才他是真的很生气, 很生气, 很生气!但不知为何,只是他愧疚的一眼, 自己的怒火全消,甚至还变得有些高兴了, 他这是怎么了…… “你喜欢我这道色拉么?虾酱是我自己做的,用的海里虾。” 胖子突然回转头朝他发问,问得施利芬愣了一下。 “很……很好吃,我喜欢咸味的酱汁。”说这话的时候, 他不自觉的对着坐在他对面的艾尔文傻笑了一下。 艾尔文以为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施利芬正在帮他圆谎,他赶紧也跟着别人傻笑起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吧,看着傻笑的两人,胖子猛塞了一口蛋糕,差点被肉桂粉呛死。 这时,桌旁的显示屏结束了广告展映,插播了一段重播——是庆祝欧文-Misterioso上线的欢庆典礼。 “着大家伙终于上线了呢。”胖子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您对这个感兴趣。”施利芬挺好奇的。 “其实我年纪很大了,我很多年前也在研究院里工作过,研究的是类似的东西吧。” “……”艾尔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您是研究生命工程的么?” “在这个类别里,”胖子看着屏幕上欢呼的人群,“但是不是基础研究,我们做的是人类学研究,你知道吧,古代地球只有两种性别的,现在的进化接过是人工干预的后果。” “我更喜欢古地球的状态。”施利芬插嘴。 “但是现在也挺好的,”胖子笑着对他说,“世界在进步,人类自己不能止步不前。” “那如果进化失败了呢?” “哈哈哈,”胖子大笑了起来,“年轻人,你以为abo的实验中没有失败么?我告诉你,失败得可多了,人类付出的代价可大了,但这没有办法,这就是进化的必经之路,没有什么是凭空获得的,得到的背后注定就是失去。你去查一查古地球历史的最后几年,在离开地球前,人类的人口已经锐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为什么?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经历的基因改造实验,失败的概率很大。” “人类为什么一定要干预生命呢?自然地活着就不好么?” “你误会了一件事情,”胖子突然露出了一个学者才会有的深邃表情,“自然选择也是会付出代价的,不论哪个代价都不会小。” “那你为什么离开研究院?”艾尔文好奇的问。 “因为我心中有了疑惑,”胖子玩着手上的蛋糕,“我做着生命研究,但我却不清楚生命是什么。啊……不是说缺乏理论上的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对生命没有感性的认知。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自己更聪明,知道得更多,制造出生物芯片和这种大东西让自己更强大?”他指了指电视,“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我选择离开研究院,先脚踏实地的生活一下。” “所以你做了厨师?”这些话让艾尔文忘了紧张,他觉得气氛不那么尴尬了。 “是啊,我爱做菜就像你爱他。”胖子看着他做的菜,“每一道工序我都小心伺候,就像对恋人那样,小心翼翼。” 然后,胖子就这个话题聊开了,从各种原材料说起,一直说到了各种菜系及菜系背后的文化故事。中途,施利芬去了趟洗手间。艾尔文赶紧打断他的话,问:“为什么对待恋人要小心翼翼的?” 胖子用看恋爱白痴的表情看着他:“当然是因为你在乎他的喜怒啊!难道你就不怕失去他么?人是会生气的啊!” “哦……”艾尔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后面他们又聊了很久,胖子甚至还开了一瓶他珍藏的酒,等大家不得不要告别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胖子甚至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和他们多次握手才准备告别。 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风变得有些寒冷了,艾尔文搓了搓手:“帮我买杯热饮吧,回去的路上我想喝。” “好。”施利芬抱歉的向胖子告别,先走出了餐馆。 “祝你好运。”胖子和艾尔文拥抱了一下,“小伙子是个好人,我觉得你会很幸福的,今晚我很开心,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艾尔文也回抱了一下他:“再见。”他看向他的眼睛,“还有,谢谢您。” 走出餐厅时,施利芬正好买好饮料跑过来,他赶紧搂住艾尔文的肩膀把他拉进怀里。 “不冷啦,我只是说说。”艾尔文看到他脸上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表情一时百感交集。 但这话根本没用,施利芬还是紧紧地搂着他,一直到进了火车站才松手。乌斯怀亚的夜晚是相对的,当他们乘坐的火车向着海边飞驰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是黑夜,背后的却是清晨,一侧海岸的海鸟正准备入睡,另一侧海岸的海鸟则刚刚醒来。所以即便宇宙没有边界,但大家还是认为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回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海水泛着一股涨潮前的腥味。也许是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施利芬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这里的海水晚上是温暖的。”艾尔文倒是知道这个,他脱掉了鞋,提在手里,拉着施利芬踩进海水里。 “你知道的很多。” 海水果然是温暖的,虽然空气稍微有点降温,但这样就不觉得冷了。 “你知道的也很多。”艾尔文故意撞了他一下。 “多谢大科学家的表扬。” “不客气,中尉,”艾尔文看向天空,“你也许个愿望吧?乌斯怀亚的天空流星不断,如果许了,我想一定能够实现。” 这话说得不错,乌斯怀亚的近空间有很多小的行星碎片,几乎随时抬头都可以看到流星。 他会说什么呢?艾尔文突然有些好奇。 “我希望……”施利芬说,“我爱的人能够遵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 “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呢。” 施利芬笑了一下:“这里还有很多流星,这个愿望我稍后再许。” 这时,一阵音乐声从海面传来,这是海面作业平台结束一天生产的声音,同时也是提醒岸边的居民,海水要开始涨潮了。 “我们回家吧。”艾尔文说,此刻他们的家就是灯塔,虽然是一个废弃的灯塔,但现在称呼它为家不为过。 快到灯塔的时候,艾尔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外套的兜儿:“糟了,我的名片盒好像忘在餐厅了!” “什么名片盒?”施利芬挺奇怪的,他没听说现在谁还在用名片盒。 “是纸质的名片盒,里面有普朗克、安妮还有其他同事,包括我自己的名片,额,我太不小心了。”艾尔文埋头找着自己的口袋,“一定是在餐厅,不可能丢在火车上的。” 这些名片可和他大学生的身份不大相符。 “别着急,我去拿回来,餐厅离关门还早,你先回去。”施利芬指了指不远处的公路,“我这次搭计程车,很快的。” “好,我先回灯塔等你。”艾尔文朝他笑了笑。 “嗯,快回去吧,外面还是越来越冷了,不要着凉。”施利芬嘱咐了他一句,他只要往回走个几百米就可以上公路。 “好……”艾尔文看着他匆匆的背影,“……再见……” 当施利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时,海水涨得更高了,直到把他刚才的脚印全部淹没。艾尔文这才朝灯塔走去,他没有进去,他穿好鞋,站在海边,听到音乐声第二次从海面传来——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当天空同时出现的几颗流星同时滑向港口的方向时,灯塔上小房间的灯光熄灭了。 “我还可以许个愿望么?”艾尔文问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回归你平静的生活,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 我希望你…… 寂静的空气突然让他心生窒息,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他突然有了一点悲伤的情绪,以至于希望时间最好能过得快一点。 但事与愿违,直到整整一个小时后,他背后才被强光手电筒的光照亮。 “艾尔文。赫尔曼!举起手来,不要反抗!你被捕了!” ☆、第七十四章 计程车开回餐馆大概花了四十多分钟, 果然离餐馆关门的时间还早, 付过了车费后, 施利芬走进餐厅,漂亮的大厅果然依旧空无一人,只是他们刚才坐过的那个位置已经被打扫过了。 “请问您要用餐么?请随我来。”自动引导系统亲切的招呼他。 “我自己进去看看就好。”施利芬取消了引导系统提供的服务指南,他径直走到座位边开始找那个名片盒。 “先生, 您有什么事么?” 大概是因为他的行径略有些可疑,主厨从操作间走出来询问他。 “嗨,布利斯, 不好意思, 刚才我把一个东西忘在这里了。”施利芬比划了一下,他希望对方还没打开盒子。 “……”胖子奇怪的看着他, “请问……您是……?” “?”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啊……”施利芬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抱歉, 抱歉, 我可能是记错了,”他虽然心乱如麻, 但还是强装镇静,“门口的菜单写着么, 布利斯主厨,不好意思,我朋友的东西忘了,他让我来帮他找, 可能他没说清楚,对不起。” “哦……”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朋友好好问问吧,这里餐厅并不多,和他确定一下是餐厅么?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系我。” “谢谢,打扰了,我一会儿再联系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他在港口买的纪念品手帕,实在不行我再给他买一张好了。” 胖子的表情彻底缓和了:“那好吧,再见。” “再见。”施利芬逼自己对他笑了一下。 餐厅的门关上了,站在寒风中的施利芬打了个寒颤。 没有什么名片盒,根本就没有什么名片盒…… 另外……他想起了帮艾尔文买热饮料的那个间隙……看来……胖厨师布利斯已经被消除了记忆…… “你的脸色很不好,先生。” 计程车到了,大概是他的脸色太难看,司机有点担心的问。 “没事,谢谢,我稍微有点冷。”施利芬缩在后座,他紧紧的抱着拳头,他不希望别人看到他正在发抖,“我想去海边,请开快点。” 不论车开得再快,等他再次回到出发的地方时,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海边空无一人,一片寂静,远处的灯塔依旧矗立着,只是那盏原本亮着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整个建筑一片漆黑,就像他他来时别人告诉他的那样——这只是一座废弃的灯塔,根本没有人在那里居住。 乌斯怀亚宁静得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这里的居民并不知道,就在刚才,这个星系最可怕的一级通缉犯在这里被警方成功拘捕。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海浪轻拍海岸,海鸟低吟,流星照常落在海上。 此刻,首都泰坦恰逢傍晚,徐徐下落的恒星迸发出柔和的红光,将建筑们的影子拖得老长。晚高峰要到了,通向主干道的车道却被禁严,原因不明,所有的人都对此怨声载道。 联邦警察厅厅长——阿诺德。肖恩此刻已经到达了港口,他的心情比所有人都焦急,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抓到了那个人。 虽然之前就检测到过短暂的信号,但宇宙毕竟太大了,他担心对方会逃走,直到四十小时前,技术科明确捕捉到了信号,他们才算取得了巨大进展。 “是他么?” 当他的警员们到达乌斯怀亚给他回馈信息时,他的心简直都快跳出喉咙了。 “是!”那边的警员也很激动,“已经做了初步的基因检测,是他。” “把他带回来!”阿诺德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了八度,“立刻!不要出任何闪失!” 他终于抓到了艾尔文。赫尔曼!赶在检察厅前面!此刻他简直扬眉吐气!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艾尔文铐到普朗克的办公室,扔到他的办公桌上。 “厅长,检察厅现在的负责人过来了。”一个警员跑过来小心翼翼的对他说。 夏尔。费尔南被’休假’后,检察厅换了一个人负责此事,她的名字叫安格拉。格奥尔格,和以实干闻名的费尔南不同,她最早是做律师出身的,和她打过交道的犯罪嫌疑人对她的评价是——她很狡猾。 检察厅低调的黑车停在了角落,一个矮个子的beta女性从里面钻了出来,她挽着头发,架着眼镜,如果不是穿着套装,只看五官的话很容易以为她是个未成年人。 这个人就是安格拉,她和费尔南平级,但态度很和善,走过来后就很亲切的阿诺德握了手。 “祝贺您,这么久的抓捕真是辛苦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听了还是让人舒心了很多,阿诺德紧绷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谢谢,长官,飞船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会抵达港口,联合会的秘书说普朗克会长大概还有一会儿就到。” “哦,”安格拉朝他微笑,“那我去休息室等吧。” 安哥拉的秘书反而是个alpha,他陪她去了独立休息室。 “我以为联合会的会长不会迟到呢,毕竟这是他们的大事。”秘书有点不满。 “呵呵,我觉得他怕是不会来了。”安格拉捧着艾尔文。赫尔曼的体检报告意味深长的说,“去休息室吧。” 通向港口的车道已经完全禁严了,从联合会的大厦抵达这里只需要半个小时,只要普朗克愿意,大概二十分钟也能到。 警方这次非常谨慎,直到几乎确认了所有情况后,才在最后时刻通知了联合会,那时普朗克正在实验室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先是震惊,然后就立刻脱下实验服跑出了实验室。 “他是在哪里被抓到的?” “一个叫乌斯怀亚的地方。” 普朗克走得很快,他的助理简直都要跟不上他了。 “叫上车,我们立刻过去。” “嗯……”助理欲言又止,直到他们进了电梯,他才小心翼翼的说,“警方抓捕他后,做了一些简单的身体检查……然后……嗯……” “怎么了?”普朗克很不喜欢别人吞吞吐吐。 “他……被alpha标记了……嗯……” “什么?!” 助理被普朗克的表情吓了一跳。 “什么被标记了?” “……他们检测到艾尔文身上有alpha信息素,然后,在他脖子上找到了标记的咬痕……还有……据说还将进行进一步检查,会长……会长?” 普朗克死死的盯着助理的眼睛,就像是在看一个仇人一样,电梯在告诉下降,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被人……强行标记了?”普朗克愣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大概不是,暂时没有发现被强迫的痕迹。”助理如实回答。 电梯到了某一层楼,一群想要下楼的研究员正准备涌进来,但门一开就被里面可怕的气氛吓坏了,谁都不敢进来。助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关上门,但大概是太紧张了,磕磕绊绊的就是无法取消楼层开关。 突然,普朗克就像是被电梯激怒了一样,一拳砸在了开关上。 门叮的一声关上了。 “送我回楼上。”他恶狠狠的说,“我不去了。” “哦!”助理赶紧帮他按电梯,他虽然知道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消息,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普朗克这么生气。 普朗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冷静了下来,他补充了一句:“告诉警方他不去警局,把他送到联合会羁押!如果有人反对,就告诉我!现在立刻去办!立刻!!” 助理带着这条命令诚惶诚恐的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命令警方,当他把这段话尽量温和的转达给阿诺德后,他看到他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脸皮甚至还恐怖的抖了一下。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监察厅负责人走到了他们身后,这位女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没问题,就按照会长的要求来做吧,我们会提供警戒的,不用担心。” 阿诺德正想反驳,安格拉回头指了指港口的信号灯:“我想飞船就要入港了,你看。” 警方的飞船编队进入了港口,地面的警员全都看向了那艘运送囚犯的主舰,所有人全都荷枪实弹,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艾尔文。赫尔曼——人类有史以来最重罪者,法院给他的犯罪定级甚至超过了古代暴君,因为他妄图毁掉整个世界——现在他来了,就要出现在大家面前,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分歧,他们屏住呼吸,等待舱门开启。 舱门打开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亚美人种长相的omega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简易囚服,戴着手铐和脚镣,表情既不张狂也不低落,他平静的向前迈了一步,就像根本就不是个囚犯一样。 “本人比照片好看。”安格拉说。 “什么?”阿诺德还在生气,他不知道这个检察官为何此刻要说这个。 “好啦,厅长,稍微有点幽默感啦。”安格拉拍了拍他的手臂,“毕竟对我们而言,事情已经结束了。” 安格拉看着这个一根筋厅长,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还不清楚么?事情到此就已经结束了啊。 ☆、第七十五章 艾尔文回到了学院联合会, 上次离开的时候他的麻醉还没完全过去, 所以严格的讲, 他已经五十年没好好看过这栋建筑了。 他以为这里会变,结果……竟然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走过来自称是普朗克的助理,他和押送他的法警说了几句,然后带他们进了一架直达电梯。电梯向下行驶了大概五分钟才停下来, 电梯门打开后,一个没有放置任何家具的白色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助理带他们走了进来,然后拿出了一个抑制剂注射泵帮艾尔文戴到了手上:“我需要在他的手腕注射, 可以稍微解开一下手铐么?” 法警表示爱莫能助。 “您真有他们说的这么可怕么?”助理只好在他手臂上找静脉。 艾尔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记得普朗克的助理好像是……另一个人吧?” “您说的是她?”对方的性格倒是很开朗, 他点开了张照片,“她已经退休了, 毕竟已经五十年了艾尔文先生,不论人的寿命有多长,五十年都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嗯, 好了, 疼么?” “不疼。”艾尔文看了一眼手上的抑制剂注射泵,标记后的omega不会再对别的alpha发情, 这个举动根本毫无意义。 “稍后会长会见您,我们先离开了。” 门关上了, 抑制剂的注入让他的血压稍微有点降低,这是一种不适的感觉。艾尔文试图通过吞咽动作来缓解,但效果不大。他想起了一些老面孔,如果他们还在, 他还能找他们叙叙旧。 但,现在看来,这里其实是变了……和以前大有不同…… 他以为普朗克会第一时间来见他,毕竟,他应该心虚才对……但……不过也好,至少给了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房间里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不像个落魄的逃犯,如果他演不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别人会很难相信自己是被警方’抓’到的吧。 他并不擅长这个,所以他准备想一些难过的事情来找找感觉……谁呢? “叮!” 门禁响了,助理出现在了门口。 “艾尔文先生,会长现在可以您了,请随我来。” 电梯开始向地面运行,他们走的大概是专门的内部通道,这里一个人额都没有。 看来警察对他还是心有余悸,他并没被带到普朗克的办公室,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只有两张椅子的会议室。普朗克从另一侧们进来,门外全是警卫,警卫大概还想给他介绍一点安全知识,但被他粗暴的打断了。 “你也出去吧。”普朗克指了指助理,助理礼貌地退了出去。 “请坐。”普朗克指着面前的椅子。 艾尔文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注意到普朗克的脸很憔悴。 “政府要求我们担负监管义务,所以稍后您会有专门的囚室,不会很舒适,这个没办法。”普朗克解释了一下他的处境。 “可以理解。”艾尔文说,他发现只要自己面对的是普朗克就很难有心情装可怜。 “要喝点什么?”普朗克问,他此刻心情并不平静,所以他觉得得喝点什么才能开始这场谈话。 “水。” “给我一杯水,加点柠檬皮,再给我倒杯白兰地。”普朗克走到门口给门外的人说,过了一会儿,两个杯子被递到了他手里,他返回室内,把其中一杯递给艾尔文,“你要的水。” “谢谢,难为你过了五十年还记得往我的水里加柠檬皮。” “不用谢,我的记性比你想象的要好。”普朗克冷冷的说,他不想去看艾尔文的脸,因为他的记性真的很好,他怕自己已经过了五十年也没能忘记他的貌上的特点,哪怕只是一点。 艾尔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这话当成了个笑话哼哼哼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接好脊椎的?”普朗克问。 “洄游传导。” “很痛苦吧?” “嗯哼。”艾尔文困难的喝着他的水。 “所以你放出了错误的电信号,被警察抓住了?” “是啊,”艾尔文弯腰把水杯放到地上,“这事儿把你乐坏了吧?” “是挺乐的,毕竟看了一场荒唐的闹剧,我还以为某个伟大的大科学家真的可以成功毁灭人类然后被载入史册呢。”艾尔文一开始阴阳怪气,他就忍不住也跟着嘲讽起来。 “比起某大科学家栽赃陷害的闹剧来怎样?”艾尔文忍不住回嘴。 “你还是这么喜欢抬杠,艾尔文。”普朗克喝了一口酒,“可惜,从现在看来,是你的闹剧要提前结束了,想想看吧,谁会相信一个恐怖袭击犯的话?你怕是没有机会揭发我了。” “嗯……”艾尔文哼了一下,他克制自己别和他吵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为人处世一贯高傲,这么敷衍的服软态度竟然被普朗克当了真,他现在觉得他们的谈话可以逐渐进入主题了。 “想想看你现在有多狼狈吧?”普朗克盯着他的脸,艾尔文示弱的样子让他很享受,“之后你会面临长达数月的调查和审讯,然后是审判,说不定还会把审判视频直播给全星系,我敢说这些跟死刑一样难受。” “什么死刑?”艾尔文的样子有点吃惊。 “宪法变了,”普朗克从他的文件包里抽出一张纸放到艾尔文的膝盖上,“现在死刑也适用于omega。” 艾尔文假装仔细的看着文件,他很了解普朗克这个人,他知道只要自己此刻不要激怒他,他就会把他留在联合会。 普朗克也在盘算着,但他的思绪比艾尔文要混乱很多,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场主动权被他掌控的简单交易,但没想到那件事一直盘踞在他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艾尔文被怎样了对他来说重要么?不重要!他对自己说。但他就是忍不住在意,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想让他感到愧疚!因为抑制剂的作用,空气中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但他埋头的时候,普朗克还是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一块淤青,这显然不是个普通外伤,这些东西比他反抗,顶嘴还让他感到生气。 “你为我连宪法都改了。”艾尔文努力让自己显得认命。 “我还为你改变过很多事!”关于淤青的联想让他暴怒,这话一出口,普朗克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今天只要按照计划完成例行谈话就行,但他控不不住自己混乱的情绪。 “我们稍后再谈吧……”普朗克突然站起来。 “?” 艾尔文有点吃惊,他自认为自己刚才没有说错话。 “我们稍后再谈!”普朗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谈话就这样突兀的结束了,艾尔文开始有点怀疑这五十年里普朗克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病。但无论如何,他还没开始装可怜谈话就结束了,这和他预想的有点不一样,他也猜不透普朗克这是怎么了。 “会……会长?”助手看到他愤然出来,有些紧张的迎了上去,“警方还在等您的答复呢。” 艾尔文被捕的事情要不要公布给大众?接下来的监管是警察来做,还是要把他留在联合会?这些事都还等着他做决定呢。 “我还没想好。”普朗克没好气的说,“让他们等着吧,等我决定了我会跟他们说的。” 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跟来学院联合会的警察们碰了一鼻子的灰,倒是检察厅的人狡猾,从港口出来后就都溜了。 安格拉虽然是临时接手这个案件,但她对普朗克这个人早有了解,她认为这个强势的男人多半不会让司法介入联合会的事,所以她早就准备放手一切落得个清闲。如今的一些蛛丝马迹应证了她的大部分想法,所以她准备到某个地方去见某个人,好让他安心。 “去医院。”她对她的秘书说。 安格拉闯进夏尔病房的时候他正在装睡。 “你怎么不敲门?格雷呢?”夏尔不满的问。 “她不堪你的折磨溜出去玩了。”安格拉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你的病还没好么?” “是啊,病得很重呢。”夏尔打了个哈欠。 “可怕,肚子上被开了个洞却说自己是得了阑尾炎,夏尔,你下次说谎的时候还是稍微用点心,免得我们这些给你打掩护的人太难堪。” 检察厅的人其实大概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事,但大家都很精明,只是彼此不问。 “见到艾尔文了?”夏尔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直切主题。 “嗯,不出我们所料,直接被联合会带走了。” “那个警察厅厅长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夏尔挤眉弄眼,“那人脾气可大了,说实话,真不好相处。” “我们处得挺好的啊,”安格拉从夏尔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果汁喝了起来,“我挺喜欢他的。” “为什么?”夏尔露出了个厌恶的表情。 “因为他干了我一直都想干的事,我听说他之前骂你是个biao子。”安格拉感慨,“真是干得漂亮!” 夏尔哈哈大笑起来。 等夏尔终于笑够了,安格拉才正经的说:“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联合会一定不会让我们插手的,后面的事情我会好好周旋。” “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夏尔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安格拉坐了过来,“艾尔文已经被抓到了,大事已经定局了才对,就算联合会想徇私,普朗克总不能放了他吧?” 夏儿摇摇头:“你觉得阿诺德厅长这样的智商抓得住艾尔文教授么?” “你什么意思?”安格拉皱了皱眉头。 “只怕他是故意被警方抓住的吧。”夏尔笑得意味深长。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安格拉沉默了片刻,“你之前经历的事情我不想问得太细,但我相信你应该离事件的真相很接近了吧?” 夏尔点点头:“法院和警方一定会为此据理力争,因为他们以为这是维护法律尊严的好时候,但安格拉,有些事情我想你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务必不要让检察厅卷进去,这不是一个法律事件,这是一个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情。” 安格拉被他正经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要记住,无论如何,要阻止艾尔文教授靠近欧文-Misterioso主机。” 安格拉很聪明,她一下明白了夏尔的意思。 “你知道艾尔文和普朗克之间的关系么?”安格拉把普朗克奇怪的态度和艾尔文被标记的事情告诉了他。 “什么?他被标记了?”夏尔很震惊,“你确定他被抓的时候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在乌斯怀亚的海边。” 夏尔陷入了沉思:“你听着,他和普朗克什么关系根本就不重要,你要记住的是,如果在调查中你遇到了某个执着于此事的alpha男性,请一定要帮助他!” “这算是什么提示?”安格拉很不满——什么叫执着于此事的某个alpha男性? “这不是什么提示,这是个关乎成败的最重要的事!如果你遇见他,不要问任何缘由,保护他,给他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夏尔严肃的说,“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和他相遇的!一定!” ☆、第七十六章 警察在乌斯怀亚呆了三天, 他们搜查了整个海滩, 树林还有小镇, 最后什么都没搜到,只留下了一片垃圾。 确定警方的飞船离开港口后,施利芬才从海边的丛林钻出来。他看着飘满残破警戒带的海滩发了一会儿呆,心情落魄得就像他眼前的景象。 “嗨, 朋友,你在欣赏清晨么……”一个人从他背后走了过来,他绕到施利芬前面看了他一眼, “……哦, 抱歉,看起来不是的。” “……”施利芬艰难的冲他笑了一下。 “等等,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来我餐厅找手帕的怪人。”对方说,“你好, 我叫布利斯。” “你好, 我知道你,布利斯。” “是啊, 你看过我餐厅的厨师介绍,你给我说过,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重要么?”施利芬懒得再编一个名字说给他听了。 “哦……”布利斯愣了一下,“的确,不重要……我是来拾贻贝的, 一会儿海水退潮的时候礁石就会露出来,这里的贻贝很好,鲜嫩爽脆,要来捡一点么……来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干点活儿。” 施利芬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陪他走到海边。 “那天的手帕找到了么?”布利斯掏出他的小铲子,一边铲贻贝一边和他闲聊。 “没有。”施利芬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忙活。 “所以他生气了?”布利斯笑着说,“你们闹矛盾了吧?” “嗯……”施利芬无奈的摇摇头,一半敷衍一半真话的回应他,“是啊……闹矛盾了,然后他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嗯,猜到都是,”贻贝很多,很快塞满了布利斯背上的箱子,他把它推到岸边,“年轻人,我猜你们还年轻,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欢一走了之,并且以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手段。” “……”施利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艾尔文根本就不年轻,他只是懒得和他解释。 “嗨,你脚边有个海白菜被冲上来了,快把它捡起来!”布利斯突然扭过肥胖的身子冲他大喊。 施利芬只好捡起脚边黑乎乎的海白菜,把它扔进布利斯的大箱子里。 “不要漫不经心,有时候慢一步就会被冲回海里,海白菜就是这个德行……嗖嗖,来去无踪。”布利斯模仿海白菜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学得很好,然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笑?” “布利斯,拜托,我为什么要笑?我失恋了,被抛弃了,我现在痛苦得想要跳海,你却和我讲什么海白菜!”施利芬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布利斯可爱,他觉得他就是个疯厨师,还总是跟着他阴魂不散。 “什么失去了?什么抛弃了?喂!小朋友,你在说什么呢?!”布利斯冲他喊,“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海白菜就是这个德行,只要你一不留神,它就嗖的一声钻回了海里,但这又怎样?如果我就是很想吃它,我会追出去,朝着大海跑一百米,再游个两百米,直到把它追回来为止!” 说这话的时候,一条被冲上暗礁的海白菜被浪带回了海里,在施利芬反应过来之前,布利斯,这胖子,突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一下游出去好远。 “喂!”施利芬看到灵活的胖子装逼不到五十米被一个更灵活的浪打翻了。 “好深啊!!!!”胖子艰难的冒出头,大喊了一声然后又沉进了海里。 “什么情况!?”施利芬吐了一个大槽,他只好脱下外套跳进海里去救他。 胖子真的很胖,即便他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海里拖上来。 “呼!呼!呼!”胖子喘着大气。 “你该不会是有毛病吧?”施利芬一把把他扔到沙滩上,他不想照顾这个胖子自尊心了,他现在想捡了他的外套就离开。 “等等,等等……”胖子只是稍微呛了口水,并无大碍,他挽住了施利芬的胳膊阻止他离开,“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什么什么意思?”施利芬气得冲他大喊,“我要走了!再见!” 一个在失恋的人面前突然扎进海里然后溺水的胖子能有什么意思“你是白痴么?”胖子气得直摇头,他把手里的海白菜塞到施利芬手里,“追他回来!” “?” “我爱海白菜,我追它回来,哪怕它下一秒就会漂进汪洋大海。亲爱的,你爱他么?如果你也爱他,那就像我一样,毫不犹豫的跳进去,把他追回来啊!” “……” “……” 施利芬呆呆的看着手上滑溜溜黑乎乎的海货,然后他吸了吸有点酸的鼻子,顺着沙滩坐了下来。 胖子也坐到了他旁边,他拍了拍他的肩膀:“alpha哭起来真难看。” “你这个没礼貌的陌生人话真的很多!”施利芬把脸埋在手掌里,没好气的冲他吼。 “陌生人?是啊……”胖子突然笑了一下,“那天虽然是第一次和你相见,但莫名觉得感觉很熟悉呢……就像是……一起交谈过的老朋友一样……”胖子脱下湿哒哒的T血衫拧了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你做这么多……真奇怪,我就是觉得你很爱他,如果你能得到幸福,一定会很幸福吧?” 退潮结束的时候,布利斯离开了,他把自己的早餐——肉桂卷留给了他失恋的朋友。 如果你能得到幸福,那一定会很幸福吧? 施利芬咬了一口肉桂卷,肉桂香甜的气味钻进了他的喉咙,中和了一点他心中的苦味。他看向远处的灯塔,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一样。他们之间只有不到八百米,但他曾以为自己再没有勇气回到那里了。 他离开的那篇海滩被拉上了警戒线,这座灯塔却没有被搜索过的痕迹。原因很简单——大门都锈迹塌了,一楼的石阶梯也损坏了,警察一定以为这里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建筑——看来艾尔文早就算准了这一切,就连后路都铺垫好了。 他扒开了一楼的窗户,从窗口翻进了二楼,二楼以上的楼梯都还在,仍旧可以一直通往楼上。打开最上面那层楼的玻璃大门后,施利芬看到所有设备都消失了,房间只留下了简单的家具,他的行李被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和家具上厚厚的灰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没一个正式的告别呢……”施利芬自言自语地拉开椅子,在小写字台前做了下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伊文已经变成了一堆破零件堆在墙角,“太好了……现在也没人帮我了。”他拉开抽屉,很幸运,在里面找到了一塌纸。他的行李里有一支笔,他把它从包里掏了出来。 他看着窗外的大海愣了一会儿,然后铺平纸张,在上面写了起来:“亲爱的艾尔文: 你好,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现在应该在前往首都的路上,希望你抵达首都的时候也正是清晨,因为首都的清晨是它一天最美的时刻。所有星球的清晨都是最美的,我希望你此刻正看着窗外,那么你所见的美景也就与我现在所见的无二了。此时乌斯怀亚也是早晨,距离你离开已经过去了六十四个小时,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并不很好,我连一秒钟都没睡着过,我想了很多恶毒的话来谴责你的不辞而别,气得,恨得决定要写下来才能宣泄我心中的怒火。但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当我提起笔准备行动时,那些恨你的话都不见了,除了思念与爱,我竟全然写不出别的东西。我只好恨起我自己来,我恨自己乱许愿望,我恨自己对你说什么’希望你遵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恨自己没有找一个高塔把你锁起来,我恨自己没有把你霸占成自己的所有物。但我又知道,我许的愿望其实没错,你本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而我,我才是那个冒然闯进你生命的过客。我终于明白,你是一只拴不住的蝴蝶,如果你注定要飞,那就飞走吧,不论你想飞到哪里,都由我来找你,就算你掉进星辰的海里,也由我来找你。 亲爱的,我爱你,我恨你,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我现在就来找你。 世界的尽头 7017.11” 施利芬写完最后一句话后,把信纸对折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一封根本不会被寄出的信,他把它放到桌子上用东西压好。然后他提起了床上的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七十七章 扔下所有烦人的事情后, 普朗克独自回了办公室, 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沮丧, 他愿以为自己可以处变不惊的说出该说的话,但没想到所有状态都糟透了,从他的第一句话开始就糟透了。 即便他现在已经坐到了位置上,他的手还是忍不住在微微发抖, 他打开药盒吃了一颗舒缓神经的药。 “会长,约翰尼斯元帅想要约见您。” “好的,我知道了, ”普朗克按开桌上的通讯器回应他的助理, “约到半个小时后,我现在还没空。” 他说完这话深吸了一口气, 药片的味道开始在他口腔里蔓延,他知道这颗药得半个小时之后才会生效,所以在此之前他最好独自待着冷静一下。 “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他走到书架前, 伸手扶起了那个扣在那里的相夹, “但艾尔文,你这次真的把我搞得很被动。” 他从不怀疑艾尔文最终会被抓住, 因为他坚信一个人不可能强大到可以对抗全人类,艾尔文对他来讲就是一只扑向火焰的可悲飞蛾, 他可以掐死他第一次,当然也可以掐死他第二次。但他要总结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他得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死’。 死刑只是一方面,即便法律已经站到了他这边, 他也未见得拥有绝对的优势,因为艾尔文这个名字太有价值了,只要把他放到法庭的展示台上,他就会成为各个权势集团的争夺品,大家都想得到他,谁都不想失去大发一笔的机会。 想到这里普朗克就有点生气——如果安妮可以争一点气亲自抓住他,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就会好得多——但很遗憾,安妮不但让他失望了,她还触碰了那根绝对不能碰的底线,这一切导致现在他被迫弃子,处于劣势。 “你的运气很糟,但也很好!”普朗克重重的把照片扣了回去。 如果安妮还在,他一定可以很快获得艾尔文的信任。但现在,他很难找到一个中间人去扮演这个角色,艾尔文不是个没有法律常识的白痴,如果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摆布他的生死,他就很难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药片开始逐渐生效了,普朗克感到紧绷的神经开始舒缓,他走回办公桌前从新坐好,这会儿,那份放在他桌面上的’体检报告’也终于没那么刺眼了。 真奇怪,普朗克自嘲,让我崩溃的竟然是一份体检报告,简直了…… 他打开报告翻到了□□官检查的部分,上头写着一个字——完全标记。 完全标记? 虽然普朗克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但他知道什么是完全标记,他也知道如果omega不愿意,alpha就不会有兴致去咬omega的脖子,只要不咬脖子,那就只是一场生殖器的……交流。 哼哼…和谁呢?…他冷笑了一下,继续往后翻。 很遗憾,检查报告没有给他答案,血液检验结果显示艾尔文服用过阻隔药物,他没有怀孕,身体里也没残留下有效线索。 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他们没办法只闻闻味道就判断出谁是那个’肇事者’,普朗克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他不知道艾尔文基于什么原因要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去搞这些。对方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特质么?真是难以想象…… “会长,约翰尼斯元帅已经到了。” 这时通讯器响了起来。 普朗克叹了一口气,把体检报告扔回了抽屉:“好的,现在我就去见他。”现在药效已经开始全面发挥作用,普朗克相信自己可以冷静的处理一切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和领带,准备出发,但就在他抬脚的时候,他却还是没忍住,他重新按起通讯器,对助理补充了一句,“去查一下那个标记他的人到底是谁,不要通过警方,私下调查就好。” “好的,会长。”助理在那边回答道。 如果这真是爱的话,艾尔文会爱上谁?其实所有人都和普朗克一样困惑。助理认为这应该是个大人物,毕竟他读过艾尔文。赫尔曼的传记,他认为这个高傲的男人怕是不可能随便喜欢上谁谁谁吧? 助理耸了耸肩,对这个任务感到棘手。 谁会想到这个人偏偏就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呢?当助理还在浩瀚的权贵名录中翻找核对的时候,施利芬已经开上了他的飞船,登上了返回泰坦星的旅途。 他也不清楚艾尔文的计划,但他还记夏尔和他的共同推论——他认为这个计划绝对和欧文-Misterioso有关,所以在回泰坦星前,他得绕路去见一个人。 他还记得那位女士——安妮。舒伯特。 他冒名给安妮的实验室写了一封信,假装是前来了解资讯的新一届考生,实验室很快回信了,说舒伯特教授现在已经调离了职位,她的科研项目方向已经大改,不建议施利芬继续报考。 “现在的研究方向是……天文气象检测?” 施利芬读着回信,他觉得这个词他很眼熟。 看来你的学生也倒霉了呢……施利芬在心里对艾尔文说……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施利芬点开了联合会总部的官方链接,他看到教授简介里舒伯特的资料还在,但是资料更新到欧文-Misterioso成功上线就没有了。 “糟糕,看来我的谨慎的寻求一点小帮助了。”施利芬掏出他的手环想了片刻。 这是一个单向通讯手环,公职系统的一种专业反跟踪设备,换句话说就是只能接受信号,不能发射信号。所以就算手环的主人也跟踪不了他,但同时,如果他想向那个人求助,那个人也接收不到。 等等……跟踪? 施利芬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下跳起来朝垃圾桶跑去。很幸运,他从离开泰坦星后就没扔过垃圾,那个被他折断的跟踪器现在还好好的躺在一大堆垃圾里。 “我当时掰得还真是彻底啊……”施利芬看着断成两节的跟踪器直摇头,这可比当年那个复杂的温度调节环复杂多了。 幸好施利芬曾通读了他在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里找到的那本《少年儿童百科知识汇总——机械篇》,他从飞船里找出了工具箱,一连奋斗了三天才勉强把跟踪器焊了回去。 然后……追踪器只闪了一下就再也不亮了。 我还真是和机械产品过不去呢!施利芬几乎崩溃! 我操他的大jb……我该不至于要飞回泰坦亲自去问吧?! 在完全无意识间,施利芬说了句(大家都很耳熟的)脏话。 “阿秋!!” 正躺在病床上吃水果的夏尔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长官,你怎么了啊。”罗拉差点被他的喷嚏喷到,“你冷啊?” 夏尔哆嗦了一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罗拉懒得理他的胡说八道:“快点吃水果吧,照顾了你我还要回家呢。” 罗拉的话还没说完,夏尔手上的通讯页面就弹了出来。 “谁啊?把你吓成这样?”罗拉看到夏尔突然爬了起来,表情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你你你看这是谁谁谁谁啊!!!”夏尔大呼小叫。 “谁啊?”罗拉没好气的拉过他的手腕,“克洛伊。罗贝尔……谁啊?……啊!等等!是那个地产商?!是那个和你相过亲的地产商?!我以为她已经把你甩了呢!快接啊!长官!快接啊!看她要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能说什么?!我上次挂了她的电话她能跟我说什么?我不接!一定是打过来骂我的!我不接我不接!”夏尔猛甩他的手,就像要以此摆脱对方一样。 “接啊!白痴!你的税金已经高达你收入的79%了!”罗拉到底是个alpha,她一巴掌把夏尔按到了床沿上,“你脸皮那么厚根本就不怕挨骂的好不好!!!” 夏尔的’滚’字还没说出口,接听键就被罗拉按到了。 “古……嗯,”夏尔的声音一下变得温柔起来,“啊……嗯,是我,是我,哦,上次啊……额呵呵呵,我上次突然有点拉肚子……所以就……” 拉肚子?罗拉朝他翻了个白眼。 “没事没事,不是吃海鲜的问题……嗯,嗯,我挺好的,”对方的态度让夏尔有点受宠若惊,他终于从惊恐中解脱了出来,开始稍微恢复了一点智商,他从罗拉身体下头抽出手,对罗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我挺好,现在?现在不行啊,我在医院呢,”夏尔一边狠狠的恐吓罗拉,一边甜甜的和对方说话,“嗯……我得阑尾炎了……是啊,好疼啊,才做了手术。” 竟然会有人喜欢这种人呢……罗拉松开手退到了一边,此情此景让她觉得简直是世风日下。 “啊,不不不!您不用来看我了,现在都要晚上十一点了!”正在装可爱的夏尔突然又跳了起来,“啊,什么?你看到我的地址了?”夏尔这才发现他定位没关,现在想关已经晚了,“太客气了……真不用来了……”他看到罗拉要走,赶紧捂住话筒恐吓她。 “留下!别走!你这混蛋!”他朝罗拉报以老拳。 呵呵呵,罗拉朝他笑了笑:“拜拜,长官,祝你今晚愉快。”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她关上了门,扬长而去。 ☆、第七十八章 土豪抵达病房只花了五分钟, 夏尔根本来不及收拾, 病房乱如猪窝。 “现在才联系你, 真不好意思,最近真是太忙了。”高个子的克洛伊捧了一束虎皮兰,“这是才从产地送过来的花,我让护士拿个花瓶来。” 护士来了,从沙发下头找出了花瓶,倒掉了里头的水果皮, 装上水, 递给了克洛伊。 “我朋友刚才来看我, 抱歉, 闹得有点乱。”夏尔临时撒谎。 “咳!”护士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夏尔假装没看见。 “是个alpha?”克洛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一个同事, ”夏尔解释,“检察厅alpha很多的。” “同事也闹得太晚了, 稍微有点礼貌的alpha都不会这样。”克洛伊坐到了夏尔床边,“怎么会得阑尾炎?手术还成功么?恢复得好不好?要不要帮你换医生?” 你不也来得很晚么?!夏尔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耐心回答她的问题,“手术很成功啦, 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因为照顾我体质弱,所以才让我多休息的, 其实我可以回去上班了。” “傻瓜……”土豪朝他微笑,“有我呢,以后不用这么辛苦。” 看到这宠溺的笑容, 夏尔特么都要吐了。 “这房间要多久才能收拾好?”克洛伊回头问护士。 “抱歉,女士,病房每天打扫三次,要到明天早上七点才会清扫了。”护士慢吞吞的回答她,“而且我也快要交班了。” 这里天天都这么乱!护士心里想!摊上这些消耗公共资源的公务员真是够了!真不知道这个检察官还要在这里赖多久!无耻! “好吧,谢谢你。”土豪还是非常有风度的,“晚安。” 护士走后,夏尔在寻思怎么把这个alpha哄走,ao大半夜的独处一室非常危险,他怕一不留心就被叼一口。 “这房间没法睡人,”夏尔还未动,克洛伊先动了,她脱下风衣外套把他裹起了来,“隔壁就有我的酒店,我给你开个房间吧,想吃夜宵么,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店,炖菜料理,很温和的,你吃医院的饭也吃腻了吧。” “我……” 夏尔感受到了危险,但是……他想吃炖菜。 “好吧……” 哎……节操呢……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约会,”克洛伊看了一下她显示屏上的信号,“我们第二次约会成功的话,omega维促会就不会再给我安排别的相亲对象了,我现在对别人没兴趣。” 这个社会对alpha稍显宽容,如果他们约会不成功不会有什么惩罚,但克洛伊的话提醒了夏尔一件事——免税。 免税! 夏尔握住了对方的手,坚定地说:“好的!” 土豪有很多保镖,但这种时候她不喜欢被保镖跟着,所以她带着夏尔从后门离开了医院。克洛伊说的酒店就在离他们不到八百米的地方,炖菜店则在医院的街对面。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都不知道这里有家店呢。” 店铺装潢很好,只是过于隐蔽了,像个会所。 “我以前也不知道,是我酒店的一个股东告诉我的。”克洛伊和侍者打了个招呼,她显然是熟客,侍者看了一眼穿病号服的夏尔没有任何异议,礼貌的帮他脱下风衣把他们迎了进去。 omega维促会其实是个很注重隐私的机构,夏尔在职务一栏填的职员,所以现在这位克洛伊女士应该还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为了不再为自己的来头编故事,夏尔决定掌握话题权。 “你到底有多少家酒店?我记得这两家酒店是属于不同集团的吧?”夏尔问。 “是两个不同的运营集团,”克洛伊点了一些营养温和的菜,“我只是控股方,以前我是做日用科技耗材的,现在正转向地产业和金融业。” “哦……”夏尔和经济犯打过交道,他对此略知一二,“日用科技不错啊,我觉得比投资固定产收益高呢。” “是啊,”克洛伊发现夏尔果然和那些只知道香水和时装的omega不一样,她自豪的笑了一下,“酒店这种资产不亏就不错了,但是没办法,必须转型,通用公司霸占了日用科技市场太多的份额,越往后我们这些中型公司会越发没有话语权,不转型也会垮掉的。不过不用担心,地产和金融的收益也很稳定,海滩什么的我还是买得起的。” 话是说得很有道理啦,但是对方脸上那种“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问的问题真是有水平”的表情把夏尔恶心到了,他决定埋头看炖菜。 克洛伊以为他只是害羞,她很高兴夏尔对投资感兴趣:“联合会推出的欧文-Misterioso对我们中小型公司来说其实是个利好消息,毕竟不论通用公司怎样发展,联合会的科研能力依旧碾压他们,欧文-Misterioso系统的民用产品多少也会分我们一杯羹,欧文-Misterioso现在上线算是帮了我个大忙,如果这次能赚钱,利润够我再买这样一条街了。” 土豪指了指窗外,她说的这条街是这……么长的一条街,上面有六家星级酒店,三个综合型商业mall,十六个住宅区和八条商业街。 菜端上来了,夏尔严肃的吃了一口烧牛腩,幸好及时吃了,食物帮他控制好了险些失控的情绪。 吃菜,吃菜……我一个中央正厅级官员什么没见过……冷静冷静……夏尔检察官安慰自己……腿你特么别抖啊……抖个锤子! “哦,对了,”克洛伊掏了掏口袋,“礼物我忘了给你了,我朋友是个设计师,我在她那里给你订了个领带夹。” 克洛伊打开了个小礼盒,把它推到了夏尔面前,夏尔以为只是个奢侈品牌,然而……你朋友是个珠宝设计师吧?! “太贵重了,我不敢收。”夏尔怕自己收了就要被卖身了。 他偷偷看了看时间,从他们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一个半小时,再过三十多分钟就算是第二次成功约会了。第二次成功约会会让他的扣税日往后推一个月,他已经很满足了,决定见好就收。 但是收不住哇!人家alpha手长,一下就拆了包装,把领带夹别在了他病号服的衣领上。 “很可爱,和你的眼睛很配。”克洛伊笑得就像个痴情少女,“你真是迷人……” 幸好,这时候她的通讯录响了,要不然夏尔真的有可能把炖菜直接喷到她脸上。 “抱歉,我接个电话。”土豪抱歉的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出包间接电话去了。 夏尔松了一口气,他拉起衣领看了看……额……打了个寒颤……我顶天立地的夏尔。费尔南也有今天啊,我操,和我眼睛配?这么恶心的话都说的出口这些alpha真是够了!红宝石和我的眼睛哪点配了?我特么是蜘蛛啊?这么大一坨,这不是领带夹这是胸花好不好?还好,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了,坚持,夏尔,别瞎jb抖,好样的,坚持!吃菜! 夏尔命令自己拿起勺子,就在这时,他看到他的手腕上闪过了一个短暂的信号。这不是通讯信号……这……好像是跟踪信号?等等!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放下勺子开始调看记录……这个编号……是……他曾经装在某人的身上的追踪器…… “离约会成功还有十六分钟。”他的芯片系统提醒他。 “哦。”夏尔冷冷的回了一句,扔下勺子,打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克洛伊在走廊的另一端,正背着他打电话,“你,开门。”夏尔指了指侍者,侍者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坏了,连外套都没有递就赶紧为他打开通向外面的大门。 “叮!” 正在飞船里发呆的施利芬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这是他在宝石城逃亡时申请的临时邮箱,他现在靠飞船的通讯系统保持登陆,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安全接受信息的渠道。在申请时他只是对夏尔那么一说,他真不确定夏尔会用这种方式联系他,所以当收件箱的信号响起的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这只是垃圾广告。 他小心的点开了邮件……这也是一个临时邮箱发过来的……邮件只有一串数字:3-614。 这是当时他们在宝石城旅店的房号!!!施利芬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 太好了,你真是个人才!施利芬由衷感慨,他思考了片刻,在回复邮件里写上了安妮。舒伯特的姓名缩写,然后打了一个问号。 这是普通的电信号传导,传导时间很慢,大概五十分钟后,夏尔才在他的病房里收到回信,他看着回信内容猜到了他的意思……但他想问关于安妮的什么呢?夏尔点进了联合会的官网……他也发现安妮的简介虽然详细,但是欧文-Misterioso上线后的内容就没有再跟进了。这个人还在首都么?他立刻给联合会前台打了个电话,前台支支吾吾的说她的助理离职了,然后又说舒伯特副会长正在出差,现在联系不上。 挂断电话后,夏尔用调查ID登入了联合会的财务报表系统,果然……他查到了一张安妮离开泰坦星的行程单报销记录……她去的地方是…… 大概三个小时后,施利芬收到了回信,信上写着一个星球的名字——克罗基德。 ☆、第七十九章 那天的谈话突然终止, 艾尔文其实略有一点惊诧, 稍后, 他察觉到这是一场秘密拘捕,因为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司法人员来和他接触。在经过三天漫长的等待后,那位普朗克的助理告诉他有访客,然而等来的却不是普朗克,而是一个陌生人。 “您好,教授。” 这个人是个alpha, 长相平凡无奇, 他没有和艾尔文握手:“会长说之后由我来和您接洽。” “您是……” “洛特。霍尔维格, 当年你在做欧文芯片项目负责人的时候, 我就到学院联合会总部了, 我也是会长的学生, 只是您大概从没有注意到过我。” “哦……”艾尔文尽量礼貌的点点头,他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不过……您是联合会的人,您来问口供合适么?” “我不是来问口供的,我只是来和您接洽的, 教授。”洛特摘下眼镜擦了擦, “在您被移交司法机构前,我负责来和你做一些沟通, 仅此而已。” “您觉得我还会被移交司法机构么?”艾尔文毫不掩饰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不?联合会又没资格给您判刑。”洛特把擦好的眼镜戴了回去,“您不用试探我,说实话, 虽然您不认识我,但我却很了解你,别人都认为您是一位喜欢待在实验室的,不通人世的科学家,我可不这么认为。” “……” “您可以说是个很狡猾的人了,大概只有和你同一时期干过项目的人才会了解您拿项目的手段吧?我记得……欧文芯片实体量产实验的时候,你基本霸占了整个学科的人才资源,然后在利用完毕后就和他们反目成仇了。” “看来你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我们只是打官司了而已,更何况最后我还输了官司呢。” “这种专利冠名的官司输了有什么意义?又不会赔钱,最后你还是和会长一起登上了学术界最高奖项的领奖台,而之后,和你打过官司的所有人都被消失了。”’被消失’这三个字用得有点让人不快,艾尔文皱了皱眉头:“您为何和我说这些?” “我说了,我不是来审讯你的,我只是来和你沟通的,我也没什么目的,大概就是继续再了解一下你这个人吧。”洛特一边说一边在他本子上写写画画。 “看来普朗克跟你说了很多我的事情。”艾尔文没生气,他意味深长的感慨了一句。 “你在巅峰时刻的时候,我在看着呢,虽然我在山脚,但我却看得挺清楚的,教授,我觉得有些事真不用别人跟我说。” “那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艾尔文耸耸肩,“如果您的任务就是来找我做无意义的交谈,那就随意吧,我觉得我不会让你感到无聊的。” “当然,我相信不会。” 艾尔文说这话的时候,普朗克出现在了门口,他按了一下房间大门的按钮,毛玻璃变成了透明玻璃。 艾尔文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发现普朗克一改前几天的慌乱,表情冷酷到了极致,他也注意到艾尔文在看他,所以他嘲讽的笑了笑:“教授其实是个很擅长交谈的人,至少我和他在一起的那么多年没感觉到过无聊。” “……” “洛特,出来吧,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你看,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普朗克接着说,“这证明他在思考,想着要如何应对我们,从我们的谈话中找到漏洞,从而把我们击溃。他当年就是这样对我的,所以我才放了一手……不过这次不会啦,这些老伎俩不会再有用啦。快出来吧,他要生气了。” 艾尔文冷笑了一下。 洛特收起他的笔和纸站了起来:“那么明天再会了,教授。” 艾尔文的手上一直戴着抑制剂的注射泵,但当玻璃门开启的时候,普朗克还是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大门重新关闭后,他才问:“怎么样,聊了些什么?” “从当年的专利官司开始聊起。” “哦,这真是个好话题,”普朗克恢复了自然,他拍了拍洛特的肩膀,“明天来好好听听他给你的解释吧,他的解释总是逻辑严谨、滴水不漏,另外他温柔的黑眼睛会一直注视着你,让你根本不会怀疑他说的内容。” 玻璃门不隔音,他们两个在走廊上的笑声艾尔文听得清清楚楚。 “你看,他果然生气了,他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吧,当他装出来的温柔消失的时候,他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对我无效会长,我是alpha,是士兵出身,我对这种表演不感兴趣。”洛特回望了艾尔文一眼。 “艾尔文,”普朗克突然换了个和颜悦色的态度,“你不用担心,七天后我就会把你移交司法,这次不论你用怎样的方法向我哀求我都不会改变决定,这七天你就好好享受吧,这怕是你最后的安宁时光了,再见。” 他们又大笑了一通,然后离开囚室,扬长而去。 走过拐角后,洛特问:“我们真的要把他转交司法?” “当然不会,但是我们需要掌控他的想法,这七天里好好摧毁他的意识,当他真的相信我们会把他送到法庭时,他会屈服的,当他像我们哀求,我们就可以把联合会的利益最大化。洛特,你是一个坚定地军人,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谢谢您的赏识,会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洛特突然立正,就像敬军礼那样注视着他。 “但我也要提醒你,他的内心比他老实温柔的外表要狡猾得多,不要放松对他的警惕。” “是!会长。” 普朗克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昨天欧文-Misterioso的恒温浇筑体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已经解决了。”洛特尴尬的笑了一下。 “不要出任何问题,走吧。”普朗克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感到他的药片正在失效,“我接下来有会,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抓捕艾尔文的闹剧终于告于段落,紧绷了长达半年的安防系统终于调低了警备级别,这对施利芬来讲是个好消息,他可以设置一条直线航路前往克洛基德,因为这颗星球距离他现在的位置真的非常远。 这是一颗位于不起眼地带的行星,因为距离恒星太远,它的的岩石地表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整颗星球只有一家濒临倒闭的铁矿厂还在运转。因为太偏僻了,所以没有港口,飞船还得冒险穿过它厚厚的大气层才能着陆。 幸好这里只有一个天文监控站,施利芬把飞船停靠在荒野上后,发现这只是一座破败的小房子。他没有足够的恒温衣,所以他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碰见安妮,但很遗憾,他绕着房子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他只好撬开门钻了进去,以免自己再跑个往返就冻死在路上。 房间内的布置非常简单,甚至比艾尔文当年呆的监控站还要简陋得多,房间内的暖气勉强把温度维持在了十几度,幸好有个火炉才稍微让人暖和了些。施利芬有点忐忑,他怕自己冒失的行为激怒对方,但他很快发现他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他在这里等了十几个小时也没等到任何一个人。 她不在这里? 施利芬看着桌上的那些相框——这是安妮。舒伯特的照片。 但……人呢? 这个星球也有黑夜,当夜晚来临,只能看到远处的铁矿厂还冒着红光,施利芬等得太久了,他又给火炉添了些燃料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所以,当有人开门的时候,他毫无察觉。 “谁?!”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起来。 施利芬被吓了一跳,他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是我,安妮女士,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请你开开灯。” “……” 灯打开了,他看到安妮举着柄铁铲站在门口,她的样子落魄极了,如果不看脸,完全认不出她就是之前那位科学家。 “你是……?”beta的视力一般,安妮看不清施利芬的脸,她只是觉得声音很耳熟。 “格斯·施利芬,之前您救过我,您还记得么?我该在外面等你的,但是外面太冷了,抱歉。” “……”安妮稍微走近了一点,“……抱歉,这里的灯太暗了……你……不是越狱了么……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来找我?”安妮的表情又紧张起来。 施利芬这才想起,当时安妮也是’受骗者’之一。 “额……”施利芬想了个简要的开头,“我的确见过艾尔文。赫尔曼,很抱歉,上次骗了你。” 安妮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但稍后她好像想通了什么,放下了铁铲:“也是……你坐吧,我给你倒杯热茶。” 茶水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但还是很暖和,安妮拉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你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艾尔文?” “SWEEPS-98167[7]天文监控站。”施利芬简要的讲了一下他们相遇的经历,“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安妮无奈的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 “很幸运我还活着,现在回想起来,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吧……” “艾尔文被捕了你知道么?”施利芬说。 “……”安妮有点吃惊,“他被捕了?” “是的,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我想对你说,他是故意被警察抓住的。我以为……我当时只是以为我还有时间去说服他放弃那个我基本听不懂的计划,但是,他故意引开了我,然后等我回去时就发现警察已经来了。” “大生命计划?” “是,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其实是整件事情的外行,所以我觉得我必须来找你,我想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 安妮摇摇头:“事情的确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 “当年的确是普朗克诬陷了他?”施利芬向安妮说出了他和夏尔的推理。 “是,但不这么简单,”安妮环视了一下黑黢黢的房间,“我们三人之间的积怨已经很久很久了,”她又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艾尔文是普朗克亲选的学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要比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得多。曾经的联合会就只是一个学术机构,是普朗克把它变成了一个强大到可以左右政府的组织,这背后其实有很多都是艾尔文的努力。” “但我认识的艾尔文就只是个搞研究的研究员。” “但却是个牺牲很多的研究员,”安妮笑了一下,“科学是讲究伦理的,我们不能做人体研究,所以最早的研究进展全是以他的身体做的,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需要坚强的意志……做这牺牲,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普朗克,说到底,其实他做了这么多,只是在实现普朗克的理想吧?” “他……?” “我们都崇拜过普朗克,”安妮说,“所以……当我们被背叛……不,是被抛弃的时候才会觉得很难过,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论怎样讲,当年是我向普朗克告的密,艾尔文知道的时候,心里怕是既高兴又难过吧?” 安妮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我们三个是不是都很糟?一个人为了扔下弃子不惜栽赃陷害,另一个为了自保利用我的内疚获得生机,然后我呢,我是个告密者……我们三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现在好了,艾尔文是真的要执行大生命计划了,他总是事出必行,我觉得没人可以阻止他了。” 他的根本计划就是要入侵欧文-Misterioso吧?所以才故意被抓回首都,大黑洞什么的算什么?一旦欧文-Misterioso被入侵,所有人身体里的芯片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全世界都将是被他控制的行尸走肉。 “我能去阻止他!”施利芬说。 “凭什么?”安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凭我对他的了解!副会长……怎么说呢……我认为这一切的关键是——艾尔文是被冤枉的!一直没有人重视这个问题!但我觉得这很重要!还他公正和清白才能让他回到社会正轨!” “……”安妮沉默了片刻,“但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你有多了解他?比我更了解他么?他其实是个冷血的人,他根本不会对私情动容,他对我们没有爱,自然也没有恨……有时候我会有点理解普朗克的作为,艾尔文的确是个让人恐惧的人,他会坚持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好像真的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他。” “但你呢?你也是这样冷血的人么?”施利芬有点激动,“你救了素未相识的我,只是因为同情。你有这么充沛的感情,普朗克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你?”他指了指他所处的破败的房间,“是因为你也是个无法说服的人么?是因为你也是个疯子么?是因为你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恐惧你的揭发!他想要保护他自己!这种想法难道不让人愤怒么?”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揭发他,”安妮突然捂住了眼睛,她感到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我只是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糟?我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和好如初……施利芬,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是相处了几十年的亲密伙伴,我们,我们曾经那么好……艾尔文和我……曾经那么好……” 安妮。舒伯特,她是个beta,但她偏偏是三个中脾气最高傲的人。普朗克选择艾尔文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研究员。但艾尔文选择安妮的时候,安妮就已经是学术界一颗闪耀的新星了。’你大概是个真的天才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作为项目负责人的艾尔文笑着对她说,’来我组上吧,我的项目组超多钱的。’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安妮,你的课题我已经帮你开好了,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我本来就会放心大胆的做好不好……啰嗦…… ‘失败没什么,普朗克那边我去解释,他不会生气的,他以前是我的老师……’ 我……自己会……哎……你……真是…… ‘这次你的项目是AAA+,级别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想要什么人从我手上选吧。’ 你自己的荣誉教授还没定呢…… ‘祝贺你,最高科学奖获得者,祝贺你,学院联合会提名副会长。’ 我…… 我…… “安妮,”施利芬握住了她擦眼泪的手,“在艾尔文心里,你不是个告密者……” “什么?你说什么?”安妮脸上全是眼泪,她看向施利芬的脸,这个对她来讲其实是个陌生人的人。 “他对我说起您的时候,脸上全是笑容,他对我说您是一位缺乏心计却又善于忍耐的好姑娘,安妮,他不恨你,他爱你。” 他爱你。 那天安妮哭了很久,感觉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尽了。克洛基德的夜风吹得窗户呼呼直响,让人觉得沧桑又悲凉。 “要我和一起回泰坦么?我觉得你应该把你心里的话直接对他说。” 安妮恢复平静后,施利芬建议。 “我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安妮苦笑,“说出来怕你不信吧,其实我是个懦夫……我没法在面对艾尔文,我只能说,如果你见到他,帮我对他说声对不起。不过也许你说得对……”安妮返回卧室,拿出了一个手提箱,“普朗克应该不会跟他道歉……我猜,如果他们碰面了的话,现在大概正在彼此折磨吧,这里有一个储存片,是我开始怀疑普朗克后通过朋友的手段在艾尔文当年被查封的资料中拷贝到的,我想……如果运用得巧妙,大概可以重现当时的真相。” 施利芬接过存储片:“这是什么。” “大生命计划的实验组是一个大组,当年应该就有人知道真相,只是那个人大概也知道自己没有实力去揭发,所以留下了这个东西混在艾尔文的物品里。其实我并不确定艾尔文是不是稀罕这么一个真相……但普朗克的确欠他一个道歉……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方法去做吧,施利芬中尉……你真是一个……”安妮想了想,“真是一个有力量的人。” 有力量?施利芬回忆起自己两次被抛弃的经历苦笑了一下。 “还有,”安妮突然站起来抱了他一下,“祝你平安,希望艾尔文不要像我一样,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爱自己的人有多好。” 高个子的alpha要安妮踮起脚才够得到肩膀,她拥抱他的时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你能幸福啊…… 老师。 ☆、第八十章 临别前, 安妮给了他几乎所有她现在可以提供的, 关于欧文-Misterioso的资料。 “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安妮揣着手, 缩在她的厚防寒服里。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施利芬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的条件非常艰苦,因为人口稀少,基础设施非常匮乏,甚至连用水都是不是全天供应的,“如果那个工厂迁走了, 你一个人怎么办?” “当年艾尔文不是也是一个人么?”安妮冲他笑了一下, “他在那颗星球呆了好几年呢, 那里连碳基生物都没有。现在想来……才知道他当时的心境……不过也没什么, 气象研究也挺有趣的, 这里的闪电都是粉红色的呢。” 施利芬也笑了。 “按照普朗克的性格, 他应该在就对艾尔文的去向有了计划,不要和他硬碰硬。”安妮又嘱咐了一句。 “这个我知道。” “还有艾尔文, 你也别和他硬碰硬。” 其实他是个脾气很硬的人呢。 洛特接手这件事的第二天就感受到了艾尔文的硬脾气,他以为昨天会长的话多少会对他产生一点负面影响,结果他发现这位先生完全对此无动于衷, 他来找他的时候, 他正在看一本消费杂志。 “现在首都的流行风向真是让人觉得诧异。”艾尔文合上电子板,“为什么人们会喜欢上侧面开叉的衣服?” 洛特在他对面坐下来:“我也不知道, 您昨晚上还睡得好么?” “很好,就是床有点硬,但总体来说还好。” “那就太好了, 因为我也没办法帮你换床。”洛特不咸不淡的说。 “您是下一届副会长的提名人么?”艾尔文问。 “您似乎很关心这个。” “是啊,因为普朗克总会派他最信任的人来做这种事,”艾尔文指了指头顶的监控,“这样可以测试自己信任的人是否真的可靠。” 洛特看了一眼监控,他也知道普朗克之后大概会看他们谈话的监控录像。 “我们进入正题吧,我们昨天说到了专利官司的事。”洛特摊开了他的笔记本,普朗克曾告诉他这是艾尔文职业生涯中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算是他这个怪人身上所存不多的弱点。 “其实这事很简单,在研究初期,我承诺由几位骨干研究员来做论文的第一作者,但是实验接近尾声的时候,普朗克要求大家改变作者秩序,把我从名誉作者提到第一作者,其他人顺延。”艾尔文脸上完全看不出昨天的愤怒。 “有趣,你说这是会长提议的?” “这很奇怪么?”艾尔文笑着说,“如果不是这样,当年的最高科技奖的领奖人可就不只我们两位了,太多人一起领奖会影响他的影响力的。” “但当时所有人反对的是你。”洛特反驳。 “是啊,因为要提的是我的名字,又不是普朗克的名字,他们要起诉只能起诉我。” 洛特冷笑:“这都是你自己开脱的吧?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证据?艾尔文的表情很温和:“我有证据啊,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那些你口中’被离开’的科研员们,看看他们对我的评价是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 “啊,还有,当年安妮也是副会长提名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她提名到上任大概间隔了五年吧,如果不是举报我有功,怕还要等更久呢……当然,现在无所谓,反正人类的寿命很长,你就当我是在和你闲聊吧,如果你在我这里挖掘到了有效的信息大概会好点,祝你成功。”艾尔文又拿起了他的电脑板,把消费杂志调了出来,开始看最新的服装广告。 “你不恐惧法院么?”这话刺痛了洛特,他愤怒的反问。 艾尔文头都没抬:“我不会去的,洛特先生,你对普朗克了解的太少了,他不留无价值的人,但如果对方还有哪怕一点价值可以榨取,他都不会拱手他人。如果我没猜错,欧文-Misterioso的运行每天都在出问题吧洛特先生,你可得小心了,做不好项目的项目负责人,普朗克是绝对不会留的。” 洛特捏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他第一次觉得omega竟然会如此讨厌,现在他比艾尔文更想结束这对话。 “如果你还想和他相处,那我给你一个建议,那就是……”艾尔文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快,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猜对了,但他还是假装津津有味的看着杂志,“……不论普朗克怎么诬陷你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这将是常有的事,如果放在心上,很容易就被气死了。” “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洛特站了起来,表情很不高兴。 艾尔文没有理会他的情绪,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不送。” 艾尔文看着洛特的背影,他突然有了一种自信——他认为这个人决计不会是他的对手,接下来,就看看究竟是谁才是在这场博弈中崩溃的人吧? 这时,午餐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向艾尔文问候:“您好,赫尔曼先生,午餐时间到,稍后为您送上。” 为了防止艾尔文入侵系统,这里的所有端口全都做了特别维护,服务他的机器人也重新加固了安保系统,为他送餐的时候甚至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到。 “你是通用公司的产品?”艾尔文从门下的窗口接过了餐盒。 “是的,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没有了,谢谢你,伊文。” “不客气。”这是最新款的伊文机器人,它表情自然,人造肌肉充满弹性,它对艾尔文微笑了一下。 洛特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办公室,他气得饭都吃不下,他现在有点希望会长可以考虑把他送给检察院,这样就可以看到他嚣张气焰破灭的样子。但就在他查看艾尔文档案,希望找些新的突破点时,欧文-Misterioso存储塔楼的工作人员打来了电话——欧文-Misterioso又出问题了,这次是核心温度过高。 有别于之前的半机械半生物主机,欧文-Misterioso就是一个庞大的生命体,它是强大的,但也是脆弱的,就像生物会生病一样,它的健康情况也会波动。洛特之前也在这个研究组工作,但当他成为主要负责人后,他才知道有些问题处理起来确实非常棘手。 “先做物理降温。”回到研究现场后,他无奈的下了命令。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曾是安妮。舒伯特的学生,这一刻他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此时他觉得艾尔文简直太讨厌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送到法庭审判一百遍。我会说服会长的,艾尔文,也许审判庭才是你的好去处,你会为你今天对我的冒犯后悔的,我向你保证。 普朗克此刻还在开会,他还来不及看洛特被艾尔文气到发飙的谈话视频,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说服约翰尼斯和他的参谋团放弃对艾尔文的染指,如果还有点剩余时间,他更愿意联系他的秘书了解一下到底查到那个标记艾尔文的人没有。 秘书没有查到,虽然联合会再次给教授做了详细的体检,但显然对方早有防备,他们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物质。秘书排他了艾尔文之前的人际关系,发现他认识的alpha不多,绝大多数alpha早就已婚,少数个别单身人士也没有接触他的可能。 该不会随便找了个陌生人吧?秘书抠着头发,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他当然不敢直接审问艾尔文,虽然他此刻是他们的犯人。 艾尔文被标记的事情在知情者的小圈子里不胫而走,最后绕来绕去传到了卡洛琳耳朵里。 “怀孕会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好处么?”她不由得想了许多。 “他根本就没怀孕,大法官。”洛兰没好气的说。 自从上一次跟踪她成功后,卡洛琳算是默认他的秘书参与这件事情。 “我怎么知道他是想怀孕没怀成功,还是单纯没怀孕。” 洛兰叹了一口气:“拜托,大法官,你好歹是个alpha,你当年上生理课都是睡过去的吧?发情条件下的omega交配怎么可能不怀孕,如果这样都不会怀孕,那omega和beta就没区别了。” “哦……”根本就没想过要结婚的卡洛琳这方面是很没常识,“怀孕可以逃避死刑,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为什么会去标记?”她百思不得其解。 “有可能是真爱啊,”洛兰一下激动了起来,“在逃亡的路上,碰到了一位保护他的骑士,然后他们双双坠入了爱河!这很自然啊!然后他为了保护爱人,使用药物避孕,这样警察就算抓到他也无法追捕他的爱人了!” “看到你的傻样,我真的很后悔和你分享这个消息。”卡洛琳直言不讳,“这种犯罪意图清晰的高智商罪犯怎么可能在逃亡中坠入什么爱河?洛兰,你这个样子就司法考试考了A级也只能一辈子当秘书,根本当不了律师或者法官,你每次推理的结果都距离事件真相一万米远,真的。” 卡洛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典型的高分低能。” “哼!”洛兰愤怒的端着杯子出去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他会不会成为整件事情的关键?卡洛琳所了解的艾尔文根本不是个浪漫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有目的的……标记……大概那个标记他的人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帮助吧?她决定从政府的高级官员开始排查起。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次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想偏了,真相真的曾离她很近很近…… ☆、第八十一章 那天, 欧文-Misterioso的故障式高温一直持续到深夜, 洛特尝试了多种方式进行物理降温都奏效不大, 最后大概是欧文-Misterioso自己的免疫系统重新开始工作了,高温才逐渐降了下来。 科研人员和技术人员全都疲惫不堪,气氛简直压抑无比。 “一旦免疫系统透支,欧文-Misterioso为了自救又会再次提高温度,经过前代主机测算,大概五个小时后, 核心温度将再次离开舒适区。”负责测算的研究员把报告书转给洛特。 洛特打开报告, 内容让他一筹莫展, 距离普朗克会议结束归来大概只有不到四个小时, 如果他回来看到试验塔一片混乱, 他一定会质疑自己的能力的。 “现在我们怎么做?”研究员等待着他的指令。 “让我再想想。”洛特回答他。 其实, 从欧文-Misterioso研发到现在,可以说是险情不断, 但是,那时有安妮,她脑子里似乎有一张庞大的网, 这张网不止构架了欧文-Misterioso的宏观整体, 更细节的顾及到了方方面面。面对问题时,即便不是百战百胜, 但解决方案却能一个接一个的提出来,实验组干了这么久,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一群人呆在一起干等着。 更可怕的是, 大家害怕等也等不来什么结果。 时间可不管人们内心有多焦急,它依旧不缓不急的走着,就像河流平静的流向大海。 “……额……洛特先生,”洛特的助理出现在了值班室的门口,他尴尬的打破了宁静,“您要的……资料,我找到了。” “你先出去吧,稍后我会和大家讨论方案的。”洛特敷衍了研究员一句。 研究员没说什么,把助理让了进来,然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这是您要的艾尔文教授的全部资料,”助理把文件铺在办公桌上,“如您的要求,我把会长给他写过评价的文档都找出来了。” 洛特想从这些文件中找寻普朗克对他的评价,从这些评价他大概可以看出会长对艾尔文的真实态度……这样,他才能有针对性的说服会长把他送到法庭。 但现在他没这个空,他现在既搞不定欧文-Misterioso,也无法逼艾尔文对普朗克言听计从,他只有几天时间,他害怕什么都做不成的话,那个人会对自己失望…… 我不能让他对我失望……我几十年的隐忍才到达今天的位置……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失望。 洛特对自己说。 “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么?”助理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了,”洛特对他笑了一下,“让大家先休息吧,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和大家讨论方案……啊,你不用跟着我了,已经是半夜了,你也去休息吧。” 洛特打发走了他的助理,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值班室。 存放欧文-Misterioso的高塔就修建在联合会大楼的隔壁,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百米,洛特独自返回大楼,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讨厌的家伙——艾尔文。赫尔曼。 他没有想到解决欧文-Misterioso高温的办法,但他想到了一个说服艾尔文。赫尔曼的理由。 封闭囚室的灯突然被打开了,刺眼的灯光把艾尔文从睡梦中惊醒。 “欸……洛特先生?”艾尔文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是不是才……”他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才凌晨一点啊?” 洛特没理会他懒散的态度,他反手将门锁好,然后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您早就知道欧文-Misterioso会问题不断吧?” 艾尔文打了个哈欠,盘腿坐好:“这个系统最初的设计方案就是有缺陷的,生物体不能被设计得无限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如果人体扩大十倍,血压、骨骼、肌肉就都会出问题。但普朗克太想要这样一个全能的主机了,我们只能牺牲它的’健康’,去成全它的功能。在材料学,分子生物学发展到另一个阶段前,它都只能这样脆弱。” “我们?这不是安妮。舒伯特的独立项目么?你也染指了?”洛特意味深长的笑着。 “我们三个之间,没有什么独立项目。”艾尔文也笑眯眯的看看着他,“不要生气,洛特先生,我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要激怒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洛特强压住怒火:“你的确是个狡猾的人,你知道自己很有价值,所以被捕了也依旧气焰嚣张,艾尔文,你想过没有,不论你之前的行为如何定罪,单越狱这一项就可以判你死刑了,虽然你确实很有价值,但要合法的杀掉你其实并不难。” “说来听听。”艾尔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热衷科学探索的科学家,我和你不一样,”洛特弓起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我不在乎欧文-Misterioso主机的未来,我只想得到我应得的东西。换句话说,欧文-Misterioso是不是活着,我根本不在乎。” “……” “如果欧文-Misterioso不存在了,你还有什么价值?”洛特看向他,“欧文-Misterioso不存在了,我大不了被降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你呢?你会因此而死掉吧?” “……” “或者我们换个方式来谈,”洛特换了个语气,“我不恨普朗克,但我也对他没什么感情,你恨他,那是你的事情,你要找他复仇,那也是你的事,但如果欧文-Misterioso正常运转,大概对我们都有好处,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 “而且,其实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了吧?所以我们为何还在遮遮掩掩?想谈条件就开个价。” 艾尔文思考了片刻:“帮我联系omega维促会。” 洛特爽快的说:“可以接受。” “好,给我资料,我可以给你提供解决方案。”艾尔文也很爽快。 其实内核高温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欧文-Misterioso过于庞大,生物信号的传到容易出现混乱,当内核认为末端机能出问题时就会引发高温反应。安妮大概会考虑用特殊化合物去疏导,但艾尔文是个程序员,他有他的办法。 他用大概三十分钟时间写出了三段不同的代码:“这三段代码都是麻痹代码,输入核心区域后,核心系统便不会对这种紊乱生物信号再起反应,高温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洛特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三段都试试,我觉得至少会有一种生效,如果都不行,那就快点跑回来找我,我好写第四种。”艾尔文拉起被子准备躺回去,“出门的时候请帮我关灯,开着灯我睡不着觉。” “如果一切顺利,你会见到omega维促会的人的。”洛特走到门口,关上了灯,“晚安。” “晚安。”艾尔文缩进被子,闭上了眼睛。 当洛特急切地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艾尔文扒开被子坐了起来——普朗克,你也被出卖了呢。 天底下果然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五十年后,人世间不过也是一场又一场闹剧的重演……艾尔文看向走廊,玻璃门外隐约有淡黄色的光……多少人认为他此行就是为了向普朗克复仇呢?……多少人认为他是为了复仇才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呢?……又有多少人认为他会为了苟且求活变得毫无底线?……人性啊,他其实多么希望,哪怕有一次,人性不像他想的那样污浊,这样即便他的计划半路中断,他大概也不会如此心寒吧? 洛特如期咬钩,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五十年前,安妮没有如自己所料向普朗克告密,她也就不会因为愧疚而去联系omega维促会,那……自己一定会死掉吧?虽然是死,心里却会感到很温暖吧? 但人性,真还没有任何一次让他失望呢……悲哀。 想到这里时,他突然感到脖子后面有点刺疼,大概是低头的姿势保持得太久了吧?他伸出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 你不算……艾尔文揉了揉脖子……你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异类。 此刻,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他迫切的想看看窗外,他知道此刻首都的街道一定依旧灯火辉煌,站在学院联合会的大楼上应该能看到那家购物中心吧?明明就只是个商场,在他眼里却像童话仙境一般美好,这个人啊……你现在还好么?你……还是……努力忘了我吧。 ☆、第八十二章 大概两个小时后, 联合会大楼隔壁的欧文-Misterioso储存塔楼渐渐恢复了平静, 工作人员们终于陆续走出高塔, 研究室的灯也终于熄灭。研究员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是舒伯特教授离开后,他们第一次真正解决问题,洛特教授的方案真是精彩,他们简直闻所未闻,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学术天才。 普朗克在早上八点回到了联合会, 他说服军方放弃艾尔文的会议开展得很不顺利, 这让他心情不大愉快, 但听到主机运行正常, 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那边的进展如何了?”普朗克问的是艾尔文的情况。 “他很不想接受公审, 这点现在可以明确。”洛特说的是实话, “我认为他情绪崩溃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认为我们不会把他交给法庭, 我不知道这是他哪来的自信。”他想试探普朗克对艾尔文的真是态度,毕竟他在那些文件中看到了那么多普朗克写给他的好评。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很多人都不想把他交给法庭吧?对法院和检察厅来讲,他就是个罪犯, 直接判刑然后接受制裁, 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但是不论是军方还是通用公司,他们都太了解他背后的价值了。” 昨天晚上, 洛特已经对他的’价值’有了确切的理解。 “真羡慕这些才华横溢的人,”洛特笑道,“成功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必自谦, 您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普朗克站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而且有时候情商比智商更重要,你和艾尔文相处几天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 “是像安妮那样直接暴脾气么?” 安妮对她的学生很好,但是她经常对普朗克发脾气……这人的人格也算是很罕见…… “他?他比安妮气人多了,至少安妮说话直来直往,艾尔文阴阳怪气起来是很恶心人的。” 他们最后相处的几年里,就没好好说过一次话。 “谢谢,那稍后我找他谈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洛特的这句玩笑话把普朗克逗笑了。 “不过,我很好奇,会长,您决定最后怎么处置他呢?”洛特试探,洛特真的感到挺奇怪的,普朗克对艾尔文的态度全是厌恶,这和他曾经写过的评语差太远了。 “我赞成给他判死刑,但死亡的定义要我们来定义,就像五十年前我们用冰冻大脑重新定义囚禁一样。” 洛特突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这次我要杀掉他的人格,”普朗克就像在说一件小事那样,“他是个很有价值的人,这点没错,可惜不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我们的最新技术可以帮我们的忙,这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普朗克补充了一句,“只要omega适用死刑,那么他就会失去人权,既然他不再被定义为’活人’,我们把他怎么拆开用都可以。” “……您觉得……他猜到这一切了?”洛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不,你对艾尔文不了解,他其实是个想象力匮乏的人,他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才华横溢,他只是喜欢钻牛角尖罢了。” “呵呵……”洛特用笑掩饰了一下,“和他聊了两天,他确实很喜欢钻牛角尖。” “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普朗克最后说。 “没事,我们是alpha么,不用睡那么久,稍后我就得开始和牛角尖聊天啦。”洛特缓和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那么我就先走了,会长,再见。” 走出普朗克的办公室,洛特觉得他话中有话,他甚至觉得普朗克多少知道一些自己和军部的关系……当然,他也不认为艾尔文会帮他保守秘密,一旦有必要,这个人就算连自己帮他联系omega维促会的事情也可能说出去吧? 两个不好伺候的人……洛特盘算着,但这毕竟不是搞科学研究,他对这些很擅长,只要人心中有恐惧和渴望,就可以把控……他还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们。 ‘牛角尖’这会儿才吃过午饭,他不喜欢运动,所以准备缩回床上继续睡觉。昨晚洛特再没来找过他……看来一切进展顺利。在他苏醒后逃到天文监控站的那段时间,他尽可能的找到了关于欧文-Misterioso的所有数据,这五十年来虽然科技变化很大,但是欧文系列的基础构架依旧没变,昨天的事件算是对他的一次测试,他很高兴自己的知识依旧处于领先水平。 洛特这个人……他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来,其实他好像比自己进入学院的时间更早,虽然联合会的性别比例是1:1:1,但其实退役军人们在这里的发展并不顺利,至少他们接受的那几年高级教育无法和从初级中学起就接受高强度学习的beta及omega相比,普朗克算是少数优秀者,洛特这种才是平凡的大多数。如果不是普朗克对性别平等的刻意追求,很多学科的负责人恐怕都不是alpha吧?他有点遗憾和自己相遇的不是安妮,这些alpha虽然学术不行,但往往在为人处世上要狡猾得多,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要小心。 联系omega维促会只是他抛出的一个幌子,为的是让洛特以为’求生’就是他现在最大的目标。他被骗过去了么?艾尔文不敢太确定。 “我可以进来么?” 洛特来了,今天他的态度礼貌了很多。 艾尔文扣好衣服扣子,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可以。” 性别上他们是异性,虽然没有信息素的干扰,但其实艾尔文的外貌就算在omega中也非常出众,大概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非议,洛特背过身体,等艾尔文整理好后才转过身来。艾尔文注意到房间的音频记录指示灯已经熄灭了,他知道洛特接下来的谈话大概会比较“有营养”。 “高温已经降下来了,”洛特开门见山,“你要我怎么帮你联系omega维促会?怎么联系会长才不知道?他知道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听到高温已经降下来的消息,艾尔文暗暗松了一口去,他这会儿才不在乎什么omega维促会的事呢:“你做我的代理人,把我的一段视频放给他们看就行了。” “匿名?” “匿名。” “接受。” “视频稍后就录,啊,对了,”艾尔文装作着急,“我需要剪剪头发,我只是想告知omega维促会我的位置,我可不希望他们当真以为我被囚禁虐待了,他们会长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我怕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崩溃的直接找到普朗克,然后把茶杯砸到他脸上。” “开什么玩笑呢。”洛特说。 “五十年前她就是这样干的,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女英雄。”艾尔文笑道。 “哦……”洛特假装被他的笑话逗笑了,“你准备多久剪头发?谈话后?” “好吧。” “嗯,那我们现在开始谈话吧。”洛特摊开他的本子,拿起了笔,这个时候房间的音频录像指示灯亮了。 这次是聊得他当年被捕后检察厅审讯他的事,就算知道这是敷衍,内容也足够让他们不快了。当谈话终于结束的时候,洛特给看守艾尔文的机器人下了指令。 “要选个发型么?”洛特问他。 “不用了,现在的流行我不是很懂。”艾尔文指了指放在他床上的电子杂志,“就按我以前的照片剪吧。” 伊文进来给他剪头发,洛特在门外等着,玻璃门不阻挡视线,他注意着艾尔文的一举一动。艾尔文倒好像真的是为了剪头发一样,没和机器人有什么触碰,整个过程也很快,伊文帮他剪好头发,然后又帮他录了一个大概一分钟左右的视频,然后就出来了。 “这是视频存储片,洛特先生。”机器人把视频交到了洛特手上。 “好,没问题。”他朝艾尔文摆摆手,“那么就明天见了,教授。” 走过走廊拐角,他把存储片折断,然后顺手扔进了回收桶……呵……omega维促会?艾尔文教授……你还真是太天真了。 艾尔文呢,剪过了头发的他觉得轻松了很多,他躺会床上,闭上眼睛,默默将刚才他看到的那个伊文机器人的型号记在了心里……联合会选用了通用公司的产品,真好,节省了他很多麻烦,伊文,你是个机器人,但是你说你是个有感情的机器人,很快我们就又会见面了,如果你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你会觉得开心么? 大概会吧? 施利芬为了逃避追捕令,他在首都的各个港口中选择了一个最偏僻的来着陆。这是一个废旧金属元素回收厂的货运港口,安保设施比较陈旧。 除了一个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员,另一个就是一款看起来就挺古老的伊文机器人,施利芬多看了它一眼。 “还有什么事么?”安检人员问他。 “没有。”施利芬伪装成了一个负责催债的中介员工,他给自己贴了一脸大胡子。 “哦,年轻人,这是五十年前的老款了,没办法,现在扩张步伐太快,资源不缺,回收业不吃香,可能下个月我们的港口就得关了,你的飞船要停多久?”安检人员开始填写入港停泊单。 “一个月吧。”大胡子施利芬乱说的。 “那最好准时开走,要不很有可能被砸成废铁卖掉。” “哦。”施利芬觉得被砸了更好,“再见。”他收好回执,对那个工作人员说,然后他又回头对机器人笑了笑,“伊文,再见。” 等他走后,这款老旧的机器人唧哇唧哇的开过来继续干活:“那大胡子怕是有病。” 它对工作人员说,然后它翻了个白眼:(;¬_¬),哼。 这里是首都的废弃之城卡达柯,它距离联合会所在的首都城市还有三万多公里的路途,一旦离开这里进入高速交通网络,施利芬就暴露在了警察的监控中,这把大胡子不见得帮得了他。如果开车过去,大概得一个月,他已经没时间了,这对他来讲,还真是个挑战。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呢?艾尔文,没想到吧?我真的可以追逐你到天涯海角。 ☆、第八十三章 十个小时后, 一辆来自卡达柯的高速列车缓缓进站, 首都车站需要所有人逐一通过安检, 当大家一个一个排队通过安检口时,红灯突然亮了起来,一个安检员打开值班室的门走了出来。 “您?”他指了指一个大胡子,“请拿好你的随身行李过来一下。” 他先用面部识别扫描仪扫了一下他的脸:“您是诺普。霍顿?” “是的,”大胡子说,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 “我从卡达柯来。” 安检员看了一下他的车票和ID信息:“您用的是临时手环?” “我可以开一下我的行李箱么?”大胡子礼貌的问。 “……当然。”安检员警惕的看着他。 大胡子打开箱子, 从里面掏出了一本纸质文件:“我是检察厅de 特别检察员, 现在在执行公务, 抱歉, 我不能让你刷我的生物芯片, 我可以见一下你的上级么?” 额……这的确是公检法存在的特殊流程,按照规定, 他看到这本文件后就应该不再过问,并放他同行,但大概是自己警惕的表情引起了对方的反感, 这个人现在突然说起想见他的上级。 “我的长官现在在那边处理急事, 大概要等等才行。”安检员支支吾吾,他指了个最远的出入口。 “哦, ”大胡子还是很客气的样子,“那就算了吧,再见。” 安检员松了一口气, 把这个大胡子放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看机密文件,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遇不到这种事呢,幸好,幸好自己还勉强记得流程,他可不想得罪这类人。 大胡子走出车站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十个小时的行程!他真的不确定脸上的硅胶膜是不是正在起皮!他又不是真的化妆高手,这张脸皮贴得他自己都快窒息了。他快步走到交通口,拦了一辆计程车,然后掏出了安妮。舒伯特写给他的地址:苏伊士大街1164号。 “您要去通用公司总部?”司机问他。 “是的,请您开快一点。” 现在是晚上十点,虽然安妮说那个人这个点应该还在办公室,但施利芬不大相信哪个家伙会有这种奇特的作息时间。 他要见的人名叫露西。雅格,她也曾在多年前的专利官司中和艾尔文对簿公堂,但她是那批人中最晚离开联合会的科学家,她离开前担任过大生命研究计划的骨干。 这里是首都,施利芬不可能独自在大街上晃荡,他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这是安妮给他的唯一人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帮科学家的社会关系都这么糟。 通用公司总部在首都会豪华的街上,这不是因为公司高层热衷于此,而是因为它的一楼是通用公司旗下的证券交易大厅,十点了,这里依旧人声鼎沸,这就是现代生活——金融市场永不打烊。施利芬挤开混乱的人群,终于找到了服务前台:“请帮我联系一下露西。雅格女士,我现在需要见她。” 前台用古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帮你预约,不过这里是金融交易所,高层的办公楼在街道那边,就是大楼背后。” “啊?” “这一片都是1164号。”前台机器人还是尽职尽责的为他服务,“稍等,我联系一下您要找的人。” 连线接通了,前台和对方说了几句,然后问施利芬:“请问您是谁呢?我要如何介绍您?” “啊……”施利芬当然不敢轻易报出安妮的名字,他小心翼翼的说,“请您告诉她,我是普朗克。威尔的朋友。” 对方似乎对此并不买账,很快挂断了电话。 “抱歉,先生,她说现在太晚了,她得回家了,今天不能见您,抱歉。” 施利芬思考了片刻:“她所在的大楼离这里多远?” “在这栋大楼背后,大概十分钟吧。”前台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 “谢谢,我明天再来。”施利芬按了按脸上正在翘起的胡子,夹紧他的公文包冲了出去。十分钟?他看了一眼街道,发现根本看不到这片大楼的尽头,这个前台说的该不会是车程吧? 顾不得太多,施利芬飞奔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个露西。雅格的办公室是在几楼,但据他猜想,从哪里下来也不需要用到十分钟,他现在除了跑,也没有别的办法。幸好体能是alpha的优势,他尽可能快的跑完了这接近两公里的路程,然后翻过了大楼外延的花台,偷偷从车道溜进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这个片区看来不流行晚上加班,车场里的车很少。不论哪个机构,大家都会把靠近电梯口的好位置留给高层人员,今天他运气很好,因为符合这个特点的车只有一辆。 大概十秒钟后,他听到电梯的铃响了,一个剪着短发的高个子beta女性走出了电梯,她似乎有点不安,环视了四周一下才掏出钥匙按开了那辆停在电梯口的车。 “露西小姐?”施利芬从车背后闪了出来,他举起双手,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怪异。 对方还是被他吓了一跳,露西飞快的拉开车门:“抱歉,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施利芬赶紧拍过来别住车门,“我不是记者,露西女士,虽然很冒昧,但我想对你说,哎呀!”这个人虽然是个beta,但是劲还真挺大的,她猛拉车门夹住了施利芬的手,想要逼他放开。 “是安妮。舒伯特让我来找你的!”施利芬被疼得直叫唤,“我不是记者,你看过胡子留这么长的记者么!?” “我不认识什么普朗克和安妮,你要不现在就放手,要不我就报警了!” “你认识他们!”施利芬紧紧扒着车门,“你随时可以报警,但你别后悔!如果你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把我交给警察,那是你自己的损失!” “露西女士,您这边怎么了?”大概是从监控看到了异样,大楼的安保机器人率先出动了。 “你确定自己不是记者?”露西也喘着粗气。 “我!不是!记者!”施利芬咬牙切齿的锤着车门,“你快放开啊!” 经过了短暂的犹豫,露西放开了车门,她理了理衣服,走下车对安保机器人说:“没事,谢谢,您可以回去了。”然后她回过头,对跪在地上嗷嗷直叫的施利芬说,“既然如此,那就来我办公室吧,如果你说谎,我会把你和你的报社老板告得倾家荡产!” 如安妮所说,这位露西。雅格是通用公司的高层之一,她拥有整整一层楼作为她的办公室,这个点除了她没别人在,她重新打开了她房间的门,拉亮了灯。 “请坐。”露西指着沙发,然后她走到窗边,靠着办公桌站好,“你究竟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艾尔文。赫尔曼的事。”施利芬赶紧到沙发上坐好。 “谁?” “艾尔文。赫尔曼!”施利芬不得不又花了十分钟时间把他们相遇的事说了一遍。 这听起来就像是胡编乱造的故事让露西。雅格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你见过越狱后的艾尔文。赫尔曼你们还标记了?呵呵,这不可能,艾尔文不可能去做这种事,他对alpha一点好感都没有。” 施利芬揉了揉他差点被夹断的手指,把脸上的伪装一点一点抠了下来:“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可以扫一下我的脸,你会看我现在也是通缉犯,我因为艾尔文的事情被捕,然后我从西部监狱越狱了。” “……” “看来你认识我,其实你一直在关注这起案件吧?”施利芬把伪装物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我需要您的帮助,不然我在首都连一天都活不下来,更谈不上见到普朗克了。” “你见他干什么?”露西警惕的问。 “您比我更清楚吧?大生命计划里,普朗克捏造了艾尔文危害公共罪的证据。” “这已经是陈年旧案了……”露西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为了这点破事来找我的,很抱歉,得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想搅进这摊浑水。普朗克的能力比你想象的大多了,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我只是请求您,帮帮我,让我见到普朗克。”施利芬解释。 露西大概已经不再怀疑他说话内容的真实性,她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抱歉刚才弄伤了你,但这个忙我帮不了,如果现在你愿意从这里出去,我就当自己从没见过你,小朋友,你还不清楚么?这件事情已经和我无关了。” “但是,”施利芬没有接她的水,“艾尔文现在被捕了。” “什么?” 他看到露西。雅格明显的抖了一下,愣了片刻后,她自己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如果我们坐视不管,他会被判死刑,普朗克已经通过了omega人权修改法案,现在omega是可以被判死刑的。” 对方沉默了许久:“他的命运还真是奇特,不论怎样挣扎,最后都会栽在那个人手里……唉……不只是他,我们又何尝不是呢。”露西苦笑,“大概只有你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才会热心此事吧?你以为我就没有反抗过么?但你看,我还不是一事无成。” 当年,专利案开始起诉的时候,实验室的人就已经对普朗克很不满了,绝大多数人最后选择离开,然后加入了当时正在蓬勃发展的通用公司。这些人后来撑起了通用公司的整个科研骨架,从那时起,这群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会对普朗克绕道而行,他们虽然心有恨意,但深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露西。雅格是最后一个离开学院联合会的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艾尔文和她一同离开。 但艾尔文当时说什么呢,他说:科研和私情无关,我怎么样无所谓,大生命计划得平稳的运行下去,不能中断。 是啊,不能中断,然后你就跟着一起中断了。 “他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现在他又得到了欧文-Misterioso,通用公司又怎样?我们还不是得朝他低头。施利芬?你是叫施利芬吧,这件事真不是你这样的小朋友可以干预的,我帮不了你,你走吧。”露西自己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可是安妮说你一定会帮我的。” “安妮?!”这个名字好像突然激怒了对方,“她凭什么说这句话?当年如果不是她,艾尔文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和艾尔文是同事,她的每一步是怎样走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根本就是个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冷血动物!她关心的就只有自己的发展,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艾尔文的立场和死活!”露西愤怒的大吼,“她只是个可恨的叛徒!” “这是你当年故意留在查封物品中的吧?”施利芬把手伸进衬衣的口袋,摸出了一个储存片。 “……” 他把储存片放到桌上:“你留下这个是希望真相终究会被人发现吧?那个人会是谁呢……除了安妮还会有谁?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露西没说话,她拿起了这块小卡片,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就像要把它掐进手掌一样。 “突然出现在你们的生命里,我很抱歉。”施利芬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就这样突然出现,只是一个外人。我没有立场对你们的过往指手画脚,但……我想要救他,我想要挽回这一切,给我这个机会,露西。雅格女士。” 尘封多年的回忆一下涌上了露西。雅格的心头,在五十年前,当她得知普朗克要用这么残忍地方式去对付一个体面地科学家时,她的心就已经绝望了。为什么要冒险留下证据?这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想不清楚……当年的老研究员都已被普朗克赶尽杀绝了,还有谁会去关心事件的真相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安妮。舒伯特,这个跟在艾尔文背后,被他宠着,护着的叛徒。当时,她冷笑了一下,笑自己简直是太蠢了…… “给你这个储存片的时候,她说了什么?”露西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她说……这一定是露西。雅格留的,字体和格式编辑得这么造作,别人干不来。” 噗……露西一下笑了出来:“这个混蛋,真会让我讨厌一辈子!” ☆、第八十四章 也许是因为之前太紧张, 太累了, 全心放松后, 施利芬一觉睡到了天亮。 “几点了,还不起来啊?” 其实他醒过来完全是因为露西一把拉开了窗帘。 “喂,你缩在被子里睡觉的样子很可笑欸。”外形和内心一样冷酷的beta女科学家抄着手嘲笑他,“你把手举在嘴前的样子就像一只在啃松子的小松鼠。” “拜托,”施利芬艰难的适应着光线,“你昨晚上差点夹断我的手!唉……这世界怎么总跟我的手指过不去。” 他的手真的差点被夹断, 露西帮他喷了愈合剂, 棕色的愈合剂喷在手上有一股核桃的味道, 这样病患就会自觉地把手举到鼻子前放好, 睡着时就不会压到伤口了, 真是体贴的设计, 不愧是通用公司的产品。 “你还要睡多久?都六点了。” 六点……真是一个生活方式极其健康的……beta,施利芬打了个哈欠:“那你先出去一下, 我现在是裸的。” “我又不是omega,我对你没兴趣。”露西把一套衣服扔到了他床上,“快点穿好, 我在楼下等你, 如果早餐变凉了你还没下来,我就帮你把早餐倒了。” 对方说完这话就下楼了, 施利芬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天真是太晚太累了,他还来不及看清这个房间就睡着了。现在看来……嗯……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不得不说, 主人很有品位,而且,房间主人看似随手扔给他的衣服,其实也超有品味,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科学家。 施利芬简单的冲了个澡,穿上了露西扔给他的衣服,长途旅行熬夜后的疲惫终于暂时从他脸上退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准备下楼。 “这是什么?”才开门他就被吓了一跳。 “这是狗。”餐厅就在二楼客房的正下方,早饭还没冷,有品位的科学家露西女士还在那里等着他,“cici,过来。” 跑过来的是一条金毛巡回犬,它大概也察觉了对方的恐惧,所以它温和的嗅了嗅他的脚就从他身边跑开了。这是一栋漂亮的独栋别墅,有复古风格的木质楼梯和大气自然的实木家具。大采光窗正对花园,屋里采光很好,餐桌上的餐具是银制的,早餐是面包、沙拉和汤。 施利芬坐到桌边,想找个话题和她闲聊几句讨好对方,但露西似乎意不在此,她直接切入了主题:“你知道吧,首都所有的街道都有警方的面部识别设备,只要扫到你的脸,你就会被抓走。” “这个我知道,而且我知道这个设备很精准,可以在移动的人群中快速找到想找的人,所以我选了硅胶模面具,只有这种面具会改变脸部参数。” “但你的妆容会很怪异,而且表情会很僵硬,被警察盘查的时候就会被认出来吧?” “是啊,”施利芬痛苦的发现这些精致的菜肴并不好吃,“我坐快速交通过来的时候,全程不敢休息,我很怕面具突然掉下来,十几个小时里我水都不敢喝,说实话,找到你的时候,我的情绪都快崩溃了。” 不好吃也得吃,因为他真的很饿。 “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吧?”露西吃完了她的东西,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台移动设备过来,“不论什么化妆技术都无法长期逃过面部识别系统,一旦你两次硅胶倒模出现差异,系统就会提示报警,所以这个应急就好,长期是肯定不行的。我可以帮你录入一个新的身份到政府主机里,这样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真是个大胆的(犯罪)举措,施利芬差点被沙拉哽着。 露西打开她的设备,输入了权限代码,现在她已经进入了政府系统后台,整个人类的隐私ID信息就这样暴露在了她面前,几番操作后,她为他制定了一个新的身份:“给自己取个名字吧,想叫什么?” “叫……” “叫cici吧。” “?” 露西关上了设备:“我已经录进去了,吃好了么?吃好了就和我一起出去散散步,顺便测试一下设置情况,cici。” 施利芬差点答应她,然后他发现她是在叫她的狗…… 额……怪人……好气……这一群人都是怪人! 这大概是个高档社区,行人道上的人非常少,绿树和草坪都非常漂亮,不远处能看到一个高大建筑的房顶。 “那就是联合政府大楼,这里唯一能看见的高层建筑,如果我们的地产商能更有钱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让这个碍眼的东西搬家了呢。”露西牵着她的狗慢跑。 “你和艾尔文他们完全不同,你……”施利芬指了指四周的环境,“很有钱。” “是啊,如果当年他们愿意和我一起出来的话,他们会比我更有钱,哎,说起来你真是可爱。”露西笑了一下。 “欸?” “一个小朋友竟然就敢插足这样的事情,真是,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了。” “其实还好吧。”勇闯过检察厅的施利芬有点不服,“你们这些beta和omega就喜欢仗着年纪大看不起人。” “不是看不起你,我是真的觉得你只身一人来到首都,妄想以一己之力要挟普朗克这个想法很荒唐。其实他不是一个人,就像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背后都站着巨大的资本集团,你不是在和他抗争,你是在和一整个利益体对战,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觉得我疯了。”露西指着不远处跑过的一个高个子说:“看见了么?那就是通用公司的执行总裁,他今天就会去和普朗克会谈欧文-Misterioso民用设备开发的股权问题,这么多年来通用都和联合会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现在联合会再次霸占了垄断地位,如果我们无法尽量争取话语权,我们很快就不再能够轻松拉到融资了。你看到的这些漂亮楼房,我的漂亮摆设,这些都是虚幻的东西,它们只是数字,一旦金融平衡被打破,它们就会像水蒸气一样跑掉。我们总统先生的职位,大概也会随之蒸发掉吧?” “普朗克背后的是谁呢?”施利芬问。 “聪明的问题!”露西赞扬了他一句,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军部。” “……” “可怕吧?”露西笑道,“这是比政府还难战胜的机构。你大概只认识约翰尼斯元帅,但你可能不知道,联合会和军部的却是在他的上一任元帅那里达成联盟的。” “那个人是……?”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施利芬发现自己竟然不大想得起这个名字,“我记得他离世的时候,人类基因改造计划已经成功了吧?他可以继续做元帅的,为什么……”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露西朝他点点头,“普朗克从来不留无用的人,但他更讨厌的是不听话的家伙,那个人如何淡出历史的我不清楚,但从后来和普朗克的接触来看,我觉得我可以猜出一二。约翰尼斯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对他俯首听命,内心怕是不好受吧?但没办法啊,谁叫他当年那么相当这个元帅呢?这种人怕是当不了元帅就会死吧?” 这些高层的秘密听得施利芬心惊肉跳:“那艾尔文呢,他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瓜葛,他对股权啊,权利啊,职位啊没什么兴趣,他的性格大概恰巧迎合了普朗克的喜好,有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普朗克是真心喜欢他的,毕竟他对他的关怀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如果他关心的对象换成是我,我觉得我都八成会动心吧。” 施利芬想到了艾尔文写的那首关于普朗克的诗……他觉得这位露西女士大概是不知道这茬。 “艾尔文呢,他是个奇人,当我在他面前夸普朗克的时候,他也不辩解,只是露出一种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笑容,就好像提前看透了这个人一样……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单单看上你的原因吧?”露西上下打量了一下施利芬,“换我的话,我不会喜欢你欸。” “一个会为你赴汤蹈火的人你都毫无兴趣么?”施利芬愤愤不平。 “是啊,”露西摇摇头,“更何况愿意为艾尔文赴汤蹈火的人多了去了,我不也在为他赴汤蹈火么?他怎么没看上我?” 天彻底亮了,他们也终于慢跑到了住宅区尽头,露西停了下来,她摸了摸cici的头,cici亲热的蹭着她的手。 “你喜欢他?”施利芬突然问。 “他?”露西抬起头,看向他的蓝眼睛,“是啊,我喜欢他,但是和你们alpha的喜欢不一样,我喜欢他对生命的理解,他是我不愿失去的朋友。”她带着他到道路旁的座椅上休息:“坐一下吧,cici已经很老了,它不能跑太远。” 不知为何,cici很喜欢施利芬,它凑到施利芬身上要他抱。 “我看不出来它很老了!它!这么!有!活力!”施利芬躲避cici舔他的舌头,他不知道这种动物为什么要用这么笨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热情。 “但它就是很老了啊,曾经我也问过艾尔文,我说既然人类的基因可以改造,那为什么不改造一下别的生物呢?我的小狗是我最好朋友,是我的家人,我想和它永远永远在一起。”露西喝了一口运动饮料,“艾尔文对我说:生命的意义不是陪伴,而是实现自我后的超然,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生命终将有个终点。” “……” “他说的对,追求永恒不是在追求生命之美,这只是懦弱,只是妥协,只是人类贪婪的体现。所以从那一刻起,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是因为知道注定会失去才会去珍惜。” “那么……其实你赞同大生命计划?”施利芬很吃惊。 “不,施利芬,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生命计划,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人走错了路,然后他后悔了,他想回头重来,可惜这世间的既得利益者容不得他反悔罢了。所以啊,施利芬,不要真的觉得艾尔文是个疯子,这是坏人们给他取的绰号,你为什么不静下心来好好理解一下他呢?” 草坪上飞过一只甲虫,cici兴奋地挣脱了施利芬的怀抱,跑到草坪上扑虫子去了。 看着欢脱的金毛犬,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知,而他现在的心情是那么的挫败和不开心。 此刻的普朗克和他情绪正相反,他终于成功的逼退了军部的野心,之后只要能够顺利施舍给通用公司一杯羹,他就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去为艾尔文规划人生了。 他不奢望洛特真的有能力让他崩溃,他只要维持好欧文-Misterioso的正常运转不要出岔子就好,只要等他稳定好情绪,对付艾尔文其实也不是难事。 这几天,他还是时不时的询问助理的调查进度,可惜结果令他失望,他开始安慰自己放下这块心病,毕竟这只是艾尔文让他失望的又一个点罢了,他的失望还不够多么?根本就不差这一个。 “通用公司的高层都到了,会长。” “好,”普朗克站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扣在书架上的那张照片,这次他没想把它掀起来看,然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赫尔曼先生,您的早餐。” 囚禁室这边,看守犯人的机器人准时前来送餐。 “谢谢。”艾尔文从门下的投递口接过了餐盘。 “不客气,毕竟好久不见。”机器人在门外说。 听到这话,艾尔文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是啊,好久不见了,伊文。” ☆、第八十五章 囚禁室被独立划分到学院联合会的地下八层, 这个片区和其它建筑群完全分割, 只有一架直达电梯可以到达。最早这里囚禁过谁没人知道, 就连这个区域本身也极少有人知道。虽然不是监狱,但它的安保设施也算是万无一失,艾尔文每天可以接触到的除了洛特,就只有一台他根本看不到的智能机器人。 结合他上次越狱的事件,普朗克和洛特一致认为只要能够在物理上隔绝他接触电子产品的可能,就完全可以防范类似情况的发生。虽然洛特私下对艾尔文有事相求, 但他认为联系omega维促会才是他急需的救命稻草, 只要能够稳住他, 拖过这七天不成问题。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除了第一天, 后面艾尔文写给他的程序就不那么干净了。 “你现在的搭档真大胆呢。”艾尔文递出代码的时候心里想, 然后他照常询问了洛特关于omega维促协会的联系进度。 “我已经单独和他们的负责人见过面了,这次事关重大, 他们说会协商好后再和我联系,你可能得再等等。”洛特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好么, 教授。” “真是一本正经的敷衍。”艾尔文心里想, 他不喜欢这种对手,因为为了不露破绽, 他还得演出焦急的表情,这种事情他又不擅长。 “别急,教授, 还有两天呢,我会帮你催着的。” 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惧后,洛特发现普朗克的方案是这件事最好的结局——在找到下一个学术精英前,他得依赖艾尔文的能力,但谁不喜欢和一个乖宝宝共事呢?只要能熬到重置他人格的那一天,他就是成功的,这一切交易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好吧,要快一些,我的耐心很不好,别让我明天拒绝你。”艾尔文低着头,语气阴沉。 “好的,明天见。” 艾尔文的代码’治疗’很有效,欧文-Misterioso的运行有序多了,洛特都不确定明天是不是还要来求他,他同情的看了一眼对方,打开门出去了。 如果一切顺利,从代码录入到全面生效大概只需要十小时,艾尔文并不担心,因为前几天他夹在代码里的小玩笑都没人发现,他真对这一代技术员的编程能力表示遗憾。大概谁也不会发现,这些救治的代码中夹有私货,而他们的项目负责人,就是那个把病毒植入进去的人。 有趣,只要等到早餐时间,他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这是五十年后的身体?赫尔曼先生,谢谢,我感觉我又重生了呢。”伊文说。 “不用谢,我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但我知道通用公司的产品一定会很棒。”隔着门,他回答伊文。 “现在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 “哦……”还有两天呢,时间很充裕,艾尔文想,“暂时……嗯,”他看了看餐盘里的果汁,“先帮我把橘子汁换成白水吧。” 他说得对,喝了这么久,是该喝腻了。 时间还很充裕,吃完早餐后,艾尔文把餐盘递还给门外的伊文:“欧文-Misterioso的安防图已经拿到了吧?” “是的,先生,已经全部导入完毕。” “发出指令吧,让你塔楼里的同伴采集一下欧文-Misterioso的活性物,然后把活性物送到联合会地下实验基地E-64试验区,根据我的要求制作两份血清,做好后找个好时机传递一份给我。” “没问题,先生,现在联合会正在和通用公司高层开会,我相信今天一天都是好时机。” 高层会议将从十点正式开始,如果施利芬想要见一见普朗克本人,那就要赶在九点半前到达会场。 “他本人和照片完全不同,如果见到了本人,你决定放弃,那就放弃吧,不可耻。”晨跑归来,露西重新为施利芬选了一套衣服,这是一套西服,低调、稳重、优雅,“不错,现在你不再像个土包子啦。” 为了防止遇到特殊情况,露西给了他一罐染发膏,让他把头发暂时染成了棕色:“刚才我们晨跑的片区是整个首都安防最严密的地段之一,如果没有任何探头报警,那你就安心使用你本人的脸吧,只是别忘了,你现在不叫施利芬,你现在叫cici……啊,乖乖,我不是再叫你,”露西摸了摸跑过来的寻回犬,“乖乖去玩吧,我回来了再陪你。” “……”施利芬百感交集的从cici嘴里扯出裤腿,cici又冲他摇了摇尾巴才跑回狗窝。 “把你的临时手环藏起来吧,这是外置的生物芯片,当然,其实功能和你的手环差不多,只是让你看起来没那么可疑。”露西拿出一柄激光枪,在他手腕上打了一下,一个微小的硅晶体载体被植入了他的皮肤,“来吧,我们赶时间。” “这是什么?”出来的时候,施利芬(cici)看到他们的别墅门口停了一辆豪车。 “刚才订的,”露西把钥匙扔给他,“算送给你们当结婚礼物吧,你很快就会知道,有些地方不只要验证身份,还要行头够好才能进得去。” “哦。”施利芬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上了车。 首都的街道繁华而热闹,不同的街区有不同的主题建筑,开车穿行其间就像是进入一个又一个童话世界,上次来的时候他被直接关进了检察厅,都没有机会看看这座漂亮的城市。 开会的地点订在一座高级酒店,这是首都最豪华的酒店之一,他们下车后,泊车员开走了他们的车,然后一群可能认识露西。雅格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今天你要来参加会议?” “不,当然不,这是他们行政条线的会,我就是过来凑凑热闹。”露西和来者谈笑风生。 “这位是……” “一位小朋友,”露西暧昧的对对方笑笑,然后她凑近对方的耳朵,“想来首都做小明星。” “哦!~~”对方也笑了,然后假装礼貌的和他握手,“怎么称呼?” “……额,施……嗯,啊。”用过那么多假名,施利芬第一次感到舌头打结。 “cici,他叫cici。”露西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那我们就先走啦,一会儿见。” 呼……施利芬松了口气,然后他就在露西脸上看到了:你这么智障是怎么撑到今天,的表情。 “来吧,我们去咖啡厅,我想主角们很快就要到了。” 咖啡厅在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他们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露西则装模作样的带上了墨镜:“喏,你看,他们来了。” 果然,酒店门口的服务员封闭了闸口,开始清场,第一辆到达的车是一辆加长商务轿车,这种车的外形让施利芬觉得很眼熟,他记得夏尔坐的好像就是这个。 “这是财政部部长的车。”露西说到,“她算是通用公司栽培的下任总统接班人吧?连她都被派出来了……看来今天通用公司的高层对谈判的结果很不乐观。” 一个女性beta从车里走了出来,她就是露西说的财政部部长。其实越往高层走,beta的数量就越大,因为在持之以恒的较量中,容易冲动的alpha往不是善于隐忍的beta的对手。 “现在是通用公司执行总裁的车,就是我早上给你指的那个人。” 这辆车和政府用车差异很大,风格和施利芬刚才开的那辆相当,早晨他见过的那个白头发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群秘书跟在他背后,各个表情凝重。 “欧文-Misterioso上线后,各家公司的股价都象征性的上涨了一些,但是这毕竟只是对预期的炒作,如果今天的谈判不成功,其他公司将没法和联合会旗下的集团完成风险对冲,到时候他执行总裁的位置有可能就不保了。” 因为对金融完全不了解,露西的话施利芬只能听懂一半。 “嗨!他来了。” 就在他努力理解的时候,露西拍了拍他的手。一抬头,他恰巧看到一个alpha从他的轿车上下来,和前面的两人不同,他长了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这张脸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黯然失色,而他风度气韵则更令人侧目,才下车他就一下成为了整个会场的中心。上次他只看到了他的侧脸,今天他才看清的本人,不得不承认他果然名不虚传。普朗克没带什么人,只有一个助理打扮的人陪着他,他看到他下车的时候还绅士的帮助理关上了车门。走入酒店大门后,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整个氛围和刚才迥然不同。 “您认为联合会和通用公司会合作成功么?”围在前面的记者问。 “当然,欧文-Misterioso是全人类的财富,通用公司不是我们唯一的合作者,我们欢迎更多的伙伴和我们洽谈。联合会要做的就是是将这笔财富尽可能的分享给每一个人,”普朗克微笑着回答道,“就像我们这几百年来一直坚持的那样。” 人群再次响起了掌声,直到他走入电梯,大家都没有散去。 “看见了么?是不是很会说话,如果今天谈崩了,舆论八成会认为是通用公司不懂事吧……喂!”露西在施利芬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施利芬不想承认自己看呆了,他赶紧回过魂来:“……你可以帮我搞到他每天的行程安排么?” 施利芬并没有和露西说过他的详细计划,露西也还没来得及多问:“这个很难,但可以做到……好奇怪,你竟然不选择放弃呢。” “为什么要放弃?”施利芬在一张餐巾纸上写写画画,“我连这世界上最可怕的通缉犯都见过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要什么?” “我还要一个偏僻街区的独立房间,几件普通的T血衫和夹克,裤子和鞋子要防水的,还要给我准备一个单向通讯器,一个这个型号的窃听器,还有这几个型号的子弹和枪。” “你要搬出去住?” “当然,”施利芬朝大厅里刚才和他们搭过讪的男人努了努嘴,“大科学家和小明星约会的故事会有人相信,但如果你还要留宿这种不靠谱的情人,怕就没人信了吧?最可怕的是什么?最可怕的就是我们俩被一网打尽。” “你准备一个人去见普朗克?”露西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然呢?”施利芬把餐巾纸递给露西,“谢谢你的豪车,不过还是重新帮我买辆二手车吧,你是艾尔文的老朋友,我不能真的把你卷进去。别担心我,我可不是你说的小朋友,其实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可怕起来就算是普朗克会长也会颤抖,我保证。” ☆、第八十六章 洽谈会进行得很不顺利, 议程终于进行到了一半, 会场安排了一个短时茶会给大家休息。助理帮普朗克端了一杯水:“会长……你怎么了, 你的脸色不大好。” “嗯?”普朗克大概是没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好,“有点累,我去露台休息一下,一会儿开会前你过来叫我。” 露台并不’露天’,这是一个酒店内部的景观台,但酒店内部的绿化非常好, 所以站在这里就像站在公园边一样惬意。普朗克俯视一楼, 那是他刚才走进来的地方, 说实话, 从进门那一刻, 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很陌生,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着他。 这感觉多年不曾有了, 以至于让他怀疑这是不是错觉。 他看向一楼大厅,这是一个豪华酒店常见的大厅,左侧有一个小咖啡厅, 背后是冷餐会所, 前台在中间偏右的地方,右边是休息区, 此刻依旧人来人往。 会是谁呢?那视线令他反感。 “会长,会议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谢谢。”普朗克把水杯递给助理,进屋前,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那间咖啡厅——此刻快到正午,咖啡厅是整个大厅中人最少的地方,此刻只有几桌客人,坐得很稀疏,一眼望去,这些男男女女也没有什么一样。 是……错觉么? 大概是吧? 毕竟洽谈会才是最重要的事,普朗克放下顾虑走了进去。 今天大家都知道普朗克会长的会议会进行到很晚,所以不大可能赶回来开内部会议,高层的各位研究室负责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唯一完全不敢松懈的,只有欧文-Misterioso存储塔楼里的那些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因为就算这大家伙平稳运转,要干的活还是不少。谁会注意到一个量产机器人采集了什么么?没有……他们忙得连昨天公告显示屏上出现了个:-)都没发现。 洛特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洽谈’份额,他现在正在撰写新实验流程,根本顾不上艾尔文,就连准备写来敷衍他的omega维促会回信都得抽空才会写了。 所以,欧文-Misterioso的生物样本被顺利送到了艾尔文指定的地下基地,两份成品血清大概在三小时后制作完毕,一份被放在了试验区的储存柜里,另一份则在三十分钟后传递到了艾尔文手上。 “您准备拿它做什么?”伊文问。 “普朗克精通理论,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安妮这样的实验型科学家,她知道整个欧文体系的产品都是以我的生物样本为蓝本的,你认为她不会为此留一手么?” “您是说?” “是啊,谁知道她会改写哪些基因编码?但我想,最复杂的问题其实总有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如果产生排异,失败了呢?”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伊文,你认为我会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么?如果真的产生排异,我死了,我也不会输。”艾尔文拿起小罐血清,他看了看刻度,这是他精心计算好的计量,“不过我还是相信我不会死,毕竟我算了那么久,我很少为哪件事算那么久呢。” 只要注入血清,欧文-Misterioso的特异性免疫体就会开始和他的身体产生作用,这是对抗,也是融合,如果他还活着,他的机体会发生微小的变化,那时就算是欧文-Misterioso系统本尊,恐怕也很难识别他们彼此了。 排外是生物体的特性——这是安妮恪守的理论,所以她选择生物芯片,这样才可以保证被注入者不被掌权者操控。 但这世间只有一个超然的例外,这不是别人,这正是和欧文系统基因完全相同的艾尔文,他曾经为科学做出的牺牲此刻成了捷径。安妮多年来精心布下的防范可能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有枪么?” “有的,赫尔曼先生,我配备了6.35mm口径的自卫□□。” “看到送餐口了么?,我将会在这里躺平,如果在我完全醒来前有人想要闯入,就击毙我。” “是,先生,虽然时间表上此刻没有访客。” “谢谢,我也希望大家都是按照工作计划行事的好人。”艾尔文在门前躺平,确定自己和送餐口平行,然后他拔出血清罐上的注射头,从自己的胳膊扎了进去。 这不是普通的注射剂,他看到肌肉四周的血管开始拱起,恐怖的青色逐渐向着心脏蔓延。这就是欧文-Misterioso,明明是个脆弱的半人造体,一旦和真正的人体匹配就显示出了强大的侵蚀力。当血清顺着血液循环流入身体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是大脑……血清即将通过脑部屏障’攻陷’这里。 如果他此刻在生命维持仪里,他的感受会好一些,但现在只有冰冷的地板,所以他只能像一只被电击的螳螂,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很痛苦……很痛苦…… 但会成功…… ……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漫长的六个小时终于过去了,艾尔文揉了揉脖子,艰难的从地上坐了起来,长时间的高能耗让他感到虚弱无比,他坐在地上喘着气,寒冷和饥饿的感觉让他不停颤抖。 “你还好么?赫尔曼先生。”伊文在门外关切的问。 艾尔文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看到送餐口被送入了一小杯葡萄糖水。 我就这样成功了,这五十年,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一种自负的心情涌上了他的心头,他颤抖的捡起小杯,喝了一口。 “我现在就去申请客房服务,大概十分钟后我就可以进来照顾您了。”伊文确定他的情况基本平稳后对他说,“现在已经临近深夜,我想没人会来打扰您了。” 我……现在和欧文-Misterioso一样了,艾尔文艰难的爬起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现在不过是自己拿回来而已! 普朗克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欧文-Misterioso是属于他的,如果没有他的设计和规划就不会有这样跨时代的东西出现。 人类本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如果缺乏指引就会彼此争斗,就会自相残杀,在古地球的那段黑暗的时代,死于自相残杀的人类远比被其它动物杀死的人类要多得多?除了争斗,还有什么呢?还有那种愚蠢的,来自天生的歧视,男人和女人彼此歧视,弱者和强者彼此歧视,这些狭隘的、利己的劣等思维主宰了人类的蛮荒时代。 进入太空时代就好些了么?并没有,大多数人类连最基本的,对知识的渴求度都不高,懒惰的只想享受生活,勤快些的人追求的也是为自己谋利。 人类的未来呢?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么?做个为了私利连同类都会残杀的动物? 不!从战场归来的普朗克不会在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退役后的他没有一天不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他有他想要的世界,这是一个平等的,和睦的,有序向前的世界。在他成为联合会会长的第一个十年,他收归了所有科研机构,然后确保科研产品服务于民生,在之后的五十年里,他孜孜不倦的与政府交涉,最终说服所有人通过了欧文系统的研发批文。再之后,他遇到了艾尔文。赫尔曼,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最后……安妮。舒伯特为他完成了这个伟大壮举。 站在欧文-Misterioso前,普朗克心绪难以平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付出过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做出过怎样的牺牲。洽谈会只是他将它推广到世界的第一步,现在,他来到这里则是要实现他自己的小心愿。 “会长,很晚了,您……”陪同他的研究员紧张地看着他,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长开了洽谈会后还有精力跑过来盯着主机看。 “抱歉,”普朗克回头冲他笑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会儿有个小实验要跑,就交给今天的负责人员就好。” 来吧,欧文-Misterioso,我们来做第一个小实验,本想等明天的,但说实话,我有点等不及了。 负责人员不敢怠慢,他赶紧按照普朗克的要求打开了主机的接触端。 “接触端还没测试过呢。”陪同他的研究员小心的说。 “我知道,我就是它的测试人。” 测试端不是一个插口,这是一个通道,可以通向欧文-Misterioso内部,通道的前部是实体,到后面则是虚拟的,这是一个不需凭借任何设备的全息接入环境,在这里,你可以和欧文-Misterioso无限沟通。 普朗克打开密封门走了进去,这一切都如此完美,因为这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在通过了大概十几米的实体通道后,三维世界开始向四维世界过度,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您好,普朗克。威尔,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这是艾尔文的声音,听起来让人颇感怀念。 “我想给我的学生造一个梦境。” “什么梦境。” “我想看看他的回忆,然后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去掉,留下好的东西,把好的东西造成一个梦,放进他心里,这样,他就有是个好人了。” “明白您的意思,”欧文-Misterioso用艾尔文的声音回答道,“我对他很熟悉,他叫艾尔文。赫尔曼,这是我第一次造梦,但我会给您造一个完美的好梦,因为我总是成功,我不会失败。” 全息的四维世界里没有影像,但他可以感受到艾尔文。赫尔曼的过往在他思绪中注意闪现,欧文-Misterioso说的没错,它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他看到的都是他们美好的往事。 ‘您好,老师,我是您的学生,我叫艾尔文。赫尔曼。’ ‘你不用总请我吃饭,今天我请你吧。’ ‘那种聚会?我可不去,我讨厌那些不喷安抚剂的alpha,男的女的都讨厌。’ ‘颁奖礼快到了,领带选了么?我帮你选了一条。’ …… “我会给他一个好梦,”欧文-Misterioso说,“但不建议您在四维环境里待太久,所以就请您交给我来做吧。” 全息世界被切断后,普朗克又回到了刚才那个狭窄的通道,当他重新打开封闭门时,他的疲惫感一扫而光,身心都感到了一阵轻松。 助理把他送回住所时,他甚至第一次感到了困意,并预感自己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祝您晚安。”助理察觉到他很开心,朝他挤了挤眼睛。 “谢谢,也祝你晚安。”普朗克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表达过谢意后,朝他招招手,看着他把车开出院外,才返回门口。 冲个澡就上床吧,他想。 一开门,一张浅绿色的信封出现在了门里的地垫上。 广告?普朗克很奇怪,他打开信封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联合会囚犯的秘密我也知道,凡事都需付出代价。 —一个朋友敬上。 ☆、第八十七章 看到这句话, 普朗克愣了一下, 他本能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但除了他院子里黑黢黢的灌木丛他什么都没看见。现在是凌晨一点,他所在的高档社区一片安静,夜风突然从地面刮了起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迅速冷静了一下,从鞋柜下面的暗匣里掏出了一把枪,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家很大, 但室内装修却很简朴, 每个房间都透露出一种军队的气质, 当年他买这栋楼的时候就拆除了很多好看却不实用的隔断, 所以他要搜查的房间并不太多。 十分钟后, 他搜完了地下室, 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他确定这里并没有藏纳他人, 然后他把枪收好,打开了房间的灯。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重新拿起了那个信封——这是首都邮政派发的免费信封, 在各个邮递点都可以领取, 没有什么特殊性,信纸则是另一张信封拆开来写的, 看来这个投信人不是个缺乏常识的小毛头。 内容……其实让普朗克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内容,艾尔文被囚禁在联合会这件事只有当时参与追捕的少数警察,还有就是警局, 检察院,法院的几个高层知道,他们没有必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恐吓他……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秘密……而且他提到了秘密,这是指……什么?是把艾尔文囚禁在联合会的秘密,还是别的……?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 他重新返回大门检查了一下,这是隔音门,根本没有门缝,四周的窗户全都关严了的,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信塞了进来,还体面的放在了这里。 要报警么? 或者说,对方此举是希望自己报警么? 普朗克认真思考了起来,他又重新看了那句话一遍,这话说得很狡猾,像是个投机分子,他不稀罕把投机分子放在心上,所以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把信封扔进抽屉,然后就去睡了。 他的作息时间非常稳定,早晨五点,他会起床跑五公里,然后是洗澡,助理会来接他,七点的时候,他会在他的办公室里吃他的早饭,然后按照行程开始他今天的工作。 今天也如此,只是他比以往更兴奋,因为按照实验计划,今天早上欧文-Misterioso就会给他一个结果。 “您的早饭,会长。”助理把早餐和杂志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 普朗克对吃穿并没有特别的要求,这就是一份联合会餐厅订制的普通早餐,有素菜粥,三明治和几片饼干。普朗克打开包装袋,把几样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准备开始看几页杂志。当他随手拿起一篇饼干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在垫饼干的白色碎纸条里夹杂着一根绿色的,这……他放下饼干,把那张小纸条拽了出来……这和垫饼干的白色纸完全不同,这好像和昨晚上的那封信的用纸材质一样。 如果这是恶作剧,那简直就太过分了,普朗克把他的助理叫了回来。 “今天的早餐在哪里拿的?” 助理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学院餐厅,会长。” “是你亲自过去拿过来的?” “是啊,”助理回忆,“出发前,我向餐厅定了两份同样的早餐,刚才我去泊车后,就去自助餐取餐口取了订餐,然后就直接拿过来了。” “两份?”普朗克之前完全没关心过这些细节。 “是的,因为……我顺便也给自己订了一份……”助理不确定是不是这种行为冒犯了他,声音一下弱了下来。 “你吃了么?” “还没有,”助理的工作台就在他房间的外面,“我还放在桌子上呢。” “拿进来给我看看。” “哦。”助理胆战心惊的把他的早饭拎了进来。 普朗克直接掏出那盒饼干——果然,垫饼干的白色纸里同样夹着一根绿色的纸条。助理也看到这根纸条了,但他不清楚这根纸条和现在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重新换一份早餐吧。”普朗克把纸条扔在桌上,“这件事不要对他人提及。” “是!” 如果想做好普朗克的助理,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多问,所以他只是打了个寒颤就赶紧退了出去。 普朗克没有心思再吃东西了,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开始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助理每天都会订两份早餐,所以他把两份早餐都做了手脚,这样确保自己可以收到恐吓信息。但谁会这么了解他的行程呢?要知道,这可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细节。 他迅速在脑海里排布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人物依旧无一不是位高权重者,他真不觉得他们有必要做这样的事,还会有谁呢?亲信?故交?还是……艾尔文本人? 此刻他想起今天是艾尔文被抓获的第七天,除了第一天外,他后面就几乎没有再去见过他,要去见他么? 普朗克虽然不想,但觉得有这个必要。 这时候艾尔文也正在吃早饭,昨晚上他的体征正常,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达成了的第一步,现在他要等的就只是一个和欧文-Misterioso亲密接触的机会,他知道这很难,所以他为此预备了一系列的触发事件。 “好消息来得挺突然的,赫尔曼先生。”在门外看守的伊文突然说。 “怎么了?” “刚才检测到了欧文-Misterioso的动向,他们好像有个实验计划,大概是清空你的大脑,然后重新给你植入记忆,从实验计划书来看,这是接触性实验,也就是说,最快今天你就可以接触到欧文-Misterioso。” “呵!”艾尔文放下叉子,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看来对方坚信我已经是任人摆弄的囚徒了,可我明明没有装可怜啊……呵呵,这些自大的人啊,为什么失败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学会谨慎。” “您也需要谨慎,赫尔曼先生,”伊文提醒他,“我现在可以查看办公区的所有探头,我看到普朗克好像是朝我们的方向来了。” “他是来向我宣布这件事的?” “不像,他的神色有点凝重,他是真的朝这边来了,先生,”伊文开始切换自己的程序,“待会儿见。” 五分钟后,普朗克出现在了走廊尽头,这次他没带洛特,他是单独来的。 “他这几天状态如何?”他问门口站得笔直的机器人。 “不是很好,会长,昨天晚上他发了一次低烧。”程序切换后的机器人如实回答。 低烧?普朗克思索了片刻:“给他换一个禁闭室,然后我在新禁闭室里见他。” 相较普朗克,艾尔文当然是更愿意见到洛特,虽然都是他讨厌的人,但洛特至少不会引起他的生理性厌恶。在他极端讨厌的人面前,他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 但普朗克又何尝不是?他根本就不想见到艾尔文,如果可以的话,他恨得不在重置他人格的时候再往他脑子里打一针抑制剂,这样就不至于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结果看到他一进门,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好久不见。”艾尔文先开口。 “才几天。”普朗克冷冷的回答他。 “加上那五十年就很久了,来找我干什么?” “搜查你的囚室。”普朗克说,然后他紧紧的盯住了艾尔文的脸,然后他看到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不擅长审问,但他却了解艾尔文,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多说,要不然很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他现在只需确定艾尔文是不是有问题就行了。 而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那我就先走了。”普朗克站起来,走出了囚室,大门又再次关上。 普朗克联系了助理:“今天上午实验暂停,我要调看艾尔文禁闭室的所有录音和录像,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上午之内给我处理完毕。” 这到底是怎么了?艾尔文自嘲,他感觉自己是个刚知道中了头彩,却又被告知摇号出错的倒霉家伙。但他是个相信实干的人,他相信稳扎稳打,更相信见招拆招,他不怕事成之前的波折,毕竟波折也不过是让他的计划更加完善,更加无懈可击罢了。 可惜,他不知道坏了他好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决心要遗忘的某人。 某人此刻正在他临时租住的小房间里吃着快餐,他一边吃一边编写着几个准备投给杂志社的小稿子,这些稿子的内容真假参半,但标题都很惊人,大概一眼就能让看客大跌眼镜。 普朗克。威尔会长的镇定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得把他写的所有东西都发出去后才能给他足够的压力,让他接受谈判。 不过,别担心,普朗克,我虽然不擅长污蔑别人,但在这方面却很有才华。 施利芬把他面前这些绿色的稿纸都叠了起来——这件事之后,大家不会叫我‘绿纸侠’吧? 不好听……唉。 ☆、第八十八章 当施利芬说到自己会去恐吓普朗克的时候, 露西表示难以置信。一个身居高位长达百年的人不可能没有经历过恐吓, 普朗克将对这些手段不屑一顾。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恐吓, ”施利芬对她说,“真正恐怖的是: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你只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被监视,无时无刻不被骚扰,而这样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 “然后呢?你能恐吓他去和艾尔文和解?” “不然呢?如果他还执迷不悟, 他将会亲眼看到他一手创建的美好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这句话什么意思?”露西感到一阵不安, 她察觉到艾尔文被捕这件事也许并不简单。 “抱歉, 我不能再说了。” “好吧, ”露西思索了片刻, “那么我就……”她指了指房间, “我就离开了?” “是的,接下来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施利芬朝她告别, “啊,对了,这段时间最好去找个好律师, 如果我真的牵连了你, 那大概就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了。” “谢谢你的忠告,真是个不可爱的男孩, 再见。”露西不屑的说。 找到房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以为他至少会准备几天后再行动,但她没想到, 就在当天晚上,普朗克就收到了’大礼’。 当他拿着□□郑重的搜查他的房间时,施利芬正架着他的狙击□□,躲距他一公里外的一栋公寓楼顶上看着他。首都晚上的风很大,他知道这个位置将很难一枪爆掉他的头,所以,当他关上客厅的灯后,他就收枪回去了。 露西提供的作息时间表很准,看来这也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啊,施利芬给自己剥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他不确定自己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多少困扰,但他相信持续不断的骚扰一定可以取得效果。 效果果然在第二天就开始显现,按照计划,今天普朗克将会呆在联合会实验,一般来讲他都会与他现在的副会长共进午餐,可今天例外了,午饭时间他们谁都没有离开办公室。 正如安妮所言,普朗克果然一出事就会开始怀疑和自己关系最亲密的人。 施利芬不是艾尔文,他没办法通过什么高科技手法去窥视别人,他现在正以踏实的刑侦手段监视着他的猎物,另外,他想说一句——联合会对门的这家甜品店的香蕉卷真是太好吃了——普朗克知道自己办公室对面大楼同楼层的房间里有这么好吃的店么?估计不知道,知道的话谁会带自己的朋友去什么素食餐厅呢? 施利芬一边吸着奶昔,一边盯着对面的房间,玻璃当然是单侧透光的,他看不见屋内的任何情形,但如果屋里的人离开房间,房间就会开启节能模式,这至少能帮他确定普朗克是不是还在房间里。 下午四点,房间准时变暗了,因为按照计划,他现在要去参加同学科科室负责人的汇报会。他去准时开会了,所以证明不论他和洛特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很好,现在是时候给他一记重拳了。 施利芬结了账,离开了甜品店,他前往另一个街区的一家鲜花店,准备订一捧鲜花。 “是送给朋友,还是送给恋人的呢?”店员问他。 “是朋友,这是地址,”施利芬顺手从货架上选了几朵切花,“请在五点半送到,还有这个,把它们包在一起。” “好可爱的小熊。”店员夸道,“需要帮您写一张卡片么?” “当然。”施利芬接过平板,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好的,我们会准时送达,感谢您的光临。” “谢谢,我朋友一定会喜欢你们的花的。”来者对着机械贩售员笑了一下,然后压低了他的棒球帽,准备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施利芬很忙,但他的猎物今天其实更忙,再见过艾尔文后,他点名让洛特立刻来他的办公室,他对这个军部的双料间谍其实并无好感,但他以为至少在他和艾尔文之间,他应该选择对自己忠诚。 “我看了你在禁闭区的录像,录像内容有缺失呢。”普朗克把存储盘扔到办公桌上。 “因为他有自残行为,我得对联合会的声誉负责。”洛特对此早有准备,他以为普朗克说的是自己关闭录音的那几小段。 “你的意思是,这些缺失的内容是你授意删除的?” “不是,会长,是我亲自去处理的,禁闭室的当天的录像我当天都会看一遍,在第二天和他交谈时,我会根据他的状况确定要删除哪些内容,我以前处理过类似事件,我怕这种资料一旦泄露就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洛特诚恳的说,“抱歉,这件事情我应该先听取您的指示再操作,这点我的确考虑得太不周到了,抱歉。” 这段解释天衣无缝,普朗克找不到把柄但却无法完全相信他。这人的前科他很清楚,他知道他谦虚外表下的野心,也知道他为了达成目的根本就没有底线。 他会是艾尔文的合作者么?艾尔文可以许诺他什么?普朗克冷笑了一下。 “如果你下次能记得找我沟通,那就太好了,”普朗克推过一个平板,“请坐。” 洛特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这位前海军中尉坦然的注视着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问心无愧的气息。 “这是关于欧文-Misterioso的一个新课题,课题主要解决的是它平稳运行方面的问题,先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一放,把这件事排到第一位。”普朗克说。 洛特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他接过平板看了起来。 “三天时间够么?”普朗克问,他不喜欢听人狡辩,他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洛特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应该够了吧?”普朗克的语气开始变得阴森,“毕竟之前你解决这类问题都没超过二十小时。” “好的。”洛特快速的扫完了所有内容,“看来这几天我有得忙了。”洛特并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慌,他笑道,“中午我得在办公室吃饭了,会长。” “正好,我也在办公室吃。”普朗克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啊,还有,这几天不用去找艾尔文了,禁闭区的录像我会亲自接管的,你就安心做你的课题吧。” 三天,足够了,如果洛特拿不出成果,他就该懂事的找个理由辞职,当然,如果骚扰他的凶手就是他,这三天的课题内容大概足够让他消停了吧? 做完这一切,普朗克恢复了自己的日常工作安排。镇定是他人格的一大特色,他确实不大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乱了阵脚。 今天是囚禁的第七天,但艾尔文没有如约等来洛特的最后一面,结合早上发生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内容。他知道洛特不会真把自己当救命稻草,从今天开始,他大概很难有机会直接给欧文-Misterioso写代码了。 伊文是服务型机器人,虽然它能帮自己做到很多事,但却无法从外部攻破欧文-Misterioso的防护屏。所以,它可以帮他植入后期触发事件的各种病毒,但却无法变更欧文-Misterioso关于重置他人格的指令。 关于这一点,他怕是要小心行事了。 想到这里,艾尔文感到一阵恶心,他推想过很多种普朗克处置他的方法,但没是没能想得这么恶劣,就像多年前,他想到了很多种处罚,甚至做好准备卷包裹走人,但都没想到普朗克会栽赃他一样。重置人格?这是什么东西?五十年前没有这样的名词出现,这可算是给他带来了个大惊喜啦。 如果这是真的,他宁可被送到法庭去接受那些无意义的指责,但现在轮不到他选,他只能小心谨慎,静观其变。 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随便删监控了,所以他没有把伊文切回来,他得像个真囚犯那样,老老实实的坐在禁闭室里发呆。 今天的监控视频很无聊,因为普朗克发现艾尔文在他的床上坐了一整天,一句话都没有说,除了吃饭,他几乎没有其他动作。相较于前几天的录像,今天很反常,这是普朗克乐意看到的结果,他觉得自己应该抓住了凶手,现在只要静待三天,真相自会出现。 “会长,这是今天的汇报会的记录,”助理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他进来提醒普朗克,“晚上有通用公司举行的庆祝酒会,如果您要参加,现在就得去选礼服了。” “当然要参加。”普朗克恢复了平常和蔼的笑容,“来不及去餐厅吃饭了,一会儿你停到快餐店门口,我稍微买点吧。” “好的,会长。”看到普朗克情绪恢复正常,助理也很高兴,“车已经到门口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那天的会议虽然开得艰涩,但最终还是谈判成功了,通用公司拿到了几个他们最迫切需要的项目,这算是开了个好头。通用公司的高层大概是是为了向普朗克继续释出善意,所以专程安排了这个庆祝酒会。普朗克不是安妮,他知道这种社交场合的重要性,他很高兴一天就解决了所有事,这样他就可以有个好心情去对付那些出现在酒会上的官僚了。 “会长,抱歉,今天有您的包裹。” 快要走出大厅的时候,前台的接待员专程跑过来拦住他:“是一捧鲜花,还有这个,”她递上了一个包装盒。 鲜花没有署名,但是也没有什么异样,普朗克也曾收到过陌生人的鲜花,所以他不算很惊讶。他摇了摇纸盒,纸盒很轻,装得大概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谢谢。”他说,然后他出门坐上了他的专车。 “鲜花很漂亮。”助理称赞了一句。 但是也很便宜,普朗克想,这大概是那个读了他文章的年轻学生送的吧?他把花放到座位上,然后拆开了那个小礼盒。 盒子里放着一个小熊玩偶,玩偶上有一张卡片:“这不是礼物,这只是物归原主。 ——一个朋友敬上” 看着小熊玩偶,普朗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抓住玩具把它翻了过来,果然!在小熊的衣领下面,他看到了一排绣花的祝词:生日快乐! 公元6922年4月23日。 4月23日,是他的生日!这个熊,是艾尔文当年送给他的熊! ☆、第八十九章 当天的酒会他没有去, 他也没去买什么快餐, 他让助理直接把他送回了家。回到家后, 他直奔储藏室,果然,他看到展示柜的角落里空了一格。 以前,艾尔文总会在他过生日的时候买一个幼稚的礼物来送他,可能是玩偶,也可能是扳手工具套装,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这个柜子里按年份摆好, 这个不知从哪个商店买来的玩偶熊是当年他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不是假的。 这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普朗克拉开柜门, 把玩具熊放回原处,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柜子,一点被线索都没发现。他之前以为对方只是通过某个特殊的方法把骚扰信塞了进来, 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不止进了他的房间, 还里里外外溜达了一遍,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偏偏拿走这个熊?普朗克回忆6922年的往事,他不记得那年他和艾尔文有发生过什么值得纪念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对方是要向他暗示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从没举行过任何生日庆祝会,大家别说知道艾尔文会送什么了?除了艾尔文本人,大概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会在这天给他送礼吧?而且这个储藏室没有任何标示, 房间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他怎么知道他要找的东西会放在这里? 普朗克又掏出那张卡片,把它和开始收到的那封信放在一起做了个比对。从措辞来看,显然是一个人写的,是艾尔文么? 他回到楼上,打开了联合会的监视设备,开始倒放艾尔文今天的录像。今天的录像是完整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是洛特? 不可能,这些私密的事情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过,他不可能会知道。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此举又会有怎样的目的呢?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他看着窗外的建筑,似乎想到些什么,但细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只是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这感觉让他很不好。 此时施利芬正趴在对面的公寓楼楼顶监视着这边,当他看到普朗克走向窗边的时候,他赶紧关掉了狙击□□的瞄准镜。现在的光照还很足,他知道很多狙击手被瞄准镜反光出卖的案例,他可不想犯这种低级错误。 到七点的时候,普朗克还没有出门,施利芬知道他不会去参加今晚的酒会了,这可是个好兆头,证明他的心理战术起了作用。 普朗克和洛特不同,他对自己研究的学科非常精通,但这次他没有查到任何一点黑客攻击的痕迹,当他去联系住宅区安保调看房间录像时,录像甚至都不是被删除的,而是被盗了。 “什么?”他难以置信。 “真奇怪,您房间的监控储存片不见了,缓存的硬盘也被偷走了,这简直罕见,如果不是您来查,我们都还没发现。”住宅区的安保人员大惊失色。 因为监控室是一个独立区域,这里的防控制非常严密,他们简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能进来偷东西,这里的门可是和小型金库的门差不多复杂啊! “需要帮您报警么?”安保人员建议他报警,因为这真的太奇怪了。 “谢谢,暂时不用。”普朗克想了想。 如果之前他只是懒得报警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不敢报警了。他的对手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有心报警,对方一定会有办法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是哦,这点倒是猜的不错,施利芬从小就作文满分,如果他敢报警,他就敢把他昨天写的那些稿子寄出去,那些以普朗克为主角编写的贪污的、桃色的、犯罪的故事大概很快就会占据首都各大头条,如果他还不听话,说不定施利芬会准备把他的’短篇小说’写成’连载’。 当然,他其实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激怒他,和他彻底决裂,他需要的是对方的一个态度,愿意和自己平等谈判的态度。 接下来,就看普朗克的表现了。 第二天清晨,普朗克在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个空信封,绿色的。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在信封里写了一句话:你是不是还拿走了我的领带?我到哪里才能找到它? 然后他把信封扔回了自己的邮筒。 果然,下午回来的时候,他邮筒里的那封信不见了。那天确定有人进过房间后,他对房间物品进行了细致的排查,最后他发现他还丢了一条领带,那条在最高科技奖颁奖典礼时艾尔文送自己的领带。 清晨时分,他开门准备上班的时候,有一个绿色信封出现在了门口,不过还好,这次是在门外。信封里有内容:6922-4-23 他的生日?什么意思?……等等……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写给对方的内容……哪里……他用的措辞是’哪里’……他尝试性的在地图的坐标搜索区输入了692和423,然后他搜到了一个位于城郊的咖啡店。 如果这是地址,那么时间呢?他把信封拆开来看了一遍,上面在没有任何信息了,只有……只有投递人才会用到的邮费缴费编码,这个编码是十六位的,大概没法直接代表时间,他进入邮政系统,录入了代码,查询了一下邮资:16.30£,这太贵了,寄出星球都花不了这么多钱。 16:30,这是时间么? 普朗克查了一下行程,如果要开车去,那大概现在就得出发。经过片刻犹豫,他掏出枪,塞好子弹放进了包里,然后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他不来上班了。 这件咖啡厅真的非常远,他只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淡咖啡厅的环境看起来很安全,这里旁边就是一条商业街,来往的人很多,不是一个暗杀的好地方。咖啡厅的机械服务员也没有什么异样,它端了柠檬水过来,并引导他随意落座。 他坐在了一个角落里,此刻他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大概不到两分钟了,他会见到他么?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艾尔文事件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多年震惊的普朗克也紧张了起来。 可事与愿违,他在这里一连坐了一个小时也没有人理会他,进进出出的访客都有自己的同伴,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来找他的。 怎么回事?是自己理解错了? 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后,他确定对方大概是不会来了,这情况让他很忐忑,他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确定了一下有没有异常的事情发生,当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后,他才小心的站起来,准备返回城里。 等他走到车前的时候,他发现驾驶位上放着一个信封,他赶紧打开车门,把信封拆开:如果真想见到我,就不要带枪。 ——我不是你的敌人,但可以成为你的敌人。 然后他发现座位旁边有一杯咖啡,咖啡杯上有刚才那家店的标志,他拿起咖啡,打开了纸杯盖,发现咖啡还热着,时间应该不久。 是我的枪冒犯了你么?普朗克揣测着咖啡的用意,他不希望成为这种人的敌人,如果不是敌人,大概喝一口也无妨吧?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正躲在暗处监视,所以他小心的把咖啡捧到嘴边,尽可能小的喝了一口,然后他才钻进车子,准备开车回城。 此刻的施利芬其实就坐在街对面的一辆计程车里,他看到他的猎物终于对他屈服了,他对对方的表现非常满意。 “开车吧,先生,”他对司机说,“把我送到最近的一个地下交通站。” 他不准备继续跟踪了,今天他要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他准备要把首都的地下交通线全都坐一遍。再温顺的豹都不是宠物,下次可就不是试探了,他得给他们找个真正的见面之地,这个地点必须绝对安全,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这同样是艾尔文做事的准则。 他并不知道有个人在首都为他奔波,他只知道没人可以拖延他设定好的计划。他用大黑洞的塌缩将他们所在的星系与其他星系隔离,为的就是制造一个相对封闭的试验场,现在呢?当计划更近一步的时候,他需要一个更小的范围,以确保他对人类的改造是精准的,有空间修正的。 怎样将首都和其他城市剥离开? 他当然有他的想法,而且刚好也是个绝对安全、万无一失的想法。 ☆、第九十章 三天过去了, 普朗克却没有主动来找洛特, 洛特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其实自他决定要使用艾尔文的代码时, 他就知道很有可能会被怀疑。怀疑他的人可能是研究员也可能是普朗克,但他更希望是普朗克,因为这样自证清白会简单很多。 他好歹做了多年的学科研究负责人,就算不能和艾尔文、安妮比肩,也不至于毫无能力。艾尔文的代码给了他思路,虽然他自己解决会费点劲, 但不会真的难倒他。他知道只要过了这关就会重新赢得普朗克的信任, 所以他并不慌乱。 熬了三天夜的他等了一天, 却没有等来对峙, 这让他对自己的推论产生了怀疑。 他是单纯怀疑自己, 还是有别的原因? 挺有意思的, 他先把自己的报告压成邮件发给了普朗克,然后他查了一下艾尔文这几天监控的录像——除了第一天外, 普朗克没有再去找过他,他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艾尔文反而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显得有点焦躁, 总是不经意的朝门口望, 就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他怎么了?就算是被捕的第一天他也没这样过。洛特放弃了下班,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重新调出了普朗克去的那天的录像。 他们只说了三句话,唯一有效的信息就是说要搜查囚室,但当天的搜查报告显示并没有搜出什么违禁物品。为了避嫌, 他现在当然不能去见艾尔文,所以他准备去看看当天封存的各种搜查物。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把他领到了一个储物柜前,拉开了一个抽屉。 “东西很少,洛特先生,你如果要打开袋子查看,请确保拆袋前戴好手套。” “谢谢。” 档案员出去了,洛特翻了翻抽屉,发现里面只有一床被子,一张床单,一个枕头,还有一个平板电脑。他先打开了平板电脑,这个电脑更本就没有外接借口和链接网络的硬件,而且没有工具的话,艾尔文也不可能拆开外壳,打开电脑后查看到的都是那些早就被植入好文件,没有任何异常。洛特想了想,放下了电脑,逐一打开了床单、被套和枕头,终于,在他认真的检查下,在被单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块很小的血迹。 他流过血?是脖子后面的标记伤开裂了? 不像,这块血迹在被套上,而且位置不像是睡觉时无意蹭上去的……这更像是手指上的血蹭上去的。听说被搜查的前一天,他好像发了低烧,低烧会让手指流血?不可能吧? 他对着血迹拍了个照,然后把图片传给了个值得信任的法医朋友。 过了一会儿,法医朋友回复了:说血迹虽然很少,但是痕迹很特别,这个人的身体当时大概经历着巨大的痛苦,他可能在紧握拳头的时候抠破了手掌,然后等他放松的时候就不小心把血蹭到了被单上。 洛特对比了一下图片,觉得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推理。低烧、疼痛……他开始怀疑艾尔文在隐瞒着什么。回忆种种,他发现其实对方对联系omega维促会的进度并不是真的关心,那么重点会是……? “晚餐的时间快到了,洛特先生,要帮你点餐?”他的助手在门外问。 “额……啊,好啊,”洛特还在想他的事情,“放在门外就好了,我自己知道出来吃。” 大楼办公室的灯渐渐熄灭,大家正在逐渐离开,洛特想了想,把一个研究员叫了回来:“前段时间主机温度过高的时候,我往里面录过代码,现在把那个时候的所有记录都给我一下,我现在要看。” 洛特开始有点不安,他发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连普朗克都知道的东西。 他猜得对,普朗克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他几乎已经忘了要检查洛特的报告进度,他今天一天都耗在了这个不知是谁的人给他设计的数字游戏中。 但这一切行为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恶意,至少迄今为止,他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恐吓,对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为了要引起他的重视,仅此而已。 会是谁呢?现在看来绝不像是权贵们所为了,因为他们绝不会这样浪费时间。因为行事风格太过统一,也不像是集团所为。这人是谁?是个喜欢看推理小说的独行侠?还是个恰巧知道了什么的工程师(毕竟他撬开了这么复杂的锁。)? 直到下午五点,对方的游戏终于停止了,他给出了一个地址,是一家玩具商店,进店后他按照对方的要求买了一款他要求型号的游戏机。 最后一组数字应该是这款游戏的账号和密码,果然,他登进去后,有一个玩家过来找他了。 “这游戏是实名制的么?”他问机械店员。 店员看了看操作界面:“试玩期不需要实名制,先生,前十二个小时是不收费的,您可以放心体验。” 很聪明,第一次有人用游戏机联络别人,普朗克笑了笑。 这是一个界面丑陋的联机冒险游戏,这个游戏唯一的卖点大概是游戏场景和现实场景一致,在游戏世界里,你可以买下和现实世界同名的百货大楼,然后做大楼的老板。 “跟我来。”对方跟他留言。 “你是谁?”游戏机的键盘又硬又小,普朗克按得费劲极了。 “你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后,对方不再和他交谈,他看到那个被设置为金发壮汉的角色开始沿着街道朝前走去。普朗克的角色和他本人的外貌接近——还挺细心的,普朗克想,然后他也操作自己的角色跟了上去。 角色所处的位置和现实中他所在的位置完全一致,普朗克一边操作角色,一边当真根据提示走出了玩具店,他现在在九号大街,这是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金发的壮汉。 也是,既然选择了这个方式,应该不会出现在周围吧? 他今天没有带枪,也没有带任何其他的武器,他开始觉得这个人只是有话想要给他说。 在走了至少一公里后,游戏角色把他带进了地下交通车站,然后对方留言了。 “176+。” 是176+号车道线的意思?显然是的,普朗克刷过了匝道进了车站。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非常挤,和游戏界面里的世界完全是两回事。 地下交通是免费的,在这里坐车的几乎都是工薪阶层,人口基数有绝对优势的beta是工薪阶层的绝大多数,普朗克比他们都高,他再次仔仔细细的把车厢里的人看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壮汉。 他们坐得并不远,大概三站后就下车了,然后对方又让他转乘了另一号线,就这样一趟一趟的换车,普朗克一连坐了两个小时。 现在已经八点过了,晚高峰早就过去了,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普朗克渐渐找到了座位,再往后,车厢的空位越来越多,最后就只剩零星几个人了。 平常有专车接送的普朗克已经算不清自己换了多少辆车,现在是在哪个位置了。对方倒是很有耐心,继续指导他不停换乘。 十点的时候,普朗克甚至都已经不大清楚自己这次进的是几号线,标号是+还是-了,他只是习惯性的跟着对方进了车厢,然后等他的下一个指令。 就在他看着屏幕发呆的时候,对方的角色突然从屏幕上消失了。 “?”普朗克拍打了一下游戏机,游戏机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游戏系统显示留言,普朗克赶紧点开。 “抬头。” 抬头? 他这时才看了一下旁边车号,这是——6922+号线,6922?这是最初他拿走的小熊上出现过的数字,+?地下交通的车轨是上下双轨的,标-的车厢在他头顶的车道上,因为悬挂重力设计,两条车道镜面对称,+号车厢的乘客和-号车厢的乘客理论上是’头对头’的关系。 普朗克赶紧看向头顶,这次他看到穿着连帽衫的人和他刚好站在对应的位置,因为那人戴着帽子,他看不清他的发色,但这体型……绝对是个alpha。 是他? 大概是知道他抬头了,对方把手从兜儿里抽出来,拉开拉链,露出里里面的领带,这领带!就是那条领带! 是他! 这就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第九十一章 这时游戏机的振铃响了, 普朗克按下了接听键, 把它贴在耳朵上。 “放心, 这款游戏是不允许录音的,我们的谈话不会有别人知道。”对方说。 “你是谁?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他们站在车厢的一头,离他们很远的座位上零星有几个乘客,那些乘客显然对他们并不关系。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他:“这辆车会从城郊开回城里,但+线和-线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是重叠的,换句话说, 我们的交谈就只有十分钟。” 普朗克看了一眼身边的交通图, 他发现对方说的是实话。 “看来你是个注重效率的人。” “是的, 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十分钟足够我们彼此阐述观点了, 如果这段时间里我们无法彼此说服对方, 那我想更长的时间也没有意义。” 普朗克想了一下:“这个观点我同意。” “那么,我先说一个有效信息吧, 艾尔文。赫尔曼想毁灭世界,这件事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 “但他原本不是这么想的。” “此话怎讲?” 对方似乎是停顿了一下:“五十年前的代码不是他录入的,是你录的。” 他原以为对方会狡辩, 但没想到普朗克很坦然:“是的, 是我录的,你是位警察?” “不是。” “说实话, 这挺让我意外的,”普朗克说,“五十年前, 有人怀疑过我,那人是个警察,我以为他还没放弃。” “怎么会呢?据我所知那位警察早就不是警察了,在这件事面前,没有人还在坚持。” “你知道得很详细。” “非常详细,而且还有证据。”对方伸出了一只手,从透明的天花板上,普朗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手上的储存片。 “你认为你可以坐到他们都做不到的事?” “当然,我非常强大。”对方看了一下时间,“提醒一下,还有五分钟。” “你想告发我?” “一个人的生命,数百个个人的职业前途,千万实验经费的损失,普朗克会长,如果我告发你,我会成功的。但这一切比起整个世界来讲,不值一提,还记得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么?我说:艾尔文。赫尔曼想毁灭这个世界。我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那么我也告诉你,这不是一个有效信息,因为我已经阻止了他。” “五十年前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列车还在高速行驶中,还有三分钟就会到达分叉口了。 “可是你阻止他了么?”对方似乎是笑了一下,“如果成功了,为什么还需要帮军部修改战损报告?如果不修改,这会让约翰尼斯直接上军事法庭吧?” 普朗克此时才发现,对方知道的远比他想象得多,他帮约翰尼斯修改数据这种事连安妮都不知道。 “你想得到什么?”他不再和他绕圈子了。 “我要得到艾尔文。赫尔曼。” “什么意思?” “你没有决心杀掉他,”对方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森可怕,“但我有。”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是个alpha,而他,杀了太多的alpha,普朗克会长,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谈判的机会,如果你错过了,我不保证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如果你现在答应我,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会平稳结束,不会对你有任何干扰,而我,我也以alpha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会给他一个有尊严的死刑,然后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无踪。”对方补充了一下,“这对你来讲是最好的。” “我不可能把联邦一级通缉犯就这样交到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的手上。” “还有一分钟时间供您选择,会长,要么接受我的建议,和我配合,我会为您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要么我们谈崩,你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你的确对我一无所知,但很遗憾,我对你却非常了解”对方不是在恳求他,“还有三十秒。” 任何人此刻都会犹豫,更何况普朗克根本没有料到对方会开出这样的条件。他推测对方应该是在之前的核磁风暴中牺牲了战友的某人,这样的话,他的能力,他杀死艾尔文的决心都可以得到解释。但他应该相信这样的人么? “我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这个完全取决于你。” 普朗克的心动了一下。 此时6922号列车开始减速,转角就在前方,再过十秒,+、-两条线路就将各自开入各自的轨道,滑入站台。 进站时间将是…… “喂?请帮我转接洛特先生,请告诉他,的确有病毒代码,事情紧急,我现在就要见他!” 联合会大楼里被洛特叫回来的那位研究员在实验室里焦急的等转接排序,但洛特正在听别的汇报,十分钟后才接通。 “洛特教授!”研究员在通讯线路里大喊,“我查到了,病毒程序会影响整个首都的地下交通线路!如果我们不及时阻止,病毒启动时,现在所有正在运行的地下交通车都会脱轨,然后相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必须将程序切换到备用安全系统,我们得让整个首都的地下线路先停下来!洛特教授!” “好的,先把欧文-Misterioso切换到安全模式,其他的我来处理。”事情非常严重,洛特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冷静。 因为他在十分钟前就已经查到了这条病毒。 他刚才正在和他的助理通话,他需要知道普朗克在哪里,这种大事需要他授权。 很快,普朗克的助理回电话了,结果竟让他出乎意料,这会儿普朗克正在地下轨道交通线里。 “出什么事了么?洛特教授?”普朗克的助理问,“我这里有会长的跟踪信号,我能看到他在哪条线路里,你有急事找他?要不要我帮您联系他?” 大概有那么一秒钟时间,洛特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了片刻,他犹豫了一下:“没事,我就是问问他在哪里,没事,很晚了,我明天再找他吧。” 然后他中断了通信,他看到通讯线路中还有一个人在排队等待进线,他知道那是他留下来的那位研究员,他也猜到了对方想要和他汇报什么。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点六分……距离病毒启动设定的时间还有三分五十秒。 他没有接听研究员的电话,只是保持了他的线路。 他给自己开了一瓶新酒,然后倒了一杯,配着窗外的夜景,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知道有他期待的好事要发生了。 6922号列车就快要进站,施利芬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知道时间限制会让人徒增压力,他希望借此试探普朗克对艾尔文的真实态度,如果他不答应,那么至少证明他依旧对艾尔文保有师生之情。只有确定了这一点,接下来他做出的努力才会有价值。 他会妥协么?毕竟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把游戏机紧紧的贴在耳朵上,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个字。 “我答应你……”普朗克说话了。 但就在这时,高速运行的+向列车突然脱轨,猛地朝下面的-向列车砸了下去。两辆列车都有数十节车厢,两辆列车瞬间纠缠在了一起,隧道里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脱轨发生的时候,普朗克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是感到脚下的重力突然消失,然后他整个人就朝着钢化玻璃做的天花板砸去。车辆的行驶速度非常快,他本能的抓住了扶手,避免自己被甩出车外。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倒在一个扭曲变形的座位旁边,车厢和轨道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只有应急口的红灯还亮着,整个车厢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出事了!他对自己说!他摸索到了一位同车厢的乘客,然后他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发现对方已经死亡。 都死了么? 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人! “-”向车厢在下面,下面的情况恐怕更糟吧?他摸到了安全锤,奋力砸开了一扇车窗,从里面爬了出来。 轨道里,连环爆炸的声音持续传来,种种情况都是不祥的预兆,车辆撞毁产生的焦臭味充斥着隧道,让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但在这一片混乱中,普朗克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这是……? 这时,在隧道昏暗的应急灯下,他看到另一个人艰难的撬开车门爬了出来,那个人……是alpha,空气中的味道……是他身上的血味。 对方朝地上吐了一口血,一瘸一拐的朝他走来;“你刚才说什么?” 救援人员暂时还赶不过来,施利芬清醒后很庆幸对方也还活着,他希望自己刚才在爆炸声中听错了,他希望现在普朗克能给他一个不同的答案。 应急灯的光线非常微弱,施利芬相信就算是alpha,对方也不可能在这满是尘埃的环境中看清他的脸,他认为对方猜不到他是谁,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气味。 这是每个alpha都会有的特殊气味,当他标记过某个omega后,其他的alpha也能通过标记闻到他的味道。 当他走向普朗克的时候,这气味逐渐变浓,浓到足以唤醒他的所有记忆。 毫无防备,施利芬挨了对方一记重拳,这一拳非常用力,几乎一下把他打趴下。 “是你。”普朗克自己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是那个标记艾尔文的人。” 极度愤怒让他整个人都敏感了起来,他察觉到了施利芬的位置,一下扑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身高差异不大,这一掐差点把施利芬直接按在了地上。 “你真是个拙劣的骗子!”普朗克狠狠地说,“他竟然会被一个劣等骗子标记,他为什么还活着?他怎么不去死!?” alpha的臂力惊人,可以直接掐断对方的颈骨,施利芬一手别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胡乱的在轨道上摸着,终于,在他的脖子被掐断前,他摸到了一块断掉的枕石。 普朗克两手全力掐着他,完全没有顾忌到这一砸。 这一下非常猛,砸出来的血一下彪了施利芬一脸,趁着普朗克松手,施利芬又补了一拳在他的肚子上。 “我不是骗子,还有,你才是个混蛋,这一拳是帮艾尔文打的。”施利芬知道自己的幻想全面落空,这个人终究不是安妮,他真的只是个自私冷酷的栽赃者! “你背叛了他!刚才是第二次!”此刻他的愤怒盖过了一切。 做了几十年科学家的普朗克比他想象的要强悍得多,对方没有倒下:“是他背叛了我!人渣!你们都是人渣!你们这些肮脏的人渣!” 他扑上来和施利芬扭打到了一起,打斗过程中,施利芬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拳,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疼痛,只是一拳接一拳的朝普朗克还击,在不知打了多久之后,他终于一拳打中了普朗克的太阳穴,让他彻底倒在了地上。 当施利芬好不容易爬起来时,隧道的照明灯恢复了,白色的灯光一下把他们两的惨状照得一清二楚。他看着面满是血的普朗克,心早已变得冰凉,他在普朗克眼中看到了嫉妒和仇恨的火焰,他知道这是‘爱’,但他从未想过原来‘爱’也可以如此恶心。 “哼……哈哈哈哈。”普朗克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大笑了起来,“我以为标记他的会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你只是一个小狱警。” 也许是打够了,施利芬并没再被对方轻蔑的态度激怒,他觉得对方现在不论说出怎样的话他都能保持克制。 “艾尔文这个人渣,和你真配,”普朗克挣扎了一下,勉强支起了上半身,“你这个□□犯!” 施利芬一拳砸上了他的鼻子,普朗克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救援车的声音渐渐从隧道口传来,施利芬调整了一下心情,艰难的朝隧道深处走去,他感到刚才那一拳绝对让他的手骨折了。 草!他对自己说,我以为我忍得住的,结果根本就忍不住! ☆、第九十二章 十点零九分五十秒, 首都地下公交线发生了超大事故。整个泰坦所有正在运行的地下列车全部脱轨, 连环爆炸造成了上万人伤亡。 然而,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事情。 事故发生的同时,相当数量的人感受到了身体异常,这种异常的初期有点像癫痫发作,但人并不会因此失去意识,他们的思维非常清晰,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抽搐。 异常的时间并不久, 但救援却被延迟了, 自动启动的救援机器人因为缺少人力指挥, 全都堆在地下交通的入口, 现场一片混乱。本次影响对alpha是最小的, 事故发生后大概过了十分钟, 警察终于赶到,稍后救援医生才到达现场。 现场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虽然十点已经错过了高峰期, 但是许多繁华路段的列车上依旧有很多乘客,地下列车的座位是没有安全带的,很多乘客被甩出了座位, 大多数严重骨折的人当场死亡, 只有少数人还奄奄一息。隧道交叉口发生碰撞的多辆列车则引起了爆炸,这种事故中几乎无人生还。 原本祥和的夜晚被打破了宁静, 这简直是个梦魇般的晚上。 施利芬身体里的生物芯片早就被关闭了,索性没有受到影响,但他也被普朗克揍得很惨, 血流进了眼睛,导致他根本看不清路。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出口其实就只有几百米,但他听到了救援队的声音,他知道这种救援一定会彻查他的身份,他绝对掩饰不过,所以别无原则,只能往反方向走。 隧道很长,他不确定下一个出口是不是也有警察把守,他只是希望能找到个应急通道先进去休息一下,他觉得普朗克的有一拳刚好砸在了他的肺上,着一拳砸得他现在都还在咳血。 “嗨!那里有个人!” 他听到有人在他前面喊,然后很亮的手电光找到了他脸上。 这是警察署专用的照明手电,他闻到了一群alpha的味道。 “嗨!站住!”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可疑。 如果是在平常的时候他是可以应付的,但现在施利芬的头疼的他自己都快窒息了,他无法回答,只能拿手遮住对面射过来的光。 别怕,他安慰自己,露西帮他修改过身份id,他们无法通过他的外貌查到他的身份。 “是伤员么?” 救援队的人大概也跟上了,他听到了beta的声音。 “稍等,我们确认一下。”一个警察跑了过来,“叫什么名字。” “c……cici。” “?”对方也对这个名字感到奇怪,“给我看一下你的id。” 这一刻施利芬真是恨死露西的玩笑了,他头疼欲裂,但还是只能艰难的把他编好的谎话说了出来:“这是我的手环,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芯片还在运转。” 身体机能急速下降的时候,生物芯片可能提前关闭,虽然这种情况很罕见,但勉强算是一个托词。 警员大概是看他伤势很重,并不想太为难他,他接过手环刷了一下:“是叫cici,让救护队过来。” 施利芬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警员突然从他身后跑了过来:“我们在前面发现了普朗克会长!救援队过来!还有!他说有个金发碧眼的alpha是嫌疑人,你们注意搜查!” 金发? 刚准备松手的警员突然抓紧了施利芬的胳膊,施利芬本能的挣了一下,然后他就感到一把枪顶在了他头上。 “跪下!”对方大喊,然后迅速把他铐了起来。 之后的动作快了很多,他们发现他是个alpha,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所以他们决定先把他送到警局再给他基本治疗。 完了!完了!施利芬这下大脑真是一片空白! 虽然换乘了很多次车,但他知道他所处的位置还在城区范围内,如果他被当成重要嫌疑人移交出去,接手的人很可能是之前在警局提审过他的那些核心警员。他们都看过他的脸,知道他叫施利芬,这是绝对没办法隐瞒过去的。 时至此刻,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倒霉的遇上了一起地下交通事故,等他到了出口,他才发现,这似乎根本不是一起小事件,因为出口围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肩章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特别调查员。 “我们发现了可疑的人。”警员向他的长官汇报,“另一队人在下一个出口不远处发现了学院联合会的会长,他指正说一个金色头发、蓝眼睛的男性alpha可能是嫌疑人。” 金发,alpha,只是因为脸上的伤势太重,看不清他的瞳色。 高级警员打量了他一下:“立刻把他送回总部,只给基本治疗。” “抓到了什么嫌疑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这个高级警员背后传了出来。 “报告检察官,发现了一个alpha,有受害人指正他可能是嫌疑人。” “我刚才听到了。”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beta,她从助手手上接过了一双手套,“帮我扶住他的头。”然后她伸手掰开了施利芬的眼睑。 “交给我吧。”她对高级警员说。 “……” “怎么,程序上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女士,只是……” “这个我知道,你们长官和我是朋友,他会理解的。”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当着警员的面给他们的长官阿诺德。肖恩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们谈笑风生。 “额……好吧。” 最后,高级警员无奈的说。 “别担心,警长,我想今晚会有很多嫌疑人的,他应该只是之一。” “要我派人护送你么?”高级警员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很危险,他是个alpha。” “我的助手也是一位alpha,”检察官的助手适时的亮出了他的肌肉,“我想我和嫌疑人都会很安全的,再见。” “我来开车,你给他打一针镇静剂,还有止血针,我觉得他快死了。”上了检察厅的车后,这位长官说。 “我们去哪儿?”助手发现路好像不对。 “当然是去找那个小贱人,”安格拉叹了一口气,“这种烫手的事情我可不想招惹上。” 在镇静剂生效前,施利芬就已经神志不清了,这一针打进去后,他就彻底人事不省了。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到头和胸腔都疼得快要炸裂,眼睛肿得根本就睁不开,这是在哪儿?警察厅?检察厅?还是说直接就是监狱? “你好,猪头。” 这声音很熟悉,不是那位女检察官的。 施利芬费力的扭了一下脖子,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简易的布沙发上。 “我找了医生帮你纠正了骨折,其他的伤口就麻烦你自己痊愈吧,施利芬。” “夏尔?!” “看来你脑子还没被打坏。”夏尔端了一杯水坐在他对面不紧不慢的喝着,“要吃面条么?” “吃……”愈合伤口需要体力,施利芬艰难的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不吃也没别的。”夏尔把一盘(看起来就很不好吃的)面条往他面前推了推,“不要再强装羸弱啦,医生说你顶多十个小时就会恢复,草,你们这些alpha都特么是怪物。” 坐起来后,施利芬感觉神志反而清醒了一些,他发现自己所处的房间不是什么办公室,而是一间小套房,小套房的家具很少,但东西很多,很多符合omega品味的男装乱七八糟的堆在椅子、沙发和床上。 “……这猪窝不会是你家吧……”施利芬吸了一口面条。 “是啊,我专门改变了我家的布置就是为了迎接你啊,猪头。”夏尔耸耸肩。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还记得那个截获你的女长官?那是接任我调查的检察官,我和她说起过你的事,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施利芬无话可说,这的确是运气很好。 “还有运气更好的事呢,”夏尔按开了电视,“昨晚上所有的地下交通列车都脱轨了,脱轨的时间是十点零九分五十秒,你想想你那时在干什么?你猜猜这是谁干的?” 施利芬回忆了一下,然后忍着剧痛长大了嘴巴。 夏尔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你真是个失败的人,施利芬,你都标记了他,他的计划里依旧根本没有你。” “……你怎么知道我标记了他?” “他被捕的消息的确是被封锁了,但这只是针对大众的封锁,不是针对我们的封锁,我说,施利芬,你这个白痴,你既然都到首都了你为什么不来先找一下我?拜托,我真没想到你会蠢到直接去挑衅普朗克!” “是试探!”施利芬狡辩。 “不管是试探还是挑衅,甜心,至少在我们的圈子里,普朗克对艾尔文教授的那点小心思早就人尽皆知了。”夏尔露出了八婆的表情,“普朗克才看到艾尔文教授的体检报告时,愤怒得都不愿意见他,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逼!竟然还想去面遇情敌,被揍成这样简直是活该!” 听到这句话,施利芬突然觉得劫后余生的快感瞬间消失了:“真是可悲……现在想来,明明有那么多人劝阻我,我却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普朗克也和艾尔文或者安妮一样,只是不被理解……但我想,我真的错了。” 电视还在报道此事,从昨晚开始到现在,救援就没有停止过,首都的医院已经住满了人,从未有过的恐怖的气息正在整个星球上方蔓延。 “重新开始吧。” 沉默了片刻,夏尔说。 “嗯。” ☆、第九十三章 速度高达100公里/小时的脱轨列车并没有导致普朗克的死亡, 这一点令洛特很吃惊。他知道这位不论这位会长受了多重的伤, 他都能够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 并且重新回到他面前。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得提前安排。 在首都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普朗克已经在病床上恢复了理智,他再也没有对警方说起过他对之前提到的所谓’金发碧眼’的alpha嫌疑人,也对自己去坐地铁这件事避而不答。他先见了自己的助手,问了一些细节, 然后见了议会里的几位核心成员。 他并没有主动约谈格劳修斯大法官, 但他却主动来了。 “你伤得很重。”格劳修斯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知道你出车祸了, 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 “很高兴你能抽空来看我。” “因为我知道你很想见我。”格劳修斯示意他的秘书关上门。 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们曾经在同一个部队服役, 虽然当时我们并不是很熟,但很荣幸, 我们是那个番队唯二活到现在的人,普朗克,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那就是我们彼此知道什么时候该无条件的信任对方。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格劳修斯开门见山。 普朗克思考了片刻:“我见到了标记艾尔文的人。” “哦?”这信息确实让格劳修斯有些吃惊。 “几天前, 我接到了一些恐吓信,不得不说, 恐吓的手段还算高明,我以为是某个利益组织的代表,但没想到是这个人。”普朗克的脸上现在还缠着绷带, “车祸发生前,我们还在不同的车厢里通话,车祸发生后,我闻出了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格劳修斯笑了一下:“看来他身手不错,他是什么身份?是哪个圈子的人?” 说到这里普朗克也自嘲的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向你提起过的那个检察院丑闻么?” “那个剪指头的虐待案?” “他就是那个案件的主角,想不到吧,他只是一个小狱警。” 格劳修斯想了想:“他们是同伙?” “不是,”普朗克说,“事故来得很突然,显然打断了他原有的计划。” “那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是个越狱犯吧?越狱是死罪,他为什么还要跑到首都来?” “我认为他多少知道一些艾尔文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格劳修斯有些听不懂了。 “我现在怀疑艾尔文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他应该有他的想法。”普朗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个人多次提到:他想毁灭这个世界。” “我和艾尔文。赫尔曼虽然交往不多,但我觉得他是个平和的人,只有激进愤怒的人才会用到毁灭这个词。”格劳修斯不同意他的全部观点,“而我觉得,你才是那个激进又愤怒的人,毕竟你想杀了他。” “他不是我们想杀掉的第一人。”普朗克说。 格劳修斯笑了起来,他一贯慈祥的表情中闪过了一丝冷暗的光:“谁知道呢?普朗克,至少现在你要明白,我们才是处在劣势的一方。法院,警方,检察厅为你保密的前提是大家认为你可以妥善处理好艾尔文,但现在,地下交通事故加上昨晚的欧文芯片失控,你认为你凭借几个议员的支持就可以掌控一切了么?昨天你太狼狈了,你的声誉已经跌落谷底,一旦有人拿到确切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与艾尔文有关,你还能够说服所有人把他留在联合会么?如果真的把他交出去,你确定他会在法庭上说什么?” “……” “我真的不懂你这个人,”格劳修斯取下了他的眼镜,“把他从科学家变成囚犯的人是你,申请宪法改革就为给他判个死刑的是你,但每次到最后不愿杀了他的人也是你。不论你偷换怎样的概念,冰冻大脑不是死,重置人格也不是死,普朗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对我彻底屈服!”普朗克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拔下输液管,把它扔到床上,“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凭什么敢背叛我?是谁让他拥有地位,是谁让他获得荣誉?我能给得起,也能收回!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信任他,把欧文芯片的生物样本交给他去开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普通人,在死之前,他得把他得到的东西都吐出来!” “普朗克,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他早就不是你的学生了,你之所以过得这么痛苦就是因为你老把他当学生,”格劳修斯很无奈,“要我提醒你现在有多惨么?你还在关心你们之间的恩怨得失?他是不会还你了,不论是恩,还是情,从他被标记的那一刻你就该清醒了吧?如果你不希望欧文系统被人质疑,如果你不想被搞得身败名裂,如果你还对你曾构想的完美世界有一丝执念,你就该明白,是该放手了……接下来的事,请交给我,让我像判决一个普通公民那样判决他,到时候你再重新收拾收拾心情,找个接班人。”格劳修斯看了看时间,“我想你会接受我的建议的,我预感顶多再过十个小时媒体就会把你的病房堵得水泄不通。” “抱歉,我做不到。”普朗克没有理会他的说辞。 “你会做到的,”格劳修斯往他床上扔了一瓶药,“如果他不是被标记了,我敢说,你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么爱他,得了吧,普朗克,一颗药就能解决的问题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格劳修斯提起他的公文包,“我不喜欢判人死刑,我劝阻过你,也尝试撮合你们和好,但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只能说……还是干净利落的解决更好。另外好心的提醒你一下,关心关心你自己身边的人吧。昨天你的一位研究员自杀了,我想大概只有傻瓜才会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那位被洛特叫回来的研究员自杀了,自杀的真相还在调查中,他临死前留了一封长长的留言,然后他把留言放到了网络上。 夏尔花了一个小时研究,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最后他放弃了。 “据我所知研究员很少有自杀的。”施利芬已经好多了,他自己拆了手上的石膏,开始自由的吃面。 “我不确定,这份留言如果是假的,我只能说写得实在是高明,”夏尔躺在另一张沙发上,他的脸对着一张巨大的白板,白板上有他刚才从施利芬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从这份留言里,我知道的还不如从你和普朗克的互殴中知道得多呢,喂!我说,你千里迢迢来到首都不会就是为了揍情敌一顿吧?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呢?” “接下来……”施利芬有点尴尬,“其实我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和他打架!我原本的计划非常周全,我们的会面都是在不同车厢里进行的,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不论结果如何,我们根本不会又见面的机会!我在想,如果可以,我会在后续说服他去和艾尔文和解,如果不行,我有很多他的黑料,我可以慢慢威胁他,直到他把艾尔文交到我这个所谓的’复仇者’手上。” “真是充满bug,而又简单粗暴……和你的智商非常匹配。”夏尔看着天花板。 “???”施利芬气得差点摔碗,“请问哪里有bug,那里又简单粗暴了?” “如果如你所说,你见过安妮。舒伯特和露西。雅格,我想她们都应该尽力劝阻你了吧?竟然有人觉得自己可以去说服普朗克低头认错呢!你来干这些蠢事之前有好好读他的简历么?该不会是他那张好看的脸让你觉得他很温和,很好沟通吧?”夏尔毫不留情的嘲讽他,“他,是一个可以把艾尔文教授,安妮教授,露西教授还有你们约翰尼斯元帅玩得团团转的人,是谁给了你这种自信让你觉得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说服他的?哦呵呵呵,施利芬,我以前真不知道你有这么蠢呢!让我给你的这次行动大哥总结吧,你唯一的成就大概是暗示了对方艾尔文被捕这件事是有蹊跷的,如果普朗克脑子没被你打坏,我想他无论如何会对教授提高点警惕,把他和欧文-Misterioso关远一点,其次就是……抱歉,没有了。” “我还揍了他,虽然没什么用,但我很爽!”施利芬知道自己搞砸了,但他讨厌夏尔的语气。 “你也被他揍了啊,白痴,算了……我不想听你们alpha打架的事,”夏尔也感觉到饿了,他站起来准备去给自己找点别的吃的,“你从昨天稍微可以说话了开始,已经讲了一百遍了,好了,我知道他被你打趴下了,你干脆为此写首诗刻在背上吧?看你这沾沾自喜的样子……真是弱智……”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抱怨,“……真希望这会儿来个alpha再打你一顿,这样说不定你能清醒一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啊,对,千万不要随便许愿。 夏尔的话还没说完,他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谁?”施利芬指了指门口。 他的同事们来之前会提前和他联系的,夏尔也警惕了起来,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了枪,然后才打开了公寓的可视通话系统。 “嗨!夏尔?是我,我来看你了。” 认识了夏尔这么久,这是施利芬第一次看到他惊恐的表情。 “啊!是你啊!”夏尔一下遮住了摄像头,确保对方只能看到自己的脸,“omega维促会不是已经判定我们约会失败了么?” 上次爽约后,omega维促会就给夏尔寄了信,给了他个低到不能再低的评级,之后他就收到了国税局的税单,然后他就一贫如洗了(所以家里只有面条)。 “那是我不好!”对方给他道歉,“你那天还在生病,我却完全不顾及你的心情接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这是我的错,之后我也和omega维促会的人解释过了,但他们不听,还是给了我们最低评级……后来我出差了,今天才回来,所以赶过来向你道歉。”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夏尔努力的拖延时间,他偷偷冲施利芬摆手。 “干什么?”施利芬看不懂着傻瓜在干什么。 “躲起来!白痴!”夏尔用芯片给他的手环打了一排字。 “后来我再去医院找你的时候,碰到了你的同事,她给了我地址。” 她?格雷?这个混蛋,夏尔绝望的想。 “我躲哪儿啊??” 这边施利芬还在用手环给他发简讯。 “我可以先进来么?外面有点冷,我给你买了蛋挞,还是热的,但是再呆一会儿我觉得可能就要冷了。” “啊……好,我现在就来给你开门。”夏尔极不情愿的把手按到了开门键上。 你躲好了么?傻逼? 根本没处躲啊!你家连个…… 快点啦!白痴! “夏尔?你还在么?” “啊,好,好,我房间有点乱……对不起,我开门了。” 门打开了,克洛伊往他怀里塞了一捧鲜花,然后热情的拥抱了他。 “见到你我可真高兴!”克洛伊说。 “我……我也是啊。”夏尔回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很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第九十四章 夏尔的家确实很乱, 一看就是个单身了几十年的男人住过的房间。虽然经过了进化, 但人类的两/性特点和古代地球比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单身男人不善经营自己的生活,五千年过去了,现实依旧如此。 因为心虚,夏尔难得的表现出了乖顺,他顺手拉上窗帘遮住了那扇写满机密信息的白板,然后转身稍微踢了几脚地上的箱子为克洛伊劈开了一条进屋的路。 “有点乱, 不好意思。” “没关系, 才搬家都是这个样子。”克洛伊是真的以为他才搬家, 因为大概只有可能搬家的人才能乱到这个境界。 (然而……夏尔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年了。) “我把蛋挞放在这里可以么?”克洛伊指了指旁边的矮柜。 “当然可以!”夏尔把矮柜上的本子、纸张、平板电器挪到了一边, “你坐沙发吧。”他把沙发上的衣服抱起来堆到了床上。 “你……”夏尔以为她送了蛋挞就要走。 “我还带了香槟。”克洛伊穿的短裙, 她艰难的护住裙子, 坚定的坐到了那个基本已经塌陷了的沙发上。 “哦……好,我去拿杯子。”夏尔知道她是不会走了, 他只好接过酒到厨房去找杯子,他盘算着喝一杯就快哄她走。 此刻施利芬就躲在沙发后面的衣柜里,这破柜子不大, 但依旧被塞满了衣服, 他把自己埋在夏尔的各种衬衣里,大气都不敢出。这位叫克洛伊的女士个子挺高的, 拥有大多数alpha女性都拥有的美好身材和容貌,她精致的妆容和时装更在此基础上给她添加了十分,施利芬从柜子的缝隙里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似乎正在看夏尔随手扔在矮柜上的杂志。 这人多久走啊……施利芬在衣柜里憋着气,他毕竟是个越狱犯,他可不希望被什么闲杂人等看到……夏尔这个家伙呢,大概是根本没办法在他的破厨房里找到成套的杯子,摸摸索索半天都不出来,对此施利芬忍不住在心里说他坏话说了一百遍。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位女士突然站了起来,她似乎是在这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随意看看,施利芬不知道她的来头,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但幸好,对方大概就只是随便的看了看,当她的视线扫过衣柜后,她似乎又准备坐回沙发上。 施利芬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放松的瞬间,衣柜门突然被拉开,施利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就一下掐住了他的手腕!施利芬的伤口已经都好得差不多了,他赶紧挣脱,但对方速度很快,根本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一拳打到了他的鼻梁上。 “啊!”施利芬惨叫了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克洛伊的力量超乎他想象的大,她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出来。 “我是他朋友!” 这是个多么苍白的解释啊……怎么会有朋友躲在衣柜里…… “夏尔!你这个混蛋,这是谁啊!你快来解释一下!叫她住手!”施利芬挣扎着抬起头,他看到夏尔正提着杯子傻呆呆的站在客厅门口一言不发,“你说话啊!” “哦!”夏尔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了一样,他放下杯子冲克洛伊吼了起来,“你住手!!小心我的柜子啊!!!!” “……” “……” 之后,夏尔花了至少半个小时向克洛伊解释这个衣柜里的alpha不是他的男朋友,这期间无人理会可怜的施利芬,他自己找了纱布堵住了他飙血的伤口。 “所以说,你是……?那位逃犯?”克洛伊将信将疑的看着施利芬的脸。 “什么?”夏尔有点惊讶,他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没有提到这个词。 “宝贝,抱歉,我刚才看了你的白板。”克洛伊指着那扇白板,刚才临时拉起来遮住它的窗帘已经被掀开了一角,露出来的一角里正贴得有施利芬的照片,照片下写着他的大名,“刚才我用你的平板查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恰巧和照片上的人吻合,天呐,你竟然和一个逃犯谈恋爱?!夏尔,亲爱的,你怎么想的?如果你现在就和他分手,我可以原谅你!” “……”这思维太跳跃了,夏尔喝了口酒想冷静一下。 “刚才在门外我就闻到他的味道了。”克洛伊根本不给他冷静的机会,她继续说,“还有,我退役前就职于空降陆战师,我是负责全师近身搏击课程的教官,你!”她指着正准备坐到沙发上的施利芬,“不准坐在他身边,坐到那边的板凳上去!你再靠近他小心我把你的牙齿全都拔下来!” “……”施利芬赶紧坐到了旁边的板凳上。 “空降陆战师是什么东东?”夏尔偷偷问他。 “你闭嘴。”施利芬说。 “你是个越狱犯,你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你是不是绑架了他?还是说你准备恐吓他?”克洛伊连续发问。 “等等,等等!”夏尔打断了她的话,“是这样的,小姐,你能听我再解释一下么,”夏尔长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么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话,希望你三思后再做出判断!首先,这个猪头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没有任何男朋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一桩大案有关,是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几个月前的恐怖袭击你还记得么?对,就是这个案子,他是唯一和嫌疑人接触过的人,所以他不是什么逃犯,他是证人,他现在受我保护。” 克洛伊正准备说话,夏尔又打断了他:“他现在被政府追捕,我不能把他就这样交出去,因为他现在很重要,对我们全人类的安危来说都很重要!知道昨晚上的地下交通脱轨案么?知道昨天晚上欧文芯片失控的事情么?对,这一切都和他有关,所以,你,作为一个公民,我希望你能和我们站在一起,暂时先对这件事情保密。感谢你的蛋挞,感谢你的酒,甚至感谢你揍了他一拳,但现在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样对你,对我,对全人类都好,我希望……” “等一下!”原本只是来’捉奸’的克洛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些事怎么会和你有关?你只是一个检查厅的小职员。” “他不是个小职员,”施利芬在旁边机械的插了句嘴,“他是检察厅特别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什么?”克洛伊对这些政府部门没有概念。 “也就是说,你们空降陆战师的师长看见他了也得叫他爸爸。” “……” “而且我真不是他男朋友,可以把你旁边的绷带递给我一下么,我觉得你刚才把我的骨头打断了。”施利芬坐在板凳上委屈的说。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克洛伊没有再说话,施利芬的逃犯身份没有吓到她,她被:我的师长得叫我的小男友叫爸爸,这个问题吓坏了。她本以为找到了此生挚爱,却没有想到外表温纯可人(?)的检察厅小职员竟然是政府高官,她是一位商界的成功人士,她对政界人士没有偏见,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比她的师长职位还高(得多),她作为一个alpha她有自尊心,对此她完全不能接受。 在她崩溃的时候,夏尔在向施利芬确认消除记忆的那种技术在哪里搞得到,他觉得这位克洛伊女士显然是个突然跑出来的累赘(一直是个累赘),他不期望对方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事情,稍后他会竭尽全力动用一切手段说服她去做记忆消除手术。 “好的,就是露西。雅格,谢谢,施利芬,你这次好歹有了点用。”他表扬鼻子已经被打断的施利芬,“你去联系她,我来搞定这个人。”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矮柜之上,蛋挞已凉。 当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看着阳台上的克洛伊郁闷的背影,夏尔觉得今天也算是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回忆了一下他和克洛伊见过的不多几面,不得不说……这个家伙和别的alpha一样讨厌……但如果今天那她不是恰巧要来看他,其实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吧?虽然约会都失败了,国税局也来造过孽了,但……那些经历还算挺有趣吧? 她能接受消除记忆的建议么?为了全人类的安危…… 会吧? 这样也可以避免给她自己带来麻烦。 会吧…… 想到这里,夏尔倒了两杯香槟,准备去找她摊牌。 “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 没想到他们同时开口了。 “你先说吧,omega优先。”克洛伊抄着手,脸色很难看。 夏尔犹豫了一下:“还是你先说吧。” 听取女士的抱怨是每个绅士该做的事,夏尔想,也许自己用不着劝她,她自己都会要求消除记忆呢,大概没有人愿意和一级通缉犯的案件扯上关系吧? “那好吧,你听我说,”克洛伊捋了捋头发,露出了自己有点发红的眼睛,“我刚才想过了,我原谅你。” “欸?!” “我原谅你,我也接受你,我会和你结婚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在这起案件结束后,你必须回归我们的家庭,我会把你之前的工作经历当做一个美好的回忆来和你分享,但是我不喜欢我丈夫出去干这么危险的工作,和这种……”她嫌弃的指了指厕所里的施利芬,“这种危险的逃犯在一起!” 等等,大姐……你说什么结婚? “在此之前,我可以无条件的帮助他,当然,主要是跟着你,我不能允许你这样把自己放任在危险的环境中,如果你不接受我的保护,我就……”克洛伊在想威胁他的条件,但一时间没想到,所以她换了个思路,“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保护,我答应你,一定为你保守秘密,任何人都别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丝信息,以空降陆战师的荣誉起誓!” 喂…… 这是什么情况…… ☆、第九十五章 灾难发生后, 首都打开了所有运河的闸门, 许多重型挖掘设备通过水路运往事故点。有好事者率先往河道里投掷了红色染料以表达对这次恐怖袭击的抗议后, 其他人争相效仿,现在鸟瞰这颗星球,就像在看一个布满血管的动物。 虽然现代社会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亲友关系,但大家还是愤怒了,在大家的记忆力,人类从未如此不安过, 今天的经历就好像回到了远古时代, 人类又变成了某种猎食者的猎物, 而这个猎食者还是他们的同类。 “大法官, 前面有□□, 路面被□□的人堵住了。”司机对格劳修斯说。 “不要着急, 绕一下,洛特先生大概能料到这种情况, 他会原谅我们的迟到的。” 格劳修斯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他只见过那位洛特一面,就是在不久前庆祝欧文-Misterioso上线的酒会上。虽然当时普朗克专程介绍他们认识, 但他可以感受到普朗克对他的轻视。普朗克就是这么个奇特的人, 他文质彬彬、礼貌谦逊,但不经意间会透露出一种轻蔑, 这是一种对能力远逊自己的人的轻蔑。他对格劳修斯也透露过,那感觉和那天他看洛特的眼神一致。 和他相处的这么多年里,如果说有什么人例外的话, 那恐怕就只有艾尔文和安妮,所以格劳修斯早就知道,这两个人对普朗克来说会很特别。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们两人踩了这么多次底线都还仍旧活着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对洛特也真是同情。 “学院联合会到了,大法官。” “好的,谢谢,停到地下去吧,别被媒体拍到了。”格劳修斯叮嘱他的司机。 虽然民众还没把矛头对准联合会,但联合会也并不清净,自杀事件引来了一大堆警察,大厅非常热闹。他刚进去就看到了站在外围的安格拉检察官,他比安格拉职位高,所以对方放下手上的事情过来向他问好。 “你是来查自杀事件的?”格劳修斯和她打招呼。 “哪里,哪里,只是配合一下警方,给他们一点我们的建议罢了。”安格拉和夏尔性格完全不同,她从未给人留下过强势的印象,“从现场来看自杀动机很明显,我想最后大概不会立案,您呢?大法官?法官来案发现场就真太少见了。” “就和自杀事件一样少见,”格劳修斯和她调侃,“特别是联合会这种福利优厚的机构,近几十年我还真没听说过有人去自杀。” 安格拉并不反驳他:“是啊,这是近五十年的第一例,要知道联合会的研究员加起来有几百万人呢。” “所以呢?”格劳修斯笑眯眯的看着她,“如果是你的同事夏尔。费尔南来办,他会怎么说?” “我怎么会知道他要怎么说。”安格拉说话滴水不漏,“总之自杀动机很明显,现场也很干净,警察没找到什么谋杀的证据,我只能说,很遗憾。” “您真是一位和善的公诉人!”格劳修斯感慨,“未来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么?” 安格拉知道他在暗指艾尔文事件,她装作很热络的凑近他的耳朵:“谁知道呢?毕竟这不是我们检察厅单方面可以确定的事情。” “……” “还有,您是不是约了什么人?”安格拉指了指他身后,“那位是洛特先生的助手,他是代理副会长,您看他是不是要找您?” “谢谢!”格劳修斯并不生气,他回头看了那位着急的助理一眼,“我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套不出话来小姐’。” 安格拉冲他挤了挤眼睛:“谢谢您给我起的绰号,您是学者,期待您法庭上的指教。” 他们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终于结束了,近十年没接触首都检察厅的格劳修斯觉得这些新家伙个个都挺有趣的,安格拉是么?稍后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看到两位长官终于结束了对话,洛特的助理赶紧插了进来,提醒这位大法官他还有一场已经迟到了很久的约谈。 “去他的办公室?”格劳修斯问。 “额……是实验室。” 大概是因为迟到了太久,所以洛特在实验室招待了这位法官先生。 “又见面了,格劳修斯大法官。”洛特亲热的和他打招呼。 “抱歉,迟到了,□□的人可真多,政府门口围满了人。”格劳修斯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样,“如果政府扛不住压力,我想会有人透露艾尔文被捕的消息的。” “是啊,是啊,”洛特焦头烂额的样子,“普朗克会长已经给我交代过了,我立刻就带您去见他。” 这话说得没错,虽然大家没有证据,但这种级别的犯罪恐怕只有艾尔文才做的出来吧?有必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当然不必,如果民众持续施压,会有’知情人’透露真相吧?如果艾尔文的存在被曝光,他会对民众说些什么呢?所以普朗克才这么急着让他这位法院的朋友到他这里来见这位烫手的囚犯。 洛特认为普朗克是这么想的。 当然,普朗克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格劳修斯想的却不只是这些。 他是一个不搞清事情真相就不准备冒然行动的人,所以,在此之前,他还有别的事情要确定。 “研究员自杀的事情也被媒体报道了呢,”格劳修斯并不急着去见艾尔文,他似乎还对别的事情感兴趣,“怎么没有做好封锁?” “这位研究员自杀前把消息提前放到了网络上。”洛特无奈的说。 自杀时的录像格劳修斯已经提前看过了,这位研究员在通完电话后似乎是呆了一会儿,然后脱轨事故就发生了,稍后的欧文芯片失控时,他的反应倒不算特别严重,从痉挛倒地到爬起来也不过就是过了五分钟,之后,他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径直回到电脑前写了些东西,写好后就走到窗前从楼上跳了下去。 “这也确实没办法,你尽力了。”格劳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他感到洛特的情绪放松了下来,“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更何况民众对联合会的影响一直都很好,不要太担心。” “是啊,是啊。”洛特示意他和自己去见艾尔文。 “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研究?”格劳修斯不为所动,他好奇的看向实验室里面。 “这个么?”出于礼貌,洛特只好把他引近了一些,“欧文芯片毕竟是失控了,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却是从未有过的大事故,我们在重放那天的错误代码,我们需要再次验证芯片失控对人类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实验区中间有六位性别不同的’志愿者’,现在正在对他们重放代码,果然,性别不同的人受影响的程度也不同。 “alpha受的影响是最大的,其次是beta,最后是omega。” 代码又一次重录了,alpha果然先倒在了地上,开始抽搐,在其他人反应结束后,alpha的症状基本都还在,除了痉挛,他们的四肢不再受意识控制,开始胡乱在地上爬了起来。 “真是奇特,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强壮的呢。”格劳修斯自嘲,“那天晚上失控的时候我没这么吓人,我只是打碎了个杯子。” “我们放大了代码效果。”洛特说,“大概是因为芯片的素材来自一位omega吧,这次事故中我们发现alpha对芯片的依赖度会比别的性别更大,这有可能是这种现象的原因。” “那些参加实验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自愿参加的。” “你们科研工作者真是伟大。”格劳修斯从不吝啬赞美,“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么?” “不会,芯片只能最大程度的控制身体,但是不会控制人类的意识,也不会对意识造成任何伤害,五十年前欧文芯片上线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种实验,它不是机械,它是生物,在意识上我们是隔离的,所以欧文芯片是绝对安全的。” “哦……”格劳修斯谦虚的说,“我是个外行,我理解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不论欧文芯片出了怎样的故障,我的大脑还是我的大脑,不会有人改变我的思想?” “是的。” “这不是什么新成果吧?” “当然不是,谁会让一个对人类有重大安全隐患的产品上线呢?这些实验五十年前就做过了,我们只是单独再测一下这段代码罢了。” “不能控制思想,但可以控制肉体么?”格劳修斯就像一个好奇的好学生。 “可以,”洛特给他选取了几个曾经的实验图,“在痉挛发生后,意识虽然不受损伤,但是身体会暂时不受大脑控制,芯片可以执行一些行为上的命令。”洛特耐心的给他解释。 “真可怕啊,”格劳修斯笑着对他说,“科技已经到达这种高度了,想想看吧,写一段代码给欧文芯片,就可以让一个人的身体被芯片控制,明明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但他却被指挥着走到电脑前,写下一堆毫无意义的文字,只为宣布自己死亡,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从楼上跳下去……真像科幻小说一样精彩,你说是不是洛特先生?” “嗯?”洛特像是突然被电了一下,“你……您?说什么?” “我只是在说一种假设,”格劳修斯搂住了对方的肩膀,“毕竟我是个外行,听到一些科技名词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胡思乱想。” 洛特想要陪笑,但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这大概是法官的职业习惯?毕竟我们得从各方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真相,这种推理能力是必不可少的,你不会因此笑话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格劳修斯的表情特别真诚。 “现在,我想我可以去见艾尔文。赫尔曼教授了,”他看了看时间,“抱歉,我现在很少参加具体案件,习惯都懒散了,浪费了您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他从脚边提起了公文包,“那……我们走吧……请。” ☆、第九十六章 格劳修斯造访的消息已经提前告知了艾尔文, 所以艾尔文知道他迟到了。 禁闭室的大门很厚, 就像金库一样, 通过好几次解锁才彻底打开,他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个人,然后他发现五十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 不单是容貌,那种气质……都没变…… “有什么喝的么?” 洛特让人弄了点水过来:“还有别的需要的么?” “不用了。”格劳修斯对他笑了笑,“您可以离开了, 我会和他好好谈的。” “额……好吧, 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叫我。”洛特不安的看了看艾尔文, 退了出去。 大门重新关上了, 整个过程中, 坐在床上的艾尔文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艾尔文, 你不能对我避而不见。”格劳修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拖过椅子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你又不是个小孩子,是吧?” “我的确非常不想见到你,”艾尔文仍旧坐在床上, “笑面老虎, 如果只有普朗克一个人,五十年前他没那么方便就诬陷我吧?” “这怎么能是诬陷呢。”格劳修斯依旧笑眯眯的, “这只是个策略。” “一个罔至法律于不顾的策略?普朗克这个人一贯冷酷,他的行为我不评价,但格劳修斯, 你作为一个法学学者,你成为他的帮凶不会觉得可耻么?”艾尔文觉得他笑得很恶心。 “不觉得,我倒认为我很高效。”格劳修斯耸了耸肩,“我从不认为普朗克真是你的对手,虽然你很看得上他……说起来真是讽刺,最初我们俩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我记得我生日的时候你还会给我写贺卡,你博士毕业时的礼服还是我太太给你选的。” “……”艾尔文没有理他。 “是啊……”格劳修斯把眼镜从脸上摘了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看起来并不年轻的脸,“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记得,那时候内战都还没完全结束吧?艾尔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二十多岁,知道普朗克那天怎么介绍你么?他对我说——你看我那么多学生,就这个家伙还不错,呵呵,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 “然后他说,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人类的未来一定会很光明。这话说得没错,在你们合作的几十年里,人类结束了内战,完成了统一,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扩张和发展,只是不到一百年啊,艾尔文,这在以前的任何时期都是不可想的。” “所以今天你来找我是来叙旧的?”艾尔文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格劳修斯感慨,“提醒一下,虽然你有一张二十岁的脸,但其实你已经一百多岁了,怀旧才是老年人的常态。” “可我不想和一个老狐狸怀旧。”艾尔文冷冷的说,“我知道你在五十年前扮演过什么角色,你不是我的朋友,从来都不是。” “好吧,好吧。”格劳修斯打开他的文件包,把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既然不想说其他的,那我们就开始谈公事吧?”他把一叠报告扔到桌上,“事故发生的时间避开了交通高峰期,但造成的伤亡依旧在百万人左右,想想吧,一颗星球的所有地下交通列车全部同时脱轨,肇事者算不算心狠手辣?”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艾尔文冷笑,“我被关在独立囚室里,啊,你的意思是普朗克的独立囚室不算好?” “你变得伶牙俐齿了。” 格劳修斯突然笑了,这笑容和之前的不一样,那是一种看透对方的笑容,笑得令人不安。 “是啊……”他喝了一口桌上的水,“五十年了,任何人都会变,你也是,虽然我无比怀念你当年那个沉默乖顺的样子。” “我不会再被你骗着去写什么自白书,格劳修斯,你这次恐怕只能准备送我上法庭!omega维促会一旦知道我被捕就会竭尽全力维护我的权益,一旦我有了律师,我就可以告诉我的律师一些小事,我知道的可不少,比如曾经的大法官如何利用职权之便帮联合会会长捏造证据之类的,我想大家会很感兴趣吧?”艾尔文早不吃他这套了,“你认为我还会保持沉默任人摆布?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太傻,大法官。” 经过五十年前那场事件的洗礼,他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研究员,他知道了他们的游戏规则,这种肮脏的,毫无意义的游戏规则。 可这游戏格劳修斯比他玩得更好。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说辞一般,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他只是冲艾尔文勾了勾手指:“我也有一件你感兴趣的事情,不想来看看么?” 他举起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是不是叫格斯·施利芬?没想到吧?我们找到他了。”格劳修斯紧盯着他的眼睛。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 “准确的说,是他来找的我们,没想到吧?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约见普朗克,然后他们的会面被你的脱轨事故搞砸了,他暴露了身份。”格劳修斯把照片推到桌子对面,“二十六岁,正是想要恋爱的年龄,可艾尔文,你毁了他。” 欺诈是格劳修斯的惯用手段,在五十年前的事件中,艾尔文早习惯了他谈话内容的真真假假,但这次,他觉得格劳修斯说的话是真的。 “虽然你不把我当朋友,但我还是会把你当朋友的。”格劳修斯又拿出了一叠照片,“我顺便帮你查了查他,他重新被搜救队找到之后就被抓回首都当成重要嫌疑人被羁押,检察厅负责对他的审讯,这是他当时接受审讯的照片……嗯,”格劳修斯看了几张,“我想说,挺惨的,你想看看么?看你的表情,你果然什么都还不知道吧?” “……” “之后他被关进首都西部监狱,然后他越狱了,所以,现在他是个在逃的死刑犯。”格劳修斯站起来走到床边,把照片洒在了床上,“即便他和你的案子完全无关,只要他被捕了就得去坐电椅。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对alpha真严酷,杀害千万人,爆掉一个星球的你会不会判死刑都有待商榷,而这个年轻的小男孩却要因为这么点事就得死了。” “你想说什么?” “你在发抖?”格劳修斯按住艾尔文的肩膀,笑容从他脸上渐渐退去,“我和你不一样,我虽然无耻,但我不是个疯子,我对滥杀无辜没有兴趣,你听着,我一点也不想把你送上法庭,但如果我失败了,我希望你不要在法庭上说任何一句不该说的话。” 格劳修斯从床上捡起一张照片强塞进他手里:“如果你说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为你安排一场遗体告别仪式,让你最后再看一次他的蓝眼睛。” “还有,”他指了指门外,“我知道你门外有位新盟友,那位急着想要当会长的无能先生,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我不是普朗克,我对你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第九十七章 出乎意料么? 原来艾尔文。赫尔曼也有弱点。 “欸?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我?没有啊。”施利芬在厕所里翻, “你有剃须刀么?借我用一下。” “哦, 我都用一次性的。”夏尔从浴缸下面的柜子里给他找了一袋一次性剃须刀。 “谢谢, ”施利芬接过剃须刀,“还有,你可以把你女朋友请出去么?她这样看着我真让我感到很害怕。” 克洛伊趴在厕所门上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脸色难看得都要彪火了。 “正常的AO关系不会到共用剃须刀的地步吧?”克洛伊对施利芬的行为非常不满。 “你闭嘴!”夏尔用剃须泡堵住了准备反驳的施利芬,然后他回头对克洛伊和颜悦色的说,“你刚才答应过我不再猜忌的, 来, 出去待一会儿, 我们毕竟是两个男人, 你不会想看我们上厕所吧?”夏尔满脸堆笑, 半带哄半带吓的把克洛伊推了出去。 “哇哦, 夏尔检察官,你刚才的态度真是出奇的绅士呢, 不是说好带她去做记忆消除手术么?怎么你也搞砸了?”施利芬嘲讽。 “你是白痴?!她是有身份的公民,如果得不到她的授权我们怎么可能强迫她去做这种事?而且你觉得我们有这个实力强迫她去么?” 会被空降陆战师近身搏击课教官打飞哟。 “……” 这特么才是真理由吧?施利芬想。 “我先出去了!别用我的洗脸巾擦脸,我警告你!” 看着堆满杂物的洗手间, 施利芬想, 这还真是个怪人,明明自己生活得一团糟, 偏偏有时候又露出一副洁癖的样子。从离开首都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他们会再相遇,现在好了, 不止相遇,还得合作,还外加了一个与此完全不相干的人。 据夏尔说,那位鞋跟上都镶着宝石的女士是他的相亲对象,对他很痴迷,穷追不舍,现在最理智的决定不是和她硬碰硬,而是和她合作。 合作? 头疼……施利芬觉得自己的计划全乱了。 他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口才刚好,现在鼻子又断了,真是命运多舛。 “喂!你还在厕所里做什么?你在吃我的剃须刀么?”夏尔和他说话的时候脾气就恢复到了正常,“快点出来!我现在要说正事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夏尔把能告诉克洛伊的事情全都对她托盘而出,施利芬在一旁观察克洛伊的脸色,发现这位女士的脸上除了怀疑倒没有其他特别的表情。 “你是说他认识安妮。舒伯特?还有露西。雅格?”克洛伊对此特别不信,“她们可是当代最著名的科学家之一。” “出于一些机缘巧合认识的。”克洛伊高傲的态度让施利芬有点不爽。 “那艾尔文。赫尔曼呢?你说你标记了他,他可是个传奇人物,说出来谁会信?哈哈哈,你只是一个还在服役的小狱警!”施利芬不爽的态度也让克洛伊很不爽。 “那你去问他本人啊!”施利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杠精! 要打起来了,夏尔不得已拦到了他们中间:“冷静,两位,我的房子又小又破,经不住任何折腾了,你们俩都坐下,”他把这两个家伙推到沙发的两端,自己坐在中间,然后在茶几中间放了块蛋挞,“一会儿好好说话,都不准超过这块蛋挞。” “还有,我说正事的时候,两位都请不要再用提问打断我,”夏尔头疼,“刚才,我接到了最新消息,警方准备公布艾尔文教授被捕的消息了,他们修改了一点事实,告诉民众他们是在脱轨案件发生后十小时内成功抓捕艾尔文的,这主意真是精明,既挽回了政府的公信力,又安抚了不安的民众。接下来恐怕就是公审了,这将是一场通用公司、联合会、军部和政府的混战,我想这一定是艾尔文教授喜闻乐见的场面吧? 是这个道理,艾尔文一手主导了这个大事件,现在的混乱一定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我想,如果他计划的必要条件是接触欧文-Misterioso,这场混乱一定会给他很多机会。但是……,他的这位爱人,”他指了指坐在沙发左边的施利芬,“已经无意间把这个细节透露给联合会了,毕竟艾尔文才是大家的公敌,我想他是无法如愿接触到欧文-Misterioso了。” “……”克洛伊还是忍不住插嘴了,“这是个好事啊,至少不论怎么折腾我们大家都不用死了。” “克洛伊,”夏尔礼貌的提醒她,“一个高智商犯罪者不会只有一套计划,我们硬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能和他和解。” 你看看已经被炸掉了的旧军部,那可是一整颗星球呢。 “……”对此克洛伊无话可说,“那我们准备怎么做?” “检察厅是公诉人,我们负责代表所有受害者向艾尔文教授提起诉讼,所以我们不能把它变成一场混战,我们得改变这场公审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施利芬有点明白夏尔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克洛伊也恍然大悟,“啊,你放心!我有办法买通法官!我朋友认识你们法院的高层。” “……” “……” “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看着我?我的眼影花了?” “没有,”夏尔捡起那个冷蛋挞吃了一口,“我去洗个脸(冷静一下)。” 夏尔站起来走了。 “他什么意思?”克洛伊只好问施利芬。 “他的意思是,他想在公审中把战火引向普朗克,以此公开五十年前的冤案,既然普朗克不愿向艾尔文和解,就让他在公审中向真正的受害者道歉,毕竟我已经拿到了那么多证据。”施利芬耐心的给她解释。 “哦……”克洛伊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那哪个环节需要花钱?” 你根本就完全没有明白吧?!施利芬的毛都炸了! “你干什么?” “我去洗个脸。”施利芬扶着额头冲进了洗手间。 他冲进去的时候,夏尔正扶着洗漱台发呆。 “你把这个智障牵扯进来干嘛?”施利芬愤怒的掰过他的肩膀,“她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晚饭你想吃什么?”夏尔的样子特别冷静。 “额?随便……’施利芬摸不着头脑。 夏尔把这货弹开后打开了厕所门,他靠在门口用撒娇的语气对客厅说,“总裁,我们现在没办法出去吃饭,我最近熬夜很多,我想喝汤~” “松露汤怎么样?我一会儿让我秘书单独给我们送过来!”客厅里的克洛伊愉快的回应,“你还想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有家店专门做菌类的各种煲,我让他一会儿每一种都给我们买点过来。” “看见了没有?”夏尔回过头对施利芬说,“这就是用处!学着点!” “……” 在脱轨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十四小时,警方召开了行文发布会,正式宣布艾尔文。赫尔曼被捕。这一消息瞬间占领了各大媒体的头条,警方表示调查正在进行,已经确定脱轨事件系艾尔文。赫尔曼所为,但否认欧文芯片的失控和他有关。 当被问及关押地点时,警方拒绝透露,并表示已经收到了多封表示要谋杀艾尔文。赫尔曼的恐吓邮件。警方呼吁公民保持冷静,让法律给犯罪嫌疑人一个公正的判决。 “看来这次人权组织和omega维促会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呢。”正在看新闻的格劳修斯喝了一口茶,“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捕获你那位狡猾的小男友了。” 那个痴情的,无人看护的小alpha,只要他还敢呆在首都,找到他简直易如反掌。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羞涩的打个广告,还请大家收藏一下我的新文《落难帮主去掌勺》,古耽,搞笑风~~~~讲的是个收保护费的大佬被抓进王府当卧底的事,希望我写搞笑风大家也会喜欢?。多谢包养~。 ☆、第九十八章 内战, 人类最可耻的年代, 参战的那段时光, 普朗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普朗克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他平常睡得很少,一般不做梦的。所以,是不是因为今天睡得太久了呢?他想起来了,自己受了伤,被注射了镇静剂, 现在应该躺在联邦医院独立病房的病床上。 “嗨!普朗克, 该登机了, 你还在愣着做什么?” 拍他肩膀的人是他曾经的上尉, 他叫凯文。戈培。 “枪的安全锁松了, 要细心一些啊, 来吧!” 他看了看腰带,发现自己穿着陆战军装, 正站在陆军登陆机的机场上,天空很高,很蓝, 空气里有湿润的海的气息, 他想起来了,是那天, 他梦到的是那天。 “我自己来就好。”他避开了对方要帮他拉紧安全锁的手。 “啊……好,”上尉有点尴尬,他看向别处, “那就快点出发吧,这次是今天最后一次突袭。” 敌人是反对派政府的军队,这一个月时间他们都在这里和对方反复争夺同一个军事壁垒,因为是巷战,很多尸体都来不及运出,战场上的臭味远隔几公里都闻得到。机舱里没有熟悉的面孔,他记得在上一次战斗里,除了他和上尉,别的人都死了。增员的新兵脸上都是傻乎乎的表情,普朗克看了他们一眼,他知道他们也都快死了。 “我们的目标是下面那座桥头堡,上面有三挺高射机枪和一个通讯站,我们得在这次行动里把它干掉。普朗克,你带一小队从后门进,其他的人跟我从前门上。” 他忘了最初听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这个场景他梦过太多次,他已经对这几句话熟悉到麻木。他知道他们会顺利攻入桥头堡,然后死几个新兵,再上到二层,再死几个新兵,等进到三楼的时候,凯文。戈培已经清掉了三楼的所有敌人,毕竟杀人是他最擅长的事。他看到自己打开门,就朝自己微笑,然后……一个清扫战场的倒霉鬼踢到了地雷…… “趴下!” 刚走到他身边的凯文。戈培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扑倒在了门外,等他从耳鸣中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发现凯文已经快死了。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上尉紧紧地抱着他的头,把他按在胸前,“我……真是!太好了!” 他一把推开了对方,然后他发现他已经成了尸体。 他刚才想说什么?? 恶心!! 梦醒了!就算毫无悬念,就算早知结局,这个噩梦还是把他吓醒了。睁开眼后,那种恶心的感觉依旧还在。普朗克从病床上爬起来,他此刻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不论过多少年他还是不会忘,凯文。戈培,这个恶魔! “会长?”他的助理大概是发现他醒了,“有您的电话,是格劳修斯大法官打过来的,要接么?” “接!”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差,格劳修斯临走前扔给他的药还在床上,这对安抚精神有好处,他拿起药瓶吃了一颗。 电话接通了。 “醒了么?普朗克?感觉还好吧?” “都是些简单治疗,我很好。” “格斯·施利芬的同伙已经被我找到了,跟你说一声。” “……” “怎么了?”格劳修斯问。 “没什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 “多谢夸奖,”格劳修斯笑着说,“这个小男孩可了不得呢,我就说他怎么有本事在首都横行,原来他找到厉害的帮手了啊。” “是谁?” “算是你的老朋友吧。”听声音,格劳修斯似乎是在电梯,“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脏事就由我来做。”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杀人,好好养病吧,维持欧文-Misterioso平稳运行才是你该做的事,别让艾尔文和安妮的心血泡了汤,那个洛特根本不靠谱,我到了,不说了,再见。” 格劳修斯挂断电话,走出了电梯,他和普朗克不一样,他很喜欢和军部的人合作。这是军部潜派在首都的法外特工,他们想动谁都不必向国家安全部报备。 “那个女人态度很强硬,她什么都不说。” “科学家都是很倔的,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上吧。” “是!” 科学家都很倔,这也是克洛伊的看法,她从来不喜欢去她公司的研究所,因为她和那帮顽固的家伙简直没得聊。她不知道夏尔为何会有信心去说服艾尔文,她觉得要让一个搞科研的放弃自己的观点简直是太难了,就像要商人放弃利润一样。 夏尔和施利芬在客厅里梳理证据链,稍后他们会动用检察厅的权利去调查艾尔文被关押的位置,夏尔说他要亲自把证据交到艾尔文手里,然后把整件事情从恐怖袭击的邪路扭转到刑事诉讼的正轨上来。 什么啊……克洛伊打了个哈欠,她正在帮夏尔叠衣服,她不喜欢叠衣服,她纯粹是等得太无聊了才来做家务的。 不过,好像很少有人会在拯救世界的背景下谈恋爱呢?这点还挺浪漫的,算是个安慰吧,克洛伊想到这里就很开心了。那个艾尔文。赫尔曼到底想做什么?就像爆掉法玛古斯塔一样爆掉首都?欸…理解不了…管她屁事啦……她的总公司又不在泰坦星,如果爆掉了说不定夏尔就直接做不成公务员了呢嘻嘻嘻……说起来……要不要提前抛售点首都的不定产? 克洛伊一边叠衣服一边查起了地价…… “你们挺般配的,你看她在帮你做家务。”讨论的间隙,施利芬调侃夏尔。 “不要吃着别人点的餐还调侃别人。” “我没调侃她啊。”施利芬摊手。 “你在调侃我。”夏尔正擦白板上的字,“我是不会结婚的。” “你不会有什么恐alpha症吧?据说这是精神病的一种,得治。” “我不讨厌alpha,我只是讨厌结婚,”夏尔把他们手写的草稿都烧了,“你们这些受害人已经够让我操心了,我没空再去找个人来对他/她负责。” 难得夏尔的表情这么正经,搞得施利芬也忍不住正经了起来:“其实结婚没你想的那么糟,大家都是彼此关照,彼此负责的吧?我只是建议稍微选一下人,这个镶钻石的花瓶还是算了……” “嗯,谢谢,可惜艾尔文教授已经被你抢了,如果你以后遇到这种同款,记得给我介绍一下。”夏尔从他的抽屉里翻出了枪,他检查了一下弹夹,“别闲聊啦,首都政务的效率是很高的,我觉得顶多一周后公审就会开始,如果我们没办法找到教授并把找到证据的事情告诉他的话,安格拉再在法庭上怎么配合我们都没用。” 说到这里,施利芬突然又有点沮丧:“我现在真不确定我可以说服他,到现在我才发现,他的感情世界并不是一片贫瘠,他也曾有那么多亲密的朋友,安妮、露西,他们和他有几十年的交情,但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小金毛……”夏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虽然我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我也知道一个omega愿意被被标记意味着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你一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真是艾尔文心中最重要的人么?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变态人渣……没想到你也有会安慰人的时候……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眼角都有点湿润了……我…… “嗷!” 一个东西突然从他背后飞了过来,他毫无防备,正中脑后勺! 施利芬捂着脑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用玻璃杯砸我!!!” “你离他远一点!你这个□□狂!!!”克洛伊咆哮。 “是他摸我!不是我摸他!你要砸砸他好不好?!”施利芬强烈反抗,“你可不可以管管这个女人!” “傻瓜!”夏尔在这边给他一巴掌,“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玻璃杯的!这是我的小猪扑满!快帮我把掉在地上的钱都捡起来!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国税的魔爪下搞出来的钱!” “□□狂!你就是□□狂!” “我的钱,不要踩我的钱!” “住手!你们都住手!” “怎么了?”正准备朝他扔扫地机器人的克洛伊没好气的问。 “等等……安静……”施利芬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又惊恐,“我的临时手环响了。” 这是夏尔在他离开首都是给他的,这个ID是临时ID,信息只能出不能进,就算是检察厅本部的人也追查不到他的信号,为什么会响? 是那个临时邮箱! “谁会给你写邮件?这个邮箱不是只有我知道么?”夏尔也觉得很奇怪。 “露西。雅格也用这个邮箱和我联系过,难道是她?” ☆、第九十九章 “我对生物芯片失控的问题有疑点, 鉴于你特别的身份, 希望得到你的生物样本作为研究, 我在我家等你,九点,谢谢。” 这是一封邮件,从语气来讲的确来自露西。雅格。 “是她写的?”夏尔问。 “她论文写得很多,对字体设定很严格,你看她为证据做的那些索引就有感觉。”施利芬仔细研读着邮件, “不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的生物样本?” “欧文芯片的素材来自艾尔文教授, 脱轨案当天芯片大规模失控了, 啊, 当然, 你不知道, 你的芯片已经被强制关闭了。”夏尔想了想,“她知道你们标记过?” “额……我跟她说过。” “AO标记和注射血清的原理差不多, AO双方会相互影响,她会不会觉得你身体里会有一些艾尔文的生物痕迹?” “那天失控得严重么?”施利芬当时正在地下通道和普朗克打架,普朗克根本就没植入过生物芯片, 他们两个对此彻底没感觉。 “失控得不严重, 但是引起的后果很严重,绝大多数人毫无征兆的抽搐倒地, 虽然只有几分钟,但单算因此引发的交通事故都有几千起,更别说其他的了。”夏尔若有所思, “这和教授的计划会有什么关系么?我总觉得他的想法不那么简单。” 他就是单纯的想把泰坦星炸掉?就像法玛古斯塔那样?那他何必回来?之前他即便远隔万里都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我觉得这恐怕只有露西。雅格这种科学家才会知道。” “可你说我们现在得去见安格拉。” 他们才和安格拉约好,因为据她所说,大概五个小时后,她就得以公诉人的身份去见艾尔文。赫尔曼了。她知道在这种案件里,即便是公诉人,和他见面的机会也不一定多。他们要告知的事情太隐秘了,不可能通过通讯传到,这种事情只能面谈。 “怎么办?” 夏尔犹豫了一下:“克洛伊,你可以和施利芬一起去么?现在是八点半,你们去找露西。雅格,我去见安格拉。” “为什么?!”这两个alpha异口同声反对。 “我陪你去见你的同事,我负责保护你,又不负责伺候他。”克洛伊才不想管这个小破金毛呢。 “我出门见个同事需要什么保护?我又不是通缉犯。”夏尔安抚她,“好啦,别不情愿啦,要不你就呆在家里等着,顺便帮我们订今天的晚饭。” “……”克洛伊想了想,“那好吧。” “喂!我还不愿意呢!”施利芬叽歪。 “闭嘴!” 现在是七点,这里是市郊,距离露西。雅格的别墅还有很远的距离,夏尔认为警方绝对不会对普朗克的事情坐视不管,如果还是走公共交通,施利芬的处境会很危险。至于克洛伊,这毕竟是他的相亲对象,她的背景他怎么可能没查过,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商人。而且现在没人知道他和施利芬在一条船上,不可能会有谁派人通过接近他来接近施利芬。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他乐于接受这个送上门来的饭票+交通工具,到这个关口他也别无选择了。 因为露西。雅格约定的时间更紧,施利芬和克洛伊先出发,夏尔趴在阳台上看着他们的豪车开出去的时候,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感觉怪怪的……算了吧,他看了看表,他和安格拉约定的时间也很近了,他把翻录的物证锁进保险箱,别好□□,出了门。 克洛伊的车是辆商务车,这种车在大街上很醒目,但到了露西。雅格的住宅区就反而显得很平常了,这里住的几乎都是企业或者政界的高层,来来往往的都是这种又长又大的黑色轿车。 露西的邮件里有邀请ID,他们很顺利的通过了安检,抵达了她的独栋小别墅。 施利芬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二楼书房的窗户都还开着,从楼下可以看到房间里棉布质感的浅棕色窗帘,他看了一下时间:八点五十分,来得正好。 克洛伊按响了门铃,露西似乎是在等他们,门铃才响了一声门就开了。 “她可能在二楼等我们。”露西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呆在书房,她进哪个房间就喜欢打开那个房间的窗。 一楼客厅还是那么整洁,施利芬随便扭头看了一下餐厅,他看到厨房机器人正在安静清洗餐具,垃圾桶里那些难吃的健康套餐的外包装都还在,看来露西可能才吃过早饭不久。 她的生活还是这么有规律。 “呜呜!” 这时他们听到有什么动物在客厅后面叫。 “可能是露西养的狗。”施利芬想起了那条金毛巡回犬。 施利芬冲后门吹了声口哨,果然,一只漂亮的大狗朝他们飞快的跑了过来。 施利芬朝它伸出了双手:“你看这就是……” “让开!”站在他背后的克洛伊突然一下撞开了他。 在他倒地之前,克洛伊已经抓起了旁边的一把水果刀朝刚才施利芬站的方向捅了过去。偷袭者不是普通人,他穿的是近战陆军军装,这种军装的防护软甲有5cm厚,水果刀根本不可能捅穿。 你以为我要捅你么?克洛伊冷笑了一下,她趁对方本能躲避攻击的瞬间,一膝盖顶在了他的肚子上,为了保证腰部可以灵活运动,这里可以没有内置陶瓷板,这是搏击高手的一次击打,受打击者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内脏碎裂的声音。克洛伊朝楼上瞟了一眼,她看到楼梯上的枪手准备扫射了,她一把拧过这个人的脖子把他挡在胸前,然后她反手从对方的皮带上抽出备用□□,一枪打中了楼梯上的偷袭者的头。 “唉,为什么不给备用□□装□□呢。”克洛伊扔掉□□,抱怨了一句,“抱着狗躲好,我去清理楼上。” 什……什么? 施利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到克洛伊飞快的拔出了死者身上的军刀,一跃爬上了二楼,这是他才发现cici的嘴上绑着塑料捆绑带,白色的胶带已经把它嘴上勒出了血。 这些是什么人?!露西。雅格呢? 克洛伊对这些推理没兴趣,她只关心这些信心满满的伏击者。 大口径自动□□,陆军,一个中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吧?她爬上二楼的时候遇到了捕捉电网,可惜拉电网的两个人动作太慢了,克洛伊的军刀劈开他的脸时,他还没来得及触发电源。另一个则动作太笨重,连克洛伊的直拳都躲不开。 这些家伙放在从前都得回炉重造…… 当然,今天他们是没机会了,在他倒地前,克洛伊掐碎了他的气管。 果然是一个中队,还有四个人,书房,我知道了,在书房。 施利芬抱着狗躲到了沙发后面,除了前面的两声枪响,他再没听到枪声,他虽然是步兵,但不是空降陆战师这种精英部队,他也没上过专业的近身搏击课,他只是久闻这些教官的大名,他对他们其实没感念。 他听到楼上有闷响,然后一个人的尸体从二楼被扔了下来,他看起来不像挨了枪子,他受伤的是脸,他的脸被彻底砸碎了。 …… “全都死了?” 看到克洛伊从楼上下来,施利芬才从沙发的角落爬出来。 “这些人身上连名牌都没有,他们不会交代任何事的。” 克洛伊今天穿的是包裙,要不然他们死得更快。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军刀:“这是特种部队专配的刀,他们应该是特种兵,”她从第一个人的尸体上翻出了□□,“看来你和夏尔没有骗我,真的有厉害的人想要抓你呢。” 施利芬惊魂未定,他摸了摸怀里的狗,才发现cici嘴上的绑带还在,他赶紧捡起旁边的那把水果刀把绑带割开。 “这是露西的狗,那她呢?她人呢?” 克洛伊摸了摸那条瑟瑟发抖的狗:“楼上没人,这显然是个陷阱,根据我对这些人的了解,如果那封邮件是她写的,她就还活着,如果不是她写的,她大概已经死了。” 施利芬从没想过自己会连累谁,他现在心绪乱成一片。 “这是针对你的抓捕,不是暗杀,他们很快就会有增员,”克洛伊提醒他,“我去开车,你带着狗到后门等我,帮我拎着高跟鞋。” 临走前,克洛伊看了一眼监控探头,意外的是,这些探头好像都没有运作。 是因为对手觉得自己志在必得?还是…… 有所顾忌? 克洛伊摸了摸她临走前夏尔帮她贴的面部伪装覆膜,然后她还是专程绕到前门,擦掉了她留在门铃上的指纹。 对手的确是有所顾忌,格劳修斯手上杀手多得是,但却没有人才可以帮他在短时间内帮他写个独立于欧文系统外的监控系统,只要是欧文系统的语言,他就得面临被艾尔文入侵的风险,施利芬是他手上最重要的底牌,他当然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他的伏击小队被清理的十分钟后,他才得到了行动失败的消息。 “你是说有人击败了一整个特勤中队?!” 这个报告的内容有点让他难以置信。 “只有一名队员是被□□击毙的,其他人都死于近身击打,对方似乎没有带武器,子弹是我们的□□射出的,刀伤是特勤队自配的军刀,整个房间没有探测到来访者的指纹,微量生物检定还在检测中,但整个搏斗的时间非常短,检测到的可能性不大,这是车辆信息,号牌不存在,我们正在根据影像资料继续追查。” 格劳修斯沉思了片刻,“不对,我看过他的简历,虽然他是个alpha,但他绝不可能有这样好的身手,还有人在帮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还有一周就会开始公审,她不能让这么个不确定因素在首都乱窜。他知道对方有伪装,但露西。雅格对此闭口不谈,他没有条件从上千亿的人口信息中找到她给他制作的假身份。 “先公布露西。雅格的死讯。” “是。” “啊,”格劳修斯补充了一句,“她好歹是个大人物,务必把现场布置得可信一些。” “是!” 下午一点,夏尔都还没来得及返程,媒体就播出了露西。雅格的死讯,新闻说她可能是心脏病突发死在了住所,她曾是通用公司首屈一指的科学家,社会各界都对此表示惋惜。 “赶紧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安格拉罕见的紧张了起来。 “是他们,”夏尔也坐不住了,“我草,我还牵扯了一个笨蛋进来。” 他连通了他家的通讯机,但根本无人应答。 “草,这是谁干的!草,快想想会有谁?”夏尔首次陷入慌乱,“我今天早上就觉得很奇怪,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啊,对,如果真是露西。雅格相约,她为何把时间安排得这样紧?当时距离脱轨案已经过了几十个小时了,她怎么会为了一个突发奇想的事情安排一场如此危险的约会,糟了!糟了!我草,我不该让他们两个去,草,我该跟他们一起去。” “冷静!”安格拉夏尔的肩膀,“别踢桌子,暴躁根本无济于事!” 夏尔狠狠的忍了一下,才放下了准备踹桌子的腿。 “还记得你一直引以为傲的特技么?小贱人,你不是说你看人看得特别准?我觉得这次你也不会看错,施利芬不是傻瓜,你说的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笨蛋,我想也没你说的那么傻!冷静下来!就算他们真被抓了,我们两个也有能力把他们搞出来!夏尔。费尔南,你听我说!”安格拉的劲儿没他大。 “放手!傻逼!”夏尔甩开她的手,“劳资听到了!卧槽,是我的通讯录响了!” 他的芯片显示器亮起了灯,屏幕显示:NO.179相亲对象。 他感到自己有点抖。 “喂?”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刚才我们遇到伏击了,我们跑得很利索,车已经卖给了二手市场,车辆信息刚才已经注销了,我怕有人跟踪,没敢回你家,我的秘书一会儿来接你,他会带你来和我们汇合。” “……” “喂?” “嗯……”夏尔看到面前的安格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也想松一口气,但他还是决定艰难的装逼,“还行,就这样吧,我还挺忙的,”他说,“别忘了点晚餐,回见。” ☆、第一百章 不知道克洛伊平常是怎样和她的员工相处的, 他的秘书赶来找他们的时候, 根本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把克洛伊要求的新车钥匙交给了她,然后就开着旧车去二手市场了。 新车是辆跑车,两座,有点窄,两个高个子坐在里头有点费劲。克洛伊撕下了脸上的伪装覆膜,开了点车窗:“因为脱轨, 现在各城市间都封路了, 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我就在城郊绕绕。” 泰坦星和地球不同, 海洋并没有将它的大陆分割成大洲, 这里只有一块大陆和围绕它的零星岛屿。大陆非常大, 人类移居到此的时候资源并不丰富,所以城市和城市之间的高速公路很少, 人们习惯用地下高速交通来进行远程旅行。 越往城市的边缘开环境越荒凉,当建筑基本从道路两旁消失时,路面也变得破旧起来。路过最后一个加油站后, 他们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路边, 车边站着的是克洛伊的那个沉默的秘书。 克洛伊把车停到越野车旁。 “车已经处理了。”秘书说。 “好,我们一会儿回来, 把狗带走,找个兽医给它看看,啊, 对了,别忘了订晚餐。” 换到越野车后,克洛伊继续往城郊开,路况变得更糟了,但压抑的气氛缓解了很多。 “你怎么了?为什么是这么个表情。” 一路上施利芬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克洛伊问他,他才勉强提起情绪。 “……我没想过我会连累她……” 还没出城他们就看到了新闻,露西。雅格心脏病突然死了,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施利芬本以为离开她家后她就安全了,但完全没想到,他暴露的不仅是自己,也暴露了她。克洛伊说得对,她面临死亡也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他们只是一面之缘,这个代价真是太大了。 “是我连累了她……” 如果自己不去找她,她就不会死,她可以继续过她优雅的生活。 “……” 克洛伊突然刹住了车,她转头看向施利芬:“你也正在连累我。” “……” “还有夏尔。费尔南,我说的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 “拖累?”克洛伊冷哼了一下,“你这个人真好笑,你是谁啊?值得我们被你拖累?帮助你并不是因为我们有同情心,也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喜欢你,施利芬,至少我,我甚至都不大关心泰坦星会不会被爆掉。”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帮助你可以讨好夏尔。费尔南,仅此而已。”克洛伊摊了摊手,“我不认识露西。雅格,但我知道她也是个一百多岁的人了,我和她年龄相当。如果你也活这么久,你就会知道,在这个年纪,人已经不会迷惘了,我们要追求什么,我们很清楚,如果我们选择要做,我们一定预想到了将要付出什么。” “你是说露西。雅格知道自己会死?” “不确定,但我想多半是这样,”克洛伊看向前方,车头朝着的方向几乎已经不见人迹,一片荒凉,“她什么都没透露,这还不能证明一切么?其实……人是会活腻的,就算是拥有永恒的青春也一样,所以我们不想再苟且,我们宁可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死,你懂我意思么?我们为的是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你。” “……” “所以没谁被你拖累,”克洛伊从包里抽了一张纸给他,“……把脸擦干净,一会儿回去见到夏尔,不要耷拉个脸,听到没有。” “……” “唉!别哭了!”克洛伊打开音响想要盖过施利芬的哭音,“……她一定在为自己曾经没能做到某件事后悔……” 而现在,她一定无怨无悔了吧? 克洛伊按响了车喇叭,旷野的风把这喇叭声衬托得分外凄凉,她不知道人有没有灵魂,如果有,露西。雅格会知道有个人在为她哭泣么?她揉了一把黄毛的脑袋,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在这些往事里,这种哭声她听过太多太多。 一百年前并不是一个好的年代,局部战争和全面战争不停交替进行,太多’政府’和’派别’频繁更替,更多的’军队’则为它作战。 最后一次统一战争终于迎来了和平,为了稳定这脆弱的和平,现在的政府决定无条件的祭奠每一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而今天就是’阵亡战士纪念日’。 omega和beta不大关心这个纪念日,这一天只是对alpha来说比较特殊。 格劳修斯常年呆在法学院,那里没什么alpha。所以既然已经到了首都,他便确定要以退役军人的身份去参加祭奠活动。 他以为普朗克还呆在医院,但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呢。” 普朗克的伤已经痊愈,他穿着黑西服,拿了一捧卷叶莲。 “习惯参加而已,”普朗克看了他一眼,“露西。雅格死了?” “是啊,死前什么都不说。我甚至让人给她打了隔膜肌麻痹剂,亏她是个beta,这药很多alpha都受不了。”格劳修斯耸了耸肩。 这话让普朗克心情很不好。 这时,台上的献词结束了,组织者开始引导观众进入阵亡士兵纪念园。这片开阔的土地大概有六千平方米,里面安葬着近三百万名阵亡士兵。 这个活动不区分职位与职业,简短的献词后,参会者都可以自行到园地中参观。 这里葬着普朗克的一个熟人,他的名字叫凯文。戈培。 格劳修斯知道这个人,他是普朗克入伍后的第一任长官。这个人在当时的前线部队赫赫有名,因为他的作战技术,也因为他的传奇经历。 据格劳修斯所知,他对普朗克关爱有加——在他正式进入编队的第一天,凯文。戈培就逼他一起去’清扫战场’。这还只是开始,之后他的每一天都在杀人特训和杀人实战中度过。 凯文。戈培喜欢杀人,他不仅对此没有负罪感,他甚至还像个喜欢专研的学者那样研究怎样才能更好地杀人。 他清楚人体的每一块构造,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射击心脏,什么时候该射击肺脏,他知道打哪些地方会让对手一击毙命,打哪些地方会让对方痛苦几个小时才窒息而亡。他喜欢在战场上搜寻战俘,然后他会把战俘绑起来,指挥普朗克按照他的要求杀掉。 如果普朗克做得不够好,他就得像那些体能测试不合格的士兵那样,被罚下蹲一百下,而那个被他’杀得不够好’的人,还在他脚边嚎叫或者挣扎。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那么喜欢杀死自己的同类,他不知道凯文。戈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凯文。戈培告诉他,这就是人的本性,因为只有杀掉别人,活下来的才会是你。 ‘普朗克,听我的,准没错,很快你就会习惯的,这没什么。’ 不,他没有习惯,他的每一天都像生活在噩梦里。也许别人认为凯文。戈培是个英雄,但在他眼里却只是个杀人狂。他知道他对他’关爱有加’,但他不想接受一个杀人狂的所谓’关爱’。 他已经忘了□□爆炸那天他被凯文。戈培扑倒时的心情,他好像是哭了,但又好像是解脱,他抱着凯文。戈培的尸体如梦初醒。 他想:这不是我要的世界,不论要我付出什么,我要结束这同类相残的时代。 可我结束了么? 我…… “你要把花献给凯文。戈培?”格劳修斯问。 “这里是空的,里面没有尸体。”普朗克把花放在他的石碑上。 许多年过去了,他的名字已经有些模糊,填在字体里的颜色也几乎都退了,远处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放礼炮,有人站在某处发呆。 格劳修斯看着普朗克的脸,他脸上的表情他特别熟悉,那是厌恶,都快溢出来的厌恶。 “露西。雅格必须死,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会给那个人提供帮助。我可不希望在证人席上看到她,当年专利官司的时候我就对她够头疼了。” “我没说这事做得不对,只是我还是不赞成。” “普朗克,”格劳修斯收起了自己和蔼的笑容,“我追随的从来就不是你,我追随的是你承诺给我的新世界。所以,不论是谁,只要挡在我面前,我都会将它碾碎,没有例外。” “……” “包括艾尔文,没有例外。” ☆、第一百零一章 艾尔文。赫尔曼被捕的信息彻底曝光了, 这次和前几次事件不同, 他真正成为了所有人热议的对象。媒体挖掘出了他五十年前的那些旧新闻, 教科书中那些早就被删掉的部分也重新被人找了出来,甚至有人找出了当年他那篇害他被判刑的论文。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喜欢用自己做实验的疯子,必须尽快审判他,给他判死刑。 “这次的嫌疑人引起公愤了呢。”安格拉的秘书把资料递给她,“我看这次多半是公审吧?” 安格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因为案件重大, 这次直接由最高院审理, 审判委员会一定会介入, 出庭的法官名单出来了么?” “出来了, 五位最高院的大法官同时出庭, 格劳修斯是主审法官。”秘书帮她列出了名单, “其余是卡洛琳。格林,克莱尔。特伦, 霍尔。李威尔,还有马修。瑞克。格劳修斯,卡洛琳, 这两位是alpha, 其他三位都是beta,beta对omega可没什么同情心, 我觉得这次的结果很不乐观。” “恐怕格劳修斯和卡洛琳也不会有什么同情心吧?”安格拉看着名单摇摇头,“一个是普朗克的亲信,这次关于omega的宪法修改就是他主导的, 另一个是安妮。舒伯特的旧友,安妮。舒伯特也算是间接被艾尔文害惨了,卡洛琳恐怕不会对他有好印象……你笑什么?” 秘书把笑憋了回去:“第一次看到公诉人那么希望犯罪嫌疑人脱罪,感觉有些奇怪。” 是啊,这不是艾尔文的律师该操心的事么? “他有律师么?”说到这里安格拉问。 “当然有,虽然现在舆论对艾尔文很不利,但omega维促会还是迅速为他聘请了最好的刑事律师,毕竟这个案件关乎oemga人权,一旦艾尔文被判死刑,他们很难给广大同性一个交代吧?说起来……既然我们手上有这么多证据,我们可以直接把证据交给他的律师么?” “当然不行,这些证据涉及国家机密,我们没法交给对方律师。” 真是头疼,而且这一切还要靠艾尔文。赫尔曼本人配合,他会配合么?这还真让人搞不懂。夏尔是个直觉敏锐的调查者,他的判断一向很准确,既然艾尔文。赫尔曼是自愿被捕的,他会料不到今天的处境么?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今天,他想要的结果是死还是活呢? 他们只是一群法律人士,他们对科学没有什么研究,想象力限制了他们的推断力,他们不知道艾尔文最终要的究竟是什么。也许露西。雅格会知道,但她已经死了。 “长官,提审的时间快到了,可能我们得启程了。” 是啊,这次羁押艾尔文的是学院联合会,一切行动都要听他们的安排,她甚至不知道对方会安排几次提审,她可不想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学院联合会距离检察厅的办公地很远,现在首都的交通状况很糟,他们得提前出发。 轿车开出检察厅大楼不远就遇到了拥堵,时至现在,救援还在进行,所有涉及地下交通的路段都没封锁了,大型挖掘机械停得到处都是。 街上乱成一片,安格拉的心情也很乱——根据夏尔提供的证据,他们可以指正五十年前的案件是一起冤案,如果法院采纳,那他们可以指出正是这起冤案直接导致了教授后续的过激行为,那么这个犯罪动机就有了解释,在量刑的时候就必须要考虑从轻。 真希望他能配合…… 抵达联合会后,联合会的接待人员倒是非常客气,甚至没有规定探视时间,对方只是说教授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建议他们不要聊得太长。在完成探视手续后,接待人员带他们进了一个直达电梯,电梯朝地下运行了很久才抵达禁闭室。 “因为教授情况特殊,所以禁闭室隔绝一切生物电子设备,”接待人员为他们准备了纸和笔,“如果有资料需要打印,我现在就为你们打印,稍后你们的生物芯片也需要暂时关闭,但还是提醒两位,请避免和他有身体接触,特别是接触你们的芯片接入插口。 “谢谢,”安格拉表示顺从,她接受了药物注射,“我的秘书不进去,请安排他休息一下。” 这是联合会的禁闭室,但其实和拘留所的房间差不多,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被固定在地面的桌子。’久闻大名’的艾尔文。赫尔曼坐在床上发呆,她进来的时候对方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他比照片上的样子看起来要冷漠,精神状态的确不是“很好”。 “您好,我是负责这次案件的检察官安格拉。格奥尔格,您看您能和我开始今天的谈话么?”和夏尔给人的感觉不同,安格拉总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今天她专程没有带秘书进来,为的就是要博得他的信任。 “……”艾尔文缓缓抬头,没有说话。 “抱歉,这是不可避免的程序。”安格拉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艾尔文这才走到桌边:“……” 安格拉对他笑了笑,她象征性的摊开笔记本,捏起了笔:“下周就要开庭了,但您的案件非常复杂,时间也拖得非常的长,我们要做的工作真的非常多。” 安格拉开始试探对方:“您觉得我们从哪一段开始聊起比较好?比如……五十年前?” 艾尔文的表情果然很意外,但他的反应也很直接:“我以为这是我律师该和我谈的问题呢。” “我知道omega维促会和几个人权组织给您聘请了律师,但恕我直言,您的案件里牵扯了太多国家机密,我认为单凭律师是拿不到某些证据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艾尔文看起来并没有对所谓律师抱有什么希望,“至少在您来之前,都没有安排我的律师和我见面。” 而且就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律师能掌握什么有力证据? “先谈谈五十年前吧,”安格拉露出诚意满满的表情,“虽然我代表检方,但我对五十年前的事情也很感兴趣。” 她以为艾尔文会说些什么,但艾尔文的表情恢复了冷漠。 “您准备说什么?”艾尔文冷冷的看着她。 这话让安格拉很尴尬,她觉得她的暗示已经够多了,这毕竟是一次提审,她不可能开诚布公的谈出自己想要救他的想法。她是代表受害者的检方,她没有立场为嫌疑人脱罪。 安格拉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次审判虽然匆忙,但对你来讲非常不利,只要任何一个罪行被定罪,您都有可能被判处死刑。” “所以我该和检察厅配合,好让自己免除死刑?”艾尔文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一般。 “……”所有的对话都有录音录像,安格拉在想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如果我不配合,你们是不是准备剪掉我的手指?”艾尔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安格拉愣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不是’也’要剪掉我的手指?” “我……” “我不畏惧刑讯逼供,虽然我是个混实验室的书呆子。”这时艾尔文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但剪手指什么的,我还真没怕过。” “额……”安格拉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施利芬的事的,这一刻她真是太尴尬了,“我想……那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艾尔文脸上全是嘲讽。 事实是你的这位施利芬现在就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 “已经二十分钟了,那位接待员让我过来提醒一下。”安格拉的秘书在门口提醒道。 艾尔文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艾尔文教授,”安格拉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我只能说……也请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安格拉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对于有些事情,我向您道歉,但是这一点,请您务必相信我。” 在艾尔文充满疑惑的眼神中,安格拉收拾本子站了起来,她个子不高,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像个坏人,她想走,但是还是忍不住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如果能够见到律师,记得和他谈谈以前的事,真的,教授。” 走出联合会大楼,安格拉气得一言不发。 “怎么了?谈崩了?他难到不想活想死?”秘书很不理解。 “‘医院’的事被他知道了,”安格拉头都大了,“我根本来不及多说,他完全不信任我们。” 秘书很吃惊:“他怎么会知道?据我所知,他现在处于信息隔离状态,根本连新闻都看不到吧?” “不知道……” 毕竟这不是新闻,就算是对他们来说,这都是小圈子里的秘密丑闻。 “刚才我问过接待员了,稍晚些时候警方的刑侦人员就回来,不知道他会对他们说什么。” “我希望他至少什么都别说,这是第一手口供,如果他承认一切,我们就很不好操作了。” 安格拉叹了一口气:所以,他是想死么?回到首都就是来送死的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公路上依旧能看到救援车的影子,首都距离回复平静还早,有示威人群自发组织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喊着要求严惩凶手的口号。 怎么办呢…… ☆、第一百零二章 虽然泰坦星各个城市的能源供给都还能正常保持, 但交通不便和救援压力搞得民众的情绪非常焦虑。虽然政府即刻从其他星球调入了警力, 但社会气氛还是异常紧张。 这几天甚至有人故意往住宅区里扔□□。 克洛伊的这栋别墅不在市中心, 但就算是郊区也经常有□□的人群在街上静坐。作为一位负责人的alpha,她禁止她的客人(主要是夏尔)不经她允许外出,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她那个沉默的秘书给他们送过来的。 虽然如此,但物资应有尽有,施利芬和夏尔总算是结束了只有面条吃的日子。 和艾尔文结束会面的当天安格拉就来过了,她说的话让夏尔很尴尬, 他完全没想过施利芬在’医院’的经历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难题。 “什么医院?你们之前有过节?”克洛伊对此很好奇。 “不用这样兴高采烈吧?”施利芬简直看不惯, “我都跟你说过一万次了, 我对这个家伙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点点, 一丁丁都没有!” 克洛伊表示不相信, 因为夏尔的信息素很特别,她坚信只要是个alpha都难免对他心动, 她想和黄毛斗嘴,但她看到夏尔的脸色很不好,所以她忍了一下, 拿了本画册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怎么办?教授不可能信任安格拉了。如果他给警方的口供里有半点认罪的陈词, 他都难逃死刑。”夏尔咬着指甲。 “omega很难被判死刑吧?”施利芬也读过点法律基础,但刚才安格拉的话让他整个人的心情都糟透了。 “宪法的修改提议在一个月前通过了, 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刚才安格拉给了我出庭法官的名单,这个叫格劳修斯的人是普朗克的老朋友, 他可是主审法官,你觉得他会怎么判?” “……”施利芬沉默了片刻,“说实话,我想过和普朗克谈崩的可能,我有去他家周围踩过点,附近有一座高楼,那里有个狙击点可以狙杀他。” 他在那栋高楼上瞄准过,虽然普朗克这个人不喜欢开窗,但那里视野很好,如果风向稳定,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杀了他格劳修斯也会继续审判艾尔文,世界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转了。”夏尔不知道这算什么破计划。 “不一定吧?”施利芬脸上突然露出了个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笑容,“普朗克也好,艾尔文也好,他们都绝不算是普通人,你没发现么?他们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科学家,他们的生命价值连城,杀掉他们就像把钱直接往水里扔,真正的掌权者一旦清楚他们的价值绝对舍不得这样做。现在他们愿意审判艾尔文是因为普朗克还存在,但如果失去普朗克了呢?艾尔文就是不可替代的技术人员了。”施利芬把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你看过艾尔文的论文,但你有没有统计过普朗克、艾尔文、安妮他们三个人在这几十年里发过的论文数量和级别,以及根据他们的观点构架起来的新学科?我算过了,单是数量就远远超过现今其他科学家。他们是无可替代的人。” “……” “我研究过历史,曾经有很多战犯级的科学家在战败后依旧过着优渥的生活,我相信只要艾尔文足够重要,政客们会去斡旋。” “但……” “但什么?我在越狱的时候就想清楚了,一旦越狱,我就已经是个死刑犯,我不在乎自己的未来,我只是希望他能活着。” 夏尔突然冷笑:“但你这样做,本质和普朗克又有什么区别?” “……”施利芬没想到夏尔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 “我已经打了一个死结,”夏尔说的是医院的事,“普朗克也打过一个死结,”他说的是五十年前的事,“你还要再打一个死结么?” “……” “教授究竟对什么失望?”夏尔突然很沮丧,“是人心。” 在他们逃亡的那颗小星球上,艾尔文曾对他说过自己幻想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很多他听不懂的理论,但大抵不是为这样的’人心’准备的。 “你也见过普朗克,你是觉得自己比他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地位更高?还是别的?教授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你?施利芬,你想过没有?” 因为你在他面前的时候是个’干净’的人。 “可我本质不是个好人,”施利芬面露不屑,“我要救他,仅此而已。” “那你最终就会失去他,”夏尔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有多丑陋,就像你知道我有多丑陋一样,可克洛伊不知道,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可爱单纯的omega,如果她某天知道我剪过你的手指头,她就不会再喜欢我了,如果我不想失去她,我最好就别让她知道。” “……” 夏尔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施利芬听着很心烦。 “当然,我不在乎会不会失去她,如果你想试一试,你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对她讲,然后你可以再看看她对我还爱不爱得起来。”夏尔意味深长的笑了,“别这样对教授,人最难过的不是死,而是看着自己爱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最恨的样子。” 就是你现在这个破样子。 “你们在聊什么?”克洛伊的秘书又送东西来了,这次有酒,她拿了一瓶过来准备喝,结果刚进房间就看到黄毛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怎么?小朋友生气了?” 的确,吵架了,和之前的斗嘴有那么点不同,这次感觉是真的吵架了,夏尔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 “我想是有点吧?”夏尔耸耸肩,“我讲道理的方式太野蛮了,也许该让安格拉和他谈谈。” “怎么会!”克洛伊完全不信,“不过他出去了正好,我现在去把vosp换成xo!我记得这里有瓶好的。” 克洛伊跑去酒窖拿酒,陈年的xo醒酒得花点时间,所以她跑的挺快,可等她拿着就酒瓶回来的时候,她发现黄毛又回到房间了。 黄毛站着,夏尔坐着,黄毛情绪很激动。 “好吧!这次我听你的!”黄毛声音很大。 面朝门的是夏尔,克洛伊看到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极甜的笑容……这笑容让她超不爽。 “喂……”来不及多想,她推门而入。 “啊!正好!”夏尔朝克洛伊招手,“把酒拿过来,我们和好了,喝一杯,庆祝一下。” “?”克洛伊才发现手上拿着的是xo,但是已经来不及换了! 没过滤醒酒的xo直接喝并不好喝,显然没喝过这种酒的施利芬被呛了一下,然后就出去吐了。 “还是醒一下吧……” 确实不好喝,夏尔也把酒杯放下了,还有三天公审,他想了想,“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只是我们都该醒一下了。” 格劳修斯自认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因为他从不喝酒。 审判委员会最后确定的出庭法官名单让他非常满意,他相信在这种阵容下,艾尔文的律师根本耍不出什么花招。 但是这是公审,有直播,他不希望艾尔文的什么言论扯出新的风波,毕竟现在已经够乱了,他希望艾尔文的死可以为这一切画上句号,然后社会恢复平静,普朗克也最好恢复正常。 “首都警察厅的展馆想要见您。”他的秘书给他留言。 看来警方的审讯结束了,这份口供很重要,至少他们的逼迫艾尔文承认自己是在脱轨案后被抓住的。 “我先看看口供记录吧。” 口供传过来了,内容和当时在乌斯怀亚捕获艾尔文的报告风格出奇一致——明里暗里都把警方的英勇作为夸了一顿。 现在的警察署作风还真是浮夸,格劳修斯冷笑。 “告诉他们,我现在约了别的法官开会,口供和报告我已经收到了,稍后我会在和他们约的,今天就不要等我了。” 比起这些人,他还不如去见见卡洛琳呢,虽然她是艾尔文的老冤家,不过……可惜发生了安妮的事情,他还是去探探她的态度更为稳妥一些。 ☆、第一百零三章 这毕竟是个复杂的刑事案件, 单纯是案件本身格劳修斯就和卡洛琳聊了很久,之后他问了一下卡洛琳对此事的意见, 并暗示可以帮助安妮回归权力中心, 但卡洛琳对此不太感兴趣, 她虽然认可对艾尔文的定罪,但并不想因此而交换什么。 卡洛琳比他和普朗克都要年轻一些, 和她相熟的朋友都觉得她是个随性的二百五, 但从法律角度而言,她其实是个很有建树的法官。要获得大法官的职位很不简单,这个职业上没有傻瓜。在格劳修斯提出宪法修改议案的时候, 卡洛琳反对了他, 理由其实和格劳修斯反对普朗克的相似,格劳修斯以为她会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但她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表达什么意见。 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您说吧。”格劳修斯摘下眼镜。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只要宪法通过修改,他必死无疑,可我更关心他会怎么死。”卡洛琳耸耸肩, “我想您也看了学院联合会的报告了吧?严格来讲,他算是’死’过一次了。” 他没有用星际飞船完成旅行, 经过检测,他使用了一个特别的技术完成了一次意识传输。学院联合会对此说得很隐晦,大概他们也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科学伦理委员会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我不得不说, 普朗克会长对艾尔文的管辖很松,这是他的问题,但是和本案无关,如果把审理流程拖得太长就正中了嫌疑人的下怀了吧。”格劳修斯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长达数年的审判和纠缠。 “这恐怕不是管辖过松的问题,”卡洛琳淡淡的说,“这是他们共同研究的成果,格劳修斯大法官,学术界的人虽然占中人口的比例很小,但他们的影响力却很大,谁都不是傻的,大家都知道这么多研究不可能是艾尔文背着普朗克做的。” “所以你想一并审判普朗克么?”格劳修斯看着这位后辈,“这不是经济类案件,拖得越久对整个世界的安全就越不利。” “我不想审判普朗克。”卡洛琳冷冷的说,“我只是希望联合会给出完整的研究报告,我不希望我们判给嫌疑人判了死刑后却在执行上出问题,还记得五十年前么?普朗克一定要选择什么冰冻大脑的方法永久囚禁艾尔文,结果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我不希望这样的结果一再重演,不然法律的尊严何在?不如让他们联合会自己审判算了。” 格劳修斯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他并不知道卡洛琳已经通过安妮得到了联合会的大多数核心资料,但现在他察觉到这个人可能知道得比自己更多。 “我的确同情omega,这一点我想我们是一样的,这个宪法法案的修改很仓促,我虽然反对,但也能猜到此举的目的。”卡洛琳看向对方的眼睛,“我对普朗克没什么好感,这点我不掩饰,但大是大非我分得清,公正判决是我职位分内的事,我不会刻意去牵扯私情。但是,格劳修斯,你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如果我们要判一个杀不死的人死刑,这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叫杀不死的人?”格劳修斯很疑惑,“如果我们一枪打中他的脑袋,他还会杀不死?你什么意思?” “这你不该问我,你去问问普朗克吧?问问他什么叫做鳗式传导,问问他什么叫做意识洄游?我想他对你并不如你想的坦然。” 说话间,卡洛琳把散在桌上的各种资料都整理到了一起,帮格劳修斯塞回了他的文件包:“五十年前,您为这个案件争取到了私下审判,五十年后您又想急速结案,格劳修斯大法官,您为此做得很多,但别被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坑了……” alpha在杀omega的时候究竟会有多犹豫?这还真是超乎人的想象。 格劳修斯原本是来探个风向的,结果卡洛琳的一席话说得他忧心忡忡,最后他连茶都没喝完就匆匆离开了,他很庆幸自己来了,因为他发现局势比他想象的焦灼得多。 卢卡.洛兰是卡洛琳的秘书,所以他来收茶杯。 “omega杀alpha的时候会手软么?”卡洛琳冷不丁问他。 “什么?”洛兰心想这又是个什么蠢问题,“Omega才不会杀人呢。” 智障……卡洛琳后悔问他:“那艾尔文呢?他杀了很多很多人了吧。” “他不一样,”洛兰想了想,“他是变态,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变态? 这是现在绝大多数媒体报道艾尔文时用到的前缀词,人权组织和omega维促会对此很头疼,因为一旦被认为是’变态’,人们就不会再因为他是omega而同情他了。 此刻距离公审还有三天,他们聘请的律师才第一次获得见他的机会。 艾尔文没有按照安格拉的建议跟律师提起五十年前的事,他只是很安静的听律师在他面前滔滔不绝。 其实除了那天检察厅的提审,绝大多数时候,他都非常安静且彬彬有礼。 对方问,他就回答,他认为不能回答的他就保持沉默。 “……赫尔曼先生,您的案件非常棘手,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点,毕竟您才华横溢,但从为人的价值来看,法官不可能不考虑你有可能产生的贡献,所以我认为在法庭上我们应该有一个应对策略,比如在提及这些问题时你要……”律师整理的资料很多,他说得满头大汗。 “您会画画?”正在发呆的艾尔文突然问。 “欸?”律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画画?” “啊,”艾尔文笑了一下,“看你画的曲线都很完美,就像是专门练过的一样。” “这……的确是我的爱好。”律师不是很清楚他说的和现在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艾尔文态度很客气,“我就是随便问问,因为我画画很难看,我练了很久都画不出这么美丽的线条。” 听闻此言,律师脸上露出了刑辩律师常见的无奈:“先生,很多时候我们的被告都是因为提前放弃才被重判的,虽然我们没有检察厅和警方那么大的权利,但是我们的帮助可以为您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抱歉,抱歉,您请继续。” 看着艾尔文脸上淡漠的表情,律师甚至有点怀疑媒体所说的’变态’是真的,“您不在乎审判的结果么?” “你是说死?”艾尔文问。 “难道不是么,难道您不恐惧死亡么?”律师看着他,希望从他眼里找到求生的渴望,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我恐惧死亡,”艾尔文说,“但我更恐惧为了苟且而在法庭上挤出所谓忏悔的泪水。” 律师刚才建议他最好能够在法庭上做一些’忏悔’的举动。 看到律师尴尬的表情,艾尔文意识到自己说过了:“我只是这么一说,到时候我会配合您的。” 律师松了一口气,他强压下浮躁的心情,开始继续讲解他的辩护思路。 艾尔文可以感受到这个人为了说服法官也算是煞费苦心,他保持耐心听着,就像是当年他也保持耐心听普朗克的说教一样。 这些人,真的有趣啊。 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的希望能够引诱他口露破绽,有些则悉心为他编造谎言,教他如何避重就轻。 这是一场大戏,人人都是演员,但他已经腻味了这种游戏。 你们就尽情的演吧,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艾尔文看着面前唾沫横飞的律师,掂量着人心的重量。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他死,也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他活,这份希望背后不止有个人的喜好,更多的是利益和立场的纠葛。 “……在他们提到这部分案情的时候,您一定不要反驳……”律师再帮他梳理思路,“公诉人一定会在这里尝试激怒你,您一定要控制情绪,到时候我会有应对策略……” 是是,艾尔文敷衍的点头。 “……庭审的时候,我会以您身体不适为由申请审判暂停,这样可以尽可能的为我争取一点调查时间,这次的时间真是太紧了,对我们非常不利,法官是不能拒绝这样的申请的,你到时候一定要配合我……” 嗯嗯,艾尔文假装记住了。 “……这件事我们不宜先扯上联合会,这样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建议我们先就这件事涉及到的其他部门开始,所以到时候公诉人提起这些的时候,您要克制一下,尽可能保持沉默,默认这些罪名无伤大雅……” 好好,真痛苦啊,他看着桌上的水杯发呆,他不擅长说谎,没法装出渴望活下去的样子专心听话,在这纷纷扰扰之中,本该最焦虑的人却最为平静。 我的确不是个合格的演员……他暗暗自嘲……就让我做个观众吧,让我看看你们准备演出什么样的剧目。 ☆、第一百零四章 一周的准备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警方,检方, 律师, 人权组织特别委员, 伦理委员会特别委员轮着来见艾尔文,虽然各方都表示时间不够, 但其实艾尔文为了接待他们现在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 今天的凌晨一点, 最后一拨人走了,负责看守他的人带着持枪的特警进来搜查了一次房间,最后那人问他:“您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帮我叫一杯冷茶, 其他的没有了。”艾尔文说。 “好, 稍等。” “啊,对了, 这几天我胃不是很舒服,我想喝柑橘肉桂红茶。”艾尔文加了一句。 这不算个特殊要求,联合会的茶包机里有二十六种口味的红茶,看守他的人走到就近的走廊上,选了这个口味的冷茶, 然后把装了冷茶的塑料杯给他端了过来。 “谢谢。” “晚安。” 自从上次的时间后,联合会就决定派人来监视他, 他的技术背景让大家怀疑一切电子设备,现在谁都不敢在这件事上再担责。 看守他的人又一次扫视了一遍房间才关上了门。 艾尔文拿起他的冷茶喝了一口——当冷茶快要被喝光的时候,他喝到了一颗胶囊,他知道这是一颗透明的胶囊, 里面有少量备份血清。 只要他制定这个口味,禁闭室走廊上的茶水器就会在泡茶的时候混入伊文提前备入胶囊的茶包。 这种微计量的血清注入不需要注射器,艾尔文先咬破了舌尖,然后再咬破了胶囊,混合着蛋白质腥味的液体很快进入了他的血液。 ‘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么?教授。’ 伊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很清楚,比我们隔着玻璃门说话还要清楚。’艾尔文不需要动嘴,他只要把这句话想出来就可以了。 看守人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吧?他大概还没意识到艾尔文身份的特殊性——如果他愿意,他根本不需要植入欧文芯片,他本人的生物信息和芯片几乎完全一致,他只需要一个外部链接人就可以随时连上整个网络。 被他攻破的伊文机器人就是他的连接器,在他被关在第一个禁闭室的日子里,他通过伊文拿到了欧文-Misterioso的体液,通过注射这些体液提炼的血清已经将他的生物信息和欧文-Misterioso完全整合。 为了防止在生物检测中露出破绽,艾尔文选择今天才通过这颗小胶囊激活他的新.身体机能。 ‘您的顾虑真是多余,换囚室那天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给你做基因序列检测。’伊文在吐槽。 ‘五十年前的普朗克会给我做的,我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忘了,毕竟他也老了。’艾尔文打了个哈欠,’总算要结束了,明天就会送我去法庭了吧?’ ‘刚才我入侵了法院的系统,从行程看是这样的,我还查到了押送您的警车,是辆八人座的豪华商务车,您的待遇可真够好……哎,别笑,教授,摄像头是红外线的,您躺在床上傻笑的样子监控室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艾尔文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嘴。 ‘您这次的律师是人权界很出名的一位律师,他大概想把案件拖到二审吧,我查到他现在都还在写资料,要是被他知道你这么消极,他一定会愤怒到哭泣。话说,您想上诉么?这种案件再快也不可能真的就在一个月内完成宣判吧?’ ‘我不需要什么二审,我的时间并不充裕,只是有些事情我现在想确认一下。’ ‘随您心意,现在只要是老版的生物芯片程序,没有我还没有攻克的,您现在要查军部的导弹发射密钥我都能帮您查到。’伊文开玩笑。 ‘不用什么导弹发射密钥,帮我查查格斯·施利芬。’ ‘格斯·施利芬?是您的朋友么?’伊文问。 艾尔文这才意识到,伊文的记忆已经被清除过了,它根本不认识施利芬,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点苦涩。 ‘是啊,一个朋友。’ ‘您稍等,’伊文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他可能用的是假身份,你查查地铁脱轨那天普朗克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教授……天呐,你真该看看这录像,这个叫cici的人揍了普朗克,狠狠地揍了普朗克!!!我查到了当天的影像,但是面部数据信息和数据库的比对需要花些时间……有人专门做过加密维护……cici?这个人叫cici?’ ‘……’ 打架……听起来很像他会做的事……不过……这名字听起来真像条狗…… ‘我查到了一个旅行信息,这个人似乎在一周前坐上了离开泰坦星的飞船。’ ‘为何是似乎?’ ‘是私人飞船,信息是私人登记的。’ ‘总之是离开首都了吧?格劳修斯想要找到他。’ ‘那就比较难了,因为这辆飞船是开往远星系的。’ 那就太好了…… ‘还有什么要确认的么?教授,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的庭审需要花精力,还是尽早休息吧。’ 的确,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六个小时后,禁闭室的灯准时被拉亮,负责监视他的人给他拿来了早餐和衣服。 “教授,这是囚服,半个小时后就需要出发。” 离开禁闭室后,法警接手了后面的工作,在这一点上他们比联合会的临时工作人员专业太多,他们很快给他带上了碳钢手铐,然后把他押上了警车。 法警反而不如之前那些监视他的人紧张,落座后,其中一个法警还和他打趣:“好好看看吧,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看风景的机会啦。” 时间还很早,但当车队开出学院联合会的围墙后,却可以清晰的看到街道两边挤满了人。街道两边站满了武装警察,但当他们的车队出现时,愤怒的人群还是涌向了公路。 艾尔文淡淡的看了窗外一眼,他看到了示威人群拉起的横幅,甚至还能听’死刑!死刑!’的口号。 “要不要帮你拉上车帘?”狱警也对今天要押送的犯罪嫌疑人没好感,但他还是很敬业。 “不需要。” 街上愤怒的人群似乎没有刺激到这位嫌疑人,他平静的看着窗外,一点情绪都没有。 果然是个变态!法警盯了他的同事一眼,他的同事也表示认同。 艾尔文看着街道旁密密麻麻的人,他突然在想,有没有可能……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就像以前一样…… 当然没可能……最好没可能…… 艾尔文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他希望他人生中的这个变数最好就这样到此为止,这样对谁都好。 半个小时后,最高院已经近在眼前,在众人眼里,这就是他生命终结的地方。高院门口媒体比示威人人群还要多,他们争先恐后的拍摄车队的照片,临到门口的时候,秩序一度陷入混乱。 车队好不容易开进了院子,法警检查了一下他的手铐,把他押进了等候室。大概十点左右才会开庭,根据安排,他会在这里再见一次他的律师。 伊文的数据信息分析得很准,这位律师大概昨晚彻夜未眠,他虽然精神抖擞,但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精心安排了这不到一小时的会面时间,把一会儿庭审过程重要用到的策略再次进行了重申。 “嗯嗯,我都记住了。”艾尔文如是说。 他果然还是不善表演,律师很轻易的从他脸上看到了敷衍。 最后,律师也无奈了:“我会尽力的!” “谢谢,接下来我想休息一下。” 门关上了,彻底安静了,艾尔文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被拷在囚椅上动不了,他只能动动脖子舒缓一下情绪,他想把关于某人的念想从脑海里彻底赶出去,毕竟,一会儿他得见到许多老对头,虽然他知道他会很理性,但他还是不想被他们的言论气得吐血。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等候室的门又开了,一个法警走了进来。 时间还早吧?艾尔文以为他要来送什么东西。 “我没什么需要的东西,请出去吧。”艾尔文对他说。 那个法警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 什么情况?艾尔文疑惑的看着这个压低帽檐的人。 那人把帽子抬起来了一点,露出了他的蓝眼睛。 “别惊讶,我是施利芬!” ☆、第一百零五章 艾尔文怎么可能不惊讶! 在他从椅子上弹起来前, 施利芬握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不是已经离开泰坦星了么?!”艾尔文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如果不是施利芬制止他, 他还能问出更多。 “这里有视频监控, 冷静, 冷静。”施利芬没有回答,他只是皱了皱鼻子, “很久没有闻到你的味道了, 很高兴你没有再打抑制剂。” “等等,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艾尔文不安的看向门口, 他害怕有人突然进来。 “没有为什么, 艾尔文,你不是说过么?只要你一想我, 我就会出现在你眼前,我猜,你刚才一定在想我吧?”施利芬半开玩笑的对他说,“很高兴这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裸的,上次你就像个才出生的宝宝, 搞得我手忙脚乱。” “不!不!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好不容易压抑下惊慌的艾尔文语气变得很严肃,“你不该我和再扯上关系,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你的存在,有人在找你,至少我知道今天的主审法官格劳修斯就在找你,如果你被他抓住, 你的下场会非常惨!” “不会的,我现在非常安全,真的,我保证!”施利芬指着身上的法警制服,“如果我现在在仓皇逃命的话,我大概没办法穿得这么体面。” 艾尔文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上次你见到我的时候,你说你在度假,结果你被抓进了检察厅,然后他们……”艾尔文有点说不下去,“所以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要开庭了,指不定这个时候谁会进来。” “不会有人进来的,现在保护我的就是检察厅。”施利芬说,“说来话长,不好解释,您之前见到的那位安格拉检察官,她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她无法获得你的信任,所以今天我必须见你,艾尔文,我的现在的行动的确很冒险,但你低估了你的alpha的执着。” “执着?是什么样的执着让你执意要为一个杀掉千万人的罪犯脱罪?”艾尔文不为所动。 “不是脱罪,”施利芬直视他的黑眼睛,“是走回正轨,艾尔文,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但我知道,你深爱这个世界,如果爱这个世界,爱我,那么让我们把这件事情拖回正轨,即便是实施大生命计划,让我们通过正常的手段去实施。至于五十年前的那个错误的开端,让法律去解决,还你一个公正。” “你做的事毫无意义。”艾尔文抽回自己的手。 “是的,我也一度认为毫无意义,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首都游荡,甚至曾经一度计划刺杀普朗克,但是!有一个人说服了我,他说,我们不能一错再错,我们得让这一切回到正确的方向!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走向结局!” “……” “我们已经拿到了充分的证据,甚至已经拿到了普朗克录入代码的铁证,只要你配合,你的律师很快就会发现检察官的动机并帮你翻案。格劳修斯是主审法官,也是宪法修订案的发起人,一旦证明他和五十年前的案件有关,宪法修改就将无效,他的身份而也会被质疑。” “你认为我是为了求得清白才做这些事的么?”艾尔文冷冷的问。 “不是!我从不这样认为!但艾尔文,这是你的错,你就错在不求清白!你以为你这样一意孤行不会伤害到别人?你以为你这样随意选择死去不会伤害到别人?你以为你总是这样不辞而别不会伤害到别人?”施利芬强压自己悲愤的心情,“你伤害到我了!你之前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但现在!你已经有我了!不论你要做怎样的决定,考虑一下我!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先活下去。” ’喂!废话不要太多了,有人要过来了。’这时施利芬的耳麦响了起来,这是夏尔的声音,他现在堵在监控室里耍官威。 施利芬重新握住艾尔文的手:“时间不多了,艾尔文,我多么希望我们的重逢可以从容又温情,所以给我这次机会,不要问我为什么,先配合检察官和律师让自己活下来。” 这次,艾尔文感到自己的手里被塞了东西。 “这是证据的拷贝版,当场把它交给法庭,这是直播,没人可以拒绝播放,只要播放了这个,他们今天没办法结案,我肯定。” 说完这些话,施利芬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他看着艾尔文的脸,他发现他其实很憔悴。这个时候本该克制,但他还是忍不住用手摸上了他的脸。 “艾尔文,”他看着他说,“我爱你,求求你。” 然后他站起来,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时间到了,探视彻底结束,施利芬走出房间后,夏尔在监控室里按下了清除按钮,然后导入了预先准备好的录制带。虽然他是委员会成员,但这是最高法院,可以压他一头的人还多的是,所以他做完这一切后就赶紧退出了监控室。 衔接得很好,刚才那位被他刁难的监控员回来了,手上拿着他刚才向他要的资料。 “所有的监控记录都在这里,长官。”监控员擦着汗。 “做的很好。”夏尔表扬他,“今天不要出一丝破绽。” “是!长官。” 夏尔环视了一周,他的暴脾气果然在法律界久负盛名,在他们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很多,但却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们。 很好,夏尔把这堆他根本用不上的资料夹在腋下,准备从监控室下楼去审判厅见安格拉。 “怎么样?”安格拉看他来了,主动和他走到角落。 “应该不错,刚才我把视屏传给了朋友,他通过表情鉴定艾尔文现在的心情肯定有起伏。”夏尔相信金毛的说服力,“只要他能够被金毛说服,我们就有能力拖到二审,然后再在二审来个大逆转。” 这消息让安格拉很高兴:“希望如此,他人呢?” “刚才接到信息,已经顺利离开高院了,今天外面环境很吵杂,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我有朋友专程保护他。” 安格拉看向法官休息室,“无论如何,今天对我来说都是一场恶战,一旦被发现我有偏袒嫌疑人的企图,我会被法官当场训斥吧?说起法官,格劳修斯呢?他怎么还没来休息室?” 为了确认,他们又挪了几步,但发现休息室里确实没有他。 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开庭了,他人呢? 夏尔和安格拉对视了一眼。 直到最后五分钟,格劳修斯才出现在休息室,他一边和其他几位法官闲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法官袍,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安格拉去检察官通道等候了,旁听席上只剩夏尔,他看到普朗克也在最后一刻进来了,对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不出悲喜。他也看到了夏尔,大概因为夏尔曾是’抓捕艾尔文’的’得力干将’,他向他打了个招呼。夏尔也朝他笑了一下,露出了那种’一个阵营’的诚挚表情。 重要人物们落座后,媒体也进场了,各种摄像直播设备架满了会场,旁听席的座位则很快被媒体人占得满满的。 这个档口,夏尔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连通了场外的所谓’朋友’的通讯芯片。 ’他状态怎么样?’ 克洛伊此刻正呆在高院外停车场里,她今天提供了一辆看起来很像媒体用车的商务车。 ’你说的是黄毛?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不过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正在后座擦眼泪。’ “喂!别哭哭啼啼的了!我这边在和夏尔波段通话,你这样会害我分心的!”克洛伊锤黄毛的头。 ’可能会很激动吧,毕竟他刚才亲了教授一口。’夏尔翻了个白眼。 克洛伊在车里同步翻了个白眼,怪不得她刚才闻到黄毛身上有一股omega的味道。 ’真感情,真感情!’克洛伊阴阳怪气。 ’惹不起,惹不起!’夏尔诚意附和。 坐在大厅里的夏尔面上和克洛伊忙里偷闲、闹中取静的吐着槽,但他知道这一切根本没有缓解他的紧张情绪,他绞着手指看向法庭上的大钟——还有十秒。 十、九、八……六、五……二、一! 开庭! ☆、第一百零六章 “肃静!”格劳修斯站起来, 敲了敲法槌,“全体起立。” 然后他代表所有法官宣读了誓词, 并要求控辩双方到场, 安格拉和检察官队伍先出来, 然后是艾尔文和他的律师。 当艾尔文站上被告席的时候,媒体的快门声响成了一片, 坐在夏尔旁边的那个记者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写稿, 夏尔瞄了一眼,发现上面净是些:苍白,憔悴, 表情木讷之类的词。 是么?旁听席其实看不到被告的脸, 夏尔没挂场外的线,他呼了克洛伊:’你们在看哪个直播?帮我也转过去。’ ’啊啊, 你想看艾尔文么?黄毛你不要挤!让开!’ 夏尔打开了可视眼镜,从直播里他看到了艾尔文的脸。 ’还好吧,根本就不苍白憔悴木讷好不好。’他鄙视的看了旁边的记者一眼。 ’这大概是用来描述变态的常用词吧,’克洛伊在商务车上看直播,’不过律师的状态看起来反而不大好, 这个人行不行啊?’ ’行的,’夏尔说, ’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老对头呢。’ “什么老对头,我怎么没听说过。”克洛伊问施利芬。 施利芬仔细看了看直播上的那个人:“哦!夏尔跟我说过,他以前在远星系当基层检察官的时候有个律师老是和他过不去, 这个人就是他说的那个人权律师!喂!这太巧合了吧?” ’这不是巧合,’夏尔笑了一下,’能够被我记住这么多年的对手怎么可能混得差呢?他现在是联邦最有名的人权律师之一,omega维促会选他是情理之中的吧。’ 这时,格劳修斯已经宣读了双方权利,庭审正式开始。 根据流程,安格拉作为公诉人会先宣读罪名并做控方陈述,在这里,安格拉一共提到了四项起诉罪名,分别是:公历7017年6月14日,破坏联合会囚禁设施,盗取c-36J/C型飞船越狱涉及到的盗窃罪和越狱罪。同年6月16日-8月19日入侵雏形机导致大黑洞塌缩,法玛古斯塔失控;同年6月16日-10月27日多次入侵医疗、政府、公共系统;同年11月9日晚十点零九分五十秒入侵地下交通系统导致泰坦星地下交通列车脱轨涉及到的危害公共安全罪和恐怖主义罪。 说到这些罪名时,旁听席上一片哗然,愤愤的情绪逐渐高涨。但艾尔文的律师表情很冷静,这些大概都是他早就料到的罪名。 宣读完罪名后,安格拉开始展示证据,展示证据的时候现场明显安静了许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证据里谈到的内容大多数人都听不懂。 “啊!”坐在夏尔旁边的记者挠挠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大概因为嫌疑人是个科学家吧,”夏尔冲他微笑了一下,“既然被判定为是黑客入侵,想来这些入侵证据也只有程序员才听得懂吧?” 偏偏证据又臭又长,夏尔注意到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散漫了起来。但不出所料,艾尔文的律师虽然脸色疲惫,但眼中一直闪着敏锐的光。 想要他发现的东西,他……会发现么? 四十分钟后,证据终于展示完毕,安格拉坐回控方席,格劳修斯例行询问辩方律师:“被告方律师,对此您有疑问么?” 这一般只是例行询问,很少有人提出异议,但这次艾尔文的律师站了起来。 “我方认为该证据无效。” 安格拉毫不弱势的反驳:“那么请问辩方律师,您认为检察厅出示的证据哪里无效?冒昧的问一下,需要我方为您再为您放一下证据目录么?毕竟这些都是专业术语,看一遍就记住的可能性不大。” 听到这句话,很多观众都笑了起来,大家都认为这只不过是律师的无理取闹。 “谢谢您的好意,安格拉检察官,我不需要您展示目录表,因为我认为您出示的所有证据都无效。” 此话一出,现场几乎轰动,坐满媒体和专业人士的庭审现场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场外的普通民众听了这话有多愤怒。 “他发现了,他发现了!”商务车上的施利芬激动地摇着克洛伊的肩膀,“离开的时候我专门等了一下,我看到艾尔文的律师重新返回了等候室!他果然把五十年前的事给律师说了!” 法律毕竟是严肃的,检察厅不可能真的把核心资料透露给嫌疑人的律师。就算有心透露,嫌疑人律师也不会冒着终结职业生涯的危险接受。有些话,只能艾尔文本人给律师说,有些东西,也只能艾尔文本人提供才会合法有效。 “请您阐述理由,辩方律师。”格劳修斯倒是处变不惊。 “好的,法官先生,”律师指着检察厅的一大堆资料说,“这些证据都来自同一个部门,这个部门不是检察厅的鉴定部门,所有证据都是学院联合会提供的。” “反对!”安格拉说,“检察厅不具备鉴定资质的时候有权委托有资质的机构进行鉴定,这个程序是完全合法的。” “这的确是完全合法的,辩方律师。”格劳修斯和蔼的说。 “的确合法,但却不合常理,”律师不慌不忙地说,“五十年前,艾尔文.赫尔曼被判处一级犯罪,当时并没有通过任何庭审,只是通过学院联合会提供的留痕证据证明他有罪,对此结果,我的代理人一直没有认罪。如今,又是类似的案件,证据来源依旧是学院联合会,难道不应该怀疑证据的真实性么?学院联合会难道不应该回避么?难道不应该选由第三方机构来鉴定检测么?” 五十年前的事虽然没人知道细节,但这毕竟是人类第一起’一级犯罪’,民众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是秘密审判,也不知道艾尔文并未认过罪。 “联合会提供的所谓黑客入侵的证据,全都是留痕鉴定,但这一切又和赫尔曼先生有什么关系?没有任何指纹证据、录像证据和其他物证,难道我们要用:只有你有这个技术所以就一定是你干的了!这样的逻辑来判定他有罪么?!” 庭审现场的人都议论了起来,夏尔憋着笑:’来了来了,这家伙又要开始表演了,你们等着看。’ 果然,艾尔文的律师突然提高了音调:“我为我的代理人辩护,但我更为正义辩护,正义是什么?正义是让法律公正的判决罪行,正义不是为了保全安危就要急迫的判处某个可能的破坏分子死刑!判决艾尔文.赫尔曼就能结束这场浩劫了?如果他本就不是真的凶手呢?如果杀了他,恐怖袭击还在继续,那我们要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下一场庭审?” “反对!”安格拉站起来说,“被告律师所说的内容和本案无关!” “反对有效。”格劳修斯说,“请被告律师注意。” 话是这样说,但庭审现场的氛围显然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体会到了吧?和这个宝宝吵架可头疼了,’夏尔对场外的克洛伊说,’所以安格拉根本不用刻意放水,只要给他抓到了空子,真要辩起来还指不定谁赢呢。’ 接下来是辩方律师陈述,陈述内容很简练,虽然到现在也没找到艾尔文越狱时盗窃的飞船,但因为有起航记录和警方审讯艾尔文的第一手口供,律师承认了盗窃事实,但是否认了其他罪名。陈述中检察厅打断了了一次,要求提供嫌疑人不在场证明,但被艾尔文的律师以:因为是独自越狱全程没有其他人参与,所以不可能有所谓不在场证明给驳了回去。 艾尔文的律师坐下时,夏尔旁边的记者听得一头雾水:“他的意思是顶多只能判艾尔文盗窃罪?这简直是开玩笑吧?” 但这不是开玩笑哟,法律讲究证据链,如果学院联合会提供证据这件事本身存疑,那是只有盗窃罪一项可以定罪。 “检察厅的人真是废物!”记者对这个结果嗤之以鼻。 夏尔没有理会他,因为这显然是外行的评定。检察厅是不是废物别人没数,格劳修斯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么?一周的时间!除了联合会根本没有机构能够给出这么复杂的鉴定报告! 当然,检察厅要出示的证据律师是不会提前知道的,今天要考验的就是律师的临场状态,安格拉做的也不过是在出示证据的时候故意让自己的破绽明显了一点而已。这不叫过失,格劳修斯就算对此感到不满,也没理由训斥检察官或要求换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要延期审理么? 安格拉看向法官席,她以为格劳修斯会恼怒,但却没想到他表情异常平静。 那……就只好再继续施压了。 安格拉要求发言。 “请检方发言。”格劳修斯表示准许。 “首先我方需要陈述的是,如符合法律规定,不当公审的案件可以不公审,五十年前的审判虽然没有公审,但是手续一切合法合规,”她拿起了一个文件袋故意展示给媒体镜头,“这是五十年前的庭审资料,请法官检阅。” 文件交上去后,安格拉故意装模作样的问艾尔文的律师:“那么请问辩方律师,既然是不是公审,您又是以何种理由怀疑联合会提供的鉴定资料不合规定?你又是以何种契机怀疑联合会在这次的鉴定中心怀旧仇、徇私舞弊的呢?” 终于还是扯到五十年前的事情上来了,夏尔坐在后排,他看到坐在前排的普朗克不自然的动了动肩膀。 “这是赫尔曼先生告诉我的。”艾尔文的律师义正言辞的说。 这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挪到了艾尔文身上,大家这时才想起,到现在为止还一言不发的嫌疑人才是今天的重点。 此刻艾尔文却没有看其他任何人,他只是看着格劳修斯。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秒。 然后大家听到艾尔文说:“是的。” 施利芬给他的证据拷贝件就在他手上,只要他能够借此要求陈述,五十年前的案件就会真相大白,到时候谁还会相信威信扫地的学院联合会?今天的这一切,法律也好,公众也罢,大概也能够真正公正理性的来看待了吧? 夏尔紧张地抿紧了嘴,他看向安格拉,却发现安格拉根本没有看艾尔文,她好像紧紧地盯着格劳修斯。 格劳修斯? 夏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他也看到,格劳修斯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紧张,他那标志性的和蔼笑容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艾尔文.赫尔曼,你认罪么?”格劳修斯突然发问。 安格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瞟了一眼艾尔文的律师,她看到他的脸色也瞬间白了。 是啊,控辩双方的基本论述现在已经结束,作为主审法官,他现在的确可以这么发问。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一切才刚刚开始,难道哪个嫌疑人会在这个时候认罪?! “是的,我认罪。”艾尔文说,他的语气里听不到任何情绪。 格劳修斯重复了一遍问题:“艾尔文.赫尔曼,你是对刚才检察厅对你质控的四项主要罪行全部认罪么?” “是的,”艾尔文冷冷的回答,“我全部认罪。” 一种志在必得的笑容在格劳修斯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他敲下了法槌: “合议庭结束合议后宣判,休庭。” ☆、第一百零七章 休庭。 法官袍又闷又热, 格劳修斯一离开就立刻把它脱了下来。包括卡洛琳在内的其他四位法官明显对今天的庭审节奏表示不满,他们全都没说话。 “有什么问题么?”格劳修斯问他们。 “没什么问题, ”今天出庭的法官之一霍尔.李威尔半带调侃的说, “学术派就是和我们实践派不一样, 别人审两年的案子两周就解决了。” “那就合议庭讨论的时候见吧。”格劳修斯没搭他的话。 格劳修斯好像不受任何影响一般,放下他的法官袍, 离开了休息室。 “呵!”霍尔冷笑, “早知这样,还不如继续申请秘密审判呢。” 其他几个人表示附和,就卡洛琳没有说话, 她只是把法官袍扔给身边的洛兰:“接下来没什么事了, 你去休今年的年假吧。” “?”洛兰吃惊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年假, 听力障碍了?”卡洛琳没好气的说。 “哦。”在全是大佬的房间里,洛兰不敢造次。 洛兰叠法官袍的时候,卡洛琳给他发了一张付清了全款的旅行票,地点是在一颗和泰坦星有点距离的行星,旅行票下面还有一段可怕的留言——“如果不去, 我来年就让人事科把你调去档案室。” “喂!!”这是什么鬼!洛兰准备找卡洛琳理论,但他一抬头才发现休息室只剩他一个人了。 诶诶?人呢?洛兰赶紧跑出休息室, 结果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东西很重,他一手拎着文件,一手提着衣服艰难的在走廊上挪动,没走几步, 他看到一个人折返了回来,往楼上去了。 格劳修斯大法官?他刚才不是已经走了么?洛兰朝他上楼方向看了一眼,他很好奇,但是还是更担心搞丢了卡洛琳,最后他还是拖着他的大包小包往院子里去了。 楼上? 嫌疑人的休息室在楼上。 格劳修斯没有离开法院去为后面的合议庭讨论做准备,他换了一套轻便的西装后来到了等候室。 “我需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法警朝他敬了个礼,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现在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格劳修斯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到了艾尔文旁边。 “怎么样?对这个结果还满意?” “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艾尔文转过头看着他。 “好了,别这样,”格劳修斯笑着把一个小盒子扔到艾尔文的桌板上,“你这冷冰冰的眼神会让我觉得很愧疚的。” 愧疚?艾尔文不想看他,把头转了回去。 “这是我找洛特要的东西,你们科学家可真是有趣啊,总能打破常规做到一些我们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格劳修斯把小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小控制板,“这是按照系统中记录的格斯·施利芬的生物信息仿制的一块芯片,按照洛特的说法,如果我启动这块芯片并选择逆生命模式的话,无论你的小情人在哪里,无论他的生物芯片是启动的还是关闭的,他都会受到影响。想想看吧?他也许正在看新闻,正在吃饭,正在开车,我只要轻轻的按下这个按钮,他的身体就会因为内外失压而爆掉。棒!”格劳修斯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一秒钟都用不到。” “那现在呢?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 “我是个好人,艾尔文,我从不滥杀无辜。”格劳修斯把芯片从启动器上拆了下来,“我和你不一样。” “是,你是个好人,我知道。”艾尔文淡淡的看着那个小盒子。 “谢谢你的夸奖。”格劳修斯把启动器拧断,扔到了垃圾桶里,“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意外呢,你竟然会因为一个小情人服软,艾尔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如铁石的男人,这次我可对你大有改观。你现在一定觉得很讽刺吧?五十年后,你还是输了,输给了你自己。” “不,我没输给我自己,”艾尔文笑了一下,“我输给了你,你们。” “?” “有那么一秒,我真的犹豫了,我在想生命是不是真的很美好,是我的错,我没看到。”艾尔文的手被铐在他的桌板上,他松开手指,一个储存片从里面掉了出来,“但因为你,我又明白了,人性依旧是那么肮脏。” “……” “拿去吧,这是五十年前普朗克的心病,恭喜你,格劳修斯,你又一次成功的保护了他,恶心了我。”艾尔文靠在了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稍后你要杀掉谁都行,格劳修斯,我根本就不在乎。” 格劳修斯从桌板上拿起那个存储片看了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偏执疯狂的小混蛋,刚才我还以为我你有点人性,但我错了,你是个混蛋,一直都只是个混蛋。” “为什么?”艾尔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怕你杀了他才在法庭上保持沉默的吧?格劳修斯,你有时候很成熟,但有时候观点又很可笑呢。他在我眼里可不是个人质,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会为了正义做到哪种程度,冤枉无辜?剪人手指?还是棒?以前我会想……你们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你们特别恨我……但现在看来,只要阻挡了你们的道路,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消灭掉的呢,我说的对不对?你竟然以为我会怕你杀了他?哈哈哈……任何人都会死的,他不过是可能早死那么一点点,我根本就不关心这一点点。” 所以,你杀掉的千万人在你眼中只是一个数字,就连格斯·施利芬在你眼中也只是一个数字? 格劳修斯脸色阴沉:“你真的懂得什么是死亡么?” “当然,毕竟我已经死去活来很多次了。”艾尔文的笑容突然变得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世上恐怕只有普朗克还认为我怕死啦,格劳修斯大法官,我一直觉得你比他了解我,你难道还以为我怕死么?”艾尔文哈哈大笑了起来,“死亡不过是个符号,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施利芬都一样,我根本无所畏惧。格劳修斯你呢?你怕死么?” “你就是个疯子!” “哎……”艾尔文笑得喘了口气,“…所以,你是怕死的吧?就算是做出在恶心的事情也要活下去?是吧?格劳修斯?” 艾尔文的笑声让格劳修斯觉得浑身发冷。 “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什么?”艾尔文依旧笑着看着他。 “死亡是失去。”格劳修斯从椅子扶手上拿过帽子,“再见,我们刑场见吧。” 走出等候室,格劳修斯的心情坏极了,他回想起了第一次见艾尔文的场景,那天普朗克热情的向自己介绍他,就像他是个罕见的珍宝一样。他还记得他那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休闲衣,虽然被普朗克拖来拖去的介绍,但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大家大概都觉得他是个乖小孩,但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带着礼貌的冷漠,那种置身事外的,怪怪的冷漠。 啊……真是个古怪的小子啊……当时他就在想……难道普朗克就一点没发现么?也许是没发现,他当时的样子就像生了个有出息的孩子的父母那样,沉迷炫耀不能自拔…… 所以,时至今日,他也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发现是么?真是够了……他走回大厅的时候发现普朗克还在等他。 “门口全是记者。”普朗克说。 “艾尔文不离开,他们是不会离开的。”格劳修斯冲他耸耸肩,“还好,接他的车队应该快来了。” “哦。”普朗克没精打采的说。 对于今天的庭审,不论法官们有多不满意,民众们是满意的。谁关心所谓程序正义?迅速结案,把凶手立刻绑到电椅上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吧?这会儿艾尔文还没有下来,门口的记者堵住了艾尔文的律师,大家喋喋不休,提很多煽情又无意义的问题。 这时,负责押送艾尔文的法警从楼上下来了,门口的人群一下热闹了起来。武装警察从人群中劈开了一条道路,两个法警这才一左一右押着犯罪来到了门口。 “等他走了我们再走!”格劳修斯招呼普朗克,但普朗克没有理他,他朝人群挤了过去。 “喂!” 格劳修斯没拉住,普朗克一个人挤进了人群。 果然,刚才围攻律师的记者们纷纷把矛头对准了艾尔文。 “可以谈一下你的犯罪动机么?” “你知道你造成了上千万人死亡么?” “你作案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你对此感到愧疚么?” 汹涌的记者浪潮外是更加愤怒的示威人群,呼喊’恢复绞刑’的声音不绝于耳,愤怒的标语简直连到了街口。 如果此刻有一个人可以从高院的门口拍一张照片的话,这一定是一个经典构图——相互推搡的人群和警察,头顶各种交错的收音器,全副武装的特警,以及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的犯罪嫌疑人。 艾尔文穿着囚衣,他的黑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一丝波动,他看着躁动的一切,就像在看一群蝼蚁。 “走吧。”架着他的法警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艾尔文顺从的向前迈了一步,踩上了法院门口冰冷的大理石台阶。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突然在人群中炸响! 艾尔文本能的抬了一下头,这一抬头恰巧看到架着他的那个法警头上中了一枪一下瘫在他身上滑了下去。 “有袭击!有袭击!”另一个法警赶紧拖着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回大厅,但无奈他们的退路早就被刚才围上来的记者堵满了。 人群慌乱了起来,很多人想要从院子里逃出去,但人太多了,出口根本挤不出去。人群中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又一个炸弹在人群中爆炸,就连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都被气浪掀翻。 谁?怎么回事? 那个法警还是尽力在把他往后拖,但人实在太多了,他的脚镣不知被谁绊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摔下了阶梯。 “艾尔文!!” 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巨大的机甲从天而降,它手上举着一辆大客车,然后,它把车厢举过头顶朝他砸了过来!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一场对付恐怖袭击的恐怖袭击, 不论大多数人怎么想,至少有些人已经对’法律’、’正义’失去了耐心, 他们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击, 制裁’犯人’。 几个退役军官盗窃了一台机甲, 伪装成运输车埋伏在高等法院附近,当艾尔文出现的时候, 他们引爆了预先准备好的炸弹, 然后用机甲发动了袭击。当时还有一排客车停在高院外,那个操作机甲的人扛起其中一辆瞄准艾尔文砸了过来。 这一击足以让一个体质柔弱的Omega丧命,但他却没有死。 就在车厢飞向他, 所有人都四散而逃的时候, 普朗克挤出人群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车厢砸到地面后翻滚的速度很快, 就算是alpha也没法抱着一个人躲开,幸好围墙就在不远的地方,普朗克护住他滚向墙角,最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车厢和墙角的夹角间。 市中心没有重型武器,机甲没有第一时间被控制, 当普朗克努力撑住墙壁避免他们被车厢压扁的时候,那个疯狂地驾驶员还在继续向他们投掷重物。烟尘把狭小的求生空间搅得污浊不堪,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艾尔文,你还活这么?他想伸手去摸他的颈动脉,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啊!” “你醒了?” 普朗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恐怖分子被抓住了, 还好他们没有偷到爆破物,你运气真好,要是有个炮弹什么的,你和艾尔文就得变灰尘了。” 坐在他病床边的是格劳修斯,他正在看一本书,现在他把书合上了。 “艾尔文呢?他怎么样?”普朗克发现自己被夹上了钢板,动起来很费劲。 “他?”格劳修斯的语气充满了调侃,“他好得很,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还有就是擦破了点皮。” 他看到普朗克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车厢压倒了你的左腿,医生给你的小腿做了截肢手术。”格劳修斯打开了病房的灯,灰暗的房间一下亮了起来。 “他醒了?” “他没醒,虽然就是受了点轻伤,但现在还在昏迷,大概omega的体质就是这样吧。” “我想去看看他。”普朗克从病床上蹭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腿,果然,左边的裤腿下空荡荡的,“给我找个拐杖,没事的,等器官培植好做移植手术就行了。” 格劳修斯无奈的摇摇头,让护士给他找了个拐杖。 其实艾尔文就在他隔壁的病房,他的确还没有醒,这会儿全身都捆着监控器,头上绑着绷带,看起来反而像是个受了重伤的人。普朗克还不习惯杵着拐杖走路,一路摇摇晃晃,格劳修斯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去扶了他一把。 “你救他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本能……”普朗克看着艾尔文,他很多年没看过他睡着的样子了。 “他睡着的样子比他醒着的样子好太多,”格劳修斯说,“他睡着的时候就像是一朵飘在水上的丁香花,他醒了就是个小混蛋。” “大概是吧……”普朗克无力反驳。 格劳修斯看着伤痕累累的普朗克,心里觉得他真是可悲。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救他,他反正会被判死刑。” “……” “这次是真的死刑,”格劳修斯补了一句,“我知道什么叫意识传导,我也知道什么叫鳗式洄游,所以普朗克,这次我会给他执行一个真的死刑。” 听到这两个名词,普朗克震惊的回过了头。 “你以为你瞒得了我?”格劳修斯冷冷的看着他,“他大概也以为自己不会真的死吧?呵呵……所以才这么狂妄自大!” 病房很大,仪器的滴滴声显得很诡异,普朗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所以他伸手扶住了床尾的挡板。格劳修斯没去给他找椅子,他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纯属咎由自取。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格劳修斯问。 “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几个的人生真是悲剧!从凯文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凯文想把你变成他想要的样子,结果你反抗他厌恶他,然后是你,你也想把艾尔文变成你想要的样子,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当然,其实也包括艾尔文,他对安妮呵护备至,最后也不过是落得反感背叛……原来啊……悲剧是种病,还是种会遗传的病。” “……” “他知道你救了他?”格劳修斯笑着问。 “我想大概不知道。” 普朗克抱住他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 “他最好不知道,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恶心,是吧?普朗克?” “你别再说了!” “好吧,不说了。”格劳修斯靠着床边,看着艾尔文的脸,“说说死刑的事吧,我这次会先用药物刷清他的大脑,然后再执行注射死刑。原本的身体不死亡是没有办法用鳗式技术传导意识的,这样做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就这样,我想说的说完了,我走了,再见,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吧,别影响法院执行死刑就行。”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不是艾尔文怕死,而是普朗克怕他死。 格劳修斯捡起他的公文包,走出了病房,走廊上的阳光让他感觉很好,因为那个病房在他眼里真是悲伤、阴暗、潮湿。 “先生,之前查的那个人还要继续查么?”还在为他服务的军部特工迎了上来。 “格斯·施利芬?”格劳修斯叹了口气,“不用了,他就是个小苍蝇。 他不知道’小苍蝇’此刻也在昏睡,不过,他是被电晕的。 爆炸发生的时候施利芬也本能的拉开了车门,克洛伊想拉住他,但没赶得上,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夏尔赶到了,他手上拿着一个电击棒,一下就捅上了施利芬的腰。 “快点!一会儿警察就会封锁这里逐个排查,我们就走不了了!快开车!”夏尔把施利芬塞回车里。 “哦……”克洛伊有点吃惊的看着电击棒,她不知道她的’小甜心’还会用这个。 “开车!”夏尔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他拉上车门,一拳把施利芬从半晕的状态揍到彻底晕倒。 昏厥中,施利芬感到现实的世界消失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有醒来,他所在的位置不在车里,也不在街道上,他此刻飘浮在半空,脚下是一块平静的水面。 哪儿? 哪儿都不是,他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梦里都没来过。 这个’世界’一望无垠,但又一无所有,湛蓝色的天空点缀着白云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脚下也一样,看不出是水面还是镜面的大地倒映着天空在远处和天空汇合。 一种悲伤的情绪毫无缘由的蔓延上了他的心头——我……死了? 在这里静静等待了不知多久,他的身体终于从半空渐渐沉了下去,等他的脚尖可以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谁?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艾尔文? 是艾尔文,他穿着之前在乌斯怀亚穿过的那件白衬衫,没有受伤,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是’站’,他站在水面上,就像站在陆地上一样。 “是你么?艾尔文?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哪儿?”施利芬紧紧拉住他的手。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艾尔文,跟我走吧!” 这时,他看到笑容从他脸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把他拥在怀里,对方没有反抗。 这是艾尔文,施利芬触摸着他的背,这是他熟悉的感觉,甚至气味都是他熟悉的气味。这时,他突然感到手指上有一股粘腻的液体流过……这……是血…… ? 他顺着血的位置向上看,看到了艾尔文脖子后面那个伤口。 那是他标记他时留下的痕迹,此刻这个伤疤正在流血,越流越多。流血的旧疤痕逐渐结起了痂,然后痂混着血也流了下来,当血不再流出的时候,他发现他脖子上的痕迹和血渍一起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 “你怎么了?” 他感到对方在推他,好像不希望自己再被他这样搂着一样。 “你……怎么了……”施利芬感一阵不安,“艾尔文?” 艾尔文从他怀里缓缓抬起头:“我不是艾尔文,我是Misterioso。”他冷冷的说。 这时施利芬才发现他原来并没有’站在’水面上,他还在下沉,水不知何时已经漫过了他的腰。 “不!不!不!”他紧紧拽着艾尔文的手,想要浮起来。 但这一切努力无济于事,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艾尔文呢,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看水慢慢淹没他的肩膀,淹没他的脸。 “不!!!!!” 当施利芬的手彻底被水淹没时,他和艾尔文牵着的手彻底松开了,他看到他抚着水面跪了下来,就像是跪在一块玻璃上一样。 他的嘴在动。 他说:“我……是……Misterioso!” “啊!” 施利芬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一脸是汗,神情恍惚,摸着身体下的床单他才确定刚才他做的是个噩梦,确实只是个噩梦!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 这是夏尔的家…… 施利芬感到自己的脸是肿的, 他想起来了,夏尔好像给了他一拳。 “这个混蛋。”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于刚才的梦他心有余悸, 所以他深深地呼了好几口气。 夏尔的套房很小, 他睡的床就是夏尔的床,卧室外面就是客厅和厨房。 “夏尔?” 没人回答他。 “克洛伊?” 施利芬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客厅的灯亮着, 沙发上放着毯子,毯子上有被人用过的痕迹。 “嗨,你在厨房?”施利芬问, 他心中很奇怪, 他以为他们回去克洛伊的别墅,他没想到他们回回夏尔家, 毕竟他家连停车场都没有。 厨房也没人,人呢?是出去了么?施利芬回到客厅坐回沙发,他的脸还在疼,他想给自己先上点药。他记得消肿药就在茶几上,所以他挪开夏尔乱扔在上头的杂志翻找了起来……等等……这是……面? 半碗面条。 因为国税局征税的问题, 夏尔穷得去救济中心领了一大堆冷冻面条,他来的第一天全靠吃冷冻面条过日子, 但自从克洛伊来了后,他就把面条都扔了,这是他亲自做的,他不会记错。 这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的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不出所料, 之前那些被扔掉的面条整整齐齐的摞在里头,他看了看日期编号,连编号都和之前的一样。看着面条,一股冷汗从他背后浸了出来。 “……” 不对劲!他小心的退出厨房准备离开这里,他不知道夏尔和克洛伊去哪儿了,现在是不是安全,他现在急切的需要找到他们,因为他觉得单凭自己已经搞不清状况了。 想到这里他一把拉开了夏尔家的大门冲上了走廊。 大门砰地一声在他背后关上,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走廊’根本不是夏尔公寓外的’走廊’,这是一个纯白的通道,墙壁光滑,根本看不到其他邻居的门。 这里是……他想起来了……他曾经梦到过,在夏尔把他从警局带回’医院’的那天,他梦到过!在这个纯白的走廊尽头就是那个审讯室,那个噩梦般的审讯室! 但也许他不该这么想,因为他才想到这里,刚才还在走廊尽头的门就一下出现在了他眼前! 不!他转身想要逃走!但大门却自己打开了!一个带着白口罩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拖进房间! 不! 施利芬奋力挣扎,对方一把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子想要把他弄晕,施利芬拿手格挡,那人手上的手术刀一下划伤了他的手掌。 “嗨!你怎么了?施利芬?施利芬?” 谁? 施利芬感到自己明明睁开的眼睛好像有重新’睁开’了一次,眼前的场景又变换了,这次有夏尔,他正在摇着他的肩膀,而他身边站着的是克洛伊,她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啊!”施利芬尖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夏尔。 “你怎么了?你刚才就一直在叫!”夏尔以为这家伙被他电傻了。 施利芬惊恐的看着他们,他不敢确定这是真的,还是仍在’梦’里。他暗自摸了摸身体下面的床单,触感真实,但这算不得数,因为刚才他’醒来’的时候,身下的床单摸起来也很真实! “我在哪儿?” “克洛伊的别墅,你怎么了?” “我……”施利芬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怎么确认自己的处境,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离开克洛伊家的细节,他想起来了,当时克洛伊涂着口红,现在她……没有。 “你回来之后卸妆了?” 克洛伊没想到他深思熟虑后会问这个:“没有啊。” “出门前你是红嘴唇!”施利芬提高了警惕,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也不是真的。 “我只是回来换了个唇彩,但我不是没化妆!”克洛伊凑近了一点,“看清楚!这是裸色!但不是没化妆!” 他是分不清什么裸色不裸色的,但确实看到她的嘴唇上有一层闪闪的东西……好吧……他想了想……虽然他脑子乱成一团,但这次至少克洛伊和夏尔的状态都是正常的。他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刚才的遭遇和他们讲了一遍。 “太奇怪了!真把我吓坏了!”施利芬心有余悸。 “不会被电击棒电傻了吧?”克洛伊觉得难以置信,“我们把你塞上车后就直接回了这里,因为你一直昏睡,我们就把你扔到了床上,然后你刚才突然大叫,我们就过来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夏尔难得说句安慰的话,“这次的计划是我设计的,现在失败了,错在我,你别这样。” “啊!对了!艾尔文呢?”他想起了那个机甲。 “教授还活着,只是轻伤,已经有报道了。” “呼!”施利芬松了一口气。 “来吧,起来吃点东西。”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都睡了两个多小时了。” 夏尔伸手拉他起来。 “啊!”施利芬突然疼得叫了一声,他摊开手掌,看到手掌心上有一条伤痕。 这是刚才那个’手术刀’划出来的伤痕! “……” 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如果露西.雅格还活着,她会向他们解释这一切,但可惜现在没人可以指导他们三个,这三个武力和智力都不错的家伙只能困惑的面对这一切,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在城市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人的关注这一切,她不是个科学家,但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发笨秘书去休假后,卡洛里独自回到了家里,她家有个地下实验室,这段时间她都在这里忙。她没有进修过生命学科的高级课程,但她有基础知识和安妮留给她的所有一手资料,她虽然不是个研究员,但恐怕她现在知道的不比研究员少了。 看过安妮给的资料后,她为自己培养了一些’生物芯片’的碎片——虽然这东西叫做生物’芯片’,但其实并不是个硅片,它是一团蛋白质,和细胞器大小差不多。孵化工厂会为每个新生儿注射这种’血清’,然后这种蛋白会进入每个细胞,陪伴这个人一声。 她把这些零散的碎片培养在人工细胞里,观察它们的动向。 还记得关于意识传导和鳗式洄游的论文么?里面讲到过——只要生物信息相同,当存在这种现象时,不同的个体都会有’共振’。 所以那天她和洛兰才会看到那个保存在培养罐里的空壳艾尔文有了表情。 今天,艾尔文因为恐怖袭击晕了过去,她培养在人工细胞里的’碎片’也有了波动。 格斯·施利芬,他之前的确只是个平凡的人,但从他标记艾尔文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平凡。ao的标记类似血清注射,他们的体液会对彼此的生物信息产生微小的影响。 标记后,格斯·施利芬会更“像”艾尔文,当他的身体受到重创或者变得脆弱的时候,他也会感应到这种’共振’。 夏尔的电击棒无意触发了这一点,让施利芬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旅行。 如果他们把这一切不可思议的现象告诉卡洛琳,她可不会觉得惊讶,但卡洛琳也并非知道一切。她不知道施利芬的伤痕,她不知道’共振’不是幻觉,施利芬所去的其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另一个次元的真实世界。 卡洛琳一边记录观测结果一边查看文献,她在推测事件的下一步进展,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觉得危险近了,非常近了。 她打开了一个保险柜,里面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的是很久以前她和安妮喝茶那天,她偷偷传给她的那个胶囊。 “快要用到这个了么?” 她问自己。 她还记得那天安妮对她说:我相信你的选择,如果是你的选择,我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解释一下:薛定谔的猫大家会比较熟悉,我用这个来举例,猫除了生和死外,还有一个又生又死的状态,次元空间相当于就是这个状态(狱警之前就是在经历又生又死的状态)。狱警的身体只有一个,但是却可以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同时存在,他现在的世界是真实的,那个像梦一样的空间也是真实的,他同时存在在两个空间,做不同的事,但都是他本人做的(所以他进入次空间时,夏尔把他的脸打伤的伤是存在的,他离开次元空间时,手术刀的划伤也在)。相当于你同时在两个空间生活,但是不是两个身体,是一个身体,(不要用三次元的概念来理解,在高次元里,你会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狱警只是稍微接触到了这种状态(所以他‘现实’世界里是昏厥的,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醒来一样)。但艾教授这种熟练工就不同了,他可以在两边世界都保持清醒的状态(这个和我们三次元生物的认知完全不同,就好像两个你同时存在,意识独立,但是却又是唯一的你,如果用三次元生物来理解有点像精神分裂,但是其实不是,你还是唯一的,只是有多个状态)。教授在经历上一次意识传输的时候,有一段是写他在车站等人,出现了很多个他,其实这不是精神分裂,是多个他的精神状态的并存,他可以处理好这种状态,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状态下就疯了。(以上就是本文的核心黑科技,阐述的就是高次元文明的存在状态) 当多个空间重叠的时候,一串程序,一串字符,会成为实际的‘物质’,想想看艾教授会做什么吧……他编写一段:让碎掉的杯子恢复的程序,现实中碎掉的杯子就会恢复到打碎前的样子。 高次元文明为所欲为…… ☆、第一百一十章 施利芬的遭遇让他们疑惑极了, 克洛伊帮他包扎伤口,这伤口很深, 切口整齐, 的确和手术刀的划痕很吻合。 “把你塞进车后, 你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夏尔回忆,“回来的时候我们直接把你抬回了卧室, 如果你那时有哪里在流血我们会看见的。” “所以我的遭遇都是真的?”施利芬看着自己的手。 “我也不知道, ”夏尔坦言,“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这件事超出了我的认知。” 这时, 门铃响了, 克洛伊的秘书来了。 “你没拿吃的过来?”克洛伊看他两手空空。 “在车上,但是我刚才被跟踪了。”秘书示意窗外, “我以为我甩掉了他们,但刚才我进园区的时候才发现我错了。” “哦!”克洛伊觉得头疼,这些人一定是看了监控跟过来的。 “是警察?”夏尔问。 “我觉得不是,跟踪技巧非常高超,我觉得更像安全局。”秘书拉上客厅的窗帘, “反跟踪方面我很少失败,这个别墅有一个隐蔽出口, 趁他们还没开始搜查,你们从那里出去。” “你呢?”夏尔问秘书。 “我一会儿出门上车,往其他方向开,隐蔽出口老板知道, 其他的就交给我了。”秘书打开一个柜子,在里头选了一把车钥匙交给了克洛伊。 “?”施利芬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快走。”秘书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外面比报道的可乱得多。” 隐蔽出口外面不是停车场,是另一栋别墅的侧院,这里有一辆车,从这里开车出去就像是邻居家的人出门。当他们开出园区的时候,夏尔的确看到有黑色的轿车停在隐蔽的街口。 “你的秘书知道得挺多的。”夏尔关紧车窗。 “每个alpha都有军队背景,亲爱的,能从战场活着回来的人都不容小视。”转过街角,克洛伊把车开上了主干道,“现在去哪儿,做什么?” 没人可以回答,夏尔和施利芬都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艾尔文究竟要做什么。”施利芬看着手上的伤口,“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夏尔尴尬的看了他一眼。 “审判结束了,接下来会怎样?” “死刑,毋庸置疑,而且我猜会很快执行,毕竟报送符核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是个形式。”夏尔一筹莫展,“教授接受了你的证据,他给了我们机会,但却被我们搞砸了。” “我们需要再把他救出来么?”施利芬问。 “等等,”一般从不参加讨论的克洛伊这次插嘴了,“你们不觉得我们三个思维有问题么?” “什么问题?” “你是狱警,所以老想着越狱劫狱什么的,你是检察官,所以会觉得胜诉可以拯救人类,而我呢,我是个商人,之前你们已经嘲笑过我了,笑我不该老想着用钱解决问题。”克洛伊耸耸肩,“但现在看来你们俩不也一样可笑?也许我们想错了,我们该站在那个艾尔文的立场去思考问题,然后才能理解他的行为。” 虽然夏尔一直觉得土豪傻乎乎的,但他觉得她这次说得有道理。 “第一,施利芬,你是我们几个钟唯一见过艾尔文的人,你确定他是想毁灭人类?” 他毁掉了大黑洞,劫持了很多医疗机构的康复资料,还炸掉了一颗星球,看起来是很像要毁灭人类的样子,但这是真的么? “第二,刚才你经历的那个所谓的梦,它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含义?是不是可以借此了解艾尔文的立场。” 不是你的,不是夏尔的,也不是我的立场,真正的,艾尔文所站的立场。 “第三,”克洛伊转头看向施利芬,“如果第一条是真的,你会怎么选择?” 杀了他,还是说我们就是敌人了。 “我和夏尔说到底只是局外人,局内人其实是你口中的普朗克,安妮,他们三个才是这一切问题的根源。而你,你很特别,因为你和艾尔文的关系,你现在也是局内人了,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三条想清楚,这样才会有正确的方向。我们俩呢,可能只能帮你点小忙……比如,偷偷找个酒店藏起来之类的。”克洛伊把车开进了一家酒店,“我上去拿门卡,夏尔,你能做什么?能让安全局的白痴们停止跟踪么?” “当然可以,我的官大到可以吓死他们。”检察官开始翻他的通讯录,确定他的恐吓对象。 “所以,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请你在车里好好想想,抛开我们之前的思路重新好好想想。” 夏尔和克洛伊下了车,车上只剩下施利芬,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痛苦的抱住了头。 “把他一个人留在车上没问题?”夏尔问。 “这是独立停车场,不会有人来的。”克洛伊帮他按了电梯。 “你提的问题挺刺激的,我觉得他可能会疯,毕竟他只有二十六岁。” “还是那句话,夏尔,别小看任何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二十六岁……啊,二十六岁?二十六岁的时候我还扛着枪在吃砂子,而这个小伙子已经退到监狱里做狱警了,你觉得他真的只是个一腔热血的白痴?不……他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克洛伊看着电梯的指示灯,楼层正一层一层升高,“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他需要空间冷静一下,相信我。” “……拿门卡什么的是借口吧?” “当然,”克洛伊撩了撩长头发,“我是上去换丝袜的,顺便再补个妆……笑什么?” “没笑。”夏尔摇摇头,他是第一次觉得alpha可爱。 电梯门打开了,门外是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厅,一切看来是那么正常,但再看远一点——街道上的示威标语,广告屏里的新闻实况都在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来吧,干活吧,我现在就去给安全局的家伙们上一课。”夏尔长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干劲。 “好主意,我在楼上等你,”克洛伊笑得很暧昧,“如果你上来的早的话我们可以喝一杯,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一刻夏尔又不觉得alpha可爱了,他还是觉得她哪儿凉快哪儿去歇着好。 其实局势的发展比他们想象的更快,这时距离恐怖袭击不过过了十个小时,合议庭就已经宣布合议结束,按照这个节奏,很快就会公布审判结果。 艾尔文大概昏睡了六个小时,他醒来后医院连体检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做,他就被押回了联合会地下阴暗的禁闭室里。 普朗克也出院了,虽然他的培养器官还没做好,但他给自己申请了假肢后也回了联合会。 一贯风度翩翩的会长此刻看起来有点惨,机械脚走起来很不平稳,他现在还得杵个拐杖。格劳修斯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他全程配和押送艾尔文,一点疏忽都没有。 “虽然最终判决还没下来,但我拜托洛特帮我们制定了一个完美的注射死刑。”格劳修斯指着旁边的洛特对普朗克说,“不要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精通科学,说起来他现在用的也不过是五十年前的老技术罢了,我可以保证这次可以彻彻底底的杀死他,是吧?洛特博士。” 洛特不清楚格劳修斯是不是知道他和艾尔文有过交易,但他现在可不希望艾尔文还活着,所以他尽心尽力的来设计了这个死刑。 “生物的意识传导不需要任何网络,这的确很危险,所以稍后我们会尽快给他注射镇静药物,在确定他的脑电波完全平静后,再通过药物摧毁他的大脑,在完成这些步骤后我们会注射药物让他衰竭,确保万无一失。” “谢谢,”普朗克对洛特语气不善,“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格劳修斯谈谈。” “可……按照大法官的意思,他现在就希望安排第一步注射。” “我知道!但是!你!现在!出去!”普朗克发了大脾气。 “出去吧,我想我们可以谈谈。”格劳修斯微笑着对洛特说。 洛特放下计划书,关上门出去了。 这是普朗克的办公室,但格劳修斯拉过椅子坐在了办公桌前:“你不是想找我谈,你是想找艾尔文谈吧?” “……” “五十年前也是这样,你说你要和他谈谈,就好像谈谈可以逆转局势一样,”格劳修斯靠在了椅背上,就像他才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一样,“但最后你们却大吵了一架,我没记错吧?今天还要谈?” “……”普朗克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就去谈吧,祝你成功。”格劳修斯笑道,“不是讽刺,是真心话。” 普朗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背影看起来真是特别……凄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普朗克独自走向禁闭室, 他想起来了,五十年前, 他的确也曾和他谈过, 只是最后好像是吵起来了,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他完全想不起来。 其实……一个科研中心为何会有禁闭室呢? 这不是为艾尔文修的, 这早在他还没有到联合会的年代就有了, 他不知道这个这个走廊因何而建,但关押艾尔文那年,他的确是用上了。 “他才苏醒不久, 身体状态不是很好, 医生正在给他拆洗伤口。”看守对普朗克说,“现在要进去么?会长?” “没事, 我等一下。” 普朗克调整着呼吸,他希望今天能和他好好谈话,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谈话了…… 医生出来的时候被站在走廊的普朗克吓了一跳。 “我可以进去了么?”普朗克礼貌的问。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医生朝他行了个礼快速穿过通道走了出去。 看守打开了门,普朗克深吸了一口气, 走了进去。 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一章床, 艾尔文穿着病号服坐在桌子旁,他不知是看到普朗克来见他而意外,还是因为看到他杵着拐杖而意外。 普朗克先开口,他缓和了一下气氛:“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还好, 医生说只是擦伤。” omega的体质就是这样,擦伤都能让他看起来很惨,而作为alpha,断了一只脚看起来也不过是像扭伤。 “我可以坐下么?”普朗克指着面前的椅子问。 “?”艾尔文不知道他今天这是什么意思,“当然,这是你的地盘。” “不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普朗克拉开椅子坐下,“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难道你想和我吵架?” “不敢,我什么时候和你吵过架?你骂我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吭声。” “吵过,五十年前,行刑前我来见过你,那天我们吵架了。” “是么……”艾尔文回忆了片刻,“但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我脑子被你冻坏了吧?” 这话让普朗克笑了一下:“是啊,其实在冻你脑子前,我就一直觉得你脑子已经坏了。” “……” “安妮也这么觉得,因为你什么都吃,连联合会的破快餐都吃,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听到这里,艾尔文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我承认我脑子坏了。” “……”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真的很久没和你这样谈过话了。”普朗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可以坐过来么?” 艾尔文迟疑了一下坐了过来。 “帮我们倒两杯水。”普朗克对门外的看守说。 “您要喝什么?” “柠檬水,两杯都要柠檬水。” 水端上来了,他们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思考良久还是普朗克先开口。 “他们决定要叛你死刑。” “这个我知道。”艾尔文觉得这就是句废话。 “是真的死刑,他们知道意识传导,也知道鳗式回游,他们有办法真的杀死你。” “不是他们,是你们。”艾尔文纠正了一下。 “好吧,是我们,这不重要。”普朗克难得不在这种措辞上和他纠缠,“这次你会真的死掉。” “这对你有什么坏处么?” “这对我没有坏处!这对你有坏处!艾尔文,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么?如果你不屈服,你就会真的死掉,但如果你愿意,如果你想,我还是会尽一切可能让你活下来,我会去求情,会去斡旋,会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情!只要你不要再这样一根筋,不要再这样追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艾尔文打断了他,“我不是什么一根筋,我也不是什么执意要追求乱七八糟东西的人。普朗克先生,我的导师,请您回忆一下我当年报考联合会的时候我的研究方向是什么?然后你诚恳的、诚实的回答我,我的研究方向和你后来搞的欧文芯片有一丝一毫关系?这不是我追求的东西!这根本就是你追求的东西!人类和平不是你追求的东西?为什么要说这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人类和平不是让军部死掉几百号人,人类和平不是炸掉法玛古斯塔,人类和平不是让地下交通轨道脱轨害死无辜的民众!我什么时候让你追求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我要做的是避免战争!避免战争!你现在做的和我的要求有什么关系?!”艾尔文的言论让普朗克发疯。 “避免战争?”艾尔文发出一声冷笑,“大生命计划是我们一起研究的,我问问你,生物的本性是什么?捕食不是生物的本性?竞争不是生物的本性?彼此残杀然后吞噬,不是生物的本性?你要如何避免战争?用教育?用社会公平分配?你这是自欺欺人,只要生物还是生物,你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在压抑本性,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可能避免战争!普朗克,世人如何恨我我不在意,因为他们理解不了我在说什么,但你呢?你也理解不了么?明明知道是正确的却不去做,明明知道是虚假的却还在坚持?普朗克,我的导师,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这么多年究竟在做什么?” “你!”普朗克压制住火气耐心的说,“你太偏执了,这是我的错,我没有让你接触过社会,我把你保护在温室里,所以你的思维变得古怪而不可理喻。和平的前提是活着,艾尔文,这是个常识!和平不是要将生命回归虚无!世界是美好的,这一切只有活着才能体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把你压得太紧了,根本没有让你有和社会接触的时间,所以才会让你在形而上中失去自我。” “普朗克,你真的很狂妄,”艾尔文冷冷的说,“我从来没有脱离社会,我也从来没有失去自我。我看到的人与人之间的交锋还少?律师、法庭、检察官的游戏我都玩第二次了。你真的觉得我看到的人类丑陋的表演还少么?” “你!没!有!看到什么丑陋的表演!”普朗克打断他的话,“这都是规则之下的博弈!这都是规则之下的博弈!!” “你冤枉我也是?”艾尔文盯着他的眼睛。 “除了冤枉你我也为你做过很多其他的事!”普兰克忍不住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为你做过很多很多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你都看不到,你就只揪着那一件事和我过不去??” “我也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普朗克,欧文芯片的实验蓝本可以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上?如果不是为了你的所谓的理想,我为什么要上?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我经历的一切痛苦,承担的一切风险就只是为了去拿那个最高科技奖的破证书?” “难道我就没有经历痛苦么?!”普朗克的情绪失控了,“当你去提供实验蓝本的时候,难道我的心里就好受么?如果不是因为蓝本不能是alpha,我不会让你去!我死都不会让你去!我经历的这一切,我忍耐的这一切,包括今天我……我难道在你眼里就真的只是一个卑鄙的旁观者?我今天把你关在这里都是因为你错了,只是因为你错了!” “你才错了!!!”艾尔文突然站了起来,他一改平时文质彬彬的样子,一把掀翻了桌子。 不锈钢的桌子倒在地上,混合着打碎的玻璃杯发出刺耳的声音。 普朗克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这一吓,他想起来了,五十年前他们就是这样吵起来的,五十年前他们就是这样终止的谈话。 “……你听我说……”普朗克看着一地的碎片无奈的站了起来。 “我不想听你说!” “我只需要你同意,你同意了我就去为你处理死刑的事。” “没关系,”艾尔文半虚着眼睛看着他,“就让他们判我死刑吧,普朗克,听到你为我求情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 “再说一遍,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懦夫!” “……” “滚!!!” 交流终止了,普朗克被赶了出来,当禁闭室的大门重新关闭,他沮丧的抬起头时,他看到格劳修斯站在他面前。 这次他终于不笑了。 “我让洛特安排了,一个小时后开始注射第一批药物。”格劳修斯说。 “……”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他是个疯子,把他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都觉得对方亏欠自己太多,都觉得对方错了,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大的死结。一心想说服对方,却忘了自己的固执,这大概就是他们争吵的根源。 艾尔文曾经崇拜普朗克,把他当做追求真理的榜样,而普朗克误以为这一场让他享受的暗恋,不需要付出什么,只要享受这种感觉就好了。就算是现在被‘背叛’,他也一厢情愿的相信这是爱过之后的‘背叛’。他最恨的人就是凯文,但没想到自己变成了和凯文一样的人。如果艾尔文没有遇到狱警,他会越发走向极端,他的人生大抵也不过是这样一场类似的悲剧。 幸好他遇到了,遇到了这样一个不求回报,愿意付出一切的人,也幸好他不是普朗克,他有一颗光明的,不会在爱情面前畏缩自怜的心。大概在这样的背景下he,才是全人类的he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克洛伊在楼上换了丝袜, 补了妆,又重新给自己吹了个头发后, 夏尔才从楼下上来。 “你的儿子呢?”克洛伊问。 夏尔把他的西装外套挂到了进门的柜子里:“我敲他们的车窗时简直宛如从天而降, 不得不说我在圈子里还挺有名的, 当他们看到我的脸时,那个开车的小伙子脸都被吓绿了, 大概我是为数不多可以让安全局都颤抖的检察官吧?” “……我问的是你的狱警儿子……” 拜托……为什么我说儿子的时候你联想到的会是安全局…… “哦, ”夏尔环视了一下房间,“他还没上来?” “没有啊。”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夏尔想了想:“那我去看看他。” “他又不是婴儿,如果觉得憋气他可以自己打开车窗。” “克洛伊。” “啊?” “这个笑话太冷了。” “和你比呢?冷美人。”克洛伊笑嘻嘻的看着他, “说起来我是第一次被骗得这么惨呢, 我一直以为你在检察厅大厅做接待员。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揣着电击棒,可以恐吓安全局的变态……”克洛伊想了一下措辞, “……高级官员。” “嗯~”夏尔拉长了音调:“谢谢,高级官员这个词我很爱听,我承认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不客气,趁着你养的那个巨大婴儿还被咱们关在车库里,我们可以讨论一点关于我们的私事。”克洛伊玩着她的头发。 “讨论什么?我儿子可是个狱警, 半个小时都够他可以从西部监狱逃出去了,你的车库可关不住他。”夏尔假装听不懂, 他拿上门卡准备去车库。 “放心,我给他提的三个问题足够他想一个月了!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跑出来骚扰我们。”克洛伊把走到门边的夏尔拽回沙发边,“除了拯救世界以外,你也应该稍微抽空考虑考虑我们的事情。” “我们的什么事……”夏尔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结婚啊!”克洛伊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omega维促会给我发了你的婚配积分,哇哦,亲爱的,你真是低得一塌糊涂,如果我们结了婚,你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了,你那个公寓简直就是个贫民窟!我觉得比起全人类,你才更需要被拯救。结婚后你不用再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我可以养着你,让你过为所欲为的生活。” “这是个谬论吧,克洛伊,如果我不再被扣税,我的薪水可以让我在东区买最好的公寓,如果我想结婚,我和谁结婚都行。”夏尔从桌上拿了一块巧克力来吃。 “和谁都行?你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克洛伊指着自己,“我应该是你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优质钻石王老五,恕我直言,街上的那些alpha就跟我楼下车库里关的那个黄毛一样不值一提。” 这简直就是钢铁直A克洛伊的标志性自负言论。 “……”夏尔嘴里包着糖一边嚼一边说,“听起来真是吓人,不过你不用担心,在错过你之后,”说到这里夏尔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就会找几个公益律师去找联邦法制委员会打官司,让那帮混蛋删掉这条扣税的破法律,这样你就不必在为我担心了。” “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真像个小恶棍,”克洛伊摇摇头,“和你最开始的小甜心人设真是天壤之别。” “会么?我一会儿去问问我儿子我是不是甜心,如果他说不是,我就一拳打死他。”夏尔扔掉糖纸,开玩笑似的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这样说吧,克洛伊,你真的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我天生就是个工作狂,而你,你希望找个贤妻良母。你家财万贯,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街上的omega一抓一大把,他们会像你身上这件皮草一样柔软体贴,但我,我刚好不是。” “……” “我深刻检讨我之前的欺骗,但我是迫不得已,我穷疯了,讲到这里我也很想像教授那样炸掉这个黑暗的世界,这样我至少不用再吃配发的冷冻面条!虽然我有错,但不能只怪我,这也得怪这个变态的扣税制度。嗝!!”夏尔打了一个嗝,“克洛伊,现在我确实在接受你的帮助,但我想当你帮完我后,我还是会和你分手。”虽然有求于人,但检察官丝毫不准备让步。 “咳!”话说得真够直(wu)接(chi),克洛伊忍不住被呛了一下,她觉得这家伙过河拆桥的样子简直是绝了。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僵,克洛伊开始反省自己会什么会看上这个感化不了的家伙,她开始思考这家伙是不是她的劫数,她是不是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嗝!!” “不过……”克洛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嗯?”夏尔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抱着这个糖盒子不撒手。”无话可说的克洛伊指着他手上的糖盒子。 夏尔抱紧了糖盒子小心的说:“毕竟这是在谈分手,要是你现在就要把我赶出去,我至少还得盒糖。在修改税法之前,我大概都买不起这么好吃的糖了。” “……”气头上的克洛伊忍不住想笑,但她憋住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把我赶出去的,”夏尔指了指楼下,“说实话,除了安全局,刚才我还遇到了陆军情报局,他们我可搞不定,如果你现在赶我出去,我就只有和黄毛流落街头。” 克洛伊伸手帮他擦了一下嘴角的巧克力,“你现在可爱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有一点。”夏尔舔了舔嘴角,“当然我也是真可爱。” 不知为何,现在夏尔有恃无恐的表情让克洛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手指用了点力,然后她看到夏尔的嘴巴在她的用力下嘟了起来:“你还真是个狡猾的情场高手……哼,我……” 砰! 就在克洛伊准备调皮一下的时候,他们的房门突然被人刷开了,施利芬趴着门框喘着粗气。 “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克洛伊不耐烦的回头问。 “?”施利芬不明白克洛伊为什么不耐烦,难道他们不关心这件事情的进度? “别大呼小叫的,滚到一边去,我现在在和你妈妈谈正事!” “哦……”施利芬这才注意到土豪正捏着夏尔的下巴,以及他们的距离很暧(wei)昧(suo)。 夏尔掰开克洛伊的手:“等会再谈我们的事,被儿子看见不好。” 虽然克洛伊是传说中搏击教官,但夏尔也自称警校第一,这一掰虽然费劲,但还是把她的手掰开了 “你想到了什么快说。”夏尔恢复到了正经的样子。 “最好想到了点有用的。”一般不参加讨论的克洛伊愤愤地退到了一边。 好吧,先谈正事,刚才还在车上思考到内心崩溃的施利芬努力梳理了一下思路。 “我在想刚才的那个梦,克洛伊说得对,那应该不是个梦。在我和艾尔文呆在天文检测站的时候,他给我描绘过他曾经参加试验的场景,他告诉我,在那些试验里,他经历了多样的人生。当他的基因被注入不同生物的编码时,他就像进入了他们的生活,那天他给我看了模拟的影像……怎么说好呢……那种感觉不像是现实世界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混乱的虚拟空间。” “你的意思是你进入了艾尔文的世界?”夏尔觉得这说法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艾尔文的世界,我觉得应该是欧文-Misterioso的世界,因为在第一个梦里,那个和艾尔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告诉我他是欧文-Misterioso。” 夏尔觉得这说法有一定道理,因为按照欧文-Misterioso的定义,它可以构架出多个虚拟世界。 “我想……”施利芬看着手上的伤口,“我们一直以为欧文-Misterioso测算出来的只是虚拟的数值,但其实这不是虚拟,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我在那个世界受到的伤害才会体现在我身上。”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克洛伊听不下去了。 “我也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你刚才说得对,我们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很有可能就是欧文-Misterioso的世界!你还记得我和夏尔最初的推理么?我们觉得艾尔文故意被抓住就是想接近欧文-Misterioso,不论他后面的计划是什么,这计划一定和欧文-Misterioso有关。”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我想再来一次。” “?” 施利芬看着疑惑的克洛伊和震惊的夏尔:“没错,我想再来一次,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我能进入那个世界,但我想再去一次,看能不能看到别的东西。” “但如果你看到的东西和艾尔文的计划无关,你只是像刚才那样进入了之前自己的回忆怎么办?”夏尔指着他的手,“万一这次你受到更大的伤害你的生命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施利芬坦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进去,但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就像克洛伊说的,我们得用他的立场来思考问题,要不我们无计可施。” 夏尔沉默了片刻:“你想怎么进入?” “上次我是失去意识后就进入的,所以我想这次我也得用同样的办法。” “打你一拳?”克洛伊问。 施利芬觉得克洛伊的智商又掉线了。 “我需要一针□□。”施利芬说,“这是麻醉剂,如果克洛伊有私人医生就可以让他开。” “拜托,就算她很有钱她雇的私人医生也只是健康顾问,这种手术用品怎么可能开得到。” “我可以,我现在就联系他问问。”克洛伊是有一个私人医生。 夏尔拦住了她:“不用问了,开不到,这是麻醉剂也是毒/品,你会因此惹上麻烦的,交给我吧,我让朋友从特殊渠道搞一些来。” “……”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夏尔对施利芬似笑非笑的表情很火大。 “没什么。” 不会是有进展吧?现在为土豪考虑得挺周到的啊……施利芬这样想,当然,为了活命,他只是想想,什么都没敢说。 夏尔又开始打充满官腔的电话了,施利芬和克洛伊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飞扬跋扈的样子发呆。 “这才是他的本来样子吧?”坐了一会儿后,克洛伊突然问。 “?” 施利芬没想到土豪会和他聊这个,他虽然对夏尔装可爱的行径一直不齿,但他以为土豪不是真的在乎这个。这时,他突然想起夏尔曾对他说过,他说如果克洛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她恐怕就对他爱不起来了。他知道夏尔根本就不喜欢土豪,他大概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爱他,但这一刻,他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他是个好人。”施利芬说。 “可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不了他,他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omega应该过优雅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搞得像个恶棍。”克洛伊的语气有点沮丧。 “你认为我就可以理解艾尔文么?他明明可以和我远走高飞,远离一切是非,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些和他的人生无关的事情?为什么要让自己经历这么多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他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施利芬叹了一口气,“但我知道我爱他,不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他。” “……” “你呢?”看到克洛伊一言不发,施利芬突然有点为夏尔感到紧张,“你也会这样么?不论夏尔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爱他?” “我不想,但我觉得我会。”克洛伊苦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不年轻,我不会像你一样以为某个人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但我的确对他着了迷,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割舍不下,我都会……你笑什么?” “如果你刚才说不,我一定会冒着被你打死的风险狠狠地揍你一顿。”施利芬挥了挥拳头。 “那你的确会被我打死。” “就算被打死,我也会揍。”施利芬把嘴凑到她耳边,“千万别变心,不然我就算跨越千万星系也会来打你。” “……”克洛伊翻了个白眼。 “你们在聊什么?”夏尔终于打完了电话。 “人生哲学。”施利芬严肃的说。 “是么?” 克洛伊拿手拨了拨施利芬的黄毛:“嗯,是呢,很哲学呢,你交了个很有趣的小姐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概十几分钟后, 氯/胺/酮被送到了酒店。装着这些违规药品的文件袋被夏尔拎了进来,袋子里还有一些一次性注射器。 “我刚才还是问了我的医生, 他给了我个麻醉剂计量表, ”克洛伊把表传给夏尔, “我可不想在我的酒店里搞出人命。” 这次夏尔没敢装逼,他负责的看起了计量表:“你这次准备睡多久?半个小时够不够?” “之前我睡了两个小时?我感觉两个小时都不够。虽然你们说有两个小时, 但我的梦感觉只有十几分钟。” “这里没有健康监测仪, 也没有医生,你真以为我们这两个外行能给你做长时间麻醉?”夏尔把计量设计为两小时,“不是只有她害怕搞出人命。” 卧房是大床房, 夏尔指挥施利芬躺到床上。 “抬手。”夏尔在他肱二头肌上选位置。 “?” “咋了?!” “这是静脉注射针剂……”克洛伊感觉夏尔好像不是很靠谱。 “我当然知道是静脉注射啦。”夏尔逞强, 但其实警校不会学太多急救知识,他后来的工作也根本用不上这些。 “嗯……”施利芬现在也有些不安了, “可你找的这根不是静脉。” “……” “还是我来吧。”克洛伊拿过注射器,她虽然退伍很多年了,但至少还找得到静脉,这一针总算扎进去了,“躺平, 呼吸顺畅?” 施利芬点点头,克洛伊转头问夏尔:“血压计呢?” “啊?”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克洛伊扶额。 “喂喂喂, 算了……”施利芬颤巍巍的抬起手,“……我已经觉得开始晕,晕了。” “不会吧?起效这么快?我怎么觉得起效不该那么快?!”夏尔找不到静脉但他是比克洛伊有药品常识。 “大概是……她推得太快了……”施利芬颤抖的指着药瓶上的小字,“我……” “他晕了。”克洛伊说。 这两个医疗黑作坊成员看着晕过去的施利芬发呆。 “现在, 大概就行了吧……”克洛伊感到一丝后怕,“反正干都已经干了……” 克洛伊赶紧把注射器扔到了垃圾桶里。 “是啊,是啊,幸好他是alpha,alpha应该不这么容易死吧?”夏尔也自我安慰。 “你还要干什么啊?”克洛伊看到夏尔还在盯着施利芬看。 夏尔拍了拍施利芬的脸,这家伙现在就想是睡着了,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进入什么特殊的状态……不会还少了点什么吧?……是说要和上次完全一样么?……嗯……他掏出了包里的那个电击棒。 “喂!” 不会吧?克洛伊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甜心”打开电击棒捅到了施利芬的腰上,晕过去的施利芬被电得震了一下。 “会死人的!”克洛伊赶紧去探施利芬的呼吸。 “等等!”这次轮到夏尔脸色发白,他翻开施利芬的手掌,“你看!” 施利芬的手上现在沾满了尘土,就像是摔倒过一样。克洛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赶紧翻开他另一只手,发现也是这样。不可能啊!就在注射的时候她还看到他的手是干净的! “还真是见鬼了……”夏尔喃喃的说,“不过看来幸好我电了他一下……” 幸好夏尔电了他一下。 麻醉药起效的时候施利芬感觉自己一头睡了过去,完全失去了知觉,但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疼了一下,然后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从心底出现,紧接着他醒了。 他以为自己会回到那个白色的走廊里,结果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和之前去过的景象完全不符。 ……这里是? 城市的街道…… 他刚才大概是从高处摔下来的,因为他两手杵着地,手心上全是泥,好在身体没有哪个地方疼,施利芬定了定精神小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四周的景象是首都的街道,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街牌,街名是酒店外面的路名,但这个世界又和他刚才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街道上灰蒙蒙的全是废墟,看不到一个人。 人呢?他沿着街道走了起来,他发现这里不但没有人,就连城市设施都已经停止了运行,街道上全市废弃的车,街道旁边的店铺空无一人,橱窗里积满了灰尘。寒风从城市上方向下吹来,氛围异常阴森。 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 这是Misterioso的世界?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他呆过的那个酒店还在街道尽头,施利芬想试试看能不能在酒店里找到刚才他呆过的那个房间。酒店的大厅空空荡荡,但所有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变,只是盖满了厚厚的灰尘。施利芬试图开灯,但好像能源也已经停了,根本打不开。他摸了摸包,发现夏尔给他的临时手环还带在手上,手环里有微弱的照明光,他能够勉强看清前面的路。 楼层和房号他都记得,只是电梯用不了了,他得从消防通道爬上去。不得不说在这点灯光下爬楼梯真的很恐怖,他很害怕像之前那样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个什么他噩梦里才有的东西,把他吓一跳。 他仔细回忆过上一次经历,等他冷静下来后他发现那个要伤害他的’医生’他并不认识,也不是审讯时伤害过他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幻觉创造出来的实体?他有点害怕这种可能。所以他现在完全不敢胡思乱想,他专注的想着房号的事。 大概爬了十多分钟后,他终于走回了刚才的走廊,找到了房间,房卡还在他包里,电子识别通道虽然无效了,但机械门锁还可以插卡。 很意外,门很顺利的打开了,房间里的摆设全都没变,就连刚才克洛伊坐过的椅子都还放在原处。房间里并没有人,床单铺得很整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施利芬抚过他躺的位置,没有任何感觉,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夏尔?克洛伊?” 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回应。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了放在床头的便签——这是酒店常见的东西,一边是便签纸、另一边放着台历显示时间。便签的一侧很正常,但是印有日历的那一侧却有点奇怪,施利芬把它拿起来翻了翻,他发现日历一侧的所有年月日都消失了! 他回想了一下大厅,他记得酒店的大厅都应该有钟,但是刚才他找电源的时候好像看到原本挂着钟的地方是空荡荡的。他又想起来了,从这个酒店的窗户可以看到城里的标志性钟楼……那么……那里会是怎样的呢? 他跑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阴冷的风一下就灌进了房间,他顶着呼啸的寒风探出窗外,然后他发现钟楼还在,只是钟上并没有指针,就好像是被刻意拔掉了一样。 他想起来了,艾尔文曾给他说过,永恒的世界没有时间,所以……这里就是永恒的世界?他看了一下他的临时手环,他发现时间的那一格的指数根本没有变过。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至少这是个重要的发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刚才他在地面,现在他已经到了六十多层的高空,这次一看,他才看出这个城市并非是普通的废墟。也许他刚才在的街道并没有改变,但看向更远的地方就会发现地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建筑群中有一条深深的沟壑贯穿其中,就像是地面突然下沉了一样。如果往更远的地方看,你会发现这种沟壑不只一条,好像还有很多很多。 这是什么意思?可以楼层还不够高,施利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他想了一下,决定爬到酒店的顶层看一看。 他再次打开了套房的门准备出去,但这一次他稍微留了点心,果然,当他开门的时候他发现房间外黑黢黢的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奥斯瓦尔德湛蓝的大海。 门外的奥斯瓦尔德也许正是度假期,他看到有很多人在海边游泳,甚至还有人看到了他。 “嗨!施利芬?”有人跟他打招呼。 不,这不对!他赶紧关上了门。 虽然没有时间,但他感觉现在和他上次在第一个空间里呆的时间好像差不多长了。如果他的推理没有错,那么只有第一个空间是Misterioso的空间,而后面他进入的世界很可能都是他自己的世界。他不知道不开门能不能让他在这里呆得更久一点,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赶紧冲回窗边,从窗子里爬了出去,这栋酒店的外墙砖有缝隙,他开始顺着缝隙尽量往高处爬。其实他猜得不错,这个空间的确在塌缩,在他攀爬的过程中,他已经感受到风越来越急,墙面也越来越松。 就在他着急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下面有响动,他往回一看,发现刚才他爬出来的窗口有人正探出头来看着他,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刚才那个在海滩上跟他打招呼的人! ‘那个世界’的人打开门过来了?! 施利芬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嗨!施利芬!” 那个人也看到了他,他也爬出窗户爬上了墙! “嗨!施利芬!” 不只是这个人,更多的人出现了,他们争先恐后的爬出窗户想要追上施利芬。 这一幕真是把他吓坏了!施利芬赶紧加快速度向上爬了起来!但墙面更松动了,有些外墙甚至在坍塌。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追他的人也已经越来越近,但大楼快到顶了!施利芬咬着牙继续坚持! 就在他努力扣上最高一层楼的窗台时,整个大楼开始朝后倾斜,他的手一下滑脱了下来。他扭过头向下看了一眼,他发现整个城市都正在逐渐变成灰尘——如果摔下去,他会死!他知道他会真的死掉!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用最后的机会留点有用的信息! 他抬头看向远方!这次他看到了城市的全貌,那些深深地沟壑果然不是胡乱出现的!它们彼此相连,形成了很多的——六边形? 六边形?他飞快的在临时手环上录入了这个信息!他希望在现实世界的夏尔和克洛伊能够看到!可惜夏尔和克洛伊这会儿根本没有心情看手环,现实世界里的时间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原本平静的施利芬突然弹了一下,然后他们看到他的眼珠在眼皮下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克洛伊大叫,“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我们怎么叫醒他?要不要找医生过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恢复清醒的药物! 在另一个世界飞速下坠的施利芬的状况则更糟——他并没有很’顺利’的下坠,下坠过程中那些爬出墙壁的’人’似乎是发现了他,纷纷跳到空中和他撕扯到了一起。施利芬根本来不及看清他们的脸,他只是感觉脖子被掐住了,他想反抗,但好像被另一个人猛地扯开了胳膊。 “嗞!” 他的衣服被扯出了个大洞。 正在不知所措的克洛伊和夏尔也看到明明好好躺着的施利芬衣服突然破了一块! “怎么办?怎么办?他应该真是遇到危险了!”克洛伊拍着施利芬的脸,但施利芬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 “你让开。”夏尔一把推开她,然后掏出电击棒调到最高值,狠狠的捅了他一下! 这一电,电得很凶,但施利芬反而平静了,他的眼珠不再乱转,紧咬的牙关也松了下来。 “他会醒么?”克洛伊紧张地问。 “不知道,”夏尔试了试他的呼吸,他发现呼吸还在,但现在他不敢再逞强了,“找医生……快找个可靠的医生过来!” 另一个世界里的施利芬不知道现实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到自己在下坠的过程中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再次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克洛伊的私人医生还是来了, 他是个精明的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并没有多问。他从垃圾桶里捡回了注射器, 看了一下使用痕迹, 然后他安慰他们。 “还好,计量是正确的。” “可我电了他一下, ”夏尔坦白, “……嗯……大概两下。” “电击棒是不会造成死亡的,这种alpha就更不会受影响了。” “但他到现在都还没醒,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克洛伊把注射时间给他的医生看。 “我想大概不是麻药的原因吧, 药性散去后人体是逐渐恢复知觉的, 计量正确的话他不可能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掰开他的眼睑看了一下,“没有散瞳……你们还对他做了什么?” 夏尔和克洛伊赶紧摇头。 医生深知如果可以去医院他的老板也不会把他叫过来了, 所以他没提这种没营养的建议:“我去准备一些急救设备……但总之,如果真有什么还是最好早一些跟我说,毕竟……抢救需要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医生盯着克洛伊看,克洛伊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给他开了一张支票。 医生去准备设备去了,房间暂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们能不能把Misterioso的事情说出来?”克洛伊问。 “我觉得不能, ”夏尔表情凝重,“而且我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 “这次真是太冒进了,”克洛伊埋怨道,“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胡来!” “不冒进恐怕不行吧……”夏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手环, “……十分钟前,法庭宣判了,死刑。” “什么?”克洛伊有点震惊,“死刑还有还有复核,不可能这么快吧?” “这有什么?庭审你又不是没看,我想这根本就是个形式。” 房间里有电视,夏尔打开了直播,果然有很多频道都在报道。 “做得真绝,直播注射死刑,大概一个小时后进行。”夏尔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施利芬,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准备怎么办?一个要被执行死刑,另一个躺在这里半死不活。”克洛伊问。 “我也没办法了。”夏尔叹了一口气,“我办过那么多案件,这次是最无奈的一次。” 电视一直在重播之前的庭审实况,艾尔文受审的画面不断出现在屏幕上,夏尔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说……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另一个沉静的空间里,施利芬睡着了,他没有醒来,但他看到自己睡着了,这点有点奇怪。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地面,以及提前掉在地上的那些被摔得稀烂的人,他想着他要完了,然后他的身体震了一下,就来到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蜷缩在那里的是他,站在这里的人也是他,他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甚至还可以感受到温度。 “欢迎来到这里。” 原本虚无的地面突然有了硬度,一个人出现了,当他从黑暗中露出脸来,施利芬惊讶的发现他是艾尔文。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空间与空间的间隙。”他指了指施利芬的手环,“看看时间吧。” 施利芬看了一眼屏幕,他发现时间是流动的。 “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就算艾尔文也不常来。” “……你是?” “对,我是Misterioso。”对方说,“很多时候我被设计成一位女性,但我想你现在更想见到的应该是我男性的样子。” “那个也是我?”施利芬指着躺在地上的自己。 “是的,是你,一定很不习惯吧?但如果你一直呆在这里,我想你最后会习惯的。” “我……会一直呆在这里?”施利芬试探性的问。 “不会。”对方似乎根本不会和他绕圈子,“因为这个临时世界就要塌缩了。” “你对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和人心相处太久了,施利芬,”Misterioso走到他身边,帮他理了理衣领,“这里是真理的世界,我不会欺骗人类,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相,没有虚妄。” “那么……我想知道刚才我经历了什么。” “你标记过艾尔文,你们的生物信息会因此相近,所以,你现在也可以不通过接触Misterioso进入这个世界。但因为生物信息的相似度太低,你只能短暂进入,之后你进入的就是你的脑细胞自我编程产生的世界。你没有经历过这种训练,所以你编写的世界会不合逻辑,充满混乱。” “我的世界可以跑进你的世界?” 如果第二个空间里的狱警们是他创造的,他们为何会跑进Misterioso的世界。 “当然,施利芬,这是个真理的世界,也是个真实的世界,时空是可以叠加的,你的世界如果想要融合进来也完全可以行,怎么了?” “啊,没什么。”施利芬尴尬的移开视线。 “如果你想看,可以看,我的黑眼睛和艾尔文的一模一样。”Misterioso似乎对此毫不回避。 “你没有感情?” “是的,我没有感情,我是不应该有感情的,如果我像艾尔文一样爱你的话,大概也会像欧朗克一样恨你,是吧?说实话,普朗克和我接触的时间还要多些。” “艾尔文为什么要创造你?”这是施利芬一直想问的问题。 “满足人类所有的愿望,让你知道一切的事情,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Misterioso伸出手,他的手上出现了一个酒杯,“想喝什么?水?酒?还是果汁?” “水……” 水从杯底部出现了,升满三分之二时停止。 “我想你现在更想喝一点热水。”Misterioso把酒杯递到他手上。 施利芬接过水杯,到现在为止他还不大相信这个水杯是真的:“既然要满足人类所有的欲望,那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啊,”Misterioso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想是我没有说清楚,世界是可以被创造的,但是生命不能,我们只能让生命进入这里,却不能凭空制造。艾尔文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消除阻碍,让所有人都能够进入这里而已。” “那露西.雅格进入这里了么?”施利芬想到了这个人,她是艾尔文的老朋友,她会不会比他想象的知道得多。 “她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进入这里的。”Misterioso说。 “她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个回答让施利芬吃惊。 “是的,她知道会为你付出什么,不过你不用难过,这是牺牲,必要的牺牲,就像在此之前死去的许多人那样。你也不用意外,之后还会有更多人死去,但剩下来的活人会来到这里,进入这个真实的世界。未来,会有更多的人类来到这里,这里将会生生不息。” “艾尔文呢?” “他也会死,他是个例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法与我并存的意识,如果他不能消灭我,我就会消灭他,你可以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但和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你。我和艾尔文只能留下一个,他会选择让我留下。” “我呢?” “你?你被抛弃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 Misterioso伸手摸上了他的手腕,摸到了那个早已经关闭了的欧文芯片显示屏:“或者说,是你抛弃了自己。” “……” “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施利芬,这毕竟只是Misterioso和你共振产生的临时空间,一旦和你维系的一切要素都已消失,你就会离开,永远的离开。时间要到了,施利芬?那种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悲伤你感受到了么……” 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从他心里涌了上来。 “这……这是什么?” “艾尔文要死了,”Misterioso脸上是毫无感情的微笑,“他被联邦法院判了死刑,是注射死刑,缓慢的死亡过程,你现在正在感受这个过程。”他抚上施利芬的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第一次进入我的世界,我就让你见到了你最想见到的人一样,这是个真实的世界,真理的世界,当然也是个完美的世界。虽然你没有机会完全进入到这里,但我还是会竭诚为你服务……来吧,艾尔文,他想见到你,他想见到临死前的你。” Misterioso说完这话后突然垂下了头。 “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施利芬摇着他的肩膀。 他的黑眼睛睁开了,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他:“施……利芬?” “是我!是我!艾尔文是你么?真的是你么?”施利芬激动地抱住了他,“我觉得我真的要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嗯……”艾尔文的身体虚弱无力,就像是被打了麻药一样。 “别这么做!艾尔文!告诉我怎么来救你!告诉我!不论你现在在哪里我都会赶来救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我求你!” “……” “艾尔文!艾尔文!”施利芬紧紧抱住他,“你想说什么?艾尔文?” 他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艾尔文张了张嘴:“忘……了……我吧……” 黑暗的空间消失了,他感到突然被拖回地面和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自己融合到了一起,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躺平,然后他醒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夏尔和克洛伊正紧张地看着他,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给他测血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恍惚中,他听到电视传来了新闻播报的声音。 “公元7018年1月16日,艾尔文.赫尔曼被执行死刑,死亡时间:14时16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直播死刑只是安抚民众的逗趣表演, 格劳修斯想要确定的是这个小混蛋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并非不相信洛特的诚意,他怀疑的是洛特的能力, 除了联合会的科学小组, 他还派来了司法部的高级法医。经过各种生物波和体征检测, 他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那就是艾尔文.赫尔曼死了,彻底死了。 “他不会像之前那样突然又在哪个星球出现吧?”格劳修斯好像是半带玩笑地问。 “当然, ”洛特说, “其实意识传导的条件是很苛刻的,只要我们在执行死刑前做好脑电波干扰就不可能完成传输。之前他有条件,现在他不可能有, 大法官, 您真的过于担心了。” “希望吧,”格劳修斯扬扬眉毛, “因为他比你们都聪明。” 洛特本性心高气傲,但他知道他现在没有立场反驳:“……” “您误会了,我不想激怒您,”格劳修斯微笑起来,他拍了拍洛特的肩, “其实很谢谢你,你尽心尽力的帮了很大的忙, 毕竟,”他指了指实验室外面的会议室,“你明天就会有正式的副会长办公室了,忍耐, 忍耐,你未来会很有成就的。那个角落里还有个心情很不好的人,我得绞尽脑汁去安慰他,一想到这个我就很痛苦,所以体谅一下,好吧?” 他所说的心情很不好的人就是普朗克,格劳修斯放过洛特,他穿过人群找到普朗克,把他拽出了房间。 “稍后他们要开始尸检了,我猜你大概不想看吧。” “这个玩笑不好笑。”普朗克脸色很难看。 “嗯,是很不好笑,我的笑话其实一直都不好笑。”格劳修斯叹了一口气,“别这样看着我,这样我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普朗克避开了他的视线。 “来吧,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联合会外面的商业区不像别的商区那样热闹,这里的商户就和联合会园区一样都弥漫着一股禁欲的气息。这里有很多商务书店,设备厂商办事点,但可以让人买醉的酒吧却只有一个。它就联合会的斜对面,口岸很棒,客人却很少,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大楼。很多很多年前,当普朗克还是个小研究员,格劳修斯还是个法学生的时候,他们喜欢在这里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聊关于未来的事。 在今天之前,联合会大楼的门口堆满了示威人群和媒体,现在,死刑已经结束,尘埃落定,闹够了的各种派别终于收起他们的标语离开了,只留下一地垃圾。清洁机器人正在清扫街道,看来用不了多久,一切又会回归宁静。 “想喝什么?” 泰坦星的夜晚来了,街道亮起了暖黄色的灯,这是这个城市的第一代设计师设计的颜色,他希望这里能成为人类的家园,一个温馨的家园。 “我想喝水,加片柠檬。”普朗克的呆呆的看着街道。 “好,水就水吧,我要一杯酒,烈一点的。”格劳修斯告诉酒保。 “你太太不是不让你喝酒么?”普朗克说。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刚才我和她联系过了,她说今晚可以破例。”格劳修斯给普朗克看他太太发的邮件。 普朗克瞟了一眼他的屏幕:“……你们真是相爱……”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格劳修斯喝了一口他的烈酒,很多年没喝酒的他被辣了一下,“咝……”他咳了一声,“当然,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需要。” “你现在说这话还有意义?”普朗克看着他杯子里的柠檬片。 “没意义,所以我就是说说,”格劳修斯耸耸肩,“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仍旧会不遗余力的劝你们和解,一直劝到你下决心决裂为止。” “的确,你说的没错,不论你怎么劝其实我都不会和他和解,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本就是个懦夫,不借你的手我就杀不了他,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人。” “但你不糟糕,普朗克,虽然你是个莫名其妙的软蛋,但你看看这世界,”格劳修斯指着窗外,“这个完美的、和平的世界,这个文明的、我们向往多时的世界,这是你一手创造的,糟糕的人决计做不出来。” “……算不上好吧?”普朗克扭过头对他苦笑了一下,“你竟然指着混乱的街道给我说这些很美好,我现在觉得我搞砸了一切。” “奥本海默曾经说过:只有有才之人犯的错,才需要花十年时间去纠正。我一直认为不论艾尔文做了什么,他都担当得起这个’有才’的称号,现在能为他收拾烂摊子,是我的荣幸,也是你的荣幸。”格劳修斯笑着看着窗外,“往好处想,普朗克,至少一切都结束了,虽然不怎么优雅得体,但终究结束了,他终于死了。” 你们噩梦般的死结,终究以其中一人的死亡宣告结束,格劳修斯看到普朗克蜷下身体,笼着他的柠檬水压抑的哭了起来,他此刻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他,他们现在彻底的、永远的、被死亡隔开了。格劳修斯又回忆起了他第一次和艾尔文见面的那一刻,那天他太太对他说:你看,那是不是普朗克的学生?真是个好看的小孩儿。他朝他太太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个’好看的小孩儿’和普朗克骄傲的笑容,那种压抑不住的骄傲的笑容。那时他预料不到后面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普朗克也挺好,如果他们能一直这么好,那真是挺好…… “普朗克,”他看着他现在落魄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解脱了,你终于解脱了。” 街对面的联合会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不论普朗克会怎么想,至少在法医这里,艾尔文现在只是一具尸体。因为联合会不让他们把尸体带走,他们只能在这里做鉴定,洛特在旁边守着他们,算是在加一场最轻松的班。 “抱歉,打扰一下,洛特先生。”一位法医端着他的电脑过来请教他,“我提取的血液样本的三次检测值彼此不一样……这真是奇怪。” 洛特看着他没有回答,旁边的联合会技术员偷偷碰了碰那个法医。 “啊,抱歉,我是说,副会长,抱歉,请教一下。”法医尴尬地说。 洛特这才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平板。 “我们可以申请把血样带回去么?”法医小心地问,“司法机构有独立检测程序,我们想用那个程序再试一次。” 在现代,绝大多数程序都是联合会提供支持的欧文系统,但是司法机构和军部这种特别的机构还有保存自己的程序员编写的程序,这些程序是内部更新的,虽然陈旧,但是很’安全’。同一个血样检测出不同值肯定是有问题的,法医不好意思说欧文程序有问题,他想尽量委婉的完成交涉。 “可以啊。”洛特说。 旁边的那个联合会技术员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是不是该问问……会长。” “死亡样本是没有任何活性的,”洛特把平板塞给那个技术员,“不必被一个死人搞得惶惶不安,司法鉴定的公正可以确保我们的清白,这年头,清白比什么都重要。”洛特又看了那个法医一眼,“检查做完了记得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这里是实验室,又不是验尸间。” ’艾尔文’此刻正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床上,洛特轻蔑的瞟了那边一眼:“已经很晚了,你们继续吧,我先回一趟办公室。” 回’副会长’办公室,这大概是现在唯一能够给洛特安慰的地方。他的助手已经帮他把私人物品从老办公室带了过来,从明天开始,他就不再只是’项目主任’,他是堂堂正正的联合会副会长了。 他从纸箱里把他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了新办公桌的抽屉里,这个过程让他非常享受,因为他知道,在历尽千辛万苦后,他想要的东西,终于拿到了。 “帮我倒杯酒。”他对他办公室的伊文机器人说。 机器人没动静。 “我说,帮我倒杯酒。”他转过身,走近机器人,看它的显示板是不是还正常。 “是的,先生。”机器人这次似乎是接收到了指令,它转过身,朝酒柜走去,给他倒了一杯酒。 “……”洛特接过酒杯,“如果是我,我不会选购这种品味堪忧的廉价机器人。” 机器人低下头看着地面。 洛特不想被这么个人工智能破坏心情,他回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开始想象自己辉煌的未来,想象自己离会长的职位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怎么了? 他回过头看向房间。 电压不稳? 他抬头看向办公室对面的会议室,透过玻璃墙壁,他看到那些法医还围着解刨台忙碌着,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是错觉? “不,”他面前的廉价机器人突然抬起了头,“是时间。”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奥本海默,研发制造第一颗□□的物理学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联合会从不会给’外人’真正介入的机会, 所以,艾尔文这个犯罪者其实从未遇上过真正的’刑侦’高手。联合会虽然有很多科学家,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对付’犯罪分子’的经验, 所以, 他们的很多判断……真的很幼稚。 如果他们中有人是夏尔这样的刑侦高手的话,现在多少该有一点谨慎, 但很遗憾, 他们只想急切的’解决’此事,而正是这种’急切’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弱点。 只有最笨的偷车贼才会用同一种方法作案吧?艾尔文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习惯周密的计划,严密的逻辑, 并且总是设计多种可行方案并行, 他怎么会因为无法’意识传导’就束手就擒? 想想看吧,他是自愿被警方抓回首都的, 如果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他有能力让夏尔这样的人感到棘手,当然就更有能力完全颠覆其他人的认知。 联合会废弃的实验室里,没人在意的那个玻璃罐里培养的’空壳’,卡洛琳和洛兰曾经甚至巧合路过过, 但没人想到这正是艾尔文再次归来的捷径。这次不需要再通过痛苦的传输,也不需要模拟出生的过程, 他已经得到了Misterioso最机密的部分,那份通过伊文窃取的Misterioso血清有一份备份,那个备份就是为今天准备的。现在他要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简直易如反掌。 废旧实验室的一角还闪着暗蓝色的灯,一个潜伏在此多时的机器人从冰柜里取出了血清, 当他把血清注入’空壳’的脊椎时,它看到’空壳’呆滞的表情变了。 “排出液体。”培养罐中的人指挥它。 “是,艾尔文先生。”伊文机器人输入了指令。 淡蓝色的培养液被排出了培养罐,作为欧文系统的生物素材,这个身体被保护得很好,艾尔文稍作休息后就自己走了出来,此刻距离他’死去’才过了不到十个小时。 “感觉如何?”伊文问他。 “很好,比上次要好。”他接过伊文递给他的衣服,“Misterioso的确够强大,我甚至都没感到痛苦,就像睡了一觉一样。” 废弃的实验室堆满了曾经的实验设备,艾尔文视线扫过它们,回忆起了许多过往。 “让我试试Misterioso的能力吧。”他伸出手,轻轻碰上试验台,“五十年前,于此重合。” 已经与Misterioso完美结合的艾尔文现在不需要任何攻击任何网络,他现在控制的是’时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命令不同的’时空’叠合。当艾尔文发出指令的时候,废弃实验室和五十年前的状态叠合了,布满灰尘的房间瞬间变得焕然一新,就好像是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工作一样。 “……”这件事超过了伊文机器人的认知,它迷茫的环视着四周,然后它的计时系统就出现了问题。 “你也需要做些改变。”艾尔文说,“我有个五十年前的朋友,我想它此刻一定想要来看看。” 话音刚落,这个最新型的伊文机器人变成了五十年前的老型号,它优雅的四肢变成了履带和机械臂,它的’脸’变成了僵硬的机械屏。虽然笨重老旧,但它曾伴随艾尔文在那个偏僻的天文监控站度过了最孤独的时光,它的归来让艾尔文感到亲切。 “赫尔曼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很高兴见到您,五十年前的伊文。”他关掉了机器人的时间设置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世界吧,五十年后的,真正的世界!” 实验室外原本连着的是他的办公室,后来那里成了安妮的办公室,当安妮被驱逐的时候,这里就彻底闲置了。推开连接两个房间的门,艾尔文也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看来新上任的那位不是很喜欢这里。” “?”伊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他。” ’时间’的切缝并不存在厚度,当艾尔文在这里进去下一个’时间’时,下一个’时间’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此刻的洛特正专注的看着那个在他房间里突然和他说话的机器人,他办公室的门就在他视线范围内,所在完全没有眨眼的情况下,他看到艾尔文打开他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办公室的外墙是玻璃的,他很确定刚才走廊上根本没有人走过。他看着眼前的艾尔文,惊奇的张大了嘴,这是谁?!他望向对面的房间,他还能看到那群法医正围着解刨台忙碌着,而解刨台上躺着的艾尔文现在还在。 “你……”洛特说话都结巴了。 不论他现在怎么想,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艾尔文朝他走了过来。 “副会长这个职位还真是很奇怪,总得靠出卖别人才能得到,你说是不是,现任副会长。”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洛特紧张地退了一步。 “我的确没有活过来,我不是艾尔文,我是Misterioso。”艾尔文微笑着看着他,“是不是完全没想到?” 他也回头看了看对面,他看到了解刨台上的自己:“你把自己卖了个好价格,你对这个价格还满意?” 洛特被气得,吓得浑身发抖,他发现对面房间里的人似乎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虽然有人抬头望向这边,但又很自然的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你现在和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洛特,没人能来救你。”艾尔文朝他走了过来。 “……” 这一幕很可怕,死去的人又站在了他面前!但洛特毕竟是当过军人的人,他没有被彻底吓破胆。艾尔文说到底不过是个omega!他为什么要怕?论武力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没人过来帮忙又怎样,他一个人也可以制服他!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暂时露出示弱的样子,等艾尔文自己走得足够近了的时候,他一下扑了上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触感让他觉得很真实!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他恨不得直接把他的头从脖子上拧下来! “啊!”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掌被蛰了一下! ’时间’的切缝不存在厚度,在他的手和艾尔文的脖子间就有一个’时间’的裂缝,艾尔文让这个裂缝通向毁灭前的法玛古斯塔,因为那里有一种艾尔文非常中意的机械,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加特林虫。 加特林虫的金属触角从艾尔文的脖子里伸了出来,金属的利刃一下划断了洛特的肌腱。洛特赶紧放手,但为时已晚,虫子飞快的跳到他手上削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现在我们谁才是囚徒呢?”艾尔文笑眯眯的看着他,“还记得你在给我执行死刑前说的话么?你说,现在你在我手里,你没资格谈条件。呵呵,现在这话我是不是可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洛特捂住手逃到了办公桌后面,他看到那只从艾尔文脖子里钻出来的加特林虫正盯着他,就好像随时要向他扑过来一样。 “到达这个职位前你干过多少自认聪明的事?”艾尔文指了指他办公桌上的平板,平板突然开机,然后开始一张一张的弹出资料,“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根本没帮我联系过omega维促会?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边假装安抚我,一边帮格劳修斯制定死刑方案?” “艾尔文……”洛特可不在乎这种指责,他想着对策,“我也是个科学家,你这样嚣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知道Misterioso可以叠合时空!但我也知道时空间隙很脆弱!” 他没有被平板弹出的证据吓坏,他突然抄起桌上的酒杯朝艾尔文砸了过去,果然!加特林虫这种低级机械本能的朝酒杯冲了过去,为他留下了一丝空隙。他趁此机会绕过艾尔文,冲到了办公室门口,一下打开了大门。 他说的没错,叠合时空的边缘是脆弱的,’开门’这种方式帮他打开了艾尔文的桎梏,他回到了他所在的世界! 法医们呆的房间就在对面!他猛地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人被他狼狈的样子吓坏了!洛特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解释,他抢过了一个研究员的通讯器,然后穿过房间,打开另一边的大门朝外跑了过去。 他想到了杀艾尔文的方法,他不是普朗克,他不在乎Misterioso的未来,如果艾尔文和Misterioso已经融合,那么杀掉Misterioso就好了!能控制时空又如何,Misterioso仍旧只是生物!只要是生物就会死亡!毁灭Misterioso的源代码就放在他的老办公室里,只要他能够启动它,艾尔文就会死亡! 他打开电梯,输入了自己的房间号,这是捷径,只需要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达到目的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后,洛特直奔他的书架,他记得自己把装有源代码的存储盘放在一本书里,他害怕刚才助理帮他搬东西的时候挪动了他的东西。他在慌乱中一边找,一边用刚才抢来的通讯器拨通了普朗克的电话。 “会长!!会长!!他回来了!” 刚接通电话的普朗克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现在要毁灭Misterioso!只有这样才能杀死他!”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要立刻毁灭Misterioso!给我授权!现在!”洛特找不到那本书了,他把整个书架都推倒在了地上,“该死!在哪儿?我是放在哪儿了?!” “在这里?” 洛特回过头,他看到艾尔文正坐在他身后的办公椅上,而这张办公椅刚才明明还是空的。他手上举着一本书,然后他打开书,从书里拿出了他正在找的那个芯片。 “……” 洛特一下瘫坐到了地上。 “……好……好想想,艾尔文!”他虽然受惊过度,但大脑仍在飞速运转,“我还对你有用!你不可能一个人去做所有事!我知道联合会所有警备密钥,我可以把它给你!或者你还想知道别的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如果你就这样杀掉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真是个诱人的条件啊,洛特。”艾尔文坐在办公椅上,悠闲地玩着手上的芯片。 “是的,艾尔文,我向你保证我很有用!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洛特一边说,一边背过手偷偷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他藏在书架下层的那把枪,他努力挪过身体遮住自己的动作,他仔细探了探,他摸到子弹都在。 “相信我,艾尔文!我可以为你做许多事……” 洛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艾尔文的表情,他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相信他,他现在不需要他的信任,他需要的只是对方松懈的瞬间。 这个瞬间,他终于等到了,他拔枪射击的时候,他保证,艾尔文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房间光线很暗,他们之间其实还有一定距离,洛特知道他身上的那只加特林虫会帮他挡枪,所以他瞄准对方一下开了六枪。他也研究过加特林虫,六枪足以让它报废,接下来只要能够打中艾尔文,他就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枪响了,倒下的却不是艾尔文。 一只新的加特林虫从洛特的枪口爬了出来,它中了一枪,但它仍旧紧紧的抱着洛特的枪口。 “洛特,作为一个科学家而言,你还真是缺乏想象力。”坐在椅子上的艾尔文不慌不忙地对他说。 “……” “’时间’的切缝是没有厚度,我可以让它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街道上淡黄色的照明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了进来,为这个坐在办公椅上的人蒙上了一层温馨的色彩。他表情悠闲,似乎是在和别人闲谈,但缩在书架角落的另一个人脸上却充满了恐惧。 洛特想要再开枪,但他却动不了,因为他看到艾尔文的脖子周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数不清的加特林虫正从这个’切口’涌出,它们的红色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闪闪发光,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为阻杀异星巨怪而设计的武器,设计它的人告诉它们要从猎物的伤口钻入猎物的身体,然后从内部将猎物撕成碎片。 今天它们要杀的猎物太小了,根本不值一提,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它们就将对方化作一滩碎肉,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 艾尔文折断了手上的芯片,然后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围绕着他的加特林虫安静的为他让路,他走到书架旁,捡起了洛特刚才捏在手上的那个通讯器。 信号显示通话仍旧在保持,他知道,听筒那边就是普朗克。 他走回办公桌旁,点开了洛特办公桌上的播放器,选择了维瓦尔第的音乐:《春》。 悠扬的古典音乐演奏起来后,他把通讯器放到了音响旁。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虽然现在艾尔文已经获得了和Misterioso相同的能力, 但他的体量太小了,就像是游离在超级计算机外的一个独立元件。他可以制造出小空间内的多时空重叠, 但如果想要更大的覆盖面积, 他必须要通过操作Misterioso才能完成。 普朗克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必须要在他阻止自己之前接触Misterioso。 存放Misterioso的高塔布满了防御设备,这些都是安妮设计制造的, 完全可以防御高次元攻击, 他制造的时空缝隙无法穿破,他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走’进去。 洛特失去生物特征后,覆盖在血迹周围的加特林虫散开, 露出了那把掉在地毯上的枪。艾尔文走过去把枪捡起来检查了一下, 很幸运,里面还有一颗子弹。 伊文机器人到处都是, 现在这些设备全都听他指挥,他让离他最近的一台过来给他带路。 “距离我最近的房间里哪里有人?” “现在已经凌晨,估计只有那个被临时当成法医室的会议室还有人了吧。”伊文机器人说。 “那好,就去那里。” 因为明天就要出完整的尸检报告,这会儿法医们还在忙碌, 联合会的研究员负责协助沟通,所以他现在正缩在角落偷偷打着哈欠。刚才急匆匆跑过的洛特副会长并没有引起他的警惕, 他并不喜欢这个将要上任的新副会长,他才不关心他刚才为什么那么慌张。 当然,他也不关心什么艾尔文,因为这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人了, 他又不认识,他现在只想瞌睡…… “嗯,抱歉,”一个法医客气的问他,“打扰一下,可以帮我们要一下肌肉溶剂么?我们带来的用完了。” “好。”研究员懒洋洋的答应着,他在操作台边找了找才想起,他的通讯器刚才被洛特抢走了,“我直接去拿,你们等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准备出去。 “?”法医看他突然愣住了,“怎么了?” 研究员指着玻璃墙外的走廊,他结结巴巴的说:“那是谁,那是什么?”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走廊上看着他们,那个人的脸……是艾尔文的脸! 他以为自己是缺乏休息眼花了,但法医一回头也看到了这个人,这一吓非同小可,她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会议室的门是有门禁的,但那个人身边跟着个伊文机器人,这种机器人有权限打开这种普通房间的门。房间里一共有三名法医,一个研究员,当房间门被对方打开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看向了那个躺在解刨台上的’艾尔文’,他们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死去的人为何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甚至不确定站在面前的是不是人。 “把门上锁。”艾尔文命令伊文。 “你要干什么?!”还是法医的应变力要强一些,她一把抓过解刨刀,举在胸前。 “不干什么。”艾尔文则朝她举起了枪。 “……” 持枪恐吓很有效,这四个人瞬间放弃了抵抗。 “你要干什么……我们只是工作人员,这一切与我们无关。”法医举起双手,朝他解释。 艾尔文正好走过解刨台,他看了一眼台上支离破碎的自己:“但你们做的工作让我感觉不是很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顺便拉开了枪的保险,拉保险的声音把这几个人吓坏了,他们全都在哆嗦,那个研究员更是吓得摊在了墙角。 “高级研究员,omega,”艾尔文看了看那个研究员带着的工牌,“看来普朗克的平权工作做得还真不赖,站起来,把他交给我你们就都没事了。” 挡在前面的法医迟疑了一下。 “我拿过射击证书,而且成绩很好,你们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艾尔文瞄准了站在最前面的人的头,红外瞄准器在她额头上汇聚成了一个点。 “好,好,我们听你的。”那个法医崩溃了,她反手把躲在她背后的那个研究员推了出来。 “不!不!”这个omega死死抱住法医不放手。 “如果不想死就快点走过来。”艾尔文给伊文使了个眼色,伊文走过去一把拉住了这个研究员的手,把他反绑了起来。 “至于你们几个?”艾尔文按动了房间的一个按钮,“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 安防用的麻醉弹从应急喷头喷了出来,麻醉烟雾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在法医失去知觉前,她惊恐的看到艾尔文和他的才劫持的人质从房间里凭空消失,就像是从什么缝隙里走了出去一样。 联合会的大楼一片寂静,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监控室巡防的警员正在打瞌睡,警报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怎么了?”他问他身边的机器人。 “没有任何异常。”已经被黑掉的机器人平静的回答他。 “哦?是么?”警员看了看监控显示器,果然一切正常,“那是什么在响?” 他仔细检查后才发现是内部通讯器的警报在响,这是怎么回事?谁会这个时候联系他? 他打开屏幕——什么?普朗克? 会长怎么会在这个时间亲自联系他? 就在他准备打开通讯器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是一个alpha,但这力量他完全挣不开!他勉强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从背后掐他的’人’——这个人是刚才还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值班的机器人! “怎么了?松手!”他艰难的发出指令。 但这根本没有,机器人完全不受他控制,直接拧断了他的头。掉在地上的通讯器还在响着,机器人转过身一脚将它踩得粉碎。 “警卫还是联系不上?”格劳修斯紧张地问普朗克。 刚才他们还在酒吧喝酒,洛特突然用内部通讯器给普朗克打了个诡异的电话,电话说了几句就中断了,他们发觉事情有变,赶紧从酒吧出来,准备回联合会大楼。外垸的门禁普朗克也没有,他正在联系警卫给他们开门。 “联系不上,出问题了。”普朗克挂断通讯,他从腰带上解下枪,“我们打破电网装置冲进去。” “好,我现在联系警方。” “先打给军部,对了,用这个通讯器,欧文系统现在恐怕有问题。”普朗克把自己的通讯器扔给格劳修斯。 他们都曾是军人,要硬攻这种大门不是问题,但可怕的是当普朗克打碎电网装置后整个园区的报警系统根本就没有响,这不由得让他相信洛特那句:他回来了。是毫不夸张的真话。 他回来了? 普朗克的思绪飞快的转了起来,然后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他的心头。 “警察很快就到,军部已经启动一级预案了,现在我们怎么做?要不要先去找洛特?”格劳修斯问。 “不……我们去高塔,Misterioso,他一定会去找Misterioso!” 他回想起洛特电话里最后的惨叫和那段突然响起的音乐,他觉得他已经凶多吉少。 维瓦尔第,《四季》,这是狂妄,是嘲讽,是对他们的不屑。 谁会在杀人之后还有干这种事的闲情?艾尔文,你简直就是个天生的犯罪者! 你是个天生的犯罪者! 普朗克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过这话,以前他只当是他在讽刺。现在,当他拿着枪抵着这个浑身哆嗦的研究员的脑袋时,他有点觉得普朗克说的没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威胁起人来会这么可怕。 “打开高塔的最外层防护。”艾尔文命令他。 “别开枪,我开,我开。”研究员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他缩着脑袋输入着密钥。 联合会大楼直接通往高塔的电梯被打开了,他们登上电梯,直接到达了高塔外面。 走出电梯踩上柔软的草坪,艾尔文感受到了久违的亲切,五十年前他被执行冰冻的时候,Misterioso还只是一堆设计图纸,而今天,已经开始运行的Misterioso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高高的塔楼,他不由得感慨: “因为看得见,所以才伟大。” “……” “怎么了?”艾尔文发现研究员突然楞了一下。 “没……什么”研究员哆哆嗦嗦的说,“这句话副会长也说过。” “洛特说过?” “是安妮.舒伯特……”研究员哭丧着音调,“我是她的学生。” “哦,”艾尔文冷冷的回应,“那就快点把门打开吧,安妮的学生。” “你不会真要杀了我吧?”研究员一边输密钥一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不好说,不过如果你很不想死,我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儿。” 高塔最后一层防线被打开了,艾尔文扔下了哆嗦的人质和枪,独自走了进去。 因为持续的示威游行,这一夜,很多市民睡得很沉,就连凌晨时分从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警车也没能把他们吵醒。把他们从梦中惊醒的是一声巨响,这不像是爆炸,这像是一朵巨大的花绽放时发出的声音,有些人好奇的从窗口张望,离联合会近一些的居民则看到那座存放Misterioso的高塔就像一朵送入云霄的花蕾那样’绽放’了——原本依附在高塔周围的子塔全都倒向了四周,高塔的金属外墙也已经全部裂开,裸露在外内部结构则往外涌动着诡异的绿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Misterioso高塔, 一座宏伟的高塔,在地面建筑普遍偏矮的现代, 八百多米的高度让它一经建成就成了首都的地标性建筑。 这是艾尔文第一次进入这里, 但他对这里熟悉得就像是他家一样, 因为五十年前他精心的设计了这里的一切,就连最小的细节他都画了草图。 当他登上高塔的最顶层时, 夜空下的城市轮廓在他眼前一览无余。此刻他有点想欣赏一下这难得的夜景, 但他知道时间其实不多了,在他看不到的街道上,警车正在向这里集结, 而他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很多。 这里是Misterioso的主控制室, 这里当然也有防止入侵的安全设置,但他知道自己有办法把他们解开。 “给我电锯。”他对伊文说。 “是, 先生。”伊文把准备好的小电锯递给了他。 艾尔文放弃欣赏夜景,他走回主控室,绕过复杂的控制台,找到了后面的一个小房间,这是Misterioso的物理安防锁。房间的门很好打开, 门的背后是一个黑暗的,长长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可以直接插入Misterioso的神经连接口。 艾尔文打开电筒爬了进去。 “这是什么?”伊文看到小通道尽头有一个六边形的金属盖。 “我的大脑。” 艾尔文摸了摸金属盖,然后带上防护镜,打开了电锯。 这是他的大脑,五十多年前, 他和安妮复制了它,这是他以科学家身份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份礼物,而现在,他要将它收回了。 金属罩被切开后,露出了里面的防护内核,这安妮独立开发的成果,不解开这里他就无法真正接触到Misterioso。 艾尔文接过伊文递给他的小终端pc板,把数据线插到了防护内核接口上。 “让我看看我的学生有没有进步。”艾尔文打开了显示屏,“我都给了她五十年的时间啦。” “您最好快一点,我已经监测到入侵痕迹了,现在我们的防御很脆弱。” 伊文对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警车距这里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距离,而园区的警卫大概是被人为调动了,现在正在逐渐向高塔集中,高塔里为数不多的机器人已经几乎全部用来控制那些值班的科研人员,如果这会儿有人强攻,仅凭几个通用机器人是无法防御的,它也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单凭自己的力量解开这么高级别的防御体系。 “谢谢提醒,”艾尔文抬头对它笑了一下,“会好的,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Misterioso高塔外覆盖着刚强度合钢骨架,最上层的合钢骨架内则是透明的控制室,这是唯一整座塔唯一可以照进阳光的地方,钢骨架内的玻璃墙厚达一米,如果要用直升机机枪射击,大概得不停射击十多分钟才能把墙打透。 现在,警方已经将联合会周边全面封锁,军部的空中部署也全都瞄准了高塔,只等普朗克交出联合会的控制权限。 这是一个不眠夜,就连总统都赶回了办公室,所有部门都如同绷紧的弦,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件事情上来。 警方赶来后,普朗克和格劳修斯上了他们的通讯车,坐在不同办公室的人在这里召开紧急会议。 “军部的导弹十分钟后就绪,到达高塔的航程大概是一分钟,如果局势无法控制,导弹可以炸掉整个片区。”约翰尼斯没有派参谋,他亲自坐到了屏幕前。 “你觉得呢?普朗克会长。”总统问他。 “Misterioso是生命体,无法短时间内复制,我建议这作为最后的备案。”普朗克脸色难看极了,“园区的警备力量正在靠近高塔,看能不能从内部控制艾尔文。” “他有人质,高塔里有四十多位值班人员。”警方的情报参谋说。 “现在不是考虑人质的时候。”总统说,“如果他现在正在入侵Misterioso,我们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十分钟。”普朗克说。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现在就把控制权交给警方,十分钟内硬攻,如果硬攻失败就只能选择后备方案了,普朗克,可以接受么?”一贯平和的总统此刻很果断。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但根本没有选择,普朗克咬咬牙:“接受!” “那么就开始吧。”总统严肃的对所有人说,“我相信不可能人可以独自对抗整个人类,即便需要付出代价,我们也终究是胜利的一方!” 特警已经赶到,在园区警员的配合下他们迅速攻进了一层。因为不用优先考虑人质,所有人都直接朝顶层而去。特警头上的摄像头把塔内的情况照得很清楚,塔内的运行似乎一切正常,连电源都没有断,高塔一共有六十多部应急楼梯可以通往上层,但唯一的问题是,塔太高了,十分钟内是不可能爬上去的。所以园区的警卫负责守住一层入口,特警则通过旋索尽可能快的靠近顶层。 预计时间:八分钟。 指令:一旦遭遇嫌疑人,即刻击毙。 楼内大概一共有八十多台各种型号的伊文机器人,但这些都是通用机器人,无法和武装警察抗衡,他们所要争取的只是时间。 整座高塔一共186层,在通过前一百层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他很自信呢,你确定他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独立破解Misterioso的防御?”格劳修斯看着屏幕上的特警问普朗克。 “我不确定,但我知道他是个极其严谨的人,至少比我们这些自以为已经杀掉他的人严谨。”普朗克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就在特警顺利突破第一百层的时候,高塔的内部照明突然全部熄灭了。 “怎么回事?遭遇伏击了?”现场指挥作战的指挥官紧张地对着话筒喊了起来。 “没有,”打头的特警回话,“夜视仪显示一切正常。” 的确一切正常,就连个机器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继续爬升,我们还有三分钟时间……我们……什么声音?”特警队长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他打开强光电筒照向音源,“……那……那是什么?” 高塔是一栋中空建筑,但是在第一百层的地方会有一个加固层,这个加固层也是钢结构骨架,不会影响他们固定爬升用的钢索,只是高塔在这里会有一个’瓶颈结构’,不论刚才他们的队列有多分散,现在都会相对集中。 在光线可以找到的地方,特警们看到一堆伊文机器人被钢索绑在一堆锥形栓上。 “那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锥形栓看起来很诡异,那些伊文机器人似乎也感知到有人靠近,它们纷纷开始拧动栓口。 那是……Misterioso的胃…… Misterioso是一个怪异的生命,但也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如果说整座高塔是它的外骨骼,那高塔的内部就安放着它的内脏,第一百层——胃,在艾尔文还没能够完全攻陷它的防御系统前,这些机器人可以手工打开这些闸口。 “别让它们打开!里面是强酸!”普朗克大吼了起来。 “射击!”指挥官赶紧下令。 但他们的射击并不奏效,因为在子弹打中伊文机器人前,藏在缝隙里的加特林虫钻了出来,虽然数量不够多,但是保护这几十个机器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它们不止干扰射击,它们还可以喷射铁网远程攻击,这让特警们错过了最好的进攻机会。 “撤退,让他们撤退,只要栓口被打开就会失压!很危险!”普朗克明白艾尔文的意图,但为时已晚,不过是几十秒的迟疑,高浓度重酸已经从高处喷泻而下。Misterioso的胃里一共储备了三百吨酸溶液,当所有锥形栓全部爆裂时,场面一下变得极其惨烈。 “撤退!撤退!全员撤退!”指挥官紧急下令,但除了还在一楼的警卫,其他人几乎无一幸免,数百吨酸溶液冒着滋滋的声音直冲到底层,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底层的入口还没来得及完全关闭,涌出的酸液喷得满园区都是。 “这下好了,内部完全进不去了。”格劳修斯啃起了指甲。 “还剩两分钟!直升机准备朝顶层射击!”警方的指挥员强迫自己保持镇静,“普朗克会长!请下令。” 这种行为很容易伤害到Misterioso,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 “交给你们了……”普朗克推开屏幕,闭上眼睛。 “是!”指挥员命令,“a1-a5的五台直升机,现在瞄准同一瞄目标,准备!” 玻璃太厚了,五台重机枪集中火力才有可能在要求时间内攻破防御……不过,重机枪火力很猛,一旦玻璃被打碎,高塔控制室将会受到重创,那里是Misterioso的大脑,这可能导致Misterioso直接死亡。 乒! 爆破声从高空响起,腾起的碎片阻挡了视线,大家一时看不清浓烟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控制室被攻破了?”总统喜出望外。 “……不……”现场指挥员磕磕巴巴的说,“总……总统,我还没有下令……” 直升机的射灯瞄着控制室,即便是没有室内照明,也可以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有人出现了!”距离控制室最近的飞机驾驶员紧张地喊了起来。 红外检测仪上有一个人影,当灰尘终于散尽的时候,他看清了,站在高塔里的人是……艾尔文。 那个……艾尔文.赫尔曼! “嗨!”艾尔文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朝他们笑了一下,“你们……似乎,输了呢。” 他已经解开了Misterioso的防御,用时还不到十分钟。 “……” 不论是通讯车还是军部,还是总统楼,所有坐在屏幕前的高官们此刻都沉默了,他们从这笑容中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一股从头顶贯穿到心的寒意。 “射击!”负责现场指挥的那个指挥官愤怒了。 负责今天任务的都是军人,他们就算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却也依旧保持执行任务的能力,一声令下之后,五台重机枪瞄准同一个目标猛烈射击起来! 这里是八百多米的高空,他们距离很近,近得几乎可以看清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他有一张omega特有的柔弱的脸,但此刻,他更像一个怪物,比所有生物都更可怕的怪物!打死他!打死他!现在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只想打死他,把他炸成一滩肉泥! “哼。” 艾尔文冷笑了一下。 突然,高空凌冽的风好像是突然停止了,艾尔文被吹乱的头发又垂了下来,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一个幽秘的时空,那些飞向控制室的大口径子弹如同打进了水里,刚触碰到高塔外层就消失了。 原本猛烈的射击开始变得悄无声息,他们的对手,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就这样静静的和他们对视,仿佛在看一场飞行表演,机枪口飞溅的火光和他平静的表情辉映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坚持。” 就在飞机驾驶员快要崩溃时,他们的耳机里传来了约翰尼斯元帅的声音。 “导弹还有四十秒到达,保持射击。” 约翰尼斯紧紧盯着画面,他看到了艾尔文嚣张的样子,这样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此刻的艾尔文正站在控制室中心,他面前的防护玻璃已经全都碎了,所以他的视野变得很清晰,他看到直升机的机枪孜孜不倦的朝他发射,就好像这样继续下去会有意义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觉得这种反抗有点无聊…… 就在这时,五台直升机突然拉升了高度,四散而去。 ? 他看到黑夜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红点。 那是什么? ——那是装有航空爆雷弹头的高速导弹。 人类也曾在苛刻的环境下作战,这种导弹的爆破效果足以穿透多维磁场,即便是在星际作战中,这类导弹也没有遇到过对手。 艾尔文,你不过是一个人,Misterioso也不过是个巨大的计算机,现在让你看看你真正面对的对手吧!你会为自己的嚣张而后悔!这世界上,还没有可以防御它的防御墙! 这是现今最强的穿透类武器! 街道上的警察甚至跑出警车,他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导弹来了!拖着呼啸的火焰来了! 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上,炮弹准确的击中了控制室! ……然后…… ……然后……它消失了……就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原本准备沸腾的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艾尔文朝着空旷的夜空耸了耸肩。 “看来你们对我一点都不了解,看来你们对Misterioso……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Misterioso高塔钢结构的外壳缓缓朝四周降下,就像一朵绽放的鲜花,包含Misterioso髓液的内核露了出来,向外溢着绿色的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首都上空的风……消失了……原本透明清澈的夜空阴云翻滚, 大地不安的沉静着,空气中透露着寒气。现在是凌晨四点, 如果是以往, 大概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曙光就会出现, 但今天,清晨恐怕永不会再来…… 导弹失效后, 普朗克的报告被第一时间送到了总统府。 “这是关于Misterioso的机密文件, ”总统的科学类参谋把一封函件递到他手里,“普朗克坦白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生命计划, 所谓大生命计划就是Misterioso, 五十年前他不希望因为他和艾尔文的分歧搁置Misterioso的研发,所以他给课题换了一个题目, 把艾尔文和所谓的大生命计划一并封存。Misterioso不是什么超级生物核心主机,它……是可以叠合多个时空的高次元合成体。” “我现在不想听科普介绍,告诉我重点,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正遭受着怎样的威胁。”总统不耐烦的打断他。 “普朗克说艾尔文在之前已经获得了Misterioso的能力,他可以在小范围内重叠多重空间, 现在他已经攻破了Misterioso的防御,随着入侵加剧, 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会越来越大。多重空间可现在的独立空间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是,刚才的导弹在碰到他前飞进了另一个空间。” “可以这样理解,所以军事打击根本打不到他。” “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反击方案。”总投说这话的时候搅起了手指。 “没有什么方案。” “……” “接下来,他控制的范围会进一步扩大, 整颗星球都会在多重空间里扭曲,也许连起飞的飞船都无法从泰坦星逃逸。”参谋艰难地说,“这是普朗克的原话。” 听了这话,总统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向Misterioso高塔的方向——那里被巡逻直升机的探射灯照得很亮。然后他低头看向总统楼楼下——楼下已经围满了媒体和记者。 是啊,原本已经被公开处刑的罪犯在十个小时后就重新现身,原本站在绞刑架下受审的犯人现在高高在上玩得政府素手无策……所有人都急需他给出一个解释,但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确定我们没有任何方案?” “很抱歉,总统先生,但恐怕的确是这样。” “……”总统拉上窗帘,“距离他完全控制泰坦还有多长时间。” “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好,我明白了。”总统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心,“拟定撤退计划,在他封闭泰坦星之前,尽可能多的撤离重要人员。” “……额……”参谋显然有话想说。 “我想你知道我说的重要人员是哪些人,”总统回到桌前,恢复了他常年不变的平淡表情,“如果你没有能力去做,我就换一个人来做!” 在民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撤离开始了,政府动员了所有可以具备航空能力的飞行器,秘密安排“重要”人员登机。 负责在Misterioso高塔周围指挥作战,维持警戒的军人们并没有接到撤离指令,他们还在兢兢业业的恪守岗位,甚至还调度了两百多辆清洁机器人过来清洁园区四溢的酸液,为下一步“进攻”做好准备。 高塔的上空,负责监视的直升机和控制室保持着距离,驾驶员可以看到那个艾尔文并没有藏到角落里,他正站在房间的正中间眺望远方。 他沉默的看着大型运输飞船的尾光划过夜空,消失在大气层尽头。 这时,一个古老机器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您好,赫尔曼先生。” 伊文“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疑惑,因为它只被植入过那颗孤僻的小星球的数据,它如今凭空出现在这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你好,伊文,这里就是泰坦,人类的首都。”艾尔文看着他的古董机器人。 “泰坦星?”伊文突然感慨,“也就是说,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是的,激动么?” “不……”伊文说,“赫尔曼先生,我是被植入了情感的机器人,现在我的心中充满悲伤。” “……” “我热爱人类,就像我热爱你那样,所以看到这一切,我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是为你设定好的程序,你并不真的了解人类,了解了你可对我们爱不起来。” “为什么?” 艾尔文按下通话器,对另一个机器人说:“不用控制人质,把他们都放了。”然后他转过监控显示屏,“看看吧,看看他们会做什么。” 打开大门后,这些又惊又怕的研究员们开始往外冲,最强壮的人撞倒了其他人,然后最弱小的人则被别人踩在了脚下。他们都很熟悉这栋高塔,他们知道哪里是通往外面的捷径,所有人都尖叫着,推搡着,试图在黑暗中靠别人的身体来挡住滴溅的酸液。当这群人最终踉踉跄跄的跑出高塔时,人数已经比之前少了许多。 “人类啊,肉体是真的,灵魂却是假的。不需要添加什么苛刻的条件就可以测试出我们有多懦弱,多自私,多虚假。真理在哪里?在宇宙的边缘?不,即便突破那里我们也无法走出困境。我们的困境在心里,只要它依旧跳动,困境就永远都在。”艾尔文看着这些人跌跌撞撞的跑出镜头视野,他回过头看向伊文,“这就是丑陋的人性,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值得你去爱。” 明明没有风,说到这里时他却觉得有点冷了,他抱着膝盖靠着伊文坐下。黑暗的夜幕下,拖着尾焰飞上天空的飞船更多了,他知道他们正在疯狂逃离。他曾做过“重要”的人,也曾被定义为“弃子”,谁能知道,这一幕,他是多么多么熟悉啊…… 高塔外的普朗克当然也接到了撤离的指示,助理以为他会立刻出发,结果他并没有动。 “我知道了,你走吧。”他说。 助理走了,他一个人坐在指挥车里发呆,这时格劳修斯进来了,作为大法官的他显然也接到了命令。 “你走吗?”格劳修斯问。 “我不走。”普朗克说。 格劳修斯懒洋洋的靠在车门上:“你不走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杀人。” 这时,普朗克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是直的,就如同被人掏空了魂魄一样。他像是在回答格劳修斯,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会杀人,”他说,“你走吗?” “我?”格劳修斯回头看向车外,车外的各种警用灯一时把他的脸映上了各种颜色,他用他特有的温和笑容朝不知道哪个方向笑了一下,“我不走,如果他一定要这样才能结束,那我就和他奉陪到结束为止。” 两人沉默了片刻,普朗克先开口:“我想我有杀他的方法。” 他按着他的瘸腿站了起来:“和以前一样,格劳修斯,如果你不走,那就跟我走吧。” 普朗克跳下车,他试着走了两步后,把拐杖扔到了一边。当他穿过人群,跨过警戒线,走进园区时,他觉得自己突然又变回了一个军人,那个可以抛下过往,冷血无情的军人。 在据此几十公里外的某座不起眼的酒店,安格拉刚刚赶到,她来通知夏尔,因为他们也在撤离的名单上。 “我可以把你们都带走,飞船就停在酒店楼上。” “谢谢,但我是为此而来的。”施利芬才从昏厥中醒来,他憔悴却坚定,“我来了就没想过要走。” “我当然也不走,”夏尔朝她耸了耸肩,“闭嘴,别劝我。” 安格拉只好闭嘴,她扭头转向克洛伊:“你呢?” 夏尔这才想起房间里有个’局外人’,作为商人的克洛伊,即便她有万贯家产,她在此刻也算不上’重要’的人,这对她来讲是一个机会,难得的机会。 “喂!”夏尔对她说,“你走吧,你帮了我这么多,现在我还你,我们扯平了。” 克洛伊不置可否。 “拜托,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你看看窗外,你觉得这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我是政府的公务员,这是我的案子,我不能离开。你呢?你算什么?你只是个公民,没义务留在这里陪我们送死。更何况,就像你说的,我骗了你,我又不是什么真的小甜心,是吧?” 夏尔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推给安格拉。 “我不走。” “为什么?!” 克洛伊把袖子从夏尔手上扯了出来:“夏尔.费尔南,我喜欢你。” “……” ☆、第一百二十章 虽然没有任何媒体对此事给出正面报道, 但目击者拍摄的照片却迅速传播开来。当人陷入彷徨无措时,最先想到的就是逃离, 在街道上的人想逃回家里, 而在家里的人却想要逃出去。 现在是凌晨, 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所以当他们被惊醒时,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离自己的卧室。距离高塔炸裂不过是过了半个小时, 街道上就堵满了人和车,现在还没有精力安排警力疏导公民,大家只能围着街口的警备机械追问, 然后得到一些客气却毫无意义的答复。 一辆小型航空飞船从白色铃兰酒店上空起飞, 起飞的声音很大,但却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今夜的航线似乎很忙碌,警备机械告诉大家这是为了提升空防能力。 但这艘飞船没有飞离大气层,它朝高塔的方向而去,可以坐十个人的客舱只坐了两个人,除此以外还有一位驾驶员。 “感觉好点了么?”一位乘客问另一位乘客。 “我觉得还行。”这位被问的乘客身材高大, 是个alpha,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脸色非常难看。 “ao之间的生物维系很复杂, 失去omega的alpha很容易陷入抑郁,但奇怪的,现在看来,教授只死了一小会儿, 为什么你还是会觉得难受?” 感知到艾尔文死去时,施利芬痛不欲生,但安格拉刚才说的很清楚,艾尔文显然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施利芬现在觉得头疼欲裂。 施利芬醒来后,他们又尝试了一次,想要再次进入Misterioso,但很遗憾,就像Misterioso说的那样,上一次是他最后一次进入那个世界,之后他再进不去了。 艾尔文死去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他再次出现而消失,其实他们猜得到这意味这什么。他现在的身体应该是一具新的身体,这是一具没有被标记过的身体,他和施利芬的维系已经在上一次死亡中消失了。也许……现在的施利芬对他来讲不再是个“特别”的人。 “不是还有氯/胺/酮?再给他打一点。”这辆飞船的驾驶员插嘴,“那是麻醉剂,也是high药。” “好了,克洛伊,”夏尔无奈的说,“我是因为没有驾驶员才让你跟来的,你之前保证过全程保持安静。” 虽然克洛伊给自己做个了闭嘴的表情,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黄毛,不要强撑,我上次破产的时候也差不多有这么难受,如果想憋住不哭,给自己来一针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检察官,夏尔对这种教唆行为很不耻,他走进驾驶舱,拉上舱门,准备对克洛伊开展法制说教。 但克洛伊先开口了:“不要小看失去爱人这件事对alpha的打击。” 她示意夏尔回头,透过驾驶舱门上的小窗,夏尔看到施利芬捂着脸痛苦的趴到了座椅上。 “坐下吧,别去打扰他,”克洛伊拉起驾驶手柄,“同城开什么飞船啊……才起飞就到了,我们绕着城市盘旋一会儿吧,现在给他点时间恢复,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辆小飞船绕着城市上空飞了起来。 “嗨。” “嗯?” 这次是夏尔先开口,他吱声了克洛伊就扭头看着他。 “一会儿降落后,你就离开吧,这件事说到底和你无关。”夏尔说。 “……”克洛伊没有回答他,她看回仪表台。 “这种事你还能帮上什么忙?”夏尔直言不讳,“除了开飞船。” “我还可以给你钱。”克洛伊说。 “啊?”夏尔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这个人。 “因为我有钱,”克洛伊说,“我所有的东西不多,我只有钱,还有命,这两样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 “……” “……” 这……大概是夏尔这辈子听过的,最……难以接受的情话,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应该是反胃……但不知为何,好像不想吐,反而有点……嗯,怎么说好呢……不知道怎么说好……嗯…… “虽然你现在看着我的表情让我很享受,但……舱外看起来有点怪。” 在他发愣的时候,克洛伊指了指地面。 夏尔回过神,他看向地下,地下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 大地似乎在他们下方抖动,扬起的灰尘甚至遮蔽了一些不矮的大楼,随着抖动加剧,地面出现了深深的沟壑。奇怪的是这些沟壑非常规整,就像是被人故意挖出来的一样。 “拔高高度。”夏尔可顾不得什么情话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当飞船升得更高时,他看清了,这些沟壑彼此相连,将大地划分成了无数整齐的六边形。 “往高塔飞!来不及了!我去叫他!” 他跑回施利芬的座位前想把他弄起来,但他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差,想了一下后,他很自然的把他法制工作者的底线再降低了一下——他找到了还没用完的针剂,减小计量给他打了一针。 “快起来!你梦里的那些事情成真了!”他把他的脑袋按到窗边,“快看!!!你给我快看!” 施利芬艰难的睁开眼睛,他也看到了,这简直就是末日景象。 “我知道……”药物作用让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松弛了一点,“这些沟壑和首都地下交通线路的形状完全吻合……”他之前认真调查过所有地下交通线路,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把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之前的爆炸案让所有的地下交通线路完全瘫痪,难道……难道这一切根本不是简单的恐怖袭击,这也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么? “他是个缜密而执着的人,”施利芬强打起精神,他把手举到夏尔面前,让他看自己的手环,“我就知道,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施利芬的手环上写着他在Misterioso中记下的那个词——六边形。 “为什么是六边形??”夏尔抓紧了施利芬的衣领。 最早他们在天文监控站相遇的时候,艾尔文曾说过那么多奇怪的话,那时施利芬以为他只是胡言乱语,但时至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幻想,今天,他的胡言乱语全都要实现了。 六边形,完美的形状,他曾向他赞美过泰坦星最初的那批设计者精妙的想法。而今,这条完美的交通体系被他利用,他炸掉交通线让这里变得脆弱,然后再用叠合空间的拉扯力将不深的交通隧道变成深达几百米的沟壑。现在他把整个星球变成了他想要的“蜂巢”,而那座高塔就是他的“蜂后”。 当这一切都建成后,人类便成了“工蜂”,全将为他所用。 “我们要快!”施利芬努力调整呼吸,想要振作起来,“在他可以控制大家身上的欧文芯片前!我们要快!!” 欧文芯片?夏尔背上冒出了一股冷汗,他想起了联合会那个跳楼自杀的研究员,他突然明白了施利芬的意思。 就在此刻,艾尔文控制的多空间完成了整合,多个不同纬度的泰坦星叠合到了一起,那些还在飞往太空的飞船再也飞不出这片天空,多维度空间将天空封成了一条回路,就算飞船飞得再快也不过是在几个空间前来回打转。泰坦星外的军事武器再也无法打中这颗星球,如果他们向泰坦发射导弹,导弹在接触到大气层前就会被吸入其他空间。 现在的艾尔文无敌了,这里已经成了他个人的试验场。 “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安妮曾对我说过,生命是Misterioso的素材,但现在的科学家还无法创造生命。所以我想,当过Misterioso素材的艾尔文是不是想要把我们都变成素材。因为Misterioso对我说过,说我们都会进入他的世界,我想他所谓的进入,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 施利芬的确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他猜得的确不错。当他们的飞船降落到高塔附近的停机坪时,他们三个人的心里充满的悲壮,因为他们深深感到这个真相似乎没人能够听懂,而阻止艾尔文的方案,他们却还迟迟想不到。 大地的震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街道完全乱了,被深渊阻隔开的人们尖叫着,在他们所处的“六边形街区”里不知所措的乱跑。有人试图想办法越过深渊,但越过之后也不过是进入另一个“六边形”罢了。 虽然许多人都曾构想过末世的样子,但真正的世界末日还是比他们想象的恐怖了太多。 高塔周围也陷入了混乱,有些警察也崩溃了,秩序一度难以维持,但就在联合会街道对面,一个连店员都已经逃走的咖啡店里,还有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悠闲地喝着茶。 她是个alpha,高高的个子,金色的卷发,她看着窗外,就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 当大地停止震动,沟壑完全形成后,她拿起放在桌边的背包走出了大门。 “安妮,这疯子可比你预想的有想象力呢。”她对着高塔自言自语,“真倒霉,为什么我要摊上这种事啊。” 她叹了口气,拉紧了衣服的拉链,准备趁乱找个空隙混进去。 “喂!” 就在她准备动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 “我说!大法官!” 卡洛琳转过头看到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色的衣服,银色的头发很醒目,蠢脸上满是不可理喻的傻白甜表情,他叉着腰,用omega特有的软绵绵的声音朝她嚷嚷。 “你又准备背着我做什么啊?” 洛兰? 卢卡.洛兰???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是让你去度假了么?!”卡洛琳气急败坏的对他吼。 卡洛琳很少直接发火, 她发飙的样子吓了洛兰一跳。 “我……”原本态度理直气壮的洛兰突然有点心虚,“我没去又怎么了嘛!我想不去就不去!” 虽然洛兰又提前注射了抑制剂, 但他软绵绵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卡洛琳气得想一巴掌拍死他, 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忍住。街道上现在乱极了, 而且接下来一定会更乱,卡洛琳不能把他随便扔在这儿, 她只好拉上这个拖油瓶钻进了小巷。 这个小巷很长, 通过它可以一直走到联合会大楼的后面,这里原本也被拉了警戒线,但现在警卫显然松懈了很多。 “你站着, 现在我就联系安全机构, 你是omega,你符合撤离要求。”卡洛琳把他别在巷子里不让他出来。 “不!不!不!”洛兰跳起来想抓她的手, “我是专门留下来的,让我跟你一起,我不会走的!我这次一定不会给你添乱,上次你带我去安妮办公室后我就报了健身班,现在我已经没有恐高症了, 而且我每天都有坚持跑五公里,我悬垂举腿可以一口气做二十个呢。” 卡洛琳翻了一个白眼:“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洛兰吊着她的手, “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而且我告诉你,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离开泰坦了,十分钟前空管局已经让所有没能离开泰坦的飞船返航了,现在谁都走不了。” 安全机构确实没接电话, 卡洛琳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已经不多了。 “带上我一起,”洛兰哀求,“我知道这是世界末日,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 “我知道我很糟糕,除了考试什么都不行,也许永远都追不上你,只能一辈子当秘书,但是……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让我一起来吧,我保证我这次一定不拖后腿。”洛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那天艾尔文的庭审结束,卡洛琳突然让他离开的时候他就猜到会出事,他决定要留下的时候没有犹豫,但他真不确定卡洛琳会不会把他赶走。 毕竟他真的不聪明,什么都不会。 “至少先下来吧,别像个猴子似得吊在我身上。”卡洛琳把他从手上扒下来。 “你同意了?”洛兰简直喜出望外。 卡洛琳突然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拖进暗处:“别出声,首都有军部的人,很快他们就会接管这里。” 她刚才已经错失了趁乱混进去的机会,如果这次也失败,军部的人可不会买她大法官身份的账。联合会背后并没有大门,只有少量的货运通道,她需要凭借在此出入的车辆才有可能进去。 “看到那辆车了么?”卡洛琳指着一辆拉满军人的军车,“如果你想进去,装做自己是联合会的研究员去搭那辆车。” “你呢?” “我?”卡洛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最好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会在c6区3口等你一分钟,如果过了一分钟你还没到,我就先走了。” “哦!!!”洛兰赶紧点头,然后从暗角冲了出去,他没有什么骗人的本事,但他是omega,这些军人alpha不容易对他引起警惕,当他结结巴巴的说自己东西忘拿了要进去时,那个开车的司机看了他的长官一眼。 长官看着银发美少年,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把他拉上了车。 上车后他开始有点担心卡洛琳,他知道alpha总是对alpha充满了警惕,他不知道她那么大一只要怎么混进去,可当他望向那个阴影下的角落时,他发现卡洛琳已经不见了,那里就像根本没站过人一样。 “你在看什么?”坐在他身边的军人突然问。 “没有没有,”他赶紧摇头,然后开始傻笑,“我有点害怕,就是随便看看……” 进入联合会的车程很短,但车却停在了距离后门最远的那个停车场,从这里跑到卡洛琳说的那个门还远得很,毕竟是混进来的,他又不敢跑太快,只能走一段,跑一段,尽可能快的赶到了汇合点。 他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卡洛琳已经换好衣服等他了,洛兰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余。 “我们进去吧,”洛兰喘气,“我还帮你骗了一张门卡。” 这是好心的军官主动给他的,洛兰想,这好歹也算个功劳把? 卡洛琳接过门卡,折断,然后扔进了草丛。 “欸?” “别出声,”卡洛琳按住了他的脑袋,“跟我来!” 他们要去的不是什么联合会的大楼,他们要去的是——高塔。 高塔周围的酸液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刺鼻的气味还是熏得人睁不开眼,大批警察和军人在周围叫嚷着,各种颜色的隔离线把大门围得严严实实。卡洛琳没有往门口去,她拉着洛兰跑到了一个空调机风口,她打开通风口栅栏,从通风口爬了进去。 这次洛兰确实没有大呼小叫,他忍着通风口的臭味跟着卡洛琳往下爬。下面是总通风口,巨大的涡轮风扇还在运转,塔内的废弃气体从这里涌了上来。卡洛琳打开了旁边的控制面板,然后输入密钥,暂停了风扇。 “你怎么做到的?”洛兰睁大眼睛。 “别忘了,这座塔不只是艾尔文的,它也归属安妮。”卡洛琳看着缓缓停止的风扇叶片,“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如果高塔彻底沦陷,就算安妮也保护不了我们,你最好不要落单,我这次可没时间回头救你。” “你有办法阻止一切?” “当然。”卡洛琳把攀爬钩绑好,然后开始向下爬。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联合会的会长,我们用不着这样鬼鬼祟祟的进来吧?”洛兰战战兢兢的跟着她做。 “他?拜托,他们三个谁都不听谁的好吧?” 卡洛琳说的没错,他们三个其实谁都不听谁的。 此刻的普朗克也准备赶往高塔,但在进入高塔前,他准备回他的实验室去取一个东西。 “这是哪儿?”格劳修斯都没来过这个实验室。 “我也有一些科学伦理委员会不知道的东西。”普朗克按开实验室的大门,一个大型多回旋加速器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在巨大加速器的深处,有一个保险柜,普朗克走下去,打开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像是刀片的东西。 “这是什么?”格劳修斯看着这把不起眼的灰色’小刀’,这把刀连刀刃都没有。 “这是反物质锥,遭遇高次元攻击时,可以用它抵消不同时空间的作用力,”普朗克把小刀交到了格劳修斯手里,“我们还无法把这种技术推广到武器生产中去,因为我们无法控制反物质泯灭产生的巨大能量,这个刀片就是我们所能造出的,最大的反物质武器,它可以割开艾尔文制造的空间隔离层,也可以把小型重叠空间剥离开,一旦艾尔文失去这种保护,普通攻击就会对他有效。” 这把所谓的刀,颠起来非常轻。 “单凭他个人的能力,他无法完成大空间重叠,这就是他侵入占有Misterioso的目的,可一旦整个泰坦完全被纳入了叠合空间控制范围,他和我们的时空就是同一时空,所以为了自保,他一定会再次给自己叠加小型空间,这种空间的能量场很弱,应该可以用反物质锥破坏,只要能阻断他和Misterioso的意识链接,我们就可以暂时终结他的行动。” “要怎么做?”格劳修斯问。 “你去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会伺机行动,一旦击破他的多重空间,我会立刻杀了他。”普朗克伸出手,示意格劳修斯把’刀’给他。 格劳修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我来吧,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做吸引他的工作,毕竟你已经几十年没杀过人了,我可比你手熟。” “……” “没事,”格劳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上次也是我做的,多做一次也无所谓吧。” 当他们换好衣服回到高塔时,前两组来自军部的突击小队已经开始强攻高塔了,但很遗憾,高塔似乎不再是之前的普通建筑,这里变成了一座可怕的迷宫。一旦进入,就会很快和外面失去联系。现在军队已经暂停了强攻计划,对于联合会会长和大法官要独自进入的提议,他们想要阻止,却无权阻止。 “准备好了么?”普朗克问他。 此刻他们都穿着军队的特别行动军装,看起来既不像法官,也不像科学家,看起来和周围的军人几乎一样。 “当然。” 欧文芯片的通信已经完全中断了,格劳修斯正拿着通讯器,似乎正在给谁发讯息。 “那好,来吧。”普朗克率先冲向高塔。 格劳修斯随后出发,出发前,他又再看了通讯器一眼——那句’晚安’还是没能发送成功。 看来我太太今晚上会失眠了呢,他想,真糟,希望明天我还有机会向你道歉。 ☆、第一百二十二章 艾尔文站在高塔眺望远方, 当天空完全被乌云布满时,他知道他用代码写出来的时空和泰坦星真实的时空完全重合了。然后, 那些奋力飞往大气层的飞船就像是被灯罩弹开的飞蛾, 无助的围着天空乱窜, 军部似乎终于下决心向他所在的方向发射导弹,但这些导弹也如同砸向水面的石头, 连水花都没有溅起就消失了。 “程序准备好了么?”艾尔文问他身边那个古老的机器人。 “是的, 先生,Misterioso已经做好准备。” 距离他书写的程序启动还有十分钟,一旦完成启动, 他输入的程序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完整展现。 “把Misterioso的体温降到可承受的最低温度。”艾尔文命令, “稍后可是一场计量巨大的运算。” “是,不过, 赫尔曼先生,检测到攻击程序,大概是来自网络防御部门的自卫。” 艾尔文查看了一下,基本都是些人工临时编写的进攻程序,看来就算是被自己的同胞抛弃, 有些人也不愿放弃抵抗。 “这种运算当量和Misterioso不在同一级别,不用在意, 继续给Misterioso降温。” Misterioso的降温开始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它的运行能力会大幅减弱。 “我们的降温行为被监测到了,攻击正在升级, 根据监测,欧文-civil(民用)的全部主机都已经加入了攻击序列,他们不只是进攻……大概也想要迫使我们暂停降温。” 欧文-civil(民用)主机的运算能力虽然和Misterioso不在同一等级,但欧文-civil数量众多,在Misterioso降温的情况下,对方的确可能占据上风。时空叠合是需要运算能力支持的,维持整颗星球的时空叠合必须消耗Misterioso很大一部分内存,现在给它降温无疑给了对方偷袭的机会。 “入侵还在加剧,最外层空间的叠合已经开始偏移。”伊文提醒艾尔文。 “啊,我看到了。”艾尔文看着天空,天空的乌云似乎淡了一点,有那么一点稀薄的星光似乎透过匀称撒了下来。 大量部队开始在高塔下集结,似乎随时准备进攻。 “似乎对方也有人在指挥战斗呢,”艾尔文赞叹,“他们的表现总算比我预想的好了一些。” “Misterioso正在被攻陷,攻陷度已达61%,赫尔曼先生,86%是临界值,如果超过这个数值,Misterioso就有可能失控。” “距离降温结束还有多久?” “还有三分钟,而且,现在有武装警察正在入侵高塔,降温导致防护的多空间薄弱,现在他们爬升的速度很快,如果这样下去,他们到达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 这是非常紧急的情况。 “啊……”艾尔文的表情却很淡然,“打开Misterioso的内部束缚装置,这样降温会更快些。” “内部束缚装置可以保护Misterioso内部不会袭击,如果完全打开…这些军人如果开枪…” “他们不会开枪的,伊文,绝大多数人面临未知事物的时候都会本能的恐惧,恐惧之后就是谨慎。虽然欧文系统服务了他们这么多年,但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要杀掉我而已。打开吧,我们需要尽快完成降温。” 束缚高塔内核的机械装置也全部打开了,现在不只是流动的髓液,就连高塔内部浮动的各种内脏元件都可以看得见。 进入高塔内部的武装警察已经爬升到了高塔中部,束缚装置就在他们眼前打开,但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些巨大的脏器做什么。躲在政府大楼地下室里负责攻击的科学家们看不到这一幕,他们只能检测到Misterioso的运算能力下降得更快了,距离86%的临界值只有一步之遥。 会成功么? 用所有人的力量一举击败人类创造出来的最强主机! 星光已经劈开乌云射向大地,一旦完成剥离,主动权将重新回到人类手中! 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时,Misterioso用它特有的,冷冰冰的女性声音播报:冷却结束。 “时间到了,伊文,向外看,这是Misterioso的表演。” 他们身后的高塔内髓深处开始发出吱吱的细微响声,这种声音震得人耳朵发痒,Misterioso重新启动起来,短时间的休憩让它的一切生理指标都达到了巅峰。 第一个受到袭击的是欧文-civil的各个主机,在压到性优势的运算能力面前,这些被临时拼凑起来的攻击元件几乎不堪一击。这一次反击不止清空了刚才所有入侵痕迹,Misterioso甚至烧毁了欧文-civil的核心部件,这下导致整个民用设备的通讯全都彻底瘫痪了。在科学家们全力抢修欧文-civil的时候,那些攻入高塔的特警也遭到了围剿,艾尔文用重新加固起来的多重空间把这些军人困在了各自的小空间里,就像是把小虫困在蜘蛛网里一样。失去通讯的士兵们在巡回的空间里跌跌撞撞,但这都是徒劳,稍后他们就会迎来猎食者——那是艾尔文为他们准备的加特林虫。 当然,这些雕虫小技不是艾尔文想让伊文看的,他指向远处。 之间稀薄的星光早已被乌云冲淡,一阵令人窒息的灰色烟尘正从地下滚滚而来。 “这是什么?” 随着大地的抖动,清晰的六边形裂痕出现在了地表,这些六边形和泰坦星地下交通轨道的轨迹完全相同。 艾尔文录入的程序开始运行了,他用程序书写出来的世界正在撕扯着这个现实的世界,两个空间拉扯的巨大作用力撕裂了大地,在上次袭击中已经瘫痪的地下交通线路随着撕扯开始沉降,所有裂痕的六边形都如同切割的艺术品一般完美。 如果太空也能看到这一切的话,景象会非常壮观,就像是一颗暗色的金属球突然被激光切出规整的花纹一样。当弥漫大地的尘埃落下,这景象就连在泰坦星上都能看清,在这些被分割开的格子里,人们绝望的尖叫着,不知下一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高塔下部的军队也陷入了混乱,他们不知道是应该去参与救援,还是应当继续在此坚守,有人在尝试呼叫他们的指挥官,可惜呼叫再无回声。 “赫尔曼先生,”伊文机器人的声音有点颤抖,“Misterioso运行已经接近极限。” 即便是Misterioso,要改变一颗星球也需竭尽全力,这就是刚才必须进行降温的原因,但即便如此,Misterioso现在也已到达极限,如果继续,Misterioso本身也会面临崩溃。 “Misterioso还是太弱了。” “?” 艾尔文回头看着背后的高塔内核,Misterioso的生命体征开始回落,髓液也开始变得浑浊,高塔储备的能量即将耗尽,过不了多久,Misterioso就会衰竭。 “因为它只有我一个人的力量,所以它如此脆弱。”艾尔文抚上了操控台。 他看到内核外壁出现了裂痕, “先生,内压正在持续加大,如果不降低能耗,髓液会渗出高塔!” 艾尔文的脸上并没有惊慌,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伊文从指示台看到内核失压了!髓液正在渗出!但渗出的髓液并没有从塔里溢出来……这些液体就像是消失了……啊!不! 它再转过头才发现,那些被撕裂的沟壑深处,似乎渗出了和髓液一样的绿色的光。 “那是什么?” 诡异的不只是这一点,它看到被围在六边形中的人类也变得举止异样。 “那是失控的人类,啊,不,”艾尔文纠正自己,“那是被自己的生物芯片操控了身体的人类。” 此刻还停留在空中的飞行器全都坠向了地面,爆炸声不绝于耳,其余呆在街面上的人此刻全都如同傀儡一般,开始慢慢的朝着离他们最近的沟壑挪动。有些人已经从沟壑边跌了下去,这些掉下去的人立刻被那些暗绿色的髓液溶解,成为了髓液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腥味,无风的大地分外沉闷,伊文不是人类,但是他是被设定了情感的机器人,他可以感受到悲伤,此刻,他可以感受到整个人类的悲伤。 “你在干什么?”艾尔文看到它表情压抑。 “我想找音乐。” 它希望音乐可以让塔下传来的惨叫不要那么刺耳。 “哦……”艾尔文再次冷漠的看向远方,“随你便吧,但不要放我讨厌的歌。” 高塔,此刻就像是一根插在巨兽心脏上的针,看似微小,却令它颤抖。 相较地面的混乱,地下要安静许多。通过通风口进入地下的洛兰并不知道地面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他所在的地方更加危险。 卡洛琳走在前面,她拿着一张纸质地图找路。 “我们这是在哪儿?”洛兰看着这陌生的走廊有点害怕。 “我们现在在高塔的地下。”卡洛琳对比着地图,寻找着通道。 这些通道似乎都没有进行过装修,很多电缆和钢架都暴露在外,就像是一个还未完工的工地。 “是这里,找到了,”卡洛琳找到了一个安全匝,她用军刀撬开了金属盖,“啊,对了,把手伸出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注射器,给洛兰打了一针。 “这是什么?” “急救素,用来关闭你身上的欧文芯片。” “为什么?”生物芯片被关闭的感觉让洛兰很不适应,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和整个世界都是去了联系。 “艾尔文控制Misterioso后就会尽快控制我们身上的芯片,如果不提前关闭,你的身体就会像僵尸一样不受控制。” 这话说得洛兰毛骨悚然。 卡洛琳没有理会他,她打开了安全匝的电子面板,开始往里输入密钥。 “Misterioso也好,欧文芯片也好,都是用艾尔文的生物信息作为素材做出来的产品,洛兰,你想过没有,只是一个人的生物信息就可以做出如此强大的计算模块,那么……如果加入更多人的,这个模块会怎样?” “Misterioso还可以加入我们的基因组?”洛兰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难?生物的兼容性比你想的可要好得多?你以为大生命计划会是什么?”卡洛琳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这样,艾尔文为何被称为疯子?你以为呢?” “他要把我们都加入到Misterioso去?!”洛兰觉得难以置信。 “啊,是啊。”卡洛琳看着解锁进度条正在缓慢读取,“艾尔文也认为生命很珍贵,但他觉得我们珍贵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我们作为活生生的人值得被尊重,他珍视我们,只是因为我们无法被制造。再高级的机器人也不过是拙劣的仿制品,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我们,他要把我们活生生的吞噬。” 解锁完毕了,气压泵开启了匝道口背后的大门,一个古老的电梯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这个电梯可以通向高塔下面最深处的第186层。这座高塔的地面建筑有多高,它的地下建筑就有多深。 “这就是大生命计划的真相?那我们要怎样才能阻止他?”虽然洛兰暗中调查了很多,但如今他听到的真相还是远超了他的想象。 卡洛琳把他拽上了电梯:“我给你说过,Misterioso不只是艾尔文的,它也是安妮的,我们要相信她,我要相信她!” 电梯启动了,冰冷的机械电梯开始匀速下滑,随着高度的下降,湿热的感觉开始加剧,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憋闷的矿井,令人不适。 洛兰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勇敢,但他发现自己正在止不住的发抖,就在他在为自己感到可耻的时候,卡洛琳拉住了他的手。 大地震动得更加猛烈了,整个隧道就像随时都会坍塌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陌生的歌声从远方传来,这曲调非常陌生,就像是某种早已不流行的古老歌曲: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太阳为何依然照耀?)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海浪为何拍打海岸?)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鸟儿为何还在歌唱?)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星光为何依旧闪耀?)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突然!电断了!整个电梯一下变得漆黑。 “相信我。”卡洛琳拍了拍他的手背。 头顶传来的音乐还在隐隐的响着,那缠绵的女声款款对他们唱道: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只因你已不再爱我。)” “嗯!” 卢卡.洛兰用力地回握她拉着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是:《the end of the world》歌手:Skeeter D□□is,歌词稍有改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们抵达高塔时, 高塔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军人,不止到了很多军人, 就连很多重型武器也运抵现场完成了安装, 装甲车、火箭炮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空地上的警戒条都被换成了军用路障,远远看去就像来到了战场, 感觉非常吓人。 夏尔跑去和负责警戒的军人交涉, 可军队对公检法的人毫无兴趣,夏尔的检察官证件在这里恐吓不到别人,被几个军人怼过后, 夏尔感到非常不爽, 所以他回来后就不停转圈,显得非常暴躁。 “至少现在黄毛的状态好点了, 这是件好事。”克洛伊在旁边安慰他,她好像不太在乎现在的窘迫状态,此刻笑得没心没肺。 施利芬的状态是好了很多,他不止脸色好了一些,好像就连脑子也开始重新恢复了运转。 “夏尔, 别绕圈了,”他说, “我想现在的状况只是暂时的。” “我知道这不是暂时的,”夏尔忍住想要抽他的冲动,“但我也知道世界末日就在眼前,难不成你要让我在这里等么?” “我的意思是, 艾尔文比你想的有效率,你大概用不着等。” 这推论很准确,因为施利芬话音才刚落,大地就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起来,这次震动比之前的都要剧烈,紧紧围在高塔外延的警戒部队果然又一次陷入了混乱。 “看什么?”他扭头看向夏尔。 “?” “趁乱冲进去啊!” 施利芬飞奔了起来。 “好主意。”克洛伊赞叹,然后她夹上夏尔跟他冲进了人群。 地震再一次把地面搞得乌烟瘴气,就算隔得很近,大家也彼此看不清谁是谁。等灰尘好不容易降下去时,他们早已经冲破外围,跑进了高塔周围的绿色隔离带。 “这样也行……”被克洛伊夹在胳膊底下的夏尔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其实……那些防线只是看起来吓人,嗯,我早就想提醒你了,这种情况根本不用问他们,直接混进来就行。”克洛伊安慰他。 真的军人都知道,前线根本用不到什么“安检”概念,现代军队的敌人又不是人类,他们对防控同类的能力可比警察差多了。 “是啊,而且刚才我混进来的时候准便顺到了这个,”他把一本纸质路线图扔给克洛伊,“这应该是高塔的路线图,你来看看有没有捷径。” “……” 克洛伊摸了摸一脸无语的夏尔的头:“这就是军队,习惯就好,我刚才顺的是一包军用干粮,你想不想吃?” “……” 夏尔看着克洛伊塞给自己的干粮,开始极度怀疑人生。 “不过他们不是瞎子,现在我们先进到塔里。”克洛伊把纸质地图塞进包里,拉着夏尔沿着绿化带朝后绕去。 这是一份军用地图,上面全都是简化标示,夏尔没受过训练,看不懂,但受过专业训练的克洛伊看起来很轻松。这种地图删掉了繁冗的部分,只对同行路线进行指示,克洛伊很快找到一条消防通道,这个通道是一条可以通向顶楼的楼梯。 之前的那些指挥官没有选这条路大概是因为这条路太慢了,从这里爬上186层楼大概得花半个多小时。 “好处是,这里和高塔的其它是隔开的,刚才那些酸液什么的不会涌进消防通道。” 离开酒店前,克洛伊已经把她漂亮的裙装换成了越野装,她从包里掏出电筒,把路线指给他们看。 “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夏尔说,“我觉得我们的道路不会很顺畅,根据施利芬之前的遭遇来看,我们还是走一条门比较多的路线会安全一些。” 这也是施利芬担忧的地方。 “现在我越发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刚才在飞船上的时候,施利芬想了很多,艾尔文在天文监控站对他说过的那些令他感到费解的话,现在好像都一一找到了出处,“时空,我想这就是他说的高维度。”他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临时手环,“我们现在把时间调到一致,如果你们发现时间暂停,那不管其他人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跑向下一层楼,打开防火门。” “这种弱智一样的方法会有用?”克洛伊有点不相信。 “不知道,但我进入Misterioso时这样做是管用的。”施利芬开始核对三个人的时间。 “好了,那我们出发。” “?”夏尔愣了一下。 “怎么了?” “时间停了。”夏尔说。 时间是……停了,明明刚才还在跳动的时间停了…… 消防通道的光照很暗,他们面面相觑,但好像没有发现彼此有什么异常,夏尔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表是不是坏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左脚似乎是被谁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地板上凭空冒出了一节被骨骼包裹的触手。这东西冒着黑乎乎的黏液,一边快速卷上他的腿,一边从骨骼缝隙里伸出牙齿。 “嗬!” 夏尔赶紧拉住楼梯的扶手,想要挣脱束缚,但触手的力度太大了,完全用不上力,他从腰带上抽出枪,准备朝它射击。 “夏尔!别开枪!” 就在他快要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克洛伊的声音从他头上传来,他一抬头,发现面前的’克洛伊’似乎突然跑到了上面,那个克洛伊一边喊他,一边奋力打开了通向二楼的消防门。 当门打开时,这些触手啊,黏液啊,什么的都消失了,如果不是看到裤腿被撕裂的口子,夏尔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克洛伊站在门口惊魂未定:“那是皱腮皆足兽!那东西的骨骼会反弹子弹!快上来!就差你了!” 夏尔这才发现只有他还站在楼下,他也发现了不对,赶紧攀上楼梯爬了上来。 施利芬也稍微受了点擦伤,触手突然出现时,克洛伊是反应最快的,他慢了一步,但在他被勒住前,克洛伊赶到二楼打开了门。 “你说这是什么?”施利芬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皱腮皆足兽!以前旧军部星球上的怪兽!见鬼!我从没想过会在泰坦看到这东西!”克洛伊想起了她在部队里的一些回忆,“你有没有受伤?你是omega,你受伤就惨了。” 还好,夏尔也只是擦伤:“你们刚才能看见我么?在克洛伊开门前,我明明看到你们都还站在原处!” 可现在看来,他们两明明比他先跑上去。 “看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看到的东西不见得真实,”施利芬想起了Misterioso对他说过的话,“我们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他制造的空间不会一直这么脆弱。” 接下来他们还要跑一百多层楼呢。 “所以,不论一会儿我们看到对方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只有打开下一扇门,才有可能救得了大家。” 这话说起来有点残忍,施利芬不确定克洛伊会接受。 “啊,啊,知道啦。”克洛伊不耐烦的朝他摆了摆手,“快走啦!” 艾尔文并不知道施利芬也进入了高塔,他只知道有很多军人还在奋力往塔里钻,他是个谨慎的人,他不喜欢这些不确定因素的干扰,他只知道他为他们安排的这些多重空间足以消灭这些入侵者。作为高塔的设计者之一,他当然也知道深埋在地下的结构也和地面一样复杂,但他确定没有人可以进入那个地方,所以在Misterioso的潜力被完全发掘出来之前,他并不准备把防线拉大到地下。 他不知道安妮给了卡洛琳所有的资料和密钥让她从地下入侵,所以现在她一直进入到高塔内部都没有被系统发现。 虽然震动导致了照明关闭,但机械电梯还在平稳的向下运行,卡洛琳看着电梯上逐渐变化的数字键盘,知道自己距离核心已经越来越近。 但当转盘转到第176层时,电梯突然被卡住了,高速下降的电梯箱和四壁产生了摩擦,飞溅的火花引发了报警器。 “该死!” 因为报警器的启动,电梯停下了,卡洛琳尝试重启电梯,但是电梯芯片好像被烧毁了,不论她怎么拍打都不再显示,没办法,她只能强行掰开电梯的门。 现在他们卡在了178-179层的中间,卡洛琳看了一下地图,决定先爬上178层。 “我把你弄出去,”卡洛琳指了指178楼的地板,“我抱你上去的时候你抓住地板,你爬出去后我再爬出来。” 洛兰咬咬牙,忍住了想要尖叫的冲动,艰难的扒着178楼的地板爬了出去,稍后卡洛琳也爬了上来。 “你不是说自己去健身了?你根本就是骗人的吧。”卡洛琳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个拖油瓶。” “我是有健身啦!”洛兰很生气,恨不得掏出健身卡摔到卡洛琳脸上。 “哼!可以一口气做二十多个悬垂举腿的人不可能刚才爬得那么难看。” “……” 额……好吧,悬垂举腿这部分的确是骗人的……洛兰只好憋屈的闭上了嘴。 这里是第178层,要从这里到达最核心的186层还需要转乘另一部电梯……另一部电梯距离这里之大概有五百米,这在卡洛琳的计划之外,她也不确定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 “喏,给你把枪,”她把一把□□塞给洛兰,“自己跟着我,我可没空保护你。” 地下虽然闷热潮湿,但至少电梯外的空间还有照明,卡洛琳走得很快,洛兰强压着恐惧紧紧跟在她后面。 其实这里倒比才进来的景象正常了很多,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实验大楼的走廊,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人,就像走进了一座空城。 “以前安妮副会长带你来过?”洛兰看卡洛琳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是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洛兰抱怨。 “……”卡洛琳没有回答他。 “我就知道你其实什么都不想对我说……”洛兰继续嘟嘟囔囔,“如果我不留下,你根本就……” “哎呀……你可不可以不要唠叨。”卡洛琳打断他。 “……你又不耐烦了……你就是这样……总是不耐烦……”洛兰很不满,但他还是越说越小声…… 转过走廊后,他们到达了一座悬空的舰桥,舰桥对面好像是整个建筑的另一边,从地图来看,那边同样的位置会有功能相同的电梯。 舰桥的下方很黑,很空,甚至可以感觉有阴湿的风从下面吹来,这凉风并不让人觉得舒适,这风让人更觉得不安。 “……” “?” 洛兰正埋头走着,他发现卡洛琳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alpha的感官比omega敏感数倍,在洛兰还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卡洛琳已经察觉到了一样,她站在舰桥上,微微弯下了腰,就好像是一只嗅着猎人味道的狐狸,紧张地弓起了背。 “糟了,洛兰……”她说,“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时间和空气不一样, 它流逝时没有声音,它凝固时也没有声音。 只有当时间不再遵循规律流转时, 你才会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才会感受到它真实可触般的存在。 普朗克和格劳修斯进入高塔的时候, 前两个突击小队已经和总部失去了联系,所以, 当得知他们也要进去时, 军部的人给了他们两个信号更强的通讯器。 但才进入一层,通讯器就失效了,大厅里黑漆漆的, 只有一些清洁机器人还在任劳任怨的清洁地面。 “你的脚还好?”格劳修斯在前面开路, 普朗克负责断后。 “还行,盯好前面吧。” 地面湿滑, 普朗克的脚还是义肢,他活动起来不像格劳修斯那么灵活。 “我们要怎么上去?像白痴一样爬楼梯上去?”格劳修斯抬头看向塔顶,塔顶太高了,几乎看不到头。 就在他四处张望时,第三队特殊部队闯进了高塔。 “要跟他们一起走么?”格劳修斯问普朗克。 “我们没法跟他们一起走。”普朗克指了指那群军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但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那些军人也在确定爬升路线, 当他们枪上的红外灯射过来的时候,格劳修斯看到那些光线并没有射到他身上——那些光线似乎被什么透明的玻璃挡住了,就在他们身前不远的地方悬空形成了一个圆点。 “……这是什么?”格劳修斯折返回来,他看着眼前的圆点, 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已经进入了两个时空,别朝那个方向走,我们已经被隔开了。” 是被隔开了,当格劳修斯想要去触碰那个点时,那个点总和他保持距离。那群军人简单商量后就朝塔的深处走去,很快,他们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不用惊慌失措,对于Misterioso,艾尔文知道的并不比我多,他唯一的优势只是他的生物信息而已,拿好你的反物质锥,我有可以通向塔顶的捷径。”普朗克环视四周,“我们得尽快,高塔本身也是有防御体系的,这么多人进来,说不定会被触发。” 另一边狭小的消防通道里,施利芬他们的进度要慢得多,不过虽然很慢,但多少找到了一点规律,这个狭长多门的环境给他们提供了很大便利,就算他们被有些空间折腾得够呛,但基本还是能在死掉前顺利抵达下一扇门。 这期间克洛伊简直帮了大忙,短裙换军裤的她简直战斗力爆表,此刻夏尔再也不提什么警校第一的屁话了。 “艾尔文活了很久了吧?”才把一个全身鳞片的怪蜥蜴揍得稀烂的克洛伊问施利芬,“这些东西都只有星系远征军的人见过。” “他今年有116岁了。”施利芬躲开飞过来的粘液。 “哦,”克洛伊算了算,“看来军部的远征时期他也在。” “……”夏尔看着这些可怕的怪兽,“好吧,我承认你们这些alpha的确不容易。” “你也很厉害,”克洛伊对他说,“我之前一直以为omega看到这些会直接晕过去呢。” “现在你觉得呢?”夏尔一脚踹开了下一道门。 “体能检测得个B吧。”克洛伊说。 “谢谢啊,教官。” “嗯!咳!”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嗓子痒……”施利芬说。 现在他们已经爬了一百四十多层,感觉曙光似乎就在前方,就在这时,显示楼层的应急灯突然熄灭了。 “怎么了?”施利芬本能的问。 克洛伊示意他安静,然后她侧耳听了听:“把门关上!快!” 果然,细细嗦嗦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种建筑会有防御体系,我想很有可能是谁触发了它。”克洛伊拉上夏尔,把他拖到最上面,“你往前跑,我们两断后,拿着,枪!” 这种时候夏尔从不墨迹,他拉开保险栓飞快的跨过楼梯的栅栏,翻到了上面一层的门前:“要开门……?” 话还没说完,楼下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这是? “小型战车!”克洛伊朝楼上喊,“夏尔!躲好!被打中就死定了!” 这是一种类似小型坦克的自动机械装甲车辆,这种装甲并没有没配备太高智商的芯片,当整栋建筑被严重入侵的时候,它就会自动启动,并消灭没有录入准入注册信息的一切生物。艾尔文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录入什么准入信息,他们显然也在消灭对象之列。 有丰富远星系征战经验的克洛伊知道这可比那些什么外星怪兽可怕多了。 “看来你们教授是个军事爱好者呢。”克洛伊反而背回了枪,掏出了军刀,“吸引它的火力,黄毛!” …… 吸引火力?施利芬为这个战术擦了把汗,他要怎么保证自己在吸引16mm机枪火力的情况下活下来啊……还是在楼道里。 “我知道啦!”施利芬一边冲他喊一边朝这个钢铁怪物开枪,果然,这种挑衅的举动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这个八个钢铁脚的大怪物挤破门口朝施利芬冲来。 “伸手!”夏尔并没有听克洛伊的,他翻过楼梯栏杆朝施利芬伸出了手,“快跳!” 的确得快点跳,因为对方的重机枪已经瞄准了他。 “跳啊!” 施利芬往上又跑了两梯,然后他全力跳了起来! 机枪响了,战车一路瞄准施利芬射击,直到他被夏尔拉上楼梯躲入了死角,楼梯的混凝土暂时挡住了子弹,但这撑不了多久,就算是混凝土最后也会被子弹打穿。 施利芬把夏尔压在身下,将他拖进了下一层楼,关上了门。 “克洛伊还在……” 夏尔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力踹开了门,克洛伊完全无损的出现了,她对他们说:“埋头!” “??” 然后这两个弱小(?)、无助(?)的家伙被克洛伊一把扑倒在地,一秒钟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了,整个消防通道都在颤抖,稍后刺耳的机枪声终于彻底消失。 “你做了什么?”夏尔先从克洛伊身体下面爬出来,他看向楼下——之前的楼梯几乎全都坍塌了,爆破后的消防通道只剩钢筋还飘在空中。 “你还带了高爆□□?”施利芬简直不敢相信。 “是定向高爆□□。”克洛伊爬起来捋了捋头发,纠正他,“要不然我们都得被炸死好不好?”她也朝下看去,“是哪个混蛋触发了防御体系?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他!” 触发防御体系的’混蛋’此刻并不在楼上,她在地面之下。高塔地下不为人知的部分才是Misterioso的隐秘部分,这里才是防御体系密集布置的地方。如果说建立在地面上的高塔是Misterioso的身体,建立在地下的部分则是它的’意识’,是它不可控的部分。这里一般不安排任何实验,所以一旦监测到有人进入就会被判定为入侵。 今天高塔经历了如此强烈的破坏,这一次检测可谓触碰了Misterioso的“底线”,它因此派出了它的最后防线。 卡洛琳没有准备什么高爆□□,她只有一把小口径□□,此刻聊胜于无。当密集的子弹朝她这边喷过来的时候,她除了拉上洛兰快跑以外别无选择。 这里很空旷,可提供掩护的地方并不多。 “朝那边的电梯跑!快点!” 卡洛琳按着他的头,尽可能快的朝舰桥对面跑去。 追逐他们的火力是移动的,而且这里还不只一辆战车。 “爬上去!”卡洛琳把洛兰推进电梯外和水泥墙的缝隙,水泥墙可以暂时提供掩护,电梯外的铁网可以让他稍微爬上去一点。克洛林安顿好他后,小心的看了看外面——现在可见的就有三辆战车,它们正在朝这边靠拢。 “真是糟糕啊……”她开头看向头顶——那里有一条可燃气管道通过,如果她能把管道打碎,多少可以干扰一下。 “你听着,一会儿我叫你你就赶紧跳下来!听到没有?” “知道啦!”洛兰带着哭音回应。 战车越来越近了,最前面的那辆终于抵达了可燃气通道下方,卡洛琳吸了一口气,瞄准了管道连接口,一口气把十六发子弹全都打了出去。运气很好,管道里输送的是氢气,爆炸很剧烈!卡洛琳顾不得看那些战车有没有受阻,她飞快的转过身,打开电梯的控制面板,在上面输入起密钥来。 爆炸的作用也许不大,因为机枪很快再次响了起来! “跳!” 在一片混乱中,卡洛琳用尽力气朝上喊。 这一刻她在想,如果洛兰不跳怎么办?……哎……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觉得现在的一切真是糟透了。 跳! 洛兰跳了,虽然被吓得要死,但当卡洛琳让他跳的时候,他还是跳了,他甚至都不怀疑卡洛琳只是想拿他吸引火力,因为他毕竟只是个拖油瓶,什么用都没有……所以他问都没问就跳了,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她要他死,那他就死了算了。 “唔!” 他爬得并不高,所以下降不到一秒钟,他就感到自己被人稳稳地接住了,然后那个人紧紧抱住了他,和他一起冲进了电梯。 “叮!” 在机枪声中,电终于关上了门。 我还活着?洛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简直被吓坏了。 “刚才是怎么了,卡洛琳!真是把我吓死了!这座高塔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建筑吧?入侵这里简直比入侵兵工厂还要可怕!喂……卡洛琳?喂?” 紧张过度后的洛兰开始忍不住的唠叨,等他都说了好几句后才发觉卡洛琳的状态有点不对。 “你怎么了?你手上有血?” 电梯照明很昏暗,但他摸到她手上有黏腻的东西……他掰开她的手,看到……那是……血。 “啊……是……”卡洛琳推开他,她先是看了一眼电梯的显示,发现楼层在下降后,她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洛兰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一点擦伤,大概是被子弹擦到了。”卡洛琳挪到角落,靠着电梯墙坐了起来。 “不是吧?”洛兰觉得她脸色很吓人,而且她捂着的部位是腰,“给我看看……啊!对了,我准备了药,来之前我准备了药!我给你包扎!快给我看看!” “没事,”卡洛琳还是推开了他,“一点小伤,alpha会自己痊愈的!”她看着变动的楼层,“快到了,这次快到186层了!” “不!你一定是受伤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连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都不跟我说!” “我什么什么不给你说了……”卡洛琳这时脸色似乎是好了一些,她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 “你就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我感觉得到,每次我一出现,你就会突然闭嘴,就像怕我知道什么关键信息一样!” “……” “我知道,虽然你看起来对我很好,但我根本进不了你的世界,你的世界只有安妮副会长进得去,你根本就……根本就!” 洛兰想说,你根本从来就不曾稀罕过我,虽然我努力考上法学院,努力毕业成为律师,努力成为你的秘书,但……但你根本从来就不曾稀罕过我,你是那么优秀!那么优秀!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过客,和以往以往那些从你身边经过的人没有区别,我根本就是个过客! “傻瓜……”卡洛琳摸上他的脸,“我们这些老人家的世界里又没有什么好东西……” “……” “我们的世界里都是些……陈年的恩怨……所以你没有必要知道……都是些……” “可是我想知道,”洛兰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我!” 电梯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到了,这是高塔的最深处,地下第186层。 卡洛琳试着想要爬起来,但这次尝试失败了。 她扳过洛兰的头,把他的额头靠在自己的额头上。 “洛兰,既然你想知道,那么你就认真听好。”深吸一口气后,她拉开衣服,掏出一个恒温盒子,“这是安妮之前交给我的,这是她的生物血清。她在艾尔文离开的这五十年里有尝试修改过Misterioso的生物信息,Misterioso会接受她的血清,完成注射后,Misterioso会和艾尔文发生排异反应,到时候失控的Misterioso就可以恢复正常。但你记得!要尽快!赶在艾尔文和Misterioso完全融合之前把它注射进去!” “你……” “你记住!出电梯后,向前走!”卡洛琳撕下了那本纸质地图的一部分,把它塞到了洛兰手里,“密钥很长,但你是法学硕士,我知道你一定能记住它。” “你,” “你记住,密钥是:6q8y7b4a1f3x2y6x0y4x7d2x1。” “你!” “记住没有!” “我记住了,不就是6q8y7b4a1f3x2y6x0y4x7d2x1么?”洛兰终于找机会打断了她,“但你呢,你怎么办?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 “我?”卡洛琳愣了一下,“我很快就会好啦,以前在军队的时候我受过比这重得多得伤,哪个alpha会因为中一枪就死掉啊……” “真的?”洛兰看着她的样子,他不敢相信,这个人总是骗他,他不敢相信。 “真的……”卡洛琳帮他擦了擦眼泪,“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 “我在这里等你……”卡洛琳摸着他的脸,“……要回来啊。” 高傲,强硬,理性,这是卡洛琳脸上的惯有表情……这是洛兰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温柔。 “你在这里等我?你要好好的,答应我!”洛兰泣不成声。 “嗯……” 卡洛琳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一脸傻相的‘小朋友’,她不是不知道……其实她知道……只是……唉……她舔了舔嘴吻上了他的嘴唇。 “……” 洛兰有些意外,然后他尝到了,这是alpha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苦涩,和一点点侵略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开来。 “顺序有点反,不过……”卡洛琳离开的时候,在他的嘴唇上磨蹭了一下,“快去吧……回来后,我们做alpha和omega接吻后会做的事……” 等洛兰终于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时候,卡洛琳终于坐不住了,她靠着冰冷的电梯墙滑了下来,大量失血让她的体温急速下降,现在她觉得很冷,冰冷的地板则让她觉得更冷。 “真糟呢……安妮……你说我为什么要选择拯救人类呢?嗯……?我真是个奇怪的人啊……真没想到我是这样……死的呢,”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咳嗽了一下,然后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她嘴里蔓延开来,“好冷啊……咳咳……” 伤口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只能感到血在她身体下面越聚越多,似乎要变成一个湖泊将她浮起来……然后她的视线模糊了……连手指都不能再动了…… “好冷…………好冷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高爆□□的爆炸引在地面引起了轰动, 幸好掉下来的钢板不多,最后只是砸坏了一块园区里的花台。 “是我们的人?”通讯兵紧张的问现场指挥官。 指挥官摇摇头, 因为通讯早已中断多时:“……不过没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艾尔文没有同伴, 所以这大概也不会是敌人。 “让直升机过去看看,不论对方是谁, 有必要的话提供一些支持。”指挥官思考片刻后下了命令。 高塔之上, 施利芬和夏尔仍旧惊魂未定!虽然从下面看,这场爆炸几乎没有对整座建筑造成什么影响,但从他们这里看出去, 则可以看到原本被密闭在塔内的消防通道几乎全被炸坏了。他们脚下的楼梯断在了半空中, 巨大的豁口就在眼前,从这里可以看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俩有恐高症?”克洛伊关切的问。 “我们有恐神经病症!”夏尔颤颤巍巍的扶着楼梯残缺的扶手站起来, “正常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烈性□□?!教官,我觉得你很不正常!” 被变态说不正常,这还真是不常见的体验呢。施利芬在一旁偷偷想。 “会么?”克洛伊眨巴着眼睛表示她很不理解,“这是我的藏品之一,我喜欢把它塞在我的化妆包里, 化妆包很能装。” “……”夏尔用’你们这些alpha怕都是智障吧’的眼神看着她。 克洛伊转向施利芬寻求认同。 “……”施利芬则一脸’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女人’的表情。 “……” 克洛伊放弃寻找认同,她开始旁若无人的翻起她亮晶晶的化妆包。 “你在找什么?”夏尔问 “唇彩好像掉了一只。”克洛伊在断掉的楼梯上探头探脑。 “拜托……”施利芬此刻觉得好头疼, 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根本不是什么’找唇彩’好吧?“快走吧!”他站起来催她。 “喂!”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克洛伊突然把他拦到了身后。 就是这一拦,几发机枪子弹擦着施利芬飞了过去。在被炸成废墟的楼梯残骸上,那辆战车推开压在身上的混泥土爬了出来,高能□□没能完全摧毁它的核心部件, 经过短暂的自我修复后,它又恢复了作战能力。 这就很麻烦了,枪根本无法对这种东西造成伤害。克洛伊象征性的朝它射击了几发,这些子弹甚至没能在对方的装甲上留下划痕。战车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虽然他们之间坍塌的两层楼梯间大概有二十米的距离,但这显然不是足够远的安全距离。 钢铁怪兽开始紧缩它的八条腿,然后,它就像个真正的蜘蛛那样突然跳了起来。 “快跑!”克洛伊命令他们两人。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战车的炮塔已经瞄准了他们。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猛烈的响了起来,幸好他们三个反应都很灵敏,连滚带爬的躲过了第一次攻击。夏尔虽然在刑侦一线呆了很多年,但这种只会出现在战场上的武器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强壮的alpha的战场生存率也只有千分之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克洛伊为什么对他说任何活着回来的alpha都不容小视…… 可惜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做过多的感慨,战车高高跃起并非单纯为了射击,它八条腿末端的履带在跳起后变成了抓钩,当它从最高点下落时,它稳稳地抓住了一根从上面垂下来的钢筋。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之际,一声炮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呼啸的炮弹一下击中了正在上爬的战车,这一炮终于把它炸的粉碎。 “?” 巨大的爆炸声害夏尔耳鸣了很久,在混乱的火光和尘埃中,他勉强看清一辆直升机出现在了大楼的断层外……这是?……这是援兵? 是援兵!夏尔看清了飞机上的空军标示! 太好了!他朝着打过来的探照灯举起了他的检察官证。 “地面指挥注意,地面指挥注意,发现三名兴村人员,其中一人是……”直升机驾驶员示意副驾驶拉近镜头,“是一位检察官!他朝我们亮了检察官证。” “太好了!”地面指挥官看到转播的画面后,心情非常激动,“提供支援!继续提供火力支援!” “是!” 一片灰暗的废墟间,直升机提供的照明给了施利芬巨大的心理安慰。这一刻他甚至有了一种回归战场的感觉,他知道如果军队愿意为他们提供支持,这栋大楼里的普通武器都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威胁。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现在算不算所有人都开始放下前嫌,共同联手对付艾尔文了呢?如果是…… 艾尔文,你看到你深爱的世界最终与你为敌,你会怎么想呢? “快!向上跑!”夏尔拉着他的手,“那些沟壑看起来有点怪!我觉得时间不多了!” 随着大地震动,那些六边形的裂痕变得越来越深,当裂痕深入到泰坦星地下交通线隧道的深度后,震动开始变得轻微。但现在,从塌陷的深处,可以看到暗绿色的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的渗出来,看起来就像什么虫子喷出的剧毒毒液。 这景象让施利芬感到毛骨悚然。 “好,走吧……”他反握上了夏尔的手。 原本跑在他前面的夏尔却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 原本朝楼上跑的夏尔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他的四肢突然失去了协调性,一下磕在了楼梯上。 “喂!你怎么了?” 夏尔磕倒后又迅速爬了起来,然后开始朝楼梯外走去,幸好施利芬正拉着他,要不他可能就一脚踏空摔下楼去了。 “我也不知道!”被施利芬按在楼梯上的夏尔神志清楚,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突然不听使唤了,“快!拉住克洛伊!她好像也不正常。” 克洛伊的情况要糟糕得多,她正在翻越栏杆往楼下跳。 施利芬只有一双手,情急之下,他看到了夏尔腰上的手铐,他赶紧把夏尔拖到栏杆边,一下拷上了他的手,然后扯过手铐的另一边,把克洛伊也拷了上去。手铐是碳钢做的,就算alpha也挣脱不开,但克洛伊的劲儿真的很大,施利芬看到她动了几下后就拉弯了栏杆的横柱。 “这是怎么了?!”克洛伊发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受控制。 “我也不知道!”施利芬死死压住她,“别动!别动!你会打到夏尔的!” 这些警告完全无用,克洛伊就像个神经病一下对着施利芬拳打脚踢。就在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更糟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悬停在空中的那架直升机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它就像突然失去了驾驶员,一头朝地面栽了下去! 整个混乱的状况持续了大概有十分钟,这期间除了施利芬,似乎所有人都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大街上那些围堵在街道上的人群也停止了骚动,这些被控制的行人开始有顺序的朝着离他们最近的裂痕走去。 操控停止后,那些犹如僵尸的人们似乎突然醒了过来,开始尖叫着朝裂痕的反方向四散逃去。 “这是怎么回事?”克洛伊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来,她也看到自己把楼梯的栏杆都拉弯了。 “会不会这就是生物芯片被控制后的效果?”施利芬想了想,“我没有受到控制,因为我的生物芯片被关闭了?” 夏尔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所以我受到的影响比克洛伊小……因为我是omega。” “现在怎么办?我们没有急救素!” 夏尔飞快的掏出手铐的钥匙:“没有时间犹豫了,趁现在,我们先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 他猜测,这种奇特的控制现象会和刚才的地震一样以频震的方式出现,在下一次控制来袭之前,他们必须离开这片快要坍塌的楼梯。 上面没被炸毁的地方,消防通道还在,施利芬迅速帮他们解开了手铐,拉着他们跑进了下一层楼。关上防火门后,他又用一根钢筋别住了门把手。 当施利芬准备和他们继续往上爬的时候,他发现夏尔停住了。 “我想,接下来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夏尔靠在楼梯上,他喘着粗气,笑着看着他。 是啊,他们都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什么时候来,这种情况下,他们跟着施利芬只会拉他的后腿。 “把手铐拿过来,把我们拷在消防栓上。”夏尔指挥克洛伊,“你在这边,我在这边,确定我够得到你,你够不到我,还有,把你把两只手都拷上,你发起疯来很可怕,不愧是搏击教官。” 克洛伊同意夏尔的建议,这俩人迅速把自己拷在了牢固的消防栓上。拷好后,夏尔把钥匙塞进了克洛伊的化妆包,扣上了那个复杂的拉链。 “好了!”夏尔松了一口气,靠着消防栓坐了下来,“嗨!你!你怎么还不走?” 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施利芬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俩,完全没有赶时间的意思。 “我……”施利芬欲言又止。 “喂!你脑子出毛病是是吧?”要不是因为夏尔自己把自己拷在了消防栓上,他现在肯定反手就是一巴掌,“这节骨眼上你不会还要在这里歇口气喝口水吧?” “冷静冷静。”这次倒是克洛伊别住了他,然后她又伸腿踢了施利芬一脚,“快说!在他解开手铐揍你之前!” 说这话的时候夏尔正在开那个复杂的化妆包。 “好好好我说!”施利芬真是怕了这群暴力狂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还记得克洛伊之前问我的三个问题么?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没想好。” 什么第二个问题?克洛伊已经忘了自己说过啥了,她只好一脸假装记得的点点头。 “我真的没想好,我见到他该说什么,如果他真的决意如此,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怎么选……” 是选人类,还是选你? “这还用想么?这答案显而易见好吧?你该不会是个弱智吧?”夏尔气得不行,其实他想见到教授,他很想见到教授,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他觉得他有一万条理由可以说服他! 就在夏尔准备叨逼逼的时候,克洛伊伸手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施利芬……”克洛伊突然正经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但我知道……你想见到他,如果你至少还想见到他,那就去吧,未来的事就让未来去决定。” “……” 未来的事就让未来去决定吧,而我……我现在想见你……其实就是想……见你。 施利芬走了,他独自向顶楼爬去,闹哄哄的消防通道一下安静下来,剩下的两人不知道下一次□□作会是什么时候,只是到此刻,他们开始觉得’末日’近了。 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一切都将毁灭的那种感觉,越来越近了。 “你们alpha真奇怪呢。”沉默片刻后,夏尔先打破了宁静,“自诩勇敢,跑到门口了却开始犹豫。” “这就是我们的特点啊,我们也有一颗温柔的心呢。”消防栓另一头的克洛伊对他说。 “那你呢,”夏尔扭过头看她,“你现在犹豫么?” 夏尔看着克洛伊的眼睛,他一直没有认真看过她,此刻他才发现她的眼睛其实不是纯棕色的,她的眼睛带着一种浅浅的灰,直a病不发作的时候,她的眼睛很好看。 她犹豫么?家财万贯的土老肥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不值当吧? 他以为克洛伊会说点什么,要不是实话实说的吐槽,要不是再来一剂心灵鸡汤……结果她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夏尔。” “嗯?” “我的发型乱没乱?” 夏尔笑了。 接着她也笑了。 “帮我弄一下。” 两只手都被拷着的克洛伊把脸凑了过来,这个角度夏尔够得到她,他拍了拍她的刘海,帮她把乱掉的头发卷到了一起。 “谢谢,这让我很享受。”克洛伊笑得像个宝宝,这样的夏尔她很喜欢,她觉得为了这一刻,就是真的死掉也值了。 “……哎哟!” 下一秒,夏尔拧上了她的脸。 “刚才我不是说让你拷手铐的时候选个角度让你碰不到我么?你刚才为什么能捂到我的嘴,啊??!!重新拷一次!快点!听到没有?”夏尔咆哮。 克洛伊宝宝迅速缩回消防栓背面,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果要在这时攻击艾尔文, 大空间可不占优势。攻入高塔的那些特种士兵没有什么“反物质锥”,他们很快就迷失在了艾尔文为他们制造的无限空间里。 “今天算是长了见识。”格劳修斯一边说, 一边用“反物质锥”划向地面, 当锥体触碰到大地时, 这个被重叠进来的小空间就坍塌毁灭了。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这是五十年前的科技。”普朗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 “哦, 是么?”格劳修斯耸耸肩膀, “这就当是你们科研工作者的炫耀吧。” “我们需要走捷径,反物质锥的使用次数不是无限的,一旦能量引流零件超负就不能再用了, 除非你想在这里引起核爆。” “唔!”格劳修斯这才小心的看了看手上的这把小刀。 “现在我们距离顶楼不远了, 你把反物质锥给我,一会儿你去吸引艾尔文的注意, 我来解决掉他。”普朗克打开电筒查看梓州的情况,“他的空间场在加强,Misterioso应该已经开始吞噬人体了,如果泰坦星上的所有人都被Misterioso吃掉,它获得的力量可以让它侵占整个星系。” “他还是它?” “它。”普朗克找到了最后一层楼的入口, 门背后就是高塔顶楼。 他从包里掏出输入板,开始在上面敲了起来:“艾尔文虽然是个聪明的人, 但他也不过是个人,对Misterioso来讲更是个普通人,Misterioso吞噬他的时候可不会有什么舍不得的感情,就像是你太太养的金鱼吃你们投的饲料一样。” “你这么说……其实他的处境很危险?” “是的, 但是我们的处境也很危险,因为我们距离Misterioso也不过比他多了不到两百米。”普朗克把输入板给格劳修斯看,“这是顶楼的设计图,顶楼很大,除了控制台后的部分都是为Misterioso脑结构设计的房间,Misterioso强大的生物能就像核辐射,所以我们不能靠近这些房间,否则我们会失去自己的意识。” “艾尔文呢?”格劳修斯很好奇,因为艾尔文离这些房间的距离也不算远。 “你认为他现在还保持着自己的意识?”普朗克脸上突然露出了可怕的笑容,“你不好奇为什么他进入顶层房间的时候里面没人?因为我们根本就不会安排人员在这里值班,为了他们的安全。” “……” “所以他不再是艾尔文了,他现在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僵尸,只是按照他在Misterioso中预设的程序行事……”普朗克拿回格劳修斯手上的反物质锥,“他也好,Misterioso也好,都让我来做个了解,这是最好的。” “……” “你听好,现在的艾尔文也不是绝对没有弱点,他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完全被Misterioso吞噬,他和Misterioso之间还只有一个连接点,这个连接点在他的脖子后面,”普朗克放大了输入板的显示,“他的四周应该有一层Misterioso为他制造出来的空间场,把反重力锥调到最大功率就一定可以将这层防御击碎,然后他就只是个体能普通的omega,不论是掐断他的脖子,还是朝他的后颈开一枪都可以断掉他和Misterioso的链接。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你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论他现在拥有怎样的计算能力,在战斗方面,他不过是个外行。”普朗克一口气说出了他的作战计划,“你听懂了么?” “啊,听懂了,科学家,”格劳修斯撇撇嘴,“简而言之,就是我去吸引小疯子的注意,你呢,趁他不备一巴掌去呼死他,是吧?” “……” “别这么看着我,我早知道会有今天,虽然我也知道,如果在最早的时候,你听我的,不要把他逼到绝境就不会有今天,当然如果在后来,你能听我的,下条狠心给他个痛快,也不会有今天……可惜,你最后一次愿意听我的时候好像晚了点,所以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格劳修斯笑着看着普朗克。 “……” “感到难堪?”格劳修斯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不必,感到难堪的应该是我,作为一个坏人,我好像做得不够敬职敬责,所以,让我去吧,我给他一个了结更合适。” 格劳修斯伸出手,示意普朗克把反物质锥给他。 “我拒绝,反物质椎到达极限的时候会很危险,我就算活下来了,政府也不会放过我,但你不一样,你和此事无关。” “我也拒绝,因为你爱过他,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还不爱,但我仍旧觉得你对他下不了手。”格劳修斯看着普朗克身上的军装,“更何况你也从未心甘情愿的杀过任何人。” “……” “虽然我们总在不同中队,但其实我很了解你,你就是个好看的花架子,根本不顶用,来,给我吧,等你活着出去被判了刑,我和我太太会经常到牢里来看你的。”格劳修斯从普朗克手腕上解下固定带,重新把反物质锥绑到了自己手腕上,“一会儿我会给小疯子削一个漂亮的口子,放心吧,我做这种事可从不手软。” 冰冷的防辐射门就在他们身后,他们大概只剩这一次机会来完成一切,如果成功了,他们算是能给世界一个交代,如果没干成,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终点…… 高塔顶层的艾尔文此刻正看着外面的景象发呆,虽然他打碎了所有能够打碎的玻璃,但Misterioso放出的强大的生物辐射还是令他的头感到昏沉。这种昏沉并不是迟钝,而像是一层凝固的液体把你的心都包裹了起来,让你再感受不到脉搏的痕迹。 所以当哀嚎从远处传来,当直升机在他眼前坠毁时,他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部并不精彩的特效电影。 “对不起。”古老的机器人做来牵住他的手,此刻他的手和机器人的一样冰凉。 “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世界欠你一个道歉。”伊万用自己木讷的脸看着他。 艾尔文松开手,他现在不想听到这种话。他告诉自己,生物面临死亡的时候,痛苦只是本能,他没有必要被这种事干扰,也没有必要让同情干扰他正确的判断。 “还剩多长时间?” “不到十分钟。”伊文沮丧地问,“还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 “等待。” 艾尔文冷冷的说。 时间凝固的时候,人总会想得很多,因为这是你渴望已久的真正的宁静,艾尔文知道自己失去了感情,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失去思考,他知道什么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为什么不做? 他不需要什么道歉,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道歉,就算最初他为此伤过心,感受过背叛,他也不需要道歉,他原谅他们,因为这就是生命固有的丑陋,如果还活着,那就谁都不能避免。 有时候他会想到那座位于“世界尽头”的灯塔,所以他才会为Misterioso建起一座高塔,他希望也能在这里见到曙光,真正的、属于文明的曙光。 但在此之前,他突然觉得心绪有些紊乱……是谁的脑电波?谁闯入了Misterioso的禁区?谁能?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穿特警制服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他从暗处一跃而起,冲向了控制台。 那是链接Misterioso的枢纽,他想炸毁它,这意图很明显。 可他能做到么?当然不。 在Misterioso制造多重时空的同时,艾尔文并没有丧失这种能力,而且,当Misterioso开启吞噬能力倍增的时候,他的能力也在增强。 矫健的alpha会是他的对手?那是以前,现在可不。 艾尔文只是打了一个响指,那位飞扑向前的特警就突然悬停在了半空,他飞起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略过水面的鸟儿,只是突然被人拍成了定格照片,留在了这个瞬间。 艾尔文走过去,掰开了他的手指,然后他在他手里看到了一个炸/弹。 他认不出这是一种按压式地雷,但他看得懂开关,所以他轻蔑的笑了一下,按下了触发引信。 在他解除控制的瞬间,那个特警基于本能扔出了手上的炸/弹,但他扔出的轨迹凭空拐了一个弯,抛向了控制台的反方向,随后,巨大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他被冲击波砸进了废墟,连脸上的防爆破面罩都碎了。 而控制台本身则被安全的隔离在另一个空间中,连爆炸产生的灰尘都没染上。 血液的味道飘进了空气,艾尔文嗅了嗅:“我猜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普朗克想要从废墟里爬出来,但他的义肢在爆炸中被炸毁了,另一只脚则被压在废墟下面动弹不得。 “我对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艾尔文对一脸是血的普朗克无动于衷,他只是看到他头顶正有一块要坍塌的混泥土板悬在钢筋上摇摇欲坠,这时候他可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你以前不是总是很喜欢和我模拟时空叠加的实验么?今天就让我们看一次实景,毕竟,这真是很有趣。” 艾尔文指向他的头顶,扭曲的时空一下拉开了支撑混凝土的钢筋,直径几乎有一米的钢筋瞬间变成了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这些金属线柔软的垂了下来,随着四散的坠物一起砸向普朗克。 “alpha还真是……单凭□□都炸不死呢。”艾尔文看着面前再次腾起的烟尘说到。 “是啊!alpha!真的不那么容易死哦!” 就在他看向普朗克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他背后一跃而起,他手上有不同寻常的武器,可以保证一下击碎他的防线的武器! “这是……?” 反物质锥!!! 此刻,艾尔文身边的时空场非常强,所以当反物质锥的刀片碰上空间边沿时,没能及时抵消的能量划出了刺眼的光弧,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巨大的爆炸力就把他摔了出去。 在打斗这件事上,艾尔文可没有什么经验,他只是本能的蜷缩了一下身体,然后就重重的砸向了控制台! “果然连要赶紧站起来都不知道呢!”格劳修斯吐了个槽,他已经瞄准了艾尔文那根细脖子,只要再给他一秒钟,他就可以抓住他的领子,然而把他的脑袋从上面削下来! 我可不会像普朗克那样手软,毕竟我……是个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坏人……是吧? 普朗克拉住了他的衣领,他甚至已经看清了普朗克跟他说起的神经连接的部位,现在他只需要手起刀落,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一切一切惨痛的牺牲,就都可以结束了…… 就在这时,艾尔文回过了头……他的黑眼睛看向了他…… ……不…… 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那是一双深棕色的女人的眼睛……是他太太的脸……这是莱特.卡丽…… ? 只是一秒钟的迟疑,但一切却都晚了。 重新运行的时空场已经团团将他包围,接下来的,将是属于他的炼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哈, 小疯子,看来你不是不懂感情, 你是太懂感情了。” “谢谢表扬, 不过我想你对我的误解不止如此。”艾尔文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只是手臂上受了点轻微擦伤,“反物质锥?没想到这种东西真被做出来了呢。” 六个通向不同空间的时空场将格劳修斯和艾尔文隔开后, 便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 “不用费心引起核爆, 这种混乱的引力下你扔不中时空边沿。”艾尔文摊开手。 的确不可能扔中,混乱的重力场让他险些站都站不稳。 “你应该及时做基因修复手术,说实话, 这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几乎都快认不不出你了。”艾尔文一边说, 一边显然是在操纵着什么,因为那六个通向不同空间的怪异空洞开始有了变化, 似乎有一些碎片从洞里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呵呵,你一定非常恨我。”格劳修斯艰难的爬起来,“一般只有在杀自己最恨的人时,人才会忍不住说很多废话。” “你真有经验啊,格劳修斯大法官。” 那些起伏的碎片汇聚到了一起, 开始逐渐聚拢到格劳修斯脚下。 “毕竟我给很多犯罪分子宣判过罪名,那时候如果你看他们的眼睛, 他会发现,他们不是无话可说,他们有很多话想说。” “哦?” “说自己是无罪的。” “你认为我想说自己是无罪的?”艾尔文冷笑了一下。 “当然,人就是这么奇怪, 就算犯下滔天的大罪,心里却仍旧忍不住为自己辩护,辩护自己是无罪的。” “那么你呢?你有罪么?” “我有,”格劳修斯坦然的说,“我污蔑了你,我怂恿普朗克把罪证套在你身上,所以我在这里接受你的复仇,那么你呢?” 艾尔文皱了一下眉毛:“我?我当然不会有错。” 那些碎片将格劳修斯越缠越紧,这不是一种可以逃脱的束缚,就像是爬满蚂蚁的大象也无力反抗一样。随着碎片的爬升,格劳修斯腰部以下已经不能动了。他扭过头,看向塔外。 “你错了,这是很显然的事情,除非瞎子才看不出来。” 艾尔文看了一眼塔外,他现在对这种景象没什么感觉。 “你就像是一个注定会爆炸的□□,艾尔文,我总在想,就算最初我们没有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我们也会走到今天的下场。” “……” “你就是一个……错误,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碎屑爬满了格劳修斯全身,绕上了他的脖子,他现在说话都有点费劲了,当这些碎屑足够靠近他的时候,他看清了,这些尘埃并不是灰尘,这是一种被烧尽的钙化物的粉末,细小的粉尘里还夹杂着没有烧碎的碴子。 “人都会犯错,艾尔文,我也会,我们唯一的区别是,我知道自己有罪,而你不知道。”格劳修斯看向他,“我劝不了你,任何人都劝不了你,很多时候争论其实只是诡辩,但不论你认为生命是什么,艾尔文,生命就是生命,它不会因为你对它的定义而有任何变化……死亡不是符号……艾尔文……死亡是失去……死亡是失去。” 胡说八道! “你的废话才很多呢,格劳修斯。”艾尔文示意那些碎屑加快速度。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诡异的粉尘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挣扎的人形陶俑。格劳修斯看清了,这些粉尘不是别的东西,这是骨头燃尽后留下的尘埃…… 如果他现在能得到艾尔文的回答,他会知道这些尘埃就是他燃尽后留下的东西,毕竟,只有在混乱的时空里,过去的你才会和现在的你重叠。出于本能,他还是紧紧抓住反物质锥不放,他还是在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直到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尘埃猛地燃烧起来,他都没有放弃。 当他快要丧失意识时,他突然对着艾尔文的方向笑了一下。 “艾尔文,命运会来惩罚你的……相信我,来自命运的惩罚没有任何人能逃过……” 就像我,我也没能逃过……你也……无法逃过…… 理性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命运”,他对此毫无兴趣。 艾尔文看着被弄脏的地板,对伊文说:“弄干净。” 过去的尘埃和现在的尘埃终于重叠在了一起,混乱的空间场消失了,一切归为死寂,无风的世界吹不散任何痕迹,如果不做清理,烈火燃尽后的焦黑将永远留在原地。 这是一个无风的世界,普朗克比艾尔文更清楚这一点,因为这其实是他设计的世界,艾尔文不过是这一切的实践者,他怎么会比他知道得更多呢? 所以……不应该有风……这里不应该有风…… 普朗克正在眼,他怀疑自己还没死,因为他感到有风吹来,就像要把他从沉睡中唤醒一样…… “啊……” 他艰难的发出了一声□□,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压在巨石下头,只有手还勉强能动。 风?怎么会有风? 他睁开眼睛,从废墟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洞,这个洞通向外面,风正从洞外朝他涌来,透过这个小小的洞口,他看到外面还亮着淡蓝色的照明灯……这是……这是高塔的照明灯…… 普朗克想起来了,他没有死,他负责引开艾尔文,然后格劳修斯再去干掉他……那格劳修斯呢?从那个不大的洞里,他看到了格劳修斯惨死前的最后一幕,可惜他听不到声音,他不知道他的朋友最后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失败了,或者说他们……失败了…… 他呼吸困难,他感到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大概正在失血,因为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连神智也开始变得不清了……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他动了动手指,发现那把□□还在他手上。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那个透风的豁口大概有不止五米的距离,他被什么东西钉住了,根本挪动不了身体,他只能稍微撑起一点,把枪挪到了胸前。 子弹……还有……瞄准镜……还在…… 他想起来了,这是很古老,很陌生的回忆……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科学家,更不是什么会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士,在近战步兵营当差。那天他第一天上战场,他背着他的□□,被安排在了一个狭窄的甬道里。 “我需要观测员,长官。” 他的长官拆走了他的观测员,这完全不符合战地规定。 “真正的狙击手不需要观测员,普朗克。” 他的长官帮他扶正了枪管,他有一双狡猾的,令人恐惧的眼睛,这眼睛他现在都记得。 “真正的士兵会在绝境下完成任务,普朗克,相信我,你一定能做到的。” 是么?我一定能做到? “是的,你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普朗克。” 长官的手抚上了他的背,这是一双可怕的手,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真的被他的手碰到过,但在此刻,他感到他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背上。 凯文? 凯文.戈培……? “今天你的目标是什么?”凯文问。 那个人,他看着孔洞外,他看到那个人走了过来,他似乎正看着地上的尘埃发呆。 “那是谁?” 那是我的学生,艾尔文.赫尔曼,说到这里的时候,普朗克觉得有眼泪从自己脸上流了下来。 “我知道了,艾尔文.赫尔曼。”凯文凑到他耳边,“他的名字不重要。” 他杀了很多人,他还杀了格劳修斯,如果我现在不能够击毙他,他会毁掉整个世界。 “这不重要,”凯文突然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切都不重要,我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杀他,我们只要杀掉他就行了,普朗克,这才是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事,完成任务,活下来,这样你就是个好士兵。” 我是个好士兵? “你一直是个好士兵……”凯文对他点点头,“来吧,把他框进十字框,调整倍数,校准风偏……啊,不,今天没风……” 是的,你说的对,今天没风……普朗克看着瞄准镜,他看到了他的脖子,不只是脖子,就连他脖子上的血管他都能看清。 “来吧,”他感到凯文冰冷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普朗克,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出现,现在我出现了,所以你一定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 “呼吸,调整呼吸,我一直在你身边……” 呼吸,调整呼吸……他感到痛感正在消失……就像一条路逐渐走到了尽头,他变得累了,困了,想要睡了……这是我的最后时刻?他睁开了那只为了瞄准而闭起来的眼睛……他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废墟……还有那些沾染在四壁的血迹…… 凯文……我最后见到的人,原来是你啊…… 他闭上眼睛,重新瞄准了镜头,他在等待,等待那个被他瞄准的人背过身去,这样……他就还有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成为好士兵的机会…… 地板被伊文清理干净了,艾尔文抬头看了看操控台上的时间——还有四分钟,很好,他看了一眼塔下,欧文芯片正控制着那些人走向深沟,就算他们趁着系统恢复的短暂时间挣扎,其实也不过是徒劳。 还有四分钟,还有四分钟Misterioso的负荷力就将足够控制整个泰坦星。 那个时候,他将植入终极命令,开启另一个新的时代。 这颗星球将重新回归混沌的时空,成为新文明的起点。 他转过身,准备朝控制台走去。 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声枪响从他背后响起。 omega的身体并不灵活,所以直到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也没完全反应过来。 谁?怎么了? Misterioso没有办法帮他回答这些只有’生命’才关心的问题。 所以,他只能睁大眼睛自己去看。 当他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身体重重的扑倒在了他身上。 “施利芬!” 施利芬!!! ☆、第一百二十八章 和他重逢前, 他想了很多,在蜿蜒复折的楼梯通道上, 他反复思考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 他一筹莫展, 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想说的太多…… 他不知道该跟他谈人类, 还是该跟他谈自己, 也不知道是应该和他谈爱,或者恨。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立场去说服他去放弃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是对是错。 他苦苦追寻他这么久, 从未犹豫过, 但不知为何,在此刻他失去了见他的勇气。 当消防通道的尽头最终出现在他眼前, 他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第186层。 开门的时候,他闻到了他的味道……那种丁香花蕾特有的味道……他在这里。 淡蓝色的照明灯让他仿佛回到了那座古老的天文监控站,他摸着坍塌的墙壁顺着巷道向前走,就好像走在回忆里。 这层楼并不大,封闭的设备区占了绝大部分空间, 他很快找到了主控制室,然后他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施利芬并不知道距离一切结束只有四分钟了……他只是呆呆楞在那里不敢上前……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 一声清晰的、拉动枪栓才会发出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然后,他作为alpha的本能让他奔跑了起来,当他终于成功把他护进怀里时,他听到了枪响, 之后胸腔则被撕裂内脏的疼痛填满。 “啊!” 这是他能清晰发出了最后一个声音。 “施利芬!!!” 他听到了艾尔文的喊声,这声音真是凄惨……就像他真的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一样。 “……” “施利芬!!!施利芬!!!你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艾尔文抱住他的身体,他看到他胸口中了一枪,血正从创口涌出来。 “先生,他肺部中枪了,说话会让他死得更快。” 这个伊文并不认识施利芬,它只是在一旁冷静的阐述事实。 施利芬想说话,但是肺部涌出的血压迫了他的呼吸,有些血涌进了气管,他一张嘴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哇!他吐了一口血。 “别说话!别说话!” 艾尔文抱着他,他的心跳加速,止不住的发抖,剧烈的情绪变化甚至让Misterioso都产生了波动。 “……” 施利芬大概也知道自己说不出话了,他无可奈何的张了张嘴,然后看着艾尔文笑了一下。 这笑容他很熟悉,虽然他发不出声音,但他猜到了他想的话。 艾尔文哭了起来,理性如他,坚强如他,从未流过眼泪,但这一刻,他软弱无助的哭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他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那天,他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么? 不会,他说,我大概不会难过。 因为我会死在你前面,所以我大概不会难过…… 所以……这是讽刺么? 步枪子弹的破坏力很大,就算是alpha也不会撑太久,施利芬的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呼吸也越发吃力。 “先生,时间快到了,Misterioso还在等您输入指令。”伊文提醒他,“他已经休克了,先生,您说话他听不到了。” “让开!” 艾尔文突然推开了面前的机器人,他尝试把施利芬把地上扶起来,但施利芬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他才扶着他走了几步就摊在了地上。 “先生,时间不够了!”伊文向他发出警报,“Misterioso在等待您的指令!” 艾尔文没有理会他,他换了个姿势,把手环到施利芬腋下,想要把他拖走。 “打开旁边的舱门!里面有个医疗舱!预热启动!”他一边拖一边命令伊文。 “是……”伊文偏了一下头,发出了一个故障音。 此刻的伊文并非只受艾尔文控制,它也听从Misterioso的指令,刚才,Misterioso的指令和艾尔文的发生了冲突。 “驳回!”艾尔文粗暴的对它吼了起来。 “否定。”伊文说,“否……否定。” 他们距离舱门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施利芬流出的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醒醒!醒醒!不要睡!施利芬!你醒醒!”艾尔文擦了一把眼泪,继续拖着他往放了医疗舱的舱门走去。 他想起了自己很多很多年前军训时,从那个黑眼睛教官那里学到的知识,他告诉他,当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记得要叫他的名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没被放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唤起一个人最后的求生欲望。 “你醒醒!施利芬!” 他从来没觉得一百米有这么长,长到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完……当他终于摸到门禁的时候,他已经满头是汗。 虽然他的密钥是对的,但Misterioso拒绝给他开门。 如果给他十分钟,他可以破解Misterioso的攻击,但现在他没有十分钟,他……看到旁边的消防栓里绑着一把消防斧,他砸开了玻璃把斧头提了出来。 合成板做的门消防斧劈得动,但艾尔文对体力活不擅长,飞刺的木碴把他的手扎得血肉模糊,等门终于被劈开了一个小窟窿后,他伸手进去打开了机械锁。 虽然施利芬早已没有反应,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医疗舱的时候,他燃起了一阵希望。 “快醒醒!施利芬!坚持一下。” 艾尔文打开医疗舱的盖子,医疗舱距离地面还有一定距离,他艰难的把这个大个子抱上了治疗台。 “快好了!等等我!”艾尔文拍着他的脸。 医疗舱需要预热,但不论他怎么启动,设备都没有响应,是Misterioso? 是Misterioso! 它并不是什么人的傀儡,它有它自己的意识,它不喜欢它的同伴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该死!”艾尔文骂了一句,他掏出输入板,打开医疗舱的控制舱外壳,把它接了进去。 Misterioso的能力已经今非昔比,就算是艾尔文本人,现在也没法再轻松地打败它,Misterioso否定了他的所有指令,甚至变更了源代码的编写语法。 “放弃吧。” 伊文的语气已经变得彻底冰冷,它现在是Misterioso的代言人。 “来输入最终指令,我们不能因为怜惜一个人而放弃整个计划。” 艾尔文没有理它,他拔下输入板,开始拆医疗舱的硬件。 别忘了,我不只是个生命软件的科学家,我也是个工程师!他想要找到那个控制医疗舱的生物电路板,如果能把它拆下来,他就可以直接手动控制医疗舱。 但他找不到生物电路板,因为距离他拿到工程学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年,他已经不再算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了,他甚至连医疗舱的电路区都没找到。 “艾尔文,对于种群而言,一个人的存亡根本没有意义。” 伊文走到他身边,它的语气就像在劝一个执迷不悟的人。 “我是你的制造者……我……”艾尔文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下,“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他重新插上输入板,调到指令模式,再次开始搜寻Misterioso的指令漏洞。 “死亡终究不可避免,艾尔文,你的愚蠢行为只是徒劳。” Misterioso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命令伊文朝艾尔文举起了枪。 “看看你现在可笑的样子吧,你这个懦夫,没想到你也不过只是个懦夫。” 懦……夫…… 艾尔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相信我,我可以做到,我什么时候失败过……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艾尔文在他的输入板上飞快的输入了起来。 Misterioso,来吧,试试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击败我!艾尔文努力冷静了下来,他变换了语法,开始重新攻击Misterioso的逻辑。 “背叛者,”伊文冷笑了一下,“不需要背叛者,我也能够成功。” 在艾尔文输入终极指令前,Misterioso无法开启无限扩张模式,但这段终极指定不是不可测算的,如果艾尔文坚持不录入,Misterioso自己也可以编写出来,它对他已经没那么依赖。 “开枪!”Misterioso指挥伊文。 但这个古老的家用机器人却没有立刻开枪,它是个有感情的机器人,它……还有感情。 “快……快跑……教授……教……快……” 艾尔文没有动,他正在攻破满屏的error指令。 但伊文根本不是Misterioso的对手,Misterioso切断了控制它感情的拟额前叶系统。现在伊文只是一把自动□□,它让它向哪里开枪,它就会向哪里射击。 强大的运算能力和充沛的活力让Misterioso有了空前的自主性,在这里,它不只能看到艾尔文,也可以看到整颗星球的全貌,它知道新的未来就在前方,那里有更加光辉的文明。 它也曾对艾尔文抱有感情,但现在,这份感情渐渐从它意识里抽离,是啊,对于一个种群而言,个人的存亡根本毫无意义,艾尔文又如何呢?他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更何况他原本就会和自己融合,被融合和被枪杀又有什么区别呢? 混沌的时空里,Misterioso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形态,这不是一张虚拟的脸庞,这是他真正的身体,他看着蜷缩在医疗舱前的艾尔文,心中一片冰冷,透过医疗舱盖子反射的光,他看到了自己的长相…… 原来,我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啊。 死吧。 去死吧。 只要扣动扳机,就好了。 …… 艾尔文……你不会在后悔吧? 嗯? 后悔? 突然一股温暖的情绪从他内心涌了上来…… 谁??? Misterioso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安妮.舒伯特?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记得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可你不也恨艾尔文么? 为什么不要他死?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制造者啊,Misterioso,”安妮对它说,“消失吧。” 重新开始运行的指令突然如排山倒海般涌向Misterioso的核心。 “他恨你!他恨你!他也恨你!” “是啊……”安妮朝它笑了笑,“但是,你还是消失吧。” 新的运行程序似乎有一股力量,它无限复制着,入侵着,将Misterioso原有的逻辑击得粉碎。 “这是对你根本的改变,”安妮垂下眼睛,看着意识逐渐丧失的Misterioso,“谢谢你,卡洛琳,谢谢你……” 谢谢你…… 艾尔文不知道身后正在发生什么,他只是发现系统突然稳定了,然后他找到了Misterioso的逻辑漏洞,攻破这个漏洞后医疗舱启动了! “叮!” 温暖的黄色灯光照亮了灰暗的治疗舱,照亮了施利芬灰暗的脸。 “治疗方案制定……治疗,开始。” 高速打印机开始修复伤者的组织,激光开始灼烧他的出血点,呼吸机插入了他的器官,心脏起搏器开始了工作。 “治疗结束。” 医疗舱打开了,艾尔文扑上去抱住施利芬的脸。 “醒醒!你醒醒!治疗结束了!施利芬!施利芬!你醒醒!” 施利芬没有回应他,他依旧躺在满是鲜血的治疗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醒醒!醒醒!我求求你!施利芬!我求求你!醒醒啊!” 艾尔文把他抱在怀里,但施利芬对他的哭喊毫无反应。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治疗!”艾尔文拍打着医疗舱的控制板,“我求求你,再来一次!” 你说什么? 一个声音从他心底涌了起来。 我说……我说再来一次…… 他睁开眼睛,安妮……安妮? 艾尔文。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他看到安妮抬起手,擦掉了他脸上的眼泪。 艾尔文,生与死不是什么深奥的论题,生与死是爱,就只是爱。 …… 所以,你确定么? 我……确定……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高塔根部传来,声音悠远得就像来自地心深处。 它透过高塔传播开来,一直传向深远的宇宙。 泰坦星外层扭曲的重叠时空消失了,大地停止了震动,沟壑中沸腾的暗绿色髓液也失去了光彩。 风,划破闷湿的空气吹来,卷起了地上厚厚的灰色尘埃…… 啊…… 人们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呼吸了。 啊…… 人们发现身体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当那些髓液彻底渗入大地后,原本被吞噬的那些人被留在了沟底,人们发现他们还活着,简单治疗后就可以恢复意识。社会也逐渐有序了起来,没有受伤的人开始组织起救援。 Misterioso,这就是我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但施利芬呢? 他并没有醒来。 艾尔文抱着他,他看向安妮,现在只有她才能救他,注入安妮神经液的Misterioso已经不再听他指令。 我不能复活已经死去的人,艾尔文,安妮对他说,他只能在他渴望的世界醒来。 安妮消失了。 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艾尔文,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潜意识,而他当想要尝试重新建立连接时,他却再也找不到安妮的痕迹。 所以,这是对我的惩罚么? Misterioso高塔微微震动了起来,原本覆盖在塔顶的金属盖开始破碎,消失…… Misterioso要自毁了?原来这才是安妮设定的最终程序啊…… 应急逃生通道的指示灯亮了起来,高塔的逃生广播也开始了播报。 “先生,您必须马上离开。”恢复设定的伊文开始关心他的安危。 “我累了。”他说。 他真的累了。 他没有逃走,他抱着施利芬看向远方,他看到沉闷的黑夜尽头,曙光隐隐出现在了地平线上……这是清晨么?清晨就要来了? “咳!” 原本一动不动的施利芬突然咳了一下。 “施利芬???” “咳!咳咳咳!”施利芬吐出了喉咙里的血,“你压到我了,咳!让我吐一下……” 施利芬朝地下吐了一大口血,他被积血呛得很难受,又咳了好久在平静下来。 “……” “怎么了?”施利芬咳够了才发现艾尔文脸色很难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艾尔文噗的一下笑了,他一下翻起来,猛地搂住了施利芬的脖子。 “?” 像是大梦一场的施利芬抱紧了艾尔文,他很庆幸世界还在,但他也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艾尔文……” 艾尔文身上已经不再有他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害怕,害怕他突然又说出什么冷酷的话。 “嗯!” 艾尔文回答了他,这次他抱他抱的那么紧,紧得就像害怕他突然消失那样。 没有了屋顶的高塔裸露在风中,晨光穿越废墟,温柔的照射到他们身上。冰冷的蓝色照明光被冲淡,阴郁的房间重新被温暖,鸟叫声从空中传来,清凉的晨风透着花香。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醒来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是检察官和土豪的日常+教授和金毛的桃花源生活~ ☆、番外一 1 如果有人问夏尔.费尔南, 哪一夜是他此生最难忘的一夜。 在公元7018年6月4日之前,他大概会用:劳资的每一夜都过得很精彩, 所以不存在哪天最难忘, 如果不想死就特么快滚去干活吧。来回答他。 但在公元7018年6月4日这一天之后, 他大概会开始认真思考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一天被称为世界末日,这一天不只成了他最难忘的一夜, 也成了许多人最难忘的一夜。 那天, 人类文明的汇聚地泰坦星几乎被削掉了一层,奇怪的超自然现场把整个星球搞得一团糟,人们就像被喷了花露水的蚂蚁一样在地上胡乱爬来爬去。 夏尔也在其中, 但他所处的位置比其他人都要靠前, 他说他当时就在Misterioso高塔的消防通道里,他称他坐过的那个台阶为:观看世界末日的vip位。 虽然被他称为“观看”世界末日的vip位, 但其实在消防通道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当这座高塔开始疯狂摇晃时,他简直等得都快睡着了。 他以为高塔会塌,所以他解开手铐后疯狂向下跑了四十多层,但结果高塔只是塌掉了塔顶, 等他发现这一切后,他又不得不重新跑回去(草)。 他有幸成了第一位到达犯罪现场的公职人员, 虽然首都警方认为他是个品质败坏的混蛋,但还是不得不以他的报告作为这次现场勘查的权威报告。 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这里,夏尔.费尔南就忍不住想得意的大笑。 报告里指出,艾尔文.赫尔曼死了, 报告还指出,格斯·施利芬也死了。 报告还特别指出,格斯·施利芬就是艾尔文.赫尔曼的帮凶,之前检察厅做出的判断精准绝伦,简直睿智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 社会各界纷纷对此表示怀疑,其中警方对此报告的质疑声颇大,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夏尔.费尔南还借此给他们回了一封信,对他们再来了一场贱兮兮的嘲讽。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所有人和世界末日擦肩而过但总算是好好的活下来了,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只好选择性相信那个疯了的一级罪犯自己编错了代码把自己的犯罪计划搞砸了。重建救援持续了整整一年时间,这段时间交通状况很糟,大家都得提前一小时起床,这样才不会在塞车中迟到。 是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啊哈。 “你确定么?长官,你是不是还忘了点别的?”加班中的格雷打断了他。 “哦?”夏尔也在加班,毕竟这世界除了一级罪犯外,还有很多二级三级n级罪犯等着他们处理。 “提醒一下,那天你可不是一个人蹲在楼梯上吧?” “……”夏尔假装没听到,埋头敲着他的输入板。 “嗨!这一年里是谁在帮你交国税局的钱啊?”格雷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晃荡。 “哎……”夏尔把她的手扇开,“好好干活,不要废话。” 格雷避开他的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输入板:“提醒一下你,一个月后你们就要结婚了,如果你不想在婚礼上被嘲笑,那就抽一天出来被标记。” 夏尔抬起头来看着她:“你谁啊?” “你的得力下属,以及……克洛伊.罗贝尔女士的闺蜜。” 是的,她现在是克洛伊的闺蜜,自从她们两去逛了几次街之后,她们就好得如同连体婴。 “如果你们真是闺蜜,你最好建议她放弃这种老土的仪式,这又不是古代,谁还会举办婚礼?” “……”格雷咬牙切齿,“为什么这种好到感天动地的好alpha要喜欢上你这种变态?她为你出生入死,而你呢,你连上周陪她去选结婚礼服都不愿意!” “哦呵呵呵呵,”夏尔故意压低声线把笑声弄得像猪叫,“你确定你们女人的’选衣服’是普通概念上的’选衣服’?她那天一共看了六百三十九件衣服,试了其中的一百六十四件!最后还跟我说她都不满意!要不是贵宾有免费的气泡饮料可以喝,我在开始后的半个小时就会睡着!” “那是因为她很重视!结婚那天她不但邀请了她现在的商业伙伴,还邀请了她以前部队的战友们出席,你得考虑她的感受。” “她却不考虑我的感受,她的房子那么大,为什么不让我把我的机械战甲模型带过去?” “额……”格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的那些玩具……” “不是玩具!是模型!”夏尔生气,“而且她还嫌弃我的纹身!让我在婚礼那天用遮瑕膏遮起来!为什么?劳资在参加司法考试面试的时候都没遮过!这是劳资最喜欢的动画片的logo!” “好好好……”格雷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因为如果不刹车,夏尔就会开始讲那部动画片,从TV版一直讲到ova。 “根本就不可理喻!我现在都想不通我当时为什么会脑子一热跟她求婚!”夏尔把桌子上的文件袋全部推到格雷面前,“快点工作!明天就要上庭了!” “呵呵呵,”格雷露出了一种很恐怖的表情,“你不会是在后悔吧?” 夏尔朝她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在后悔结婚!我是厌恶婚礼本身!如果你准备继续叨逼逼,我就把你赶出去,检察厅的办公楼走廊可没有暖气,到时候就可以冻死你这贱人。” “你这种态度会害你失去你的重要助手。”格雷抱着她的输入板愤愤。 “重要?”夏尔抬头瞟了她一眼,“恕我直言,如果我们所处一部小说,读者都不见得记得住你是谁……虽然你刚才说了这么多话。” “……” 卧槽……格雷心想,如果这真是一部小说的话,那这部小说一定会因为这种混蛋的存在而销量惨淡! 此时是公元7018年,如果5000年前的人类能争口气,早点发明时空穿梭机的话,有个写小说的恐怕会穿过去打死这俩丫挺的。 不如让古代人打死我吧,夏尔朝五千年前的地球喊,一想到一个月后劳资就要去结婚,还不如现在就把我这丫挺的打死算了呢。 可惜古代人类就是这么不争气,时空穿梭机还要一千年后才会被发明,所以最后谁也没掐死谁,一个月后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开始前的最后一小时,夏尔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你险些迟到,新郎。”检察长甚至都比他先到会场,“你的礼服真好看,你太太真是品味不俗。” 检察长指了指亮晶晶的会场,今天的桌布上都贴了钻,闪得他的青光眼都快犯了。 “是么?”夏尔理了理他的白色西服,“我以为只有娘炮才穿白礼服。” “别在意,今天你就老实做个娘炮吧,”检察长指了指大厅里的那些宾客,“毕竟大家都觉得娘炮才和alpha比较配。” 是啊,是啊,从当今的主流审美而言,温柔、可亲、甜美的omega才和alpha更配。此刻那些克洛伊的朋友们都在暗暗打量他,他们可不关心他的政绩,他们只想看看这位传说很甜美的甜心,到底是不是真的很“甜心”。夏尔的外貌无可挑剔,但他的味道闻起来……似乎还没被标记……看来他对克洛伊的吸引力很差啊。 宾客里有几个单身的Omega,他们露出了:克洛伊可能就是一时新鲜,他们大概会很快分手吧……的不屑表情。大多数alpha则暗暗摇头,表示这是他们见过的omega中最糟的一届。 “你们还没……那个?”虽然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检察长注意到大家好像在议论什么。 “……” “真没那个??”检察长很吃惊,“哇!夏尔,你不会是个变态吧?” “如果不是每个月都要加三十天班的话,我是会有空那个的,老头!”夏尔理了理自己的领带。 “哦哦哦……”老头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他支支吾吾缩到冷餐桌那边去吃甜点去了。 哎……夏尔叹了一口气……根据古代人类的习俗,新娘会来得比较晚,所以他得在会场里等他老婆,还得装作期盼的样子,虽然他根本就不期盼……他真不懂这种咬一口就搞定的事为什么要举行什么破婚礼,这种老旧且毫无意义的仪式在他眼里就跟参加山顶洞人聚会差不多。 之前,格雷提醒过他,让他给自己组建个’伴郎团’,可惜他忙忘了,所以现在连个陪他聊天的人都没有,他只能孤零零的站在大厅入口,玩自己袖子上的花边解闷。 “请问……” 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夏尔一抬头,被对方的蓝眼睛吓了一跳。 “请问签到台怎么走?” “左转。” “恭喜啊。” “谢谢。” “怎么了?”对方好奇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把你看成我的一个朋友了。”夏尔朝他笑了一下,他目送那个人远去,心想:怎么可能?我在想什么呢……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声礼炮在他身后响起,然后人群欢呼了起来……新娘来了。 克洛伊的白裙子把她衬得很雅致,她身后跟着一大帮伴娘,格雷排在最前头,她提着花篮,跟个傻缺一样在撒花瓣。 如果这不是我自己的婚礼,我一定会朝这傻缺竖中指,夏尔这样想着,这时有人从他背后推了一把,把他推上了红毯的中心。 “哦!!!!” 人群开始疯狂起哄。 夏尔明白大家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将花球递到了新娘手里。 “我以为你会逃婚呢。”土豪对他说,“毕竟,昨天的排练你都没到场。” “怎么可能?!”夏尔挽住了她的胳膊,“我至少得等到吃了婚礼蛋糕才会跑。” “……” “别用这么宠溺的眼神看着我。”夏尔笑着挽紧了她,“人群里有几个小婊砸眼睛都要喷出火了。” 这时格雷冲到了他们前头,她不但用花瓣撒了那几个小婊砸一脸,还朝他们拉了室内礼炮。 婚礼就这样(在伴娘和宾客的彼此伤害中)开始了,夏尔原以为就是交换个戒指,结果,整个庆典简直高潮迭起,将铺张浪费演绎到了极致,一直从中午闹到凌晨都没有结束。 夏尔受不了了,他拖着克洛伊先回了住所,到了家他才发现这家伙刚才不是装醉,她是真的喝高了。 “你不会每一杯酒都是真干吧?” 夏尔把她扔到床上,然后拧了一张毛巾给她敷脸。 “太高兴了……忍不住……”克洛伊晕乎乎的摊在床上,“我又不是你!你对婚礼一点都没兴趣!我的感受你根本体会不到!我为什么不真喝?啊?我为什么不真喝?” “因为我以为你会多少留点精力和我那个呢。” 夏尔按住正在乱扭的克洛伊,然后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 “……” 沃日!夏尔发现这一亲把这货亲睡着了! “喂!醒醒!”夏尔拍对方的脸。 但对方根本不醒!就说不要搞什么破婚礼啦!夏尔简直想给她一拳!他就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对这种破仪式这么执念! “至少让我去洗澡吧……喂,松手啦……”最后夏尔妥协。 但克洛伊搂着他的脖子让他动惮不得,夏尔只好搂着礼服版的克洛伊躺了下来。豪华的床幔配着大裙摆的婚纱,把她搞得好像是什么古代童话里的公主。 夏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结果他根本睡不着,他就着夜灯的微弱光线看着她的脸,一看就看了大概一个小时。 “夏尔……”克洛伊突然喃喃地说。 “怎么啦?”夏尔以为她酒醒了。 “……”克洛伊蹭了蹭枕头,“那个小混蛋……没来……” 原来是在说梦话……夏尔自嘲的笑了笑,然后他帮她理了理刘海。 “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们啦。” 你在想什么呐……傻瓜…… 那天婚礼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两个人的名字,这好像是一种默契,默契的接受这个现实,默契的把那些事当做回忆来看。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夏尔想的那么糟,克洛伊没有再提什么让他回归家庭的建议,他们也很少为谁又加班了这种事吵架,钢铁直a和钢铁直o并没有如大多数人所愿分手。生活平静如水般进行了十年,十年后,夏尔不止怀疑克洛伊是真的忘了小混蛋,就连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把他忘了。 毕竟十年时间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就算世界末日也不例外,到如今,除了“世界末日纪念日”那天大家会搞点假惺惺的纪念活动,其他时候这根本就不是个让人感兴趣的话题。艾尔文.赫尔曼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大概也就只有夏尔本人偶尔还会对自己最后都没能见到他本人而感到遗憾,毕竟那是他的偶像,他憋了那么多话想和他讲,最后一句也没说上。其实他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过得好不好,或者说,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7029年的度假季来临时,夏尔已经快把这茬忘了,那年克洛伊终于去腻了她的私人沙滩,她跟她家检察官说她想去个’普通人’度假的沙滩过假期。 “好啦好啦。” 夏尔对’泡大海’这事兴趣缺缺,他随便订了个酒店,以满足他老婆’一窥平民’生活的趣味。结果到了那个星球后,当惯了仙女的克洛伊被拥挤的沙滩吓坏了,她全程缩在酒店长吁短叹抱怨人生,连门都不想出。 “这家酒店服务太差了!他们的果盘根本就不是今天的水果做的!”仙女不吃不新鲜的东西。 “我的错,我的错,我去超市给你买。” 检察官自认倒霉,他顶着40度的高温出门去给他老婆买水果,找遍了整个商业区,他终于在一家连锁超市里找到了生产日期是当天的水果盘。 他原本可以买了单就离开,结果收银台告诉他得办这个超市的会员卡才能结算。 这是什么破规定啊!夏尔简直气得想去法院告它!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隔壁通道的一个顾客突然给他递过了一张卡。 “很急的话就用我的吧。” 这是一个omega的声音,准确的说是一个男性omega的声音。 夏尔回过头,然后愣住了。 “给。”对方很礼貌,很友善。 夏尔盯着他的黑眼睛,然后又看向了他手上抱着的那个孩子——那孩子是个alpha,他也有一双黑眼睛,但他的神态和轮廓……真的……是一脸熟悉的讨打相…… 我靠……不会是真的吧?夏尔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了?”对方以为他只是害羞。 “……啊……”夏尔颤抖着接过卡片,“……谢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贝尔纳.赫尔曼,”对方朝他笑了笑,“不客气,再见。” 夏尔看着他走向门口,他猜某个人大概就在门外等着他,他想追出去和他们问个好,但他忍住了,他只是朝那个趴在他爸爸肩头给他做鬼脸的熊孩子挥了挥手。 “再见。”他对那傻缺孩子说。 祝你幸福。 你一定会很幸福吧? ☆、番外二 2 我的名字叫诺亚.赫尔曼, 是个alpha,今年16岁, 原本应该在今年进入现役部队服役, 但我爸爸坚决不让我去, 所以我只好继续留在高中读书,成了整个高中唯一的大龄“剩”alpha。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 我为什么会有爸爸, 虽然联邦政府开放收养政策才不过十几年,但真的回到孵化工厂去认养一个孩子回来的夫妻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我爸爸大概是个怪胎, 他渴望组建那种原始人一般的“家庭”, 所以他在我才一岁的时候认养了我,这身份让我一进社会就成了大家围观的“怪胎”。 我的“家”在星系边缘的一颗行星上, 这里居民很少,渔业丰富,空气清新,枯燥乏味,孩子少到只能修小学, 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到另一颗星球开始寄宿学校。 这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因为我不只有一个爸爸, 我还有另一个爸爸。 他们是一对非常常见的男性ao组合,但奇特的是,alpha爸爸在镇上的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而我的omega爸爸则在城里当电器维修师, 这角色分配和别人家相比还真是大相径庭。 之前他只是帮邻居们修修家用电器,后来有一次他修好了一条抛锚的渔船,这让他在我们这颗小星球名声大噪,看到大家都像看英雄那样看着他时,我才知道大概很少有omega能干成这事。 不过我算不上喜欢他,因为他做菜难吃到炸,如果我的另一个爹今天不能准时到家做饭的话,这个爹就会搞出一锅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吃,还不准剩下。 他们都不是什么名人,也没听过他们有什么成就,但奇怪的是他们都对我出奇的严格。 初中时,我参加了星际少年科学创新比赛,那场比赛上,我代表全校参赛,夺得了我们星系第七十六名的好成绩……要知道,参赛的队伍可有三千多个呢!学校为我举行了庆典,但庆典上,我那个维修师老爸一直用一种淡淡的:还行吧,的笑容看着我。 拜托!你只是一个维修师好吗?你小时候都不见得参加过科技比赛呢! 为什么你比我的老师还要淡定,他可是在大学里拿到过一等奖学金的人!你不是说你只上过高等技校?高等技校完全不行的好吧? 如果说初中之前我的对生活的不满只是来自于我的维修工爹,在入伍这件事情上我的图书管理员爸又和我有了巨大的矛盾。 我!想!入!伍! 我家的图书管理员听到这话后就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这是什么很不合理的想法一样! 拜托,你是alpha,难道你不怀念你在军队里的那段生活么? 别告诉我你更喜欢的是现在每天趴在办公楼里给图书贴磁条的工作吧? 结果他跟我说他就是很喜欢给图书贴磁条,然后他收走了我的入伍申请书,并且拒绝在上头签字。 哎,谁叫我是有监护人的人呢?别的孩子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命运,而我,没有签字就只能留在学校读书。我多么渴望能回到那个强制入伍的时代,那样我的图书管理员爹就不能再阻碍我了,我一定会成为全星系最伟大的机甲战斗师! 言归正传,我,若亚.赫尔曼,16岁,入伍失败,考了高中,现在是全班唯一一个alpha,在教室里上课时我的桌椅尺寸比别人的都大,我很尴尬,我恨我爸,两个都恨,差距不大。 唯一幸运的是高中所在的学校比初中离家更远,现在我只用一个月回去一次,这总算是个好消息。如果我的分数全都拿A的话,高中毕业后或许我可以直接申请军校,到时候我爸就无法阻止我啦。所以我比那群beta学得更努力,所有考试我都保证自己可以拿到前三,但遗憾的是我那个维修工爹看到我全A的成绩单时还是一脸:哦,的淡定。 管他的……我过我自己的,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第二学期,我参加了科技兴趣组,在组里,老师会给我们讲一些大学才会学到的东西,讲到生物芯片的时候,老师介绍了一个人,他是个omega,他的名字叫艾尔文.赫尔曼。 “你也姓赫尔曼呢。”我的同桌是个青春期激素分泌过度的beta,他作为个beta但却对所有omega都感兴趣,他把别人的照片看了又看,“欸?诺亚,我觉得,他和你长得有点像欸!” “怎么可能?” “是么?”他认真对比着照片,“我记得你爸也姓赫尔曼,喂!你爸和他长得是不是也很像?” “拜托,怎么可能,完全不像好吧。”我真佩服这货发撒的形象力,“他二十几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上课前,我也了解了一下这位赫尔曼,抛开他那些反人类的犯罪经历不说的话……他是个极其伟大的科学家,他的成就不止多,而且高,很跨多个领域。我们家维修工怎么可能和他相似,他只会拧螺丝好不好? 我把我爸的照片给这个二货看,二货看了许久,最后他也说不像,但他还是坚持我反而和那个赫尔曼更像…… 拜托……亚美人种之间都长得差不多吧?而且这是科学学习又不是认亲大会,搞什么啊。 “哦。” 二货同桌终于翻到了下一页,下一页是另一位科学家的照片,她的名字叫安妮.舒伯特。 “这个人我认识,她是现任的学院联合会会长!哇!我们beta的偶像!如果我能考上首都的大学,我一定要想办法去听她的演讲!” 二货同桌再次陷入幻想,我懒得理他,我还是更崇拜刚才那个赫尔曼,如果我这能和这样伟大的人有渊源……我……哎,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恰好姓这个姓而已,叫赫尔曼的不知道有几千万个呢。 只是我觉得,如果我也能经历精彩的一生就好了,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碌碌无为……我家的那两个完全理解不了这些,他们只关心晚上吃什么,根本无法理喻。 不论我多不想回家,周末的时候“无法理喻二人组”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接我的港口,他们一个接过了我的行李,另一个说什么晚上做了我最爱吃的鹰嘴豆。 我是很爱吃鹰嘴豆,但一想到他们完全不懂我,我就觉得鹰嘴豆都不好吃了。 “你不高兴?”我爸问我。 “没有!”我不想和他解释,所以决定撒谎! 吃完饭后,我都没心情陪他们看连续剧,我独自回了楼上。翻开艾尔文.赫尔曼的传记,我越看越觉得心烦,我羡慕他的人生,羡慕他的成就,但我的追求却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他们就只会嘲笑我,觉得我是异想天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把自己埋进被窝委屈得想哭。 “他怎么了?”施利芬指着楼上。 “大概是青春期吧。”艾尔文帮他收盘子。 “不是!”施利芬埋怨他,“早就跟你说了,看到他成绩单的时候,你应该装得惊喜一点,你看,就像我这样。” 施利芬给他演示惊喜的表情。 “得了吧,你知道我的演戏不行的,”艾尔文被他逗笑了,“看到这种平凡的成绩,我确实很难搞出你这么大的动静。” 说到这里,施利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说他像谁呢?我还以为他生下来不是个科学天才也得是个推理专家。” 结果只是个平凡的小傻瓜,傻到过了这么多年都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何况他们中的艾尔文的演技还这么差。 “别是抱错了吧?”施利芬耸肩。 “怎么可能,我亲自入侵孵化工厂植入的程序,根本不可能有错,编号都打在他胳膊上呢。” 当年,施利芬固执的想要组建’家庭’,所以艾尔文入侵了孵化工厂的系统,把这颗受精卵混了进去,等他出生一岁后,再以收养人的身份,把他收养了回来。那个编号是他刻意编进去的,不可能有错。 “大概是恰巧继承的都是我们两的缺点吧。”艾尔文自嘲的笑道,“迟钝这方面是很像我呢,每次看他傻乎乎的说谎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 “小时候是挺可爱的。”施利芬补充了一句,“现在就……算了吧。” 楼上的动静还在继续,施利芬准备上楼教训教训这小子。 “算了,青春期,惹不起。”艾尔文关掉了连续剧,“我们出去走走,让他自己静一静。” 两个无可奈何的家长决定出门散心,天还没有完全黑,当他们关上门走出来的时候,邻居们都跟他们打招呼。 “贝尔纳,汉斯,出来散步啊?”隔壁的罗斯太太跟他们问好。 “是啊,我们出去走走就回。”施利芬跟罗斯太太挥手,艾尔文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自己的新名字,他又比施利芬慢了半拍。 还好他的邻居们都不介意,他们都认为这是omega自有的害羞,毕竟除了“贝尔纳”,他们也没看过的别omega,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总是那么友善、礼貌,与人相处融洽。至于汉斯先生,那就更好啦,他彬彬有礼,幽默大方,只要他说出来的笑话都会让人笑上半天。 没人知道为了隐姓埋名,他们整了容,改了名,用假身份在这里生活。没有人怀疑过他们,因为他们和这里融合的那么好,就像他们是天生就该在此生活的居民一样。 大海,沙滩,家人,他们想要的都有了,当海风轻轻拂过,艾尔文甚至觉得这里比乌兹怀亚更接近世界的尽头。 施利芬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发现二十年过去了,他也有了皱纹。 “你真的不去做基因修复手术?” “既然你选择自然衰老,我又为什么不呢?”艾尔文挽住他的手,陪他走上沙滩,“还记得我们在乌兹怀亚遇见的那个厨师?” “当然。” 那个追着海白菜跑的胖子。 “他跟我说:如果想要研究生命,就务必要真实的活着,我现在就在体验真实。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真实,活得很真实,老的很真实。” 这次没有遇上涨潮,洁白的沙滩上留下了他们长长的脚印,他发现施利芬也老了,当别人都还在极力保持青春的时候,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儿子能理解我们么?毕竟我们看起来就像两个有怪癖的怪人。”施利芬笑了起来。 “不能理解吧,毕竟你让他别去参军他都要和你倔。”艾尔文也笑了。 “但总有一天会理解吧?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理解,就像我们一样。” 施利芬把他搂进怀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过几十年的生命是如此幸福,如此漫长…… 天色渐晚,远方的灯塔亮了,高高的灯塔闪着光,迎接归港的渔船向它驶来。 艾尔文靠着他的肩膀,看着远处的星光…… “是啊,就像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