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他又茶又钓   作者:雪卷   文案   裴京郁最近被一个三无养成app碰瓷了。   美名其曰是霸总养成游戏,开局就抽到王炸SSR,但崽极其难养。   开局好感度负数,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黑莲花亲弟,饿死要看三十秒广告复活。   随着养成,好感度半死不活地增加,本以为还是捂不热的小可怜某天却突然觉醒,会主动打N份兼职给他买礼物,受欺负也不哭,会自己哄自己,再加倍打回去,情绪价值直接拉满好吗!   真香的裴京郁哐哐氪金,尽全力帮崽走上人生巅峰,养崽大业如火如荼,然而崽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对劲。   随着时间的推移,好感度max?小金库余额……无限?   裴京郁苦口婆心给纸片人讲道理告诉他你这是畸形的爱,我们有次元壁这不可能,希望他能断舍离。   Q版小人垂下眼睛,眼里是潜藏的偏执和狂热:不可能。   纸片人面容矜冷,一袭笔挺西装找上门来时,裴京郁小慌。   纸片人穿着猫耳女仆装,眼角还有自己揉出来的殷红时,他中慌。   纸片人手里拿着手kao和领带让他绑自己的时候,他落荒而逃!   然而门被锁死了。   啊哈哈哈,你不要过来啊——!   QAQ,不是说好让我在上面吗?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   商界大佬谢昭君的前半生陷在经年大雨里,受尽欺凌虐待。   变故从某个夜深人静的冬日开始,起初,是身边忽然出现的点心和书本。   随之而来的是枕边的糖果,写着温柔话语的纸条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那人在雨天无声为他撑起一把伞。   谢昭君以为这只无名鬼魂对他的好是有利可图,自己绝不会被鬼的怀柔政策动摇,然而却还是逐渐沦陷在对方如同砒霜般的夸奖和甜言蜜语里。   小可怜捡起了地上那颗坠落的星星,从此再也不愿意松开手。   于是,谢昭君在助理震惊的眼神里,解开身上的限量版高定,花三分钟时间把自己改造成了十八岁清纯男大。   下班回家的裴京郁被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狗在线碰瓷了,对方扯着他的衣角,眼眶通红,豆大的眼珠成串落下,看上去可怜极了,“我会听话,你别不要我。”   如果忽略街对面,迈巴赫后备箱里,那新鲜出炉的半麻袋房产证的话,他确实挺可怜的。   #贫穷,但分分钟买下整片街区   #狗狗可怜是装的,但他是真的爱你。   ★缺爱装乖白切黑绿茶攻x心软温柔阳光受★   ★   1.攻开局16,非幼崽(高亮)。   2.作者第一次写长篇,逻辑悬浮活人微死只为让宝贝们开心一点,我会继续努力哒,谢谢每一个宝贝们的支持~   3.宝宝们,作者专栏和预收球球收藏了,拜托你们了(磕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轻松 美强惨   主角:裴京郁,谢昭君 ┃ 配角:专栏预收求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攻崽钓鱼,老婆上钩。 第1章 三无の游戏   “爸妈卟在家,①个人寂寞……”   “火♂热劲爽游戯,激♂情……有無?”   辛苦劳累了一天的社畜裴京郁打开浏览器只为看看发表于很多年前,正版app都已经找不到了的小说,刚点开网页便被几乎占据手机屏幕一半的小广告劝退了,点了一下返回键准备退出,却不小心手残点到了广告上。   正准备狂按返回键的裴京郁却并没有看到那种页面,手机后台飞速闪现了一个向下的箭头图标,随后便弹出了“安装成功”的字样。   完了,手机不会中木马了吧,裴京郁额头上弹出几条黑线。   现在的病毒都这么高科技了吗?   点击安装成功那条信息,裴京郁顺利找到了罪魁祸首。   一个标注类型为游戏,名称为《霸总幼儿园》的软件。   半小时后,裴京郁脸都气红了,手指颤抖地戳上那个大红色的卸载标识,脑子里已经在想刷机要花多少米了。   果不其然,灰色的四个大字几乎占据整个屏幕,明晃晃地嘲笑着他。   卸、载、失、败!   艹,裴京郁大骂出声,捂着脸发出哀鸣:“老天爷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爷了,因为你根本没把我当孙子!”   不愧是名为霸总幼儿园的游戏,裴京郁代入感极强,感觉现在已经被这个游戏强制爱了。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软件的类型都被系统归类为【游戏】,裴京郁幽怨地盯着那个简陋得像是设计师经费不足设计出的图标,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手比脑子先动,先一步点开了那个蓝色方块。   既然卸载不了那打不过就加入,先看看是骡子是马再说。   裴京郁发现这游戏确实是表里如一,哪里都挺简陋的,没有用户注册,没有游戏协议,最重要的是——也没有防沉迷。   要知道在现在这个宝宝巴士都有防沉迷的年代,一款没有防沉迷的游戏是多么难能可贵。   这不矫揉造作的清纯模样勾起了裴京郁的好奇心,他今天就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因为没有用户注册,这游戏只能游客登录,用户名自动生成——“游客1008611号”。   连个改名功能都没有,点击开始游戏后,顶着这个丑名字就进了游戏,一阵白光闪过,游戏介绍了一下大概内容,从卡池里抽出角色进行养成,玩家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他的人生轨迹,也是相当于另类养娃了。   随后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个类似于礼盒的东西,紫色还带可爱斑点的盒子上标着几个红色大字。   ——新手大礼包。   点击拆开后,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游客1008611获得道具相遇之缘x1,可在【结缘】界面进行一次免费抽卡。”   按掉提示框后,极简的游戏画面上就只剩了三个图标。   左上角一个火柴人样式的【个人】,右上角一个【结缘】,下面还有个金色的动态字,写着【七】,屏幕上其他地方暂时是一片空白。   裴京郁点开那个在这个游戏里一看就逼格很高的【七】,发现是新手七日签到,上面写着——   新手七日登录即送【倚天屠龙剑】。   ?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游戏啊?这也和传奇搭不上边啊,怎么一刀999都来了。   裴京郁签完到后,系统赠送了糖果x5。   将糖果收进了背包,他暂时也没发现什么作用,只能点开【结缘】界面。   各色只有剪影的人物卡牌从他的眼前经过,只不过都是黑色的剪影,选择了单抽后,那些卡牌开始飞速地掠过,最后金光一闪,屏幕上的画面停滞。   裴京郁一下瞪大了眼,就连呼吸都怔住了,这游戏页面简陋,但是这卡面的精细度也太高了吧,好真实。   空荡的房间内少年双手环膝,有些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右眼眼尾两点小痣更是增添了些脆弱之色,苍白薄唇颤抖着,唯一的光源便是从小窗中透进的一丝清冷月色,为精致的眉眼镀上凄凉色彩,像是快要破碎的布偶。   裴京郁咽了口口水,看向卡牌的名字。   谢昭君。   昭,是光明的意思,可眼前的少年却在阴冷的角落,像一株依附黑夜生长的藤蔓,可怜又萎靡。   一看就让人心生爱怜之情。   系统提示:“恭喜游客1008611抽中ssr角色!您可选定该角色为养成角色,一旦选定不可更改。”   “选定后您的任务将自动变更为将目标角色养成霸总哦!”   点击将谢昭君选定成养成人物后,系统提示:“亲爱的游客1008611,可以开启您的自由养成啦!”   裴京郁返回了主界面,一个长相漂亮的Q版小人正在一个小房间里坐着,能看出来房间依然昏暗,可游戏估计为了让玩家看清楚,手动调高了亮度。   裴京郁点击查看了角色的个人资料。   谢昭君,谢家掌权人的私生子,母亲早逝,生父冷血,继母无情,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处处刁难,被接回谢家后过的也是三天饿九顿的日子,不受待见,好家伙,debuff叠满了属于,简直是小说标配美强惨。   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裴京郁看向游戏内新出现标红的那个图标,饱食度。   饱食度:养成角色的饱食程度,满值为100,角色越饿饱食度就会越低,20以下就是危险值。当饱食度降低为0时,角色会死亡。   目前角色当前饱食度:5。   已经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了。   裴京郁点击饱食度旁边的加号,弹出了一个巨大的框。   标着食物的框里食物基本都是灰色,唯一亮起的是位于第一格签到获得的糖果,格子右下方标明了当前拥有数量为5。   糖果:甜甜的糖果,小朋友们都爱吃,食用后饱食度+1。   单击糖果没啥反应,裴京郁只能长按格子里的糖果,这次果然有效,他将其拖到那个Q版小人头上。   糖果在画面里以一个残影的速度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只见那黑色头发的小人晃了晃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如临大敌般低下头捡起了掉在脚边的那颗糖果。   系统提示:【谢昭君】仔细看了看您的糖果认为有毒,拒绝并扔进了垃圾桶。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50。   裴京郁:???   那红色的饱食度数字由5变成了3。   母胎单身的社畜裴京郁开始怀疑人生,思考起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孩子叛逆不吃饭马上就要饿晕甚至饿死了该怎么办?   裴京郁不信邪了,他将剩下的糖果一股脑送了出去,这次是往着旁边的小桌上扔的。   这次,谢昭君总算没有拒绝,因为系统提示马不停蹄响起。   【谢昭君】饿晕了并两眼一黑地倒在了糖果上。   画面里,Q版小人倒向前方的小桌,死死地磕在了糖果上。   裴京郁:……   系统提示:检测到养成人物【谢昭君】陷入濒死状态,是否观看三十秒广告挽救? 第2章 霸总の饿晕   系统提示:检测到养成人物【谢昭君】陷入濒死状态,是否观看三十秒广告挽救?   ?其实你就是想让我看广告吧。   按下“是”键,游戏画面陡然转换,竟然真是原汁原味的当代广告。   被硬控,裴京郁心如止水地看完三十秒广告后,裴京郁又皱着眉硬生生与右上角那个小得快要看不见的叉做了一番斗争才成功回到游戏。   谢昭君的饱食度正在慢慢回升稳定。   裴京郁点击长按将昏迷的小人拖动到比他身高还短一点的床上,拉上了被子,预防这游戏搞点什么【着凉生病】的debuff。   可能因为是抽到卡解锁了人物的缘故,右下角还解锁了【商城】和【日程安排】两个板块,后者的按钮是灰白色的,点击后只说等级不足未开启,裴京郁只好点击商城看了看。   这一看一个不吱声。   第一个食物页面,各种食物琳琅满目差点闪瞎他的眼,小到糖果大到满汉全席,一看售价,糖果1rmb,满汉全席已经飙到四位数。   除此商店里还能购买各种生活杂物,学习用具等等,种类齐全得让裴京郁以为在逛京西。   这游戏真能充钱?裴京郁看着这简陋得和人物立绘卡面画风简直是天壤之别的ui界面,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疑问。   皱着眉头,裴京郁点击了糖果下方的购买键,竟然真给他弹出来吱呗的付款界面,输入密码后显示支付成功,跳转回游戏界面后果然显示【购买成功】的字样。   裴京郁突然释怀地笑。   除此之外,这游戏好像暂时就没其他交互功能了,裴京郁只能拖动着视角到处看看情况。   手指滑动着屏幕,都没来得及划出两厘米呢,这房间就已经一览无余了,看起来确实挺小的,一个小桌子一个小凳子,一张还没Q版小人大的小床,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还被一些杂物之类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点击房间中的门,裴京郁试着看看能不能有新地图,面前的屏幕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锁。   【检测到用户仅解锁了谢家大宅—杂物间。   是否解锁其他场景?】   难怪屋子这么小,竟然是谢家大宅里的杂物间。   裴京郁点击解锁,却弹出了需要支付元子的界面,他果断选择关闭。   裴京郁撇了撇嘴,他最多充一元!   明天上班请技术部同事帮他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标是把谢昭君养成霸总,系统说是自由养成,他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做,那就容后再议。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裴京郁正准备关闭游戏,就发现右上角个人竟然有个小小的红点。   点开后发现竟然是首充奖励。   裴京郁有点无语凝噎,虽然这游戏没有用户注册,没有游戏协议,没有防沉迷,但是它有充值界面和充值奖励啊,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有。   点击领取了奖励后,系统提示:成功领取首充大礼包!恭喜玩家获得草莓发卡x1,《四二习题练习册》(科目自选)x1。   草莓发卡:装饰品,可以作为礼物赠送,好感度增减根据角色喜好判定。   《四二习题练习册》(科目自选):五三的下位替代,使用后可增加养成人物相应科目的学习度。   说起草莓发卡,裴京郁不禁想起位学元武道的故人。   突然来了坏心思,裴京郁嘿嘿一笑,做出了一个并不违背祖宗的决定。   第二天,裴京郁起了个大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想起了他饿晕过去的便宜孩子。   点开那个写着《霸总幼儿园》的蓝色方块,随着进度条加载,进了游戏界面。   一上线,系统就提示: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谢昭君已经恢复了健康。   还配了两个鼓掌和礼花的表情,有点怪。   当前饱食度:55。   裴京郁将画面从默认的桌椅划到旁边的小床上,只见谢昭君还处于昏睡之中。   裴京郁轻轻戳了下儿砸的脸,q版小人皱了皱眉,还是没有醒过来,又将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遮住露出的肩膀。   唉,我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啊。   挤着地铁去到公司,打完卡后,裴京郁坐上了工位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这键盘敲着敲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他的思绪老是飘到那个来历不明的app上,没解决这个事情之前,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一直胡思乱想。   上网搜了搜,完全搜不到相关信息,完全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东西似的。   裴京郁给隔壁技术部的李涵发去了信息询问对方是否有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抽空去了趟隔壁技术部,简化了一下事情经过并让他查查这软件,看看有没有卸载的可能性。   等了许久,深信弹出同事给他发来的信息。   李涵:京郁,这个游戏的开发者实力在我之上,我用了各种方法,还是一点信息都查不到。   李涵对这个游戏的开发者赞不绝口,实力差距太大,让他都生不起挫败感来,只是说他还要继续努力。   裴京郁向被事情解决的同事道了声谢,叹了口气,随后开始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蓝色方块发呆。   可能是卸载不了了,反正应该只是个游戏,日常玩玩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还冲了一元呢,说什么也不能对不起钱吧。   至于谢昭君,就当多了个赛博儿砸,应该就跟现在短视频上面那种云养猫啥的……差不多吧。   说起谢昭君,那个Q版小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裴京郁说干就干,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幼儿园,启动!   刚一上线,系统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谢昭君】疑惑地接受了您的草莓发卡,并觉得很幼稚。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0。   收了礼物还扣好感是吧!!!   裴京郁还没来得及伤感已经到-60的好感,便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   杂乱的吱呀和碰撞声从手机里传来,屏幕右下角的房门被打开了。   两个嘴里正叽里咕噜说着话的小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气泡像是溺水的鱼一样接连不断往外冒。   哦?还有新剧情?裴京郁眼睛一亮,看向那人物头上的气泡。   小人A:歪求比巴卜收古里哇藏。   小人B:唔西求迪西玛卡你巴卡们嘎哇了。   裴京郁:?你俩搁这搁这呢?   点击对话框,系统提示玩家等级太低,暂时还没有解锁翻译功能。   裴京郁看着左上角个人那一栏上标着的LV.1陷入了沉默。   那他查看人物身份总可以吧。   他先点击了小人A的图标,姓名:谢时尧。身份:谢家少爷。   又点击了小人B的图标,上面显示姓名:简兰,身份:谢家夫人。   不出意外,这两位应该就是谢昭君背景介绍里那个无情继母和狠毒弟弟了。   潜入他人房间,再联想到昨天晚上谢昭君那命悬一线的饱食度,这俩一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此刻两个小人正往谢昭君床前杀去。   裴京郁准备先观望下情况。   谢昭君已经醒了过来,三人在裴京郁眼皮子底下进行了一番唇枪舌剑(迫真)般的跨物种交流。   儿:叽里呱啦依古比古叽哇。   小人A:呼啦呱唧咻咻咻喵汪。   小人B:吧嗒啪叽咕噜噜,达达哒。   交流就算了,小人A还对谢昭君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的。   虽然裴京郁听不懂,但是并不妨碍裴京郁脑补出一场恶人欺凌美弱惨少年的大戏。   代表谢昭君的Q版小人垂下头,头上颤颤巍巍地冒出一个气泡,那两个衣着华贵的小人方才走了出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谢昭君的脆弱与难过,裴京郁的心弦忽的动了动。   方才还准备观望的他此刻竟有些生气。   再怎么说以后也是要成为霸总的人啊,这些烂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手指蠢蠢欲动,差点就跟着出去为谢昭君出气了,但是很快裴京郁又冷静下来。   不对,身为一个资深小说迷,网上那些打脸逆袭文他自己也看过不少,一般都是主角幼年时期受万般磨难,后来才能一路打脸恶人,一路向上爬。   主打的就是一个先抑后扬,前面有多惨,主角后来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读者看得就有多爽。   既然这个游戏给玩家的任务是要将谢昭君培养成霸总,那这些苦难也许就是达成霸总结局的必经之路,反正这些反派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游戏也找不到攻略,只能两眼一抹黑,万一他干预了就达成不了结局了怎么办。   自己又何必去管呢?   况且,不过是个莫名其妙来到手机上的游戏而已,里面的游戏人物也都是数据而已,哪里懂什么喜怒哀乐?   自己也没必要当得太真。   “京郁,一起去吃饭啊。”李涵走到裴京郁的工位旁,对他挥了挥手。   快速将游戏关闭,裴京郁按灭手机,扬起一个笑,从椅子上起身。   “走啊。”   *   逼仄阴暗的小屋子里,谢昭君坐在椅子上,少年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碎发紧紧贴在肌肤上,饥饿正将他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像被紧紧攥在一起灼烧,难捱至极。   谢云行工作出差去了,简兰和谢时尧母子为了看他求饶,谢昭君好几天都被关在房间里,几乎没好好吃过东西。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自从生母死后便被接回谢家,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也无力反抗。   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谢昭君被悲戚淹没,肩膀微微颤动着,攥紧衣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眼中无声蓄满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滚落。   妈妈,我好像快死了。   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脑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谢昭君摇摇晃晃地捡起那个东西放在眼睛前看了看,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被色彩华丽的玻璃纸包裹住的糖,在微弱月华下折射着破碎的光晕,像陨落的星星。   又是谢时尧的“恶作剧”?   糖衣里裹着的,是毒药吗?   谢昭君闻到糖果甜美的香气,听见自己喉间传来吞咽的咕嘟声,他太饿了,好想拆开手中的糖果尝到一点甜,少年握着糖果的那只手抖如筛糠,迫切的渴望几乎将他击垮。   可他不敢。   室内万籁俱寂,少年耳中却涌动着绝望的嗡鸣,内心天人交战。   就像以前那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吃下吧,也许这一次,就是彻底的解脱。   没有人会救他,没有人能救他,只要他一天还在这里,就注定无法得到救赎。   意识逐渐下坠,谢昭君好像沉入深海,无数腥黏的水草死死缠绕上四肢,裹紧他的躯体,要将他拉进深渊。   明明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最后还是会狼狈地死去……吗?   不,不行……他不能放弃!   少年苍白的唇上染上鲜红,疼痛唤回一点神智,微微喘息的气音疲惫而沉重。   眼中迸发出坚定的火焰,纵使饥饿不知疲倦地折磨着他,仍是咬了咬牙咽下口中不自觉分泌的唾液,狠着心将那颗糖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不能死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让谢家人付出代价!   谢昭君做了个梦。   在梦里,身旁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多得都堆成了小山,每一颗都闪着足以令人眩目的光华。   他太饿了,迫不及待从山尖顶上拿下一颗星星放进嘴里吃下。   星星竟然是甜丝丝的,更让他惊讶的是,空出的那个地方又冒出一颗同样的星星来。   谢昭君迷了眼,摘下一颗又一颗,又出现了好多好多星星,怎么吃也吃不完。   他吃啊吃啊,好像带着特殊的执念,要将那破碎的光揉进身体里,不知不觉间泪水淌了满脸。   这样,他的人生就不会那样灰暗了吧。   谢昭君从梦中醒来,他已经好久没有休息好了,可能是那个美梦的影响,这一觉格外地沉。   他捂着额头,头脑尚有些发昏,昨天晚上他好像是晕了过去,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躺着。   现在胃里灼烧般的痛感已经消失了,也不感觉饿了,可能是饿得太久已经习惯了,所以不痛了。   他想起了那个梦,明知道是假的,可眸光却还是不自觉地投向旁边的小桌上,看清那小桌上空无一物之时,他眸光微黯。   垂下头,他唇边溢出一丝虚弱的气音,乌眸中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自嘲。   不过是梦而已。   他又怎么能当真呢?   头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谢昭君神情一僵,这才感受到头顶的重量。   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摘下头顶那个轻巧而粗粝的东西。   一个幼稚得可爱的东西映入眼帘,此刻正躺在他手中,做工有些粗糙的表面镶着塑料的碎钻,在阳光下正反射着细弱的光。   草莓发卡? 第3章 霸总の内卷   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的谢昭君确实没想过这种可能,这太超出他的想象能力范围了。   是谁给他戴上的?   谢昭君第一个想到了谢时尧,不过那个人现在的手段已经这么幼稚和拙劣了吗?竟然想用这样一个小东西来羞辱他,但这确实又不像是谢时尧的风格。   皱了皱眉,谢昭君头脑风暴思来想去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内心索性对这个草莓发卡的归属是不是垃圾桶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下了床,他叠好被子,从床下拖出来一个纸箱,在里面拿出他的书包,又将草莓发卡放了进去收好。   暂且不知道这个草莓发卡的来历和用意,谢昭君暂且搁置,他翻出笔,将书放到小桌上,就着透进窗的日光开始看起来。   被迫请了一周多的假,他缺掉的功课可不止一点半点,要想逃离谢家,他只剩下学习这一条出路。   “妈,谢昭君不会被我们饿死了吧。”   简兰冷哼一声:“一个小野种,死了就死了,要不是当初陈莺歌那贱人把这件事情散布了出去,他又怎么能被接回来。”   “妈,你说得对,爸那边你就去好好说说。”谢时尧放下心来,“我得去看看他的惨样。”   脑中想起谢昭君和陈莺歌那张相似的脸,简兰心中无名火起,她道:“尧儿,我和你一起去。”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谢昭君从书页中抬起头,下意识将书本向后藏了藏。   门背后是堆积的杂物,只能打开一小半,显然来者并不知道,大门撞击到杂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想不知道都难。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颧骨瘦削,颤颤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后,那双无神的眸子才缓缓聚焦,声音轻得像马上就要被吹走:“有什么事吗?”   “哈,谢昭君,你命可真是大啊,居然还没被饿死,”谢时尧笑容甜甜的,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我就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你是不是很想活下去啊?”   谢昭君垂下眼,唇角绷成一条死死的直线。   想啊,他当然想活下去,可是好像没有人希望他活下去。   “求我啊。”   谢昭君绞紧了手指,眼睫颤了颤,他知道现在反抗对于他来说是自讨苦吃,只能忍受。   可,还要忍多久……?   他有些迷茫,活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死死闭着嘴。   “你母亲陈莺歌若是泉下有知她心爱的宝贝儿子现在过着这种日子,”贵妇人笑吟吟地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饰,有些漫不经心,却一刀就戳中人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一定含笑九泉。”   是了,他们母子二人惯会装腔作势,笑里藏刀。   “唉,跟个死人一样,总是没反应,啧。”   “真无趣啊。”谢时尧努了努嘴,“不过家畜要有想活下去的欲望,才有继续游戏的乐趣啊。我对你这点还是挺满意的。”   他用力拍了拍谢昭君的肩膀,作出一贯兄友弟恭的姿态,摆出柔声问询的架势:“所以哥哥每天只吃一顿饭,也能活下去的吧。”   说完后,谢时尧笑了笑,根本没有征询谢昭君意思的样子。   又是好一番奚落,房门复又被重新关上。   谢昭君颤抖的身体才停止,脸上脆弱的伪装被摘下,复换上冷漠阴鸷的神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来谢家两年了,要是还没对谢家母子二人的话免疫,估计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起初的痛彻心扉,到现在只不过能在他那颗心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划痕罢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知识,顺便死死护住自己那颗已经千疮百孔但还在缓慢跳动着的心,不让它彻底死去而已。   *   裴京郁下了班,回到家做了几个菜,洗漱完之后他躺在床上,又想着上游戏去看看。   这养成游戏目前解锁的模块太少,需要他做的事情也不多。   一上线先是领取了白天忘记领的签到奖励,得到了一本红皮书。   他这才注意到谢昭君的Q版小人还坐在桌子前看书。   系统提示:经过一天的自主学习,【谢昭君】的各个科目学习度得到一定增长~   嗯,不错不错,很自律。   不过裴京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谢昭君现在也就16岁,应该是上学的年纪,怎么会被一直关在家里,不上学怎么能行?   这样怎么成为霸总?   还是说按照游戏流程,是“玩家”给他安排上学日程才可以?   看了看灰下去的那个【日程安排】键,裴京郁竟有种无力感,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升级,这天杀的游戏。   他升级是小事,不让孩子读书是怎么个事,这不是毁人前途吗?   撇了撇嘴,裴京郁看起刚刚得到的红皮书。   《四二习题练习册》(科目自选):五三的下位替代,使用后可增加养成人物相应科目的学习度。   这个好,裴京郁选择了数学,随即拖动那本红色的书,将它拖动到了谢昭君的桌子上。   原本安静看书的Q版小人惊恐地跳开,一个对话框从头顶上出现,旁边顶着一个堪比英雄联盟问号标记大小的红色问号。   谢昭君:呜哩哇啦,乌特卡拉?   没翻译,听不懂(扶额苦笑)。   系统提示:【谢昭君】大惊失色地拒绝了您的数学习题册。   您失去数学习题册x1。   紧接着画面中那本巨大的红色书籍消失了。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5。   裴京郁:……   他依稀记得好感已经降到-65了,换到现实里估计已经是仇人的角色了。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这也是游戏公司圈钱的一环吗?   裴京郁看了眼谢昭君的饱食度,当前数值为25。   这个偏低的数值也没比昨天好多少,看来幼年的霸总还是没饭吃,裴京郁打开空荡的背包,里面只剩下空气和西北风,这游戏就差把要钱写脸上了。   但氪金是不可能氪金的。   只得戳了戳Q版小人的脸蛋,那可爱的人物惊恐地向后退去,头上又冒出来几个看不懂的气泡。   裴京郁嘟囔道:“可怜的娃哟,忍忍吧。”   “这都是你要成为霸总的必经之路,以后肯定会逆袭的。”   如果饿死了……大不了明天醒来再看三十秒广告复活他,反正是数据而已。   令裴京郁欣慰的是,往后两天,谢昭君虽然饱食度一直很低,但还维持着不死的程度,他也没能得到看第二次广告的机会。   他签到领取的东西也都送去,一如既往地遭到了谢昭君拒绝,好感成功突破-80大关,迎来史诗性的突破。   裴京郁发现,谢昭君的生活也极其简单,整天待在幽暗的杂物间里,生活只有吃饭睡觉和学习,每次上线都能听到系统播报的学习度增长之类的。   虽然是被游戏设定的冰冷的代码,谢昭君也不会觉得累,但那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劲头深深震撼了裴京郁。   太拼了,这年头数字生命也内卷啊。   游戏人物都这么努力了,那玩家能做些什么?裴京郁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目前还并没有给谢昭君带来什么好处,甚至好感度还是负数,这算什么养成?   自己就只负责看广告复活他?   这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游戏里又解锁了新地图和人物。   上线后,裴京郁正好发现谢昭君出了杂物间,解锁的还有谢家大宅的客厅等众多地图,谢昭君醒着的时候,游戏的画面会自动跟随人物移动,如果想看其他地方,需要手动划动。   裴京郁心里首先冒出的念头是,还好没花钱超前点播看地图,这种事情谁花元子谁是大冤种。   来到客厅后,还解锁了新人物,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目测和谢昭君有几分像的小人C。   查看信息:谢家家主,谢云行。   谢家的风水养人,谢云行虽然设定是谢昭君的冷血生父,但颜值还是很能打的。   也许是事业繁忙,导致这个人物也晚了好几天才出现,谢云行坐在沙发上,旁边一左一右地坐着简兰和谢时尧。   谢时尧的Q版小人朝着角落的谢昭君瞄了一眼,头顶冒出一个气泡。   “哇啦哇呀咔咔啦。”   闻言,谢昭君从角落走出,却并没有和三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只是略微挪了两步,隔着茶几,跟三人保持了一段冷漠的距离,神情平静,仿佛他只是这个家的局外人。   谢昭君:“呜呼啦呼卡瓦卡瓦。”   四个人在客厅里进行了一番应该不算友好的交流,反正裴京郁听不太懂,这段剧情让他再次对谢昭君的家庭关系有了个直观的认知。   理所当然的,不太愉快。   不过更让裴京郁在意的是这段剧情画面的另一个地方。   谢昭君用手擦拭的速度太快了,他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有没有看到,看到谢昭君唇畔的那抹灼人的殷红。   但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迄今为止他只是一个上帝视角观看剧情的玩家而已。   不知原因,不能交流,没东西送,就算送了也会被拒绝。   裴京郁的心中忽然升起些不清不楚的情绪。   游戏画面自动跟随着Q版小人移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目之所及皆变得昏暗,熟悉的陈设和视野告诉裴京郁,谢昭君又回到了狭窄幽暗的杂物间。   在这偌大精致的谢家大宅,只有这样一个几平米的昏暗房间才是他的容身之处,就连这样狭小的空间都是所谓的家人施舍给他的。   但谢昭君本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更自在了些,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他笑了。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   【谢昭君】向【谢云行】正式提出了回校事宜。   【谢昭君】成功恢复上学日程!   裴京郁忽然想到了抽到角色时的那张卡面,谢昭君正像是当初结缘上抽到的卡面那样,像棵蜷在角落发育不良的暗藤。   可纵生存于黑暗,依附于黑暗,习惯了黑暗,但他仍是想要爬上窗台,想要见见外界的光。   翌日早上,裴京郁上线时,看着谢昭君已经到了教室。   他是第一个来的,Q版小人穿着白色校服,背上背着旧书包,打开灯后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那个充斥着杂物与垃圾的课桌旁,低着头,沉默地清理着满桌狼藉。   裴京郁沉默地看着屏幕良久,直到谢昭君清理完毕,将书包放下,才下了线。   地铁上人挤人,裴京郁小心地护着自己的早饭,可待到下车后,Sandwich早已经成了Sh,彻底没救了,只能含泪吃下。   在门禁处打卡后,他进了公司大楼。在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了李涵,说来也巧,裴京郁和李涵认识是李涵新入职时向他问路,后来则是因为经常在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一来二去就渐渐熟识了。   向对方问了声好,裴京郁走进电梯,站在他身旁,小声问道:“李涵,你平时经常玩游戏,那会往里面氪金吗?”   李涵鼻梁上的眼镜闪着神秘的光,一谈到游戏,镜片上的光都更亮了。   “会啊,喜欢的角色出了新时装,或者出了更强更好看更喜欢的角色,都会氪金。”   “上班那么累了,在游戏里让我忘记压力,还能带给我正面的情绪价值,我觉得挺好的。”   裴京郁若有所思地点头,李涵看着他这副模样,笑道:“京郁,你入坑什么游戏了?我看我玩过没,一起玩啊。”   其实就是那天给你说的病毒软件……裴京郁腹诽,面上微笑着摇摇头:“没,就是突然想到,问问。”   “喔,好吧。”李涵收回目光,“看京郁你这个样子就是很少玩游戏的那一类人。”   “诶……?”   李涵仔细打量了一下裴京郁,盯着他俊秀的脸庞和那双如同翡翠般清透的绿色眸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不像我这种死宅。”   电梯到了楼层,二人道了声别,走向工作区。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结束,裴京郁不由得想到了在上学的谢昭君。   也不知道他放学没有,在学校食堂有饭吃,还会饿着吗?   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登上游戏,刚上线,系统便播报着学习度又提升了云云的话。   饱食度30。是正常偏低的数值。   谢昭君仍旧待在他的小房间里,好像是在……修他的书?被人撕坏了吗?   裴京郁敏锐地注意到Q版小人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淤青。   联想到早上课桌里的狼藉,谢昭君默默收拾残局的行为……   被人欺负了?   是因为什么?是私生子的身份吗?还是注定要成为霸总的命运安排?   裴京郁心头竟有些堵得慌,潮水般的心绪没来由地席卷而来,他愣愣垂下眼,看着屏幕里被幽微灯光染上暖色的谢昭君。   实惨。   他忽然在想一件事,为什么要成为霸总变强就一定要吃那么多苦呢?无论是家庭变故,是亲情淡漠,还是校园霸凌……   况且他努力,刻苦,按照这个势头,成为霸总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又何须那么多苦难去成就他呢?   这也并不是他以前所看过的那些逆袭小说,这是一个自由养成游戏。   或许自己作为玩家的目的和意义,就是应该去阻止,应该去改变这些事。 第4章 霸总の倔强   无论是忽然出现的书,点心还是糖果,这种堪称灵异的事情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过,谢昭君无暇去管。   谢云行也出差回来了,谢昭君也托他的福可以被放出房间活动活动,一出房门便看到坐在沙发上和颜悦色的谢云行,旁边一左一右是喜笑颜开的简兰和谢时尧。   “哥哥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谢时尧抬起那双好看的眼睛逡巡向角落,唇角带笑。   握拳放在唇边,谢昭君轻声咳了咳,抬起头,那苍白的脸色被众人一览无余。   “谢谢关心,我好多了。”   谢云行皱起眉,显然有些不悦:“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幅病殃殃的样子,阿兰,你没叫医生来吗?”   “哎呀,我叫了呀,医生说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休息休息就好了……”   简兰伸出涂了鲜红色蔻丹的手,对谢昭君招手示意,这会倒像个慈母一般,眼里满是心疼:“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小君,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谢昭君脚步未动,仍是站在原地。明明就在三人不远处,中间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遥远至极。   他知道这个家不属于他,这里的家人也不属于他。   他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也永远不会是。   谢昭君咳了几声,有些撕心裂肺,唇边涌出一缕鲜血,显得整个人凄冷又靡艳,他嗓音略微沙哑:“不用了,我怕传染给你们。”   谢云行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呢……等会再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吧。”   谢昭君在心里无声冷笑,这时候倒怪上他不好好照顾自己了?想必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生病的原因。   包括谢云行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只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   缓缓伸手拭去唇边血迹,谢昭君抬起头对上谢云行的目光,他面容苍白似雪,身躯瘦弱如柴,眸中却是坚定的波光:“父亲,我明天要去学校。”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   “医生不是说你……”谢云行有些迟疑,“况且你现在的身体状态……”   谢昭君执拗道:“我能坚持。”   他定定望着谢云行,笃定般又重复了一遍:“我能坚持。”   谢云行工作很忙本就鲜少回家,如果今天再不说,就很难再有机会了,况且他的学业不能耽误那么久。   “哎呀爸爸,哥哥喜欢读书学习,大家都知道呀,他要去就让他去嘛。”谢时尧摇着谢云行的胳膊,竟然主动开口为谢昭君求情。   谢昭君没有错失他眸底晦涩诡谲的暗影。   谢云行总算松了口,目光一边在谢昭君脸上逡巡着,一边露出怀念的神色,叹了口气:“去吧,唉,你这孩子。这点坚持的劲头倒是像我。”   说罢缓缓又将目光落到谢时尧的脸上,语重心长道:“你在学校一定要和哥哥好好相处,知道吗?”   谢时尧笑得甜甜的,像个十足的好弟弟:“嗯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圣西利尔中学是a市教学环境最好,师资力量也最优秀的学校,也以高昂的学费令普通人可望不可即,许多人戏称为a市也有自己的贵族学校。   原本谢昭君是不会被谢云行安排到这个学校的,这一切还是多亏了谢时尧的推波助澜。   若不把谢昭君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好好欺负他。   原本谢时尧是想从成绩上碾压谢昭君,认为从小地方出来的土包子一定比不上他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谁知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就被谢昭君薄纱了。   后面干脆地转换了策略,谢时尧本就凭借显赫的家世和身份在学校里簇拥了一大帮为他鞍前马后的小弟,这下更是三天两头地就带人来找他麻烦,这次还强制地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去上学。   轻轻啧了一声,谢昭君死死抿着唇角,眸色随着低垂的眉心变暗。   真烦人。   校园占地面积极大,绿化也做得极景致,谢昭君站在校门口,明明只是几天没到学校,却感觉恍若隔世。   他深吸了一口气,来这里求学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既然拥有了入场券,他更要好好抓住和利用才是。   找到高二二班,班里灯还没亮,谢昭君推开门,却并没有直接走进,站在门外谨慎观察了会才走了进去。   班里确实没人,门上也没有水桶。他打开灯,在最后一排找到了自己的课桌。   ——很明显的,没有书,倒是有一堆垃圾和杂物。   他从来没有把任何课本留在课桌里的习惯,一是他可以晚上回去看书学习,二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完好的书放在书桌里绝对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最后的下场看起来大概就和这堆杂物差不多。   沉默地将抽屉里的杂物和垃圾收拾干净,又拿纸巾来来回回擦了许多遍,谢昭君才把书包放下准备看书。   看书过程中,班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读书声,吵闹声混成一片。   “小君你终于来了。”少女声音清脆如铃,话音中带着化不开的惊喜,紧接着又担忧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昭君抬眼看去,扎着高翘马尾的少女站在他身前,手里还拿着几本笔记。   “谢谢,我好多了。”   站在面前的正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柳铃依,以前和谢昭君是同一个交流小组的组员,也经常交流题目解法,又因为看不惯谢时尧那群人的做派,久而久之,就成了谢昭君在班里为数不多能过得去的朋友。   “那就好,你这么多天没来,笔记都缺了很多,你要不把我的拿去看看吧。”   少女递上自己厚厚的笔记本,谢昭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接过:“好,谢谢柳同学了。”   “嘿嘿,下次叫我铃依就好。”   “柳大小姐,我说,你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真不怕掉价啊。”   几个将校服穿得吊儿郎当的少年坐在课桌上,对着这边哄笑出声。   “身上一股子低劣的味道,混久了也会变成下等人哦。”   “就是啊就是啊,哈哈哈哈。”   领头的那个人正是谢时尧的首席狗腿子王靳,一头黑发上很时髦地搞了几绺紫色挑染,还自以为帅气逼人地向柳铃依做了个wink。   谢时尧惯会卖弄乖巧,明面上找谢昭君麻烦的事基本都是王靳牵头。   柳铃依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怼,谢昭君冲她摇了摇头,就改口只道了句:“无聊。”   然后就和谢昭君一起心照不宣地无视了狗腿f4。   “谢昭君!你什么意思!敢无视我?我要你好看!”   王靳眼看被无视了,抡起拳头就要冲上来,就在这时,班级的喧闹忽然一下被按下了暂停键。   小弟急急忙忙揽住王靳的肩膀:“王哥好了王哥,老师来了,有什么事等会下课了再说。”   死死瞪了谢昭君一眼,王靳坐回了座位,不断向后方投来死亡的目光。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是个地中海秃顶,叫张华。   甫一进门就看见了教师后方的骚动,自然也发现缺课了快十天的谢昭君,他一直觉得谢昭君是个好苗子,也有惜才之心,正因如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谢昭君这样浪费天赋白白旷课。   清了清嗓子,故意点了坐在最后排的谢昭君起来回答上节课他讲的知识点,本意是为难他,看到谢昭君从善如流地回答了问题,方才脸色稍霁。   下课后,谢昭君顶着王靳要杀人的目光,跟着物理老师去了办公室。   抿了口茶杯里的茶,张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昭君:“小谢啊,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学生,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天没来?虽然你天赋不错,但也经不起这么浪费啊。”   “抱歉老师,是我生病了。”谢昭君垂下眼,放下的手有些发颤,“所以请了长假,不过我有在好好自学,回来后我会更努力的。”   张华看了看,谢昭君脸色确实有些白,的确像大病初愈,好好关心了几句。   又把自己的这些天的教案拿给了谢昭君,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好好跟上进度。”   谢昭君点了点头,谢过老师。   回教室后他将教案夹在物理书的对应章节,谢昭君方才抬起头。   王靳等人居高临下,满脸嘲弄:“小杂种,放学等着。”   放学时,谢昭君将书本装进书包,王靳等人用阴恻恻的目光注视着他,先行一步离开了教室。   应该是在楼梯口准备堵他,惯用的伎俩了,谢昭君小心地随着放学汹涌的人群向下走去。   不过就算再怎么知道王靳等人的手段,再怎么小心,谢昭君仍然没有办法反抗。   拐角处,脚步突然被人绊住,谢昭君向前踉跄了一下,前方的同学正开口准备说话,一转头却发现后方并没有人。   头有些发昏,谢昭君胡乱反抗着,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王靳等人狞笑着,污言秽语不断输出,对他又踢又打。   “我最讨厌小三的孩子。”   “恶心,恶心!”   我妈妈,不是小三。   谢昭君垂着眼,小幅度地抱住了自己,他颤抖着,乌眸中闪动着灰败的暗色。   她不是。 第5章 霸总の感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得意的脚步声散去,谢昭君从角落里起身,他忍着痛楚,整理了一下自己染上灰尘的校服,原本是白色的,已经脏了。   又将被扯了一地的书一本本捡回书包里,有一本已经在争执中被分成了几个部分。   他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脸上果然青了好几块,之前王靳他们打他都是朝衣服遮挡看不见的地方打,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难道是因为他无谓的反抗惹怒了施暴者么?   唇角溢出些轻声的嗤笑,谢昭君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指尖的水仿佛凝结成冰。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谢家大宅,只觉得喉间的喘息都带上了血腥味,步履沉重如同千斤重物裹挟。   一下倒在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谢昭君阖了眼,此刻正是黄昏时分。   灿色辉光从高处的小窗中洒进,恰好落在他脸上,还有些暖意。   谢昭君睁开眼,就连思绪也有些模糊,他不自觉向高处伸出手,纷飞的灰尘在光柱中明明灭灭地沉浮,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轻轻阖上了掌心,像是逆浪中沉浮的旅人,想要抓住那块浮木。   谢昭君想要那束光留下。   可是他能抓得住吗?能留得下吗?   清醒过来时,窗外早已一片墨色,谢昭君愣愣地盯了那个窗口许久。   那束光不见了。   从书包中翻出那本被撕坏的书,谢昭君翻出胶水,开始将散乱的书页一张张排序。   脸颊上的淤青在隐隐作痛,谢昭君忍着痛将排好的书页依次粘完。   这里没有冰块,他只能侧着头将那块最大的淤青轻轻贴在冰凉的桌面上缓解疼痛,微碎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视线,竟有些模糊。   水汽蒸腾而不甚明晰的视野里,谢昭君又看到了那扇窗。   可能是因为角度不一样的缘故,本来透过窗子望出去一片乌黑的寂夜中,竟有轮皎洁明月高悬于空。   谢昭君看到了朦胧又美丽的月光。   第二天,谢昭君从床上醒来,他坐起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到了床上来。   将被子叠好,少年忽然蹙眉,揉了揉眼睛,好像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从被子里滚出来一颗糖果,被玻璃纸包裹着的,折射着绚丽色彩的糖果。   谢昭君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那个美好到荒诞的幻象。   他掀开破旧的布,枕头下竟然藏着他甜蜜的梦境。   无数星星躺在他的枕头之下,薄薄的纸条枕在旁边,字迹秀气,一笔一划都好似带着温度。   “谢昭君小朋友,生活很苦,所以送你星星糖果。”   谢昭君一双乌眸瞪得溜圆,颤动着涟涟的波光,模糊的记忆像滚烫的水汽蒸腾得谢昭君的头脑像一片浆糊。   他记起这段时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书,点心还有糖果等等,明明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这样奇异的状况,今天又突然出现……   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谢昭君沉默地扫视过这个不大的房间。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良久,他低下头垂眸盯着自己被掐得深红的掌心,纤长睫羽下是抖动的阴影,下意识开口时连同声音都滞涩:“是妈妈吗?”   不,不对。   如果是妈妈,怎么会叫他“谢昭君小朋友”,字迹也不对的。   谢昭君咬着唇,眸色黯下来。   这明显是不对的,不可能的。   他本来还想问,你是不是知道我过得不好,所以,特地叫人来救我?   他更想说,妈妈,我好想你。   有很多话在胸腔里滚动,但谢昭君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也无人回应。   不排除是谢家母子又采取了新的戏弄方式,还得小心谨慎地对待。   将那堆星星糖果捧在手心,谢昭君将它们锁进小小的柜子里,他想。   他再观察一下。   收好东西后,谢昭君准备去上学,目光移到旁边的小桌上时,瞳孔却骤然缩紧。   他下意识抚上自己脸颊上的淤青。   果然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   裴京郁起了个大早,就想看看他第二次氪金的成果,看看谢昭君有没有接受他的礼物。   系统提示:【谢昭君】迟疑地接受了您的糖果x99。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5。   屏幕上的Q版小人正看着枕头下的那堆糖果发呆,手里还攥着一张小纸条。   这是商城里的非卖道具,是昨天氪金解锁的的氪条奖励,对的,这三无游戏是有氪条奖励的,但是纸条只有两张,扣中之扣。   【小纸条】:你是否还苦于无法交流导致鸡同鸭讲抓耳挠腮?使用后可拥有一次给养成人物写小纸条的机会,可以借此机会增进彼此感情哦~还有几率得到他的回复~   也许是怕谢昭君再次拒绝他的好意,裴京郁直接就将来之不易的交流机会用了一次出去,现在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一个小小的气泡从Q版小人头顶冒了出来,里面的省略号不断闪动,就像是深信中和别人聊天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那样。   良久,一串乱码拟声词出现,裴京郁直接点击气泡,准备使用另一个道具。   【翻译卡(半小时版)】——解锁翻译功能之前可使用,使用后可翻译半小时内游戏人物的所有对话,解锁翻译功能后将自动转化为可用货币。   翻译卡氪条奖励只送了一张,但裴京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谢昭君的反应了。   点击使用后,道具生效,以为会看到很多话和得到感谢的裴京郁愣住了,看着那短短的四个字,垂下眼眸,指节不自觉叩了叩手机边缘。   不过谢昭君竟然那么重视他的礼物!还将星星锁在小抽屉里!果然还是被他的真心感动了吧。   谢昭君Q版小人正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却在看到桌子上的那一刻愣住了。   正是裴京郁昨天在商城里买的药膏,害怕谢昭君又拒绝,昨天将他挪到床上去的时候给他偷偷擦了,拆封用过后放在了桌上让他继续擦。   也不知道谢昭君会不会又拒绝……   Q版小人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一个气泡从头上缓缓地又冒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人是鬼,到底是谁……”   “不过,谢谢你。”   “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裴京郁唇角也露出一个笑意,朝着谢昭君脸上没有淤青的地方戳了戳以示回应。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10。   笑容一僵,裴京郁猛地想起,这小子当前对他的好感好像还在-50以下呀。   距离正数还路漫漫其修远兮。   叮咚声响起,裴京郁发现个人界面旁边那个硕大的1变成了2。   恭喜玩家到达LV.2,解锁查看【好感度】数值和【日常轨迹】功能!   莫名其妙地就升级了……呢。   点开个人界面,那个硕大的红色加粗字体明晃晃地映入裴京郁眼帘。   当前好感度:-65。   嗯。有人安心地驾鹤西去了。   心如刀割的裴京郁关闭好感度界面,点击右下角那个新出现的写了个日字的时钟标志,打开了【日常轨迹】功能,上面说可以记录谢昭君每天大致的行动,十分方便查看玩家不在线的时候谢昭君的踪迹。   写着今天日期的那一栏只有一行字:【谢昭君】正在赶往学校的路上——   ……   “李涵,你知道一个养成游戏里面怎么才能快速提升一个人的好感吗?”   李涵用八卦的表情看着裴京郁,停下筷子:“多和他交流,聊聊天,刷刷好感。”   “好像交流不了。”没道具,没机会。   “嗯……那就买他喜欢的东西。”   “你说得对,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喜好。”   “你这种情况,那就只能以数量取胜了,毕竟俗话说得好——”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裴京郁眸色一沉,煞有介事地点头:“涵啊,受教了。”   晚上下班后,裴京郁打开了游戏,直奔【日常轨迹】而去。   【谢昭君】上了一节物理课,获得了启发!物理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语文课,知识增加了!语文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英语课,收获颇丰!英语学习度增加!   ……   只是正常的上学,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不知道今天谢昭君有没有被欺负。   左下角有个闪动着的纸条标识,显示他的小纸条收到了回复。   看完后裴京郁表示纸张面料很好,买了三十箱,敏感肌可用,孩子很爱吃,五星好评。   谢昭君的笔迹清隽,字迹工整,赏心悦目,就是除了看不懂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锁翻译功能啊可恶!   为了早日扶正好感度这个计划,裴京郁准备一以贯之地贯彻李涵传授的“氪不能停”理念。   但是要买些什么呢?   裴京郁想起以前过年串门,总是看到亲戚家的小孩子房间里有特别多花里胡哨的文具……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谢子涵……不是,谢昭君也得有!   他灵光乍现,一锤定音。   两分钟后,谢昭君看着旁边忽然出现的『文具套装(超豪华精装版)』,瞠目结舌。   谢昭君头上缓缓冒出来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一个明晃晃的问号。   裴京郁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在Q版小人正准备摇头的那瞬间打断了他的施法。   点击仅剩一张的小纸条,他在上面写下了一句冲国人都知道的至理名言,拖动到了Q版小人上。   在也许并不存在的bia唧一声后,那张小纸条贴到了Q版小人额头上,就跟镇压僵尸的符咒似的。   Q版小人:……?   系统提示:【谢昭君】想要拒绝您的小纸条,强制道具,拒绝无效。   画面里,那个Q版小人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小纸条,表情不断变化,随后拿着笔写着什么。   系统提示:您的小纸条收到了回信。   系统提示:【谢昭君】接受了您的礼物。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   霸总?拿下! 第6章 霸总の梦境   谢昭君顶着淤青的脸去了学校。   柳铃依收作业的时候看见了他的伤势,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君,你的脸怎么回事?”   “昨天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   “下次小心啊,记得擦药,好得快些。”   想起床下小箱子里放的药膏,谢昭君微微一笑:“好。”   柳铃依走后,谢昭君拿出那张来历不明的纸条仔细看着,他握着笔,对字迹的主人好奇极了,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叹了口气,谢昭君的思绪乱绕成结,他下意识咬着唇,在那张纸条上胡乱写了几个字。   刚写完,便听到教室某处传来争吵声。   “王靳,你怎么又不交作业?”柳铃依本就看王靳等人嚣张跋扈的做派不爽,如今看着他又连着几天不交作业,心中更是不满。   王靳吊儿郎当地趴在桌子上,明显有些精神不振,挥了挥手,有些懒得理她:“忘了。”   “你记性是有多不好?能连着四五天都忘?”   王靳猛地起身,皱着眉,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够了!”   “你有完没完,我交不交作业还轮不到你管。”   低骂了几声,转身就出了教室。   几个小弟追着跟了出去,一个小弟留下来给柳铃依解释了两句:“柳大小姐,最近王哥心情不好,你见谅啊。”   柳铃依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抱着已经收上来的作业去了老师办公室。   “算了,真是没救了,不就仗着家里有个当官的爹吗。”   谢昭君垂眸再看了眼那张纸条,将它夹到数学书的扉页。   或许是昨天王靳等人下手太狠,白天暂时没来找谢昭君的麻烦。   很快便到了夜晚。   少年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筋骨,放学后他看了一晚上的数学书,特地挑了一章考试重点出来看。   心中没有感觉累,反而是满满的充实感,要想有能力对抗谢家,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强,他现在还是个高中生,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   就在这时,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一个巨大的东西落在了桌子上,本就不大的桌子一下被占了大半,数学书被死死压在不速之客下面。   这样的灵异事件纵然发现了很多次,但是谢昭君也许还不太习惯,站起来朝着旁边走了几步和桌子保持了安全距离,当看清礼盒上写着的字时……   谢昭君:?   谢昭君正准备摇头拒绝,一张熟悉的纸条摇摇曳曳地从天花板上飘了下来,以某种完全违背力学的方式和轨迹,直直飞向了他。   他睁大眼睛,那张纸条竟然飞到了他的额头上贴着!   谢昭君:!?   那张纸条黏在谢昭君额头上,怎么甩也不掉下来,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取下那张纸条。   和第一张纸条如出一辙的字迹,写着行陌生又熟悉的英文。   “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有个疑惑在谢昭君心中鼓动着要涨开。   这只鬼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还让他好好学习?   谢昭君缓缓垂眸,他从来不信有人会无条件的付出,当然,鬼也一样。   他一无所有,这只鬼想从他的身上获得什么?又能获得什么?   提笔写下他的问题,那张纸条飞到了天花板上消失了,这样的超自然现象谢昭君已经习惯了适应,不过纸条并没有回应。   脸颊好像还被轻轻捏了一下。   谢昭君沉下了神色,他深知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既然这只鬼想让他变强,那他就利用这只鬼变强,鬼再利用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反正都是利用,他恨恨地想。   为这样荒诞的事情找了个借口,谢昭君揉了揉被捏过的脸颊,拒绝的念头怎么也生不起来了。   *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涵又问起裴京郁游戏的问题。   “京郁,你那个游戏,怎么样了?”   裴京郁说起这个就高兴,眼眸亮亮的:“可能他终于被我的诚心打动了,我这两天送东西他都没有拒绝。”   “哦,那挺好的。”李涵点点头,低下头吃了两口饭,又好奇心旺盛地问道,“我还是想知道,你那个到底是什么游戏?”   “嗯……秘密。”   李涵被水呛了一下,清秀腼腆的脸上露出控诉之色:“唉,看来我有生之年是玩不上这个游戏了。”   裴京郁照往常那样打开了游戏,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想看看谢昭君现在在干嘛,有没有乖乖睡午觉。   那黑发小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还在看书呢,裴京郁点了点日常轨迹。   【谢昭君】上了一节化学课,化学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语文课,语文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数学课,数学学习度增加!   ……   看了看谢昭君的饱食度,应当是没有太过为了读书废寝忘食,饱食度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的状态。   买了份小点心拖进课桌里,裴京郁看见那原本埋头学习的Q版小人忽然抬起了头,望向天花板的方向,那双深黑色的瞳孔恰好对上裴京郁的视线。   裴京郁一怔,差点以为谢昭君真能看见自己呢,看着谢昭君很快又低下了头,才发现只是错觉而已。   【谢昭君】接受了您的礼物。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2。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在裴京郁的钞能力和真心加持下,谢昭君对他的好感已经来到了一个极高的数值。   裴京郁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看着手机上的好感度数值欣慰地笑了。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7。   他的等级不知不觉也来到了LV.3。   解锁了“日程安排”和“日记”功能。   咳咳咳,日记?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但是……这夺不好啊,我们新时代家长根本不会窥探孩子的隐私!   好了我宣布,这不是窥探,这是批判性地使用和观察!   ——大义凛然点击日记本的时候,裴京郁如是说道。   看完之后裴京郁的大脑比日记本上的纸还要空白。   虽然我没解锁翻译功能可是每一页只写一个符号也太抽象太简略了吧谢昭君,还有些页数干脆直接是空白的。   这让我怎么窥探咳咳不是,怎么走进你的心啊!   正准备伸手戳了戳Q版小人的脸,裴京郁却停住了手中动作。看着谢昭君几乎快埋进书中的脸颊,并不想打扰他。   裴京郁只好看起了新解锁的功能【日程安排】。   他很少玩游戏,于是在屏幕中呈现的条目多得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什么健身拳击格斗击剑广场舞,读书旅行看艺术展烹饪,唱歌绘画跳舞等一应俱全。   可以加体质和学识等数值,每天能安排一次,也许因为谢昭君上学的缘故,每周只能安排周五六日。   裴京郁毫不犹豫地按下两次健身一次格斗助力谢昭君反杀霸凌哥。   随后一个按键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硕大的心形按钮,上面写着“梦之间”。   裴京郁尝试点击,却显示不满足开启条件,也没有找到其他功能说明,只能作罢。   晚上,他上线游戏时竟然发现那个“梦之间”的按钮亮了起来。   点击后,系统弹出一个对话框。   “检测到触发条件满足,是否进入【谢昭君】的梦中?”   难不成是只有谢昭君睡着之后才能触发?难怪叫梦之间。裴京郁点击了那个“是”字。   一瞬间,游戏所有的功能图标都消失了,屏幕上显示着加载中的进度条,读完条后整个画面都变得黑沉。   系统提示:正在随机入梦形象中——   加载成功!   一只瘦弱的小狸花猫出现在画面里,被黑沉若墨的环境包裹着,格外渺小可怜。   这是什么意思?裴京郁发现他不能缩放和拖动地图了,也找不到谢昭君了,视角仿佛固定在了狸花猫的身上。   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其他地方,那只小猫慢慢地移动起来,却始终位于屏幕中心。   这片黑色就是谢昭君的梦境吗?还是背景出了bug成了黑色?   黑暗里中难以辨清方向和尽头,裴京郁移动着小猫不停漫无目的地走着,随着不断的走动,小猫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仍然没有找到梦境的主人。   裴京郁发现右上角有个退出键,他正准备点击,却又停下动作,他害怕一退出就进不来了,这应该是隐藏剧情,岂不是直接错失一个亿。   画面上的小猫不断走着,到最后几乎是缓慢地在地上挪动着。   半空中忽然下起雨来,狸花猫的毛被打湿,湿淋淋地贴在身体上,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弱小了。   终于,画面中出现一片白色衣角。   随着裴京郁的不断移动,那块白色越来越大,逐渐勾勒出一个单薄的少年人影,谢昭君影影绰绰地站在纯黑空间里,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雨水顺着额发和衣摆向下淌。   裴京郁使劲地操纵着那只猫向谢昭君爬去。站在原地的少年的白衬衣上染了血,被雨水沾湿后晕染开来,可怕又可怜。   谢昭君对他的到来好像置若罔闻,裴京郁点了点那个Q版小人,画面上的狸花猫也不由得蹭了蹭谢昭君的裤脚。   谢昭君这才垂下眼睛,发现了脚边的猫,他低声喃喃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冰凉的雨砸在谢昭君身体上,湿透的额发挡住视线,狸花猫正在他脚边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谢昭君蹲了下去,发现猫的来时路上全是血迹,殷红正在大雨的冲刷下消失匿迹。   他垂下眼,拨开狸花猫肚子上的毛,窥见了猫的伤口:“你受伤了。”   “是来找我的吗?”梦境的主人在伤口上淡淡一抹,须臾间猫腹部的伤口就消失了。   他眼睫颤动着,雨水因此落下。   “不怕疼吗?”   狸花猫又蹭了蹭他的裤脚,可怜地喵了一声。   “可我的伞……弄丢了。”谢昭君那双乌黑的眼眸空茫茫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让人感到悲伤。   抬手将那只猫抱进怀里,替它遮住这瓢泼大雨,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谢昭君声音喑哑,脸颊上的也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我也没有家了,我找不到我的家了。” 第7章 霸总の疑惑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完成第一次【梦之间】,解锁成就【入梦来·一】,奖励人物番外x1,成就点x1。   眼前的黑色慢慢消失,画面中又出现了熟悉的房间和图标。   裴京郁抿了抿唇,还有些发愣,看着房间内正熟睡的Q版小人,一时间五味杂陈,很难将谢昭君与方才那绝望又沉重的梦境联系起来。   梦境大概率反映的是人们潜意识中的情感和心理状态,而梦境中的负面情绪和环境就可能反映着谢昭君在日常生活中所收到的压迫和欺辱。   这样一来,又说得通了。   裴京郁敏锐地注意到房间里那个小窗上正蜿蜒着一道道水迹,外面好像下雨了。   大雨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女人牵着小孩走出雨幕,走入一幢老旧居民楼内,随着钥匙转动的咔哒声响起,长相温柔的女人牵着小孩子走进简陋的小屋。   她强撑着笑脸:“小君,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小孩子懵懂地点点头:“妈妈,这里是我的第六个家。”   陈莺歌咬着唇,有些歉意地看向小孩:“小君,你不要怨妈妈。”   “我不会……”谢昭君仰起头笑,眼睛亮闪闪的,“因为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呀。”   眸中含泪,陈莺歌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孩子,只有夜风听见了她喉间暗藏的呜咽。   ……   谢昭君再一次从梦中醒来,窗外雨声暂歇,天空是雾蒙蒙的灰蓝。   他起身,指尖却忽然触到什么东西。   床边是一把雨伞,伞面为黑,皮质伞柄格外有质感,一个小小的猫咪吊坠正挂在上面。   *   最近公司接了几个大业务,连带着全公司上下都忙了起来,接连好几天都加班,裴京郁也更专心地投入了工作。   上线的时候基本都是晚上了,【梦之间】这段时间一直没再开启过。   他也发现,这个游戏虽然说是养成游戏,其实主要的行动还是由谢昭君完成,玩家所做的不过就是那么点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因此还是专注培养谢昭君的意志力和体能吧。   裴京郁偷偷躲在被窝里打开游戏,购买了数个草莓发卡,期待第二天谢昭君收到他们的惊喜(?)目光。   再想想找个有空的时间给他科普下《戚百草传奇》,一定要将霸总的心智磨炼得刀枪不入!   系统提示:【谢昭君】接受了你的草莓发卡若干。   画面里,Q版小人盯着从头上取下来的数个草莓发卡陷入了沉思,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框里空空荡荡地写着一个省略号。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   裴京郁偷偷忘记了呼吸。   谢昭君这小子真是善变,上次给他送发卡还扣我十好感,这下又偷偷地加好感了。   不过还好,算上前几天加的好感度,目前的好感度已经来到了-20,距离正数越来越近了。   看到谢昭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送的草莓发卡放进床下的小箱子里,裴京郁想,他一定是很宝贝自己的礼物吧。   很快便到了周六,裴京郁上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谢昭君,点开【日程轨迹】,上面显示谢昭君正在健身中。   也没告诉他要花多长时间,裴京郁只能出了杂物间,在谢家大宅闲逛着。   这场景做得倒是细致好看,还挺真实的,裴京郁滑动着地图,将谢家大宅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想继续出去看看,系统却提示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裴京郁只好收手,返回杂物间的途中,他看见客厅中的小人C和贵妇人打扮的小人B。   心念一动,他做出了一个连祖宗都赞许的决定。   做完一切之后,裴京郁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施施然回了杂物间,谢昭君还没有回来。   裴京郁等了好久,不停地上下线游戏,终于,只见画面里白光一闪,Q版小人又出现在了杂物间里,表情有些呆滞。   系统提示:【谢昭君】的体质+3,武力+1。   裴京郁戳了戳谢昭君的脸,他猛地向后退开一步。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你……?偷偷加好感度是吧?   又戳了戳Q版小人的脸,裴京郁心情一好,大手一挥,买了一堆看完能加体质的书籍。   最后还贴心地附上了那把七日登录送的B格满满的倚天屠龙剑。   哈哈,Q版小人怎么不动了,不会是高兴得忘记了反应吧。   谢昭君冷汗涔涔地站在杂物间里,神情震惊又茫然。   几小时之前,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出现了一个门。谢昭君起初以为是幻觉,谁知道推开门后竟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健身房,还有人告诉他,有人给他办了健身套餐可以去健身。   谢昭君将信将疑,向窗外看去,外面人声鼎沸,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地方,是幻觉吗?怎么会这么真实?   可疲惫和困倦不似作伪,混着那些被殴打的伤,又累又痛。谢昭君看向窗外,灿金色微光撒下,已然黄昏。   又是那只鬼?   思绪被打断,脸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谢昭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天上仿佛倒豆子般地下起了书。   《奇怪の大保健秘籍》   《马老师拳术》   《割韭菜秘籍》   ……   最后还有一把玩具木剑丁零当啷地从半空中落下。   谢昭君发现他很难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不对,是自从这只鬼突然出现后的一切都让他难以理解。   无论是对他的好,还有随之而来莫名其妙的梦和幻觉。   谢昭君垂下眼,心好像被系在琴弦上,被莫名的情绪拨动,随之轻轻颤动着,心绪翻涌,连带着胸腔都有些发麻发胀,到底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只能将这只鬼的目的归结为让自己变强,变强后才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紧紧抿着唇,谢昭君悄悄地握紧了手中那把玩具木剑。   第二天下午,谢昭君眼前闪过一片白色,竟然又出现了一扇门,推开门后,门那边有个自称“教练”的人,要来教他格斗。   与此同时,谢家大宅内。   “该死的,这究竟是谁干的?”简兰浓妆艳抹的脸上竟然看出了铁青色,打扮贵气的妇人再也顾不得形象,将手中名贵的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看得旁边垂着头的仆人心中一颤一颤地疼。   这可是限量款啊……   一柜子的高跟鞋全部被胶水死死地粘在鞋柜里,怎么扯都扯不动,甚至把鞋跟都扯下来好几个。   简兰今天下午本来约了跟其他贵妇人一起出门逛街,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也登时失了心情。   她眉头蹙得死紧,眸光一敛,看向旁边的仆人:“去查监控。”   最后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家少爷谢时尧的洗发水里不知道被谁加了脱毛膏,洗完之后,那原本飘逸的毛发就只剩了一半……   谢家少爷震怒,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把罪魁祸首抓出来,找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谢时尧自然也怀疑过谢昭君,可看守杂物间的仆人告诉他,谢昭君根本没出过房门,只能就此作罢。   自从被脱毛膏整出了心理阴影,谢时尧从此洗头都要把自己的洗发水给狗先用一遍。   去剪了个寸头不说,又害怕自己稀疏的毛发被他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上学和在家都是戴着帽子。   谢时尧又将这股怨气发泄到了谢昭君的身上。   裴京郁上线的时候发现Q版小人正在房间里抹药,垂着眼睛,表情有些隐忍。   【日常轨迹】里只有日常上课这样的大日程记录,并没有精确到每件事,裴京郁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也不难猜,一定是又被霸凌了。   谢昭君将衣服慢慢地拉上去,表情又恢复了那样死寂的淡漠,开始看书。   一定很痛吧。   清淡的香气勾动着月色萦绕在谢昭君鼻尖,少年因此抬起头。   一盆小花凭空出现在他身边,纤细的花枝上是开得鲜妍的六瓣花。   冷冽的月光为花朵加冕,花瓣上泛着幽丽的色彩,谢昭君瞳孔微缩。   明明是路边很常见的品种,脑海中却蓦然回想起久远的时间。   陈莺歌笑靥如画:“小君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妈妈,这是什么花?”   “这种花环境的适应能力强,不像温室里娇生惯养的花一样,所以被人种在路边。”女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神秘地道,“哪怕经历风吹雨淋后,也会依然绽放出最美的样子。”   风雨花。   这是风雨花。   画面上的Q版小人愣了很久,眸光中的水色都凝固了,久到裴京郁以为游戏卡死了。   很久之后才看见系统对话框。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   他看见谢昭君笑了,明明只是画面上Q版小人的唇角略略扬了零点几度而已。   裴京郁确信自己没看错,谢昭君一定是笑了。   忽然有种霸总小说里老管家的代入感。   少爷他笑了一个像素点! 第8章 霸总の纠结   裴京郁发现,最近谢昭君的好感度涨得有点快。明明自己啥也没做,一上线就经常能弹出加好感的通知。   现在都已经-5了。   给谢昭君周末的日程安排了健身和格斗之后,裴京郁看着仍然在房间里看书的谢昭君,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么勤奋上进,长得还帅气的孩子到底是谁不喜欢?   谢家人(谢昭君除外)可真没品啊。   翻到商城,裴京郁大手一挥为谢昭君购置了一套《四二习题练习册》助力他好好学习走上人生巅峰。   系统提示:【谢昭君】接受了您的《四二习题练习册》一套。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5。   好感为0了!   好像心头有火山爆发,之前是史的突破,现在才是真正的史诗级突破!   裴京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就在此时,门铃忽然被按响。   将人迎进门,裴京郁站在玄关看她换鞋:“说吧,今天又是你家钥匙躲起来了还是找大师算过了不宜回家?”   女人一头栗色波浪卷发,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狡黠:“哎哟,我想你了不行吗?你就这么猜疑你姐,我真是难过死啦。”   明明是你自己之前自己找的理由好吧。   裴镜嫣换上拖鞋朝着客厅走去,坐在沙发上后撕开零食吃了起来。   裴京郁站在厨房门口,拉开冰箱门:“你今天想吃什么菜?”   笑意漫上眼睛,裴镜嫣连着点了几个菜:“好吧,其实我就是想来蹭饭,谁让小郁你做饭好吃呢?”   “那你还吃零食,也不怕等会吃不下。”   裴镜嫣一本正经:“这是开胃小菜,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摇了摇头,裴京郁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拿出菜,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被端上餐桌,裴镜嫣搓了搓手,有些兴奋:“又幸福了姐./”   裴京郁无奈:“要是让你公司里那些人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一定得惊掉大牙。”   “工作是工作,强势一点怎么了,现在可是休息时间,嘻嘻。”   裴镜嫣美滋滋地开始吃饭。   裴镜嫣比裴京郁大两岁,毕业之后出来自主创业,成立了个公司,发展到现在也算颇有规模,她有时会来裴京郁这里蹭饭。   一是懒得做饭,二是她的手艺……   是能被医生问出“你平时不吃饭吗?怎么营养这么不良。”的水平。   吃完饭后裴镜嫣自告奋勇去洗碗,裴京郁坐在沙发上登录【霸总幼儿园】。   晚饭时间。   谢云行虽然背地里对简兰母子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营造家庭美满的表象。   平时他大部分时间经常忙于工作不回来吃饭,一旦回来,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所以谢昭君也要和他们一样一起上桌吃饭。谢云行坐主位,简兰和谢时尧自然而然地一左一右坐在旁边,谢昭君是必定要坐在其中一个人身旁的。   但他还是挑了个远处的位置,恰好和谢时尧中间隔了一个座位。   刚坐下便听见谢时尧做作得令人作呕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委屈:“哥哥是不喜欢我吗?”   他自责道:“所以才不愿意亲近我,故意选了一个远离我的位置……”   谢云行移动着目光看过来,里面是明晃晃的斥责,他沉声:“小君。”   眼睫颤了颤,他掩去眸中的万分嫌恶,谢昭君慢慢起身坐到谢时尧身侧,他看见谢时尧唇边扬起的怎样也掩饰不住的讥诮笑意。   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蜉蝣撼树。   明明每个人都看见了。   偏偏每个人都要他不痛快。   带软垫的椅子比不上杂物间里冰冷僵硬的小木凳,鲜美精致的菜肴在谢昭君嘴里也不过如同嚼蜡,他像是个机器只被设定了单一的程序,几乎麻木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耳边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是心在下雨。   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了那只鬼。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正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呢?   谢昭君垂下眼,眼睫微颤,心脏因为酸涩和无奈有些刺痛。   不要看。   谢昭君猜对了一半,某个刚吃完晚餐上线的人刚进游戏,就看见谢昭君坐在餐桌旁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本来还在开心谢昭君终于能上桌吃饭的裴京郁就亲眼目睹了小人C坐在主座上颐指气使地玛卡巴卡让他的亲亲可怜儿砸挪位置!   拳头in了,裴京郁再也忍不了了!   这老壁灯,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还敢这么指手画脚,真是为老不尊的东西,那就让自己来教他做人!   这是什么?哦,八二年的拉菲!?这么好的东西,不尝尝光收藏可惜了。   将红酒从酒柜里拖出来,裴京郁将其比划到谢云行头上,再点击使用。   啊哈哈哈哈,一起发烂发臭!   小人C:叽里呱啦咕噜噜嘟哇呀呀嘟!!!(气急败坏且惊恐.jpg)   你(指谢时尧),还有你(指简兰)!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裴京郁又点击餐桌上的鸡汤拖动到简兰头上,再猛地松开手。   啊哈哈哈哈,寄汤来喽!   喝啊,怎么不喝啊?   小人B:哇呀哇呀呀,啊哒哒!!!(大惊失色.jpg)   又从商城里买了一瓶洗洁精,对着谢时尧从头到脚就是一顿抛洒。   你这么脏的一个垃圾人,怎么能靠近我儿砸,得给你洗洗了,不知道身上多少螺旋杆菌呢!   无视三人叽哩哇啦的对话框不断弹出,裴京郁放下手机假意扇了扇风:“哎呀怎么有狗在叫啊。”   扇了一半,裴京郁愣住,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明显的针对了?这样发展下去儿砸容易被这三个老登报复啊。   将视线转回屏幕,他想了想,从一旁的花瓶里提溜了一支红玫瑰放到了儿砸手里,又从商城买了瓶村夫山泉,对着儿子手里的花就是一顿爱的浇灌。   我针对了花你们可不能再针对谢昭君了哦。   不得不说这游戏自由度还挺高,嘻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谢家大宅闹鬼的传言终于被裴京郁坐实了。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5。   冷白月色为玫瑰镀上层神秘的银辉,却并不显得突兀,原本是含羞欲放的花苞,被水冲开了花瓣后有些七零八落,但也有在好好地起舞。   谢昭君将它插在水瓶里,放到了窗边平时能照到太阳的地方,也就是那盆风雨花旁。   明天是星期二,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谢昭君也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谢昭君抱着书包坐在床上,垂着眼眸情绪难辨。   那只鬼今天闹这一出,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他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因为看到自己被刁难,为了给自己出气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昭君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住了,缓缓抬起眼眸,就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着,像只炸毛的猫,眸光死死地瞪着窗外那轮皎洁的冰团。   他又想起前几天谢宅里发生的怪事,那些好意,只觉得一切都有了答案。   类似的猜想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怎么也止不住。谢昭君死死咬住唇,手指有些紧张地虚虚握了握,最终抓住了书包的肩带,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滚过了心尖,颤动着带起一阵涟漪。   不,不可能,一定是因为自己心情好了就能快点变强!   为我出头这种念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裴京郁听见一长串好像是出故障一样的提示: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目前对您的好感度:0。   还好加来减去竟然又恢复了原值,裴京郁只以为是系统有毛病,他笑了笑,没忍住戳了戳儿砸的脸,坐在床上手里还抱着书包的Q版小人的脸竟然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哟,他亲亲儿砸还害羞了。   裴京郁玩心大起,准备继续戳了戳,就听见裴镜嫣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地传了过来。   “阿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几十个秋不见,我感觉你变了。”   裴京郁愣住,对她投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裴镜嫣掏出化妆镜,对着他的脸一照,裴京郁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傻笑的样子。   裴京郁:咳咳……   “所以,你在康什么好康的?给我看看。”裴镜嫣挤眉弄眼。   裴京郁急忙把手机息屏,一本正经道:“你休想。”   “切,弟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唉,我懂。”   “代沟有了。”   裴镜嫣撇了撇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暂停屏幕上放着的恐怖电影,说了声便起身准备离开。   裴京郁将她送到楼下,目送裴镜嫣开着车离开,这才回到家打开手机。   已经快九点半了,该洗漱了。   洗漱完后,裴京郁躺在床上,握着手机打开了游戏。   夜色静谧,谢昭君已经陷入睡梦之中。   与此同时,那个熄灭了好久的【梦之间】按钮,又亮了起来。   “检测到触发条件满足,是否进入【谢昭君】的梦中?” 第9章 霸总の紧张   随着进度条加载到满格,游戏界面又进入了熟悉的黑夜。   大雨倾盆,谢昭君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似乎融进了身后的背景,一片漆黑中,少年的衬衫是唯一一点白。   这把伞越看越像自己当时送给谢昭君的,没想到在梦里也出现了。   裴京郁的入梦形象仍然是那只猫,瘦弱的狸花猫被谢昭君抱在怀里,不知道要去哪里。   裴京郁甚至根本不用点触屏幕移动,游戏画面就像是看动画般一帧帧在他面前播放,少年带着猫走过黑夜,走过雨幕,走过永远都是黑色的世界。   无尽的黑夜好像走不到尽头,但他仍是固执地走着。   雨击打在伞面上炸出水花,料想应该是沉闷的声响,裴京郁倏然想到那个番外,心中无端升起一个念头。   ——还好谢昭君此时身旁还有只猫。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上的像素小人忽然停下脚步,雨水却并未因此停驻,从伞的弧面上下落,将少年的裤脚溅得湿漉,看着就很冷。   平地忽起大风,发丝和白色的衣角被吹得乱飞,谢昭君感受到一阵刺骨冷意。   真冷啊。   谢昭君垂下目光,将视线落到怀中乖顺的小猫身上,狸花猫那双青绿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小小的一团瑟缩在他臂弯里,好像也很冷。   唯有和那团松软的绒毛接触的地方传来暖意,就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只有短促而微弱的温暖。   原本因为习惯而能忍受下来的寒意此刻仿佛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谢昭君的心中陡然生出些抵触,不,甚至称得上是厌恶的心情。   ——不想再身处寒冷之中。   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世界大风忽止,雨势骤停,雨声乍歇,怀中的猫似乎也没有再颤抖,万物都仿若静止了。   只有一滴一滴的雨从伞上坠落,地上的水洼映出他的模样,被涟漪打得七零八落的模样。   待到水面归于平静之时,谢昭君竟然惊异地发现了自己面上久违的神情。   因为太冷而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导致他无法感知到这个变化,此刻却在水中的倒影中清晰地窥见这个事实。   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弧度而已。   自己好像笑了。   谢昭君再次低垂眉眼望着那只猫,就像是遇到了解不出的难题,他的目光隐匿在伞面下的阴影里,有些晦暗与迷离。   “为什么?”   【梦之间】的画面在这一刻如同钢琴上的断音般戛然而止。   系统完成梦之间的成就并未像上次那样弹出,裴京郁回到游戏界面,谢昭君仍然在那张小木床上安睡,和上次一样。   梦之间中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安谧睡着的少年无关,但裴京郁又能深切的体会到……   是有关的。   裴京郁帮谢昭君掖了掖被角,下了游戏。   躺在床上却辗转无眠,裴京郁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隔着玻璃的黑夜寂寥,星星陨落,就连月光都应景地被夜吞没。   他心中忽然有点难过。   *   谢昭君醒得很早。   梦中的情景并未随着随着梦醒而模糊不清,那种压抑的感觉也愈加深刻,醒来时他下意识抓了抓被单才寻到真实。   好像有些畏寒,他裹紧了被子,将自己躲进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乌眸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难得地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床。   谢昭君轻轻阖上房门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侍立在门边的程管家,道了声早上好。   谢云行一家人昨天紧急去了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现在谢家大宅里只有寥寥几人。   “少爷不多休息会吗?早饭已经做好了。”   “不用了,我想早点去学校。”   “那我让小许送你去学校。”   略微点了点头,谢昭君向门外走去,路过那年长脊背却依旧挺直的人时,他开口:“谢谢你,程管家。”   要是没有他偷偷塞进来的食物,在遇到那只鬼之前,他就已经饿死了。   而这句感谢在无人处才能被说出口,因此迟到了许久。   老人笑弯了眼,就连脸上的皱纹都那样精神抖擞,格外慈祥和蔼。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讲台上数学老师在讲着知识点,谢昭君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在书本上写着笔记。   下课后,谢昭君余光瞥到谢时尧空着的座位,不禁松了口气,他们估计得在医院待几天,自己这两天应该会过得好一点。   又不自觉想起梦里的场景,谢昭君再一次从数学书的扉页里拿出那张纸条。   “小君,你在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谢昭君愣了愣神,方才敛了神色,神情自若地将纸条藏进书里。   “没什么。”   柳铃依并没有多问,翻开书和笔记向谢昭君请教了课上老师讲的两个知识点。   谢昭君帮她理了理思路,柳铃依豁然开朗,道谢后抱着书走了。   在上课铃声打响的那瞬间,谢昭君下意识抚上唇角,潋滟的眸光落到窗帘遮挡落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就这样过了几天,谢家三口病情趋于稳定,从医院回来了。   听程管家说这些天谢时尧晚上就连盖被子都是把头蒙住的,三个人没一天睡过好觉的,酒瓶成精那一幕想必还是在三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谢云行握上谢家大宅门把手的时候手都在抖,从来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情,在千度上百度了一下,又遮遮掩掩地询问了许多生意伙伴,结合他们的意见,谢云行觉得,家里一定有鬼!   要么是见鬼了,要么是中邪了,反正一定有脏东西!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了峨眉山,哦不,昆仑山名气响当当的子虚道人,那可是专业团队!   对方本来说还要在洞府里冥想悟道半年才出关,一听说谢云行要花重金,当即决定以慈悲为怀提前出关尽早解决信众遇到的问题。   本来说还要看看老黄历,找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来。   谢云行:加钱。   子虚道人:这周六的日子我看挺好,我夜观天象,大吉哉。   周六,那不就是明天吗?   谢昭君原本是不信神鬼之说的,可是灵异事件在他身旁发生了那么多,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那个道士……会把这只鬼抹杀的吧?或者,将他丢去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谢昭君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翻着书页的手一顿,谢昭君眸色暗下来,皱着眉捂住心口,这里有些钝钝的痛感,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衣服被抓得皱起,谢昭君强自镇定下心神,重新看起书来。   艰难地看完几页,那些文字便再也入不了眼,心头一阵烦躁。   明明只是利用而已。   馥郁的幽香好像凝成实质般轻轻抚平了心头郁气,谢昭君抬起眼。   高处的小窗透过一小束清冷的月光,恰好照到下方的小花身上。   风雨花依旧盛放,那朵无根的玫瑰却显出枯萎姿态,是萎靡而腐烂的狼狈模样。   他低下头自嘲一笑。   谢昭君不知道那只鬼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那只鬼惧不惧怕,也许自己只是做无用功。   但在那一刻他只是垂下长睫,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那张纸条,在上面写着什么。   裴京郁刚上线便听见系统提示的叮咚声。   系统提示:您的【小纸条】收到了回复。   裴京郁点开发现这张纸上的笔迹明显和前两次的笔迹不一样,但是就算看出这个,对于没有翻译的裴京郁来说也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如既往地看不懂,可恶的游戏公司!   联想到谢昭君平日里的遭遇,裴京郁呼吸一滞,谢昭君,谢昭君该不会是又被……   又被校园霸凌了吧!   叉掉小纸条,他果然在屏幕里看见了谢昭君有些怏怏不乐的脸。   一想到校园恶霸把悲惨的小少爷按在地上摩擦,裴京郁眸中就燃起熊熊怒火,急急国王冲冠一怒为儿砸!   然后,谢昭君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蹦出了一地武器,什么狼牙棒、双截棍、流星锤、打狗棍,甚至还有马桶搋子。   紧随其后的是各种食物,甚至连军用压缩饼干和罐头都有,谢昭君差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背着行囊上战场了。   裴京郁安抚般戳了戳谢昭君的脸,吃吧,吃饱了,变强壮了才有力气继续反抗校园霸凌。   谢昭君一下哑了声。   一直以来,都是他被动地接受着那只鬼的讯息,他并没有主动联系鬼的方式,就连写在纸条上的文字也如同石沉大海……方才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看来是真的联系上了那只鬼。   但是那只鬼不仅不先担忧自己的安危,甚至先给了他武器和食物,最后还要安慰地捏捏他的脸。   他温我哭。   那只鬼就不害怕自己真的死了吗?   那,应该是法力比较高强,根本不怕吧。   就连谢昭君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裴京郁这次并没有准备收藏这张小纸条,因为他发现这次的纸条旁边竟然有个翻页按钮,翻面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第一次写给谢昭君那条,所以纸条又从天花板上出现,飘回了谢昭君手里。   反正有历史记录。   他刚发现的,嘻嘻。 第10章 霸总の恐惧   第二天,因为飞机晚点,那昆仑山的子虚道人比预计的时间来晚了两个小时。   一位看着有点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谢家门口。   他着一身有些杂乱破旧的道袍,胡须又白又长,怀里抱着把蒲扇和拂尘,颈戴一串佛珠,腰间还挂着个葫芦,是有点高人风范,可谢云行越看越觉得这装扮眼熟。   “您是子虚道人?”   那老道点了点头,抚着长胡子,看着这么大的别墅,脸都笑歪了:“正是,贫道是昆仑山上翩霓洞第一道士,道号子虚,我上一个道号叫道济。”   “可恨这尘世的飞机晚点,贫道掐指一算,还好没有耽误了施主的良辰吉时啊!”   谢云行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想这可是在千度的网站上找的,应该也没啥大问题,将那老头迎进了门:“那道长快快进门。”   一进门,子虚道人就掏出了罗盘,开始长吁短叹起来,连连摇头,一边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谢云行看着那罗盘上的指针转速已经超过了普通电风扇,不禁有些心焦:“道长可有解决办法?”   “唉,施主你看这鉴鬼罗盘转动得如此迅速就可知此事非同一般。”   “这鬼,不可小觑啊,此事难办喽,难办!”子虚道人眯了眼睛,有些凝重道。   谢云行对旁边的程管家使了个眼色,他会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到了子虚道人怀里。   这下子虚道人是笑眯了眼睛,将红包笑嘻嘻地收入了囊中:“好说,好说,既然施主如此心诚,那贫道今日必然以身试险,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蓄谋已久!”   谢云行:总感觉哪里不对。   子虚道人在谢家大宅里开始做法驱鬼,手臂不断挥舞着,面色凝重,一跳就是一下午。   谢昭君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方才他又去到了那个奇异的世界,出来后窗外已然黄昏。   客厅中,谢云行紧张地看着子虚道人,凑到仍旧跳得卖力的道士旁边,就连说话都变得有些文绉绉的:“天色已晚,道长可要用膳?”   子虚道人面上出了厚厚一层汗,有些嗔怪地看向谢云行:“现在还不是时候,驱邪中途不能打断,请施主不要考验我的道心。”   谢云行悻悻闭上了嘴,又双叒叕朝着程管家递了个眼神,他会意,又掏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道士怀里。   “那做法结束后道长去吃点我们a市本地的特产。”   子虚道人一边笑一边从动作中找出一拍空子将红包塞进了口袋里,跳大神的动作又卖力了几分:“好说,好说。”   谢家大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除了谢昭君。   他偷偷从杂物间探出头来,看着被贴满符咒的屋子,喉间不自觉鼓动一声。   纵然那只鬼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不怕,可谢昭君心头仍然有些……担心?   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谢昭君垂下眼睛,他担心什么?那只鬼明明胸有成竹。   就在这时,他听见子虚道人开口:“施主莫慌,只要五小时一到,妖孽一定魂飞魄散!”   闻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内的挂钟,钟摆吧嗒吧嗒地晃着,已经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零七秒了!   心绪也跟着钟摆左摇右晃上下起伏,像是波涛中的浮萍,虚虚落不到实处。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谢昭君倚靠在冰冷的木板上,深吸一口气,准备先去做两套题冷静一下,做完以后那个道士就会离开了。   抬步走到书桌前坐下,谢昭君刚低头便发现了摞在桌旁那堆近乎半人高的《四二习题练习册》。   书页被揉皱的声音刺痛了谢昭君,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方才警觉手指已经将纸张深深地刺进了掌心。   瞳孔微缩,谢昭君松开手,印着题目的白纸被掌心冒出的冷汗打湿,混杂着签字笔的黑墨,再也看不清本来面目。   明明只是利用而已。   垂下眼睛,谢昭君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发颤的双手。   *   裴京郁坐在凳子上打了个呵欠,公司下午突然通知紧急加班导致他火急火燎从家赶来了公司,连手机都没时间玩,熬了一下午终于把工作做完了。   和离开的同事打了招呼,裴京郁准备先登上游戏看看谢昭君这个周六都在干什么。   一上线就被几条连着打来的系统提示冲昏了头脑。   系统提示: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   裴京郁还在茫然中没反应过来,系统的提示接着响起。   系统提示:   恭喜玩家到达LV.4,解锁翻译功能!   裴京郁有些傻眼,这是怎么回事?好感怎么一直咕咚咕咚地加个不停?等等,他怎么又升级了?   一脸懵逼地关闭系统提示框,便看见了自己的乖宝儿砸躲在阴暗的角落,好像在偷偷掉小珍珠。   裴京郁在对话框中充斥着的大量缠绕扭曲黑线里找到了少量文本。   『&&&&&%*@&你不要死%&&*%你@#』   裴京郁:?   是谁快死了,是谁死了?怎么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呢。   不会是谢云行死了吧?裴京郁戳了戳谢昭君,对话框里的黑线几乎是一秒钟就消失了。   『原来你没死。』   啊?原来死的是我?   『昨天告诉你的,谢云行请了一个特别厉害的道士来驱鬼,叫子虚道人,我……我差点以为你被……扫地出门了。』   Q版小人的鼻尖红红的,好像刚破完防,裴京郁这才恍然大悟,可能在儿子眼中玩家就是鬼吧,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联想到昨天晚上谢昭君难受得像第一次在大润发杀鱼似的,原来不是因为被校园霸凌,而是担心他的安危啊,虽然自己没看懂他传的小纸条,不过这个谢昭君就没必要知道了。   果然,儿砸是爹地的最暖心小棉袄。   又幸福了,养娃哥./   正准备回复,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纸条空空,氪条也还没到,无名游戏公司再次不做人了。   这游戏是真不会赚钱,净是在一些没有人买的商城道具上大做文章(虽然裴京郁还是买了),那么重要的交流小纸条竟然不是直售道具!   已经被游戏厂商pua成功的韭菜盒子开始担忧起这个游戏未来的发展前景,是不是要倒闭了。   好像能读心似的,紧接着,一个特惠礼包就弹了出来。   特惠礼包(超值版):内含小纸条*5。   竟然还不要钱,只需要看一分钟的广告,实际看够三十秒退出就有奖励,太魜荇化了!   于是,良久的等待后,一张小纸条神秘地出现在谢昭君手中。   『——别怕,我很强!我要让那个虚子道人知道,今日黄历,忌驱鬼!』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2。   裴京郁忽然涌现起以前看中二漫画时候的记忆了,心中豪情万丈。他就不信了,那个劳什子虚人还能把尊贵的氪金vip玩家给扫地出门了!   原……啊不,商城,启动!   子虚道人胸有成竹地对谢云行道:“这位施主……五小时已经到了,屋内的邪祟已经尽数被我镇压……”   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溢美之词,只见谢云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子……子虚……道……”   子虚道人下意识回头,却看到了他职业生涯中最恐怖的一集!   一头染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假发被撑开了,发丝随风飘舞着,像蛇,好多蛇!正在他的身后耀武扬威!   那仙风道骨的老头叫得比谢云行还大声:“啊啊啊,真有鬼啊——!!!”   手中的罗盘下意识往旁边一扔,子虚道人撒丫子就往门外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这老头不愧姓虚,人是真虚啊,一顶假发就打发了。”   裴京郁手指拖动着屏幕上的七彩假发,看着游戏画面上那个道士装扮的小人飞速逃跑的样子,啧啧称奇。   “跑得还真快……”   将目光转向游戏中的小人C,裴京郁露出一个磨刀霍霍的狞笑!   爆金币吧,谢老登!   那罗盘一下砸到谢云行脸上,恐惧上头后就连反应也变得迟钝了,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该死,子虚道人,我是让你来解决信徒的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解决有信徒的问题的!   也不是让你来解决信徒的!   眼前的星星转得越来越快了,咦?怎么这罗盘还有开关?还是最高档——极快……   work out,好像被骗了!谢云行一口老血哽在心头,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骗子,我的钱,快追!   假发突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钻到他面前上蹿下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下给谢云行吓失声了。   紧接着一张纸条以一种特别刁钻的角度飞来贴到了谢云行额头上。   谢云行小心翼翼地摘下,看向那张写满了的纸,看完后表情本来还惊恐且迟疑,眉头紧紧皱起。   发现背面有字之后,他仔仔细细看完后立马着急地对着一旁已经吓呆的管家道:“快给这个卡号打五百万!一定要保住我们谢家的命根子!!” 第11章 霸总の演技   程管家如梦方醒,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谢云行经受了几十年人生前所未有之恐怖,只觉得这谢家大宅是哪里也不安全了,也跟着狼狈地跑出去了。   简兰和谢时尧母子因为今天家里要驱鬼,干脆直接在外面逛街购物,所以现在家里是没有人的。   谢昭君小心翼翼地收拾起地上的假发,又捡起地上的那张纸条,看清上面的字后不禁愣住了。   『给我五百万,我就离开这个宅子。打到这个卡上,卡号是:xxx……,谢先生,想必你也不想看到你们全家人的生活被我搅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吧。』   『最重要的是,你也不想看到你谢家三代单传的发财树朝不保夕危如累卵命在旦夕半死不活吧~(wink)』   裴京郁也不怕他报警,鬼讹人?蜀黍连一根脚趾都不信。   至于通过卡号查身份,呵呵,系统商城出品,谢云行能查得到就有鬼了。   裴京郁:计划通,谢老登,双爹之争,终究是我技高一筹(???????)。   又一张小纸条飘到了谢昭君手中。   薄薄的白色纸片恰好覆盖掌心那块被墨水浸湿还没来得及洗净的区域,于是谢昭君目光中只能看得见那张纸条和上面清秀的笔迹。   心中兀地有块地方被填满,谢昭君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纸条,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想放手。   『我把那张银行卡给你,里面有500w,你省着点花。』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5。   谢昭君有些惊讶,飞快从房间里拿了笔,在纸条上接着写道:『不用了,我现在年纪还小,而且……用不了那么多的。』   写完之后谢昭君才意识到这只鬼好像因为某些限制不能说话只能写纸条传达信息,但是应该是能听到和听懂他说话的,自己只要说话就好……   嗯,是个有赤诚之心的好孩子!   裴京郁看着画面上有些忐忑的Q版小人,突然回想起了早已被他遗忘到九霄云外的主线任务。   好像,是要让谢昭君成为霸总啊……系统啊,继承谢云行遗产这个活动我们家谢昭君就不参加了,那还是自己创业吧。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反正钱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身外之物,我会支出一部分当做你的生活费和其他费用,剩下的就当做我们共同的创业基金。』   创业……?   谢昭君第一次和那只鬼交流,内心难免有些拘谨,笔比嘴先动:『嗯,好的。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您?还有,除了小纸条我该如何主动联系您?』   裴京郁低下头想了想,回道:『我名字里有个郁,至于联系方式,现在时候未到,到时候可以了我会告诉你。』   不能真让这么个半大孩子叫我爹吧……主动联系这个我也没办法你问游戏厂商罢,裴京郁顿住了,忽然笑起来。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像玄幻小说里主人公开局捡到的某样宝物里的随身老爷爷啊。   裴京郁又拿出张纸条:『上次给你的书记得看,有用。』   更像随身老爷爷了。   Q版小人点了点头,朝着天花板看了一眼。   之后,趁着谢昭君收拾东西的时候,裴京郁看起了之前就令他特别在意的一个数值,第一次解锁成就时给他的一点属性。   裴京郁点开左上角的个人界面,那里赫然写着:   当前成就点:1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问号,裴京郁点开。   『每当玩家与培养人物之间达成有纪念意义式的成就时就可以获得成就点!   成就点每满两点,可以随机解锁一个未解锁特殊功能哦~期待你的解锁!』   裴京郁不由得对那个特殊功能期待起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锁下一个成就。   *   后来谢云行又请了数个专业团队,通通都被裴京郁吓跑了。   自从驱鬼失败后,谢云行觉得他这段时间真是时运不济,家里闹鬼,请人驱鬼还被骗,还给鬼转了五百万!   本想着顺着卡号查查那只“鬼”的底细好去他坟头超度,更离谱的是那张卡哪怕是他也查不到任何户主的信息,难不成真是地下人冥银行的卡?真是恐怖如斯!   就算谢云行给那张卡转了钱也不太敢再以身试险,他又总觉得是家里风水不好,所以谢云行现在每天在外应酬或者加班后宁愿睡公司都不回家住。   睡就睡,还不忘把院子里种着的发财树搬到公司寸步不离地守着。   简兰和谢时尧母子也干脆不回来了,在外面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开了个长期vip。   大概是想让谢昭君在大宅里待着着独自夜夜忍受恶鬼的折磨吧。   偌大的谢家大宅里就剩了谢昭君和管家几个佣人仆人,这倒是让谢昭君得了空闲,虽然起初并没有想过会造成这种结果,他也乐得清静。   学校。   谢时尧戴着帽子,有些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回学校的这几天倒也没来找过谢昭君麻烦,像是转了性子。   他这段时间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灵异的事情不断发生,有家不能回,晚上还天天做噩梦,再反观谢昭君跟没事人一样一点没受到影响,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该上学上学,甚至学得还比之前好!老师都天天夸他!   这让他怎么能忍!明明只是一个小三的孩子,从乡下来的下等人而已,凭什么!   更重要的是,那天在饭桌上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很模糊,大概是在说他身上很脏,还有螺旋杆菌!   怎么可能!他明明很爱干净的好不好!   已经过了好几天,也明明已经洗了好多次澡,但他现在好像都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洗洁精味道。   放在腿上的手不断握紧,谢时尧忍耐着心中的愤怒,眼睛里露出怨恨神色。   谢昭君,我要你好看!   刚下课,一个女生便从打开的后门中探出半个脑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将目光锁定到最后一排的谢昭君身上,眼睛亮了亮。   有些萧瑟的风从微开的窗户中钻进来,吹开少年额前的碎发,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手中书页,目光专注。   深秋的日光被窗外树叶裁切成斑驳碎影笼在少年好看的侧脸,像一场朦胧又静谧的梦境。   她鼓起勇气,就连心跳频率都隐秘地加快:“谢同学,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她不知道自己细微的声音混在喧杂的环境音里能不能被对方听到,正迟疑地准备再次开口时,坐在窗前的少年已然抬起眼,朝她看来。   “谢,谢同学,我喜欢你。”   眼前的少年眸色乌黑,看向她,露出了几乎是疑惑的神色:“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几周前,当时你有帮我捡过地上掉落一地的卷子……从那之后,我就有默默地关注你了。”   谢昭君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这件事,本来也只是不足道也的小事。   他听着那少女如数家珍般数着许多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的优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是不认识也不了解的人而已。   他不喜欢这样轻浮的情感。   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与痛恨。   掩去眸中不耐,少年垂下眼,嗓音浅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少女脸红起来,就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会经常想起他,想更加了解他,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与每个和他有关的信息……”   “他就像一束光,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更特别了。”   谢昭君薄唇轻启,神情未变:“抱歉,我对你,没有这种感觉。”   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谢昭君从走廊穿过,准备回教室,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步却渐渐变慢,自然地换了个方向走去。   “大哥,他怎么还不回来?马上都要上课了。”   谢时尧和一堆小弟蹲在楼梯口旁边,一边躲一边看着门边的情况。   “可恶……他到底在干嘛?”   “别急,我们先按兵不动,暂时按原计划等待。”   谢时尧一想起谢昭君那张脸就心烦,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一定不能放弃!   按兵不动了半天,眼看着大课间马上都要上课了,那人还没回来,谢时尧啧了一声,准备回教室把东西收拾了,刚露出个头,就看到谢昭君从走廊那边走了回来,看起来马上要进教室了。   飞快缩回头不让谢昭君发现,他按住准备起身的小弟:“目标任务出现,计划正常执行。”   随后便喜滋滋地等着谢昭君自投罗网,谁知等到上课铃都响了,也没听到他想要的动静,正疑惑地探出头。   差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本该一身狼狈的人正闲庭信步般跟在一个人后面准备进教室,距离不近也不远。   好似察觉到谢时尧的目光,他略微侧头,纤长睫羽下那双眸子乌黑又清亮,唇边勾起浅淡的笑容。   抱歉,承让了。   靠!班主任!   谢时尧慌了,连忙冲出去要阻止事情的发生,却看到班主任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   一切在他眼中已经化成了慢动作,他还没来得及呐喊出声,那人影就已经消失在门框后,紧接着,重物落地和班主任尖叫的声音传了出来。   ——from谢时尧的生前绝望影像。 第12章 霸总の要强   班主任从教室里冲了出来,谢时尧和几个小弟被暴怒的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路过谢昭君的时候,班主任本就愤怒的情绪愈演愈烈:“你也一起来办公室,上课都这么久了还在门外站着,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   他一直都不喜欢谢昭君,在班主任眼里,班里的学生不分成绩好坏,只分家里有没有权势富贵,虽然谢家有权有势,但像谢昭君这样不受重视被自家人都歧视的私生子,自然也是他讨厌的对象。   班主任顶着一身湿淋淋和扑鼻的臭气回了他的办公室,拿着纸巾不断擦着身上的脏污,表情愤怒,环顾了一圈,首先拿谢昭君开刀。   “你怎么回事?”   “老师,我刚刚身体不舒服,去了校医室,上课铃响了才从里面出来。”   谢昭君拿出一盒药和校医室开的证明,苍白的脸上满是慌乱,眸中隐有水光闪动:“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少年蹙着眉捂上心口,瘦弱的身体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下,额间满是冷汗,就连话音都透着隐忍的痛苦。   班主任生怕他死在自己办公室给自己惹麻烦,皱了皱眉,让他赶紧走:“行了行了,没下次了。”   谢昭君关上办公室的门,垂下头掩饰自己压不下的笑意。   这班主任向来势利看重权势,这次碍于他喜欢的权势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以谢时尧的性格,向来都是推卸责任,一定会将这件事推给其他人……可真是狗咬狗。   喉间不自觉轻笑出声,谢昭君忽然想起那个神出鬼没的鬼。   以前他看的那些故事,鬼都会被限制在某个活动范围不能出来,但是从之前他在学校给自己送各种东西就可以看出,这只鬼的活动范围并不局限于谢家大宅。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   有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呢?   他会一点点向那只鬼展现自己的价值。   不会让他升起想要抛弃自己的可能性。   一点点也不行!   最后班主任果然还是小事化了吃了这哑巴亏,严厉批评了几个人一顿就把人给放了回来,谢时尧回来的时候嘴里都还在骂着粗口,后面跟着的小弟也个个面色不虞。   班主任原本想在课上宣布的运动会事宜也没来得及说就急急忙忙赶着回家换衣服了,运动会的事全权交给了班长。   圣西利尔中学每学期都会举办一次运动会,恰好每次运动会都排档在半期考试之前,排完就考,美其名曰让大家好好休息应对考试,这也被学生们称为暴风雨前的平静。   “好耶终于可以玩了!哦哦哦哦哦!”   “怎么就要半期考试了啊,我记得昨天不是才刚开学吗?”   “又要写通讯稿了,谁懂,我真的不想写啊!”   班长岑悦溪将各种项目名称和需要的人数写在黑板上,站在讲台上喊停了台下各种声音:“同学们先安静一下,这些是项目的名称和需要的人数,想参加的同学可以自主报名,如果人数不够的话我可是会抓壮丁的哦~”   *   裴京郁下班回家,在楼梯口碰上了正大包小包往顶楼走的彭姨。主动提出要帮她提手上的重物,将东西提到家门口后,彭姨拿出几个又大又圆的瓜递给裴京郁。   “小郁啊,谢谢你帮我了,这是我二姐送来的瓜,自己种的,无添加无污染,可好吃了。”   “不用了彭姨,举手之劳。”   “唉小郁,这些东西太多了,我和你王叔根本吃不完,拿着吧,不然放坏了多可惜哟。”   盛情难却之下,裴京郁抱着两个瓜回到了家。吃完晚饭后登录了园神,发现『日常轨迹』上竟然多了一个新页面,一个时钟样式的『未来事件』   上面写着:   距离【运动会】还有四天。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七天。   居然这么快就要到期中了,以谢昭君的努力程度,想必拿下应该不在话下。   点开谢昭君个人信息界面,一个硕大的有色六边形映入裴京郁眼帘,果然成果配得上努力,这才是他的好儿砸,世界的好霸总。   掏出背包里的纸条,裴京郁写道:『期中加油!』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   屏幕上的Q版小人抬起头望向屏幕外,眼睛里暗色流转。   『我会的。』   唇角也不自觉染了笑意,裴京郁戳了戳Q版小人的脸。   『我相信你。』   紧接着裴京郁又想起了游戏的任务,这正是一个鼓励幼年霸总树立自信心的好机会!   点开商城,找到想要的物品,点击购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放到了谢昭君头上。   谢昭君正准备继续在纸条上写字,就感觉头发好像被什么撩了一下,接着头上忽然一重,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向头上摸去,有些粗粝和坚硬。   谢昭君:?   有种熟悉的感觉。   谢昭君不敢摘,又怕把它碰掉,只得慢慢地缩回手来,字也不敢写了。   『是我送你的草莓发卡,只要在有困难的时候大喊就是现在!你就能得到勇气光环的加持!』裴京郁忍住大笑出声的笑意,手指颤抖着,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谢昭君有些发愣,想起了柜子里那一大堆发卡,在他的印象中,男孩子一般是不会用发卡的,那么这个发卡到底有什么深意?   『我送你这个,不是因为这个发卡他是草莓发卡,而是因为这个发卡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你知道戚百草吗?草莓发卡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东西。』   谢昭君仍然保持着僵硬的姿态,但内心已经对这个名字进行了八百遍的记忆,这是名为郁的鬼第一次对他提起其他的人,也许可以获得线索。   『戚百草,她是励志的代名词,她不怕吃苦,不怕累,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即使在遭遇困难和挫折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放弃,最后她实现了自己成为跆拳道顶端高手的目标。』   『所以我不是喜欢戚百草这个人,也不是喜欢草莓发卡,我只是喜欢她背后所代表的坚持和勇敢,我希望你也能像她这样,就算遇到再多的困难也不抛弃不放弃。』   『你懂我意思吧?』   谢昭君从善如流地摘下那个草莓发卡,Q版小人可爱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   我会成为比戚百草还有用的人。   正准备写其他的话,谢昭君才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白色的小纸条被墨迹晕染,都快变成纯黑的了,而裴京郁那边又没有传来新的纸条,已经没纸写了。   也不是裴京郁不想传,实在是囊中羞涩,纸条已经用光了。   脑中灵机一动,裴京郁索性点击一旁桌上的笔,在谢昭君的草稿纸上写着什么。   Q版小人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果然卡bug是不行的,不用系统自带的小纸条,是没办法交流的。   该死的游戏厂商!多发点小纸条怎么你了!?   礼包!四面八方来!!!   言出法随,裴京郁这韭菜盒子的念头刚落下,一个硕大的惊喜礼包就弹了出来。   纸条特惠礼叁:内含纸条x8。物美价廉,欲购从速!   『没什么,就是随手画了画,顺便试了试我之前给你买的文具好不好用。』   “很好用。”谢昭君点了点头。   看起来也很昂贵。   他很喜欢。   裴京郁又想起了什么,写道:“对了,你们运动会也快了吧,有没有参加什么项目?”   “没有。”谢昭君垂下眼,没问裴京郁为什么连这也知道,“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基本不参加什么项目。”   裴京郁这才想起来谢昭君人设上有个“病弱”tag,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   又在小本本上默默给谢家三人组和霸凌哥默默记上一笔,就看到屏幕上对话气泡弹了出来。   他很快像是找补那样说道:“不过,我现在有在空余时间锻炼。”   裴京郁想起这段时间早上起床的时候的确有看到自己的乖乖儿砸在绕着谢家大宅跑圈,摸摸了屏幕上那个Q版小人,裴京郁写道:『看到啦,我上次给你那些武器,你也可以练起来。』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就算自己的乖乖儿砸在他不在的时候遭受霸凌赤手空拳打不过,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器也还是能吓唬一二。   突然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Q版小人转了转头,谢昭君从善如流地答道:“是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些……武器,我堆在床底下,但是好像太多了,刚刚有两把玩具从床下滚出来了。”   玩具?   将视角挪到那张小木床,确实有两把灰溜溜地出现在外面的武器,还有从床脚探出半个头的狼牙棒和流星锤什么的,谢昭君这时已经走了过去将两把剑拿起。   系统提示:谢昭君已装备武器——七星剑,武力+5。   系统提示:谢昭君已装备武器——倚天屠龙剑,武力+5。   将那两把玩具剑又放回了床下,谢昭君的Q版小人抬起了头,明明是2d纸片人,裴京郁却读出了些奇怪的胜负欲。   “比起武器,我更想练元武道。”   “……”   ?好像哪里不对。   又说了些话,裴京郁便准备下线,不过下线之前,他可没忘此行的目的,暗搓搓地点开了谢昭君的日记进行批判性的观察。   令人欣慰的是,这次总算没有空白和一个符号的页面了。   因为谢昭君用了两个符号,这也何尝不算是一种大进步呢?   并且这次也出现了一些简短的文字,例如:“好”之类的。   有进步!   过了一会后,谢昭君将方才聊天的纸条拿在手上,跑到小抽屉旁边打开。   里面赫然放着一堆星星糖和几张纸条,将新的纸条放进去,他不自知地露出个浅淡的笑。   随后坐回桌前,谢昭君将原定的学习计划完成后便从裴京郁送给他的那些奇怪书籍中挑了一本出来看。   这是他每天的新任务。 第13章 霸总の自责   翌日,谢昭君正在座位上写题,柳铃依就从讲台那片一路跑了过来。   “小君,你报名这次运动会了吗?”   谢昭君抬起头来,有些诧异:“没有。”   少女的声音有些惊讶:“可我在项目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你之前都是不参加运动会的,所以我……”   谢昭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谢时尧,抬眼望去,戴着帽子的谢时尧也恰时朝他看来,帽檐遮住了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笑容倒是格外纯良。   敛了目光,谢昭君伸手翻过一页习题,倒是丝毫不意外:“什么项目?”   “三千米!那可是三千米!小君,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要是跑下来……”柳铃依有些担忧,咬了咬唇,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   “我去问问悦溪是怎么回事!”   柳铃依很快就回来了,有些愤怒地道:“悦溪说她把项目单放桌子上让同学们自己填,后来也没仔细看就把名单交给班主任了,肯定又是谢时尧那几个人!可恶!明明知道你……这不是存心要你难受吗?”   “要不去找班主任改一下吧,它应该也会同意的。”   谢昭君垂下眼,想起班主任那副嘴脸,好像已经想象到她大声的训斥,心中大为厌恶,还是抿着唇摇了摇头:“算了。”   他笑了笑:“我也不能总是放弃吧,努力挑战一下也好,我会尽我所能。”   “可是……”   谢昭君关上练习册,微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铃依。”   随后也许是因为摆了谢昭君一道的缘故,谢时尧等人并未来找不痛快,倒是相安无事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运动会的时候。   灿金色的阳光洒下,秋天的日光明媚却不带任何温度。   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音乐声,操场上人声鼎沸。   距离原定的项目日程没多长时间了,谢昭君做了些热身运动,便看着谢时尧带着一帮小弟从旁边走了过来。   “谢昭君,爽不爽?”谢时尧挑了挑眉,看着少年单薄的身板,轻嗤一声,“可别半路跑着跑着晕倒了,丢人。”   “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大礼吗?”谢昭君淡淡道。   “班主任最看重名次了,喂,你不害怕她骂你?”   谢昭君反而笑了:“你提前和她说过了吧,就算我不想参加,她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只负责参加就好了,至于名次——”   “关我什么事,他想要就自己去跑啊。”他无所谓道。   谢时尧似乎从来没见过谢昭君这个模样,他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   通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加上没被再饿过,谢昭君的身量又高了一点,脸上也全然不似当初那样的瘦削苍白,可明明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而已……   谢时尧却发现谢昭君似乎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好像从泥潭里爬出来脱胎换骨了一样。   少年的额发随风拂动,与自己对视的黑眸清亮和那天一样,没有丝毫当初的懦弱和萎靡,气质却带着些许暗藏的凌厉。   “你——”   “老师在叫人了,别挡路。”   谢昭君垂了眼,只留给谢时尧等人一个清瘦的背影。   手心那颗草莓发卡的轮廓在日晖照耀下有些模糊,谢昭君紧握的掌心渗出些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跑完,可是有些事,不去尝试是永远不会知道结果的,就算中途倒下,他也算是尝试过,尽力过。   想起不知是否处于休眠之中的裴京郁,谢昭君咬着唇,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   “小君,加油!”   人群中忽然传来几道声音,谢昭君抬眼望去,正是柳铃依和几个同学站在人群中为他加油。   “谢谢。”   选手做完热身后,随着裁判哨声落下,选手们都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谢昭君本就不是为名次而来,以他现在的体能,最多支撑他跑完,所以并未死命追赶,而是匀速吐息,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合理规划体力。   周围各种喧杂背景音交织,谢昭君却只能感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渐入佳境。   这样奇妙的平衡突然外界被打破,从肩膀上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力,这股大力几乎要将谢昭君整个人掀翻。   群众的惊呼声灌进耳朵里,谢昭君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看向撞他的那个人。   很眼熟的面孔,似乎曾经在谢时尧周围见过,此刻正挑了挑眉,看向他,面上嘲讽半露。   “抱歉了,同学。”   说罢便不管不顾继续向前跑去,一副极为轻松的模样。   “什么嘛……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也看到了,他是故意撞上来的!”群众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人谁啊?这么狂?”   “三班的秦林!”   “这是二班的谢昭君吧,那个学霸,看来是被针对了。”   “加油啊,帅哥!”   萧索的风顺着喉咙涌进胸腔,像冰刃寸寸划过,伴随而来的还有方才压制下去的疲惫,谢昭君小幅度摇了摇头,死死咽下喉间似乎涌起的血腥气味,喘息了几下又提步跟上。   脑子里有些模糊地数着圈数,谢昭君尽可能地挽回自己的状态,好不容易将乱成一锅粥的气息稳定下来,脚却又忽地被人重重绊了一下。   重心一个不稳,他猛地跌在粗粝的操场上,碎石子划破了他的手心和膝盖,他死死盯着人群中一点,谢时尧正好整以暇地朝着狼狈的他微笑。   还做了个轻轻的口型。   去死。   “这算犯规了吧?裁判呢?”   “太过分了你!秦林!”   “好恶心啊!!忍不了了!!”   围观的同学们议论声和叫骂声不绝于耳,谢昭君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刹间涌来的疼痛和无尽愤怒交织。   鼓动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腔,沉重得吓人,雾霭笼罩的眸中是骤然升起的冰冷杀意。   “抱歉,同学,脚滑了,你不会怪我吧。”秦林垂下眼睛,话音里全无自责之意,说罢还准备伸出手来拉谢昭君。   谢昭君拍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还一阵阵地发黑。   腥甜的液体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冲上喉腔,谢昭君死命地咳嗽起来,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如纸。   手心的血和唇边溢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是凄艳的红。   窗台上那朵凋谢的玫瑰在记忆中浮现,血腥味和花腐烂的气味在脑海中一瞬重合,谢昭君的意识也更加迷离。   他是不是……   也要枯萎了?   裴京郁上线的时候,便发现谢昭君正在医院,窗外暮色四合,少年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整个房间静谧空荡,只有点滴和被风吹着的窗帘在动。   !   ?   怎么回事?他的乖乖儿砸怎么了?   裴京郁第一时间便点击了【日常轨迹】这个按钮。   【谢昭君】参加学校举办的运动会ing——   【谢昭君】参加三千米项目ing——   【谢昭君】晕倒了,被紧急送往医院。   裴京郁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前几天谢昭君明明跟自己说他没参加运动会项目,难不成又是谢时尧使坏?   还有晕倒和来医院这件事,裴京郁发现【日常轨迹】这个界面,只能知道谢昭君大致干了些什么,根本不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从谢昭君那里知道真相了,不过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只能等着了。   裴京郁默默吃着晚饭,只觉得饭都不香了,时不时瞟一眼手机,洗完碗了,瞟一眼手机,洗漱完了,瞟一眼手机。   游戏里,病房窗外也已经变成了深黑色,Q版小人还是孤零零躺在病房里。   裴京郁怒目圆睁地盯着手机屏幕。   该死的,其他人多来看看啊,我儿没人权?   裴京郁瞪着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睡意渐渐有些上头了,就连头上的呆毛都有些晃悠。   就在他死死与周公做着拉锯战的时候,病床上的谢昭君终于悠悠转醒,裴京郁登时睡意全无。   Q版小人的注意力很快被病床边的柜子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已经摆满了裴京郁买的点心吃食,就像其他游戏给家里摆放家具一样,要不是像素格变红放不下了,裴京郁还能继续shopping。   系统提示:【谢昭君】不安地接受了您的礼物。   等等,为什么是不安啊?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   一个气泡从Q版小人头上冒了出来。   谢昭君说:『对不起。』   瞧瞧,多好一孩子,都这样了第一时间竟然是道歉,但是为什么要道歉?   『你身体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Q版小人摇了摇头,眸光黯淡:『不疼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没参加项目吗?是谢时尧?』   Q版小人有些颤抖地低下头:『是。跑步的时候被他使坏绊了一跤,摔倒了。』   一个气泡又缓缓地冒了出来。   『抱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还不够强,所以才会被他们这么欺负。』   裴京郁愕然,看着谢昭君这副自责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涩,一时间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游戏的人物刻画得,也太……   太鲜明了。   简直像个真人一样。   谢昭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厉害,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   『所以……』   紧攥着被子的手微微发抖,谢昭君垂着头,睫羽下那双沉静似水的眸子裹了暗色,水波颤动着,极为忐忑。   对话框中显示着许多省略号,就像是聊天界面的正在输入中那样,对方似乎是斟酌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两个字。   “……阿郁。”   这是谢昭君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等我,好不好?”   等我变得厉害的那一天,等我变得能被你利用为止。   所以,不要对我失望……   也不要离开,好不好?   哪怕这是陷阱,是利用……   他也不想再失去了。   『好。我会等着你。』   我会陪着你拳打脚踢霸凌哥,陪你变强,陪你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也会等着你达成美好结局,等着你不再需要我那一刻。   毕竟……这就是身为游戏玩家的我的职责。   也是这个游戏的意义和终末,不是吗? 第14章 霸总の计谋   令裴京郁惊讶又意料之中的事,只住了一天医院,谢昭君就提出要回学校。   这期间谢家人没有来过,只有老管家和几个同学来了两趟。   害怕目前弱不禁风的霸总又受欺负,裴京郁登游戏的频率都高了不少。   还顺便动手报复了一下霸凌哥,众所周知,水桶和拖把是可以凌空飞舞打人的。   一个上学一个上班,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和谢昭君两个人的作息还蛮一致的。   回学校后,班主任怕谢昭君真死学校了,这回真怕了。索性直接准了谢昭君留在教室里的假。   窗外运动会人群熙攘,谢昭君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一样,坐在座位上自顾自复习着,面容有些苍白,眼中却是坚定不移的色彩。   他一定要好好考试,考出好的成绩,一定要展现出他的价值。   刚复习完一个章节,谢昭君揉了揉有些疲乏的眼睛,将夹在数学书扉页的那张裴京郁第一次送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看着上面的笔迹,心绪忽然宁静了许多。   每次感觉有些疲惫的时候他总会拿出这张纸条,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只看一眼也觉得没那么累了。   运动会很快便在与谢昭君一墙之隔的外界划下了句点,半期考试也如期到来。   刚考完一上午,谢昭君手旁就忽然出现一张纸条。   『考得怎么样?』   上午第一堂考的是语文,总体难度中规中矩,并不是特别难。   “挺好的。”谢昭君笑起来,眸子里盛着细碎的晖光,如同轻而浅的梦境。   『加油!后面还有几科,不要紧张。』   谢昭君感受到裴京郁捏了下他的脸。   “我会的。”   说罢,谢昭君就拿起下一科的复习资料看着,心中被名为愉悦的情绪包裹,动作也轻快了些。   半期考试很快就考完了,班级里爆发出一阵阵解脱似的嚎叫声。   “啊啊啊,终于考完了!!!”   “靠!!!我最后一道大题把单位写错了,信男愿吃素三小时祈祷老师眼睛暂时性失明!”   “明天周六,欧耶!出去玩!我真是一个很会自我疗愈的小女孩呢。”   谢昭君把桌子上的书收拾进书包,和柳铃依告别后便出了校门,回了谢宅。   谢云行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运动会那件事,倒是对谢时尧的行为做了些约束,现在倒是不敢再正大光明地来找他的麻烦。   吃完晚餐后,谢昭君在客厅看书,他的小杂物间里没有书桌,反正这宅子里空着也是空着,索性直接到外面看书。   裴京郁刚上线,便听到系统的提示:   【谢昭君】自主学习ing——,学习度得到增长!   太拼了,裴京郁深知孩子的培养要劳逸结合,于是在商城逛了一圈,挑中了一个黑色方块。   谢昭君好像现在身上是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索性直接给他买个手机小玩一下好了。   但是以裴京郁对谢昭君的了解,就算是给他手机,估计也只会有最基础的通讯和上网课。   skr,这,就是谢子涵……谢昭君给他的盲目自信!   现在的商城倒是人性化了点,电子设备没那么贵了,他刚发现游戏内货币竟然还可以用于购买商城里的东西,虽然只是抵扣一部分价格而已。   可能是新更新的内容,裴京郁点开商城旁边那个新出现的问号。   【LV.4级玩家:商城享有部分游戏货币抵扣特权。】   裴京郁往下翻了翻,发现等级越高,游戏货币能抵扣氪金的部分就越多,并且电子设备等东西在游戏商城里的价格也不再是和现实大致相同。   升级的欲望又迫切了呢。   于是很快,一个黑色看着有些高级的纸盒子便出现在谢昭君面前的桌子上。   谢昭君抬起头,有些疑惑。   『小昭,送给你的礼物,就当是提前送你考好的奖励了。』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3。   心中一动,谢昭君抿了抿唇,拿起盒子打开,发现竟然是一部智能手机。   『你现在好像没有通讯设备,送给你,方便联系。』   谢昭君心里想着,嘴里却抢先一步问出了声:“阿郁,那我可以联系到你吗?”   发现自己说出来之后,他索性把剩下的话也问出了口,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上次我有问过怎么才能联系到你,你没有回答,那这个手机可以吗?”   少年,咱俩有次元壁啊,裴京郁默默抹了把辛酸泪。   『我可能收不到你的信息。』   毕竟他现在是“鬼”,是从阴间来的,收不到阳间的信息,很正常的事情对吧。   注意到裴京郁说的是“收不到信息”而不是“没有手机号码”。   谢昭君眼睛亮了亮,小声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哪怕收不到信息……”   “我也很想知道。”   裴京郁说了声好,便把自己的号码写给了他,反正也打不通,随便给。   谢昭君将盒子拆开,把手机开机,摸索了下功能,鼓捣了两下,找到了存储联系人的地方,迫不及待地准备将那串数字存进手机里,却发现手机没插电话卡。   裴京郁倒是忘了买卡这茬,翻了翻商城找到了电话卡,点击购买,却并未进入付款界面,反而弹出来个喜庆的对话框。   【检测到玩家触发“万里挑一”,此次购买电话卡免费,并给予一次选择幸运号码的机会。】   我运气这么好吗?   幸运号码的话,还是让谢昭君自己来选吧。   闻言,谢昭君一只手撑着头,略微抬首,眸中倒映着静谧而温暖的灯光。   他想了一会,唇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已然有了答案。   “我的幸运数字是2521。”   “阿郁,可以吗?”   『好,我帮你选。』   裴京郁锁定最后四位尾号为2521,其他数字选择了随机,很快便有了结果,将电话卡拿给了谢昭君。   少年将电话卡插上手机,将刚刚被迫终止的工作做完,方才松了口气。   裴京郁此时莫名有些好奇谢昭君会给他些什么备注,于是直截了当的问了。   『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谢昭君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唇畔紧接着又溢出声短促带笑的气音。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可恶的谜语人!越来越好奇了怎么办!总有一天他会悄悄地知道的,哼哼。   明天是周六,裴京郁也不想谢昭君太过紧绷,提议他得适当出去逛逛,散散心。   “阿郁明天有空吗?”谢昭君忽然问。   『有时间,怎么了?』   “因为你有时候不在,所以想问你,明天我想去商场逛逛,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明天是周六,也正好是社畜的休息时间,他多玩玩游戏怎么了?于是裴京郁干脆答应了谢昭君的邀约。   谢昭君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便下了床,准备先去晨跑锻炼下身体。   一路跑完回谢宅后,发现桌子上多了杯温热的水,他便知道是裴京郁来了。   端起杯子,谢昭君小口啜饮着水,温水里还加了点糖,甜滋滋的,让他整颗心都忍不住变得柔软甜蜜了起来。   进了商场,谢昭君一路走走停停,裴京郁已经提前把卡给了他,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   却看他虽然看了很多东西,可是都没有要买的迹象。   『小昭,想要什么自己买就好,不要拘谨。』   反正也是薅的谢老登的狗毛,不花白不花。   谢昭君目光垂着,看似是落在那些商品上,实际上只是空洞地盯着某个点在发呆,此刻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他方才找回些神智般的露出苦恼神色。   “阿郁,我不知道要买什么,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推荐给我的吗?”   要说喜欢嘛……裴京郁这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更别说推荐了,只得找个借口搪塞。   『我……呃,死前是个社畜。』   『时间太久了,有点忘了自己喜欢什么。』   谢昭君有些乖巧地低下头,无视有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只是垂眸认真地看着那张纸条,专注至极。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他又了解了裴京郁一点。   最后还是给谢昭君买了些衣物,谢昭君问起裴京郁的意见,裴京郁觉得合适的就会捏捏他的脸,最后除了好像有些店员受了精神上的工伤以外,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走在街上,谢昭君的视线掠过这片碧蓝色天穹,又掠过四周往来的行人和车辆,裴京郁也在他身边。   此刻倒是生出了些从未有过的心绪,它们鼓胀着将空洞的心填满,明明隐秘而微弱,却让人不容忽视。   呲啦一声,像一簇小小的火苗骤地燃起,将某片黑暗尽数化为余烬,自此长明。   系统提示:%¥%@#&+?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乱码了?喂?游戏公司快点出来修bug啊!   周一,经过各个学科老师们周末加班加点不眠不休地批改卷子,半期考试成绩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被放了下来。 第15章 霸总の经商天赋   公示着成绩的榜单被高矮不一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遮挡得严严实实,吵吵嚷嚷的声音入耳倒甚是清晰。   谢昭君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成绩,就已经从看到成绩的其他人口中拼凑出来了这个消息。   “谢昭君?果然还是他,他几乎每次都是第一。”   “好厉害啊,我去,牛x,这么高的分。”   “谢昭君?是上周运动会大庭广众吐血那个?”   “是啊,啧啧,果然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成绩那么好,身体体质却很差劲。”   “这或许就是就是上帝打开了一扇门,又会关上一扇窗吧。”   直到真正看到自己成绩那一刻,紧绷着的心终于落下,谢昭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退出人群,唇角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还好。   快步走回教室,恰好上课铃响了起来。谢昭君记得这节课是数学课,坐下后从抽屉里拿出对应科目的那张试卷摊开在桌上。   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评讲起试题,这次的数学卷子前半部分倒是不难,难度主要集中在最后两道大题,题目这次也出得有些刁钻,谢昭君因此被扣了几分。   他认真地听着老师着重挑出的错误多的题型和知识点,做好相应的笔记,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批注。   对谢昭君而言,哪怕是自己曾经做对的题,也是很有必要仔细听讲的,一是他可以重新梳理一遍自己当时的思路,二是他也可以学习到老师解这道题的思维和长处。   林知画正站在讲台上讲着最后一道大题,这道题题目出得本就七弯八拐的容易把人绕晕,连带着过程自然也是更加的晦涩枯燥,多得要以黑板为单位来写。   而讲台下一些人已然昏昏欲睡,撑着头摇摇欲坠,俨然不知今夕何夕,某处还传来不知名的鼾声。   写完一部分过程后,林知画转过身,看着下方的同学们,嗓音温婉,她柔声开口:“有没有同学可以告诉林老师,接下来我们该用什么方法来解题呢?”   这道题经过讲解,除去前面有些曲折的思路,绕过出题人设置的陷阱之后,他的本质就是大家常见的题型,过程的常规方法林知画原来在班上讲过。   很快便有同学举起手来回答。   林知画抬手,笑着让他坐下,点了点头:“很好,没有忘记林老师教过你们的,这道题今天咱们换种方法来解。”   只见林知画在黑板上不紧不慢地写着,讲台下方时不时有惊叹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原本至少还要写一个黑板的过程被精简了一半,答案通过另一种思路展现在每个人的面前。   谢昭君看着林知画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出的公式和思路,猛然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紧接着,原本有些阻滞的思维茅塞顿开。   他看向自己的卷子,被扣分的地方正是他最后几步没有走出来的结果,他飞速拿起笔,在卷子上做着运算。   “哇,林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个方法,我完全没想到!我也完全想不到!”   林知画抿着唇柔柔一笑:“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个方法很巧妙?”   “是啊,林老师,这个方法相比起之前的方法简单多了!”   “这个方法其实并不是我发现的。”   “是我批改卷子的时候看到有位同学这么做的,后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个思路绕开了一个复杂的运算,化繁为简……”   林知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坐在后排的少年,诚心夸赞道:“很厉害。”   台下传来悉悉嗦嗦的议论声。   “其实有时候老师也不是最厉害的,老师也是人,在教你们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进行学习。”林知画放下手中的笔,合上笔盖,双手撑在讲台上,露出笑容,“所以古人谓之,教学相长。”   “加油吧,同学们。”   “好好学习一下这个方法,巩固一下不熟悉的知识点,做好错题的归纳总结,下课!”   下课铃声响起,林知画抱着手中的书本和卷子走出了教室。   谢昭君顺着被林知画补全的思路一路运算下去,最后终于得到了考试时被困住的那个答案,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成就感,唇边勾起笑意。   甫一抬头,便发现柳铃依、岑悦溪,还有两三个同学围在他旁边,手中正拿着这次半期考的数学试卷。   “小君,你听懂方才那个思路了吗?”柳铃依看着谢昭君的神魂从题中走出,率先开口道。   “谢同学我们还是有点小问题,想问问你。”季明宇有些局促,“可以吗?”   他们心中都下意识觉得能提出这个思路的只有谢昭君,也只能是谢昭君,所以一下课就找来了。   少年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和煦:“当然可以。”   随后便耐心地帮他们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和知识点,又解答了一些问题。   经过运动会跑步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吐血那件事,谢昭君的名声彻底被打响了,再加上这次考试又是年级第一,有的人提起他都直接戏称他为谢黛玉。   也有的人见此心思活络了起来,得知谢昭君的背景后,主动找上门来。   “谢黛……哦不是,谢哥,你这里有那种业务没啊?”隔壁班的龙礼挤眉弄眼,清秀的五官倒显得有点滑稽。   被叫到阴暗的角落的谢昭君有些诧异:“什么业务?”   “哎呀……就是,就是……”龙礼跺了跺脚,干脆直接开门见山,“你能帮忙代写作业不?”   “我家那老头子天天念叨着让我写作业,我真写不了一点,他亲儿子什么尿性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反正我就开摆了,但是他念叨着又烦人,看你成绩这么好,所以就找上你了。”   “对啊谢哥。”蒯乐也是一脸苦恼,“我妈也是,天天让我写作业,不然就不让我出去浪了,写不了一点。”   “能代写不?有报酬的。”龙礼比了个手势,“这个数,绝对不让谢哥吃亏。”   谢昭君垂下眼,思索着可行性。   他顶着二人希冀而又焦急的目光,并未当即做出承诺,而是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回去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告诉你们结果。”   裴京郁上游戏后发现,今天的谢昭君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看书,而是拿了张纸在仔细地写写画画着什么,像是一张表格。   『小昭,你在写什么?』   谢昭君停下笔,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在设计一个赚钱的项目。”   裴京郁眼前一亮,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谢昭君将事情简要地说了一下,将他正在写的那张纸拿了出来,裴京郁点击放大,发现这他娘的还真是个经商的天才。   代写作业的业务被谢昭君划分为了基础套餐和豪华套餐两个档次,两个套餐的区别在于能否模仿笔迹和选择作业要几分熟哦不是,几分对。   业务时限也被他划分为了五种,设计了日卡,周卡,月卡,学期卡,年卡。   最后,如果顾客中途要停止业务,不返还已经付给他的钱。   裴京郁:这个模式怎么这么熟悉?你小子无师自通是吧。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   谢昭君难道不怕耽搁自己的学习吗?   谢昭君的Q版小人头顶冒出来一个闪着省略号的方框,良久闪动以后,他说道:“学校每个班的课后习题都是各个班老师专门出题,专门设计,也就是说每个班的题目题型都不太一样。”   “我帮他们写作业的同时也可以做一下他们班的题,就当是在做课后练习题了,这样我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老师专门出的题被学生写了,没有被当做垃圾扔掉,老师和作业高兴;富二代做了作业不会被家长数落,富二代和家长高兴;谢昭君做课后习题的同时得到了知识又赚到了元子,谢昭君和他高兴,知识和元子也高兴。   这是n赢啊,没有输家!简直是大win特win!   高,实在是高。裴京郁思考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翌日,谢昭君回复了龙礼和蒯乐,答应了代写作业的请求并将自己制作的表格给了二人,让他们挑选业务。   两人拍手叫好并当机立断各自下单了一年份的豪华套餐,并说如果满意接着续费。   谢昭君让他们将有自己笔迹的作业本之类的东西拿来给他,他好照着模仿字迹,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进了教室,最后只拿出来一些薄如蝉翼的草稿纸。   蒯乐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谢哥,都,都在这里了,哥们平时不怎么用书,所以上面没什么笔记,只有这些草稿纸,平时偶尔写写画画几句,你见谅。”   龙礼见状呵呵干笑了两声,谢昭君就知道他同样是这种情况,伸手接过这几张草稿纸,大致看了看,有数字有汉字,一笔一划都有棱有角,有零有整的,也算挺好模仿,他点了点头便拿着草稿纸和作业回了自己班的教室。   于是谢昭君的日常任务又多了两条。   太阳已经落了,残霞在余光里染红半片天穹,出了校门就是一条繁华的街,路牌折射着黄昏的辉光。   谢昭君并没有着急回谢家,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才回去。 第16章 霸总の零落   裴京郁又进入了【梦之间】,屏幕画面还是一如既往地黑。   唯一不同的是,画面里出现了新的色彩。   屏幕上的像素小人抱着狸花猫站在原地,不一会,深黑色的地面竟然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小小的幼苗飞速生长,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树叶逐渐繁茂,花朵也在枝叶掩映间绽开。   紧接着,殷红的果实在树上长出,渐次变大变得饱满。   竟然是苹果树。   裴京郁仿佛听见了世界的震颤,画面里又凭空出现了一个小木屋。   栅栏将房子和树圈在了范围内,还围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外是择人而噬的黑暗,院内是草木葳蕤,硕果饱满,谢昭君抱着猫站在院子里。   略微仰头看着那仿佛唾手可得的果子,谢昭君缓缓抬手摘下一个离他最近的苹果,轻轻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中绽开。   谢昭君垂着眼坐在床边,咀嚼着那丝甜意,和有些记不清的梦中情景一瞬间重合。   他果然能看到自己的梦。   就算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但这样的味道,一定比梦里的还要甜。   *   拿到蒯乐二人的作业后,谢昭君回到教室,发现发现旁边的同学们几乎人手一份类似于请柬的东西,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柳大小姐的生日宴会!我可以!”   “我要去见见世面!”   “天啊,姐姐给个姬会!”   柳家是A市四大家族之一,政商皆有涉及,底蕴深厚,在圣西利尔就读的学生有一定家底,但是大多数相较于柳家还是不够看,为了与柳家攀上关系,班里大多人都会选择参加。   作为柳家这辈本家唯一的女孩,柳铃依的生日会规格一定很大。   “小君,下周六是我的生日,一定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哦。”柳铃依发现谢昭君回了教室,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邀请函分发给他。   纯黑色的邀请函上是烫金的花纹,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泽,谢昭君接过,道了声好。   “柳大小姐,怎么还邀请这种下等人去你的生日会啊,也不怕脏了地方啊。”王靳从旁走了过来,眸中讥讽之色显而易见。   王靳等人对他那样强烈的敌意,似乎从成绩出来那刻就愈演愈烈。   一旁的小弟也连连附和:“就是啊柳姐,这种人连礼物都送不起吧。”   “笑死我了,我要等着看笑话了。”   王靳恨声道:“小杂种,你也真敢接,你配去吗?”   许久没到面前来蹦跶,他似乎对谢昭君的仇恨又加深了,但谢昭君印象中和他并未起过其他冲突。   柳铃依虽然家世显赫,人美有涵养,可她觉得面对傻x,这种涵养就没必要了。   她眉头一竖,一副无法和傻13说话的嫌弃模样:“傻x,我邀请同学们去生日会难道是因为我想收礼物吗?”   “你凭什么骂人啊,凭你这头人不人鬼不鬼的紫毛吗?凭你天天不写作业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样子吗?”   “你要不以后去算命吧,去算算自己到底算什么。”   “配钥匙也行,让我看看你配几把。”   柳铃依的嘴跟连珠炮似的,将以往的形象打得有些破碎,王靳等人被一番话堵得瞠目结舌,嘴巴张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柳铃依说完这句话就转头看着谢昭君:“小君,别听他们张着嘴胡说,我柳铃依只是想过生日请同学们来家里玩,就算不送礼物,只要人到了就行,我一样欢迎。”   “好。”谢昭君点了点头,将那封请柬收进书包里,“我一定来。”   “傻13。”柳铃依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喜欢站着就滚出去站,别碍本小姐的眼,恶心得我快窒息了。”   王靳那一批人虽然被柳铃依骂走了,但内心对谢昭君的妒恨肯定只会多不会少。   谢昭君垂下头,眸色深深。   只要,只要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添一把火。   *   裴京郁上线时,料想谢昭君是刚从食堂吃完午饭,正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裴京郁打开【日程安排】准备给谢昭君安排周五六日的养成,却发现周六的时间是灰掉的,没有办法安排。   有些诧异,他打开【日常轨迹】才发现『未来事件』里长出了一个分支『邀约』。   『邀约』一栏有个红点,裴京郁点开,发现谢昭君周六要去参加柳铃依的生日宴会。   柳铃依?裴京郁回想了一下,果然有些熟悉,好像是那天谢昭君进医院后来探望过的几个同学之一。   应该是谢昭君在班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参加生日会这种活动裴京郁对此表示非常支持,只给谢昭君安排了周五和日的健身。   关掉【日程安排】界面后,裴京郁忽然发现了教室里气氛的不对,果然,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出乎了裴京郁的预料。   脸上几乎写着“我是霸凌哥”的几个小人好像将什么东西扔了出去,然后谢昭君竟然直直地将身子探出了窗外,像是要伸手去够,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掉出去,裴京郁急急忙忙地拖动着谢昭君将他拦住。   于是屏幕里只剩下谢昭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哪还有霸凌哥的影子?   拿出背包里的小纸条正准备写字,还没来得及落笔,画面就快速的变换着。   掠过教室,教学楼,屏幕定格在教学楼旁的草丛上,Q版小人焦急地找着什么。   那些人究竟丢了他的什么东西?值得连命都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君在一片草丛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捡起什么东西。   他忽然红了眼圈,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哭得无力而悲恸。   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裴京郁忽然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谢昭君捡起的……   ——正是那张自己第一次写给他的小纸条。   *   还没进教室门,谢昭君就听见了熟悉的哄笑声。   他吃饭很赶时间,这样就能多腾出时间来读书,此刻教学楼里没什么人。   他攥紧了拳头,快步走到教室门口。   瞳孔骤然缩小,谢昭君死死盯着围在他座位周围的人。   被掀翻的书桌,杂乱掉在地上的物品,王靳等人讥讽的眼神……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为首之人的手中,谢昭君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全身骨骼都绷紧了。   “哈,让我来看看,我们年级第一平时那么宝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靳语气咬牙切齿,甚至特地加重了年级第一四字的语气,轻佻地将那张纸片翻过来,看清上面内容时顿时大笑出声。   “还以为写了什么呢?就这么一个破纸片啊。”   谢昭君脸色冷得像苍山上的雪,乌眸沉得吓人,话音像淬着冰:“还给我!”   王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么暧昧,不会是女朋友写的吧,哈哈哈哈,你看,急了。”   周围的人也一起哄笑起来。   紧紧握着拳头,杀意在谢昭君的眼中骤升,他正准备冲过去抢回那张纸条,眼前的一切却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慢放键,心脏被重锤,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宣布停止。   无论是可憎的面孔,是被大风吹起的布帘,还是窗外的云,在谢昭君的眼睛里都已经看不清也不再重要了,视野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张被风卷起乱飞的纸条。   谢昭君发狠挥开人群,他拼命挥舞着手想要抓住那片零落的碎羽,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还是无法阻止它的坠落。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大半个身子悬空快要掉出窗外。   可那一点白色还是离他的世界越来越远,在他的视野里逐渐缩小成三年前那场下了许久的雪,那场寒冷刺骨的雪。   原来那场雪从未停止。   “谁让他是小三的儿子呢?”   “别管了,他掉下去也活该。”   “我最看不惯这样恶心的人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了。”   身体好像被谁用力地拉了回去,谢昭君呆呆地站着,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得见刺耳的嗡鸣声,尖锐的声音快要将他彻底撕碎。   A市的天气向来多变,前几天还是晴,今天阵雨。   偏偏是下雨。   谢昭君再一次在草地上蓄积的水洼里看清自己的样子。   狼狈不堪。   葱茏的草木上还挂着欲落的雨水,谢昭君在教学楼旁的绿化里找了很久。   久到吃饭的人群都零零散散地回归了班级,久到教学楼恢复了人声鼎沸,久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那张纸条湿淋淋的落在泥土上,谢昭君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   纯白色的纸张被泥土和雨水玷染,脏污皱成一团,早已看不清楚,就像那页融化在手心的习题册。   浑身好像一下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谢昭君只能茫然地靠在树上,泪水将纸张晕染,于是唯一剩下能看得清楚的那个字也看不清了。   他失去得更多了。   身侧是喧闹的人群,谢昭君躲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无声哭泣。   三年前的他只能看着,现在的他……仍然只能看着。   好像无论他拼尽全力,再怎么努力……   ——他还是那个没用的人。   谢昭君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教室,又是怎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的,走在回谢家大宅的路上,天上忽然又下起了雨。 第17章 霸总の破防   路旁行人或叹息或呼喊,飞快地跑走,跑离露天的街道。   谢昭君兀自站在原地,雨水将他浇个湿透,就像那些过往的梦境,唯一不同的是他失去了能让雨停下来的能力。   谢昭君习惯未雨绸缪,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所以裴京郁送给他的伞他并没有带在书包里,而他今天带的那把旧伞已然连同心绪被撕碎。   他垂着头,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抱在怀里不让雨淋湿。   值得吗?好像有人在一旁问他。   明明中午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已经筹谋了很久摆脱那些人的机会。   可被未知的冲动裹挟着,目光所及只有那无根漂泊的白。   他没有选择那个已经在心里思考了很久的选项,最终什么都失去了。   谢昭君知道裴京郁都看见了,不然也不会将他拉上来而是凭他坠落。   胸口捂着的那张纸条仿佛被点燃,不断灼烧着谢昭君的皮肤。   也许是雨水,也许是眼泪,混杂着不明的情绪从下颌流下,谢昭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哪怕裴京郁对他的好是裹着蜜糖的尖刀,他也还是失去控制的去留恋,想要留住。   却什么也留不住。   他还是那么没用,说好了要成为有用的人,要展现他的价值。   却连裴京郁送给他的纸条都保护不了。   好累。   他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思绪刚一露头,那些骨子里压抑着的疲惫猝然苏醒,四肢百骸都仿佛灌了铅那么沉重,被滴落的冰凉雨水拖拽着下坠。   “你是不是很想活下去啊?”   谢时尧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发现他好像无法回答出“想”这个字了。   雨好像忽然停了。   不,雨并没有停。   雨声好像变成急促的鼓点在他耳旁炸响,却再也没有一滴雨落到他的身上。   谢昭君睫羽微颤,狼狈地转过头,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滑进眼睛,寒得锥心刺骨。   一把透明的伞被撑开,正静静浮在他身后。   谢昭君仿佛看见了那只鬼站在他身后,执伞替他挡住了所有雨水,时间静默。   他慌忙地回过头,不敢再看,事实上他也看不见那只鬼此刻的表情。   失望?怜悯?   谢昭君颤抖着,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   他不敢再想。   他不愿再想。   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谢昭君头顶之上,亟待他放松警惕之时当头落下。   一剑穿心。   失去意识之前,那只鬼好像对他说:   『回去吧。』   谢昭君发烧了,比暴雨还要来势汹汹的高热将裴京郁打得措手不及,想着放学之后和他聊聊的计划宣布失败。   明明只是一下子没看手机,谢昭君就放任自己被淋湿了。   隔着屏幕裴京郁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意,躺在小床上的Q版小人满脸都是不正常的嫣红。   去商城买了各种药,裴京郁呆呆地看着手机,心头陡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真的是游戏吗?   自由度这么高的游戏,情感这么丰富的游戏?   这不会是三体人入侵地球做的试验吧。   裴京郁一直都是无神论者,于是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掉,继续看着屏幕发呆。   为什么呢?   那张纸条有那么重要吗?   裴京郁垂下眼,回想起自从下了这游戏之后发生的事,内心有些怅然。   明明知道是一段冰冷的数据而已,可是他却感觉谢昭君像是个活生生存在的人一样,自己已经很难再将他当成npc看待了。   他此刻更想问谢昭君的是……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裴京郁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养死的花。   ——难过得好像了无生趣,马上就要枯萎了一样。   *   雪,很大的雪。   视野里是无数白茫茫纷飞的雪片,谢昭君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天。   那个他失去家,再也没有家的时间节点。   坐在疾驰的车辆后座里,谢昭君死死地搬动着开门的把手,他听见自己尚且稚嫩,满怀哭腔的声音。   “我不要走,我要妈妈!”   “我的妈妈!”   门被锁上了,无论再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就和那时一样。   一声巨响,车辆在无人的道路上撞上旁边的树。   谢昭君颤颤悠悠地从车辆里爬出,浑身都疼,心跳快得骇人。   这次,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回去。   好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扑通一声,谢昭君跪倒在雪地里,脸被冻得通红。   好累。   他用尽全力也还是没有挪动僵硬的身体爬起来,就连动动手指都是奢望。   他太疲惫了。   意识好像被冰封,脸贴在寒冷的雪地上,谢昭君这才惊觉……   冒着黑烟的汽车距离他不过几百米。   他听见自己笑了,仿佛从寒凉的齿缝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挤出的,满含自嘲的笑。   原来他的全力,也就只有这几百米。   不自量力。   谢昭君从梦中苏醒,喉间发痒的感觉一下涌了上来,他死命咳着,脸色难看。   压制下喉咙像火烧般的痛感,谢昭君用力地撑起身坐了起来。   窗外无星,阴沉的天色像要将人吞没。   小桌上摆着一杯水。   那张起皱的纸条放在他的枕边,一如他复苏的那个清晨,却再也没有力气拿起。   他不自觉地猛咳了几声,带着破碎的悲意。   “小君少爷,你没事吧。”   也许是听到动静,杂物间的门被人打开,伴随着那道暗含焦急的声音。   是程管家。   谢昭君垂下眼:“我没事了。”   “吃过药了,现在还烧着吗?”程管家拿着毛巾过来,探了探谢昭君额头上的温度。   “好多了。”   谢昭君声音带着些病态的嘶哑:“谢谢程叔。”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三点了。”   原来这么晚了,他竟然睡了这么久,又梦到了那场雪。   程管家听他嗓音嘶哑便准备出去给他倒杯水,冷不丁地瞥见桌子上的水,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和疑惑。   谢昭君读懂了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体僵了一下。   “这是什么时候倒的水?唉,我真是年纪大了,记忆力这么不好了。”   程管家摇了摇头,将那杯水拿起,准备换上热水,却奇道:“咦?怎么还是温的?”   “程叔,我就喝这个就好。”   谢昭君垂下眼,手指触上玻璃那刻,并没有感觉到冰冷,杯中未散尽的温度更像是对方恰到好处的真意,连同尘封的心一起融化。   为什么?   “可能是哪个关心少爷你的人偷偷送来的。”程管家猜测道。   “少爷,要好好照顾身体啊。”   “总还是会有人担心你,挂牵你的。”   他原本小口啜饮着,闻言一下就被水呛住了,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碎。   程管家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谢昭君那颗心也被震得七上八下,他呆呆地愣住。   黑夜模糊了他的视线,因此感知更加敏锐,他能察觉到管家满含关切的语气。   是关心吗?是挂牵吗?   可为什么呢?   他明明那么没用……   世界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不计回报的好意?   哪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   谢昭君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有些无法抑制地动摇了。   他又回想起自己在起初询问那只鬼目的的纸条,对方并没有回复。   到底是不愿意告诉他,还是,根本没有目的?   心里搅成一团乱麻,混杂着发烧有些理不清的思绪,更加纠结。   让程管家去休息后,谢昭君愣愣地坐在床上。   完全不懂。   *   裴京郁发现谢昭君变了。   还是那么刻苦勤奋,努力读书,认真锻炼,只是好像刻意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纸条不回,东西不收。   好气!   “郁啊,别藏了,我都知道了。”   裴京郁一愣:“藏什么?”   “你一定谈恋爱了吧。”   裴京郁秀气的眉头一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裴镜嫣:“为什么这么说?”   “五秒之内,我在你脸上看到了好多种表情的变换,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裴镜嫣眼里闪着洞悉万物的光,“这症状就和我闺蜜陷入虐恋的时候一样。”   裴京郁下意识反驳:“什么虐恋,你别乱说!”   “只是我儿突然不听讠……”   裴京郁话音顿住,因为他对上了他好姐姐投来的大为震惊的目光。   “你……你有儿子了?”裴镜嫣大为震撼,手指抚上下巴,甚至还真的思考起了时间线,“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时间管理大师?”   “不是!什么啊,是养成,你懂吗,就是那种养成?”裴京郁语无伦次。   裴镜嫣的目光更怪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裴京郁:“哪种?你还……玩养成?”   “是养成游戏,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京郁颇有种越描越黑的无力感,有些气恼地抬起头,却对上了裴镜嫣揶揄的目光,大呼上当。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没那意思。”   “我自己的亲弟弟自己还不知道吗?”   “唉,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她遥遥一指厨房,缓缓一笑:“你,去给姐炒俩菜。”   “真是游戏啊?”   裴镜嫣趁裴京郁不备猛地凑近手机屏幕,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只一眼就移开头去。   “还以为你骗我呢。”   说到此处,她好像有些小小的失望。   “嘁,没意思。”   裴京郁将电视打开:“看你的电视吧。”   随后便有些发愣的盯着手机屏幕,裴镜嫣看着魂不守舍的裴京郁,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个游戏,那么当真干什么?”   “虽然画风挺好看的。”   “叫什么名字?我也去下一个玩玩。”   裴京郁猛然按熄了手机屏幕,将目光挪到一旁的电视上,语气淡淡:“你猜。”   裴镜嫣撇了撇嘴,切了一声。   虽然表面上是在看电视的样子,可裴京郁的眼睛完全没对焦。   他方才才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有点不对劲,工作的时候也频频出错,情绪总是莫名其妙受这个游戏影响。   真可怕。   裴京郁揉了揉眉心。   自己到底是玩游戏还是被游戏玩?就算剧情再好也终究是游戏剧情,实在没有必要将这样的情绪带进自己的生活。   还是减少玩游戏的频率好了。 第18章 霸总の黯然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讲新的知识点。   “我们按发生的概率将事件分为确定性事件和随机事件。”   “其中确定性事件被分为必然事件和不可能事件。”   “必然事件P(A)=1,不可能事件P(A)=0。”   忽然有人举手:“老师,可不可以将人活着呼吸看成必然事件,人死了呼吸看做不可能事件呢?”   “可以这么说。”柳知画一愣,笑着点头,“同学们可以发散思维,想想生活中有哪些必然事件和不可能事件。”   班里顿时叽叽喳喳起来,说什么的都有,鸟鸣、风息混杂着各种声音钻进谢昭君的脑海里,和那日雨天的喧闹交织,令人烦躁。   他低下头,细长的签字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草稿纸上划出又粗又重的一条黑线。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两个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不足千万分之一。   那人和鬼相遇的概率呢?   毫无疑问的,是0%。   但他却真切的和那只鬼遇见了。   这本来就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要做的事,就是回到正轨。   没有价值的人下场本就是被抛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烂。   仅此而已。   放学时刻,谢昭君绕过许多条七拐八拐的后街小巷,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霎时间映入他的眼帘。   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周围低矮得发旧的楼房显得格格不入,这片草地于是更加弥足珍贵。   秋千的铁链上锈迹斑斑,木板上却没有灰尘,好像仍是有人经常光顾。   黄昏已至,碧绿的草叶被沾染碎金色辉光,谢昭君在草丛旁蹲下,垂下眼,仔细地寻找起他想要的东西来。   东西没找到,却发现了一个人。   衣着朴素,脸上皱纹深深,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身上落满了华丽的光点,表情似乎极为惬意。   也许是感受到响动,那个人睁开眼睛,谢昭君于是和那双深沉却澄澈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你……”   老者撑起身来,呵呵一笑。   “没死,我躺着晒晒太阳。”   谢昭君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朋友,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谢昭君没再开口,那老者倒是乐呵呵向他搭话。   也许是因为这个熟悉的称谓,谢昭君心脏都颤了一下,僵着身体,垂下眼睛:“我已经十六了,不是小朋友了。”   “而且……没有不高兴,我很好。”   浑然不知自己的神色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那老者倒是没有追问,看了他两眼便移开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秋千上:“那好吧,听说坐秋千可以把烦心的事情都通通甩掉哦。”   随后看了眼腕上破旧的表,老者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略一甩手:“我该走了,有缘再见。”   不知道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谢昭君没有如愿找到想要的东西,第二天又去了那个地方。   也许是值日来晚了的缘故,今天老者的身旁又多出来了一个人,年纪约莫六七岁,右脸上有一块巨大的伤疤。   二人玩得正欢,笑语融进微冷的风里,谢昭君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这样的温情时刻,一身的力卸了大半,再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   周六,柳家的别墅中逐渐人声鼎沸,各界名流来来往往。   大人们站在宴会厅中交流着,每个人仿佛都戴着笑意的面具,这样的场合与其说是生日会,不如说是借着名号的又一场商业洽谈。   受邀的同学们大多在大厅旁的花园中,谢昭君将手中的礼物放在门口的礼物堆中,朝着院子里走去。   柳铃依并未在场。   圣西利尔大部分人家境都还是算得上优渥,于是谢昭君的穿着便显得格外普通,他面容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院子里的草木。   可偏偏有人要打破这样的平静。   谢时尧对着王靳使了个眼色,于是刚从大厅出来的人便向着谢昭君这边走来。   王靳今天穿着一看便价格不菲的西服,精致的造型就连头上那两撮紫毛都有些顺眼。   “小杂种,你还真来了,恶不恶心啊?”   谢昭君轻笑一声,触及王靳那带着恶意的目光时竟有些嘲讽:“我凭什么不能来?”   “这么霸道的道理,谁教的?谢时尧吗?”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人。   王靳被下了面子,恼怒道:“岂有此理,你可真长本事了啊。”   怒着怒着,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轻嗤一声:“等会你可小心点。”   天色暗了下来,谢昭君和王靳二人站在角落,除了个别人之外基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随着众人惊呼的声音,院子里璀璨的灯光猝然亮起,整座别墅周围一下亮如白昼,巨大的蛋糕车从远处映入眼帘。   好几米高的巨大蛋糕,上有圆润珍珠和宝石点缀,而在最顶部,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天鹅。   众人讨论的声音更大了,什么柳家财大气粗云云之类的。   柳铃依走进宴会厅,一袭高定黑裙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在灯光的映照下优雅至极,人群中传来压抑着的赞叹与惊呼。   王靳冷哼了一声,转身向着那边走去。   顺着人群走过去向柳铃依道了生日快乐后,谢昭君便远离了人群,在别墅花园里走走停停。   走着走着,竟然发现了一个秋千。   吊在高大的树下,精致华美的,像是童话中的秋千,谢昭君喉头一哽,脑海中的记忆猛地回笼。   明明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继续向前,却也沉重得不肯退却,他仿佛自虐般地看着这样的场景,心头那说不出的感觉掠夺了他呼吸的权利。   不知道站了多久,谢昭君在流窜着的冷冽风中被发现。   注意到谢昭君,老者扬起目光,对他笑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   坐上秋千的那一刻,谢昭君懊恼起来,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答应了老者的邀请?   也许是注意到谢昭君的窘迫,老者道:“我每天都有擦,铁链不脏的,虽然看起来铁锈很多……”   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谢昭君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抿了抿唇,挤出一个嗯字。   握上秋千旁的铁链,并不冷,其上还残留着小男孩手上的余温。   小孩子在旁边咯咯地笑,谢昭君校服的白色衣角被风吹起浅浅的弧度,被吹动的发丝揉乱了谢昭君的目之所及。   心中的阵阵酸涩似乎都被抚平了些许。   小孩子在一旁其乐无穷地追着蝴蝶,谢昭君和老者坐在草地上,静默不语。   “小朋友啊,心情好点了吗?”   谢昭君点了点头,出奇没有反驳。   他抱着膝盖,睫羽上盈着浅浅的碎光,像是水中被落叶打得零碎不堪的旧影,寥落又孤寂。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开口时竟有些滞涩。   “您……您相信世界上会有完全不求回报,没有私心的关心吗?”   “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老者像个老练的聆听者,静静地听着谢昭君的问题,脸上的一道道褶皱仿佛时间长河中溅起的波纹,无声却包容万物。   并没有正面回答谢昭君的问题,老者将目光落到奔跑着的小孩子身上,自然地压低了声音。   “几年前,这孩子的父母丧生于火灾。”   “救人的时候,他奄奄一息的父母将护住的他递给我,自己则永远留在了里面。”   谢昭君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懂得那孩子脸上蜿蜒的疤痕从何而来。   “事实上,我和他们素不相识。”   “冲进火场的时候,我脑海里完全没有什么算计,只是想那么做,便一腔孤勇地做了。”   他一笑,牵动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也许我唯一的私心……”   “就是不想看见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仓促而无力的死去吧。”   震惊也好,心酸也罢,谢昭君好像忽然懂得了自己方才停滞不前的原因。   ——是羡慕。   对这样深厚感情的羡慕,对笑容的羡慕,也许还有……对爱的羡慕。   因为无法拥有,无法融入,所以羡慕,所以渴望拥有,渴望融入。   但他不敢,所以羡慕也只能是羡慕。   “你那个朋友……很幸运呢。”老者看着天上的火烧云,对谢昭君笑了一下。   “什么?”谢昭君一愣。   恰时,草丛那边传来小孩子的呼唤声。   “爷爷!大哥哥!”孩子的声音是后天的嘶哑,此刻带了些莫名的沉重和沧桑。   “看,蝴蝶!”   谢昭君瞳孔微缩,移动着目光向声源处看去。   白色的蝴蝶停留在小小的掌心,被男孩似献宝般高高扬起,迟暮的黄昏将其染成璀璨的金。   恍惚间,那只蝴蝶似乎随着风中跃动的光影,慢慢却又坚定的……   也许,   ——是为他而来。   “你那个朋友……很幸运呢。”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最后能遇见了一个对他好的人。”   “哪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只是想要对他好而已。”   “很幸运,不是吗?” 第19章 霸总の反击   “诶,小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铃依的话音唤回谢昭君的思绪,他从怔愣中回过神。   “铃依?你怎么出来了?”   柳铃依叹了口气,无奈:“唉,里面太闷了,全是大人那些东西,真无聊,我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来了。”   “我原来小时候可喜欢坐秋千了,觉得坐上去的瞬间什么烦恼都没了,于是习惯一直到了现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开口:“对了,小君,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嗯。”谢昭君点了点头,回以一笑,“找到了,谢谢。”   “我原来小时候可喜欢去七水巷后面那一片玩了。”柳铃依笑着,竟然有些怀念,“只不过后来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东西找到了,那你的心情有好一些吗?”   谢昭君一愣,开口道:“我的心情?”   “是啊,好像是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   “想要留住的东西。”   “所以你才会那么难过吧。”   四周的灯光太过于亮,就连天上星星的华彩对比之下也没有那么耀眼了,谢昭君在柳铃依的眼中看见了愕然的自己。   他的失落被许多人察觉,但自己却充耳不闻。   为什么呢?   他不懂。   那束月光于是落进他眼里,刺激得谢昭君几乎快睁不开眼睛。   今夜星光虽然微弱,但月光却很亮呢。   ……   宴席散场,前门人声嘈杂,连夜色都被煮沸,无数豪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奔赴进重重夜色。   灯光璀璨,却照不亮倒地的身影,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因此长夜好似无光。   无数拳头争先恐后地落下,伴随着奚落,嘲讽,讥笑,仿佛这样就能将心里的所有不快发泄出来。   “怎么不装了?不是很能耐吗?”   “md,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三!”   王靳咒骂着,眼睛迸发出狠厉和恨意。   “你们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你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你能用什么报复我?”   王靳大笑出声:“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是你一辈子都惹不起的存在,懂吗?”   “像你这样的下等人,天生就该在最阴暗的下水道,一辈子永无安宁!”   谢昭君扯了扯被打得青紫的唇角,手指微微一动关闭按钮,发出了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咔哒一声。   王靳发现谢昭君似乎很害怕,肩头在压抑不住的颤抖,快意涌上,更加用力的拳头抡了下去。   就在那时,王靳听见了压抑着的,仿佛从谢昭君胸膛肺腑中硬生生挤出的笑声。   笑声?   伸手握住即将落下的拳头,谢昭君抬起眼,向着王靳看去。   影影绰绰的人影并非密不透光,头顶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缺口,于是月光便从那个豁口洒了进来,恰好照在了他的脸上。   如同一道巨大的雷影当空劈下,霍然照亮了少年的眉眼,清亮而又精致。   他在笑,竟然在笑。   眸中却是淬着寒冰的冷淡神情。   王靳的拳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众人不住的停下了手,有些诧异又发毛地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   谢昭君起身,将王靳手腕一扭,反手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眼神狠戾,仿佛要将所有压抑都宣泄出来,又不解气地补了几脚,下了死劲,一旁的小弟冲上来硬是没拽开。   “你他m……”   “你爸最近正在准备竞选的重要关头吧……”谢昭君晃了晃手中的录像设备,笑容凛冽又冰寒。   将目光移到其他人的脸上,依次数过各自家庭的背景。   “方才的所有,还有以前那些录音录像,我这里都有。”   “要是这些录像和录音落到了他们的竞争对手手里,你猜,你们会怎么样?”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录像设备被抢了过去一把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没用的,设备连接了云端,它会自动储存录像,你们阻止不了我。”   少年唇色苍白,眼神却阴鸷如恶鬼,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我联系了许多媒体,要是想杀了我,捂住我的嘴,那么第二天,这些录像还有以前的那么多录音就会传遍A市的大街小巷。”   “也许你们会很讨厌我,可那些政敌一定会很感谢我。”   “你……”王靳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昭君,只觉得他格外陌生。   明明应该是狼狈的,却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压迫感,和以前逆来顺受的样子截然不同。   “是要继续与我为敌,失去所拥有的一切,富裕有权势的家庭、当高官的父亲、众人的追捧讨好,最后沦落为和我一样……”   谢昭君看着王靳逐渐惨白下去的脸色,竟然缓缓笑了:“卑劣的垃圾?”   “还是当好你们那高高在上的官二代大少爷?”   “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们以后别来烦我,我就什么都不会做。”   “你们也不想体会失去重要之物的感觉吧?”   那样仿佛跌入谷底,痛彻心扉的感觉。   “我真的很讨厌小三,很讨厌很讨厌。”王靳收了手,眉宇之间是难以散去的郁气,“所以,我不明白……”   “错的,难道不是不负责任的父亲吗?”谢昭君垂着眸,长睫下的目光凌凌洌洌,轻轻飘飘的话音却如同一道当头棒喝。   王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王靳等人离开之前,谢昭君忽然开口。   “我妈妈,不是小三。”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也许对施暴者而言这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正当”下手的理由罢了,可谢昭君仍是开口了,不管他们信或者不信。   谢昭君走在夜色下,昏黄灯光映他身影瘦弱萧条。   他还是太弱小了,就连摆脱这些人都需要迂回。   夜风微凉,丝丝缕缕的寒意入侵着谢昭君的五脏肺腑,他不住地裹紧了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让无情的风抢走身上仅存的温度。   好冷啊。   真的真的,好冷。   ……   日子仍然如同流水那样过去,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王靳等人避他如同蛇蝎,谢时尧多次叫外班的人来找他的事,也被谢昭君一一化解。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替几位同学解答完疑惑后,谢昭君抬起头时,目光忽地一顿。   窗外郁郁葱葱的草木叶子不知何时枯黄落下,萧索又凄凉。   秋天临近尾声。   他听到叶子轻轻坠地的声响,也闻到淡漠的,叶子腐烂的味道。   反应过来时,草稿纸上已经被写满了字。   密密麻麻的,用力得几乎快要将纸张戳破。   上课铃声响起,今天依然是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除了——   房间里放着的那盆风雨花,裴京郁送给他的风雨花。   谢昭君起床后发现那盆花已然枯萎。   分明早就显出颓势了,在花中显得很长在人类面前却很短暂的花期已经过去,但竟迟迟等到深秋结束的那一刻,脆弱的生命,方才真正死去。   浅淡的光影笼罩在谢昭君眉眼间,刹那竟有些模糊不清。   他忘了,世间本就没有永不凋谢的花。   *   裴京郁这段时间上线游戏的频率明显减少了。   现在大概是……每天一次。   处理完日常工作上线时,谢昭君已经睡了,许久不见的【梦之间】按钮正亮着。   “检测到触发条件满足,是否进入【谢昭君】的梦中?”   裴京郁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是,待到加载进度条到满格,手机屏幕再次黑了下来。   出现在画面里的,仍然是那个小院子。   苹果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子,树木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风将像素小人的衣摆吹得鼓动,谢昭君坐在院子里,怀中抱着那只猫。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身来,拿起篱笆旁的铲子。   铁铲深深刺进黑漆漆的地面,抬起来时,上层的深黑色已经被挖出,露出埋藏在下方的棕褐土壤。   裴京郁看着谢昭君耐心地一块一块地将土铲开,似乎是要种什么东西。   整个院子都被他挖开,他蹲下将种子一颗一颗地洒下,再细心地将土填好,随后便又坐回了凳子上,垂眸盯着这块有些尚且死寂的土地。   时间好像停驻在此刻,停在谢昭君微垂的眉眼之间,梦境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施展他的超能力使时间加快流逝,而是准备坐着静静等待花开。   裴京郁没忍住,戳了戳谢昭君的脸,于是画面里的猫就伸出肉垫挠了挠他的脸。   仿佛身处云端,脸侧掠过柔软又洁白的云朵,是软绵又轻飘飘的感触。   谢昭君揉着怀里的猫,手感和方才的一样,温暖又柔软。   他放低了声音,轻声开口。   “你会陪我……   陪我等花开的,对吗?”   【梦之间】在这句唯一的话语落下之时忽然拉上了帷幕。   裴京郁愣愣的看着恢复到游戏界面的游戏,点开了【日常轨迹】。   【谢昭君】上了一节化学课,获得了启发!化学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语文课,知识增加了!语文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上了一节数学课,收获颇丰!数学学习度增加!   谢昭君这段时间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讲?笔记记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在被霸凌哥欺负,这些他好像都不知道了。   料想一定是和原来一样的吧,还是那么平常的日子,毕竟玩家对他来说也许是可有可无的。   就是那张纸条的确很难让人不在意。   但是现在好像也不重要了,谢昭君甚至都不愿意跟他交流。   【日常轨迹】旁的『未来事件』又亮起一个小小的红点。   距离【谢昭君】的生日,还有十天。 第20章 霸总の真心   裴京郁次日上线的时候,便被Q版小人身上飘出来满屏写着“……”的气泡糊了一脸。   系统紧接着弹出了一条提示。   系统提示:您的小纸条收到了回复。   心念一动点击查看,那张小纸条便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阿郁,你还在吗?QAQ』   差点就走了。   裴京郁叹了口气,心头那些生气早就被时间冲淡了,面对谢昭君的主动联系他竟是一点气都升不起来了。   而且……谢昭君甚至还加了一定是上网冲浪学来的颜文字!简直是犯规行为!   可恶!(?`⊿?)?   回了个『我在』,纸条送达的那刻,谢昭君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屏省略号的气泡也轰然破碎。   裴京郁这才看清谢昭君正站在谢宅的庭院里,旁边是有些枯黄的草木,身后是正灼灼燃烧的火盆,在游戏具象化的烟雾里,他几乎要看不清谢昭君的表情了。   『小昭,你在做什么?』   干净的白色衣角卷动着风猎猎作响,火盆里的灰白羽毛被大风吹得乱飞,雾因此也被冲散,裴京郁于是看清了谢昭君的神情。   歉疚的,小心翼翼的,眸中水光潋滟,连带着眼睛那一圈都红了起来。   Q版小人头上冒出一个小气泡:“对不起。”   这是谢昭君第二次对裴京郁说对不起。第一次裴京郁记得是在医院,Q版小人委屈地捏着被子,是为他“能力不足”被人欺负的道歉。   那这次呢?   那张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纸条兀然浮现在裴京郁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年死死将那张纸条捂在心口,哪怕已经失去了意识,仍然满脸悲戚,仿佛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又一个气泡冒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写给我的东西。”   果然是。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裴京郁哑然,指腹无意识摩挲过屏幕,他早该想到的。   “无论你要选择离开还是什么都好,我想送你最后一件礼物。”   谢昭君扯出一个笑容,递出怀中的礼物盒:“本来想着要烧给你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   系统提示:【谢昭君】试图送给你一件礼物,是否接受?   精美的礼物盒子从谢昭君的手中消失,出现在画面正中央,打开后,竟然是一条领带,深蓝色,华美又精致。   而后还有第二件礼物,一个带着被木框裱起来的四叶草标本。   【四叶草标本】:特殊的三叶草,匠心制作,饱含真意。   画面上的小人手指攥紧了衣摆,将白色校服都抓出了褶皱,就连冒出的气泡都在发颤。   “阿郁,这是我赚到的第一份钱。所以我想用这份钱为你买一件礼物,早就买好了,可我一直……”   气泡上的字顿了顿。   “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的声音和模样,不知道你的生平,可是我看到这条领带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地觉得……”   “一定会很适合你。”   明明知道是游戏,但裴京郁仍是下意识捏紧了手机,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替谢昭君拂去他头顶的香灰。   这游戏自由度很高,但好像真的只设计了人物的触摸功能,于是他看见Q版小人好像抓住了什么般猛然抬起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清亮的眸中光华流转,像是世间千万璀璨只呈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   真是被这游戏打败了。   『礼物我很喜欢,我也很欣慰。』   『但你的礼物,其实早就送给我了。』   诶?Q版小人神情错愕。   『你好好学习,幸福地生活,就已经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是吗?是这样吗?   礼物什么的。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谢昭君仿佛从头到脚触电似的,只能傻傻地呆立在原地,他眼睫颤动着,乌眸中潋滟波光闪动,心中好像有人隔着棉花在敲鼓,是模糊又柔软的震颤。   “阿郁,你真好。”   半晌,谢昭君抿了抿唇,鼻尖略微泛红。   『嗯,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裴京郁还是要谦虚一下。   “才不是!”少年瞪大了眼,抬眸,看向蔚蓝色的天,语气急促却无比真挚,眸光闪动着少年人的赤忱与真心。   “阿郁就是世界上最好的!”   “遇见你,就像我能找到四叶草这件事一样幸运……不,是比这件事还要幸运……”   他动了动手指:“幸运一千倍,幸运一万倍的事情!”   谢昭君垂下眼:“所以,阿郁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因为值得,所以无论裴京郁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谢昭君都已经更不想再去分辨。   哪怕只是假意的真心,是裹着蜜糖的尖刀,他也愿意沉溺其中,直到梦醒时分。   他会变得更厉害,为裴京郁奉上他所需要的一切,献上自己所能献上的最好。   Q版小人头顶的气泡刚刚消散,一行系统提示小字便从上方探出。   ——系统提示:%¥%@#&+?   程序猿检修一下啊!?三天两头出bug怎么玩!?   叹了口气,裴京郁写道:『既然说好了要等你,我就不会轻易离开。』   『你头发沾上灰了。』   也许是被烟雾熏红了眼睛,心头被不知名的东西裹挟,谢昭君在那一瞬间,忽然很想哭。   强忍着泪水,他捻起发间被风吹落的香灰,不是冰冷的,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那天触到的余温尚存的玻璃杯,他怔愣半刻,那缕灰白余烬便失控般脱离指尖向下坠去,最后飘飘摇摇地落在枯草上。   下雪了。   原来秋天也会下雪。   原来下雪不一定都代表着寒冷与失去。   『那些霸凌你的人……』   谢昭君捏起纸条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他深呼吸了一下,仿佛找回了喘息的余地,抬起头,唇角竟扬起一个解脱般的笑容。   “不用了,我已经暂时解决他们了,阿郁。”   他一定会,一定会变成更有用的人,再也不会被欺负,足矣被利用,可以给裴京郁他想要的东西。   天色已晚,谢宅灯火却并未向从前那样通明,裴京郁拖着视角在房间里四处逛了一圈,没像之前那样发现几个人,于是写道:『屋子里怎么没多少人?』   “嗯,他们……搬家了,连带着很多保姆,还有程叔,都走了。”   『你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Q版小人摇着头,竟然笑了:“嗯,我不走。”   说得也是,跟着去受欺负吗?不去也挺好的。   『你在这里会害怕,会孤独吗?』   谢宅人手少了之后,虽然仍有安排人打扫,频率也没有那么高了,于是园子里新添未扫净的落叶骨碌碌滚过谢昭君的脚边。   Q版小人摇了摇头。   “我一点都不孤独。”   那双乌黑的瞳眸正灼灼地望着屏幕外的世界,仿佛在无声地说出未尽之言。   ——因为有你,所以……   我一点都不孤独。   裴京郁哑然一笑,揉了揉谢昭君的脑袋。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0。   裴京郁下意识点开了个人界面,竟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谢昭君对他的好感值已经来到了44。   至于之前那个乱码的数值,他还是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可能是bug上长了个游戏。   伴随画面里的礼花炸开,系统提示:   恭喜玩家到达LV.5,解锁永久小纸条和小金库功能,增加部分【日常轨迹】功能!   当前小纸条:max。   这游戏总算做了点人事。   小金库?裴京郁点击游戏页面正上方的那个硕大的金币。   【神秘的小金库里藏着用户与培养人物共同的存款!本游戏旨在把每个人物培养成为霸总,而无论是继承家业还是创业,都需要一定的资金yo~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你们的存款数量~一起为美好的明天奋斗吧!】   里面有自己之前给孩子的零花钱,上次谢老登爆的金币,还有谢昭君“代写套餐”赚来的钱,这些通通都化为可视化的数字呈现出来。   裴京郁忽然对这个游戏的早就远到九霄云外的主线任务“培养霸总”生出了些实感,这才是这游戏应该有的模样,肯定是要一起赚大钱的嘛。   【日常轨迹】中也多出了买彩票,理财,买基金等等等等之类的选项。   但是只有彩票可以玩家手动操作,剩下的系统提示玩家可以让培养人物去做。   去商城逛了一大圈,谢昭君眼前又忽地出现了一摞专业书籍。   裴京郁邪魅一笑,有点带入小说里总裁的角色了。   “你要全部看完。”   Q版小人愣愣点头,就像是小说里被总裁呼来喝去的可怜秘书在风中凌乱,但很快又扬起笑容,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果然不愧是谢昭君吗?   裴京郁随手填了个数字买彩票,管他中不中,反正不要钱。   点开背包,他发现背包除了原有的【食物】,【武器】等等分类,还另外开拓了一个【特殊】界面,点开竟然是谢昭君送给他的礼物,还在里面发现了彩票,上面写着每日5:00开奖。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裴京郁发现是裴镜嫣正在对他进行疯狂的消息轰炸。   【镜子】:毁了孩子,都毁了!   【郁】:? 第21章 霸总の宠物   【镜子】: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想听哪个?   【镜子】:我急死了!!!   【镜子】:(阴暗地爬行)(尖叫)(扭曲)(阴暗地爬行)(尖叫)(扭曲)(嘶吼)   【郁】:?   【镜子】:快救我!   【郁】:怎么了。   【镜子】:当妈给我发信息说隔壁王阿姨的哥哥的儿子的远方表哥今天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镜子】:爸妈他们下个周就回来,他们问我怎么还没找个对象带回去,说我都老大不小了,我觉得这简直是倒反天罡!(戴墨镜emoji)   【郁】:把墨镜摘了。   【镜子】:(流泪猫猫头)   【镜子】:你吃饭没?   【郁】:没呢,还没做。   【镜子】:我好伤心啊郁,唉,感觉有些许食欲不振呢,都吃不下(特指自己自己做的)饭了。   【郁】:R.I.P   【镜子】:郁子,开门,我是姐姐。   【郁】:我就知道。   ……   裴镜嫣刚上桌便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一边摇头说食欲不振,一边筷子却没停过。   “还好他们就是随口一嚼嚼嚼提,我说了句山人自有妙计嚼嚼嚼他们就说不管我了。”   “你就是想来蹭饭吧。”裴京郁一针见血,笑了笑。   裴镜嫣讪讪一笑:“看破不说破吧,况且一家人的事,怎么能叫蹭呢?”   “对了,你看爸妈朋友圈没?”   “没呢。”裴京郁点开朋友圈,连着好几条都是爸妈的朋友圈。   【花开富贵   阿尔卑斯山的祝福(玫瑰花x3)   风景图片jpg.x1雪景图片jpg.x1自拍图片jpg.x1   三小时前】   【平安是福   好(爱心x1)   图片jpg.x1图片jpg.x1图片jpg.x1   三小时前】   “唉,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退休啊,老了之后手里大把大把钞票,坐在法拉利里笑,想想就美滋滋的。”   裴京郁叹息似地拍了拍裴镜嫣的肩膀:“同志仍需努力。”   吃完饭后,裴京郁打开手机,画面让他有些惊讶。   谢昭君在厨房忙碌着,Q版小人明明很认真,呈现出的画面却颇为可爱。   『小昭,你原来会做饭吗?』   谢昭君将菜端到饭桌上,又拿出碗筷:“会的阿郁,我原来……跟着妈妈的时候学过一些。”   气泡又紧赶慢赶飘了出来:“虽然现在手艺可能还不是很好,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学。”   『加油OvO!』裴京郁有样学样,也跟着谢昭君用上了颜文字,抛开别的不谈,确实看着还挺不错的。   Q版小人的脸一下漫上绯色,好像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一样,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裴京郁心情大好,弯起唇角,又在谢昭君脸上点触了几下,果不其然见到他的脸色更红了。   可爱死了。   “阿郁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以后我学会了可以做了烧给你。”   这回轮到裴京郁呛住了,看着一本正经地过不去烧纸这个梗的谢昭君,心中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觉得他更可爱了肿么破!   “你这次真恋爱了。”裴镜嫣笃定,目光好似看透一切。   手指继续在屏幕上写着字,裴京郁对裴镜嫣的话充耳不闻。   裴镜嫣用手在裴京郁面前晃了晃:“这回拿的甜宠剧情?”   爹疼儿砸,这怎么不能算甜宠呢?   裴京郁眉梢一扬,眸中星星点点全是笑意:“你猜。”   “那下次爸妈再提找对象我可就直接报你名字了。”   “麦当劳的吉祥物,扑克牌的最大数,世界千奇百怪,joker无处不在……”   “裴镜嫣,别当小丑好吗?以后我家里大门可能得常为你关闭了。”   “嘁,还威胁上了。”   裴镜嫣撇了撇嘴:“哼,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裴京郁发现自从那天烧纸送礼物后,谢昭君的话变多了一点,会主动向他提起学校里发生的许多事情,好像在和他找话题聊。   虽然有些事情裴京郁上游戏的时候见过,但是和听谢昭君讲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屏幕上气泡一个个地冒出来,就像是小鱼吐出泡泡,很有趣。   聊得最多的,是一只流浪猫。   谢昭君第一次向裴京郁提起他的梦。   “阿郁,你知道吗?这只猫和我梦里那一只好像,就连眼睛颜色都是一样的……”   “那也是一只狸花猫,瘦瘦小小的,明明没有见过,某天却忽然地闯进了我的梦里面。”   是他的“入梦形象”,这也是【梦之间】里的剧情。   谢昭君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不停地向裴京郁讲着他梦里的事情,虽然裴京郁早就知道了,可还是饶有兴趣的听着。   『你遇到的那只猫怎么样了?』   “它好多了。”   『你好像很喜欢猫。』   Q版小人点了点头,对话气泡里近乎一字一顿:“很喜欢。”   “我很喜欢。”   自从谢家三口搬离将保姆和管家带走后,谢昭君常常步行回家。   他走进街边的一家宠物店,店员还是那天那个店员,看见他来了便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同学,你来啦!猫猫恢复得很好哦。”   一只小小的狸花猫戴着同样袖珍的伊丽莎白圈趴在地上有些闷闷不乐,看到谢昭君来的那一瞬间便亮起了眼睛。   谢昭君蹲下抚摸着它,猫腹部的伤口已经被缝合了,狭长的口子在它身上格外明显,狸花猫喵喵地叫着。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太像了。   和梦里几乎是一样的情形,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谢昭君自己主动停下了脚步,停在了街角,从一群面目可憎的孩子中救下了它。   温热的血从手指间落下,猫的惨叫近乎无声,瘦瘦小小的一团,不知道是被谁丢弃的,就连濒死都是悄无声息。   “同学,你给小猫取名字了吗?”   谢昭君垂下眼睛,看着这只正逐渐从死亡边缘回归正轨的猫:“没有。”   “既然是你救了它,那就给他取个名字吧。”店员笑着。   “我取的名字是,没有。”   “诶?”   喉间滚动一下,谢昭君“嗯”了一声:“我希望它没有苦难,没有病痛。”   “无论别人会怎么想这个名字,只要我知道它的意义,那它就永远不会改变。”   谢宅。   谢昭君又和裴京郁聊起了那只猫。   『诶,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很随意,但是这个名字其实很有新意,也挺有深意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寄托了你的祈愿……』   『你想领养它吗?』   头脑空白了一瞬间,养只猫什么的,谢昭君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于是愣在了原地,画面里的Q版小人头顶冒出个闪着省略号的气泡。   『其实当铲屎官还挺麻烦的,还要去打疫苗,绝育什么的……』   裴京郁不断写着,Q版小人一直沉思着,良久以后,他头顶冒出一个气泡。   “阿郁,我要领养它。”   Q版小人如此说道。   『小昭,养小动物是一件很需要责任心和耐心的事情,一旦决定了,就不能随意弃养他们哦。』   屏幕里,谢昭君低下头,眼尾旁若隐若现的两点泪痣都被隐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我一定会好好地……不让它……”   因为切身体会过饥饿,压抑,痛苦的滋味,也因此清楚的明白被抛弃,无家可归的窘迫与凄苦,所以他不会再一次让那只猫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   ——简言之,他不会再让它失去家。   又过了几天,谢昭君又去了一次宠物店,猫腹部的伤口已经拆线了,店员建议还是将猫留在店里再恢复几天,谢昭君点头应下。   天际洒落红霞的光晕,谢昭君走到别墅区门口,保安显然是认识他的脸,给他开了门。   刚走进小区,便听见身后传来保安的怒吼。   “哪来的野猫,快滚快滚,别进来。”   似有所感,谢昭君急忙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被挡在外面的那只瘦弱的狸花猫,望着他的水绿色瞳孔像剔透的绿松石,低声地喵喵叫着,好像极为难过,谢昭君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保安叔叔,不好意思,这只是我的猫。”   “它一向贪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出来了,我这就把它带回去。”   保安是知道谢昭君的身份的,于是暗含着轻蔑的目光在谢昭君和猫身上逡巡,半晌咧了下嘴角,将猫放了进来,还进行了好一番批评教育。   回到谢宅后,谢昭君放下怀中的猫,看着自己白色校服上粘上的灰,拍了几下,没有正在草坪上趴着舔有些暗沉的毛,灰想必也是方才追着他回家时粘上的。   谢昭君蹲下小心翼翼地拨开猫腹部上新长出来的绒毛,伤口并没有恶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道:“一拆线就不安分了,万一伤口恶化了怎么办?”   没有卖了下乖,蹭了蹭谢昭君的裤腿,像是在撒娇,谢昭君叹了口气,又不自觉笑了一下。   奇怪的是,今天裴京郁并没有出现过,谢昭君将没有安置下来后,走进了厨房,想着明天去宠物店里买些用具,对了……宠物店那边……   念头还未落下,手机就响了起来,那边是店员焦急的声音。   “谢同学,没有刚刚从店里跑出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向那边解释之后,店员才松了口气,谢昭君挂断电话,垂下眼睛看着跟在脚边亦步亦趋的没有:“以后可不能乱跑了。”   很快吃完了饭,谢昭君洗完碗回到客厅,灯光却忽然灭了,装潢华美的吊灯原本就只留了一盏用以照明,他不至于被吓一跳,没有倒是有些不安的叫了几声。   跳闸了? 第22章 霸总の心愿   窗外暮色四合,皎月生辉,屋内陈设被镀上层银光。谢昭君搬起椅子,准备去找电闸看看是不是跳闸了,目光却一下顿住。   暖光融进月色,茶几上不知道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蛋糕,于是那一刻谢昭君乌黑的瞳孔中只倒映着那灼灼摇曳的烛火,像是长夜骤然升起的烈焰,将所有晦暗驱逐。   “……阿郁?”谢昭君眸中是十足的错愕。   『谢昭君,十七岁生日快乐。』   随着熟悉的纸条而来的,还有那道许久以前听到过的,恍若幻觉的声音,空气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谢昭君隐约听出是生日快乐歌。   原来那时不是幻觉,他鼻尖一酸,将纸条攥得死紧,谢昭君这才想起来,是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忘了。   阿郁怎么会知道?不,他知道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吧。   仿佛被人隔着棉花一拳敲在心上,触电似的感觉流窜过心尖,谢昭君瞳孔骤缩,心中蔓延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烛火好像愈燃愈旺,热意好似传到心尖,要将他焚烧成灰。   谢昭君听到自己压抑着沉重呼吸的声音:“谢谢……阿郁。”   裴京郁特地准备的惊喜得到了想象中的效果,看着屏幕里感动得发愣的Q版小人,心情一好地写字:“蜡烛要烧光了,快闭上眼睛许愿吧。”   Q版小人如梦方醒般地抬起双手合十,却并没有闭上眼睛,他朝着天花板遥遥一望。   “阿郁有什么心愿吗?”   裴京郁愣了愣,除了家人外,这是第一次有其他“人”问过他的愿望,倒是一种挺新奇的感受。联想到这个游戏的主线任务,也许这是游戏的一次给人物树立未来目标的一次机会。   『有。』   纸条送达时,Q版小人抖了一下。   “阿郁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就是……你好好读书,好好生活,嗯……以后当个霸总,搞垮谢家。』   虽然主线任务是这么安排的,但裴京郁也是真心想说这些话,半点不掺假。   写着省略号的气泡从Q版小人头顶冒出,此刻游戏里突然弹出一个叮咚的提示音,却并没有对话框弹出。   这游戏又出bug了?   气泡里的省略号被文字替代,屏幕里的谢昭君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笑着。   “阿郁,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陪我给没有一起做一个猫窝,可以吗?”   *   谢昭君已经记不得看过多少次这样的雪天。   纷繁似鹅绒的雪片倾泻下来,带来一副虚假的梦幻。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大雪将他淹没。   手腕间被划出的斑驳伤口还在流血,或许是天气太冷,连流速都变得缓慢下来。   疼痛感知好像坏了,谢昭君的内心竟然毫无波动,无论是痛楚还是害怕,好像都感知不到了。   雪片飘到他的身边,快把穿着单薄的他冻僵。   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向下流淌的血液,明明心里像是死水一般,他的喉间却忽然发出声哀鸣来。   他骤然抓起一把冰雪死死捂住渗血的伤口,雪很快化了,红色的雪水滴落在雪地上印出可怖的图案。   落下的眼泪融化了雪,又成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好像成了只会运行一道程序的机器,他抽噎着抓起一把把的白雪置于伤口上,更多的雪被染成了红色。   面前忽然洒落道阴影。谢昭君反而有些疑惑地道:“奇怪,刚刚监管攻击了你一次,为什么他出刀之后没僵直?”   裴京郁道:“可能是Bug吧,毕竟这个游戏就是修在Bug上的。”   好在谢昭君虽然解擦了,但是凭借几个人精密(?)的配合,还是赢下了这把。   赛后讨论。   下跪转圈求佛【囚徒】:小女孩你刚刚解擦被我看见了,vivo50让我忘记。   我是最美伪人【调香师】:你要不问问他是谁。   下跪转圈求佛【囚徒】:除了我的老板我可谁都不怕好吧。   喜欢阿郁的z【小女孩】:。。。   内向只敢爬墙【空军】:。。。   下跪转圈求佛【囚徒】:不是,你们玩真的?真素玩很大嚯……   我是最美伪人【调香师】:R.I.P。   下跪转圈求佛【囚徒】:解擦?那咋了,这叫给监管者一些游戏体验,那咋了,老板英明。   内向只敢爬墙【空军】:不就是解擦?那咋了?不给监管解擦我溜不动。   几人又打了几局,最后的结果是赢多输少。   谢昭君已经自觉去千度解擦的含义了,然后知道自己不小心做出了坑队友的操作。   他甚是自责,退出浏览器后下定决心一定要苦练游戏技术。   但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他把目光看向裴京郁所说的放着“日用品”的床头柜里。   谢昭君眨了眨眼睛,手指半蜷着在床铺上叩叩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   对方出去倒水了,可能一会甚至下一秒就会回来,要不要偷偷打开柜子看一眼呢?   谢昭君发誓,他绝对就只看一眼。   心里好像两个极端的小人在打架,让他有些纠结。   但最后那些难言的好奇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自责等种种情绪,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床头的小柜子被偷偷地拉开,谢昭君看清楚了里面放着的东西。   谢昭君从梦中醒来。但比星光更亮的是他的眼睛,距离相隔极近,宛若澄澈的银河流转在他眼眸中,又被睫羽洒落的阴影遮挡住一部分。   “小昭,你今天,咳,回来得真早。”裴京郁手握成了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我本来想出门去公司楼下接你的,但是好像没来得及接到。”   谢昭君倒没有因为没被接到而失落,反而笑意愈发明显了。   “阿郁,那我明天晚一点到家。”   “不用,我早点出门就是了,晚了在外面可不安全。”   “对对对,不安全。”   “好,那阿郁一定要保护我。”   谢昭君就差把“我很柔弱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包的。”   电视机里又放起狗血虐恋爱情电视剧来。   裴京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硬是要让谢昭君靠在他怀里看,对方眨了眨眼睛,笑着答应了。   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裴京郁的心神忽然宁静下来,他忽然感觉电视剧都好看了不少,这逆天剧情也顺眼了不少。   嗯……演员演技不错,配乐满分,就是剧情有待商榷……嗯……他在心里点评着。   谢昭君看一会电视剧,又时不时转头看裴京郁一下,发现对方的表情从起初放在电视剧上的专注逐渐变得涣散,原本睁着的眼睛闭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脑袋还时不时向下点一下,感觉下一秒就要困得睡过去了。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在这集进入广告的那一秒,对方微尖的下巴就准时枕到了他肩膀上。   室内恒温设施明明做得很好,他却因为感受到裴京郁洒在他脖颈间均匀的呼吸,整个人的心跳频率和体温都隐秘地骤升了。   不想打扰到对方睡觉,他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伸手去拿放在不远处的电视遥控器。   看见旁边的没有正在给自己梳毛,转眼之间又有一撮毛轻飘飘地掉了下来,落地的瞬间,一人一猫对上了视线。   体型健康的狸花猫好像看懂了铲屎官的示意,绿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最后高抬贵手地伸出爪子把遥控器朝着谢昭君的那个方向刨了一下,是他将将能伸手够到的程度。   谢昭君拿到遥控器,按下音量键,将电视的声音关上了。   不知道拍摄于什么年代的狗血片在眼前顺次播放,没了声音更像滑稽的默片,好在谢昭君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将目光尽数放在靠在他肩上的人的身上。   垂下去的额发遮住了对方的浓密睫毛,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预示着这是一场美梦。   连带着他的心绪也变得雀跃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京郁从美梦中醒过来。   不是寒冷的雪天,而是温暖的房间。   身体传来餍足之感,眼侧一阵湿润,谢昭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他想着伸出手擦一下眼泪,却不小心把怀里的人弄醒了。   可恶啊。   自己竟然是零,裴京郁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话。   谢昭君这小子蔫坏 ,竟然跟他玩文字游戏,呜呜。   他确实是在上面……但是……懒得回忆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叫不要,对方以自己叫了两句,双重否定表肯定驳回了,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让他恨得牙痒。   怎么又回忆起来了……   裴京郁懒得动了,一动身体就难受,各处的感觉都在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忽然听见谢昭君抽了抽鼻子,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本来还在想今天上午都不要理谢昭君的裴京郁感觉情况有点不对,用力侧过头去,看见了对方红着的眼睛,好像刚哭过。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裴京郁再次登上游戏,几个Q版小人还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一个接一个的气泡冒了出来。   这对于裴京郁来说其实是个很新奇的画面。   以往这个时候上线,谢昭君都是在屋子里看书学习,鲜少有其他场景出现,平时上线也都是在教室里看书学习,这段新剧情倒是很新鲜。   是学校正在组织参加数学竞赛,谢昭君因为成绩优异,自然成为参加竞赛的一员,此刻也正是在讨论着相关事宜。   虽然比赛的难度毋庸置疑,可是裴京郁对谢昭君还是挺有信心的。   看着他一步步变得更厉害,虽然大部分还是要归功于谢昭君自己上进努力学习,但裴京郁心里也不禁有些自豪感。   唉,谢云行,希望你以后不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自己有眼无珠。   就这么想着,今天的学术讨论已经临近尾声,大家都收起笔记本准备各回各家。   一个扎着马尾的熟悉Q版小人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裴京郁想了想,这个是谢昭君的好朋友柳铃依。   “小君,你今天戴了手链诶。”   谢昭君停下收拾东西的手,竟是笑了:“嗯,我觉得很好看。”   “难道是……对象送的?”柳铃依目光八卦,压低了声音。   画面好像静止了0.5秒。   屏幕里Q版小人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咳,不是。”   “生日礼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屏幕外的裴京郁也同步噎了一下。   没错,这个重要的人正是在下。   话说,自己现在在谢昭君眼里竟然算是重要的人了吗?   当初被不停拒绝扣好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裴京郁坏心思地点了两下谢昭君的脑袋。   谢昭君眼睛颤了颤,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一副像是吃瘪的模样逗得裴京郁哈哈大笑。   “好吧。”柳铃依收好书包,“弄错了,还以为有瓜……咳咳,没事了。”   她摇了摇头:“唉,果然人的尽头是双标,我以前看很多有对象的男生会在手上系个皮筋,还觉得很幼稚,但是刚才你回答我之前还在想,要是你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要累死了,小君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 第23章 霸总の幸福   谢昭君和同学告别后便背上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此时的天已然黑得彻底,Q版小人走在路灯下,走进繁华的街道里,夜晚的A市相比白天更为热闹,本就是市中心,竟然没有黑暗的死角。   “还没吃饭吧?”裴京郁心里想着,嘴上下意识开口。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悚得几乎扔掉手机。   谢昭君一顿,一个气泡从头顶冒出:“没有。”   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他又没写小纸条,怎么可能?   下意识咽下喉头的惊呼,裴京郁准备用小纸条写字,就见狸花猫从一边跑来,像是特意来找谢昭君的一样。   原来是在呼唤猫的名字,不是在回答他。   裴京郁松了口气,这一定是巧合。   裴京郁心神一震,身体一僵,不会真是他想的这样吧,那这样的话,秦瑜可太恶毒了。   曲连倾多清白一个人,莫名其妙把人牵扯进来,甚至还想出来这种损招 。   禽鱼减脂布施人,盐豆不带盐的。   谢昭君听了,眼里拢上浓浓的怒气和阴翳。   第二天秦瑜果然通知了曲连倾,他这几天有派人去跟着曲连倾,但看对方没什么动作就放轻了警惕,把人收了回来。   毕竟他觉得曲连倾喜欢裴京郁,一定很渴望把人搞到手。   恶心了对面的同时,还能趁机给谢昭君带个绿帽子,何乐而不为呢?   除了开房间的本钱基本上万利,秦瑜觉得这把稳了。   曲连倾乔装打扮一番后把套房的房卡塞到了某个和裴京郁约定好的角落,然后那张小卡片被保镖拿到了手,送到了谢昭君手上。   X市最大的某夜场,歌声灯影糜乱,舞池中间各种男男女女跳舞的身影交织。   本来今天众人的安排是准备吃完饭就打道回府,但是吃饭的时候太过严防死守,想必秦瑜没有下手机会。   裴京郁为了方便秦瑜“下手”,主动把大家邀请去了有些混乱的夜场,到时候秦瑜一定会忍不住在混乱中浑水摸鱼。   几个同事在他住院期间本来都想过来探望的,但是被裴京郁拒绝了。大家的关心祝福还有嘘寒问暖的红包是做不了假的。   他吃完饭本想付账却被拒绝,所以请大家额外来玩一场也是他的本意。   秦瑜坐在沙发上,看着侧边他计划里的重要一环,笑了。   “曲连倾去酒店了么?”刚洗过了澡,头发也只吹了大半干,谢昭君的头发还泛着些隐约潮湿的水汽,整个人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往着裴京郁肩窝里蹭。   他有些闷闷开口道,声音也沉闷:“阿郁。”   谢昭君穿着兔子睡衣,软和的发丝在肩窝处拱来拱去的,就像是只无害还毛茸茸的兔子。   “怎么了?”他的睫羽抖得不成样子,闭着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话音里还带上些求饶的意味,像是要哭了。   对方没有答应,濡湿的舌尖带着细细密密的颗粒鞭笞过来,裴京郁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谢昭君的衣服上顿时出现几缕更深刻的折痕。   旁边的手机不知道震了多久,他没办法去管。   睁开眼睛时,裴京郁的面前一片水雾,连东西都看不清楚。   染着薄红的面庞上竟有些迷蒙和被欺负的委屈。   睫羽上似乎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湿水汽。   谢昭君很喜欢。   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裴京郁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呼吸,这才有些羞愤地看着谢昭君。   “都让你别……我、我……”   剩下的自然不必言明。   谢昭君视线往下扫了几度,他卖萌似地眨了几下眼睛,这才有些狡黠地开口道:“阿郁,要我帮……”   裴京郁抄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就扔到他怀里,红着脸:“不用。”   看着裴京郁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走廊,谢昭君的心跳也跳得更快了。   裴京郁洗了好几遍手,把手擦干净后才走出了浴室。   腿有些虚软,他咬着牙走到客厅,却发现谢昭君不在。   转换了脚步走向卧室,他发现谢昭君坐在床头看着两只棉花娃娃。   听到脚步声,谢昭君转过头来,眼睛像是被放在阳光下暴晒了很久的黑曜石,散发着惊人的灼烫热意。   “阿郁,我好难受,帮帮我……好不好?”他说。   看到谢昭君的那一刻,裴京郁想,今天这手可能是白洗了。   裴京郁略微抬头仰视着他,灯光下谢昭君背光微垂下的头有些失真。   对方眼睛里燃起的是某种yu丨望,炽烈的气氛好像要将他吞噬殆尽。   忽然心生一股胆怯,裴京郁咬了咬牙,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眉眼都在颤抖。   谢昭君又一次握住了他颤动的手。   “阿郁。”   谢昭君没有回答,只是又蹭了几下。   有点痒。   裴京郁揉了把谢昭君的头发,弯起了眼睛:“小昭,怎么了?是今天公司的事情不高兴吗?”   “不是因为公司的事。”谢昭君道。   “就是感觉今天我没有来得及和阿郁一起参加你的同学会,有点遗憾。”   “小昭,你来接我一起回家,四舍五入也是参加了,况且你还让我当了回……‘老板娘’呢……”   裴京郁说到这里甚至没忍住还笑出了声来。   “我要说今天同学会啊,最有参与感的就是你了……”   谢昭君也跟着笑:“那阿郁跟我讲讲今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好不好?”   “我想知道更多。”他感觉有亿点可爱,肿么破。   于是裴京郁没忍住就上手rua了亿下。   谢昭君表情一僵,眼睫微颤,抬起本来看着蛋糕的眼睛。   “阿郁?怎么了。”   “你好可爱,像猫猫,想rua。”   他脸色突然爆红,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然后裴京郁就看见谢昭君低下头又狠狠挖了一勺蛋糕,狠狠地嚼着。   裴京郁以为事情可能就这样过去了,然后对面却忽然传过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喵?”   像是一阵掠过耳旁的风,吹起碎发时带来的些微痒意,又像是一只猫伸出软绵绵的肉垫撩了他一下。   O!O!!!!   反正裴京郁那一瞬间眼睛是猛然瞪大了!瞳孔里骤然发生世界崩塌的地震了!他的防御被对方的普通攻击轻而易举瓦解了!   他对上谢昭君那双倒映着暖色灯光的眼睛,看着他有些羞红的脸色,心跳好像,已经有亿点,不受控制了。   “小昭,你刚刚……说的什么?”   “喵。”   也许是已经说过一次了,谢昭君的适应能力又达到一个新的量级,这次倒是说得很快。   他眨着眼睛卖萌,裴京郁甚至还能看见他长长的睫羽下掩饰不住的狡黠之色。   谁能面对露出这种表情的谢昭君有抵抗力啊,没有人,他说的。   又遭受一次暴击的裴京郁瞪着眼睛:“你,怎么突然这样……”   谢昭君低着声音:“阿郁说我像猫,那我就变成猫好了。”   他五官本就精致完美,收起棱角的时候就像个没有攻击性的小型猫科动物,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表现得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阿郁不喜欢吗?我以为这样做你会喜欢的。”   “我只是突然被你吓到了。”   谢昭君垂下眼睛自责道:“对不起阿郁,我没想到我会吓到你。”   “你没错。”裴京郁看着垂下头可怜兮兮的谢昭君,竟然有点怜爱了。   谢昭君抓到盲点,目光灼灼:“那阿郁是喜欢吗?”   “呃,这个……”裴京郁眼睛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开始乱瞟,“嗯,确实挺不错的。”   好像我的心有点喜欢,不然怎么突然跳那么快。   “那……喵?”   裴京郁忽然一梗,看着开始不停喵喵喵的谢昭君,又被暴击了一次。   对方好像早就吃准他不会拒绝,于是开始得寸进尺。   不然这手怎么突然就牵上来了呢。。   他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靠得很近,近得裴京郁能看到其间闪动着的潋滟水光。   “嗯,好……”   其实一晚上能够发生的事情并不多,就老同学吃个饭叙个旧聊个天唱个K,裴京郁掰开揉碎了也没有讲多久。   谢昭君靠在裴京郁肩上听他讲完,整个人明显有些意犹未尽:“阿郁,没有了吗?”   “嗯……应该就这些事情了。”   裴京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了口:“哦,对了。”   旁边的保镖回道:“我们的人刚刚看见他进酒店大门。”   秦瑜弯唇一笑,他这次买通了酒保下药,在这么混乱的场景里,没有人事先告知对面,没有提前准备,谁又能顾及得了谁?   此刻的他已经在心里认定裴京郁是插翅难逃了,谢昭君头上的帽子有了。   忽然有位酒保端着酒盘,噙着得体的微笑款款而来。   保镖把酒保拦住:“停下,你是什么人?”   那位酒保脸上笑容不变,露出谦和又恭敬的笑容:“秦先生是我们场的特级VIP顾客,我们特聘调酒师出了新品,今天恰好您在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   秦瑜心情本就不错,听到这番恭维的话,心头得意更甚,他扬手挥退保镖,对酒保颔首。   “你拿过来吧,顺便给我介绍一下。”   “好的秦先生。”酒保恭敬地低头,将面前那杯橙色的酒放到酒桌上。   透明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着,在灯光下给杯壁挂上层暧昧水光。   “这是我们特聘调酒师——XiXi小姐的新尝试,名为昏睡红茶。”   XiXi?什么怪名字,听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昏睡红茶?有点意思。   秦瑜扬唇问道:“这名字有什么寓意么?这杯酒和红茶有关?”   “是又不是。”酒保笑容充满诱惑力,“XiXi小姐用多种酒组合出红茶的味道,度数不算高,让您喝酒的同时也像在品茶。”   他一本正经地乱说,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有钱赚。   “并且还加入了独门秘方让这杯酒的口感更加醇厚,让人喝一口就飘飘欲仙,像是要昏睡过去。”   “所以得名昏睡红茶。”   酒保又介绍了一些东西,秦瑜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让酒保退下。   他现在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觉得自己简直是秦始皇摸电门,赢麻了,无人能比了。   他拿起酒杯浅酌一口,果然口感不错,不由得笑了笑。   挥退站在身后的保镖,秦瑜让他们也去喝酒去,今晚费用他请了,得到保镖们的连连称赞应和。   我可真是个好老板……   他就这样想着想着,然后睡了过去。   *   翌日,裴京郁回到了工位上,放下刚买的热可可,露出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凉,他将手背紧紧贴到杯子上,总算暖和了些。   他轻轻抿了一口,热饮下肚,驱散了侵蚀的寒意,牛奶和糖的香甜中和了可可豆的微苦,是浓郁的香醇味道,裴京郁整个人都熨帖了,眼眸都开心得眯起来。   可可拯救世界!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回家时路过百货店,裴京郁看见橱窗里一看就很暖和的棉手套,揣进棉服里的手竟然又有点冷了起来,买完东西出来时,天空竟然下起了飘飘摇摇的雪。   他没带伞。   好在雪并不大,百货店也离租住的房子不远,裴京郁索性用套着手套的手捂着脑袋,淋着雪朝着家里跑去。   掸掉肩上和头上的雪,裴京郁打了个喷嚏,低下头嘟囔了几句。   早上看天气预报都没有说要下雪来着,真是奇了怪了。   X市纬度不算特别高,虽然冬夏温差比较大,但是很少下雪,今年竟然一反常态下起了雪。   裴京郁一打开论坛,热词条果然是清一色的#X市下雪#,朋友圈里也全是惊叹惊讶,好友们还晒了各种玩雪的照片。   他从小到大都在X市生活,见过雪的次数屈指可数,此刻被雪打得猝不及防的小小烦躁悄然褪去,留给裴京郁的竟然是好奇和开心,他从小到大都很怕冷,但是想玩雪的冲动战胜了寒意,裴京郁将自己裹得更加严严实实地冲出了门。   虽然只有薄薄一层雪,但是并不妨碍大家的玩心,小区里家长带着孩子一起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裴京郁用手将雪堆到一起,准备捏个小雪人。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深信   —你的好友发来一条信息。】 第24章 霸总の幸运   【镜子】:【图片】这是你。   白雪上被人用手指划出一道道深色痕迹,定睛一看竟然是只硕大的猪头。   裴京郁咧开嘴冷笑了两声。   不甘示弱地蹲下在雪地里画了只卷心菜包着的狗,简称菜狗。   【郁】:【图片】菜就多练。   那边没有回复,裴京郁收回手机,冻得通红的手都有些没知觉,索性不管了,就着雪开始完成自己的大作。   捏了半天,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终于出生了,俩豆豆眼一戳就见到了这个世界。   裴京郁又使着小树枝在雪人的脸上戳了两个小窟窿当做泪痣,一个迷你谢昭君就完成了。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裴京郁手指刚想抚上脸颊作沉思状就被冰了个彻底,颤抖了一下悻悻放下了手指。   围巾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裴京郁低头看去,自己的红色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勾出了几根线。   裴京郁有些肉疼地将线从挂着的树枝上取下,却一个不小心将线越扯越长。   谢昭君的睡眠一向都非常浅,虽然现在有变得好一些了,但那点轻微的开门和脚步声已经足矣让他清醒。   眼睛因为刚醒过来尚且有些迷蒙,他转头看窗外还是一片黑暗。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点潺潺的水声。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屏证实着现在不过是尚早的凌晨。   谢昭君轻手轻脚地起身,悄悄地打开门。   他看着浴室亮起的灯光,听着没有门板阻隔而变得明显清晰的水流声,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   他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裴京郁从浴室出来,屋里本来就没有开灯,对方也一直低着头闷着走路,没有看其他地方。   自然没有发现他。   “阿郁?怎么了?” 裴京郁开始谴责自己,看着窗外遗落在地板上的月光发呆。   微微移动目光到旁边,谢昭君的另一个Q版小人放在床头柜上朝他摆放,笑容可可爱爱,感觉像本人。   还是谢昭君。   裴京郁有种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面的冲动。   裴京郁翻身把自己闷进枕头里,闻到自己洗发水的清新香气,裴京郁忽然一僵,想起方才和谢昭君对视那一眼。   那么近的距离,对方身上如出一辙的清新香气自然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们用的是同一种洗发水,自然也是同样的味道。   同一种味道。   裴京郁忽然有些脸热,又开始胡思乱想很多东西。   完了完了完了。   他在心里勒令自己不准想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不能不睡觉啊。   说起上班,像是一盆凉水浇头,裴京郁整个人一下就冷静了下来,一点遐想都没了。   翻了个身,他重新仰头看着天花板,默默数起羊的个数来。   一只两只三只……一千零一十六只……   一大清早,裴京郁艰难地从手机闹钟声里睁开眼,恨恨咬了咬牙,才猛地拿起手机关闭,像个活死人一样起了床。   虚着眼睛去洗漱完,走到客厅时却发现谢昭君早就已经起床了,桌上是他买来的早饭。   谢昭君对他笑道:“阿郁,来吃早饭吧,吃完去上班。”   裴京郁讶然,看了他包了个蝴蝶结的手两眼,又抬起头看着谢昭君的笑颜,心头一暖。   但他紧接着脑补谢昭君像个杨过一样下楼,身残志坚,十分不方便的模样。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昭,你好好养伤吧,不用起那么早买早饭。”   谢昭君闻言,弯了弯眼睛,开始故意已读乱回:“那阿郁,等我手养好了,我亲手做早饭给你吃。”   其实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的裴京郁:“……”   谢昭君笑得更开心了。   害怕被那个笑容蛊惑更多心智,裴京郁当机立断选择侧过目光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略微淡定地开始吃饭。   他发现谢昭君买的早饭的种类还挺多的,但可能因为只有一只手提着不太方便,每一种都没有买太多。   但其实加起来已经很多了,两个人吃完全绰绰有余。   小口喝着粥,谢昭君时不时抬起头偷偷地看对方吃饭的样子。   好像是有些缺觉的原因,他发现裴京郁眼下是淡淡的乌青色,那双清透的绿色眼睛微微垂下,整个人在很安静地吃东西。   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移到已经被对方吃掉的东西上,谢昭君默默记住对方的喜好,唇角露出轻而浅的笑意。   “出什么事了吗?”   好像被踩住尾巴的某种动物,裴京郁被吓到,感觉自己好像被电了一下,电流顺着后颈蔓延到全身,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谢昭君……怎么没睡着?   他脸上是还没褪去的潮红之色,微微曲起背脊,僵着身体甚至不敢转身。   又想起方才那个梦,虽然没听到谢昭君的声音,但最后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做不了假。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心用了几分力气。   裴京郁几乎是颤声道:“小昭,我没、没事。”   紧接着他飞快地接着道:“小昭,我有点困了,先去睡觉了,晚安。”   门被一下关上,谢昭君站在门口,只来得及听到晚安两个字的尾音。   他眸中怔愣一瞬:“阿郁,晚安。”   谢昭君发现裴京郁有些奇怪。 秦家别墅。   秦父手里的戒尺在手中几乎舞出残影来,重重拍击在名贵木桌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你这苟玩意,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原来那么聪明一个人,现在怎么喜欢干这些糊涂事。”   “我不是让你哥跟你说让你别惹是生非了吗?今天还把谢昭君给捅伤了,你哥好不容易出去谈下来的合作飞了,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天不佑我老秦家啊,我和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智障啊。”   秦父多年的正常血压终究是被气高了,感觉下一秒就能驾鹤西去了,手中的戒尺都在抖,但却还是没能忍心打在秦林身上。   “爸,那边有消息了。”秦瑜从屋外走进来,秦父的目光稍微柔和了点。   还好废的只是小号,他还有大号呢,不然他真的没地方哭了。   “怎么说?还有机会吗?”   秦瑜面色凝重,不太好看,闻言摇了摇头。   “唉,我真是……”秦父重重叹气,戒尺再次重重一敲。   “对方让我们看好自家的g……人。”秦瑜看向秦林的面色越发冷淡。   “还让我给秦林带一句话。”   秦林眼睛一瞪:“?”   秦瑜隐藏住眼里的讥讽之色,扬唇道:“谢昭君让我告诉你,他要谢谢你今天的助攻。”   秦父:……   秦林:……   秦林一脸忧伤,偃旗息鼓,彻底自闭了。   ……   外卖很快到了,裴京郁点了些清淡的粥和食物。   谢昭君伤的右手,左手拿勺子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有些笨拙地一口口喝粥。   裴京郁看着他这副惨惨的模样,也是一阵心疼。   再也幽默不出来了,只能默默诅咒幽默哥爷爷下棋必定被路人指指点点。   吃完饭后,裴京郁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问道:“小昭,那你工作怎么办?”   起码恢复都得十来天吧,伤的还是右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头埋得很低,青年脸上若隐若现几线红晕。   还一直都躲闪着神情,几乎不敢和自己对视。   谢昭君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些许的担忧。   裴京郁也在观察着谢昭君,趁着对方吃饭的间隙偷偷观察。   他越看面前长相优越的人就越想起凌晨那个梦。   那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越发深刻,连同整颗心都在颤抖得不成样子。   但,谢昭君看着可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他挺单纯善良挺可铐的一个人啊还是。   老师我们家子涵怎么会把他关进小黑屋玩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   咳咳咳咳咳。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然沈河大发神威,过不了审了。   谢昭君看着有点缩着像鸵鸟的裴京郁,开口问道:“阿郁,你……”   裴京郁正垂着眼睛喝牛奶,闻言被呛了几下,脸色涨红。   他连连咳了几声才抬起眼睛,有些心虚:“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   ?谢昭君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毁了啊。   裴京郁喉间下意识滚动了一下,掌心连连沁出一些薄汗来,眼里的光不断闪烁。   “阿郁,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今天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紧握着杯子的手一下松开,裴京郁轻舒一口气,礼貌挤出一个笑来:“可能是我有点着凉。”   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他还下意识咳了两声。   谢昭君不疑有他,赶紧去药箱里翻出了感冒药来。   *   裴京郁又投进了忙碌的工作当中,谢昭君这几天仍然是在做竞赛准备。   这天傍晚上线时,谢昭君正在收拾行李,裴京郁得知三天后比赛就将正式开始,举行地在毗邻A市的C市,他们需要提前去做好准备。   裴京郁嘱咐着谢昭君收好各种各样必备的用品,又让他早点休息,别高兴到睡不着,明天起不来。   虽然他知道谢昭君不会,但就是想说这句话。   Q版小人乖巧地应了声好,裴京郁揉了揉他脑袋,打开背包,昨天的彩票果然又没中奖。   他看着背包里的【彩票(落空版)x23】陷入了沉思,虽然每天可以免费领一张彩票,但是这是否运气也太差了点,一块钱都不给他中。   可恶可恶可恶!   裴京郁就不信这个邪了,找谢昭君问了几个数字,点击选择,这次一定能中奖!   第二天早上,裴京郁特地早起了会,登上游戏时谢昭君正巧出门。   屏幕挂着游戏,Q版小人赶路,裴京郁也起床洗漱,原本设定的闹钟忽然响了,他去关闹钟,回到游戏界面后,裴京郁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不对。   谢昭君Q版小人后面跟着两个脸上几乎写着“我是带恶人”的鬼鬼祟祟的身影。   来活了。 第25章 霸总の渴望   谢昭君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攥紧了书包带子,他刚出别墅区后便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个猜测。   清晨路上行人较少,谢昭君步履不断地加快,准备向人多的地方走,却在一个昏暗巷口被堵住了去路,谢昭君向后退却了两步,看着那三个目光阴狠面容狰狞的人。   “是谢时尧叫你们来的吗?”他开口问道。   为首的刀疤脸呵呵笑了两声:“你也不傻。”   果然,如果这时候拦住他的去路,将他打伤或者绑架,那他就一定会错失这个竞赛机会,难怪谢时尧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原来是将重头戏留在了今天啊。   谢昭君垂着头,唇角扬起一个略带轻蔑的弧度,额发微微遮住他的脸,因此有些看不明晰他的神情,他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也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只是……他眸色一顿。想起裴京郁出门前跟他说的话,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继续向巷子里退去,更浓烈的黑暗将他掩埋,于是那些来者不善的黑衣人向内逼近,没走两步就将他堵在了死角。   谢昭君从梦中醒来。   好像做了一场很冗长的梦,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个梦很长很长。   他拼尽全力睁开眼睛,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的。   手上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有点难以移动。   谢昭君还有些茫然,下意识朝着视野暗一些的方向看去。   青年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小幅度侧着靠在墙上,和床头保持着一个小小的锐角,洒下一片阴影。   对方垂下头,眼睛浅浅地阖上。   因为四周无声,轻浅的呼吸声更加明了,他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手臂还保持着一个被拉扯着的弧度,估计手臂都僵硬了。   谢昭君发现自己竟然缠着对方的手指。   瞳孔地震,昨晚的记忆有些凌乱地回归了大脑,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也足以让谢昭君拼凑出大致的来龙去脉。   他发了高烧,对方就在床边守着他,竟然还是一个晚上。   眸中闪过绮丽的神采,谢昭君抿了抿唇,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没有特别烫了,好像还在低烧,头也还有些发晕。   谢昭君小心翼翼地准备把手抽出来,却因为相交的手指缠得太紧,不小心吵醒了裴京郁。   青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慵懒:“唔……小昭,你醒了?”   明明眼睛还是闭着的,靠在墙边,出口却就是关心的话语。   “现在好点了吗?”那边沉默了一会,谢昭君开口道:“阿郁,我需要帮助。”   “好,我马上就来。”   心头再次默念不知道哪路神仙的咒语,裴京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热气向门外蔓延,热意也扑散在四肢脸颊,心跳有些快,视野因白雾而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   他垂着头看地板,看见原本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东西一部分倒在了地上,裴京郁抬起眼睛,首先对上的就是谢昭君那双红红的眼睛,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水雾将头发洇得湿漉漉的,像是刚淋过一场雨,水珠顺着流畅又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滑,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惹人遐思,让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往下……往下是浴缸里有泡泡的水。   不对啊,我明明是来帮忙的啊。   裴京郁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看着谢昭君捂着手臂处已然开始渗出点点血迹的纱布,什么心思都没了,着急道:“小昭,怎么又流血了,这还叫没事?”   谢昭君声音有些沉闷:“阿郁,对不起,我东西没拿稳,掉了下来。”   裴京郁发现他肩头一道深深的红痕,好像是狠狠撞到什么东西留下的,倒很像是架子。   他脑海里开始脑补谢昭君可能是不小心绊倒了把东西绊了下来,受伤的手又磕到了哪里,谢昭君没说,不知道得多疼。   眸中不由得开始闪烁心疼的色彩。   “等会出去消毒,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吧。”   谢昭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垂落的发丝下纤长睫羽微颤:“嗯,谢谢阿郁。”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帮我洗一下头发?”他开口都是小心翼翼,“我现在没办法……”   一只手确实不方便。   “好。”裴京郁一口答应下来。   谢昭君耸动了下肩头,似乎是松了口气,那道红痕在肌肤上愈发醒目。   “小昭,等会肩膀上也抹点药吧,好红。”   谢昭君的声音低低的,连头好像也害羞地低了下去:“嗯,麻烦阿郁了。”   把谢昭君的头发彻底淋湿,裴京郁将洗发露揉出泡沫,细致地帮谢昭君洗头发,对方简直像只棉花娃娃似的乖巧听话,一副让人任意施为的样子,让裴京郁看得心软软的。   洗着洗着,他忽然发现谢昭君好像睁着眼睛没闭,停下了揉泡泡的动作。   “小昭,闭眼睛,等会泡泡流到眼睛里了。”   谢昭君应了声哦,然后轻轻地把眼睛闭上了,唇角还可疑地翘了起来。   洗完头发,裴京郁把谢昭君头发上的泡泡冲干净,抿了抿唇:“小昭,好了,剩下的……”   “阿郁,我自己来吧。”谢昭君抬起头,和裴京郁目光对视。   明明抬头的幅度不算大,但水流仍然顺着谢昭君脖颈往下滑,一副旖旎之色,让人想入非非。   裴京郁目光直了直,心跳有些抑制不住了。   像是逃一样地出了浴室。   浑身热气在客厅里得到了缓解,反倒有些冷,裴京郁脑子里还不断闪现刚才的画面。   谢昭君身材真好……啊不对。这可是他新学的词,好像叫“吊桥效应”。   等会他表演一场英雄救“美”,他不信裴京郁对他没感觉。   挂着不起眼耳机的众人听见了这句话,虎躯一震,精神愈发抖擞,就连握着管制刀具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赶紧把钱交出来!”为首的刀疤脸凶神恶煞地对着裴京郁喝道。   他话还没说完,裴京郁已经把钱包里的为数不多现金拿了出来,接着对大哥说道:“剩下的钱都在余额宝里,大哥我扫你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里会有抢劫,但是这里本来就是小路处于一个没有那么多人的区域,呼救都不行,还是保命要紧。   并且等会扫了付款码之后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他会告诉警察蜀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为首的彪形大汉差点就把手机掏出来下意识扫码了。   秦林总算“聪明”了一次:“你废什么话,赶快抢东西啊,等会你把手机都抢过来了,余额宝里的钱那还不手到擒来?”   吱付宝: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说一句话。   “啊不对,等会就该我表演把手机从你手上抢回来了。”   彪形大汉十分听话,伸手就准备上来抢裴京郁的手机,裴京郁连忙往后躲。   要钱可以,对当代人来说……手机不行!   眼看二人马上就要陷入手机争夺战里,旁边拿着管制刀具的小弟还往前靠了几步示意威胁。   裴京郁右眼跳了一下,感觉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抢劫不能善了了,眼看那些人手里的刀子离他越来越近,裴京郁心头也开始一阵阵打鼓。   要不还是把手机给了吧,当两天原始人总比重新做人强。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涌过来的人墙,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大哥们,有话好说……不就是手机吗……”  夜晚,秦家别墅。   男人厉声的呵斥打破了寂静的夜晚,一个长相和秦林五六分相似的男人正对着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屑的秦林不停指责着。   “秦林,你到底在干什么蠢事,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我没做错任何事,我不就是追了个(谢昭君的心上)人(顺便散播了一下谢昭君的坏话)吗?”   秦林大哥秦瑜都要被气笑了,感觉秦林真不是他们秦家血脉,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和谢家有合作的机会,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秦林无所畏惧,反而神情有些惊讶:“谢家,谢昭君就是一个杂种,算什么谢家人!”   “哎哟我了个大唐盛世……”秦瑜这个暴脾气上来了,恨不得呼呼两个大耳瓜子扇秦林脸上去,“傻东西。”   看着对方愈发不忿的神情,一个气不过,那个手莫名其妙地就自己动了。   响亮的巴掌声在敞亮的空间里回荡,秦林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完全就是不敢置信。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哥,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的告状来打我?”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养尊处优,想起深陷囹圄的好兄弟谢时尧,想着人面兽心的谢昭君,他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可怜,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莲。   想碎。   秦林反而委屈上了,嘴硬道:“我没错!”   秦瑜也是被气昏了头,本来没想动手的,动了手也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收敛了情绪,放轻了语气:“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了。”   “再有下次,你就滚出秦家,我再让爸把你信用卡停了,自己睡大街去吧。”   “你就消停会吧。”   秦林低着头回到了卧室,他感觉他没错,并且不改。   恰好手机之前发出去的信息收到了回复,秦林笑得更开心了。   【郁】:没事。   没事就怪了,裴京郁现在的心绪都还没平静下来呢。   他现在还不能把秦林联系方式删了,准备套点对付谢昭君的计划再删。   秦林这幽默小丑哥竟然跟他说山人自有妙计。   算了,幽默哥这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不完全发育的样子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损招,裴京郁干脆不理了。   秦林这边想的是裴京郁一定和谢昭君闹了很大的矛盾,心情不好才不回他的信息。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自己今天做的事情给了一百分的好评。   不由得连连感叹聪明如他,怎么会想到这么聪明的手法,还要继续熟读某乎的攻略,继续搞事才行。   秦林微微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关节,准备英勇地挺身而出。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竟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眉目冷峻,气质卓然。   “我靠,谢昭君?你们背后来人了!”   他在心里第三次默念起魔仙堡的咒语。   “还是很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好一些了。”谢昭君回道,“应该还有点低烧,头有点晕。”   “那就好。”   他抿了抿唇:“阿郁,你真好,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闻言,裴京郁把眼睛撑开,哼笑一声。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说完,他感觉有点冷,还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长舒一口气,裴京郁轻轻笑了声:“那再吃一遍药吧,吃完就好了。”   裴京郁忽然想起谢昭君拒绝他的话语,目光一顿,有点害怕对方会再次拒绝。   谢昭君点了点头,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来:“好。”   眸中诧异一闪即逝,裴京郁走出卧室去烧了壶水,又把药拿了出来。   谢昭君走出客厅,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还感受到身上退烧后的凉意。   想着等会去洗澡。   利落地将药吃下,谢昭君神色未变,垂下眼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完,熨帖了不少,感觉从喉咙到胸腔从上到下都燃着暖和而不灼人的篝火。   谢昭君忽然想起明明很久以前却依然记忆犹新的事情。   哪怕隔着时空,对方也是这样将热水和药送到他身边,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出现。   兜兜转转,时间飞逝,依然,还是这样呢。   他很……   因为自己的情绪太多了,他无法用词汇准确地描述此刻的心绪,就像他没有办法用限定词去描述裴京郁一样。   所以在这一刻,他只是扬起唇,语气十分轻柔和缓地说出一句:“谢谢阿郁。”   手中的杯子被一把抢了过去,温热触感一触即离。   “快去歇着吧,别又被吹凉了。”   裴京郁说一不二,把谢昭君按回床上去睡觉。   “小昭你再睡会,吃了这个药,等会再醒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了。”   谢昭君下巴以下全被蒙在被子里面,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看着裴京郁复而又坐在他床边,要守着他的模样。   谢昭君使劲摇了摇头:“阿郁,不用了,你去好好休息吧。”   在谢昭君的拒绝之下,裴京郁拗不过他,最后临走之前还给他掖了下被角,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楼下打印店的桌上有只坏了的招财猫是被他修好的。   家附近种了许多梳云花,春天开遍的时候,风把花瓣卷到天上,落下的时候天上都像是下起纷纷扬扬的花雨,经常有网红来打卡……   他说了很多,谢昭君一直听着,时不时露出笑意,Q版小人那双大大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盛着夜空万千繁星。   『好啦,剩下的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已经很多了,谢谢阿郁。”   谢昭君收起那一摞纸条,一张张地夹进了本子里,又用笔写着什么,裴京郁就算将画面放到最大也无从得知。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认真)。   故事讲完了,眼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裴京郁让谢昭君赶快去睡觉不要耽误明天的行程,Q版小人应了声,随后躺到床上,将被子拉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那双乌眸一动不动的向上看,裴京郁看着一个气泡慢慢悠悠地从谢昭君头顶升起:“阿郁,晚安。”   裴京郁替他关上了房间的灯。 第26章 霸总の脸红   第二天,众人去到了国内顶尖学府之一的C大,此次比赛正是由C大承办,众人由工作人员带领着熟悉了下地形和比赛场地后便准备离开。   漫步在校园里,众人难免还是有些惊叹。   “哇,真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你看那边,好多数学家的雕像。”岳芝琳指着那边的雕像。   “不止,那边还有牛顿和薛定谔。”   “啊啊,大学真美好,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的大学生活了。”   “说到这个,你们以后准备考哪所大学?”柳铃依问。   “我这说了也没用啊,主要还是看我爹想送我去哪国。”季明宇耸了耸肩。   “说的也是,对了小铃,听说你下下学期就要出国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考证书。”   但他偏偏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扯起唇角强笑道:“嗯,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梦到。”   谢昭君表面上越是装作若无其事,裴京郁就越是感觉心疼,就越是感觉秦林谢时尧等等霸凌哥都该去鼠。   “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应该继续沉湎于那些难过里的,阿郁。”   “更何况……”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你会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说着说着,露出一双流动着希冀色彩的眼睛。   “对吗?”也许可能因为园神只是一个空间碎片,只是在某个不经意间落到了自己身边,所以通过这个app他能改变能移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些东西,甚至用这边的货币购买另一边的东西,随着等级的提高,甚至还能用游戏里的金币进行“抵扣”。   但它却改变不了诸如比赛考试之类有违公平性之类的结果,背包里的那些东西也随着空间融合,碎片的消弭,出现在了现在这个新的世界。   难怪之前安了摄像头也没用,那些东西就是凭空出现的,裴京郁差点以为手机成精了,这下不用担惊受怕了。   棉花糖融化成白色的线条,在杯里勾勒出几个诡异的图案,裴京郁也喝了一口,这下轮到他心里五味陈杂了。   世界融合这个事实他很惊讶,同时他改变不了。   但这也就是说,他原来在游戏里看到的“番外”、经历过的那些“剧情”,也都是真的。   裴京郁抬起头,看向谢昭君,问道:“过了多少年了?”   问谢昭君的是园神已经罢工这么久了,他那边过去了多久。   谢昭君愣了一下,窗外的雨丝透过玻璃在他的脸颊上织出一层跳跃而后又坠落的影。   他抿起唇,尽力装作无恙:“阿郁,已经六年了。”   “我二十三岁了。”呜呜呜,我推现在肯定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呢,气抖冷。   李涵悄悄地继续往裴京郁心上插刀:“我推现在可是有八套皮肤的人气断层top,每周一天一件衣服换着穿,还多一件,真好。”   裴京郁想,我推虽然不是人气断层top,好歹也是个ssr级别的角色,而且我推才不止区区八套衣服呢。   除了校服上学必须穿,其他时候的衣服,可比八套多多了,玩家还能自由组合呢,他思来想去还是园神好,更新之后肯定会更好。   园神和奇旅游记在裴京郁的心里地位的差距更大了,毕竟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裴京郁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哄好了。   晚上回到家里,园神还是没开服。   懒得喷了。   窗外蝉鸣阵阵,空调开始运转,裴京郁穿着棕色小熊睡衣坐在床头,思来想去还是打开了奇旅游记玩一下。   游戏界面相比起之前又变得花哨了几分,裴京郁研究了好一会才搞明白,这里明明不是园神,他心里却处处有园神的影子,怀念起园神简单的界面来。   更想念的还是他推的Q版小人……我那么大个Q版小人呢?在小黑屋里关着会哭吗?肯定会哭的吧!   因为“思君情切”,玩了一会儿裴京郁就玩不下去了,越想越难受,他直接关上灯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他闻到隐隐约约的花香,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远处天际云朵柔软,霞光透过云层,花香从身后传来。   这是哪里?   他转过身去。   坏了,我好像魔怔了。   怎么做梦到梦之间了。   眼前是个不大的庭院,篱笆里是各种盛开的簇拥在一起的花,他以前见过的粉色,紫色,蓝色的花都在。   还有苹果树,水井,桌子和小木屋,都告别了像素画风,和现实无二地展现在他面前。   就是少了点什么,对了,怎么没看到谢昭君的人影?他在哪?他在梦里是不是也不是像素小人了?   园神在上,一定要保佑我梦到活的……这个念头还没有想完,裴京郁就愣住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有个人从花丛间直起身来,原来谢昭君一直都在这里,只是身形被盛放的花给挡住了。   谢昭君好瘦,从背影也能看出来,他身上的白色衬衫都好像大了一号尺码穿在身上,目测和裴京郁第一次下游戏时候抽的卡看着差不多。   和花站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谁会被风先吹倒,简直瘦得不像话。   发丝被风卷起,对方转过身来,那双深黑的眸子与裴京郁的目光轰然相撞。   谢昭君瞳孔急剧收缩,眸中暗色就在那一瞬间破裂,露出其下掩埋着的点点碎光。   “那现在我们的时间流速应该已经一样了吧。”   裴京郁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现在是二月二日十八点五十九分。   二零三三年。   谢昭君点了点头:“按现在的情况来说,应该是的。”   裴京郁“哦”了一声,随后轻声道了一句:“我之前还在想,如果你是真的就好了,现在好了。”   “毕竟游戏里的你,不像是假的。”   “那阿郁,游戏里的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谢昭君眸光微闪,问了个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话题。   裴京郁喝了口热可可,有些幸福地眯起眼睛,唇边扬起一个弧度。   随后开始回忆,他看着谢昭君那副有些紧张的神色,故意道:“最开始,我觉得你一直拒绝我的礼物,整天还冷着一张脸,一点都不可爱。”   谢昭君手指微颤,脑海中的记忆也逐渐回归,眸中有些懊悔。   “阿郁,我错了。”   但听到裴京郁后来的话,他紧绷的手指又渐渐地松开了。   “你错什么错,你没错。”   裴京郁说:“是个正常人发现突然有东西出现,肯定会觉得可怕,再后来看见简兰和谢时尧还有谢云行几个老登对你这个样子,我其实也懂了,除了正常的防备之心,这也是你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随着接触的时间越长,你也好像知道了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发现你勤奋上进,信念坚定,明辨是非……”   “阿郁……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的。”谢昭君忽然开口,好像要将自己的缺点全都掰开说得一干二净,“我很弱小,也很懦弱,甚至连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   垂着头的谢昭君此刻好像不是六年后的所谓霸总,在裴京郁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暂时算是灰暗的高中时代,一直没有从中走出来。   “我好像……没有什么价值。”   笑着揉了一下谢昭君的头,裴京郁忽然道:“你如果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不堪,那你现在努力的成果,还有被你报复了的谢老登之流,又算什么呢?”   “再者,谁说你没有价值了?”   谢昭君眸光晃了晃,神色一怔,像是迷路的旅人,面上的神色充满了迷茫:“什么?”   “你是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谢昭君,这就是你的价值。”   下意识“嗯”了一声,裴京郁看着谢昭君的神情,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或许是谢昭君小口啜饮水时那双垂着温驯而又乖巧的眸子,那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让人根本升不起任何防备之意。   他蓦的想起收起爪子的猫,简直可爱得让人心颤。   得到回答的谢昭君眼睛骤亮,唇边的弧度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般高高扬起,声音也轻得像飘到天边去的云朵。   “阿郁最好了。”眼睛划过列表里的裴镜嫣,裴京郁撇了撇嘴,她也是个单身汪,找她还不如去某乎问问。   朋友圈有红点,裴京郁点进去想把红点消了,却忽然顿住,一秒钟后大笑出声。   最上面一条赫然是秦林发的手上带着的一看价值不菲的手表,配文:今天是想你的夜。   难绷,裴京郁表示有被假和土到。   裴京郁像个乐子人一样点进去了秦林的朋友圈,这个账号感觉好像是小号。   十几天之前才开始运营,内容全都是义乌批发的伤感爱情文案+一些刻意不经意炫富的图。   虽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但他还是很想笑。   与此同时,秦家别墅。   秦林正为拿到了联系方式而高兴,发出一阵桀桀桀桀桀的笑声,紧接着就要想如何攻略裴京郁了。   他在网上搜索如何与喜欢的人搭讪和偶遇,一边搜索还一边看查到的裴京郁的个人资料,发现好像除了好看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每天就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完全想不出来他怎么会和谢昭君产生交集的。   他想到了他眼中谢昭君那张欠揍的脸和谢时尧现在落魄的样子,心里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他把谢昭君找了这么久的人追到手,到时候再挑拨离间一下他们两个,最后一下甩了对方受情伤。   到时候他和谢时尧也能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了。   想到这里,秦林不由得又桀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打开深信小号发了个“想你”的朋友圈。   以后他肯定每天都发一条,不,不够,他要发好几条,让对方好好看看他的真心。   还不手拿把掐?   好人卡x10086。夜晚,屋内的景象都是漆黑。   房间里没有半分声音,没有也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昏暗的空间里只有火焰在一点一点地侵吞蜡烛燃烧,随着荧荧一豆烛火摇曳着的是极淡的烟雾和微微刺激性的蜡味。   谢昭君坐在凳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生日蜡烛上燃烧着的烛光,他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涩,他的目光随着坠落的火焰逐渐落到生日蛋糕上。   他下午去蛋糕房学习做的,几朵有点不太好看的奶油玫瑰镶嵌在上面,裱花和上色的手艺还颇为生涩,但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在蜡烛烧干净的前一刻,谢昭君吹灭了蜡烛,将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挑出,丢进满是残烛的垃圾桶里。   他从旁边装着蜡烛的口袋里面挑出一支新的,重新插进蛋糕里,等着玩家上线。   他想给裴京郁一个惊喜,想让玩家一上线就看见自己为他庆祝生日。   为此谢昭君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支蜡烛燃尽。   盯着那飘飘摇摇的火苗,谢昭君脑海里却想到了很多的画面,脑海里对方分享给他的那些事情重新拼凑起来,凑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形象。   他像是童话故事里在瑟瑟寒风中卖火柴的孩子,满心满眼只有期盼之物。   那双如同绿色宝石般的清透眼眸一定会转过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眼中笑意盈盈,脸颊被绯红的烛火氤氲出温暖的颜色,对方就这样看着他,嗓音会如同之前听到的那样温润如春风。   想到这里,谢昭君的唇边不由得微微扬起一抹笑意来。   那个人会对他说,说什么呢……   他眸中晃动的烛火陡然熄灭。   蜡烛燃尽了。   谢昭君的眸光也随之黯下来,他挑出残烛,再拿出支完好的,用火柴点上一支。   等到这支燃尽后,他就只剩下最后一根蜡烛了。   这次他想到的是另外的场景。   一定会有其他人给玩家庆祝生日吧,聚会吃饭,他们都会很高兴,这么高兴的时候,玩家不会知道有一个游戏人物在等他,他的阿郁又怎么会想得起登录游戏呢?   也许今天他不会来了。   裤腿被顽皮的猫轻轻扯动了一下,谢昭君移动目光,没有攀上桌子,那双同样是绿色的瞳孔看着他,有点渴望的看着这个让它垂涎欲滴的蛋糕。   猫咪好像对甜食格外情有独钟。   谢昭君看着它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能吃蛋糕,吃了很可能会引发些不良反应。   猫咪好像听懂了它不能吃这东西,有点小小的生气,但也并未捣乱,只是陪着主人一起守着这个蛋糕。   伴着一丝柔和的晚风,蜡烛熄灭了。   谢昭君在满屋静谧中点上了最后一支蜡烛。   “一点点好吧也就。”轻轻笑了一声,裴京郁揉了一下谢昭君的头发,“你先休息一会吧,我把家里打扫一下。”   说罢,裴京郁站起身来拿起旁边的清洁用具,谢昭君抢在他前面拿起扫把。   “阿郁,我来帮你。”   “不了吧,你昨天没休息好,要不先睡会?”   谢昭君用力眨了眨眼睛,好像要把困意都丢掉,他摇了摇头:“不用,我帮你。”   看出来谢昭君有点强撑的裴京郁还是拗不过他,看着就算不舒服还要高高兴兴尽力帮他做家务的谢昭君,心中那种怜惜之感更上一层楼。   裴京郁站在矮凳上擦窗户,擦着擦着忽然一顿,有点鬼鬼祟祟地向后看去,发现谢昭君在整理茶几,又看向不远处的餐桌。   他才想起来因为谢昭君的意外造访,自己定制的棉花娃娃都忘了收回去,还大喇喇摆在外面餐桌上呢,谢昭君看到了一定会……   裴京郁竟突然开始想谢昭君看到棉花娃娃的样子了。   会很高兴?   心里想了很多,他把窗子擦完,裴京郁小心地从矮凳上撤了下来,把抹布用水冲干净了,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谢昭君站在餐桌旁边已经开始跟棉花娃娃大眼瞪小眼,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相认。   蒜了,发了就发了吧,没什么逝的,发了也不会少块肉。   用纸条写了一句“没事,别担心”便拖动到了床头。   困意再次席卷而来,裴京郁打了个哈切把游戏关闭,忍不住补觉去了。   纸条刚一出现,一直没怎么睡的谢昭君便睁开了眼睛。   季明宇发现谢昭君今天似乎有些精神不振,眼下还挂着淡淡的乌青。   按照他对谢昭君这个又有天赋又努力的卷王的了解,他一定是又双叒叕熬夜拼命学习到了深夜,目光一下变得肃然起敬且愈发真诚了起来。   虽然他只猜对了一半。   季明宇拍了拍谢昭君的肩膀:“谢同学,你可真是吾辈楷模!”   谢昭君抬起眼睛,有些疑惑:“什么?”   季明宇一脸笃定地开口:“你的努力一定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的!”   “……” 第27章 霸总上网课   裴京郁醒来后登上游戏,谢昭君并未提起昨天晚上的短信,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倒是令裴京郁又双叒叕松了口气。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深信有一条新发来的消息。   【镜子】:别忘了等会下午接爸妈,我下午有个会临时不能来哦(wink~)   【镜子】:哦对了,你下午把我车开去吧,来我这拿钥匙。   【镜子】:算了,我让助理开你家楼下来。   【郁】:彳亍。   话音落下,周围的声音都逐渐安静下来,目光纷纷看向这边。   陆学河和赵平沙也是一愣,感动地看向站在他们前方的裴京郁,那个身影此刻在他们眼中光芒万丈。   吴逢林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生,脸色有些难看。   他在人群中已经算是很高的人了,然而裴京郁竟然比他还要高出一截,他看裴京郁的时候还得微微抬起头,让他感到十分不爽。   更别说裴京郁刚才的话就像是在明晃晃地对他宣战,就更加让他看这个人不顺眼了。   “你是谁?我在跟昭君说话,有你什么事。”吴逢林勉强维持住气势,眼神不善地瞪着裴京郁,只是身高上的差距还是让他的气势矮了一截。   “我也是他的朋友。”裴京郁低头看向气急败坏的人,唇角轻扯了下,把刚才的话还给了他,“你们刚才打得不怎么样,看在他的份上,我可以让让你们。”   “你……”吴逢林没想到裴京郁会这么不客气,眼睛瞪大,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刚才也是这样对谢昭君说的。   对着比他高出一截的男生,吴逢林不敢再像刚才那样不放在眼里,但又不甘心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尤其还是在谢昭君面前。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队友,给自己壮了壮胆,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陆学河两人一眼:“打就打,等会可别求饶。”   说完,又最后看了谢昭君一眼,转身就走。   陆学河听到他撂下的狠话,又想起刚才被虐的经历,有些担忧地看向裴京郁:“裴哥,这能打过吗?”   他对裴京郁的实力是没有半点质疑的,但对面个个都人高马大,他们这就只有裴京郁一个人能打,差距实在有些大。   裴京郁淡淡朝那边看了一眼,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他们只是仗着身高优势而已,实力不怎么样。”   陆学河听他这么说,顿时充满信心,用力握拳道:“好,我们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裴京郁拿起长凳上的球衣,背对着人群换上,紧实又不夸张的背肌随着动作隆起,让对手望而却步。   谢昭君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就听到男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质问:   “你为什么要喊他学长?”   谢昭君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正在换衣服还不忘质问他的裴京郁,有些莫名:“那我喊他什么?”   裴京郁把球衣穿好,脸色不知为何有点臭:“他没名字?”   “……”谢昭君不知道他在抽什么谢,上场前还在这扯一些无关的事,但又勉强能跟上他的思路。   估计是刚才吴逢林让他不爽了,所以也看不惯自己阵营的人对吴逢林那么尊敬。   看在裴京郁刚才为他们宿舍出头的份上,谢昭君难得放软语气解释:“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所以才喊他学长。”   他对不重要的人和事向来不留心,能记得这个人是他们专业的学长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他记得名字就有些为难人了。   裴京郁的脸色这才好了点,抬手按了按脖子,丢下一句:“等着。”   谢昭君还没来得及问等什么,裴京郁就和陆学河他们一起朝球场中间走去。   对面那队也休息好了,都站到了球场中间。   吴逢林刚才听队友说了关于裴京郁的事,对裴京郁多了几分轻蔑。   刚来到这个校区就敢这么嚣张,不就仗着那些女孩子喜欢,指不定是个什么草包。   他又找回了一些信心,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敢跟我这么大口气说话,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原来之前连篮球赛都没打过。”   陆学河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服了,他也问过裴京郁为什么没打篮球赛,人家明明是因为大一腿伤没好才不参加的。   要是裴京郁大一就参加篮球赛,哪还有这些人什么事。   然而被嘲讽的本人却没多大反应,只是平静地扫了吴逢林一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吴逢林先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嘲讽竟然被忽视了,又被裴京郁无所谓的态度激起怒火。   他自然而然地把裴京郁那句话当成挑衅,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扭曲地回答:“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球场外,观赛的谢昭君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难道刚才让他等着就是指帮他问名字吗?   裴京郁没得到答案也不着急,点了点头:“行。”   在刚才休息的期间,球场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知道是谁拍照发到了校园墙,来观赛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冲着裴京郁来的。   裴京郁在校园墙上一直很出名,他才刚来这个校区没几天,很多人都只在表白墙上看过他的照片,还没见过他真人,都对他十分好奇,看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在许多人的围观之下,下半场比赛正式开始了。   谢昭君原本站在一张长凳前,周围的位置还算空旷,随着赶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身边也站了不少人。   为了不让裴京郁的水果茶被挤到,他只好在长凳上坐下,把那几杯水果茶放在自己腿上。   就这会儿的功夫,周围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谢昭君抬头看向球场,只看到裴京郁利落地转身回防,而另一边的吴逢林脸色铁青。   虽然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裴京郁进了球。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吴逢林那队防守失误,才会让裴京郁的进球看起来那么轻松,连吴逢林自己也这样认为。   然而随着比赛进行,所有人很快就发现是他们想错了。   不是因为吴逢林他们防守失误,而是裴京郁进球真的很轻松。   只见球场上的男生动作迅猛地运球摆脱对手,再后撤步投篮,一系列动作迅速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防守裴京郁的人逐渐从一个增加到两个,再增加到三个,但都没能挡住裴京郁的进攻。   谢昭君不是没看过裴京郁打球,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的裴京郁比那时进步更大,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狠厉感,引起周围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欢呼。   对面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甚至感觉对这场比赛完全没了把握,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接下来无论他们多么努力的防守,都防不下裴京郁的一个球。   上半场拉开的分数正以飞快的速度被裴京郁追回来,没多久就超过了对面,接着再将分数差距越拉越大。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人群再次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几倍的欢呼声。   直到比赛结束,谢昭君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总觉得裴京郁这场比赛有些反常。   明明在分数超过的时候就可以稍微放松些,可裴京郁的节奏一直没有慢下来,硬是打出了这么夸张的分数。   但不管怎么样,打赢了就好。   球场上,吴逢林的脸色十分难看,在心里咒骂了无数句,还是不得不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前。   刚结束一场快节奏的比赛,两边的队员都还在喘气,裴京郁却已经调整好状态,等着吴逢林走到面前。   没等吴逢林想好挽尊的话,裴京郁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口:“服气了吗?”   吴逢林面对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学弟,即使恨得牙痒痒,还是不得不服输,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   裴京郁还没忘记比赛前的事,下巴微抬:“现在能回答了吧。”   球场旁来得早的观众知道比赛前发生了什么,不忘跟周围的人解释,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等着吴逢林的回答。   吴逢林想起自己比赛前说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不能接受输的人是自己,更不能接受自己要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自报姓名。   那以后学校里的人不就都知道他丢了这个人。   但自己说出口的话,此时也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悔。   吴逢林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屈辱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以让裴京郁和离得近的人听清了。   裴京郁勉为其难地记住了这个他不想多看一眼的名字,转身就走,留下脸色铁青的吴逢林站在原地。   见裴京郁要离开球场,周围的人群蠢蠢欲动,有女生提前买好了水,想要递给裴京郁,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然而没等她们纠结多久,就看到裴京郁目的明确地大步朝一个人走过去。   谢昭君看到男生径直朝自己走来,迟疑地看了眼长凳上的毛巾,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站起来迎接一下。   在他犹豫的时候,裴京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罩在下面,一身紧实的肌肉还在冒着热气。   谢昭君还没来得及祝贺一句,就看到裴京郁薄唇微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名字,像是故意不让他听清楚。   那双黑眸垂下,沉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有名字,以后不用喊他学长。”   谢昭君:“……”   这到底是想告诉他还是不想告诉他?   周围的人:“……”   他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也不知道是呛红的还是什么原因,谢昭君此刻面容倒是一片绯色,咬了咬唇道:“就是在模仿笔迹,不是情书!”   裴京郁玩性大发,看着Q版小人脸红的样子觉得很可爱,就想逗逗谢昭君:「那我可以看看那张纸吗?」   说起来,明天,游戏里的“副本”也要开了,谢昭君明天还要去参加来着……   回家后,等待进度条加载完毕,裴京郁登上游戏,画面里谢昭君坐在桌子前,罕见地看着手机在发呆。   只不过玩家视角根本看不见手机的内容,哪怕是放大画面到最大也只能看到一坨马赛克。   裴京郁知难而退,恢复画面大小,成功达成我在手机游戏里看游戏人物看手机的成就。   『小昭,在干什么?』   那边好像有些慌乱,Q版小人好像受到了惊吓,将手机熄屏立马甩在桌上隔得远远的。   裴京郁:0?0   半晌,颤颤悠悠的气泡里出现几个字:“……阿郁,我在看网课。” 第28章 霸总の认真   裴京郁不疑有他,只是以为谢昭君是被自己吓到了,想起他明天就要参加那个什么“比赛副本”,也就不问谢昭君到底紧不紧张这个智障问题了。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崽谢子涵可是学科六边形都满色的无敌学霸战神!必须彳亍!   对方头顶冒出来了一个气泡气泡显示正在输入中……   “阿郁,我一定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裴京郁点触了一下他的脑袋。   裴京郁听到洗手间的门推开的声音,身体更加僵直,几乎不敢抬头朝那边看一眼。   他不知道谢昭君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大脑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身后,谢昭君的声音顿了顿才响起:“你来的话我当然要陪你,买了几号的票?”   裴京郁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了下来,眼里升起一丝疑惑,刚刚烧尽的理智重新回笼,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谢昭君将手机举在耳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   裴京郁的耳朵又烧起来了,这回是被臊的。   刚才谢昭君在洗手间根本没喊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会认为谢昭君是在跟自己说话?   前两句话也就算了,还可以当作是舍友之间的玩笑,可最后那句话怎么都不像是在问他,他竟然也能误会。   最让裴京郁困惑的是,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他那时候在犹豫什么?   裴京郁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当是自己不想让谢昭君感到尴尬,所以才没有立刻否认。   隔壁床位,谢昭君还在跟电话那头的钱思昭说话,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支笔,回答道:“我还没谈对象,没为什么,就是没遇到喜欢的。”   “那小子?你是说裴……”谢昭君话音顿了一下,又语气自然地接着道,“你是说他啊,我还没联系上他,单身也不是在等他,放心吧。”   裴京郁不动声色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又思索着垂下眼。   闲聊几句后,谢昭君叮嘱电话那边买好票再联系他,就结束了通话。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想起刚才差点说漏嘴的名字,不明显地朝裴京郁看了一眼。   男生还像刚才那样坐在椅子上按着小腿,头也没抬,看起来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谢昭君放下心来,又想起在洗手间时听到的动静,随口问了一句:“刚才在洗手间没听清,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裴京郁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绷紧了。   如果让谢昭君知道他不但误会那些话是对自己说的,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估计会被当成奇怪的人。   “我……刚刚想问你要不要去跑步。”   谢昭君的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腿:“你的腿没事了?”   “嗯,不做剧烈运动就没事。”   谢昭君轻轻哦了一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裴京郁心里还是划过一丝莫名的失落,点头应了一声。   他磨磨蹭蹭地换上运动服,站在门口换鞋,不知为何有些不想离开。   早知道谢昭君今天这么早回来,他就不挑现在去运动了。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把他吓了一跳。   他好像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裴京郁不敢再在宿舍里停留,弯腰换好鞋子飞快离开了。   几天后,谢昭君就接到了钱思昭打来的电话,说已经买好了几个京期后的票。   他打算到时候请假陪钱思昭去玩几天,两人聊了一会,很快就安排好了到时候的游玩计划。   挂断电话,谢昭君大概扫了一眼那几天的行程,看到连续几天的爬山和划船等运动项目,仿佛已经感受到肌肉一阵抽痛。   他已经很久没做运动了,原本打算开学后回到学校就去跑步,可现在开学几个京期了,他还连运动服都没穿过一次。   再这样下去,他都有点担心自己爬山的时候支撑不住。   谢昭君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懒惰,腾地站起身,打算下楼去跑步。   陆学河和赵平沙正在埋头打游戏,一回头就看到谢昭君换好了一身运动服,露出的胳膊和腿都白得晃眼。   他瞪大眼睛哎了几声,连游戏也顾不上打了:“你要上哪去?”   “去跑步。”谢昭君丢给他几个字,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没怎么穿过的跑鞋,弯腰换上。   陆学河陡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神情悲愤:“裴哥喜欢运动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开始了,这让我和平沙还怎么活。”   谢昭君扯了一下上衣的领口,扫了聒噪的人一眼:“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陆学河立刻闭上嘴,摇晃着脑袋转回去:“我觉得还是当咸鱼适合我。”   谢昭君不出所料地哼笑一声,拿上手机出门了。   宿舍门关上,陆学河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空荡荡的床位,叹了口气。   他这两个舍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自制力强,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谢昭君去了他之前经常去跑步的地方,那里是一条偏僻的林荫小道,平时没什么人经过。他简单地做了一下热身,就沿着那条路开始慢跑。   太久没有锻炼身体,才跑了一会肌肉就有些酸痛,心跳也开始变得不规律。   他又坚持跑了一段路,逐渐放慢脚步,额上的汗顺着清晰的轮廓流下,滴在纯白的运动服上。   谢昭君摸了摸口袋,没在里面找到纸巾,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只拿上了手机,其他什么也没带。   他轻轻啧了一声,正想着要不要回宿舍一趟,一张洁白的纸巾就递到了他面前。   “给你。”   谢昭君微微一愣,转头看过去,一张端正帅气的陌生面容映入眼帘,正朝他友好地笑着。   他看到对方也穿着一身运动服,应该跟他一样是来这里跑步的。   “谢谢。”谢昭君接过那张纸巾,朝男生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擦汗,没注意到男生一瞬间呆愣的神情。   “谢学长,你也经常来这跑步吗?”   谢昭君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随意地嗯了一声,突然动作一滞,抬眼看过去:“你认识我?”   男生点了点头,朝他笑得更灿烂:“我也是围棋社的。”   “这样啊……”谢昭君捏紧了手里的纸巾,在记忆中搜刮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眼前这人的名字,一时有些尴尬。   或许他们在那天迎新聚餐的时候见过,可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男生见他不记得自己,也没生气,仍是弯着眉眼笑:“我叫江云白。”   谢昭君装作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客气地跟他寒暄几句。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来,又有树荫,很适合跑步。”江云白抬手摸了摸耳朵,低头盯着地面,“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来跑步。”   谢昭君没有约人一起跑步的习惯,闻言只是笑了笑:“我也不是每天都来,有机会碰到的话可以一起。”   江云白听出谢昭君委婉的拒绝,失落地垂了垂眼,转而又扬起笑容:“好,那这次就先不打扰学长了。”   跟江云白告别后,谢昭君继续沿着刚才的路往前跑,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一辆车子没减速地朝这边冲过来。   他来不及躲到一边,眼看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到旁边。   那辆车擦着他们的衣服疾驰而过,扬起一路灰尘。   谢昭君听到耳边有人发出“嘶”的一声,赶紧转过头,看到江云白靠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手背被粗糙的树皮刮出一道口子。   他眼皮不安地跳了跳:“你没事吧?”   “没事,破了点皮。”江云白站直身子,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谢昭君没想到自己会害得别人受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跟他道了声谢,又说:“我宿舍有碘伏,要不先去我那,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江云白眼睛微微一亮,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跟谢昭君一起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裴京郁回到宿舍的时候,陆学河和赵平沙还在游戏中浴血奋战。   他进门先是看了一眼隔壁空无一人的床位,状似无意地问:“谢昭君出去了?”   陆学河头也不回地点点头:“是啊,他说要去跑步,丢下我们就走了。”   跑步?   裴京郁想起之前谢昭君说中午偶尔会去跑步,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昭君去。   “你在外面没见到他吗?他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应该挺显眼的。”说到这,陆学河想起刚才谢昭君的样子,没忍住感叹,“我也有一套全白的运动服,怎么穿起来就没他那么好看呢?”   赵平沙抽空睨他一眼:“非要我们告诉你原因吗,自己心里没点数?”   “行行行,我懂,你不用告诉我。”陆学河神情悲痛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两人正说着,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   裴京郁抬眼看过去,微微一怔。   跟陆学河说的一样,谢昭君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运动短裤下的两条腿修长笔直,白得似雪。   他刚刚运动完,呼吸还有些不平稳,白皙的脸颊上也泛着淡淡的红,雪白的肌肤上凝着一层汗。   是裴京郁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裴京郁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下一刻,突然看见谢昭君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比谢昭君高一点的男生,长得还算端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昭君身后,在他们宿舍门口停了下来。   裴京郁心里的警钟莫名响起,眼睛眯了眯。   “学长,我可以进去吗?”男生礼貌地站在门口询问,目光跟随着谢昭君。   学长。   这个亲近的称呼让裴京郁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   谢昭君已经走到自己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棉签和碘伏,刚想让江云白进来,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裴京郁动了动。   只见男生动作散漫地往后一靠,改变了向来端正的坐姿,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似是无意般地一伸。   正好拦在了宿舍门口的位置。   谢昭君笑了笑,画面上Q版小人把小纸条整理好。   “阿郁真厉害。”谢昭君真情实感地如是说道,眼睛里像是冒着星星。   裴京郁笑了一下,很开心。   好有意思,这是谁家的小孩?我先逗一下再说QAQ。   『但是我失败了(抹眼泪),就算我失败了也很厉害吗〒▽〒』   “在我心里,阿郁是最厉害的!”气泡紧接着一个个冒出,“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   “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以后都会努力得到给你的,不需要去依靠所谓的神力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相信我吧,阿郁。”   “我什么都能做到。”   为了你。 第29章 霸总の承诺   “我什么都能做到。”Q版小人认真道   屏幕里的Q版小人仿佛是怕裴京郁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又紧接着重复了一遍,一个摇摇曳曳着悬浮往上升的说话气泡就像是一朵马上要爆炸的蘑菇云在裴京郁心里Boom的一声炸开。   如果现实中有系统,它此时一定会播报一句:   first blood!   玩家1008611号当前血条已经清零。   啊啊啊啊啊啊!?这游戏……嗯???太真实了啊!   老师我们家谢子涵真是长大了(面条宽泪.jpg)。   “京郁……等会要用的文件……?”   “谢云行和我妈妈认识时,谢家还没有安排他和简家联姻。”   “谢云行也隐藏了自己世家大少爷的身份,或许从始至终只是玩玩而已,毕竟谢家不可能让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进他们家的家门。”   “后来妈妈有了我,知道了谢云行的身份,哪怕是听到他和简兰结婚的消息也没有想过再搅合进他们之中,只想默默带着我离开。”谢昭君有些沉默,半晌才开口。   “但简兰不愿意放过我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后认为我们会是隐患,哪怕是我妈妈和以前的所有朋友断了联系,换了号码,换住处换工作,抹去了所有痕迹,变得不再像自己。”   606宿舍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门外偶尔传来的闲聊声。   学校宿舍的空间并不大,站在过道上连伸直手臂都困难,但此刻唯二待在宿舍里的两人却隔得老远,一个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安静地收拾床位,一个冷着脸坐在自己书桌前。   谢昭君余光瞟见那个忙碌的身影,烦躁地把头撇向另一边,撑着脸眺望阳台外面的谢景,看见裴京郁时的惊喜早已被一盆冷水浇灭。   这两年来,他无数次想象过跟裴京郁重逢时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最荒唐的是,裴京郁竟然不认识他了。   谢昭君不觉得裴京郁会装作不认识他,更不相信裴京郁是真的忘了他,想来想去,只剩下一种可能。   ——裴京郁在这两年里失忆了。   想到这个可能,谢昭君搭在书桌上的指尖颤了颤,纤长的眼睫思索着垂下。   刚才的情况太过突然,他脑袋乱糟糟的一团,也没想起要找裴京郁问清楚,只是赌气地装作没听见裴京郁的问候,径直走回了自己书桌前坐下。   但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应该先问清楚再说。   谢昭君坐直身子,不动声色地朝那个高大的身影瞥了一眼,脚尖转向隔壁的床位。   在刚才那段漫长的沉默中,裴京郁已经将空床位收拾好了大半。   那张空床位上堆满了陆学河和赵平沙的杂物,裴京郁没有动他们的东西,只是用毛巾把床和书桌上的灰擦干净,再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去。   他用余光扫了眼坐在他隔壁床位面如冰霜的漂亮舍友,又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那个好看得像天仙一样的舍友,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裴京郁心里有些莫名,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刚才在他说完自我介绍后,谢昭君的脸色就变了变,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了自己几秒后,面无表情地跟他擦肩而过。   从两人初见到他开口,也就过去不到一分钟,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也许就是在看到谢昭君的那一刻,没忍住盯着那张脸多看了几秒。   想到这,裴京郁有些不自然地用手背蹭了下鼻尖,埋头使劲擦书桌上的一个小污点。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在意外表的人,也没留意过身边人的长相,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看到谢昭君走进来的瞬间,他的大脑竟是被冲击到卡顿了一瞬,仿佛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审美能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也许是他那个时候的眼神太过直白,所以惹得谢昭君不高兴了。   裴京郁低头思索了许久,直到不小心碰掉书桌上的一件东西,听到声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反省刚才的行为。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态度反省过自己,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人是必须要讨好的,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给他甩脸色,他便不会再跟那人有接触。   可就在刚才,他竟然在心里把刚才的事复盘了几遍,试图找出自己的问题。   如果要说他盯着谢昭君看确实有些不礼貌,那谢昭君也盯着他看了很久,算是扯平了,不存在谁得罪了谁。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那双含着愕然和许多复杂情绪的漂亮眼睛,又想起刚才那长达几秒的对视,裴京郁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抬手扯了下衣领。   他抬头看了眼宿舍的空调。都已经调到最低温度了,怎么还是这么热?   裴京郁将空床位上能收拾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剩下的地方都堆着舍友的东西,他也不好擅自做主。   另外两个舍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而唯一一个在宿舍的舍友从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把他当成空气。   谢昭君不理他,他也不可能去主动搭话。   虽然能理解像谢昭君这样长相出众的人,应该从小到大都被无数人追捧着,所以难免脾气会有些奇怪,但他不像那些人,不知道要怎么哄谢昭君开心,也不可能去哄。   裴京郁把书桌的最后一角擦干净,打算坐一会等另外两个舍友回来。   刚在书桌前坐下,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道洪亮的声音。   “小君,我们回来了,给你带了你爱喝的奶茶……”   裴京郁余光看见谢昭君身子朝着自己这边,似乎正准备站起来,听到声音动作一僵,又坐了回去。   陆学河推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到坐在空床位前的裴京郁话音一顿,愣了一下立刻打招呼:“你就是从东校区搬过来的新舍友吧?欢迎欢迎,我叫陆学河,就在你对面床。”   后面进来的赵平沙也跟着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裴京郁站起身,朝两人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好,我是信息学院的裴京郁。”   陆学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语气有几分打趣:“不用自我介绍了,我们在表白墙见过你很多次,早就认识了。”   “那是,你跟我们小君一样,都是表白墙的熟人,三天两头就要上去一次。”赵平沙乐呵呵地附和,没注意到宿舍里不和谐的气氛,转头去跟谢昭君说话,“小君,你说是吧?”   被两人打断计划的谢昭君沉着脸,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了赵平沙一眼,开口说了进宿舍后的第一句话:“不知道。”   听到谢昭君的声音,陆学河的注意力立马转到他身上,见他背对众人独自坐在书桌前,没有要加入聊天的意思,就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了。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莫名其妙地不高兴,陆学河肯定懒得理睬,但当那个人是谢昭君就不一样了。   他了解谢昭君的性子,虽然看起来跟谁都有距离感,但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就算嘴上不说也会暗地里帮忙。更别说这样完美的人还长着一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所以平时谢昭君偶尔发下小脾气,他和赵平沙都很乐意去哄。   “小君君,一个暑假没见可想死我了!”陆学河语气夸张地喊着,绕过裴京郁走到谢昭君书桌前,把奶茶塞到他手里,“给你带了奶茶,快看看,是不是你之前爱喝的那个口味?”   谢昭君接过奶茶,眉眼在看到奶茶杯里的粉色小料时微微舒展,轻轻嗯了一声:“谢了。”   裴京郁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看到谢昭君浅浅勾起的唇角,心脏突然用力地跳了跳,像是大脑受到这个画面刺激,本能做出的反应。   他疑惑地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好像他很喜欢看到谢昭君笑一样。   那边陆学河把谢昭君哄开心了,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床位,把行李都放下,重新又跟裴京郁寒暄起来:“你家住哪里,离这里远吗?”   听到陆学河的问题,刚才还背对着众人的谢昭君侧了侧身子,悄悄竖起耳朵。   裴京郁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了过去,看见刚才还冷若冰霜的美人低头含着吸管,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一副对他们的聊天不感兴趣的样子。   跟刚才给人的疏离感不同,反而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裴京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格外关注谢昭君的一举一动,很快挪开视线,回答陆学河的问题:“不远,就在C市。”   “咦,那不是跟小君一样吗?”陆学河惊讶地转头看向谢昭君,“我没记错吧?”   裴京郁微微一愣,也跟着转头看向谢昭君。   谢昭君只抬眸看他们一眼,随意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话题没什么兴趣。   陆学河反而来了兴趣,眼睛发亮地继续追问:“原来你们都是C市的,说不定以前还见过呢,我记得小君住在市中心那边,你们离得近吗?”   裴京郁摇了摇头:“我家在郊外,离市中心很远。”   而且以前也不可能见过。   以谢昭君的长相出众程度,他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陆学河又兴致勃勃地问了一连串问题,几乎要把裴京郁的家底都打听清楚,还从包里摸出一把瓜子边唠边嗑。   “对了,你以前在哪间学校读书?”陆学河嘴里嗑着瓜子,又抛出一个问题,“我表姐以前也在C市上学,说不定跟你一间学校。”   谢昭君听到这个问题,停下了吸奶茶的动作,转头看向裴京郁。   陆学河之前问的都是些基本的近况,就算裴京郁真的失忆了也能回答上来,可这个问题却不一样。   他跟裴京郁是在中学认识的,如果裴京郁不记得他,也不可能记得中学时候的事。   裴京郁听到陆学河的问题,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回答道:“玉成中学。”   谢昭君怔住了。   陆学河猛地一拍大腿,稀奇道:“我听我表姐说过这个学校,是名校啊,在那里读书很辛苦吧?”   “还好,”裴京郁笑了一下,“虽然老师管得严,但想混还是能混过去的。”   他说完这句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或者只是习惯性地,朝谢昭君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对上了那道带着浓烈情绪的视线。   裴京郁怔怔地跟那双漂亮的眸子对视,片刻后,有些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   他怎么觉得,那个美人舍友好像……在瞪他?   陆学河手里的瓜子嗑完了,跟裴京郁的寒暄也终于告一段落。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打算先坐着玩一会手机,等赵平沙把空床位上的东西搬走再去帮忙收拾。   宿舍安静下来没多久,又被陆学河一嗓子打破寂静。   “小君,你又上表白墙了!”他把手机举高,仔细端详着手机上的照片,啧啧感叹,“你怎么去食堂吃个饭都穿这么好看,不知道这对新生有多大杀伤力吗?”   赵平沙回头插嘴道:“他就算套个麻袋去食堂也是一样的效果。”   “那倒也是。”陆学河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又嚷嚷道,“这回发表白墙的人是个学弟,小君,你要不要回复一下?”   没等谢昭君开口,陆学河先堵死了他的后路:“别又说你对那什么前男友念念不忘啊,我上次都看到你刷帅哥视频了。”   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裴京郁一愣,将那句信息量很大的话捋了一遍。   前男友?   谢昭君喜欢男的?   裴京郁动作停滞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许久后才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慢吞吞地擦着桌面。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昭君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几秒才回应陆学河的话,语气淡淡:“知道了,等会看。”   陆学河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反驳,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看谢昭君的脸色:“那你前男友……?”   谢昭君拆开面前的栗子蛋糕,面无表情地将叉子用力插进去,平静道:   “他死了。”   谢昭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头因为这句话而掀起的上下起伏的澎湃浪潮,连手指都有点颤抖。   心头那些不甘和懊悔此刻倒是像灰尘般被大风吹得荡然无存,从心底漫上的是丝丝缕缕的甜意,像是小时候吃过的饴糖,令人怀念又依恋。   他打开房间的窗,微风吹拂进来。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翌日,众人回到A市时已然是下午,一回学校便被拉回了主任办公室接受表彰,他笑得合不拢嘴,直直夸赞年少有为,就差点把几人的大头证件照照片裱起来放在校门口“示众”三天,被连连摆手拒绝。   秦林从办公室里最后一个走出,再次死死盯着谢昭君远去的背影,输给这样一个人的不甘让他咬了咬牙,给谢时尧发去一条信息。   “时尧,我怀疑你家里那些事都是他搞的鬼。”   对方发来两个字,秦林关闭手机,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尽头。 第30章 霸总の后手   听完了主任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其他学生早就放学了,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谢昭君出校门后先去了寄养没有的宠物店把它带走,接着带着行李和猫回了谢宅。   没有显然是太久没见到他,很想念谢昭君,一直在他脚边走来走去,不停抓着裤子,谢昭君陪着猫玩了一会后便打开了手机上的房屋租赁软件翻看起来。   他想搬出谢宅。   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竞赛打乱了他的日程安排才推迟到了现在。   一张纸条从空中飞到了谢昭君的面前。   『小昭,吃饭了吗?』   话音落下,一直喋喋不休的陆学河安静下来。   他很小心地看了眼被谢昭君用来撒气的蛋糕,脑子求生欲极强地转了几圈,放轻声音:“……这么突然?”   一个暑假没见,谢昭君的白月光前男友怎么说死就死了?   还是因为那个前男友惹到了谢昭君,所以成了谢昭君口中的死人?   不管真相是什么,陆学河都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快速地说了声节哀,就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缩在自己座位上降低存在感。   两人的对话没再继续,裴京郁却还没收回心。   他眼前浮现出谢昭君的面容——那是一张只要见过就很难忘掉的脸,黑发雪肤,纤长卷翘的眼睫总是半垂着,似乎对身边的人和事都不怎么关心。   这样的人,竟然也谈过恋爱。   那个前男友要长成什么样才能入他的眼?   裴京郁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又在想些无关的事,赶紧摇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宿舍里没人再说话。   谢昭君坐在书桌前,把原本打算送给新舍友的栗子蛋糕用叉子挖开,精美的奶油被戳得稀烂。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吃甜的,新舍友又是把他当成陌生人的前男友,他只能自己解决这个蛋糕。   刚吃了两口,谢昭君就放下叉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真腻。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甜腻的奶油咽下去后,便跟那团棉花搅在一起,腻得他心里难受。   谢昭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蛋糕,又想起裴京郁刚才跟陆学河的对话。   明明裴京郁什么都记得,连中学时候的老师都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记得他?   是在装作不认识他,还是在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让裴京郁独独忘记了他。   谢昭君原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如果裴京郁真的失忆了,他也可以帮裴京郁慢慢回想起来,或者他们重新开始。   可原来裴京郁失去的只是关于他的记忆。   谢昭君想起自己之前听说过这种症状,叫作选择性失忆。   难道他是裴京郁不愿意记得的部分?   胸口有些闷闷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失焦。   身后,裴京郁在赵平沙和陆学河的帮忙下收拾好了空床位,打算去楼下买点日用品回来。   赵平沙怕他第一天来这里不认路,自告奋勇陪他一起去,陆学河也想下楼吃个宵夜,三人拿上手机就准备一起出门。   “小君,你有什么要带的吗?”陆学河换鞋的时候不忘探头问一句。   谢昭君的声音片刻后才响起,听起来闷闷的:“没有。”   “好嘞。”   裴京郁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谢昭君独自坐在书桌前,垂眼盯着桌面上的蛋糕,侧颜看起来有些苍白,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他脚步微顿,心脏不知为何往下坠了坠,总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外面陆学河的声音又传来,问他怎么还不出来,裴京郁应了一声,收回视线往外走。   门被关上,宿舍里只剩下谢昭君一个人。   在书桌前静静地又坐了一会,他才把面前的蛋糕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拿起睡衣朝洗手间走去。   他其实也不是放不下的人,之前只是因为裴京郁不告而别,让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成为他心底的执念。   现在看到裴京郁平安无事地出现在面前,还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没理由再放不下。   谢昭君将心底的那点酸涩按下。   当初裴京郁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才追到他,现在裴京郁自己忘了,也不是他的损失。   裴京郁三人在楼下逛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九月的夜晚又闷又热,楼下还到处都是人,他们逛完回来都出了一身的汗。   裴京郁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朝洗手间走去,打算洗把脸再收拾东西。   刚伸手握住门把手,洗手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热腾腾的雾气从里面涌出,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气。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身体微微前倾,怔怔地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谢昭君乌黑的湿发搭在额前,长睫被雾气沾湿,连眸子都是湿润的,平静地抬眼看向他。   裴京郁呆了片刻,视线不小心往下滑了点,大片雪白的肌肤就映入眼帘。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一步,把头撇向一边:“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谢昭君看着他略微慌乱的动作,在心里轻嗤了一声。   又不是没看过。   他边擦头发边往外走,丢给他两个字:“没事。”   谢昭君走回自己的座位,才低头扣睡衣的扣子。   他不喜欢洗手间里潮湿的水汽,还以为宿舍里没人,只扣了两颗扣子就出来了,所以才会跟裴京郁撞个正着。   只是没想到裴京郁的反应会那么慌乱。   以前裴京郁还帮他穿过睡衣,他全身上下哪里没有看过。   不过既然裴京郁连他都忘了,肯定也不会记得那些。   谢昭君把头发擦干就准备睡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面对现实。   他拉上床帘之后,宿舍里的声音就小了许多,陆学河和赵平沙动作迅速地洗完澡,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不再发出动静。   谢昭君闭着眼睛,听到有人爬上他隔壁的床,动作很轻地躺了下来。   他翻了个身,又睁开了眼睛。   他失踪了两年的初恋,现在就睡在他隔壁床上。   如果是在以前,裴京郁肯定不会愿意睡在他隔壁床,而是会死皮赖脸地爬上他的床,赖在他身边不走。   谢昭君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个怀抱的温度。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就是正式上课的日子。   陆学河的闹钟响了几遍,才终于把他吵醒,他关掉闹钟,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外面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陆学河愣了一下,还在想他们宿舍有谁会起得这么早,拉开床帘一看,才想起他们宿舍昨天来了个新舍友。   只见裴京郁从外面走进来,把手里提的几袋东西放在桌上,随手脱下汗湿的上衣,朝洗手间走去。   陆学河看着那八块结实的腹肌,没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颇有些酸溜溜的。   同样是咸鱼大学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裴京郁听到声音抬起头,也没在意陆学河羡慕到扭曲的神情,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给你们带了早餐,等会大家都有早课吧。”   陆学河顿时顾不上酸了,受宠若惊地跟他道谢,好奇道:“你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晨跑。”裴京郁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准备进去洗个澡,“顺便熟悉下这边的环境。”   陆学河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这年头还有人晨跑呢?   裴京郁怕不是假的大学生吧?   时间已经不早,陆学河来不及感叹,先把隔壁床的赵平沙敲醒,再爬下床轻声喊谢昭君起床。   裴京郁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谢昭君拉开床帘,头发微翘,睡衣凌乱,漂亮的脸上神情很臭。   他没见过这副样子的谢昭君,没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有起床气的谢昭君瞪了一眼。   裴京郁微微一怔,移开视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看那一眼。   但被谢昭君瞪了之后,心里竟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开始有些习惯被谢昭君冷脸相对了。   谢昭君昨晚没怎么睡好,梦里全是关于裴京郁的回忆,还梦到了裴京郁不辞而别的那段日子,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些湿润。   结果拉开床帘就看到裴京郁像没事人一样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他郁闷地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吞吞地爬下床。   等他洗漱出来,陆学河就招呼他来吃早餐,把他的那一份递给他:“京郁给我们买了早餐,这是你的。”   谢昭君刚要接过早餐,听到他的话,又把手缩回来:“你们吃吧。”   陆学河一愣,还以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们每个人都有,你看,这份有草莓牛奶的是你的。”   他们的都是原味牛奶,刚才他看到那瓶格格不入的草莓牛奶还有些奇怪,顺口问了一句,就看到裴京郁自己也是一愣,然后说那份是给谢昭君的。   陆学河也没有多想,谢昭君本来就喜欢吃甜的,如果是原味牛奶说不定还不喝,有草莓味的正好。   谢昭君其实不想吃裴京郁买的东西,但被另外两个舍友关切地看着,还是接过了那份早餐,头也不抬地给裴京郁丢了声“谢谢”。   裴京郁看他低头开始吃早餐,柔软的唇瓣张开,含住草莓牛奶的吸管,才转回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裴京郁此刻还觉得有些荒唐。   在面包店给舍友买早餐的时候,他本来都拿好了四瓶原味牛奶,走到收银台排队结账的时候,一个强烈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他要去拿一瓶草莓味的牛奶。   这个想法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却无比强烈,裴京郁看了眼排到一半的队伍,迟疑片刻,还是转身去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刚才陆学河问他的时候,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下意识朝谢昭君的床位看了一眼,随口说是给谢昭君的。   还好陆学河没有想太多,只把这件事当成巧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谢昭君就喜欢甜的,不喜欢喝原味牛奶。   裴京郁垂眸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那边谢昭君吃完早餐,拿起课本就准备出门。   陆学河是边玩手机边吃早餐,还剩几口没吃完,嚷嚷着让谢昭君等他一会。   谢昭君本来要答应,又想起等会他们都要去同一栋教学楼上课,肯定要跟裴京郁一起走。   他还没整理好心情,暂时不想跟裴京郁有接触。   “我先去教室占位,你们慢慢吃。”他扔下这一句话,没等陆学河再说什么,就推开门离开了。   陆学河望着那道无情的背影,伤心地叹了口气:“小君不会生我气了吧。”   赵平沙幸灾乐祸:“谁让你多嘴,昨天好端端的干嘛提他前男友?”   “我哪知道他前男友从白月光变黑月光了,以前小君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啊。”陆学河惆怅地咬了口面包,无比后悔,在心里把那个前男友骂了八百遍。   裴京郁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前男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陆学河耸了耸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便告诉他:“不是,是小君以前在中学谈的,已经分手很久了。”   裴京郁眸光微闪,点头:“这样。”   “我就想不明白了,分了快两年的前男友,到底怎样才能惹到他?”陆学河恶狠狠地嚼着面包,“难道他又到小君面前犯贱了?”   赵平沙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昨天忽略的一个细节:“昨天我们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小君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   但昨天在群里聊天的时候,谢昭君的情绪还很正常,应该是在他们回宿舍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陆学河和赵平沙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裴京郁。   裴京郁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迟疑道:“怎么了?”   “说起来,小君从昨天到现在,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话?”陆学河虽然是粗神经,但还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本来还觉得两人只是没话题,但仔细一想,两人好像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裴京郁动作微滞,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但没怎么说过话,他还被谢昭君瞪过两次。   赵平沙突然一拍桌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小君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两人都望向他,等他说出结论。   “那个前男友肯定……”赵平沙像是知道了什么真相,指向裴京郁,很是笃定地开口,“跟你长得很像。”   『我知道的。』   坐下靠在冰冷的石碑边,葳蕤的树木枝叶洒落阴影,在眼中本就昏暗的天色更加暗了,谢昭君将纸钱继续投进火堆里,说起了他和妈妈的往事。   眉眼含着笑意,谢昭君和裴京郁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被绑来的,新来的黑衣小人是他叫来的这些事,方才走回仓库。   战斗结束得很快,谢时尧那边的人躺在地上七零八乱鼻青脸肿。   裴京郁看着画面里躺倒的那一大片不成人形,扭动得像虫子,头顶还时不时冒出只有几个拟声词气泡的Q版小人这次是真的大笑出声。   今日赛博功德+1。   扣1佛祖和你一起笑。 第31章 霸总の逆转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大局就逆转了,谢时尧缩在仓库角落惊掉了下巴,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们……是你的人?”看着被杂乱的箱子隔绝在外的光线和两方的黑衣人,谢时尧咕嘟地咽了口口水,神情惊惧。   “你说呢?”谢昭君笑了一声,拍了拍袖子上的灰,看向衣服的目光十分地心疼。   这是当时和裴京郁一起逛商场买的,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些事,都弄脏了,回去得好好洗洗。   “你要是敢打我……爸也不会放过你的。”谢时尧颤抖着声音威胁他,但一听就外强中干,轻飘飘的,“你最好马上把我放了。”   “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包括活着,那就一直错下去吧,我不在乎。”谢昭君弯起唇角笑了笑,角落没有光,于是这个笑格外恐怖。   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小人又多了一个。   谢昭君看了看裴京郁那闲散的姿势,又看了眼被拦住的江云白,一时不知道裴京郁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江云白面露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尖,拘谨地对谢昭君说:“要不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要是正常人听到这句话,都会收起腿给他让个路,但裴京郁像是耳朵失聪,连头也没抬。   谢昭君看着这个奇怪的场面,心里有些疑惑,开口喊了一声:“裴京郁?”   刚才还仿佛完全听不到声音的男生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面色如常:“嗯,怎么了?”   “给他让个路。”谢昭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门口。   裴京郁握着耳机的手紧了紧,停顿一瞬才转过头,黑眸漠然地瞥了站在门口的人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腿。   江云白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不欢迎,说了一声“打扰了”就走进来,凑到了谢昭君身边。   陆学河早就没心思打游戏,扭头朝谢昭君挤眉弄眼:“小君,这位是?”   没等谢昭君开口,江云白已经先自我介绍道:“学长好,我叫江云白,是今年入学的大一新生,跟谢学长一样都是围棋社的。”   “哦——”陆学河打量了一下江云白,觉得他虽然不如裴京郁长得帅,但还是勉强能配得上谢昭君的。   难道谢昭君喜欢比自己小的?   陆学河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又坏笑着问:“小君,你把人家学弟带到宿舍来干嘛?”   谢昭君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扭开碘伏的盖子,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他受伤了,我带他上来处理一下伤口。”   裴京郁眼睛盯着电脑,耳朵却没错过他们的一句话,像是不经意地提醒道:“我记得校医院还没下班。”   江云白好脾气地笑笑:“一点小伤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跑到他们宿舍让谢昭君帮忙处理就不麻烦?   裴京郁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不然显得他像是在针对江云白。   他对江云白其实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人对谢昭君目的不纯,不希望谢昭君被欺骗而已。   “手给我。”谢昭君用棉签蘸了蘸碘伏,朝江云白伸出手。   裴京郁眉头皱起,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人。   他看到谢昭君托着江云白的手,长睫微垂,专注地在伤口处涂着碘伏。   这一幕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又说不出原因来,干脆又把脸扭了回去。   裴京郁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今天跑步怎么没叫上我。”   谢昭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习惯早上跑步吗?”   “你上次还说要带我去你经常跑步的地方。”   谢昭君手上的动作一顿,依稀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我忘了,下次带你去。”   话音落下,江云白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谢昭君抬眼看过去,有些莫名:“笑什么?”   江云白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脸,解释道:“我之前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说你和裴学长是一对,我还觉得不像,现在看来真的是他们想多了。”   裴京郁太阳穴跳了跳,险些把手里的鼠标捏碎。   虽然论坛上的那些确实是谣言,可从江云白的口中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就让他感到十分不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云白话中有话。   “我就说吧,还是有明白人的。”陆学河一拍桌子,看向江云白的眼神多了几分赏识:“我跟你说,论坛上的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要信,他们就是纯得不能再纯的舍友情。”   江云白认真地把他的话听了进去,点点头:“我知道了。”   裴京郁周身的气压更低了,然而陆学河还在义愤填膺地跟江云白吐槽之前在论坛被骂的事,越说越来劲。   江云白也没嫌烦,还说下次也会帮他们跟身边的人辟谣,让陆学河看这个学弟更加顺眼。   伤口很快处理好,谢昭君打断两人围绕着自己的对话,把江云白送出了宿舍。   回到宿舍,谢昭君本来想去洗个澡,突然想起自己跑完步还没做拉伸。刚才只想着给江云白处理伤口,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他从柜子里拿出闲置已久的瑜伽垫,铺在靠近自己床位那边的过道,在瑜伽垫上坐下。   另一边,陆学河打完了一局游戏,嚷嚷着肚子饿了,拉着赵平沙一起下楼觅食。   宿舍里只剩下谢昭君和看似专心做作业的裴京郁。   谢昭君把播放拉伸视频的手机摆在面前,一条腿伸直贴在地面,另一条腿曲起,然后用手按在膝盖外侧慢慢朝内压。   还没坚持几秒,就听到身后裴京郁的声音响起:“这个动作做错了。”   谢昭君停下动作,不解地去看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哪里错了?”   他问完这句话,身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似乎是裴京郁站了起来。   下一刻,滚烫的体温就贴上他的后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他的小腿调整位置:“这条腿要放在这个位置。”   谢昭君的身体轻轻一僵。   这个动作几乎像是裴京郁将他半抱在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有些太过亲密了。   虽然他对裴京郁的怀抱很熟悉,可还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似乎不太合适。   谢昭君的身体放松下来,顺着裴京郁的力道把腿往左边挪了挪,感受到大腿传来伸展的感觉。   他保持这个姿势坚持了一会,微微侧过头问裴京郁:“可以了吗?”   裴京郁原本在观察谢昭君的动作有没有做到位,一张明丽漂亮的脸就突然出现在视线中,跟他距离极近,连那张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   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瞳孔微张。   如果不是谢昭君突然回过头,他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竟然这么近。   裴京郁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脚步钉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   他松开谢昭君的小腿,含糊地嗯了一声:“可以了,换个动作吧。”   谢昭君将两条腿都伸直,顺势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几乎整个人都要靠进他怀里。   裴京郁的鼻尖萦绕着谢昭君身上的香味,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连指尖都紧张地绷紧。   视频播放到下一个动作,谢昭君跟着换了个姿势,在瑜伽垫上躺下。   他的运动上衣因为动作往上缩,露出一截纤薄雪白的腰,腿根细腻的肌肤也暴露在空气中。   谢昭君没看到裴京郁呆滞的目光,眼睛只是看着视频,抬起一条修长的腿朝身体的方向压。   他余光瞥见裴京郁还没离开,顺口道:“帮我压一下。”   裴京郁怔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那条光滑的小腿,身体前倾帮他往下压。   谢昭君的柔软度其实很好,但他太久没锻炼,被裴京郁压的这一下还是有些疼痛。   他咬了咬下唇,没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裴京郁听到了那一声,耳根莫名有点发烫,不敢去看谢昭君的脸。   视频里的一段音乐结束,要稍作休息再换另一条腿。   谢昭君绷直的腿骤然放松下来,弯曲着搭在了裴京郁的肩膀上,唇瓣微张松了口气:“等会不用压这么低。”   “好。”裴京郁承受着肩膀上不算沉的重量,连身体都没晃一下,大脑却因为这个姿势心猿意马。   可似乎从刚才开始,谢昭君对他的态度就很熟稔自然,只有他自己在胡思乱想。   这只是朋友间的互帮互助而已。   裴京郁在心里告诉自己,目光努力不躲闪地盯着谢昭君的脸,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下一段音乐开始,谢昭君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左腿,抬起右腿往身体的方向压。   裴京郁像刚才一样握住那截雪白的小腿,观察着谢昭君的表情往下压,没有用力压到底。   这回,他看清了谢昭君的所有表情。   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垂着,长睫偶尔会颤动一下,秀气的眉毛也跟着蹙起,被压疼的时候倏地抬眼,用微红的眼尾睨他。   裴京郁的动作僵住了。   明明是第一次跟谢昭君靠得这么近,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而且在看到谢昭君露出这个神情时,他的胸口异常地滚烫起来,仿佛连血液都在沸腾。   没等裴京郁想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宿舍门就被人推开,随后是一声夸张的大叫:“我靠!!”   谢昭君把腿从裴京郁手中抽出来,撑着垫子坐起来,皱眉朝门口看去:“一惊一乍干什么?”   陆学河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几秒,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用力地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原来你们不是在……”   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嘀咕道:“我差点就要以为论坛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了。”   谢昭君大概明白过来他误会了什么,扯了扯唇角:“……你思想也太肮脏了。”   旁边,裴京郁默默把脸撇向一边,莫名觉得那句话也是在骂自己。   “那按你这么说,你不是应该更讨厌我么?”谢昭君有些意外。   “还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不怕被我说出去?”   王靳的面色空白了一瞬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皱了皱眉,强硬道:“你敢?”   “但你当时不是说你妈妈不是……”   “算了,反正说都说了,憋不回去了,也不缺多这个把柄了。”王靳泄了气,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聊聊?” 第32章 霸总の开导   “反正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   “你懂的,现在是我爸升……咳,特殊时期。”王靳咳了一声,做了个懂的都懂的表情。   “我现在可讨厌我爸了,看着都烦,所以不交作业什么的,就想让他不快活。”   “那你呢,你开心了吗?”谢昭君问他。   王靳愣了愣,似乎真的在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反而有些苦恼:“所以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和妈妈开心起来。”   谢昭君进房间,先是把空调调到十六度,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继而把手机静音,摸了支笔盘腿坐在书桌前,大有一副要和这道题斗出个你死我活的决心。   山里本就静谧无声,夜间鸟鸣声也微弱,房间里只听得见冷风从空调扇叶间呼呼地漏出来,和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   少年负隅顽抗了一个小时,终于在又一张白纸被戳得面目全非的结局下以失败告终。   谢昭君脸色臭得能挂在门上当煞神,嘴角冷冷地抿成一条线,死死地盯着那张惨兮兮的白纸看了一分钟,好像目光能把它灼穿一般。   纸不会被盯穿,但人会认命,他拿起手机下了个搜题app。   在谢昭君眼里,用搜题app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这个年纪少年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比如说真男人不能说不行,而搜题app就给人一种不仅不行还得靠东西装行的感觉。   谢昭君拽惯了,初中成绩差到狗都不看的时候,宁愿交本白花花的作业上去也不肯抄一下,抄同学的不行,抄网上的也不行。   老师一脸便秘:“你要不要做做样子,给我点面子。”   小少爷也不让人为难,一声不吭地主动到门口罚站。   后来到了高中成绩好了,就更是坚守底线,成了每天早读前在熙熙攘攘要答案的人里的一股清流。   谢昭君一脸冷然地打开刚下好的软件,把王谦虎的那张图扔了上去,屏幕上蹦出个加载中,线段组成的圈从深到浅绕了好几圈,然后弹出了个error界面。   谢昭君扫了一眼,彻底崩了,二话不说将王谦虎从黑名单拉出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裴同学,晚上好,我正想找你呢。你怎么不小心把我拉入黑名单了呢?是不是想把我设成置顶点错了?——我就知道,我们这样心向学习的人肯定彼此珍重!请问你那道题做出来了吗,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不得到答案我真的快熬不住了。”   王谦虎可能不知道什么叫眼色,虽然他也看不见谢昭君的脸,但他君哥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主动给人打过语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   “我觉得你不仅三天没吃饭,还三天没挨打。”   “?”   “来,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看到这道鬼题的。”   “北大训练营试题。”   “……”   谢昭君没忍住:“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王谦虎一懵:“这是什么意思?裴同学,我一直很尊重你的啊!”   “你从北大扒了道变态文科题,给高二的半吊子理科生做?”   “啊!那不是什么文理不分家嘛!我们应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用自己的行动跟随党的脚步啊!”   “……”   谢昭君想打人。   他觉得跟这个神经病说下去,他能把自己气得折寿一半,说不定能赶在裴京郁前头走,让裴京郁来给他扶灵。   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把王谦虎继续扔进了黑名单,起身拿了套衣服去淋浴间洗澡,冲一冲满身的燥气。   温水从发顶流下的时候,这一身躁郁总算平和下来了不少,热气笼罩在狭小的空间里,攀上少年的眼睫,把眉目的冷霜氤氲出一片薄薄的雾。   谢昭君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随手拿的衣服是裴京郁今天送来的新的睡衣,刚送来就穿上总好像会给人展现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会很丢人。   他想了想,正考虑要不要出去换一套的时候,裴京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小孩,今天我还能进么?”   “……”   谢昭君没好气:“不能。”   外头人不依不饶,好像本来就没打算能多么顺利一样,不急不慢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谢昭君:“什么时候也不可以。”   裴京郁的声音又从门外传进来。   “是么?”   “……”   “没得商量?”   “……”   “要不你通融一下,我交个过路费?”   “……”   这人是不是干过销售,这么难缠????   谢昭君不耐烦了:“说了不行。”   裴京郁声音带笑:“可是我鸟飞你阳台了。”   谢昭君想起他那个鸟笼,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穿上衣服,随手拿了条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快步走到阳台上开了玻璃门。   裴京郁听到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冷笑,下一秒他面前紧闭着的房门从里头开了,小少爷竖了一身刺,讥讽地看着他说:“你告诉我你的鸟在哪。”   他怔了一下,目光擦着山根投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身体。   小孩刚刚洗过澡,两颊脖颈被水汽蒸得有些浅浅地发红,碎刘海趴在额前几乎触着眼睫。发尾湿漉漉地在往下溢水,从瘦削的下颌滑落在身上他买的黑色睡衣上。   他买的时候没挑很久,在男装区逛了一圈,觉得要么稚气要么老气,都打算走人的时候在一堆衣服里看见了这一件睡衣。   纯黑色,颜色很沉,但是衣角上加了些白边的几何图案,算是破开了死闷的感觉,平添了一些有棱有角的少年气。   看上去就觉得适合。   实际上的确很适合。   谢昭君见他不说话,蹙了蹙眉:“哑巴了?”   裴京郁笑了笑,回答他上一个问题:“阳台啊。”   谢昭君听言把门完全拉开,门底的金属和防撞器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他往侧面一靠,背抵着墙,过道尽头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大开,露出空空如也的阳台,连个鸟毛都没有。   谢昭君觑着他:“你说,阳台哪里。”   裴京郁挑挑眉,往前走了几步,靠在门框上,正色说:“又飞走了吧,毕竟翅膀长在它身上,可能是你动静太大,把它吓回去了呢。”   谢昭君想了想,也有点道理,鸟不就是听着声就躲么。   但现在既然鸟已经不在了,鸟的主人就应该跟着鸟一起滚蛋。   他手把上门沿,冷飕飕地说:“那你也可以滚回去了。”   谁知道裴京郁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腰跨抵着门框上的锁扣片,丝毫不让,笑道:“不太方便。”   ?   你挡在我房门口,你不太方便?   谢昭君气笑了。   裴京郁补充道:“我得替我的鸟裴裴这位凶巴巴的邻居的临时照拂,要不然我怕它下次不好意思来。”   谢昭君望了眼手里把着的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裴京郁看着他的眼神,笑了一声:“别吧,你这门摔在我身上,我可能受不住。”   ……   真他妈服了。   谢昭君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又憋屈又讶然,突然由衷地和杜叔共情起来了。   他臭着脸盯了裴京郁几秒,裴京郁就那么不知好歹并且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摆出一副“你做事小心,我身体不好”的模样,惹得他有一种被碰瓷了的束手无策。   行。   你牛。   谢昭君一张脸能冻死人,转头坐回了书桌前,选择无视他,心里默念了一句“狗要咬我我远离,不与傻逼争口气”。   他又摸了张雪白的纸出来,今天不做出来这道牲口题他绝不闭眼。   裴京郁走过去,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昨天那杯被陈姨拿出来的时候一口没喝,水面上都盖了层灰,让陈姨在院子里好一阵嘟囔。   谢昭君写着写着,突然感觉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他抬起头一看,正好与正从他头顶俯视着的裴京郁对上眼。   “你怎么还不走?”谢昭君甩了甩有些发干的笔。   裴京郁手肘撑着他的椅背,微微垂着头望着他那张纸,目光又转向他:“今天不高兴是因为题没做出来?”   势必不能应声啊,还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大少爷嘴一抿,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你哪天看到我高兴了?”   裴京郁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要太有道理,笑了:“那你怎么样才能高兴?”   他没等谢昭君开口,又补了一句:“除了让我滚出去。”   “……”谢昭君正要说这个。   裴京郁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挑了挑眉:“让我滚出去竟然是唯一能让你高兴的事情?那简直太荣幸了。”   ……   裴京郁看着面前人的嘴角又开始抿出一条刻板的弧度,身上开始逐渐散发着大写的“别惹我”三个字的气息,好像他再说一句话,就要像昨天一样被驱逐出境了。   于是有人见好就收,也不把坏脾气小孩给逗急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摆了正形好好说话:“好了,别这样看我,看看你这题。我不是告诉你答案了么?”   谢昭君想了想,他说的告诉答案就是吃饭时候对着他手机瞟了一眼,然后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觉得选c”。   这五个字里面没有一个字像是经过了头脑的处理的,在谢昭君耳朵里,就和君宇航天天嘴巴里念叨的那句“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全都不会就选c”是一个道理。   他瞥了裴京郁一眼,眼里表露出来的含义分明就是“你看我理你么”,没指望他地坐正了身体,将腿又盘在电脑椅上打算自己钻研。   裴京郁失笑:“你以为我开玩笑?不是吧,我说的话有那么不可信么?”   谢昭君:“你没点数?”   裴京郁欣然接受他人的质疑,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衬衫袖口:“行吧,那我可能需要澄清一下你的误解,笔给我。”   谢昭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动也不动,没有半点想配合的意思。   “诶,人得适当地给别人点机会。”   裴京郁也不计较,兀自伸手去捏着他勾着的手指头,冰凉的触感像冬天里刚化的雪水,而谢昭君手心永远是热热的,像院子里陶盅下的小火。   冰火相碰的那一刻冷得谢昭君打了个冷惊,手不自觉地一松,笔差点脱手往地上落。   谢昭君眼见着那只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敏迅地一捞,笔正好落进了他的掌心,牢牢地被扣进他匀长的手指里。   谢昭君发现这只手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   王靳深吸了口气:“行,我一定好好学。”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昭君把关上的书打开,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走之前把倒在地上的扫把放回去。”   王靳向前的脚步硬生生顿住,把扫把放了回去才回到了座位上。   目睹了一切的裴京郁:ok,fine,所以为什么霸凌哥忽然从良了还要好好学习?   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是裴京郁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屏幕里杂乱的人影全都坐回了位置,上课了。   放学再问问谢昭君吧。 第33章 霸总の抽象   于是刚到下班时间,裴京郁就掐着时间上线,往常这个时间谢昭君也刚放学走回谢宅,还一时没转换回来的裴京郁看见Q版小人的周围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谢昭君已经租了房子搬出来了。   写下问题,裴京郁将小纸条拖动了过去,Q版小人头上冒出显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随后给出了事情答案。   “阿郁说这个吗?”谢昭君看着纸条,微微弯了唇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地和裴京郁说了一下。   大概就是霸凌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心要好好改造自己,并央求谢昭君给他补课,会付不菲的报酬。   托裴京郁的福,谢昭君这一晚睡得挺不错,压了一天的担子没了,一夜无梦。   山间静寥,空调扇叶里传出来的轻呼声里,夹杂着一些阳台上传来的滴答声,断断续续的,很突兀,从少年敏感的耳朵钻进去,惹得他睫羽微微颤动。   谢昭君揉了揉眼,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玻璃门前拉开窗帘,果然见外面正稀里哗啦地下着大雨。雨水砸在阳台上的挡片上声音像放鞭炮,要不是隔音好,他可能半夜就震醒了。   稀奇的是,此时天竟然还没亮透,远方的松林被密雨蒙蒙地裹了层水帘,上头还盖着鸦云。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几个作息规律的,特别是放假,哪个不是昼夜颠倒,中国时间过着美国作息。   谢昭君想了想,他上一次见到这个时候的太阳,好像还是和君宇航在网吧玩了个通宵,一出来天也是这样灰蒙蒙的。   他摸出手机,对着山景与天际交界之处乍破天光的初晓拍了张照,很难得地发了个朋友圈。   点赞的人动作很快,裴衡像在他朋友圈安了个监控摄像头一样,光速点了个赞,二话不说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谢昭君利落地点下拒绝。   那头锲而不舍,只是从微信语音转成手机电话。   他摁着绿键往上划开,电话里他爸带着刚醒的睡意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诶,怎么拒绝得那么快——行行,爸爸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的朋友圈了,还以为你给我拉黑了,一激动忘了你的规矩,爸爸认错。”   所谓规矩,就是大少爷不喜欢听微信的来电铃声,那声音跟闹钟似的,震得人耳朵疼心还烦,所以从来不接微信语音。   谢昭君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扶着门把手,声音里还带着些哑:“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干嘛?”   “我今天赶早班机,这个点刚醒就看到你发朋友圈了,你怎么这么早醒了?是不是昨天又没有睡觉,通宵打游戏去了?爸爸跟你说了很多遍,身体最重要……”   谢昭君一看他又没完了,马上威胁道:“再说我挂了,没有熬夜,就是今天醒得早。”   裴衡止住话茬,知道他儿子不怎么骗人,语气又缓和了一点:“这就好,你不在家照顾好自己,早睡早起这也是好习惯,要是能坚持下来也是好的。我打电话来一个是想问问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有一个是你在小以舅舅那住了两天,问问你还习不习惯,缺不缺什么东西。”   谢昭君:“不习惯就让我回去?”   裴衡嘿嘿地笑了一声:“不习惯你就再磨合磨合,努力习惯一下。”   “……”谢昭君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眼皮都不抬一下。   谢昭君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说“就那样,又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区别”,但这话说出来昧良心,毕竟光这两天来看,裴京郁的确方方面面都很用心。他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想找个恰当的词来描述一下裴京郁还行,但他们俩一起就不行。   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话开口,裴衡那边就抢话了:“可以,没一上来说人家坏话,那肯定是做的很不错!”   “……”   谢昭君心说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搞得他平时好像总说人坏话一样。   但他也没解释,斜斜地靠在玻璃门上眼睛往外瞟,听这他爸在电话里头嘀嘀咕咕,他在电话外头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显然已经走神了。   直到裴衡终于一口气把攒了几天的话说完了,发现电话那头许久没人吱声,立马虎着声音问:“小君,小君?小崽子,你是不是又没听我说话!”   谢昭君被他叫回了神,敷衍道:“听了。”   “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我还不知道你,又嫌我烦人了吧?行了,没听到就没听到吧,反正你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我是说,你先在小以舅舅那里住着,爸爸这趟出差要走大半个月,等我回来了就和你裴阿姨一起去接你。”   “……”谢昭君抿直了嘴角,“你来就行,叫她干嘛?”   裴衡像是预料到了他会抗拒,在他说完之前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不给他出声拒绝的机会。   谢昭君一大清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毁得一干二净。他臭着张脸,考虑要不要顺从他爸的心愿屏蔽他,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叫他。   “小君,今天醒这么早!快下来吃早饭!”   陈姨正从院子外面提着竹编的簸箕进来,她一进院门正好远远地望见了玻璃门后站着的少年。   她喊声应该是不小,但是隔在玻璃门外,在淅沥的雨声中变得模糊不清,谢昭君分辨了半天才根据她摆动的手势理解她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陈姨手里的簸箕,里头都是湿淋淋的叶片,应该是昨晚被雨打下来的,她半边腿上的衣料比君围色深了一度,像是扫地时摔了一跤。   谢昭君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烦躁地抓了抓短发,快速地洗漱完,身上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拖着步子往楼下走。   陈姨钻进屋子里换了条裤子出来,坐在门口屋檐下低头揉着腿,蓦然发现头顶上投下了一层晦暗的阴影,她懵怔地抬起头一看,对上了谢昭君瞥下来的目光。   “摔着了?”   少年拔节的个子很高,站在跟前将光挡得严严实实,因着俯瞰的角度,细密的睫毛低低垂着,目光就从瞳仁前的密帘里漏出来,还是难免显得有些冷淡。   但是这话却是关心。   陈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腿,笑了笑:“没事,老寒腿,下雨的时候就钻风进去。刚刚扫叶子的时候僵了一下,没站稳。”   她看着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心,发现这孩子好似是在担心她,又补充道:“扶着墙倒下去的,没怎么摔。”   谢昭君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觉得是真的,就没多说,“嗯”了一声,眉心无意识地又微微舒展开。   陈姨自来熟,熟稔地拍了一把他的胳膊,笑着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嘴硬。早饭在餐桌上呢,快去吃,你前几天都没吃早餐,这样不行,一日三餐最重要的就是早餐……”   这个年纪的人一训起人来就没完没了,谢昭君刚听完一段晨训,眼见着陈姨要紧跟着裴衡后头再来一段,他立马快速地扫了一圈四君,想找话给她绕开注意。   他目光一定,指着空荡荡的客厅打断道:“那人呢?”   陈姨顺着他的指头望过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果然顺着谢昭君的预设,忘记了自己还没说完的健康论讲座,回答:“茶室里呢,一下雨就胸闷,跟你一样不吃早饭,我待会儿给他送上去。”   “哦。”谢昭君本来也不关心裴京郁吃没吃饭,身体舒不舒服,听完了陈姨的话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陈姨卡住了他的手腕。   谢昭君疑惑地回头看过去,见着陈姨眼睛往他身上瞟了几下,这眼神分明就是有什么打算。   谢昭君右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下,继而听着陈姨说:“小君,你吃完早饭帮我给小以送上去吧,我这腿摔着了,得缓一缓。”   “……”果然。   谢昭君:“不是说没怎么摔吗?”   陈姨目光躲闪:“摔了。”   谢昭君:“不是扶着墙倒下去的吗?”   陈姨直接瞎掰:“墙太滑了,扶了以后摔得更重了。”   “……”放屁,明明就是看着他跟裴京郁不对付,想把他们塞在一起多接触。   陈姨偏着脸,眼睛做贼心虚地往他脸上瞄。   就她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孩子是个好孩子,看起来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但是实际上别人跟他说话也会搭理,找他做什么也会帮忙——……他舅舅除外。   陈姨记得谢昭君明明也是第一次见裴京郁,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敌意,对裴京郁的不爽都摆到脸上了,有时候让她看着都上火。   好在裴京郁脾气好,不跟小孩计较,但是这时间久了也不行啊,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陈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两人不能这样,她得帮忙添把火。   谢昭君如果这么拙劣的伎俩都看不出来,那他真的可以把眼睛捐出去了,他的耐心告罄,打算扔下这僭越的要求走人。   陈姨着急,撑着大腿起身拉人,她这手一撑上腿,裤脚垂下来的布料顺着动作往上蹭,脚踝上露出来的红肿引人注目。   谢昭君一顿。   *   孟瑶是艺术生,每天下了课以后还要赶去培训机构,艺考比高考时间靠前,所以在她眼里机构的作业要比学校的作业更重要。   两摊高摞的作业摆在面前,不眠不休也只能做完其中一份,所以另一份非常荣幸地被君宇航承包了。   ——通过孟瑶威逼利诱的多种歹毒手段。   君宇航叫苦连天,迫于女武士的淫威之下,还是每天老老实实地多抄一份作业,但是他抄出来的质量……堪忧。   13写成B,平方写成2,U=RI写成U=121,和谢昭君那份只有十分的卷子有异曲同工之蠢。   于是他总是在千幸万苦写完作业以后,还要接受来自孟瑶灵魂的拷问,拷问内容直逼内心深处,痛击人格尊严,比如最常说的一句——“你下次要不试试用下巴写,别总用脚写?”   君宇航每次都会哭唧唧地找谢昭君诉苦,说:“这个世道果然变了,老大,你看看我,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好人根本没好报。”   好人根本没好报。   谢昭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一张脸冰冷冻人,一手端着热粥,另一手叩着裴京郁的房门。   ……   有点想报复社会。   『中午准备吃什么?』   Q版小人头顶冒出一个气泡:“去上次吃的那家店吃吧,离那里不远。”   『好。』   裴京郁去炒了几个菜,回来的时候谢昭君已经坐在店里吃上了。   吃完饭把碗刷完后,谢昭君也回家了,屏幕里的Q版小人抱着猫玩了会。   裴京郁戳了戳谢昭君的脸颊。   Q版小人头顶冒出一个气泡:“阿郁,那家店老板说要扩大店面,缺人手,所以我寒假想要去那里兼职,方才已经问过老板了,他说可以让我到时候先去试试,那里离家也近,可以吗?” 第34章 霸总の小心思   【郁】:裴镜嫣,你看看可爱吗?(图片.jpg)   【镜子】:?   【郁】:只可惜你没有。   【镜子】:你没事吧,没事就吃点溜溜梅(流汗黄豆emoji),你马赛克把一整张图都糊了,是可爱在……?   【郁】:你不懂。   【郁】:你看这块马赛克的形状多么优美啊,还有这块,色彩搭配多么丰富啊,最后是这块,若隐若现的人物轮廓多么令人遐想啊!   【镜子】:我是你和游戏之间play的一环吗?我看你现在真是饿了。   【郁】:你不懂我,我很悲伤,我在雨中拉肖邦(哭泣emoji)   【镜子】:姐忙了这么久了还忘了吃饭,你要是马上给姐炒两个菜送来,我绝对一秒钟之内化身你的知心解语花,想倾诉什么我都认真倾听解答。   【郁】:那我还是在这个世界的角落独自悲伤吧。(微笑挥手emoji)(微笑挥手emoji)(微笑挥手emoji)   【镜子】:切,再不济给我点个外卖也行啊。   【郁】:彳亍,你等着。(拿捏了.jpg】   【镜子】:你下班了没?   【郁】:你是会卡点的,我刚下班,差临门一脚就走出大楼范围了。   【镜子】: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一个99%冲国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别人问我我都保密不说的。   【郁】:o.0?   【镜子】:过两天就要到元旦了。   裴京郁用手指头都能想到裴镜嫣下一句话是什么,他太了解了,她的燕国地图一向是这么短的。   【郁】:没安排,包有空的。   【镜子】:嘻嘻,还是你懂我。到时候我要吃盐焗鸡翅、可乐鸡翅、红烧鸡翅……   【郁】:鸡翅姐。   【镜子】:大厨哥。   裴京郁怔了一会儿,显然是没立刻反应过来这称呼是在叫谁,但这屋子里除了他和某位臭脾气的小少爷,也没有别人了。   他蓦然抬起头,望向了头顶趴在玻璃护栏上的谢昭君。   小孩坐了半天的车,在屋子里又闷了半天,眉目上染了几分倦色。虽然还是恹恹地往下撇,但这会儿放松下来眸子里生动了不少。   那双漂亮的浅瞳正俯瞰着他,有些凉凉的,好像在等他听到这个称呼时的反应。   裴京郁没什么不高兴,脸在吊灯的柔光下没那么苍白了,抬头的时候灯光惶惶,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眉梢轻挑,眼仁深邃漆黑。   谢昭君这会儿才算是认真看清楚了他的脸,平心而论,他五裴长得艳到有些蛊人,线条尖锐,锋芒不少。   也正是因为他五裴这样明艳,所以即使他脸色白到不正常,唇上没有半分血气,也没让人看出来多少憔悴。这抹病气正好柔化了自带的锐气,转成了斯斯文文的雅气。   谢昭君被他这样直接的目光望得顿了一下,差点将没出口的话梗在喉咙里。   他怔愣地眨了眨眼,缓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了,而后掺带了几分恼怒的掩饰,刚缓和的脸色又变本加厉冷了回去。   裴京郁尽收眼底,弯了弯眉眼,低哄道:“小猫,别炸毛了,下来准备吃饭。”   他声音低低沉沉,哄起人来话音缱绻,尾调拖长。   但是谢昭君听得眉心一跳,想骂人。   他也的确骂了。   “你有病?”   这人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   他没忘记自己叫他的目的,直接忽略了他的话,冷着脸问:“你住哪?”   裴京郁好像没脾气,不计较他的无视,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含笑说:“那儿。”   他的房间在一楼,刚好就在谢昭君房间底下。   谢昭君想起自己在小阳台往下望的时候,的确瞥见楼下也有个一样的阳台。他当时只粗略地扫了一眼,留了点印象,就记得阳台上挂了个精致的鸟笼,没看清里面有没有鸟,除此之外连盆绿植也没有。   裴京郁见小少爷偏头望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转过头来,竖着手掌冲着“楚河汉界”的位置比了一下,对他说:“那以后一楼这边就是你的,二楼这边就是我的,没事别来。”   裴京郁笑了。   有人刚来就开始划分领地,落实这个楚河汉界。   裴京郁问:“有事呢?”   谢昭君说:“有事也别来。”   裴京郁迈了几步,将手里一直端着的陶盅放在茶几上,然后靠着沙发背面,面对着谢昭君无理还理直气壮的要求,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质疑道:“嘶……你这样……不讲道理啊。”   他说话好像是逗弄,言语里笑意分明。   谢昭君想了想,没有想出来自己是哪里给他留下了讲过道理的错觉,理所应当地说:“我本来就不讲道理。”   裴京郁低低笑了一声:“那我要是实在有事呢?”   谢昭君心说你事怎么那么多,但还是留了分余地,说:“那你打报告。”   裴京郁头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家走动还需要打报告的,好兴致地问:“怎么打报告?”   谢昭君下巴冲着楚河汉界点了一下:“你在这喊,我理你了就是行了。”   裴京郁想到他所谓的理,就是在裴衡敲门时冲门砸了个东西,不免弯了嘴角:“那你不理我,我就不能过去了?”   谢昭君点头:“那当然。”   裴京郁笑,手抬起来又在嘴边抵了一下,像是想咳嗽又被压下去了,过了会儿又问:“那你要到我这块儿来怎么办?”   谢昭君心里想我有病吗去你那块儿。   但是秉着话不说死的原则,顺便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刻薄的双标狗,想了想回复道:“那我也打报告。”   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是,也许你下辈子会听见。   裴京郁脾气好得过分,竟然还真的若有所思地垂着眸子想了想这方案的可行度,然后点了点头,又望向他,笑了笑:“行,那现在可以下来吃饭了么,小朋友?”   小朋友非常满意,大方地给了他一点面子,扶着护栏沿走了下来。   裴京郁望着他脚上的运动鞋,突然意识到准备工作做得还是不够君到,虽然小孩只在这住一个月,但是没双家居鞋,就好像没点落脚的实切感,好像会在人潜意识里提醒自己的来属。   谢昭君什么也没察觉到,拉开了凳子坐在了餐椅上,坐下来又觉得偌大的屋子就两个人待着有些尴尬,难免怀念起裴衡在的时候,就算他和裴韵坐在了一张餐桌上,也没有能彻底冷场的时候。   他呆了几秒,欲盖弥彰地又拿起手机,里头一条新信息也没有,干净得连推送都找不到,他点了这个软件划拉了了两下,兴趣索然,退出去随手点又另一个,依旧兴趣索然。   谢昭君指尖的速度慢慢放缓,余光无意识地绕向不远处的人。   裴京郁侧对着他,将陶盅里头的药滤进了玻璃杯里,那药颜色是很深的熟褐色,往上腾着热气。那股苦味被煮开了以后更难闻了些,谢昭君光闻着那味道就好像窜到了舌尖,让他都忍不住皱了皱脸。   裴京郁像是习惯了,等了几分钟热气散了些许,喝药像是喝水一样,薄唇抿住了杯沿,凸出的喉结顺着脖颈上下滚动了几下,就见杯子里的水位一点一点降了下来。   谢昭君今天见了他一天,他要么是笑吟吟弯着眉眼的,要么就是安安静静面目平和的,现在看着他发白的唇浸了药水的颜色,眉心微微蹙着,有些明显的不悦。   他竟然觉得这人还挺可怜的。  病秧子叫裴京郁,谢昭君没见过,但是听过。   常理来说,二婚是不办婚礼的,但是裴韵家世毕竟不错,父母有权有势的,能接受她嫁一个带着儿子的二婚男人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肯让女儿的终生大事将就凑合。   婚礼那天谢昭君坐在主桌上,听着台上新人交换誓言,座上亲戚推杯换盏说些喜庆话,他觉得讽刺得不得了。   太可笑了。   他坐在台下,吃他爸的喜宴。   他是脑子有问题才能让这顿饭顺顺利利地吃下去。   谢昭君当即决定撂摊子走人,反正他名声也就那样,不怕人说。   可是正准备走的时候,听见旁边那座人说起裴韵的八卦了,捂着嘴压着声音,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那时候他刚跟裴韵打交道不久,女人每天顶着一张温柔小意的脸,任凭他怎么恶语相向都一副平和的样子嘘寒问暖。   谢昭君觉得这女人肯定是个笑面虎,裴衡和裴韵准备结婚的时候,他听别人说了不少的提醒,说后妈都是嫁进来之前宝贝长宝贝短的,嫁进来之后就是一颗恶毒阴损的黑心肝。   他想了想,还是没站起来,默默往旁边凑了凑,想听听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是不是真的披着张虚伪的假皮。   结果发现这些人说的主要人物不是裴韵,是她的弟弟。   “小韵三十多岁才结了婚,这么重要的事,她那个便宜弟弟婚礼都不来?!”   “也不能这么说,好像不是不想来,他们姐弟俩感情不一直挺好么,但是小以那个身体啊——还在国外治病呢,想回来也回不来。”   “他那个病都多少年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连块肉都没少。要我说,这都是借口,要是有心啊怎么样都能来,不是亲的到底不是亲的!”   “啧,你这说什么话,人家爹妈都在后头呢。你说这些话要让人家听见了,说不定把你赶出去。”   笑个屁。   谢昭君装瞎,对他表露善意视而不见,转头扫了一眼,看到背后还有个单人的小沙发,径自走过去坐下。   裴衡冲他皱了皱眉,他只当看不见,解锁手机开了把游戏。   裴衡对这个儿子一向无可奈何,小少爷无法无天,但如今马上也要成人了,打不得骂不得,说道理还选择性地听。要不是自己管教不了,哪里需要腆着老脸送过来麻烦别人教导。   不知道是不是心思不在游戏上,谢昭君这把开局三分钟就崩了,他冷着脸点开游戏队内公频,输了一行字怼他双排的队友。   [我方]我也不想赢:你行不行,不行把手捐了去玩奇迹暖暖。   对方回得很快。   [我方]峡谷扛把子:老大,这把怪不了我,你自己开局被拿了三个头了,我好歹还苟活着。   ……裴京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象中东西砸门的“哐当”声,正考虑要不要敲一敲门,吸引一下小少爷的注意力,却看见门把重重地转了一下,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响,房间被开了条缝。   谢昭君的背影从那条缝里一闪而过。   裴京郁讶然地动了动眉梢,显然是设想到了诸多种情况,就是没料到小少爷选择了最正常的方式开了门。   他不紧不慢,伸了食指抵着将门缝推开一半,里头的人只给他留了个不好惹的后脑勺。   他也不急着进,倚在门框上远远望过去,明知故问地又重复了一遍:“能进么小朋友?”   谢昭君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这你家,你问我?”   这个时候知道户主是谁了,刚刚分地盘的时候可没见着有顾虑。   裴京郁笑了一声,得了应允进了门,顺手将房门往后一推,给合上了。   谢昭君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裴京郁安排的这间房间虽然大,但这种大也只是对一个人来说刚好有些宽敞。如今关了门,塞了两个人高腿长的男人在里头,就衬得房间有些狭小,甚至逼仄。   谢昭君听力一向敏感,这样古怪的安静氛围里,隐约还能听见裴京郁均匀的呼吸起伏。这种声音给人一种他们挨得极近的错觉,会伪造一种亲近的假象。   谢昭君不是容易和人亲近的性子,特别是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质,基本上能将路过人全赶到一百米开外。如今和这位今天刚见上面的“舅舅”共处一室,心里非常变扭,特别是这位裴姓舅舅的笑面虎模样和裴韵同出一派,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现在都有点纳闷,是不是姓裴的都这样,还是只有他们一家子这样。   反正,这种感觉让他不爽。   大少爷从不委屈自己,坚信不爽不能消失但是可以转移,只要让别人不爽了他就可以爽一爽了。于是毫不纠结地转过头,冷冰冰地看向裴京郁,嘴唇动了动:“滚出去。”   裴京郁:“?”   他笑了,弯着眉眼说:“不好吧,我才刚进来。”   “那正好,你就当作没进来。”谢昭君毫不留情,冷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裴京郁“啧”了一声,将一直低放着的左手抬了抬,引了这位杀手的注意,笑道:“留点面子,我是来送外卖的。”   谢昭君这才发现,他手里拿了个玻璃杯,里面装着乳白色的牛奶。   那杯牛奶看上去挺热的,正往外冒着雾气,玻璃杯里壁上被蒸腾出了水珠,有几颗蓄得饱满了的水珠,沿着杯壁往下滑落,又融进牛奶里。   裴京郁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指腹和牛奶就隔了层薄薄的玻璃,一般来说皮肤受到这种程度的热意,相当于活血化瘀,怎么也会浮一层热出来的红。   但是他的指腹依旧是苍白的,像雕塑馆里的工艺品一样没有温度,谢昭君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那种凉意。   裴京郁走近几步,将玻璃杯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见他愣神,伸了那只谢昭君正看着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后悔对新任饲养员摆脾气了?”   他笑了笑,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放心,我责任心挺重,不至于让臭脾气的小猫挨饿。”   “你真该连脑子一起治治。”谢昭君无可救药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对着桌上那杯牛奶点了点,抬头望他,“她跟你说的?”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们心照不宣,一听就能听出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除了裴韵,还有谁会让裴京郁送牛奶。   裴京郁像是没反应过来:“嗯?”   谢昭君只当他是承认了,嘲讽地挑了单边嘴角,讥嘲道:“那她没跟你说,她送的奶我从来不喝么?”   裴京郁挑了挑眉,说:“这不是我送的么?”   “……”   谢昭君:“你送的和她送的有什么区别?”   除了一个比一个招人嫌,还能有什么不同。   姓裴的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听言弯了嘴角,撑着手曲着食指抵在下颌上,认真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可能我送的比较甜?”   “……”谢昭君忍无可忍,“你给我滚出去。”   裴京郁低低地笑出了声,没打算把人惹急了,侧过身子打算出去,无意瞥见了开了半边拉门的衣柜。   虽然只有半边,但也能看见里面空空荡荡,一件衣服也没挂。   像没住过人一样。   “怎么不把衣服放衣柜里?”裴京郁问。   谢昭君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摆弄手机,群里君宇航还在发神经,他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懒得收。”   裴京郁眉尖微微动了动,好似还想说什么,却望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遵从了大少爷的驱逐令出去了。   谢昭君听到再次响起的关门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脚步声还没远去。他利落地从椅子上腾起来,迈了几步毫不犹豫地把门锁拨了一下,锁扣转了个弯,发出干脆的金属响声。   裴京郁行至楼梯口正要下楼,听这声音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了声。   人还没走远呢,那锁门声就好像两个字怼在他脸上——“快滚”。   孟瑶和君宇航还在群里互怼,这几分钟没看信息屏幕上顿时弹了个99+的小绿标,掺带着右下角的艾特信息。   谢昭君嫌麻烦,滑了两下还没翻到想看的内容,干脆点进君宇航私聊框问回正事。   。:英语竞赛笔试还是口试?   对方回得非常快。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一中扛把子:是口试!那个英语竞赛是省里办的,先从每个班选个人出来在自己学校比一轮,比出个第一就要被送到省会去和每个学校的第一一起比。   一中扛把子:老大,咱们不求拿奖,但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一定要把张扬那逼比下来啊。这破比赛到时候肯定又要在升旗的时候表彰,我不想看到孔雀花圈一样的屁股在我面前炸开!!   谢昭君头疼。   要是笔试他还能努努力,口试就多少有点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了。   像他这样家里一堆破事,学校里动不动被人找茬,还得一边顾及新赛季段位的帅哥,能保证学习成绩优秀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哪里还真他妈能十项全能。   他初中学习打基础的时候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抗病的过程拖了快两年。那两年里他妈情绪很不稳定,人肉眼可见地老了下来,好像在那么一瞬间精气神被从身体里抽干,成了一副空架子。   后来他妈去世了,这样的离开,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解脱。他痛失至亲,还来不及难过,就又被裴衡裴韵砸了个重磅炸弹,让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和他们的怨怼和对峙中。   所以他基本上初中三年都被这么耽误了,还差点没考上高中,好在裴衡有钱,交了好大一笔建校费给他送进了一中。   一中的高一是随机分班,所以他能和君宇航孟瑶他们认识,又能遇见张扬那个傻逼。   这种班级学习氛围是非常两极分化了,敢这样分班说明学校很自信,派来的老师都是极其负责优秀的,对每个学生都想拉一把。   对谢昭君也不例外,他从小学习好又聪明,这一把就把他从泥里拉了出来。   特别是高中还文理分科,理科只要脑子好使,肯多花心思就能提上来。   谢昭君那两年钻研的劲,让裴衡看得直抽眼角,生怕哪一天孩子学疯了,一箱一箱地往家里搬核桃补脑。   但是仅限于理科,文科不一样,文科不能速成,特别吃基本功,学了多少就是多少,有灵气那也顶多是在作文里吃点香。   谢昭君语文还过得去,因为外公是语文老师,从小没少文化熏陶,可是英语就不行了。   小少爷性子躁,静不下心,背单词只背课本上的,从不延展,做题太过依赖技巧,靠找关键词盘逻辑研究词性。   这样的学生笔试还能撑一撑,口试这种东西,会什么就是什么,想说快一点含糊带过去都得扣分,不熟悉的词稍微卡一卡都会在一整句话里极其突出,好像被标了重点加粗还补了两道双划线。   特别是谢昭君小时候在南方沿海城市生活了很长的时间,以前说话多多少少带一点吴侬软语的口音,虽然现在纠正过来了一点,但是说话还是有意无意地含着舌头,口齿间就没有别人那么清晰利落。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一个重点。   。:张扬那傻逼是不是这个暑假还去夏令营了?   一中扛把子:对啊老大!!   一中扛把子:那牲口铁打的,这么多作业,他还报了个英语夏令营,打算搞提前招生的事!!   一中扛把子:他要是这次竞赛拿了奖,那基本上就稳了,等他拿到了保送名额,你我颜面何存!!!   一中扛把子:我君哥在一中风生水起这么些年,如果一朝被小人压在头顶,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后还怎么混!![发怒][发怒][发怒]   。:……   倒没有君宇航说的那么严重,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口傲气在心里,哪怕对这个奖不怎么在意,但是只要涉及男人的尊严,这个逼非装不可!   谢昭君在心里想了两秒,一想到张扬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就又烦又不爽,还没等到他彻底下决定,君宇航就开始在群里带节奏了。   一中扛把子:@。老大出征,寸草不生!为人民,为信仰,做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让孔雀跪在地上喊爸爸!   我为君哥举大旗:老大出征,寸草不生!让他喊爸爸!   一中扛把子他爹:老大出征,寸草不生!喊爸爸!   ……   操。   [我方]我也不想赢: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   [我方]峡谷扛把子:……对不起,是我太菜了,没能把队伍带起来,我有罪。   裴衡裴韵正在围着裴京郁讲话,求着别人办事,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一个流程——   谢昭君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句“高三”“打架”“学校”,估计是他爸把他的光荣事迹全部和对方讲了,他没抬头,却能感觉到那男人温和的眸光又望过来。   他被这种驱散不开的注视弄得心里很烦,心里一烦手上技术就更崩,到后面直接成了出门死,对方五个人索性坐在他家门口迎接他慷慨的投喂。   谢昭君终于忍无可忍,烦躁地将手机摁灭了,冷着脸抬起头。   正巧裴衡刚收话音,把求人办事的流程完美地走完了,三个人都直勾勾地望着他。   “……”谢昭君觉得自己像景点。   他想,实在不行,要不再开一把缓解一下尴尬?   没等他考虑好,裴衡就招手了:“小君,过来。”   谢昭君当然不愿意,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他爸,这套流程结束以后,就该开始下一套流程了——他得站在旁边像个傻逼一样听他爸介绍他自己,然后还得跟那男人装乖问个好熟络熟络。   裴衡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见他迟迟不挪脚,就走过去一把拉了他起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礼貌一点,嘴甜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裴衡通过这十几分钟对裴京郁非常满意。   他也知道自己话比较多,毕竟身为一个浪迹商场的场面人,他在公司负责销售部,不练个油腔滑舌怎么好做生意,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喋喋不休了。   但是裴京郁耐心好极了,不仅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还能就他的陈述给一些思想独到的回复。   难怪裴韵一直对他这个弟弟赞不绝口,年轻人除了身体不好哪里都好,只能说天妒英才。这要是身体好一点,配着家里的帮衬,不愁没有大作为。   裴衡将不情不愿的小少爷往前一推,让他站在裴京郁抵着的办公桌正前方,这样中心的位置正好对着头顶上的冷光灯。灯光一洒,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他眼角眉梢的冷霜照得一清二楚。   裴京郁望着,眼里含了抹浅浅的笑意。   谢昭君被眼下东西晃了一下,垂眸瞥了一眼,见他和裴京郁中间还隔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面一枝花都没有,插的几支干巴巴的枯枝,和院子里那棵枯树的枝梢有点像,一样的死气沉沉。   谢昭君心想到处都是这种晦气的布置,他身体要是好了才不正常。   裴衡见儿子站得跟个门神似的,一点也不会来事,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觉站出来当媒介:“小君,这是裴阿姨的弟弟,叫舅舅。”   想得挺美。   按谢昭君这几年在学校风生水起的经验来看,初印象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这决定了你在学校能不能安逸地过,到底是平平静静还是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挑事,这得由人自己选。   谢昭君嘴抿成一条线,一点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他凉凉的目光正和裴京郁对上眼。   对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不爽,面对着他的冷眼毫不避让,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回望着,眸光浅浅的,映着细碎的光,好像在瞳仁上罩了一层清透的水帘。   在谢昭君眼里,这种直白的眼神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挑衅,特别是他眼里那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嘲讽。   裴衡等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以为儿子又犯脾气了,心里腹诽几句,准备自己开口缓和一下冷下来的场面,却突然听见大少爷纡尊降贵地出声了。   只不过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不敢叫,怕他没几年命压不住。”谢昭君冷笑一声。   裴衡和裴韵的脸色立马变了,特别是裴韵,平时谢昭君说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会儿脸色僵下来了。   空气几乎都一滞。   谢昭君扫了她一眼,想到了喜宴上有人说她们姐弟感情好。   “这……这这……”裴衡没想到他今天脾气这么冲。   他知道自己儿子脾气一向不好,但是在他面前多多少少也会收敛一点,可是刚刚这句话已经不是脾气差,已经是没礼貌了。   他面上表情顿时尴尬又歉意,话音在嘴里兜兜转转地绕了几圈,想到自己刚刚才说儿子本性是很好的,这话好像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饶是他一向八面玲珑,这下也少不了有点难堪。   在座几个人表情都精彩纷呈,谢昭君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又望向裴京郁,好似在等他的反应,却不想男人嘴角弧度弯得更明媚了些。   如果说刚刚的笑意是若有若无,现在的笑意就是直达眼底,让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被挑起了兴味。   裴京郁声音低低沉沉,带着茶雾的潮湿钻进人的耳蜗里,害得有些痒意在谢昭君耳朵里蔓延。   裴京郁放了杯子,玻璃杯杯壁上残留着褐色的水痕,杯底还有沉泥一般的药渣。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回头便看见小少爷坐得格外板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屏幕。   餐桌桌面是椭圆的水磨石,谢昭君坐在侧面,裴京郁就近在弧度大些的主位坐了下来。   谢昭君撇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理着衬衫袖口,露出来的腕骨轮廓突出,瘦成这样,小臂上的肌肉还是还是分明可见。   “饭呢?”谢昭君对着空白的餐桌问。   没等裴京郁回,陈姨的声音就从外头越来越近地传进来:“这呢!现在才到时候!”   什么时候?   谢昭君疑惑了一下,便听见裴京郁含笑说:“五点半吃饭,每天都是这个点。小朋友,明天是打算自己下来,还是需要我去打报告迎接?”   他特意又点了点“打报告”,谢昭君没好气地问:“我没腿么?”   裴京郁欣然挑眉。   “来了来了,今天多做了两个菜,不知道小男孩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陈姨端着餐盘,放了整整八盘子菜上桌,菜色丰富,荤素都有,有清淡的也有辛辣的,看上去色泽诱人,的确是专门花了心思的。   “你尝尝,要是有什么要改进的,你就跟我说,有什么喜欢的也跟我说,你喜欢我后面就多做几次。”她冲谢昭君笑了一下,一点也不见外地伸手捏了捏他手腕,两个指头圈上去刚刚好,跟裴京郁的差不了多少。   “瘦成这个样子,肯定没好好吃饭,你们这个年纪的都是,吃饭不按点吃,有一顿没一顿的,不知道健康才最重要——”   她说到这又停了停,突然意识到在裴京郁面前说健康这个词好像太过冒犯,容易引得人伤心。   裴京郁笑了笑,圆了话:“是,已经很瘦了,再瘦能跟画一起挂墙上了。”   谢昭君白了他一眼,觑着自己被捏着的手腕,在心里想陈姨是不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这里的,真把他当成来做客的亲戚家的小孩么?   他没吭气,抬头看了一眼陈姨,想记一下人脸,却突然愣了一下。   陈姨笑起来单边脸颊有一枚浅浅的窝,这个窝和普通的酒窝有些不一样,像一个塌方了一角的圆湖,湖水带着泥沙从空缺中冲出来,形成一道平和的缓坡。她笑起来时脸上这个坡,就顺着酒窝往下延了道浅浅的凹痕,说不上好看,但是显得很亲和大方。   酒窝本来就少见,这种窝就更少见了,虽然在陈姨脸上只是单边的,但是谢昭君长这么大只见过两个人脸上有这种窝,一个就是今天看见的陈姨。   另一个……   谢昭君低下了头,接过了陈姨递过来的碗,眼睫垂在瞳仁前,投下来一层晦涩的阴影。   小朋友消了气焰安静下来的样子像顺了毛的猫,发丝顺软的头顶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   这个念头在裴京郁脑海中刚形成就立马被压下去了,他觉得要是真上手了,小少爷能把院子点了,把家给拆了。   谢昭君闷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就平复了,如陈姨所说,他的确平时不怎么好好吃饭,原因无他,嘴太挑——有香料味的东西不吃,腥膻的不吃,内脏和动物皮都不吃。   不过今天吃得还算多,一碗饭只剩了一小半,因为陈姨的确是非常非常尽心,每一道菜都是花了心思的,肉软烂不油,鱼鲜嫩可口,青菜也是脆甜清爽。   他放了筷子,歪着脑袋在找纸巾盒,无意瞥见裴京郁面前的饭竟然还剩一半。   他吃相很可观,慢条斯理,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嘴唇上连油光都没有。   谢昭君没什么兴趣欣赏别人的吃相,正要转过眼的时候突然蹙了蹙眉,看见他筷子往哪伸。   八道菜里就那么三道有辣味的,其中一道线椒炒牛肉格外辣,青绿的线椒味道本就冲得不行,里头还掺了一把鲜红的小米辣,吃几口就能辣肿了舌头。   谢昭君小时候跟着外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沿海不怎么吃辣,他也是后来妈妈去世了才跟着裴衡渐渐开始能吃两口辣,所以方才吃饭的时候他连个眼神都没多分给这几道颜色格外鲜艳的菜。   现在望过去这几盘菜无不被人动过筷子。   谢昭君蓦然抬头逼视他:“你能吃辣?”   *   『小昭,过两天就是元旦节了,准备怎么过?』   谢昭君垂头看着手中的纸条,才惊觉过来后天是元旦节。   他抿起嘴角:“诶,快到元旦了吗?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呢。”   『那你假期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阿郁,我没有安排的。”   一年的新开始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今年的第一天他在干什么呢?那些他自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被挖出水面。   谢家三人邀请了商业伙伴们来别墅举办盛会,他这个不入流身份的人只配被关在狭窄的杂物房间里,听着外界自顾自地人声鼎沸。   房间外面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们言笑晏晏,侃侃而谈;房间里面是他蜷缩在床上,又困又饿。   意识模糊之间,窗外不知道是谁放了烟花,于是谢昭君睁开模糊的眼,只可惜墙上的窗子太高,他的视角太低,无论再怎么用力睁开眼,视野里也只能看见一点点恍若流星拖尾的彩色亮光。   对于之前的他来说,元旦不过是新一年噩梦的开始,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于是他开始刻意忘记,麻痹自己。   谢昭君垂下眼,盯着自己手掌上蜿蜒的掌纹发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一旦重新体会到了幸福,那么便会越来越渴望幸福,脑子里的美好记忆会更加深刻。   相反的是,之前所遭遇过的痛苦就会更加被排斥、被模糊、被消减,甚至被忘却。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将到来的元旦……   谢昭君忽而轻轻地笑了一下。   应该会是新的美梦的开始。   “我没有什么想去做的事。”   “但只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会喜欢。”   “阿郁。”他轻声呢喃。   又一张纸条飞到了他手中。 第35章 霸总の孤单   今天是放假,哪怕是专门挑了个早点的时间出门,超市也不例外的人很多。   裴镜嫣刚进超市,整个人就跟脱缰的野马和峨眉山里灵活的猴似的拉不回来,轻车熟路地朝着肉食区去。   “大厨哥,我先去称点鸡翅!”   “诶鸡翅姐你记得把鸡翅上面粘着的冰和水甩下来啊,你上次的鸡翅可是称了一袋水回……”   裴京郁推着小推车,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裴镜嫣就只留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残影。   接下来几天裴京郁真的做到每一天定时定点地登堂入室,谢昭君也勉强配合,房间的那扇门只在白天紧锁着,到了晚上吃完饭以后就虚掩着。   两个人难得地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平,白天里各做各的,碰着了依旧一个冷着脸冒不出几个字,另一个改不掉地总要逗弄两句。有时让陈姨看着都紧张,对着谢昭君越来越臭的脸色,生怕小少爷气极了炸人。   但她没有注意到,有些人在学校里无法无天,说几句不高兴的就要动手。在这小半个月里,臭脸的频率越来越高,可是嘴角抿着、甚至微微下撇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他们在白天里依旧保持着互不相犯互留空间的礼貌氛围,说话都永远在合适的范畴内,自觉地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边界感。   这样的距离,却又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里,随着开门的响声,隐匿在山中好像永不休止的蝉鸣里。   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两个人独处一室,起先总是以裴京郁把人逗得即将炸毛为开始,又在临界点霍然停止,转头开始捧着书突然认真地讲一些干货。   讲完以后,他会选个几篇文章让谢昭君读。   谢昭君最初觉得变扭,喉咙像被鬼掐了,让人觉得他说话要按字收费,因为每一个字都是单个单个往外蹦,珍惜程度堪比大熊猫。   裴京郁看笑了,敲了敲左手金属表上的玻璃表盘,说:“没一点夸张,我的分针运行效率都要比你嗓子快,也许你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赶上时针?”   “……”   谢昭君麻木了,连着被人接二连三地说上几天混账话,起先还能被激出点脾气,现在久了就好像烧了的引擎,被气得熄火了。   他顿了顿,喉结滑动了一下,被裴京郁这么一激,再念出来的句子就再也没有卡顿过,顺畅又流利。   他念的时候,裴京郁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手肘抵着扶手,曲了食指支着额头听。垂着眼睛,也不打开书对照,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在听演讲内容,而不是单纯地在听睡前故事。   但是当谢昭君念完以后,这人又会逐字逐词地点出他的毛病,详细到连字词切换之间的小细节都不落下,证明他的确听得很认真,一个音也没漏。   他听得仔细,给出的意见又很针对独到,就连谢昭君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几天天气非常好,前些天下了一阵的雨,一下子将山间的燥热给散尽了。远处的松林上蕴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被太阳一照,光像从蒙了薄纱的暖光灯里透出来。   谢昭君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秋千上晒太阳,一连几天,吃完早饭后就两腿一伸,自觉地霸占了院子。   对于做家务的妇女同志来说,家里有个人高腿长的青年就是好,简直是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   陈姨支起竹竿架子,从洗衣房里提着装满了湿衣服的桶出来的时候,某个闷头玩手机的人抬头瞥一眼,就会自觉地把手机揣回兜里,来帮着一起晾。   陈姨简直不要太满意,长得帅,话少不烦人,眼里还有活,这样的小孩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   裴京郁往常除了煮药都不怎么在院子里待,特别是大清早的,基本上像有固定工位似的,整个身体长在了茶室。这几天可能是受新兴生命力的影响,没事的时候也开始在房檐下晒晒太阳。   陈姨是看不懂他什么心思,身体不好的人本就更应该晒晒太阳,她以前不知道劝了多少次,有个不做人的每次都嘴巴上应得好好的,说什么“好”“我写完这个字”“待会儿就去”哄得人脑袋发昏。   结果她出了门以后,等了半天都不见人,一回头就发现那个言之凿凿的人早就连影子都没了。   裴京郁被太阳光照得微微眯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是挺好。”   他远远望过去,谢昭君正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提了桶走过来,递给陈姨,说话的调子淡得不像帮了个忙,像皇帝陛下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了一下人 :“好了。”   等陈姨接了桶走了,他就又甩了手,打算继续粘在秋千上玩手机。   裴京郁从背后叫住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   谢昭君觉得他在做梦,回过头以一种“你是不是没睡醒”的表情看他,连口都懒得开。   跟他一起看电影?两个大男人的,是他有病还是自己有病?   “别这样看我,要是斜视了,赖我可得告你碰瓷。”裴京郁笑,“又不是拉你做什么坏事,我是想说,练口语不是只动嘴就行了,也得动动耳朵,选部英文电影给你磨耳朵。”   谢昭君抬眼看他,审视了几秒钟,觉得他表情正常,不像是拿他找乐子,想了想,问:“什么电影?”   虽然裴京郁看上去很唬人,但他的口语水平就是肉眼可见地提高了,由此可见他的野路子教育方法的确有点用,所以他提出来的意见谢昭君多少也听一点。   裴京郁拿出他口袋里要落灰的手机,在上面滑了几下,头也没抬:“《泰坦尼克号》?”   “……”谢昭君像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又可能是有几个描述词烫嘴,直接给略过了,表情像看弱智,“你觉得我们适合一起看这种……的吗?”   裴京郁抬起头,觉得他这话挺有意思的,笑了一下,将手机举起来屏幕面对着他:“《至暗时刻》看不看?”   谢昭君远远地瞥了一眼,粗略地扫了一眼封面评分,觉得都挺正常,就点了点头,顺嘴问了一句:“在哪看?”   结果对方很理所当然地手冲着他抬了抬食指,挑了一个方向。   “?”谢昭君对着他指着自己的手一头雾水。   裴京郁解释:“你不是要回秋千么?”   谢昭君懂了,立刻拧着眉尖:“你是说在秋千上看?”   裴京郁欣然点头:“不好么?”   谢昭君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将背后的秋千让出来,像是想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冷笑道:“你觉得好么?”   “我觉得非常好。”裴京郁还真敢接。   他伸开手,用食指和拇指远远地比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度,语气懒洋洋里带一些调笑:“这秋千你横着躺都够了,坐两个人怎么不行?还是说你对这种东西有护食的冲动,占了就不让人碰?”   谢昭君木着张脸,想说“对,我就是”。   不等他开口,裴京郁就已经起身过去了,根本不像在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他骨架不小,但身子薄,很贴心地挨着边坐,让出来一大半的位置,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片头音就传出来了。   他面向谢昭君,对着身边空位偏了偏头,笑得很温和:“又要人请?”   谢昭君沉默地盯了他几秒,直到片头音消失,手机里传来主角的对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闷了一会儿,挪了挪脚,还是坐了过去。   他坐得不近,用手机一起看电影这种事,不挨在一起很难看得清屏幕。更何况这是在室外,本就晃眼的反光更明显了。   谢昭君看的画面像是破碎的镜子,他手摸在自己的喉结上,心想自己是中了邪了,才跟他一起堵在门外看电影,这能看得清楚个屁。   裴京郁似乎浑然不觉气氛的异常,见他坐得远,很不见外地往他身边凑近了些,一手搭上他的肩,另一手将手机放在两人中间,毫不留情地戳穿:“小孩,坐这么远听广播剧呢?”   谢昭君闭了闭眼,威胁道:“拿开。”   裴京郁挑眉,不仅不拿,还把手机塞进了他的手里,笑得非常不是个东西:“不太好,我比较虚弱,不扶点东西容易倒。”   “……”你看我是信你的样子么?   “行了,再不看后面剧情衔接不上了,你也不想我往回拉个十几分钟吧。”裴京郁说。   谢昭君抿了抿唇,有口气被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堵在心口出不来。   他瘫着脸心说,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   下马威也做了,臭脸也摆了,该骂的话一句不少,怎么就让这个人像换了张皮似的,变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样子了。   他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只有棍棒之下才能出孝子。   这孙子少了顿毒打。   屏幕上里的画面不停变幻,忽大忽小声音连带着手机一起微微震动,将一股低弱的酥麻感传进他捏着手机的手心里,把他飞到山外的神给拽了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上笼的云越来越多,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一大半愈来愈烈的太阳光。以至于明明日上梢头,坐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热。   电影剧情的跌宕连带着人情绪的紧张,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把注意力全部带到屏幕上。   看到最后,他们以一种很亲近的姿势靠在一起,肩碰着肩,少年青涩的骨骼硌得人肉疼。   谢昭君突然意识到,学个屁的口语。一部电影都要到尾声了,旁边的人一句指导性的意见都没给。   其实他明明可以问了电影名字,就回房间拿自己手机看的。根本没有必要在这缩着身子,跟别人挤在一起对着这面小小的屏幕。   但他却没有蹦出过这样的想法。   可能是忘了。   【镜子】:这些晚会真是办得越来越无聊了。   【郁】:这难道不已经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吗?   【镜子】:刚刚那个小品的搞笑程度甚至不如上午那条在推车里胡乱蹦跶的鱼。   【镜子】:当然,更不如……   【镜子】:(某人头上顶着一堆雪做的懒羊羊标志性发型惊恐挥手挡镜头.jpg)   【郁】:(是不是想吃小巴掌了)表情包。   【镜子】:这样吧,你v我50,我就删掉。   【郁】:不信。   【镜子】:删掉我手机里这张照片的二十份备份之一。   【郁】:不跟你说了,公司小组群里要抢红包了。   【AAA给苏打饼干打孔小李】:『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AAA给苏打饼干打孔小李】: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共事,跨年快乐!   【赵雯华】:『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赵雯华】:跨年快乐。 第36章 霸总の等待   谢昭君坐在七水巷的秋千上,双手并未扶着两边的铁链。秋千随意地轻轻晃着,他手里攥着那张纸条。   “我没有什么想去做的事。”   “但只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会喜欢。”   “阿郁。”他轻声呢喃。   一张纸条飞到了他手中。   上面写着:『今年的跨年,我想送你一样东西,是惊喜哦,我先保密 (-^〇^-) 。』   已经十点了,他的阿郁还没有出现。   谢昭君做事总有种倔劲,就像那道政治题一样,哪怕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   而他这种士气好像会传染,一下子激起了在场几个中年人的干劲,牌局如战场,顿时变得硝烟四起明刀暗枪无数。   终于在他输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把,脸色臭得吓人,裴京郁连笑都笑累了的时候。   大少爷骤然扭头连坐无关人士,冷飕飕地开口:“好笑?”   裴京郁矜持地想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烂牌,那个牌面……已经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了,荒诞到像是阿斗的同姓兄弟阿Q。   谢昭君站起来,从餐桌边拖了把椅子怼在裴京郁后头坐下,冷呵一声,冲他抬了抬下巴:“你来,我看你有多厉害。”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陈姨和杜叔的脸色变了两变,陈姨开口想要劝阻,却被裴京郁望了一眼,用眼神制止了。   谢昭君看过去,本以为她是担心他们吵架,却看她的表情总感觉有些奇怪,像是吃了隔夜的馊饭,包括杜叔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谢昭君有点疑惑,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裴京郁含笑开口:“赢了怎么样?”   谢昭君扫了眼他手里牌,散装到不能再散了,心里想这个牌你要是赢了我就把牌吃了。   但他做事不喜欢做死,于是没好气地问裴京郁:“你想怎么样?”   谢昭君:“你先赢了再说行么?”   “行——那就是答应了。”裴京郁懒散地往后一靠,手在茶几上一摸,揽过了上头三张地主牌,抬眼望了眼陈姨和杜叔,“我拿地主,你们二打一,没意见吧?”   听听,听听这狂妄的发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手的炸呢。   谢昭君看了陈姨和杜叔一眼,一时形容不出来他们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扭扭捏捏,奇奇怪怪,支支吾吾,看上去就很……一言难尽。   他不太懂,又微微垂头去瞥了眼裴京郁刚拿到的牌,听他语气那么猖狂,不知道是摸了个什么好牌把手里的烂摊子盘活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以为是个挂逼,结果是个菜鸡。   谢昭君看着他手里的三张牌,两个三,一个四。   太好了,他这一副牌里刚好没有三和四,这一手直接摸到了三张鸟用没有的废牌。   服了。   谢昭君看不下眼,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可乐,他手扶着橱柜台面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涌进喉腔慢慢地去焦去躁。   他站着喝完了,把空易拉罐一捏,发出一声“滋咯”的金属响,从手里以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进了垃圾桶里。   谢昭君心静了不少,觉得这时候就该去看看裴京郁的惨状,来让自己彻底爽一把。   结果他回到客厅发现时局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陈姨和杜叔捏着牌脸色发黑,而某位农民翻身做地主的人正笑吟吟地抛了两张牌出去:“对圈——又不要?我还剩几张了,还不拦一下?”   我靠……   谢昭君心想自己是不是找错师承了,莫非是他理解的规则有问题,其实他的牌也是可以打得出去的?   于是他将椅子往裴京郁身边挪了挪,就近坐在他身后好观察他的牌。   裴京郁回头见着他回来了,笑说:“来学习的?”   “……”谢昭君说,“来看你怎么输。”   裴京郁抬了抬手里为数不多的牌:“很遗憾,可能看不到,不过如果你是想借鉴一下经验,那还是有不少学习价值的。”   “你能不能先赢了再说?”谢昭君蹙了蹙眉,看着他手里剩的一个2,两个3,一个4和一个7,这种零星的散牌不被堵死就不错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差点咬着舌头,就见裴京郁手一抛先把最大的2给扔出去了,问了圈有没有人要,当然没人要。   继而,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把手里剩的四张烂牌往桌面上一抛,扔的很潇洒,牌散在牌堆里融成一块,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扔的具体是哪几张。   谢昭君正疑惑这几张牌也可以一起出么,心里想是不是他漏记了规则,就听到某个狗东西非常淡定地开口,语气之平静像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三个三带一个七。”   即便谢昭君刚上手,也能意识到这种下流的行为,就是君宇航骂了一万遍的出老千。   君宇航当时对着孟瑶好一阵输出,他说:“只有不要脸皮的人才能对着群众真诚的目光,做出这么龌龊并且没有底线的事!今天你选择弄虚作假欺骗了你的同学,明天你就能愧对党和人民,你该为自己下三滥的行为而感到内疚!”   谢昭君的额心跳了跳,再一次被裴京郁刷新了眼界,某人好像没感受到这份沉重的目光,施施然转头望过来:“记得你答应的事。”   还真敢说。   谢昭君整理了一番措辞,打算从君宇航的话里挑出几个重点来转送给裴京郁,还没开口,就听见裴京郁一直放在沙发上不碰的手机响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好像是个英文备注。   “接个电话。”裴京郁跟他交代了一声,拿着手机起身去了隔壁厨房。   他人一走,座上另外两个面如死灰的人就坐直了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翻滚着义愤填膺的怒火。   陈姨:“你怎么回事?刚刚那张牌怎么不要?”   杜叔:“你怪我干嘛?我也要不起啊,我还等着你要呢。”   陈姨:“我手上牌这么好,给个机会我们就赢了,你把牌拆了去压他不行么!”   杜叔:“拉倒吧,我跟小以打牌就没赢过,不知道他手气怎么那么好,每一次都能赢。”   陈姨气急,当即要找个人评判公道,怒目一转,逼视在场第三人:“小君,你说,你说是谁的问题!”   ……   很难评。   谢昭君摸了摸耳垂,不知道说什么,也怕被他们两个互相埋怨的战火殃及到自身,微微翘着椅子往后倒了倒,拉远了一点距离。   裴京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厨房里传出来,不大不小,刚好是他不想听却能听得清楚的声音。   谢昭君本来没注意,低头打开手机打算问问孟瑶出老千有没有什么技巧,要怎么学,突然听到裴京郁说的话里带几个单词,什么“which”,“cardiac”,“stable”。   这和君宇航平时说话总是掺着的“nice”和“fine”不一样,显然不是日常语境里中英混杂的那几个常用的。   谢昭君晃在空中的椅子一顿,椅背抵在沙发把手上,凳角牢牢停住。   “I think my situation is pretty good. ifthere are any abnormalities,I will contact you again.”   他侧着耳朵,又多听了几句,发现裴京郁的话里甚至有几个他听不懂的单词,并且语速非常流利自然。   裴京郁说英语的腔调是极漂亮的伦敦腔,声音低沉,吐字快而清楚,乍一听差点以为是八九十年代的外国老电影。他要是操着这样一口英语上街,带个口罩,露出深邃的眉眼,说不准能让人误以为是混血儿。   谢昭君往前倾了倾身子,翘起来的凳角稳稳落地,翻弄着手机,似无意地问:“他到国外待过吗?”   陈姨头也不抬,手里利索地洗着牌:“小以吗?对啊,小以去国外待过好长一段时间,他去治病的,这两年稳定了一点才回国。”   “哦。”谢昭君应了一声,想到了婚礼那天,裴家人也是说裴京郁在国外治病赶不回来。   裴京郁寒暄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顺手摸了瓶冰可乐,在陈姨眼神望过来之前扔进了谢昭君怀里。   谢昭君看着他,抿了抿唇,眼神好似有些复杂。   裴京郁偏了偏头,对上他的眼睛,想了想,开口道:“我又惹着你了?”   “……”谢昭君说,“没有。”   “欠你钱了?”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谢昭君动了动嘴唇:“看看你脸皮有多厚。”   裴京郁笑了一声:“怎么这么说,我只是牌技比较好而已,难道这不需要真本事么?”   你还真敢说。   谢昭君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陈姨听得牙酸,不想再跟裴京郁在牌局上有任何交流,将牌分成三份后直接推到谢昭君面前:“小君,别理他,跟他玩没有意思。我们继续,还是和你玩比较有意思。”   ……   是虐渣的有意思吗。   谢昭君很难自己主动讨罪受,正打算想想措辞,婉拒了陈姨,却看见背后人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让出来位置,人靠在他耳后,声音很近:“你打,我帮你。”   谢昭君揉了揉耳朵,犹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讽了一句:“你要带我出老千?”   裴京郁低笑:“不学么?也需要技术的。”   谢昭君想了想,孟瑶出老千每一次都能被君宇航抓住,而裴京郁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之高超简直令人发指,谁敢说这不是一门技术活。   裴京郁见他还在犹豫,直接伸手拉了他的腕子,看上去病殃殃的,没想到力气还不小。   谢昭君没反应过来,这一拽毫无防备被裴京郁拽到了他的腿边,坐在了茶几旁的软垫上,和陈姨他们回到了同一水平线。   裴京郁接了陈姨的牌,随手展开粗略地扫了一眼,挑了挑眉,递到了谢昭君手里,俯下身子在他耳畔低声说:“这把还行,不用出老千了,教你点真正的实力。”   谢昭君用手捂着耳朵,他声音钻进来潮得人身上发痒,冷冰冰地觑着他:“你能不能不动手动脚。”   裴京郁显然不当回事,手扶上他的肩,不轻不重捏了几下少年单薄的肩胛,笑道:“金子做的,碰也不能碰?”   他手劲还不错,这几下刚好捏着了谢昭君的软筋,肩背传来一阵酥麻。   “你染上游戏了!”裴镜嫣佯装震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上一个染上游戏瘾的人都怎么样了吗?”   “你说。”裴京郁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给她。   “那个人逼着自己的朋友在手机里下载○者○耀、○神、○五○格、○日○舟……可怕得很!”   “你去大沙田吗。”   “嗯?”   裴京郁淡淡瞥她一眼,紧接着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你适合去大沙田里挖神金。”   “?你什么意思?”   屏幕上一下子出现了好多节拍,裴京郁分了下心,一下子手忙脚乱,赶紧把屏幕上能点的都点了。   “同类相吸。” 第37章 霸总の威胁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昭君学习度是越来越高,【日常轨迹】中未来事件显示距离期末考试还有3天。   夜晚,裴京郁无聊逛着商城,竟然又发现上线了一堆氪金点。   【幸运铜钱】:装饰品,大师开过光的铜钱,会带给人幸运和幸福感,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大师,我买彩票一次不中,这个东西可以治好我这个症状吗?   【北斗星】:装饰品,古语有言:“北斗所击,不可与敌”。   可以,这个v587。   裴京郁被他逗笑了,认真地反省了半分钟,怎么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个不好的印象。   但是某个少年非常认真地盯着他,如果他说一句不,他相信谢昭君能立马扔了牌和他回到几天前仇人一样的阶段。   “说什么呢,我很正直,从不出老千。”裴京郁笑着抵了抵他的后脑勺,满嘴瞎话,摸了牌就地坐下来。   “你不去对面?”谢昭君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分明是驱逐和防备,怕他偷看自己的牌。   裴京郁轻轻咳了一声,手背抵着唇角,毫不脸红地开口:“嗯……没区别,刚刚该看的已经看完了。”   “……”   杜叔在对面不知道他们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就看着一个笑得眉目弯弯,不知道是碰着什么有意思的事,另一个脸冷得能冻死方圆十里的所有生物,并且还有在逐步降温的趋势。   他玩笑似的咕哝了一句:“外甥和舅舅果然还是亲,看起来深仇大恨的,实际上关起门来关系好着呢。”   这话裴京郁没听见,但是完完全全溜进了谢昭君耳朵里。   他手一抖,半手牌全部散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裴京郁问。   谢昭君紧拧着眉心,对着一地狼籍彻底破罐子破摔,冷声说:“这把不吉利,重开。”   “?”   杜叔:“打牌还分吉利不吉利?”   “分,算个卦更好。”谢昭君冷呵一声。   小少爷这会儿觑着他的眼神也很差,让杜叔不禁求助地看了一眼裴京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连累了。   裴京郁空出来的手一摊,掌心向上,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示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吧。”杜叔嘀嘀咕咕地收了牌。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等开始了就一切正常了,却没想到这不是意外,这他妈是个开头。   几把之后,他觉得今天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跟这两个祖宗一起打牌。   起先还勉强说得过去,除了这位小少爷不知道是受了哪门子刺激,成了公正的监督裴。   打扑克这种事,节奏都挺快,一般牌一甩,嘴上报一下,就利索地轮到下一家接牌了。有些人可能都不会往桌上瞟,只盯着自己手里的牌,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出上那么几张。   他话说完,就看着面前两个人一个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冷哼一声,另一个笑得非常风度翩翩。   裴京郁:“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多一些信任。”   他说完还偏过头问了一句旁边的人:“你觉得呢?”   谢昭君冷眼看了他几秒,回了一句更大声的冷呵声,更加嘲讽无情,带有某种恨不得贴脸开大的意思。   杜叔觉得可能年轻人就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他虽然不理解,但他懂得尊重。   不过这个尊重只保持了几分钟,到了下一局这俩祖宗成了队友时,就彻底没了尊重,只剩下悲愤。   扑克牌总共54张,分在三个人手里数量均匀,是可以通过已经出了的牌面上推敲出对方手里剩余的牌面的。   这种算牌的行为很常见,但是很少有人真的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算一遍,一个是因为计算量太大了,可能刚有点思路就给忘了。另一个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娱乐游戏,哪里需要这么大阵仗。   所以这种算牌行为,在普通娱乐局里,变相地成为了一种很可耻、很令人鄙夷的行为。   但是既然有这种现象,那就当然少不了会有这样做的人,有一个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还有两个,并且这两个王八蛋还他妈是一队的,还闹起了内讧。   裴京郁:“如果我没算错,他还有一个炸和一个二,一个九。”   谢昭君认可:“嗯。”   他“嗯”完好一会儿发现裴京郁没说话了,抬起头一看,见这人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快点,炸他啊。”谢昭君拧着眉头对着裴京郁说。   “我觉得不是很方便,你明明也有一个炸。”裴京郁手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   谢昭君:“你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可以先炸,等他出了下一张牌以后我再接上。”   “你想收人头?”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也不能说有问题。”   谢昭君冷笑:“做梦。”   裴京郁好似一点也不着急,长腿懒散地叠着,尾音微微上扬,有点逗人的意思:“要不你考虑一下,毕竟团队的胜利也是个人的胜利。”   谢昭君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怎么不考虑?”   他想了想,很诚恳地给了个回复:“我比较孤狼。”   “你他妈别狗。”   “你这样的态度很让你唯一的队友心寒啊小朋友。”裴京郁微微眯着眼,嘴角含笑。   “行。”谢昭君凝视了他几秒,突然扔了个字。   裴京郁挑眉:“想通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成全,很有前途。”   小少爷面无表情:“我这炸用来炸你。”   “……”   杜叔脸黑了一半。   能不能在意一下场上还有别人。   能不能尊重一下被逼上绝路的对手。   能不能别当着对手的面争论到底谁拿下这个人头。   杜叔忍无可忍:“你们能给个痛快吗?”   这两个人一个不尊老,一个不爱幼,他是瞎了眼才会说出这两个人关系好着的话。   没想到他这句抗议刚出口,对面那个年纪大点的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说:“生死应该把握在自己手里。”   杜叔:“?”   裴京郁:“我比较尊重对手的想法,你比较想被谁收,我参考一下。”   是个人能问出口的话吗?   杜叔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那个小的目光又暗沉沉地投过来,盯得很紧:“你说。”   ……   杜叔黑了一半的脸这会儿全黑了。   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他对着这不做人的一大一小,头一次在娱乐里感受到一阵恼人的羞辱,好像被对手踩着脸蹂躏最后还要跑过来笑吟吟地问一句“请问你的认输宣言是什么,打算对下一次的失败留点什么话”。   本就脆弱不堪的牌局,终于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在杜叔气急败坏的甩手不干后,彻底解散了。   谢昭君脸臭得可以,偏偏旁边的人像故意忽略了一般,闷闷地笑了一阵儿,还毫不客气地把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裴京郁胸腔起伏间连带着手也微微晃动,以至于谢昭君肩上被抵着的触感,与他的呼吸同频。   这样的感觉非常奇怪,因为呼吸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突然被人感受到,就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谢昭君当即肩膀一抖,把肩上那只恼人的手甩开,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椅子上坐着的人警告道:“离我远点。”   裴京郁显然对他这副说翻脸就翻脸的模样很无奈,笑着说:“虽然说没成功达成合作,但好歹看在队友一场的份上也得留一点情面吧。”   谢昭君捞起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揣进自己口袋里,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孤狼有什么队友?”   “……”   小少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转身前嘴角拉得异常平直,严丝合缝,一点余地也没有留,处于一种谁惹炸谁无差别攻击的情况下。   裴京郁目送他冷冰冰的背影,感到非常意外,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过分了。   到了夜里送牛奶的时候,裴京郁已经因为这份自省而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今天这门的难开程度必定好比落了大铜锁之后还要在上头钉上几块木板,就差在楼梯口就放上路障,写上“此路不通”几个大字了。   但是人是他惹的,不哄不行,要是送了有一段时间的牛奶在这时候断了,之后再想弄出点联系就很难了。   于是裴京郁甚至提前准备了好几个方案,打算来一场拉锯战,最差的结果就是磨到小少爷耐心告罄,拉开门警告他,那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成功。   他理了理袖口,做好了承受怒气的心理准备,敲了敲面前紧闭的房门,试探道:“小朋友,或许我们还有一些沟通的余地,来证明一下人间尚有温情在?”   里头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平得好像没有音调起伏,这样的腔调里裹挟着一股极浓的嘲讽:“孤狼还需要温情?”   裴京郁垂死挣扎:“能不能让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   里头人没吱声,可能是嫌烦了。   裴京郁眼见碰壁了,丝毫没有卡顿,行云流水地继续说:“一个人的战斗还是太过冰冷,我深刻地想了想,其实群蜂更有发展空间,你……”   他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有背完,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响,继而门松了弦,跟着惯性往里倾了倾,露出了条不大不小的缝,正好能从缝里望见个没有感情的后脑勺。   ……?   这就开了?   裴京郁愣了片刻。   他本以为今天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自己连个头都没起完,对方就这样轻易地把门打开了。   这是什么新的路数?   虽矢口否认,但许琰不自然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垂着眸笑了笑,谢昭君转身离开。   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谢时尧自然也和他在一个考场,还刚好坐在他左后方一个位置。   考试的时候许琰故意搞他心态,如果在考试的时候他打开许琰的小纸条或者把答案给许琰看,那么谢时尧极有可能当众报告老师他考试时做小动作影响他后面的考试和成绩。   如果不给许琰看答案,则会被许琰考试后找麻烦。   真烦人。   谢时尧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四处乱窜,还是没尝到痛啊。 第38章 霸总の??   老实说,掐着点上游戏的裴京郁在刚看到谢昭君又遇到新刷出来的野生霸凌哥boss和野怪的时候,心里很是慌张。   谢昭君只有一个人,还那么柔弱(bushi),就连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Q版小人身上只剩两只小圆手。   裴京郁还没开始大显神威,画面里的几个Q版小人就已经开始了勾心斗角,局势没落下风,裴京郁就暂且按兵不动。   虽然不知道儿砸的圆手是怎么掏出那把藏在袖子里的可爱的刀,但是裴京郁确实从Q版小人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出了帅气。   不愧是我们家子涵,就连刀人……人……?什么?刀什么?   裴京郁好像发现了儿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但是补药啊,就算是游戏,这也违背社会核心价值观了啊!   还好谢昭君只是吓了吓对面就成功把名为许琰的Boss打成了恐惧状态,不停地发着抖,还没吸引到旁边小怪的仇恨。   裴京郁松了口气,目送谢昭君走去了食堂,除去惊讶和紧张之外,他心底竟然升起一种其他的感受,大概是……骄傲?   其他的不论,谢昭君这种做法真的很解气,裴京郁觉得没问题,或许有人说谢昭君固然可以去告老师告家长,但这种方式放这游戏背景里兴许不太可能实现……   那么应对霸凌哥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要表现得比他更狠更不怕死,哪怕是用武器,只要让对面怕了,哪怕是鱼死网破……   不,破不了的,谢昭君的背后还会有一个为他兜底的老鬼父亲。   孩子真是长大了,欣慰.jpg   但唯一令他在意的是……   *   门已经开了,不进白不进。   裴京郁食指指节抵上门板,将那条细细的缝扩成了一条宽敞大道,从敞开的道上走了进去。   谢昭君盘着腿坐在书桌前,微微垂着眸拨弄着手里的手机,睫羽投下来一层阴翳,嘴角微微抿着,显得整个人又冰冷又寡淡。   裴京郁看了几秒,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小少爷的臭脸程度,竟然觉得这副模样展现出来的情况好像还可以,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   他把牛奶放到一贯的位置,谢昭君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没吭声。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份牛奶每一天怎么进来的,第二天就会怎么出去,但是这几天的磨合也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你放你的,我瞎我的”。   谢昭君的桌面一向简洁得过分,除了刚放上去的牛奶,就是几本摞在一起的书和一只水笔,占地面积不超过半平米。这张书桌明明是两米加长的,一个角嵌进墙角里,两面连墙悬空,两个人一起用都够了,在他手上的几天都快落了灰。   不过今天比较少见,桌面正中心摊着本大开的书,以往裴京郁只有碰巧撞见小少爷在写作业的时候才能见着这样摊开的书。因为这位冷冰冰的少年边界感很强,像给自己划了个圈,将一切分得明明白白,不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出来。   裴京郁多看了几眼,这是一本英语演讲选评书,专业性很强,一般只有参加专门的竞赛才会用这种书。   这一本看上去很新,边角平整,没有卷边,只有开头薄薄一叠有翻动过的痕迹,展开的那两面上还有黑色油性笔的标注。   谢昭君手机嗡嗡嗡地在振,“一中扛把子和他的帅哥老大及其他”的群里信息一条一条弹出来,君宇航就趁着他被扣留在山里揍不到人,在群里胡作非为。   一中扛把子:@。每日一问,今天的你学英语了吗?   我为君哥举大旗:@。君哥,生命在于装逼,我们已经吹出去了,你一定要背负脸皮,砥砺前行!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君哥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从不被任何困难所打败,为了脸上一张皮,他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难,这样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佩!君哥,为了部落!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请问你可以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吗?我还有很多学习上的问题想与你一同探讨,我可以和你一起学英语吗?   ……   谢昭君一条也没回,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不停闪烁的屏幕,眼睫垂得很低,手指卡在手机两侧,微微蜷曲,骨节微微泛白,莫名地透出一丝僵硬。   “在学英语?”裴京郁问。   谢昭君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仍旧牢牢地把着手机,指尖抵在手机背面,将皮囊压得陷下去一小块。他眼睛都没抬一下,低着脑袋,硬邦邦地扔了个“关你什么事”。   “我能看看吗?”裴京郁就当没听见他的坏脾气,接着问。   “随便你。”   裴京郁将那本书抽过来,身子斜倚在书桌上,往前翻了几页。   谢昭君这个角度正好能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他低垂着眼,发白的指头摩挲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响,瞳仁顺着内容在眼眶里微微晃动,幅度很慢,看得很认真。   裴京郁粗略地扫了一眼内容,在他看来这本书质量还不错,很多书都会过于追求高级词汇和高级句式,而忽略本身的内容底蕴。这样的演讲就像一道普通的菜用了个精致绝伦的古董盘子,漂亮是漂亮,但菜还是那个味儿。   他更关注的是某个小朋友在上面断断续续做的笔记,内容很少,像写字的人一样直接简洁话不多,只用黑线勾了一些重点,甚至连字都没几个。   但是就着这些零零散散的线也能看出来一点内容,比如说好几篇选文里比较难一些的高级句式被划出来了大半,部分冷僻的词汇用了加粗线圈出来,其中还掺有几个结构比较冗长的句子。   这些东西足够看出人的水平,大概是基础还行,却不够突出的地步。普通考试够用了,但是要是想在竞赛里冒头可能就有点难,更别提有些竞赛还需要即兴发挥,这种阶段碰到即兴发挥的可以直接宣布提前退场了。   裴京郁掀起眼皮望过去,就见着谢昭君仍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保持着原状,他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玩什么呢?这么入迷。”   谢昭君抬头看他,对他这一声笑有些莫名其妙,语气平平:“没什么。”   裴京郁挑了挑眉:“是吗?”   谢昭君没说话,就那么睁着眼看着他,那眼神里分明透露出来的是“你是不是有病”。   裴京郁弯了弯唇,抬手指了指他手里一直捏着的手机:“屏幕灭了半天了,你拿着块玻璃板砖照镜子呢?”   谢昭君手一顿,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熄屏了。   ……   丢人。   简直窒息。   他觉得他一定是被裴京郁递的那瓶冰可乐投毒了,以至于今天晚上脑子这么不清醒,生出了一些离谱到家的念头。   谢昭君咬了咬舌头,嘴角抿得死死的,脸色像阴晴不定的天,一下子又臭起来了。   他就那么觑着裴京郁,威胁似的,仿佛是逼迫说“忘掉,现在就忘掉”。   偏偏有人装瞎,谢昭君盯着他,他就那么施施然看回去,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往后靠了靠,抵着书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正面和谢昭君面面相觑,比赛大眼瞪小眼。   ……   牛。   谢昭君率先认输,半天憋出来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话:“我就喜欢照镜子,关你屁事。”   “行,好习惯,坚持。”裴京郁被逗笑了,要死不死地夸了几句。   “……”   谢昭君当即抬了手,冷眼对着他要下驱逐令,食指还没伸出来呢,四根手指头就被人给捏住了。   “别急着赶人。”裴京郁预判超群,捏着曲着的手指头给人推回去,变成了个拳头,“你在准备英语竞赛?”   谢昭君不习惯和人接触,特别是被人毫不见外地用手包着他的手,再加上裴京郁的手凉丝丝的,像贴了块冰上来,让他的感受更加强烈了,当即触电一般挣了出来。   “你看不出来?”谢昭君没好气地说。   “准备得顺利么?”裴京郁笑问。   顺利个屁。   谢昭君臭着脸在心里想。   天杀的玩意儿,要背的东西怎么那么多,一句话怎么那么长,就那么一小段话怎么好几个语境轮流变换。   这些都还好,至少下点功夫,勉强还可以克服。   但是他妈的说话习惯怎么可以随便克服。   他一说顺口了,就总是习惯地把尾音吃了,一碰到不自信的词汇,就含糊地吞了音。平时读得太少了,因为考试又不考读音,只要听得懂就行,于是真正读起来生硬又平仄,不像是声情并茂来念演讲稿的,像是心怀沉重给人念墓志铭的。   就他现在这副和声音一样冷平的脸色,不说多,在赛场上把几个评委老师原地送走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这能说吗?   当然不能,脸不要了?   于是有人睁眼说瞎话:“很顺利,你不在会更顺利。”   裴京郁欣然接受这份说辞,漫不经心在那本演讲书上随便翻了几页,短暂地扫了几眼就选定了一篇有些难度的稿子,提起来竖在谢昭君眼前:“那你随便念一段,让我欣赏一下?”   谢昭君对着突然放大的字母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段,然后……脸更臭了。   他发现了,这病秧子是真的不做人,简直混账。   他刚来的时候任凭他颐指气使,好像没有一点脾气,但只要谢昭君退一步,他就得寸进尺地进两步,非要逗得人临门一脚就要炸毛了,又立刻给颗糖安抚一下。   “不跟你开玩笑了。”某个不要脸的开始给糖了,“我口语还不错,要不你求求我,我教教你?”   他笑吟吟的,没等谢昭君“滚”字说出口,又立刻改了口风:“说错了,是我求求你,给我个机会教你,行么?”   “……”   勉强行。   谢昭君没吭气,伸手把手机反向扣在桌面上,抬眼望他。   “那就是答应了?”裴京郁笑。   谢昭君不想跟他绕在这个话题上说来说去,好像答应了气势上就低人一等一样,捏着只笔在手里转,硬是将话扯开:“我怎么知道你口语怎么样。”   这话说起来真瞎,下午的时候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就翻脸不认账。   反正裴京郁也不知道他听到了。   裴京郁解释:“我大学在国外读的。”   “?”   谢昭君眨了眨眼。   他只知道裴京郁到国外治病,这他倒没听说过。   谢昭君顺口问了一句:“你念的什么专业?”   裴京郁手肘微弯,撑着桌面,很散漫地开口:“金融。”   “………………………………”   裴京郁看着他突然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解道:“怎么?我不可以学金融吗?”   可以。   很可以。   是怎么好意思问出这个问题的????   谢昭君想到了前几天,不知道是哪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在同一个房间里对着某道政治题说出了一番丧心病狂的垄断瞎话。   这下好了,还专业对口了。   得亏裴京郁身体不好,要不然这个世界上得多一个为非作歹的大奸商。   而某个大奸商心里没有一点13数地还在等他回答。   谢昭君想了想,很诚恳地回了一句:“你烧柱香吧,庆祝一下自己暂时还有政治权利。”   裴京郁:“?”   当时这堆乱码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一点没变,唯一的变化就是它出现在了界面上,不然裴京郁差点忘了这一茬。   不过着急也没用,再等等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关掉好感度界面,画面里Q版小人头上已经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谢昭君自顾自地说着。   “阿郁,我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师傅们正在给树上挂彩灯。”   “晚上亮起来的时候五光十色,一定很漂亮。”   “等我考完期末考试,我们也一起去买彩灯吧。”   “一起买来装饰一下家里的阳台,怎么样?”他询问着道。   『好。』   Q版小人点了点头,眨巴着大眼睛,抿着唇角笑。   “我不累了。”   “现在一点都不累了。”   随着时间流逝,期末考试也圆满地画下尾声,各科老师把卷子评讲完后便放假开始进入了假期生活,成绩之后会出来,在手机上查分。   裴京郁还没放假,但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谢昭君也成为一名打工人。   屏幕里,谢昭君在去兼职的小饭馆里端端盘子,收收银,时不时还站在后厨当学徒。   这游戏真是真实,每过一段时间,屏幕的空白处就会弹出几枚金币,然后金币像金色的流光一样汇入上方的小金库。   虽然不是他在游戏里打工,但是看起来还怪有成就感的。 第39章 霸总の??   [喜报]   恭喜谢昭君在近日圣西利尔中学举行的期末考试中荣获高二年级第一名!   可喜可贺!!!(礼花)(礼花)   ?好神金的界面,不确定,我再看一眼呢。   裴京郁看完之后发现这个喷不了,确实挺神金的,但是没关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名。   他唰唰写下小纸条问谢昭君想要什么奖励,对方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并决定在接下来的假期里他要多去做点兼职来奖励一下自己。   谢昭君真的我哭死。   裴京郁听懂了,他这是拐着弯地说自己是法外狂徒,没忍住笑骂了一句:“小白眼狼。”   “还学不学?”他放下书,指尖推着桌上那杯牛奶,冲着谢昭君移了移:“你喝一口我就教你一点速成技巧。”   谢昭君:“我建议你现在就滚出去。”   “行吧,还挺富贵不能淫。”裴京郁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声,瞥了眼书桌旁空荡荡的空地,“加个椅子?”   谢昭君没吱声。   如果只是简单讲一讲,那就没必要加个椅子,顶多让个位置就够了。但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要拉长战线,至少三五天的登堂入室一定是要的。   谢昭君犹豫了几分钟,防备地看了他几眼,过了一会儿还是勉为其难地抵着椅背往里头挪了挪,让出个不大不小的地。   “分个地盘这么艰难?”裴京郁好似被气着了,“我又不会吃小孩。”   “说不准。”谢昭君偏过头,不去看他。   裴京郁从隔壁茶室拉了台椅子来,这屋子里的椅子全都是又大又重的,特别是茶室的椅子更是庄正齐全,皮质的椅背,厚重的把手,无一不像个小沙发一样。   舒服是舒服,但是两个这样的椅子放在一起,就连宽阔的桌面都显得有些狭窄了。   其实地方是刚刚好的,两台椅子间把手紧挨着,严丝合缝,像个双人沙发。   可是两个高挑颀长的男人坐进去就不那么宽敞了,这种刚刚好,属于手肘会不小心就碰撞,腿一抻就会挨着身边人的体温的程度。   谢昭君默默地把空调降下来几个度,往墙上又蹭了蹭。   裴京郁突然出声:“需不需要个框?”   谢昭君莫名其妙:“嗯?”   “我给你找个框来,你把自己装进去。”裴京郁说。   谢昭君没听懂:“什么意思?”   裴京郁抬手指了指他背后的墙:“你给自己挂上去,这样就不用往墙里塞了。”   “……”   谢昭君不是很懂这种说话挤兑人,还要拐弯抹角,让对方配合着回答几句的气人方法。   他闭了闭眼,没忍住:“你这样说话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裴京郁挑眉:“你想揍我?”   小少爷睨着他,脸上就差写着几个大字“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裴京郁笑:“很遗憾,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   谢昭君不太想再和某个文明的牲口说话了,但是文明人很识相,修长的指头松了松系紧的袖口后,把桌上那本演讲书挑开。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要办正事了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脸上的笑渐渐收了回去,低头翻动了几下书页。   “内容还可以,你标注的地方也很直接,展现的问题都比较一目了然。”他简单地评价了几句。   谢昭君心里想这还要你说,但还是鼻子里哼声应了一声:“嗯。”   裴京郁接着说:“前面几篇其实算是入门的,语法不难,句式不冗长,词汇也比较基础,但是你这几篇线都没划几根,全跳过去了。到后面复杂的几篇,你才开始认真对待,并且着重地去看一些超过自己水平的内容,想强塞一些新东西进脑子里。”   这倒是也没说错。   谢昭君往前凑了一点,但还是保持了不近的距离,腰背立得笔直,只有目光斜斜地投过去。   裴京郁指尖抵上段落间,冲着上头最长的一条横线一指:“你看这一部分,其实这种句式真正用起来也就是炫技,没什么具体内容,适合用来锦上添花,但是不适合拉分。”   “演讲不就是炫技么?”谢昭君咕哝了一句。   “谁跟你说的。”裴京郁含笑看他一眼,“演讲,一个演,一个讲,侧重点在于‘讲’上面。你说说,‘讲’这个字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昭君一愣,没想到还有互动环节,顺口回答:“读音吧,讲得清楚最重要。”   裴京郁:“再想想?”   谢昭君没耐心:“你直说。”   裴京郁说:“的确是讲得清楚最重要,但不该是读音,该是内容观点。”   谢昭君很怀疑,因为他学英语这么多年,老师强调的也多是高级句型和高级词汇,因为内容观点都大差不差,但是高级的东西很显而易见。   而且比赛比赛,都已经在赛场上了,不就是为了完美地装个逼么。   谢昭君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太监,端端正正地杵在一旁,伺候皇帝的笔墨。   他想骂人,但是就像当初叫君宇航帮他写作业,君宇航写得像狗也没开口一样,这会儿有托于人也对裴京郁骂不出口。   谢昭君在心里宽慰了自己几句,然后憋屈老实地将笔放在皇帝薄薄的掌心里。   裴京郁挑了几页勾了几下,又在里头圈圈画画了一些要注意到的重点语句,说:“多注重一些内容,把内涵充实起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他收了笔,将笔盖拔下来扣回去,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谢昭君:“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谢昭君心想哥完美无瑕,但嘴上敷衍应付:“读得不够清楚?”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还没当裴京郁面读过,清不清楚的裴京郁也不知道。   裴京郁好像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像是根本没指望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放了笔,往后微微倾了倾,摆出一副评委的姿态。   裴京郁:“看我。”   “?”谢昭君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话看过去,眉尖微微蹙着。   “对,就这样,别动。”   裴京郁从口袋里拿起手机,动作很快地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   “你拍我干嘛?”谢昭君皱眉。   他并不反感拍照,毕竟天生一张想低调都低调不了的帅脸,明的暗的镜头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但被人这样面对面地怼着脸拍就不一样了,体验非常奇怪。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舅舅,就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给亲戚家的小孩拍照一样,让他觉得非常非常变扭且不爽。   裴京郁没立刻应声,点开刚刚拍下的抓拍照,往谢昭君面前一放。   照片上帅脸还是帅脸,17k纯帅不掺假,少年正掀起眼皮望过来,一瞬间有一些微微的错愕。鼻梁立挺,线条流畅干净,这个角度正好将下颌凌厉的弧度展现出来了,乍一看是蓬勃的少年气。   可是再多看两眼就不对味了,半阖着的恹恹眼睛,冷直的嘴角,下意识往下压的眉梢,哪一个都透露着不耐烦和冷淡,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酷帅。   如果非要解读一下这张脸的面部语言的话,可以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你死不死”。   裴京郁问:“你觉得你的表情像什么?”   谢昭君斜睨着他,看他要放什么屁。   裴京郁自己给了个答案:“我觉得现在是我的头七,你像来上坟的。”   “……”   没毛病。   别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犯谶,反而当事人无所谓,还随口就开玩笑。   谢昭君一言难尽,但也无从反驳。   裴京郁看他这副吃了隔夜馊饭的样子,弯了弯眼。   谢昭君正被他这番话堵的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觉得唇角一凉。   对方手上的凉意没有遮掩地传了过来。   谢昭君僵了一下,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特别还是得寸进尺地动到门面上。   裴京郁意识不到一般,指尖牵着少年冷平的唇角往上抵,露出个不大不小的弧度。这样的变化不仅没有软和其锐利的气质,还因为其他部位全都是瘫着的死人脸,反而显得不伦不类,像是在嘲讽人。   裴京郁被逗笑了,收回手打趣了一句:“你的面部神经能不能工作一下?”   谢昭君冷眼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凉丝丝的:“死了。”   这个“死了”相当贴脸,配着眼神望过来,给人感觉不知道是在说面部神经死了,还是威吓似的说“你死了”。   反正裴京郁就当是前者,还不知死活地认可“嗯”了一声,继续在那本书上又挑了几篇内容,开玩笑似的感叹了一声:“也许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笑一下。”   谢昭君没好气:“我又不是面瘫。”   裴京郁挑了十篇稿子,每一篇都是不怎么华丽,但是底蕴深厚内容质朴的。   他将书递给谢昭君,手肘抵在把手上,另一只手半曲着置在桌面上转笔,交代了一下大体方向。   “你就着重看这几篇,研究一下结构分布,看看他是怎么展现观点的。可以试着写几篇稿子,不要太过雕琢措辞,就一气呵成,当即兴演讲。今天太晚了,为了保证青少年的睡眠时间,明天我再带你练读音。”   谢昭君捧着书,有点后悔了:“明天你还来?”   看看,这用完就扔,拍拍屁股不负责的模样。   裴京郁站起身,挑了挑眉,在他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把椅子推进了书桌底下,这个动作不用言说,就充分地表明了一种占地的意思。   幼不幼稚。   原来谢家的那些人还把谢昭君当谢家人呢?连家宴什么的都来了。   他向谢昭君问了下这件事情,Q版小人有些委屈巴巴地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听得裴京郁怒火中烧,头上的火能噌噌冒三十丈,这群人真是可恶!   按照裴京郁的多年看小说经验,虽然美其名曰是“家宴”,其实就约等于是鸿门宴,正是恶毒配角各种对主角进行“栽赃陷害、羞辱人格、践踏自尊”的事故高发时段。   并且这次家宴应该不只有谢老登,简老登,谢小登参与,或许还有谢老老登和其他谢家里的老登中登小登,看样子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保不齐这次谢家人要给谢昭君亿个下马威,到时候又到了他出场发疯进行儿砸保卫战的时候了。   裴京郁磨刀霍霍向谢家,很快便到了家宴那天。   他笑了一下,O泡时间到! 第40章 钞能力の闪亮登场   谢家别墅外。   门口并没有人,别墅院子里也不见半个人,只有大门虚掩着,像是等待猎物进入的陷阱,谢昭君面容沉静,伸手推开门抬步进入这表面繁华锦绣,内里却对他散发着森森然恶意的地方。   铁门在身后猛地关上,发出关门的哐啷声,谢昭君站在这庞然大物前目光直直和它对视。   这是谢家人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   他从未来过谢家的这处别墅,就连这里的存在都是从谢时尧以前欺负他时嘴里的挖苦和秀优越的话里知晓。   就更别说找得到路在哪里,大厅在哪里了,四周空无一人,连佣人也全被撤走不给他问路的机会,存心是一来就要让他难堪。   嗯。   在裴京郁的协助下,谢昭君的拉伸做得很到位,第二天醒来丝毫没有感受到运动后的肌肉酸痛。   他受到鼓舞,下午又准时换好运动服,打算坚持这个良好的习惯。   这次他没忘记要带上裴京郁这件事,换衣服前就提醒了一句,等他换好衣服出来,裴京郁已经全副武装在门口等他。   谢昭君一时有些不理解裴京郁为什么会这么积极。   他知道裴京郁向来都对运动很有热情,这样的行为也还算正常,只是没想到自己那天随口的一句话,裴京郁会记到现在,还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   谢昭君换好鞋子出门,带裴京郁朝昨天的那条林荫小道走去。   路上,他余光瞥见身旁的人一直在东张西望,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你在找什么?”   裴京郁收回视线,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也约了那个人一起?”   谢昭君思索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人是江云白,摇了摇头:“我没有约他,昨天也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他不喜欢约人一起跑步,因为每个人跑步的习惯都不一样,很难保持步调一致,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跑。   但裴京郁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谢昭君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裴京郁迟疑一瞬,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话,“我觉得他看起来对你目的不纯。”   “目的不纯?”谢昭君笑了一下,没把裴京郁的话当真,“他对我能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让我以后在社团活动给他放点水?”   他跟江云白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围棋社了,而他在围棋社连半个职位都没有。   但他说完这句话,裴京郁的神情还是没有放松,似乎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谢昭君不解地多看了裴京郁一眼,对裴京郁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在替他担心什么?   他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身上又没什么别人能图的东西,而江云白看起来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学弟,能对他怎么样。   裴京郁听到谢昭君不以为意的话,心里又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还以为谢昭君的性取向既然是男生,对同性多少会有些戒备心,可现在看来,谢昭君对同性的戒备心比他还少。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谢昭君穿着运动服躺在瑜伽垫上,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露出一截腰,连腿根都暴露在他眼前。   这样看来,谢昭君对他也同样没有丝毫防备。   如果要求谢昭君对同性有戒备心,那在他面前也不能那样随心所欲。   想到这,裴京郁皱起了眉,又觉得他跟江云白不能一概而论。   他是直男,不会对谢昭君动别的心思,但江云白不是。   “你在想什么?”谢昭君没等到他的回答,转头盯着他看。   裴京郁跟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视片刻,薄唇轻抿了抿:“你看不出来吗,江云白对你有意思。”   谢昭君微微一怔,眉梢讶异地挑了下。   倒不是对裴京郁的话感到讶异,而是没想到裴京郁会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   这根本不像是裴京郁会问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的大脑还足够清醒,几乎都要以为裴京郁在像以前一样无缘无故地吃醋了。   至于裴京郁刚才说的话,谢昭君没怎么放在心上:“是吗,没看出来。”   他想起裴京郁最开始的那句话,停顿了一下,有些莫名道:“这就是你说的目的不纯?”   裴京郁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谢昭君觉得有些好笑:“我现在是单身,他就算对我有意思也不违背道德,怎么就叫目的不纯了?”   “……”裴京郁的脸色变了变。   虽然谢昭君说的有道理,但他一个字也不认同。   他语气生硬地开口:“单身不代表一定要谈恋爱,他在该学习的年纪打扰你,不是目的不纯是什么?”   谢昭君听完裴京郁的解释,唇角微扬,险些笑出声。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更适合说给以前的裴京郁。   裴京郁没等到谢昭君的回应,以为是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又干巴巴地举了个例子:“我都单身二十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谢昭君脸上的笑意微凝,眉眼又恢复冷淡。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话题没能再继续下去,两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谢昭君带裴京郁走到那条林荫小道,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跑步,但裴京郁就跟在他身后,配合着他的速度慢跑,他也不好开口赶他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几圈,谢昭君先体力不支慢下来,身后的人也跟着放慢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一直跟他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裴京郁,开口道:“我要回去了,你还想跑的话不用跟着我。”   裴京郁没有迟疑:“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回到宿舍,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连绵不断的哀嚎声。   谢昭君推门的手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朝裴京郁一抬下巴:“你先进去。”   裴京郁听话地上前一步,推门走进去,看到他们的两个舍友都像猩猩一样干嚎不止。   见他走进来,陆学河勉强停下鬼哭狼嚎,眼泪汪汪地看向他:“你收到通知了吗,今晚我们宿舍楼要停电一晚上。”   “我还没看。”裴京郁回头示意谢昭君可以进来,走到书桌前坐下,“一晚上而已,没什么影响。”   陆学河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他:“你不看看今晚多少度,没空调怎么活啊?”   “……”裴京郁倒是忘了这一茬。   后面走进来的谢昭君听到这句话,也跟着皱起了眉。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这样的天气没有空调实在难熬,更别说他还是属于很怕热的类型。   事已至此,再怎么哀嚎都无济于事,陆学河和赵平沙也很快振作起来,把手机和电脑都提前充满了电,给晚上做准备。   谢昭君怕晚上太热睡不着,天黑时早早地收拾好自己,趁还没停电的时候就爬上床睡了。   陆学河和赵平沙见他这么做,都纷纷效仿,破天荒地睡了个早觉。   等到晚上九点停电时,606宿舍早已安静下来,偶尔响起陆学河两人的呼噜声。   整个宿舍只有裴京郁的台灯还亮着。   他们专业的作业比较多,明天早课又有要交的作业,所以他提前给台灯充好了电,打算连夜赶工。   舍友们都在熟睡中,裴京郁敲键盘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片寂静中,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突然听到隔壁床上的谢昭君翻了个身,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裴京郁动作一顿,下意识竖起耳朵去听,但谢昭君似乎只是说了一句梦话,很快又安静下来。   他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作业中,刚打了几行字,谢昭君轻软的声音又响起,带了点含着困意的黏:   “京郁……”   裴京郁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没心思再继续做作业,专心地听着床上的动静,等了几分钟后,床上再次传来谢昭君轻声喊他名字的声音。   难道这不是在说梦话?   裴京郁试探性地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听到谢昭君语气有些委屈地开口:“好热……”   他从来没听过谢昭君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痒,指腹在鼠标上摩挲了几下。   因为拿不准谢昭君到底醒了没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谢昭君床前,拨开床帘往里面看了眼。   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他看到谢昭君把被子都踢到了床脚,一张漂亮的脸蛋热得通红,头发被汗黏在额前,纤长的眼睫仍然紧闭着。   意识到谢昭君还没有睡醒,裴京郁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如果谢昭君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喊他,还能说是因为他是宿舍唯一醒着的人,可谢昭君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状态下喊他的。   裴京郁的胸口被莫名的情绪填满,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京郁,我好热……”床上的人又嘀咕了一句,漂亮的眉眼皱了起来。   裴京郁还没弄清楚那种情绪是什么,就反射性地走回自己书桌前,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小谢扇,又回到谢昭君床前。   他打开小谢扇的低档谢,撩开床帘朝里面吹,目光只盯着谢昭君的脸,不敢去看他凌乱的睡衣。   吹了一会,谢昭君的眉眼就舒展开来,朝床里面翻了个身,挪到了小谢扇吹不到的地方。   裴京郁犹豫了一下,抬腿踩上一级楼梯,半个身子探进了床帘里面,继续用小谢扇帮谢昭君散热。   他的小谢扇是手持的设计,不能直接放在谢昭君床上,只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看着谢昭君惬意的睡姿,裴京郁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今晚的作业还没赶完,只因为谢昭君的一句热,就任劳任怨地给他举着谢扇,还尽心尽力地举这么久。   没等他想明白,对面床上突然传来起身的动静,接着响起赵平沙的低骂声:“这鬼天气。”   他听起来是被热醒了,准备下来上个厕所。   裴京郁后背一僵,来不及从谢昭君的床上下来,听到对面的床帘被拉开的声音,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的手在床上轻轻撑了一下,动作轻巧地跳上了谢昭君的床,回头拉上床帘。   床上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谢昭君规律的呼吸声,视觉被剥夺的时刻,鼻尖闻到的香味也愈发浓郁。   那边,赵平沙从床上爬下来,奇怪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灯都没关就睡了。”   他顺手帮裴京郁关上台灯,摸黑去上了个厕所,爬上床很快就重新入睡了。   裴京郁松了口气,打开小谢扇的夜灯功能,准备不发出动静地爬下床。没等他行动,谢昭君被夜灯照着的长睫颤了颤,在他连呼吸都要静止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   吃完饭后,谢听澜便把谢昭君叫到了长廊上,长廊上富丽堂皇,两边的墙上挂着许多珍奇字画,还有许多的陈列柜,摆了名贵的花瓶等装饰品。   谢听澜在一个名贵花瓶旁边站定,隔着玻璃罩看着这来自几个世纪前的沧海遗珍,又看向谢昭君:“小君,你觉得这个花瓶怎么样?当初是家里花了大价钱拍卖回来的,觉得好看吗?”   谢昭君抿着唇,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笑道:“好看,所以堂哥想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礼物啊……”谢听澜眸中爆发出凶光,是得逞的笑意,“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下,在那一瞬间,有三个人的情绪在剧烈波动,裴京郁尔康手……   休伤吾儿! 第41章 霸总の柔弱   一旦谢昭君撞上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上面的古董肯定是大寄特寄,碎得拼不回来,谢昭君还没成为霸总呢到时候直接欠谢家亿笔成游戏首负了。   裴京郁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千钧一发之际,裴京郁使用扭转乾坤之术,伸出两根手指按上屏幕中的两个小人,将大局直接逆转吧!   画面里,谢昭君的Q版小人直接以一个反人类的移动速度被挪动到了旁边,躲开了谢听澜的袭击,而谢听澜因为惯性的缘故刹不住车,瞪着一对眼睛直直往着博古架上撞去。   如果游戏有声音,屏幕里谢听澜的Q版小人肯定是bia唧一声撞到了博古架上,上面放着的各种价值连城的盘子罐子瓶子等古玩像雨点一样向下掉,落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还有一个位于架子边缘没掉下来的盘子,裴京郁心情好,动动小手指帮了它一把,谢听澜Q版小人被吓到了赶忙往着旁边躲去,然后直接使出了就地一坐,失魂落魄全套连招。   苍白的手很快就显现出了一个肿起来的水泡,裴京郁看了一眼,不留痕迹地收回了手,抬头对上谢昭君的目光,很释然道:“很早了,娘胎里带的病。”   谢昭君:“除了换心脏没别的方法么?”   裴京郁反应过来,应该是裴衡跟他说过,缓缓摇了摇头:“试过了,就靠吃药吊口气。”   谢昭君眉心微微蹙起来:“那你怎么办?”   裴京郁一怔:“什么怎么办?”   谢昭君耐着性子填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假如心脏一直没匹配到呢?”   他说完,又顿了顿,像是觉得这话太过直接,对生着病的当事人来说有点太冒犯了,更何况他和裴京郁也算不上太亲近的关系,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京郁轻轻笑了一下,第一次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倒觉得有些稀奇:“就这么凑合着办,我没什么太多舍不得,谁说人一定要活到八十岁才是好结局。”   谢昭君听他说的这么淡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替他欣慰还是该觉得这样想太消极,嘴唇动了动,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行。”   裴京郁抬眼看他说:“你问了我五个问题。”   “?”   谢昭君心说那要我夸你数学很好?   裴京郁:“我都告诉你了,所以礼尚往来,你也得回答我几个才对吧。”   “……”谢昭君说,“又不是我逼你说的。”   裴京郁笑说:“我不是也在和你和你商量么?给点面子?”   谢昭君忍无可忍:“你说。”   裴京郁看上去有些愉悦,眉目舒展,声音低低沉沉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对方怎么招惹你了?”   谢昭君想了想事情经过,先在脑海中一刀砍了那些冗长的前序,又一刀砍了复杂的背景,再一刀砍了无关的人物,最后一刀一刀砍下来,只剩下了两个字:“嘴欠。”   裴京郁被他逗笑了,但是这个原因也不在他的设想范围内。   在他这两三天看来,小孩虽然性子冷得扎人,但是实际上心没那么硬,大多时候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事也有顾及分寸。他构想了诸多可能,却没想到仅仅是因为口舌之争,倒让他有些讶然。   天已经蒙蒙亮了,枯枝上那盏微弱的驱虫灯的光,此时融在天光里,成了昏黄一个点。再过半个小时,陈姨就该起床了。   谢昭君熬了一晚上,已然困得有些蔫了吧唧的,瞥了一眼裴京郁,语气冷淡:“行了?”   他也不等裴京郁答,兀自从秋千上起来,抓了抓被风吹得凌乱了的刘海,往屋子里走。   裴京郁看着煮了一个多小时的茶,问:“茶不喝了?”   里头人都走到楼梯了,听了这话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语气很不怎么样:“你自己留着喝吧。”   裴京郁无可奈何,从陶盅里舀了勺茶进杯子里,抿了一口已经温了的茶水。   他打开了院子门,靠在门框上望着布了日光的无际松林,无声地轻轻笑了一下。   少年人的敌意就像只会挠人的幼虎,锋芒毕露的爪子里也会藏着一块软肉,在一来二往的试探中判断世界的善意。   他们张牙舞爪的对抗,在屡屡撞上一堵轻飘飘的棉花墙后,会显得无力又茫然,有时会愈演愈烈,成了颗憋在心口无处发泄的火星子。   而这时候,就需要有人伸伸手,给这只四处乱撞的幼虎顺一顺毛。   那一道纠结不出的政治题,和这一晚勉强融洽的谈心,就好像是裴京郁主动伸出来顺毛的手,让小老虎炸起来的毛开始不那么扎手。   十七八岁的的男孩大多都有点傲气在身上,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脚底下,带着一股所向披靡的中二。   这种傲气虽然张扬,但是也纯粹,嚣张又放肆,尖锐又软和。哪怕是因为一道自己写不出别人却能写出的题,就能悄悄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而对对方多看几眼。   更何况裴京郁受到的敌意,本身就算是受了裴韵的牵连。   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小纠结往往解决得更干脆,不会有过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这样的变化很微妙,特别是在性子比较冷的谢昭君身上,就变得更微不可察。   但有些痕迹还是很明显,比如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前几天谢昭君会特意避开裴京郁的作息,除了吃饭,几乎只有在每天下午裴京郁在茶室待着的时候才会出房间门。   现在少了这些故意形成的边界,有时两个人会一上一下撞面在不算宽敞的楼梯道上;有时裴京郁去客厅时,会看到小少爷睡懵了下楼来透口气;有时他在院子里煮药,谢昭君就盘在秋千上玩手机。   又比如,他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时,可以顺嘴聊上几句不算硬邦邦的天;裴京郁抛出来的问题,小少爷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上一两个。   陈姨拽着谢昭君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时候,看着小少爷强忍着烦躁吃瘪的模样,裴京郁会笑吟吟地在旁边添火补刀。而谢昭君会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将冰箱里少了瓶冰可乐的事情说出去,让陈姨的怒火瞬间转移。   但是也仅限于此。   只算得上是勉强熄火相安无事,并不代表谢昭君给什么好脸色。   唯一不变的,就是裴京郁每晚依旧很难进那扇门。   他每晚都要在那张潇洒飘逸的“闲人勿扰”前,进行一场大型面试,面试裴很严肃,每天对他的措辞进行严格审核,从鸡蛋里挑骨头,不通过的话他还得临时临刻换一种说法。   时间一长,实在让他的灵感有些枯竭,只能旧酒装新瓶,三天两头用鸟当借口。   好在某个对人没有爱心的小孩对小动物还会多看两眼,纵是他那只鸟自由程度都快赶上野生的了,小少爷还是会在一番冷嘲热讽之后打开门,威胁道:“如果你今天不从我房间里把鸟找出来,那么我建议你最好把自己塞进笼子里。”   找不出,实在找不出,但是门已经开了,裴京郁进去了以后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谢昭君觉得裴京郁真的很懂什么叫蹬鼻子上脸,有些人你给他点颜料他就能开染坊,能在你发火的边缘线上就地搬来一台跳舞机。   不过他最近没心情搭理裴京郁,因为他很忙,非常忙,忙得脚不离地。   练口语是一个方面。   更大的方面是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挑战。   他年纪小,脾气又差,在这偏僻的荒郊野岭,在这死气沉沉的院子,他成了陈姨,杜叔,和那个初印象很差的司机李叔的焦点。   他们都是自己有家庭有小孩的人,看到个和自己家孩子差不多的叛逆期少年,就少不了会泛起一些长辈的关爱。而正好这个小孩还是别人家小孩,并且敢于面刺他们佛口蛇心的王八蛋老板。   这种关系成了一条莫名和谐的统一战线,让谢昭君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平芜护宅小分队的自己人。   平芜是这座松山的名字,某个万恶的资本家买下这块地皮后自己瞎几把取的名字。   谢昭君那天坐在秋千上玩手机,君宇航发来信息问他住的山具体在哪,他就顺嘴问了一句裴京郁。   裴京郁说:“平芜,平芜尽处是春山。”   酸唧唧的,没给谢昭君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最烦搞文化的臭嘚瑟,取个山名还要整点文绉绉的意境。   不过谢昭君想了想自己小时候去过的郊边的山,什么“牛头山”“威虎山”“龙马山”。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平芜山其实也不错。   总之,山叫平芜山,院子叫平芜处,诱骗青少年沾染赌博恶习的牲口叫平芜护宅小分队。   谢昭君以前没打过牌,一开始是因为他妈妈在世的时候,一直竭力灌输黄赌毒是非常恶劣的东西,危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让谢昭君一定要坚守底线远离黄赌毒。   所以谢昭君人缘最好的时候,不少人晚自习打扑克缺人就想扯他补位,但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就完全是因为没人敢叫他一起了。   他身边三三两两的就围着君宇航孟瑶那些人,他们本来有尝试带他玩扑克,但是孟瑶手不干净,总是出老千,并且出老千的水平非常的差,每次都被君宇航抓个正着。   她一被君宇航抓住小辫子,君宇航就逮着她大肆嘲笑,而孟瑶会恼羞成怒,下一次也还是照旧不改。   一来而去,这两人每次一把都打不完就开始吵,到后面给谢昭君弄烦了,看到他们两个聚在一起拿着扑克过来,就二话不说冷着脸叫他们滚蛋。   陈姨他们都是老牌手,没有这臭毛病,并且技术过人,三下两下就把谢昭君教清楚了。谢昭君试了两把以后觉得有点意思,莽着头上桌了。   不过他的新手保护期消失得很快,起先练手的局赢了几把,开始打正式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被狗了。   绝逼他妈被狗了。   他怀疑练手局是这几个老东西拿他找乐子,放了不少水,就等着把他练会了哄上桌来虐渣。   打扑克这种东西,有输就有赢,一般来说看运气,总不能有人手气差到一手电话号码,里头还正好总是少几个关键数字,比如“7”和“J”之类的吧。   不巧,还真能。   不仅能,还可以次次能。   永远顺子缺一个,永远炸弹少一张,永远别人三带二他只有三带一。   谢云行一看不是谢昭君的错,先是松了口气,还好自家的名声保住了,紧接着内心才涌起一点方才不相信谢昭君直接呵斥他的愧疚。   谢云行走过去对谢昭君说:“小君,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谢昭君红着眼睛与他虚与委蛇,跟谢云行上演父子情深,嘴一瘪,委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对不起,爸,都怪我。”   他垂下头认错:“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该来这里的,碍了堂哥的眼,惹他不高兴了。”   “我下次不会来了……”   “你可不可以让时尧别叫人去砸了我兼职的地方?” 第42章 霸总の??   本来谢时尧自作主张的行为就已经让谢云行十分恼火,他动脑子也能想得到谢时尧一定使了什么手段威胁谢昭君来参加家宴,只是没有点破。   此刻听到谢昭君这样说了,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谢云行心头忽地一软,那点愧疚和疼爱趁机就占领了高地,抢尽了上风。   谢云行伸出手摸了摸谢昭君的头,看着这张和故人几分相似的脸,微微有些失神,随后回过神开口对他说道:“小君,别怕,等会回去我会和时尧说清楚的。”   谢昭君小声嗫嚅了一句:“好。”   这虚伪的谢老登直接被拿捏了啊,裴京郁看着这画面露出会心一笑。   还是他儿砸聪明。   他的手掌挺大,根根指头都像玉竹一般线条温润又利落,苍白得只在关节掌心处才能见着一些薄薄的血色。   谢昭君对着他这只突然伸出来的手一脸茫然:“干嘛?”   裴京郁含笑说:“你不是在等人请么小少爷?”   ……   谢昭君没忍住:“你是不是瞎?从哪看出来的?”   裴京郁哂笑了一声,收回手,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喝不喝茶?”   谢昭君没吱声。   他本来以为裴京郁要带他去茶室,却不想裴京郁让他在院子里等着,自己钻进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   谢昭君把院门打开,坐在秋千上望着底下的松林,没了隔音门,此时风声清朗,叶片摩挲声也细腻安宁。   他被山风吹得缓缓爬上些睡意,又听到脑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头去看,见裴京郁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谢昭君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扫下去,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个陶盅。   这和他煮药的那个陶盅不一样,那个是土色的,一看就用了很久,而裴京郁手里的这个是白陶的,看上去还挺新。   “你不是煮茶么?”谢昭君问。   “听过围炉煮茶么?”裴京郁在他不远处,坐在枯树前的矮凳上,低着头在往他煮药的小炉里点火。   谢昭君当然听过,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酸文人炒出来的那点事,他说:“人家都是在冬天,你在夏天围炉煮茶是要烧山?”   裴京郁没抬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语气很平常:“没关系,这地皮是我的。”   “……”   行。   谢昭君偏开了头,不打算理这个不讲道理的家伙,却又听见按打火机的“啪嗒”声一直在响。   他斜睨过去,裴京郁手上的打火机火舌被风吹得一直乱颤,不仅不往炉里飘,还几次要反方向舔上裴京郁的手背。   谢昭君看了一会儿,几秒钟后木着脸起身去把刚打开的院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不想力道不小,把旁边屋子的杜叔吵醒了,屋子里头骤然亮起灯,杜叔在里面仓皇喊了一声“谁”。   这一声在这样平静的夜里像打破水面的石头,显得有些突如其来,谢昭君还扶在门上的手指一颤,莫名其妙地生起了一点心虚,咬着舌头没说话。   “没事杜叔。”裴京郁提了声音帮他回答了。   杜叔“噢噢”了两声,像是抱怨又像是关心,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声“小以啊,早点睡觉,别吹风”就又熄了灯。   院门关上那一刻,炉子里的火正好点燃了,谢昭君一回头就面对着那一小簇惶惶的火光,显得他去关门的动作很多余。   谢昭君抿了抿唇,看见裴京郁抬头望着他,微微弯着嘴角:“裴裴,点着了。”   算你懂事。   小少爷骄矜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个哼声,又坐回秋千里,把腿盘了上去。   明明只是差了一扇门,院门开的时候就显得这院子和屋外联接,好像空阔得望不到边,谢昭君尚且还可以望着山下的松林出神,像小时候和外公乘夜凉一般。   可是这扇门关上去以后,这院子就成了小小一方,有边有角,几步就能走到头,连风声都被一同隔绝在了门外。他就只能听见裴京郁似有似无的呼吸声,这样的静谧却给人一种聒噪。   谢昭君不能望松林,也不想对着裴京郁眼巴巴地看,就只能又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扫视。   这个点,连君宇航那样昼夜颠倒的人都睡了,还发了个朋友圈——一张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战绩截图,配上一句让人看了意味深长的话。   “一个人的峡谷,孤独,寂寞,冷。求一个火热的安慰@某人”   ……   这个神经兮兮的“某人”还真炸出了好几个人在底下问是谁,君宇航那逼神秘地回了句“一个带着我的星星远走高飞的臭男人”。   臭男人:“……”   谢昭君咬了咬发酸的后槽牙,深切地思考了几分钟,是不是自己最近脾气太好,真的给人一些不切实际的错觉。   他想起君宇航说他最近两天心情看上去很好,他自己一点也没感受到。如果真要说最近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也只有被裴京郁三番两次弄得一肚子气。   有人恃病行凶,仗着自己不能打只能骂胡作非为,偏偏年纪大还不要脸皮,随便谢昭君怎么骂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昭君下意识地抬起眼冲他那儿看了一眼,正巧裴京郁刚加完水,一抬头,与这束偷看的目光对上了。   “……”他转过来后谢昭君才发现这道鬼影是谁,怪就怪他太过清瘦了,个子又高,影子被拉得瘦瘦长长的,被谢昭君当成鬼一点也不过分。   “什么背后,你不在么?这是当面。”谢昭君缓了口气,这会儿松懈下来了才感受到迟到的丢人。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反应,应该不是很明显,但不妨碍大少爷嘴一抿开始倒打一耙:“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扮什么鬼?”   裴京郁失笑:“当面骂人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说完,又闷闷地咳了两声,山风夜凉,这股寒意能钻进皮肉里。他又不像谢昭君年纪正好,身体健朗,大晚上在这喝西北风不是找罪受么。   谢昭君刚想出口讽刺,却倏忽想起来刚来的时候陈姨和裴韵说的话,说是裴京郁晚上因为生病睡不好觉,会来院子里透气。   谢昭君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那抹缭绕身君的病气显得更浓郁了,他的唇角本就没有血色,现在受了凉近乎与脸颊同色,是一派同出的苍白。   “怎么这么晚不睡?”裴京郁看他不说话,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谢昭君想说刚写完题,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也没必要跟他解释,没好气地说:“你不也没睡。”   裴京郁问:“睡不着?”   “差不多吧。”   谢昭君敷衍应声,正准备走了,却听见裴京郁在背后开口。   “那来聊聊?”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谢昭君咕哝了一句,可是不经意地一偏头,余光看着他单薄地站在院子里望过来,眼睛里映着那盏小灯浅浅的光,将影子拉得那样长,那样寂寥,又无声地止住了脚步。   这个每天眉目带笑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衣长裤,风一过,描绘出瘦削的身形,见着骨骼显著。   他就那样孤孤单单地站在院子里,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让人看着,觉得他一个人,太冷清了。   裴京郁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用试也知道。   谢昭君心里想,却微微侧过了身子,远远地面对着他,裤子的衣料垂在脚踝处,显得双腿笔直,一点想要挪脚的意思也没有。   裴京郁笑了一声,从外头走进来,在他身前立住,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摊在谢昭君眼下。   裴京郁顿了顿,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你在心里骂我呢?”   “……”你他妈是蛔虫么?   谢昭君语气很差:“你不被骂就难受么?”   裴京郁眉梢挑了挑,放下了挽起的袖口,起身走过来,靠在秋千的木架子上,垂着眸子看他,带着一种打趣的审视:“真在骂我?”   大少爷不承认:“没有。”   裴京郁不相信:“真的?”   谢昭君不耐烦了:“说了没有。”   “行。”裴京郁笑了一声,“那我们来聊聊?”   谢昭君瞥他一眼:“聊什么?”   裴京郁想了想,说:“聊聊某个不听话的小孩的叛逆期?”   谢昭君心说你是早就想开口问了吧。   还难为他硬是拖了一个星期才开口。   “就你听到的那样,有什么好聊的。”他觉得自己果然是脑子进水了,才大半夜不睡觉来跟他聊天。   “偏听则暗啊,我比较喜欢多维度了解事实,特别是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的,就更喜欢了。”他声音很轻,话音似笑非笑,总觉得说话像在逗弄人。   很遗憾,被逗弄的那位不喜欢这样的语气,扯了扯耳轮没好气地说:“能不能好好说话。”   裴京郁欣然应声:“好好说话你就告诉我?”   ……做梦。   谢昭君:“好好说话也不告诉你。”   “啧,这么冷漠。”裴京郁偏了偏头,额就顶在秋千架子上,目光斜斜地投下来,不依不挠,“那你为什么打架?”   谢昭君怀疑他听不懂人话。   他想起,君宇航有一天很认真地跟他说过,人这一辈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用两个万能的句子解决,一个句子叫“关你屁事”,另一个叫“关我屁事”。   谢昭君当时没留意,现在觉得非常有道理,信口拈来就吐出一句:“关你屁事。”   裴京郁思考了一下,笑说:“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有必要,要了解一下要教育的小孩的生平往事。”   谢昭君:“关我屁事。”   ……   谢昭君在心里给君宇航记了一功,觉得这傻逼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挺能派上用场。   裴京郁似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也不恼,耐心和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好,弯着眉眼,换了一种方式问:“那对方怎么招惹你了?”   “关……”谢昭君刚想用公式回过去,却突然发现裴京郁问的是别人怎么招惹他,他疑惑地看了裴京郁一眼,“为什么不是我招惹别人?”   就他这性子,连裴衡一上来都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拉到一旁,连哄带劝地求饶说:“祖宗,人家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怎么可以和同学相处得这么粗鲁呢。”   因为都默认,就他这臭脸,和一身冷冰冰的刺,肯定不会有人活得不耐烦来主动招惹他。   不想裴京郁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谁这么荣幸?我都努力一个星期了都没能让某位臭脾气小孩正眼看我,是哪个朋友这么有本事,还能让你主动招惹?要不你给个联系方式,我找他取取经?”   ……   被虐妄想症吧。   谢昭君难以言喻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无可救药地转过了头。   裴京郁估计着今天是没什么进展了,看着小孩冷冰冰的后脑勺,只能坐回枯树前伺候他的茶。   茶煮起来很快,刚刚说了半天话,这会儿陶盅里已经咕嘟咕嘟地开始沸腾了,热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在壁沿上留下了晶莹的水珠。   裴京郁看了眼天,夏天天亮的早,天际已经有些微弱的晓光了。   他用枯枝挑着炉里的火,火势被他拨弄两下渐渐变小,陶盅里的水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裴京郁正打算蒙着布去掀壶盖,却听见不远处安静了许久的人,突然含着声音有些犯懒开了口。   “你这病多久了?”   裴京郁晃了晃神,一不小心,指尖碰着壶盖,泛起了一片红。   “我要怎么做?”谢昭君抑制住心中酸楚,看着谢时尧小人得志的脸,问道。   “要不你先跪下来给我道个歉吧,我再想想后面的条件。”   “怎么样?”谢时尧挑眉。   谢时尧拍拍谢昭君的肩膀,轻笑一声:“我们有太多把柄能拿捏住你了,谢昭君。”   “弱点简直明显得让人发笑。”   “而你还觉得是自己赢了,更可笑了。”   刚上线的裴京郁:?   谁可笑?是谢时尧你吗? 第43章 霸总の??   懒得喷了,谢时尧这个跳梁小丑整天就在这里跳来跳去的,哪天等到天天神劵不膨胀就老实了。   谢时尧Q版小人的头上又冒出来一个气泡,那张小小的脸上是令人作呕的大大的颐指气使小人得志:“你还不赶快给我跪下道歉?”   我看你是把左脸脸皮撕下来贴到右边脸上了,一边不要脸一边脸皮厚,还想让谢昭君给它下跪“道歉”?   让我看看谢昭君怎么打它的脸!   令裴京郁惊讶的是,谢昭君的Q版小人闻言攥紧了拳头,但是也没有做出反抗的意愿,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我儿咋回事?刚刚他到底又错过了什么剧情!   谢昭君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讹上了。   裴京郁那只死鸟好像换了窝,三天两头地从笼子里跑出来,起初在他阳台上待了几次可能是给待爽了,后来一个星期要来个三四天。   并且这鸟比人还精,拿他的阳台当钟点房,他一过去就跑,以至于这么多天了,谢昭君还没看清楚那死鸟长什么样子。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姓裴的骗他,怀疑实际上鸟安安稳稳地被关在笼子里,结果裴京郁到他阳台上逛了一圈,摊手在他面前的时候掌心里真有根鸟毛。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那鸟毛雪白的,绒羽柔顺油亮,指甲盖大,看上去应该是珍珠鸟之类的小观赏鸟。   但是他莫名觉得很眼熟,想了想,他小时候外公也养过不少鸟,应该是以前见过这品种。   谢昭君忍不住问他:“你能不能把你的鸟关好?笼子能不能锁上?”   裴京郁刚放下每日份的牛奶,远远地倚在他房间的墙上,望着他眉尖蹙起来的燥气,笑说:“不太能,我个人比较提倡开放教育,得给孩子一点自由才有助于成长。”   谢昭君心里想,你那个天天迷路的破鸟有个屁的成长空间。   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某位胡搅蛮缠的人,手背对着他很不耐烦地扬了扬指头,示意他可以麻溜地滚蛋了。   裴京郁这两天发现了新大陆,正试探着呢。   他发现谢昭君心情好与不好非常好判断,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嘴角会微微张开一点,会无意识地用犬牙咬着舌尖,这时候找他说话十有八九能得到句语气还算好的回复。   而不高兴的时候薄唇就会率先闭上,嘴角一拉,等到完全拉直,甚至微微向下撇的时候,恭喜,这会儿再不补救就会荣幸体会到小少爷的臭脾气。   此时谢昭君唇间的那条缝还没完全合上,裴京郁便得寸进尺地无视他的驱逐令,对着桌上的牛奶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喝一口?”   “我说了我不喝。”谢昭君低头摆弄着手机,君宇航正叫他打游戏。   裴京郁故作讶然:“这么硬气?”   “……”   裴京郁看他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找话道:“你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山里一到晚上就一片死寂,特别是他房间关上门隔音还很好,静得和公墓一样,哪里有什么声音。   谢昭君瞥了他一眼:“什么声音?”   裴京郁:“有人哭,那种悲怮的哀哭声,一阵一阵的,就三更半夜从院子里头飘进来,那么大声你没听到?”   阳台上的玻璃门没关,裴京郁这话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阴风,呼啸而过时带起一片梭梭作响的松浪,   树叶枝桠之间摩挲着,发出的细碎的声响,顺着夜风的寒凉一起裹挟进屋子里。   谢昭君被他说得背后发凉,不自觉地耸了耸肩,皱起脸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你住进来以后。”   谢昭君一次也没听见这种哀哭声,他上下扫了裴京郁一眼,想起来小时候外公跟他说过,身体弱的人阳气也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他们这地方还比较偏僻,坐落在山里,阴气更重,可能多多少少会有些晦气的脏东西。   谢昭君握着手机,想了想措辞,委婉地提醒道:“你们这种搞风雅的人不是喜欢什么参禅礼佛么,我看他们手上都带串佛珠,你要不也弄一串?”   裴京郁摇了摇头:“佛珠不太有用,可能镇不住这种东西,这东西哭得挺惨的,怨气又大,一看就是有怨主,得从源头上斩断。”   谢昭君听着这意思,像是他有点眉目,知道个大致情况,眨了一下眼:“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裴京郁:“知道一点风声。”   “?说。”   “好像是被某个不珍惜粮食的小孩倒进下水道的牛奶在哭泣。”   “……”   谢昭君想打人。   他被裴京郁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逗趣弄得都快有了抗性,耐心被连连试探,让他有一种太监被勾引的无力感,盯了裴京郁几秒,一脸无语地开口:“你是不是没事干?”   他话一出口又觉得这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很闲,是非常闲,闲得发慌。   裴京郁本来就是来山里养病的,拖着病体冷冷清清待着,跟半个出了家的和尚一样,平常也就是在院子里坐坐,又去茶室里写写字。   谢昭君自己走到哪手机带到哪,出门人都可以忘带但是手机不能忘,可是他来的这几天,发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现代人,可以一天不碰一下手机。   他觉得就是这人闷太久了,闷成变态了,现在看到个新鲜血液就拿来找乐子。   裴京郁看他那副想发脾气又有些气堵的模样,笑了一声,温声说:“也不是,还是挺多事干的,但我毕竟帮人家养着小孩呢,不能不负责啊——”   谁要你负责。   谢昭君嘴角开始抿了。   裴京郁见势反应很快,两手举起来竖在脸侧,对着他投降道:“走了,真走,早点休息。”   ……   怎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   谢昭君真的服了,觉得自己门上那句“闲人勿扰”贴了的效果比没贴还差。   房门轻轻地被关上,谢昭君把手机关了扔在桌子上,从一堆资料里把英语题翻出来,左手撑着下颌,右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笔。   他已经练了有一段时间,但是成效低微,因为他这种靠推敲技巧做题的,还是和那些日积月累形成语感的学生不一样——   他不仅不少高级词汇不认识,并且读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在不熟悉的单词上语调放快,想含糊代过去,但越是想悄悄混过去就越显得刻意,更别提他本来念得就不算清楚。   张扬和他不一样,他是后天追上来的,张扬是稳扎稳打爬上来的。他一直在年级前四十徘徊,而张扬其实是领先他的,只不过成绩波动太大,好的时候年级前十也进过,不好的时候能掉到六十多名。   张扬六科里最好的就是英语,在班里还是英语课代表。每天早读谢昭君塞了耳机从桌肚里摸本数学题写的时候,他就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带读。日积月累下来,读音又漂亮又流利,所以老刘才特意点名叫他好好准备。   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觉得和张扬争这个名额是自讨苦吃,但是谢昭君自认可以一年将四年的数学补回来,现在一个月快马加鞭恶补英语有什么不行。   只是真的学起来就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不仅不轻松,还有些吃力。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君宇航那个傻逼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直接跑到班群里去显摆了——   一中扛把子:不是我说,就张扬,还参加英语竞赛?真是癞蛤蟆娶青蛙——长的丑玩的花![玫瑰]   一中扛把子:君哥说了,这一个名额他必拿下,非他莫属,绝配顶配天仙配你懂么!!让张扬赶紧找地方准备哭吧,别被我君哥闪瞎了狗眼,到时候孔雀尾巴毛都掉光了!   我为君哥举大旗:颤抖吧人类,准备好纸巾,马上要被我君哥帅哭了。   一中扛把子:Fighting,君ser!!   ……   谢昭君想把这两个傻逼摁回娘胎里。   他被逼上梁山,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让君宇航孟瑶两个傻逼糟蹋垮,也为了和张扬争一口气,捧着英语资料念得不知道时间。后头觉得口舌发干,听到念出来的声音里有些沙哑,才蓦然反应过来有点用力过猛了。   谢昭君掐了掐喉咙,望了眼玻璃门外重重叠叠的松林,夜色之下是一片恬静的墨色,山风掠过,掀起一层层温柔的浪。   这拂温柔的风,好像透过紧闭的门窗,吹到了他身上,让他倏忽安静下来。   怪不得养病要跑来这么偏僻的深山里,这种隐居的逸然的确能抚顺从城市里带来的燥气,把节奏拉慢。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顺手拿起来桌边的玻璃杯,湿意碰到了嘴唇才发现这是裴京郁送来的那杯牛奶,已经凉了很久,上面还浮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   他盯着牛奶看了几秒,又把杯子原模原样地摆回去,抽了张纸把嘴上沾上的奶擦得干干净净,拿了手机从座位上起身趿拉拖鞋下楼找点喝的。   他低头解锁了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3:48,君宇航那夜猫子还在峡谷斗智斗勇,还给他发了条信息。   一中扛把子:老大,我四连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上分X_X   谢昭君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瓶冰可乐,撬开拉环的那一刻,里头滋滋腾起的气泡挟带着一种铺面的凉意,让人在盛夏的中段感受到了些冷。   他抬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罐,凉凉的触感湿润了唇齿,从舌尖滑入喉腔。少年青涩的喉结滚了一下,这份畅快的凉意又从身体里四散开来,赶走了体内最后一点焦躁,让人浮上种偷闲躲静的懒意。   谢昭君动了动手指,靠在冰箱门上大发慈悲地回了他一条。   对面发来几个熊猫脸表情包,谄媚得像近侍大太监。   谢昭君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摁扁了扔进垃圾桶里,以为对面不会再发了,打算收了手机回去。结果手机又振了一下,君宇航的信息杵在通知栏上,格外醒目。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这两天看上去心情挺好啊,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那狱警小舅舅知难而退了?   谢昭君看了几秒,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出来这个荒谬的结论的。   裴京郁还知难而退,他天天不迎难而上就不错了,一天比一天烦人,甩都甩不掉。   谢昭君嘴角又拉直了,手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语气非常恶劣。   。: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戳瞎。   他把手机扔回兜里,转身准备回房间,却从敞开的大门里,望见院子里有一道孤零零的背影。   屋子坐落在山里,平常到了夜间只象征性地把院门的栓带上,杜叔的屋子靠着院口,不怕有贼能摸进来。夏天闷热,别墅的大门总是大敞着,让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散一散暑气。   而那道背影就这样立在大门口的枯枝前,被挂在枝梢的一盏昏黄的驱虫灯拉得颀长,像一条漆黑的巨蟒一样,幽幽静静地从门外延展进来。配着山间呼啸的朔风,阴祟地落到谢昭君脚底,让他第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咬着舌头。   操……   玩这种山村老屋的恐怖片戏码。   谢昭君平时胆子不小,但是几个小时前刚被裴京郁给渲染好了基础氛围,私下演练和贴脸开大完全是两回事,这一会儿脸对脸面对视觉盛宴,直接将实切的真实感咻地一下窜上了好几个度,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都怪裴京郁,好好的扯一些神神鬼鬼的吓唬人,这会儿真召来了个脏东西。   谢昭君脚僵在原地,声音哽在喉咙里,低声咒骂了一句:“傻逼裴京郁。”   那脏东西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侧了侧身子,眸光缓缓地望了过来。   有人嗓音含笑,带那么些无奈:“背后骂人?我听见了。”   他在水洼里看清了那把开在他身后的透明之花。   哪怕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此刻却也好像胜过千言万语。   冰冷的雨意好像侵入四肢百骸,谢昭君忽然很想哭。   这是裴京郁第二次在雨天为他撑伞。   忍住泪水,谢昭君缓缓牵起已经僵硬的唇角,桶里的纸钱已经烧了个干净,只剩下青烟袅袅。   在婆娑的视野里,谢昭君朝着母亲的墓鞠上一躬:“妈,我走了,清明再来看你。”   而后握上那只铁桶的把手将它提起,他接过那把悬在他身前的伞,神情又哭又笑。   “阿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第44章 霸总の笑意   Q版小人压抑着情绪的样子谁看谁心疼,揪心了老铁。   QAQ。   系统提示:【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20。   乘车回到市区后,谢昭君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日用品,走在回家的路上。   市区的雨相比起墓园更小了,但是风却更猛烈,吹到脸上也更潮更冷,像刀子似的呼呼刮,谢昭君皮肤上都是湿润的凉意。   他撑着伞,雨珠顺着同色的伞面滑落下来,胡乱掉进路旁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他被涟漪扭曲错乱的影子,光怪又陆离。   雨水也顺着路旁行道树上树叶的纹路滴滴答答落下水来,挂着的彩色飘带被洇湿,颜色变深,湿漉漉地坠着。   走到出租屋楼下,谢昭君将透明的伞收起,垂下眼便抖落一场新雨。   夜晚,谢昭君在桌子上拿着白纸写着什么,看着也不像是在做作业,好像有些苦恼的样子。   时不时在本子上划出几道黑色的横杠来,还颇有些欲盖弥彰地拿了另外一张空白的纸遮住已经写过的部分。   谢昭君难道是有心事?怎么有点遮遮掩掩的,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   身为新时代玩家,裴京郁对他推这样反常的举动表示非常担心,其实主要是他好奇心作祟,非常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屏幕上的Q版小人在房间里低着头写字,头上一个气泡包着的省略号静静地悬浮着,裴京郁就这样观察了他很久。   此刻的小人正在一张纸上比比划划,还时不时露出苦恼的神情。   「小昭,你在干什么呢。」大年初一时,阖家团圆日。人们各自走亲访友,但这一切都和谢昭君无关。   乌黑的眼眸里充斥着落魄的神色,眼底一片乌青,红血丝蜿蜒在他的眼球上,唇色苍白,像个破碎的孤魂野鬼。   他抬眼看着窗外落下的薄薄白雪,瑞雪兆丰年,怎么看今天都是个好日子,只可惜不是他的。   谢昭君不禁在想裴京郁现在在干什么。   那个女声或许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之类的角色,总之是他的亲人。   他一定家庭美满,今天也定然是和家人待在一起,去亲戚家串串门之类的,一定会很幸福开心吧。   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输入数字打开密码锁,谢昭君的目光落到手机备注的幸运的联系人上,忐忑地点击那个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果然还是嘟嘟嘟的忙音。当即购买一本《卷王攻略》,屏幕上的总金币还剩下20,并以每秒2.08个的速度增加。   第一个上场的是LV.1谢云行,血条99,他站在杂物间门口咚咚咚敲门,一边敲还一边说“我是你爹怎么会害你,小君你快开门。”云云。   裴京郁在杂物间里种了几个售价15金币的仙人掌,仙人掌三秒释放身上所有尖刺攻击一次谢云行,充能时间也是三秒。   仙人掌把谢云行扎成了刺猬,野怪头上的血条也蹭蹭蹭蹭地向下掉,在说出第五句“我怎么会害你”的时候,谢云行的Q版小人轰然倒地。   还从身上爆出50个金币,金币总额一下来到250。   门的耐久不高了,裴京郁花了50金币升级,顺便买了三个20金币的创口贴给门回血。   接下来登场的是LV.2,简兰,血条666。   妆容精致的贵妇人前来砸门,一口一个“妈妈和心疼尧儿一样心疼你”。   “你这么多年没妈妈,以后我和你妈妈一样来心疼你。”   逆天,这人比谢云行还虚伪。   仙人掌攻击力逐渐不够,裴京郁点击花费40金币升级,提升了仙人掌的攻击性,从一次扣一点血到一次扣三点血。   金币一个个上升,裴京郁一边给门贴创口贴,一边购买耳塞。   创口贴的恢复速度终究快于简兰的攻击速度,此消彼长之下,Q版小人倒下了,并爆出75个金灿灿的大金币。   花费金币升级了大门,购买了《厚黑学》x1,耳塞x1。   第三个上场的是LV.3季雨微,血条已经来到了惊人的999。   Q版小人一边贬低谢昭君的身份一边还不忘了抡起拳头砸门,一点也不像个贵妇人该有的样子。   “你不过是个没ma的种,还不快开门。”   “野种,你怎么敢的。”   购买耳塞x1。   裴京郁翻到武器最后一栏,点击了一把非常在人意料之外的武器。   打开消息界面,明知道迎接他的永远都是红色的感叹号,却还是踌躇半天,在信息框里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两个字,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红色感叹号。   谢昭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使不起任何力气,他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是他合上的笔记本。   他很想现在就不管不顾地冲去C市找人,能否找到暂且不论,C市那么大,他要在茫茫人海里找,这样盲目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从何找起呢?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裴京郁又往下翻了一节,看完后来到了最后一页。   『相逢即是缘分,您与谢昭君已经结缘109天!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希望玩家1008611能再接再厉!』   好吗?好的。   关闭年度回忆录,裴京郁看到了正在清理房间擦桌子的谢昭君,他一个人扫完扬尘后又进了厨房忙碌,他同样买了很多菜在处理在做,看起来很是丰盛,看来在游戏里年夜饭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啊。   爹の守护还剩下最后一关,他想先试着通关了拿buff。   LV.7谢时尧(血量68888)   血量爆炸式增长,攻击力也很强,捶一下房门就掉三分之一的血,创可贴有点顶不住了。   还好裴京郁现在不差金币,直接购买二十本《厚黑学》,一本就能减少野怪20%攻击速度。   还有三个键盘满级被动技能亮键精神,一下-150%攻击速度,无脑叠加起来直接给谢时尧攻击速度整成半分钟挥不出一拳,整个人慢得跟树懒似的。   这下成活靶子了吧,小子。   穿着机甲的仙人掌容嬷嬷附体一直扎扎扎扎扎,键盘不停王负键王负键王负键,裴京郁直接点击了主动技能【万键齐发】。   满屏的垃圾话被攻击出去,一下就对谢时尧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血量直接少了近十分之一。   HP-5888。   裴京郁又买了十本《厚黑学》,这下谢时尧是一分钟都挥不出一拳了。   活靶子真能抗,五分钟后才硬生生倒地。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通关!奖励玩家幸运值+5”   系统提示:“玩家当前幸运值:0。”   裴京郁:?   合着我买了这么久的彩票,我幸运值一直是负的啊,难怪我从来不中奖。   裴京郁无语凝噎地看着背包里六十多张落空版彩票,再次点击了选数字。   买完彩票,裴京郁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成就点抽绿色转盘抽出来的功能,初始冷却时间两个月,算起来应该就是这几天cd结束。   知道对方不是鬼,还活着,他首先的反应应该是高兴的才对,但这样才让人细思恐极。   谢昭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谬之感。   玩家的行为不可控……那他呢?   他的这些行为难道也在“游戏”的意料之内?   就连他的这些感情难道也是被设定好的吗?   打开床头小柜子的抽屉,谢昭君拿出放在里面的那些他的珍藏,几大摞小纸条,一堆糖果,挂着猫猫头挂件的黑色雨伞……   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此刻就摆在谢昭君面前,回忆历历在目,他颤抖着用手一个个触上,心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曾经以为得到了神明的垂怜,如今看来却只是上天赠给他的一场绮梦。   干涩的眼睛再落不出一滴眼泪,就连没有走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裤腿他都没有发现。   装猫粮的碗又空了,小猫被饿得饥肠辘辘,睁着那双绿色的瞳孔看着他,前来觅食。   多铲了些猫粮猫粮到碗里,谢昭君站起身来,忽然感觉头有些眩晕。   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四肢百骸,熬了一整晚夜的他才想起昨晚还开着窗吹了半夜的凉风,混杂着席卷而来的雪片,就这样把他掩埋在泥土里。   伸手触上额头,谢昭君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了烫,他应该是生病了。   谢昭君喝了口水,生病带来的不适感愈演愈烈。   还好他平时有准备,打开药箱,找到感冒和退烧的药,混着已经冷得不能再冷的水吃了下去。   发丝凌乱,头下枕着不算柔软的枕头,谢昭君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昨晚对方给的压岁钱,现在还放在他的枕头下面。   伸出把硬质的红包从枕头下抽了出来,谢昭君看着红纸上面的清隽字迹发呆。   小昭,新的一年,祝你万事顺意,得偿所愿。   谢昭君忽然扬起唇笑了一下,极尽无力。   不只是新的一年,或许他这辈子不会再得偿所愿了。   明明距离裴京郁的出现,也不过才三个多月。   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季度而已。没有扑空x99。   谢昭君清理完厨房,脱下围裙,关灯走出厨房后就看见这样笑人的一幕,一鬼一猫正在客厅玩追逃游戏玩得有些不亦乐乎。   一只鬼操纵着逗猫棒凭空移动,猫每次要扑到的时候距离都会被拉远,一直扑却扑不到,不断喵喵喵,急得跳脚。   虽然看不见他的实体,但谢昭君甚至可以想象到此刻裴京郁的表情,于是难言的开心忽而席卷了谢昭君,唇边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来。   茶几上的几个水果一不小心被急躁的没有扑得骨碌碌地滚落一地,谢昭君蹲下去帮忙收拾狼藉,再笑着将它们捡回来放到桌上。   紧接着再掉落的是被挤到角落边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书和纸页,谢昭君正准备伸手去捡,那本书就已经自动飘起来回到了桌上,比他手速还快。   心头微微被触动一下,谢昭君忽然弯起眉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发自内心敞开心扉的畅快笑意。   因为谢昭君这突然的一声笑,没有和裴京郁同时停下了玩闹的心思,看向他。   谢昭君克制起那压抑不住的笑意,将地上剩下的几张书页捡起,放在茶几上仔仔细细地叠好,神情平静得仿佛方才那声笑不是他发出的。   “不是我在笑,你们继续玩。”   你小子,刚才屏幕里这么大一个写着“噗嗤”的气泡冒了出来,使用排除法排除他自己,和不会说话的它,绝对是谢昭君在暗笑。   不对,是明笑,绝对是!   眼看着谢昭君的Q版小人坐到了沙发上,裴京郁心想绝对不能让他置身事外,接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谢昭君原本想看他们继续玩的追逐游戏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逗猫棒竟然声东击西,骤然改变了方向,径直朝他飞来!   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根逗猫棒轻轻飘飘地坠落进他怀中,缀着的羽毛还得意地晃了几下,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   紧接着,没有也随着逗猫棒的变换方向灵敏地朝他扑了过来,爪子一闪,整只猫也撞到谢昭君怀里。   一个蛮力冲撞差点把谢昭君撞晕过去。   谢昭君掂量着猫咪的爪子,发现没有重了一点,轻轻笑了一声:“阿郁,你好坏。”   『你不准笑,也不准看着,我们一起来玩。』   谢昭君飞快压下敛不住的笑意,从没有没有手中抢回逗猫棒,不断地挥舞了起来:“好。”   一人一鬼一猫就这样玩了一会,也都玩累了,实际上谢昭君是因为憋笑累坏的。   喝了口水,谢昭君缓下雀跃的心绪,放下逗猫棒,他从书包里拿出寒假作业和笔,准备开始写作业。   裴京郁想起裴镜嫣给他发的信息,心念一动。   又一张纸条。   『没过多久就快到春节了,小昭,要不要去买福字和春联?』   谢昭君想起门口和家里空空荡荡的房门和墙壁,觉得裴京郁的想法是个很好的提议,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阿郁,好啊,过几天休息我们一起去买吧!”   看着谢昭君已经开始在桌子上挂机做作业了,裴京郁看了一会也下了线。   他为什么会怎么想呢?   他想不明白。   也许是感冒药还没起效的缘故,谢昭君反而感觉头越来越晕晕乎乎了,连带着没顶的困意浪潮席卷而来。   思绪被熔断。   谢昭君淡定地放下笔,不着痕迹地挡住那张草稿纸上的字迹,眸光微闪了一下:“没什么,阿郁,我之前不是帮别人代写作业吗?”   “今天又来了一个新客户,我在模仿他的笔迹呢。”   裴京郁“哦”了一声,继续写道:「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你在写情书呢。」   孩子正值青春期,芳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差点就以为错了。   谢昭君为了掩饰情绪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着呛了好几声。   他连忙辩解,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   「那你是在写什么?」   【镜子】:在吗?(小心翼翼探头.jpg)   【镜子】:你明天有空吧?   裴京郁脑中警铃大作,当即打字。   【郁】:哎哟,你干嘛。   【镜子】:快过年了,去超市买点春联和福字什么的,今年吱富宝我要狠狠地集五福。   【镜子】:顺便买点年货啊,不光自己吃,到时候去吃席那些得送点出去。   【郁】:行,明天去。 第45章 爹の守护   两人走进超市里好一顿扫荡,买了许多年货、礼品之类的,又买了牛奶,食用油和水果,还挑了副春联和几张福字,结账后两人费力地搬到了车上。   裴京郁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裴镜嫣在副驾驶坐下,连接好车里蓝牙,魔性带电音的音乐再一次响彻整个车内。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爱如火会温暖了心窝,我看见爱的火焰闪烁。”   急促的鼓点格外抓人耳蜗。   裴京郁专心看着前面的车和路,余光瞥到这首歌的名字,爱如火。   “裴镜嫣你口味真独特。”他随口说了句,“喜欢的每一首歌都有种精神失常的美。”   “谢谢你。”对方弯着杏眼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直接认下这一“夸奖”。   屋子里头传来闷闷的咳嗽声,咳得非常厉害,隔着门谢昭君都好像能听到胸腔震动,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清脆的器皿碰撞声。过了好一会儿,谢昭君才听见里头传来有些发干的声音。   “陈姨,放着吧,我晚点吃。”   谁跟你陈姨。   谢昭君臭着脸又叩了两下门,加重了力度,敲出来的声音比先前那几下更响。   里头的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同,愣了一会儿,随即谢昭君听到步调一致的脚步声从门后传过来。   谢昭君退后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门后人白得不正常的脸。他那张唇平时就没什么血色,这会儿近乎苍白得和纸一样,只隐约看得出来一丝微弱淡粉的固有唇色。   谢昭君已经很高了,并且个子还在长,将来还有不少余地,但是裴京郁还要比他高半个头。   和对方比个子其实很简单,不用两个人背贴背站在一起还要找个人来评判,只需要对上对方的眼睛,看他的眼皮是耷拉着还是全然张开。   裴京郁的眼眸现在就是微微垂着的,目光从薄薄的眼皮下透出来,温和地望着他。   裴京郁眸光扫向他手里还在氤氲着热气的白粥,又转到少年抿着嘴角的脸上,弯了弯眉眼:“轮到你送外卖了?”   滚。   谢昭君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觉得陈姨是好心办坏事,别说让他跟裴京郁多相处这五六分钟的,就是再相处个五六年,他和裴京郁的关系也不会有更好,只有更坏。   “接着。”谢昭君没好气,端着粥的手往前一递,想送进裴京郁手里就走。   结果他递过去的时候才看见,裴京郁右手捏着笔,空出来的左手手心上沾了一手的墨渍,湿漉漉地粘在他手上,显得非常突兀。   “你这怎么回事?写个字还能弄一手墨。”   谢昭君看着他那沾满墨的掌心,把自己递着碗的手又收回来,迈了几步越过他,打算把碗直接放在书桌上,走到书桌前却脚步一顿。   他上一次来的时候桌上整整齐齐,笔墨纸砚、一樽笔洗,几本书,还有装着枯枝瓷瓶,放在这样大的方桌上干净得有点空。   而这会儿瓷瓶斜倒,枯枝从瓷瓶里甩脱了一半,只留着一截根茎在瓶内。枯枝旁墨碟倾洒,浓稠的墨汁洇了半边纸,正在往枯枝下扩散。   “没扶稳,不小心碰着了。”裴京郁解释道,从谢昭君背后走过来,坐回了书桌后。   谢昭君想起来在门外听到的脆响,大概就是瓷瓶倒的碰撞声。   他把手里的碗放在干净的桌角,冷着脸对着裴京郁说:“你还坐那干嘛,没看见墨往你那流?”   裴京郁本是想扯几张纸简单擦一擦,听这些话抬头看过去,眼见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腕子,继而往上一推,将袖口撩至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你这是……?”裴京郁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意外。   最后一次做好事。   谢昭君臭着脸想。   这一桌子的狼藉,还不是得等陈姨来收拾,弄了半天,还要陈姨上来的话,那他岂不是白来一趟。   算了。   送佛送到西。   谢昭君手已经拿起抽纸了,下巴冲着不远处的沙发扬了扬,没好气地开口:“滚过去吃饭,我还得把碗带下去。”   裴京郁轻笑了一声,没说话,听着大少爷的指挥起身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喝粥一边远远地望着他的动作。   裴京郁本来以为,谢昭君平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主儿,可能来给人送送饭已经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了。但看他收拾的动作行云流水,做事细心熟练,甚至连枯枝上零星的墨迹都没忘了沾了水擦干净,倒让裴京郁有些讶异。   “经常做家务?”裴京郁问。   谢昭君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没。”   “那怎么这么熟练。”裴京郁好像对某人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浑然不觉,含笑接着问。   “有……”   有一段时间经常做。   谢昭君下意识就想回答,但是话到嘴边又好似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眉尖微不可察地拧了拧,又马上收回了话音,改口道:“关你什么事。”   他把枯枝往瓷瓶底压了压,凌乱的桌面被他恢复了第一次看见时齐整的样子。谢昭君抽了几张纸,细细地擦指缝里沾染的浓墨,走到离裴京郁最远的沙发边角坐了下来。   裴京郁望过去,就见着这小孩像是在躲什么穷凶极恶的洪水猛兽一样,离得他有小半个房间远,变扭地偏着头望向书桌后的落地窗外。   谢昭君此刻的确变扭,干坐着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怪就怪他下来的时候有点着急,忘记把手机一起带上。   这屋子里安静得过分,姓裴的吃饭也没什么声音,他背着身子还可以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从背后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让他觉得自己像动物园的猴子。   看个屁。   谢昭君心说。   但是这话说不了,因为他也没回头,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说实话,谢昭君虽然性子又冷又独,看上去和热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实际上是没怎么清静过的。   在家有絮絮叨叨永远不会冷场的裴衡,在学校有没事找事嘴一刻不停的君宇航,哪怕他不用回话,这两个人都能左脸和右脸说到天荒地老,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和人这样独处一室装哑巴的尴尬了。   他有点后悔在这里等着,就该让裴京郁吃完放门口,等估摸着时间再来收。但是现在肯定不能退,这个时候退了,就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一样。   谢昭君咽了咽口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觉得屁股底下安了针毡。   他以前看到过一篇帖子,说人在感到尴尬的时候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摸鼻子,比如眼睛乱瞟,比如扣手。   他快把落地窗望出洞来了又突然意识到这种行为太傻逼,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伸长脖子,于是又收回眼神,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瘦长的手指。   食指指侧还有块没擦干净的余墨,那块小小的墨渍很淡,被纸巾蹭掉了大半,现在只剩一点点铅灰色的影,浮在谢昭君净白的皮肤上,显得突兀无比。   他望着这熟悉的颜色一顿,身躯一瞬间有些僵硬。   这样的颜色泛着一股枯朽的死气,像命不久矣的病人的脸色。   配着凹陷的眼窝脸颊,突出的颧骨,涣散的瞳仁,和怎么也抬不起来的手指。   那时候谢昭君刚上初中,个子还没抽条,一双金贵的少爷手除了写字留下的笔茧,可谓是干干净净,什么多余的都没有,漂亮得能去当手模。他每天最大的烦恼顶多是明天穿哪件衣服帅一点,和今天被迫收下的情书要怎么给小姑娘一个不伤人的回复。   妈妈总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等他放学回来,接过他的书包顺手往书包侧兜一摸,总能摸出几张包装精致的散着淡淡香味的粉色信纸,然后打趣道:“我们家小君这么受欢迎,今天又收到了同学的小礼物。”   谢昭君经不起玩笑,脸唰唰地泛红,那抹红能从脸颊爬至脖颈,闷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开玩笑的人,誓有一种“你再说我就把自己憋死”的意思。   妈妈就会忍俊不禁地揉揉他的脑袋,推着他的背带回屋子里,然后下一天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话术,逗得谢昭君像煮熟了的虾。   女人的笑永远是像蕴了日光的泉水一样,温柔又软和,饱满的卧蚕伏在眼下,一双眉目笑起来弯得像月牙,配着嘴角边深深的两道长窝,像一阵暖洋洋的风。   谢昭君明明可以在回家路上的最后一个拐角,就偷偷把信纸拿出来转移阵地,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在原地,每天接受他妈的揶揄。   可能就是想看看这样的笑。   但是还是没留住。   后来也再没看到过。   女人像腐朽的枯木,灰败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的颊肉深陷,平时正常说话都会带起嘴角的窝,那时的脸上只能看得见紧贴着骨骼,描摹出冷硬轮廓的灰白皮肤。   她虚弱到连说话都是一种消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几乎连指头都动不了,呼吸近乎没有起伏。大多时候,走廊上路过探病的人,只能通过隆起的被子看出来这床上有个人。   谢昭君在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起初铺个床都不会,煮个鸡蛋能把锅烧黑的小少爷,到了后头能亲手做一份丰富的药膳,推拿按摩比多年的护工还要熟练准确,并且从不叫苦叫累。几个月的时间,光滑的手上骤然生出了厚茧,也一声不吭。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留住想留住的人。   谢昭君望着手的时间有点久,恍惚间听到裴京郁连着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回头望过去,蹙了蹙眉尖:“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裴京郁那双狭长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眉梢微微下压,好像能透过他的眼睛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我妈。”   谢昭君还没缓过神,此刻浑浑噩噩的,脱口而出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去。说出去后立马觉得后悔,舌尖抵在齿间被咬破了一小块肉,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裴京郁没想到他会给这么个答案,这一下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对谢昭君来说本就是很隐私的事情,特别是裴京郁的身份还是他后妈的弟弟,怎么来说这个话题都太过越界了。   谢昭君口腔里泛着一股浓厚的铁锈味,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裴京郁怔愣的模样,说不出来是该不高兴,还是该有一种恶劣的坏带来的爽。   就好像将自己心里的刀突然拔出来戳了个讨厌的人,哪怕这个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被连坐了。   裴京郁动了动嘴唇,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谢昭君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姓裴的来安慰他。   “你的鸟找到了么?”他偏开了头,生硬地扭开了话题。   “什么鸟?”   谢昭君把食指上那点墨渍彻底蹭干净,头也不抬:“你说什么鸟?昨天飞我阳台的鸟。”   裴京郁懂了:“找到了,笼子里呢。”   “哦。”   谢昭君一点也不想跟他多聊,看着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接了碗转头就走,关门前还不忘威胁道:“那你今天晚上就别来烦我。”   裴京郁挑了挑眉,继而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响,仓促得像逃窜一样。   谢昭君走到楼梯口就见着陈姨站在门口往上张望,陈姨看他脸色不正常,探着脑袋问:“怎么了?他不吃吗?”   谢昭君摇摇头,快步下楼把空碗递过去。   “呀,今天竟然吃完了。”陈姨看着碗很惊喜,自顾自地嘟囔,“是不是小以今天还行,不算那么难受。”   谢昭君完成任务立马就要撤退,听到这话还是脚步一顿,没什么起伏地扔了一句:“也没,备着药吧,看上去不像个活人。”   陈姨“哎哟”了一声,教育某个说起话来总犯谶的小孩:“怎么这么说话,那是你舅舅,说话要讲忌讳的,有些话不可以说,特别是对亲人。”   谢昭君心说哪门子的舅舅,轻飘飘地丢下句:“我上楼了。”   这一早上没一件好事,还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闷得喘不过气,以至于吃饭都拖得菜都凉了才肯下楼扒拉几口。   谢昭君一天都没怎么搭理裴京郁,裴京郁大概也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待在他那茶室里。   谢昭君本来觉得这样也挺不错,某人可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讨人喜欢,听了他的告诫终于望而却步就此放弃。   但他没想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长眼色不依不挠的人,简直可以原地和张扬拜把子做没长眼睛兄弟组。   每日定时定点的节目又如约放映,姓裴的上午刚被他警告完,这会儿又站在门口拖腔带调嗓音带笑地说:“小孩,开门——”   ?玩个游戏还有奖励?   系统提示:谢云行、谢时尧、简兰、谢云暮、季雨微、谢听澜运气值-10。(debuff持续时间:一个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谢云行不小心把谢家三代单传的发财树掰折了几根枝丫,谢时尧走路时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简兰丢了自己的戒指……   屏幕里谢昭君Q版小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丝毫不知道裴京郁又坑了那些人一下。   裴京郁写了张纸条询问他道:“小昭,你什么时候放假?”   一个小小的气泡从谢昭君头顶冒了出来:“阿郁,还有两天,到时候老板和老板娘要回去过年,能歇几天。”   “你有什么安排?”   “嗯……我们要先去买福字和春联贴上,剩下的到时候再说吧。” 第46章 爹の微醺   和谢昭君聊了一会,他就去写作业了,裴京郁只好继续通关爹の守护,一关关的打过,还差最后一关谢时尧的时候差不多花了快一个小时,又解锁了野怪们本体财运-5这个持续一个月的buff。   “小郁,小郁。”邹文昔喊道。   裴京郁被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回道:“啊?妈,怎么了。”   裴望山道:“你妈说让你玩游戏别玩太晚了,明天我们家和你张伯伯他们家约好了,要去他们家串门,不然你睡晚了,明天早上起不来。”   “好。”裴京郁点点头。   “你这疤怎么回事?”谢昭君皱起眉。   “嗯?”裴京郁一下没反应过来。   谢昭君伸手指了指他的右手,言简意赅:“手腕上。”   那道疤很淡,和正常的皮肤颜色差不了多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要不是裴京郁苍白得不正常,和这只手正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谢昭君根本发现不了。   “你说这个?”裴京郁知道他说什么,也不遮掩,反着手腕让那块疤暴露在谢昭君视线下,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一点以前的小伤,没什么大不了。”   这也叫小伤。   谢昭君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   这会儿裴京郁大方地把腕子显露出来,他看得更清楚了。那疤横过手腕,是积年的旧痕,比君遭皮肤还要色浅一个度。一眼望去不是那么骇人,但是在他白瓷一样的皮肤上就显得非常突兀。   裴京郁看着他表情变化,开玩笑说:“羡慕了?这种男人的勋章建议你这种小朋友还是别想了。”   “……”傻逼。   谢昭君白了他一眼,没兴致搭理他,转回了头,将息屏了的手机打开,解锁之后就见着那道变态政治题。   他伸手抵着手机往旁边推了一下,不耐烦地说:“行不行,不行直说。”   “行——”裴京郁散漫地应了一声,将他面前那张白纸往面前拉了拉,微微弓下了腰,拔了笔盖直接开始写   他背上衣料裹着脊骨清晰的线条,像清隽的青竹,呼吸比正常人要微弱很多,明明挨得这么近,但如果旁边坐着的人听力一般,可能根本听不见他的鼻息。   可是谢昭君偏偏是听力超群的那一波人,小时候别的小孩一放学就长在了电视机面前,但他从不怎么看电视。因为他离电视近了,就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那种声音钻进耳朵里,会弄得耳蜗很痒,身上也会有些酥酥麻麻。   而裴京郁就在他头顶,因为过近的距离,对方的呼吸声像是那股电流一般,钻进谢昭君耳朵里,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裴京郁刚列出几个式子,突然看见身边的少年突然站起来,语气很不怎么样地开口:“你坐,我站着。”   裴京郁笑说:“不用这么客气吧?”   少年冷着脸看他,动也不动,完全只是通知他,没有一点想和他商量的意思。   “行吧。”裴京郁只好坐下来,却发现谢昭君站得很远,隔空瞟着他手下的纸,甚至还因为距离要微微眯一点眼精,跟他快隔出一条银河了。   “我会吃小孩么?”裴京郁问。   谢昭君:“?”   “那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谢昭君从嘴里挤出一句:“我乐意。”   裴京郁看了他几秒,没想出哪里有地方惹着他了,只好回过头来继续写,等他式子写到一半了突然发现身侧多了道阴影,某个嘴硬的小孩还是偷偷挪脚站近了。   裴京郁眼里掺了点笑,没吭声,将步骤有条有理地竖行写下来,还贴心地在关键步骤的后头用五角星标出来。   谢昭君起初以为他就是没什么本事又想装一下,结果看着纸上的东西发现还真他妈被他装到了。   谢昭君本来也不是写不出来,只是文科题目里的文字绕,有时候不仅需要琢磨计算部分,还得去仔细推敲题干里面是不是有陷阱,是不是埋了坑。   他先前好几个思路都是在正确答案身边擦边而过,被绕进了坑里,漏了信息,所以才没做出来,这下看着裴京郁条理清晰的步骤自然什么都懂了。   裴京郁正落下最后一笔,字迹干净利落,他的字体有些四不像的美感,把端正的颜体和瘦金的风骨融合在一起,还不会显得奇怪的,谢昭君也是第一次见。   裴京郁的指尖压上纸面,把答案往身侧一推,抬眼望向谢昭君:“我行吗?”   这什么鬼问题。   谢昭君想骂人,但是这个话是他自己先前说的,裴京郁这么问的确也没什么问题。   有人嘴硬,非咬死牙不松口,要争最后一口气:“你行个屁,你又没写完。”   他伸了手,在手机屏上两指一拉,对着被放大的一个满屏的“(2)”叩了两下。   第二问是陈述题,根据第一问已经得出A公司效益更好,要求给A公司提一些发展建议。   谢昭君虽然政治不是很好,但好歹也是上过学的,知道像这种题叫模板题,给出的答案全都是书上的套路,考的就是一个死记硬背。   他就仗着裴京郁都不知道毕业多少年了,就算会肯定也忘了,在这里耍无赖。   谢昭君耳尖一动,从这么一大段话里捕捉到他话里蹊跷:“什么叫按常理答?还能不按常理?”   裴京郁把笔盖扣回笔尖上,放下了笔:“当然,具体要看实际情况。”   “什么实际情况?”   他往后靠上了椅背,抬头猝然对上谢昭君的目光,含笑说:“假如我管A公司,占了这么大的市场份额,还对B公司有压倒性的优势,我就不这么干。”   谢昭君微微皱眉:“那你怎么干?”   “我选择搞垮B,垄断市场。”   很可以,用最和善的表情说最狠的话。   谢昭君忍了忍,没忍住:“你就教我这种事?”   “不是你问我么?”裴京郁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当做没听见?”   裴京郁看着对方嘴角又一点点拉直了,立刻见好就收,劝哄道:“好了,让我滚出去之前,再让我说句话?”   谢昭君瞥他:“你说。”   “我行吗?”   某个一而再再而三在大少爷临界点试探的人,终于不出所望,被人揪着胳膊上的衣料,亲手拽着赶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摔在他面前,继而接着一声比昨天还要响亮不少的上锁声,裴京郁站在门前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阵,打算回去了。   人走到走廊的时候,他又听见背后传来清脆的开锁响,紧跟着“啪”的一声,裴京郁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一只手从门缝里收了回去,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裴京郁闲庭信步地走回去,立在门前一看,房门上贴了张纸,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闲人勿扰。   裴京郁笑得扶上了墙,差点没换过气来,胸口都被这样突然的起伏扯得有些疼,笑到最后手抵在嘴边咳了半天才堪堪收住了。   谢昭君听着外面的笑烦得想踹门,刚起身想要实践,就听见笑声成了闷闷的咳嗽,又坐回去,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本来就不行”。   他现在做出了题心情还不错,大发慈悲地把王谦虎拉回好友列表,将裴京郁那张条理清楚的纸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王谦虎秒回。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出来,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你就是这样优秀又心地善良热于助人的好同学!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感恩!我今天终于可以睡一个酣畅淋漓的好觉了!不过裴同学,你偷偷练字了吗?啊!像你这样十全十美的人,果然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个不足,我要向你学习!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但是你的字进步得也太快了吧,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秘诀?裴同学,如果有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永远的学习路上的好伙伴,虽然追逐的过程很疲惫,但是我愿意紧跟你的步伐,和你一起进步!   ……   谢昭君蹙起眉,扯过那张纸看了两秒,快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你瞎?   。:这有我字好看?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发过来了一张图片,上面把两张照片拼在了一起,一张是白纸上裴京郁苍劲有力的字迹,字字如青松苍竹,挺拔隽逸。   另一张不知道是王谦虎从哪扒来的一张图,看上去像是物理题,字迹潦草到字与字之间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很勉强才能认出来写的大概是“A在O'点前匀速运动”。   。:?   。:什么东西,你p张丑字过来干嘛?   片刻后对方弱弱地回了一句。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这不是我的字……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这是你借我的那本物理题上你自己写的字。   ……   王谦虎发完这条信息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他纠结了一下,还是想知道这个字是谁写出来的,想向字主请教一下写好字的经验,又发了一条信息追问。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所以这是谁的字,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他的绿色消息框旁边弹出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底下排了一行灰色的小字——   。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被裴同学踹进学习的死海里了。   “那我会尽我所能不被欺负,过得更好。”   谢昭君顿了顿:“成为霸总……搞垮谢家,拿回母亲的遗物。”   看着手机上跳跃减少的倒计时,谢昭君心里急切起来,倾诉的欲望更加迫切:“阿郁……以前我不许愿望,是因为我知道那些愿望根本不会实现。”   “但我发现,我是个贪心的人。”   “一旦尝到了温暖和甜蜜的滋味,就不餍足地奢求更多,于是心中又生出了更多愿望。”   谢昭君叹了口气,垂下眼睛,眸中全是小心翼翼和无可奈何,他握住手机的双手松开一只,放在冰冷的窗沿上,却冻不了他那颗雀跃的心。   “我的愿望自始至终……和元旦那一天许的一样……”   “我希望……”   “你能永远在我身边。”   看着画面里还有十秒的倒计时,裴京郁正准备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裴京郁!你玩游戏怎么不开灯?快出来,爸妈要发压岁钱了。” 第47章 霸总の困惑   裴京郁回了声“知道了,马上就来”,这才重新看向手机。   手机屏幕方才因为被吓到,不小心被他按熄灭了,于是深黑色的玻璃上映出夜空中微弱的月色伴着他隐隐绰绰的影。   输入密码把手机解锁,三分钟倒计时果然已经结束,他话都还没说完!   谢昭君Q版小人站在卧室里看着窗外的月色,刚才裴镜嫣的声音很大,这下看Q版小人仍然开开心心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裴京郁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安也被放了下来。   写了张小纸条给他,裴京郁就下了游戏,走出了卧室的门。   那声音离得近,从脑后攀上耳尖,不轻不重地,像一阵温温润润的雾,激得人直打激灵。   谢昭君头皮发麻,手差点没拿稳手机,怒目望过去:“你干嘛?”   裴京郁望着他,调笑似的开口:“看看是哪个小孩不好好吃饭,吃两口又拿手机,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谢昭君心里想,你这身体还能说别人身体好不好?   “你懂个屁。”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也没把裴京郁的话当回事。   碗里没剩几口饭,他利落地吃完了就放了筷子回了房间。   三个巨大的塑料袋堵在门前,像三座山一样,饶有一种他不带进去就能一直死磕在门口的架势。   谢昭君瞥了眼另外两个司机拎过的袋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零食。   这个份量,谢昭君怀疑是裴京郁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爱吃什么,就把货架上每款零食都拿了一份。   他没有回个房间还要翻山越岭的兴趣,也并不怎么喜欢吃零食,脚抵着袋子,将这两座装零食山堵在了裴京郁茶室的门口,只留下了装生活用品的那个踹进了房间里。   因为这些东西挑的人用了心思,里面的款式和样子的确是他喜欢的风格,有几样就是他自己看到了也会买下来。   谢昭君抽了张白纸,把那道题的几个重要数据抄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推算。   按理来说文科的数学题不会出得太绕,更何况这还是政治,一般用几个公式代一下就可以了,可是这道题有好几个弯,让人写一半又突然意识到不对。   谢昭君连做了好几遍,用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思路,每一个都是在白纸上写了长长一列算式,最后又用一条干脆的直线在字迹上面盖上去,像一把穿胸而过的剑,把一条思路给否定了。   这个过程循环往复,直到他一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都无不例外地死在一条直线之下。那条线起初还画得笔直,头尾一样重,到了白纸右下角那一块的时候开始变了,变得头重脚轻,尾巴被拉出长长一道笔锋,凌厉得要划破纸。   谢昭君皱着眉将纸一翻,想就着背面继续写,结果发现背后被零零星星的墨迹渗透了,甚至可怜兮兮地被戳出不少伤疤。   这张纸算是光荣告退了。   他又摸了另一张纸,抬笔往上写,写出来一道断断续续的线,黑墨里带着水油。   ……   大少爷不耐烦了。   食指关节勾扣着笔头,笔尾压在拇指盖上,烦躁地将拇指一挑,这支笔就从他手里被挑飞了,不知道砸在哪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昭君摸起手机,点开王谦虎的信息栏,摁下了右上角的三个点,手一滑。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提醒——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相互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谢昭君毫不留情地点了确定,然后点开了游戏。   君宇航正好在线,他们两个人开了几把,结果都不怎么样,谢昭君聚不拢神,心里装了事,总觉得被吊着胃口,打几把越打越烦。   这样惨不忍睹的局势,偏偏有人看不到自己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发信息进行精神霸凌。   [我方]我也不想赢:野区有灵芝么?你要不试试往手机上撒把米,可能鸡的走位都比你好。   [我方]我也不想赢:奇迹暖暖下了吗?能玩么?我有点怕你玩奇迹暖暖都没满八岁。   [我方]我也不想赢:白内障,看不清,莎普爱思滴眼睛。   ……   君宇航看着自己一颗颗变少的星星,眼睛都黑了,颤抖着手,不顾死活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方]峡谷扛把子:老大,求求你了,不要辣手摧星了。   [我方]峡谷扛把子:我和你打了半个下午了,一把都没赢!   [我方]峡谷扛把子:哦不对,也不是这么说,是自从你搬进山里,我和你打游戏就再也没赢过!!!   [我方]峡谷扛把子:是不是风水限制了你的发挥,环境操纵了你的双手??要不然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先暂停一下游戏搭子的关系吧我的哥π_π   谢昭君手一顿,望了一眼窗外,果然看见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竟然被这一道鬼题耗了一下午。   他想了想,回了两条。   [我方]我也不想赢:不是。   [我方]我也不想赢:是更好的自己,美好的明天,全新的挑战污染了我的灵魂。   [我方]峡谷扛把子:……???   谢昭君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也没兴趣继续祸害君宇航了,恹恹地回了句“下了”,就摁灭了手机。   他踩着地板往后一靠,椅子“滋”一声地摩擦过地板,腾出一段空间。谢昭君起身打开行李箱,打算从里面再摸支笔出来,与那道题不死不休,又瞥见箱子旁边还没收拾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东西错落地交杂着,一堆垃圾似的瘫在墙边。   总不能要什么就从塑料袋里翻吧,又乱又麻烦。   谢昭君停了手,先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了一下,杂物都还好放,但里面还有几套衣服。   他的行李箱是装满了的,起初就没打算从这里带东西走,所以一点位置也没留。   这几件衣服行李箱是肯定放不了,只能放衣柜里,既然用了衣柜,那也没必要把自己带来的衣服单独塞在箱子里,于是他又花了点时间把自己的衣服也理进了衣柜。   最后收拾完天都全部暗下去了,外头黑漆漆一片,白天里留下的热气还蕴在林子里,与温度过低的空调房撞在一起,留了一玻璃的水雾。   谢昭君气息稍微重了一些,额上有些湿,正面对着收拾完以后,被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东西束手无策。   是个粉色的毛绒娃娃,这一下被单独拎出来了谢昭君才发现它是只穿着公主裙的兔子,耳朵上还缝着个荧光粉的绸缎蝴蝶结,兔牙呲在嘴前,两边嘴角被往上挑拉出个诡异的弧度,展现着牙下殷红的口。   ……   有点恐怖谷效应,看久了怪可怕的。   谢昭君看得牙根发酸,真挚地认为裴京郁应该去看一看眼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觉得他会适合这么个丑东西。   门突然被敲了敲,外头传来陈姨的喊声:“小君,吃饭时间到了。”   谢昭君应了一声,四顾了一圈,将兔子扔在了三角橱最顶上,只要不特意抬头就看不见。他决定等再过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把这娃娃亲手扔裴京郁房间里,让他感受感受自己超凡的审美。   陈姨又催:“小君,快点,菜要冷了。”   谢昭君这才趿着新鞋下去。   下楼的时候裴京郁又在喝药,眉尖微微蹙着,见他下来抬起眼望了他一眼,目光顺着眼尾又轻轻地往下扫,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眉目舒展开,眼底好似掺了些笑意。   谢昭君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脑袋里有一台挖掘机,以那道政治题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开了好几条分岔口,其中有的岔道刚挖两铲子地就骤然塌陷了。   谢昭君想把王谦虎埋进那个塌陷的坑。   成绩好的学生大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于一些做不出来的题会很执着。   这种特性在谢昭君这种后来追上来的学生身上就会更明显,因为这种学生本来就是一两年学完了别人四五年的内容,没点恒心毅力下不来,说的难听点就是都犟得跟驴似的,难免会养成一些傲气。   谢昭君不像王谦虎一样能花一个月死磕一道题,他做题分能做和不能做两种。看一眼觉得做不出来的果断就放弃了,但是只要是觉得自己能做出来的,却没有做出来,就会开始熬,就会有意无意地去想。   他觉得今天不把这道题搞出来,他就算是死不瞑目了。   “不合胃口?”裴京郁见他一直走神,不打断的话嘴里一口饭能嚼一辈子。   谢昭君爱搭不理地摇摇头,没吱声,脑子里的挖掘机还在轰隆隆地挥着铲子。   裴京郁扫了一眼他面前的几个菜,都没被怎么动过,又问:“让陈姨给你添个菜?”   “没那么矫情。”谢昭君耷拉着眼皮,回神夹了块鱼,顺口问了一句,“陈姨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么?”   他来这两天都是和裴京郁两个人一起吃饭,陈姨每次端了饭菜就走,等他们吃完了又来收碗。谢昭君自己家以前请的阿姨是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更何况陈姨杜叔他们跟着裴京郁很多年,该是没什么必要分得太过泾渭分明。   裴京郁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温声开口:“他们不习惯。”   好奇怪的话。   要不习惯也应该是主人不习惯,怎么说他们不习惯。   谢昭君虽然疑惑,却也没心思深究,囫囵咽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   裴京郁抽了几张面巾纸递过去,问:“在这儿会无聊吗?”   无聊肯定是无聊的,但这不就是裴衡送他来的原因么。   谢昭君抬眼看他,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你要骗我跟你出去给你当幌子?”   裴京郁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了他说的什么意思,失笑道:“你刺探敌情的速度挺快。”   谢昭君想起来杜叔那句气急败坏的“王八蛋”,本来都转身要上楼了,却又脚尖一转,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着在面前的裴京郁,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劝你,想都别想。”   “这么不近人情?”裴京郁逗人似的拖长了调子,“不能商量商量?”   谢昭君:“我命还够长。”   意思是,命短的人不要说话。   裴京郁也不恼,肩背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我等你后悔”的无赖模样:“那行吧,你要是想出去,记得和我说一声。”   谢昭君没理他,打开冰箱拿了瓶罐装的可乐,上楼时还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人不行瘾还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尽收裴京郁耳底。   裴京郁听了那句“不行”眉梢挑了挑,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无可奈何地笑骂了一句:“没规矩。”   笔记本纸在手心捏出几道难看的褶皱,纸张发出破碎吱呀的求救声,谢昭君握着笔的指节近乎泛白。   回忆了所有裴京郁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线索,还有和那边“现实”相同名称的东西,例如梳云花。   虽然游戏里和现实里相同名的东西也不少见。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不相信他经历过的所有东西是假的。   他不想相信。   谢昭君提笔在纸上写出那剩下两个字的拼音,他不知道对方名字中前两个字到底是哪两个字,只能暂且搁置。   他整理出根据只言片语提炼出的不算多的线索,不管能不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裴京郁,但只要能找到他,也许就会有答案了。 第48章 霸总の噩梦   谢昭君太累了,半夜睡着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做了个可怕的噩梦醒来,顿时困意全无,就这样睁着眼睛枯坐到了天明。   大年初一时,阖家团圆日。人们各自走亲访友,但这一切都和谢昭君无关。   乌黑的眼眸里充斥着落魄的神色,眼底一片乌青,红血丝蜿蜒在他的眼球上,唇色苍白,像个破碎的孤魂野鬼。   他抬眼看着窗外落下的薄薄白雪,瑞雪兆丰年,怎么看今天都是个好日子,只可惜不是他的。   谢昭君不禁在想裴京郁现在在干什么。   那个女声或许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之类的角色,总之是他的亲人。   他一定家庭美满,今天也定然是和家人待在一起,去亲戚家串串门之类的,一定会很幸福开心吧。   不管怎么说,这事也算是定下来了,谢昭君背负着人民群众殷切的厚望,被迫在每日行程里加了一个练口语。并且因为这几位人民群众被激得异常兴奋,浑身热血沸腾有气没处撒,硬是拉了他和备战高考的书呆子在峡谷杀红了眼。   这导致他第二天醒的时候日上三竿,都快中午了。   他起来时太阳正好,陈姨正在院子里晒被子,他从陈姨嘴里知道了这院子里并不是只有他,裴京郁,陈姨三个人。还有两个人,一个看门的保镖,一个来去市中心采购送货的司机,都是看着裴韵裴京郁长大的。   谢昭君本来以为,裴京郁就是被流放在山里养病的,这种病秧子基本上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吹一吹就能病个十天半个月。   谢昭君在冷气里呆了一晚上,正坐在门外透口气,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说:“这还不简单,你去告状呗。”   告状这种事,非君子所为,很令人鄙夷,但是反正又不是他做,能给裴京郁找麻烦,何乐而不为。   谁知道杜叔一说到这个,立刻露出一副又气又恼的表情,手往大腿上一拍:“你以为我没想过!但……这……就是……那什么……”   谢昭君看了他一眼,了然于心:“你说,我嘴严。”   杜叔支支吾吾,脸顿时涨红了,脖子都红得有些肿,他声音细若蚊蝇:“我劝了两次没用,打算再有第三次就告诉小韵,让小韵好好治治他。但是小以心思细,眼睛瞥过来就能看出来人在想什么,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小韵开口呢,他第三次就叫我和他一起出去了。”   谢昭君问:“你去了?”   杜叔羞恼:“当然去了!这也怪不了我,我是退役兵,当兵的谁不想去看看天|安|门,这是一种情怀!你小孩子懂么?!”   谢昭君:“……”   他勉强能懂这种中年人的情怀,又说:“那后来呢?后来他不还出去了么?”   言下之意就是,该告的状,欠了一回还是得告。   杜叔捂着脸:“后来那王八蛋每次都拿这件事威胁我,他说我要是说出去了,他就和小韵说是我想出去透口气,他是被我拉着一起的。”   “……”   服了。   谢昭君觉得自己火眼金睛,裴京郁果然就是一只生了颗黑心的笑面虎。   裴京郁那带笑的嗓音就夹在这里头,不时低低地“嗯”一句,就算是在听。   某个脾气又大又难养的叛逆期小孩,自觉地把这段对话套用在自己身上,先入为主地觉得肯定是裴京郁跟别人说他小话,太阳刚融化了的冷脸这一会儿又冻上了。   裴京郁一进院门就刚好对上一双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不爽的眼睛,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刚醒?”   谢昭君臭着脸理都不理他,扫了他一眼,见裴京郁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并且不止于此,他身后那个穿着条纹polo衫,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手里大包小包的也拎满了。   那男人声音大,山里静得能听见回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刚刚那番话全被大少爷听见了,这会儿大眼瞪小眼免不了有些尴尬。   他应该就是司机。   谢昭君心里留了个印象,收回眼,无视他们,打算在门口再待一会儿,等到吃饭再进门。却不等他扭过头,突然感觉腿上一重,他错愕地低头一看,裴京郁提的那一大袋东西被放进了他的怀里。   一眼望去里面全是一些新购置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什么睡衣,家居鞋,眼罩,甚至还有个小姑娘喜欢的毛绒娃娃。   这里面除了毛绒娃娃,其他东西的款式都是纯色的,黑色居多,顶多再带点几何图案。这种风格又冷又酷,和裴京郁的打扮大相径庭,一看就是照着某个青春期的少年选的。   好家伙,这架势弄得他好像以后是要在这里定居了一样。   谢昭君看着毛绒娃娃嘴角一抽,又听见裴京郁对着那司机说:“你放上去吧,二楼,茶室斜对面那个。别进去,这小孩不喜欢,放门口就行。”   “好。”司机应了一声,脸上还残留着尴尬,一听吩咐马上溜进去了。   谢昭君心里想,既然知道顾及别人的不喜欢,那有没有可能最不喜欢的就是你。   裴京郁扫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他心里想的话了,不轻不重地扶上他的肩膀,声音带笑:“当然,有些不喜欢还是得克服一下的,毕竟同居一个月呢。”   谢昭君听到“同居”的时候额心一跳,这种字眼本来就奇奇怪怪的,从他嘴里低低沉沉地说出来,哪怕是开玩笑也显得半真半假的,像有鹅毛在耳朵里挠。   大少爷把怀里东西往旁边一扔,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对着裴京郁,动了动嘴唇:“滚。”   杜叔:“?”   谢昭君转身就进了客厅,徒留杜叔一头雾水地看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发脾气的小孩背影,和完全没脾气的裴京郁在原地。   杜叔心里想的是骂得好,这王八蛋该被人骂两句,但和裴京郁正面对面呢,就想着要不要开口为刚刚一起聊了半天的小朋友说两句。   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当事人丝毫没有不高兴,还轻轻地笑了一声。   裴京郁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食指,冲着地上那袋东西挑了挑,说:“也拿去二楼吧。”   “噢噢……”杜叔抱着东西进了房门。   陈姨饭也做好了,时间正好,将菜端上了餐桌。   昨天她为了试谢昭君的口味掺了几道辣菜,结果收碗的时候发现小孩碗里头干干净净,连一滴红油都没粘,反而是某个作大死的人,碗壁上一片鲜艳。   陈姨气得不行,于是今天端上来的菜淡得嘴里没个鸟味,连调色的灯笼椒也没了。   谢昭君无所谓,这样还更合他的胃口,他余光撇过去的时候,发现有人矮子里面拔高子,竟然丧心病狂地连放了花椒的猪骨汤也不放过。   ……   得,您就作死吧。   谢昭君没有裴衡那么顽强的毅力,说了一遍不听又说第二遍第三遍,他收回眼睛去划手机,刚好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请问你看了我给你发的题吗?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这道题虽然有些难度,但是我相信以你的天资一定能够做出来。不做出来这一道题,我实在是吃不好睡不好,我相信你也一定是这样!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让我们一起畅游在学习的海洋里,携手研究出来这道题!让我们的成绩水平,思想深度,和睦友谊,都通过这一道题一起升华吧!   ……   谢昭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给君宇航弹了条信息过去。   。:把王谦虎拉回去。   君宇航秒回。   一中扛把子: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拉他回去?   。:他在荼毒我的聊天框。   下一秒群里弹出条信息。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各位同学,我又回来了,大家今天也有好好学习吗?   ……   这位朋友一心沉迷学习,语数英物化生门门均衡,……均衡地徘徊在中游水平,虽然不够拔尖但是精神可贵。   谢昭君觉得他是真的会因为做不出题而吃不好睡不好,吃了几口饭,还是又在手机上划了两下,找到了他发的那道题。   看了几秒之后实在没忍住,放了筷子,双手点了行字私发过去。   。:你是不是找事?   。:你做政治题干嘛?   谢昭君文科也就语文英语花了心思勉强看得过去,不用学的政史地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中考的时候这三门每门分值一百分,谢昭君三门加起来一百分,这种丢人的事让他一看到这些题就烦。   偏偏有人没有眼色,并且不依不挠。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非也!裴同学,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知识是没有疆界的!虽然是政治,但是讲的是经济与生活,将我们的数学知识和政治知识融合在了一起!是多么精华的一道题啊!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为了更好的自己!美好的明天!我们一定要敢于面对这种全新的挑战!   。:……   不跟傻逼计较。   谢昭君摁灭了手机,又扒了几口饭,不到五秒心里就痒了,冷着脸又点开了那道题。   这的确是一道跟数学有关的题,里面分两个小题,一道选择一道概述。谢昭君扫了一眼,发现题意是AB两个公司是竞争关系,需要通过给的数据算出盈利额度和市场占有率,最后对效益更好的那个公司给出一些发展建议。   这道题变态的地方是,明明是一道政治题,却给了一堆有小数点的数据,算出来的过程冗长又复杂。   谢昭君正想找只笔算一算看看,却听见有人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觉得选C。”   裴京郁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Q版小人,十足的疑惑。   『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Q版小人抬起有些仓惶的神色:“我已经好多了,阿郁。”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本来很害怕的。”Q版小人头上的气泡闪了一下。   “好在……”   “梦醒了,我发现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第49章 霸总の释怀   而后的几天,谢昭君都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切菜时还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精神一看就很萎靡不振。   问他什么都不说,说也只是说可能生病引起的,好不容易盼到生病负面状态消失,裴京郁忽然发现……   他盯着手机里的Q版小人发呆。   最近他的三好儿砸好像迷恋上了玩手机游戏,手机屏幕被横着放起来,手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点位。   不是说儿砸不能玩游戏,只是以前的谢昭君自律到可怕,根本不会拿着手机玩游戏,裴京郁有点惊讶罢了。   Q版小人神情十分严肃,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是在研究什么世纪大难题,但一玩起游戏就是一整天,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但裴京郁感觉谢昭君好像并不开心,甚至也不是为了得到某种正面反馈的价值而玩游戏。   裴京郁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谢昭君会突然开口说这个问题。   他这几秒的没说话,在谢昭君眼里成了一种心虚的默认。   谢昭君自问不是什么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想着裴衡说的他的情况,配着这人那样剧烈的阵阵咳嗽,还见他不知好歹地做些损害身体的事,实在没忍住。   谢昭君:“嫌命太长了?”   裴京郁笑了。   他挑了挑眉,筷子本悬在汤汁红亮的菜上头,听言转了个弯,夹了根素净的青菜,虚心开口:“嗯,我错了。”   他声音一低,谢昭君耳蜗里那阵恼人的痒又泛起来了,他捏了捏耳轮,嘴比石头硬,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谁管你错不错。”   他说完就放了碗上楼,脚步有些快,徒给人一种躲逃的错觉。   谢昭君摔了门进房间,先花了一个小时把今天要做完的题给顺完了,扣了笔盖估摸着时间,果然见君宇航掐着点在微信召唤人了。   弹出信息的是个小群,群名非常神经病,叫“一中扛把子管杀不管埋”,除了君宇航还有几个他在学校能玩在一起的,人不算多,刚刚好五个人能凑一把游戏。   谢昭君点进去就见着好几条艾特自己的信息,他往上翻了几下,大概地扫了一眼,发现他们谈的都是一个事——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看了班群吗?老刘刚刚发了,开学有个英语竞赛,我们年级有一个名额,他让我们好好准备。   一中扛把子他爹:?   一中扛把子他爹:你说这个干嘛,你想参加?   一中扛把子他爹:还要特意艾特我君哥见证?是不是要联合国为你开个会??   我为君哥举大旗:喜之郎,我劝你撒泡尿。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1   一中扛把子:……你们有毒。   一中扛把子:我是那么上进的人么?这个比赛谁爱参加谁参加,和我鸟毛关系都没有,我还比英语,比汉语我都捋不直舌头。   我为君哥举大旗:真尿了?你这泡尿挺有用,尿得好,以后多尿。   我为君哥举大旗:[强][强][强]   一中扛把子他爹:[强][强][强]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1   一中扛把子:……   一中扛把子:孟瑶我劝你做个人!!!   一中扛把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刘还特意点名了张扬那逼好么!!说他要好好利用这个月的暑假,争取能拿到名额给学校争光。   一中扛把子他爹:?让他死。   我为君哥举大旗:这事好办,你替我君哥奉献一下,去教教他怎么撒尿,努力尿得通透一点,照清楚他那张碧莲。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低俗。   ……   谢昭君指尖一顿,看着屏幕,眸子暗了暗,嘴角牵起抹冷笑。   谢昭君虽然打架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隔个几天就有傻逼上门找茬,但是在他丰富的动手经历里,有一个人,被揍的次数多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成了找虐的工具。   那个人,就是张扬。   张扬这人,名副其实,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自认为个人魅力飘扬方圆十里,走在路上就是一中的野生形象代言人,背负着千百一中学子的荣光与尊严。   这样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风头压过他。   好巧,谢昭君从小到大辗转过不少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风头。   小少爷前几年脾气还好的时候,是喜欢笑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卧蚕饱满伏在眼下,自带许脉脉的情意,望过去能惹得一片小姑娘脸红心跳。   后来长大了,性子变了,嘴角总是冷冰冰地抿着,看人只凉凉地掀一半眼皮,爱搭不理的,五裴轮廓也更加凌厉,但不变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帅。   长得帅,成绩好,还能打架,这种BKING类别的小男生,简直就是能靠脸在学校里横着走,排队来班里偷看的小姑娘不仅没少,反而还更多了。   孔雀和帅比在同一个班,那叫一个天雷动地火,谁输谁赢高下立见。   张扬本来也算得上是收情书没断过的,开学第一天的时候班上人还没来齐,教室外面就围了几个小女生,手里拿着粉红色的信。   张扬很自然地认为肯定都是来看他的,毕竟他名声在外又风流倜傥,他自己都爱自己爱得不得了,世界上还有谁能抗拒他的魅力。   孔雀一甩头,撩了撩刘海,在走廊上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昂着脑袋在进门前潇洒地一回头,露出在心里排练了一百遍的完美笑容,说:“这才刚刚开学,你们这样会打扰到其他同学吧?今天就算了,我就收这一次,下次别这样了!”   他说完就伸手接了小姑娘手里的信纸,不过这小姑娘力气有点大,他一下没拿过来,还得拽了一下才拿到了手里。   ……   正常。   面对面见到心上人的少女,有点激动,很应该。   张扬打算再安慰几句,他捏着信纸正要开口,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嘲讽至极的冷嗤。他面对着的几个小姑娘原本表情奇奇怪怪,这一下倏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他背后,眼睛里亮得能比过星星。   ?   欲擒故纵?   有把戏。   张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身后有个凉凉的声音,不耐烦地开口:“能不能别堵门?”   张扬面前的小姑娘搂着旁边人的胳膊,说话声音很小,但张扬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我靠,帅死了。”   张扬脸一黑,转头去看,眼前人校服都不穿,一身连帽黑色冲锋衣,帽子松垮地兜在头上,细碎的刘海下露出双恹恹的漂亮眼睛,还高他半个头。   背后一群小姑娘在看着呢,张扬恼羞成怒:“你谁啊,拽个屁,能不能好好讲话。”   谢昭君来的路上被裴衡念叨得正烦的不行,一听这话,掀起了眼皮望过去,冷讽道:“没受过义务教育?不认字?你手上那纸没写名字?”   “当然写了名字,这不清清楚楚写了张——谢昭君???”   张扬展开信纸,随便扫了一眼就想把他的勋章怼到面前人脑门子上,刚抬起手突然发现不对,压根儿不是他的名字,手举在半空中猛然停住,人刹那间在原地变成了孔雀标本。   “呵。”谢昭君冷笑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撞着他的肩膀回了教室。   这个梁子,就算是这么结下来了。   张扬那傻逼挺厉害,按裴衡的话来说,就是做人能有这种毅力,将来必有大作为,他坚持不忘初心,锲而不舍地给谢昭君找茬。   谢昭君起先还秉持着刚进高中呢,留点同学之间美好的回忆,在忍了两天以后终于忍无可忍,给了孔雀一顿此生难忘的友好切磋,让孔雀滚回家哭了两天才回来。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孔雀又不长记性,又来招惹人,君而复始,屡败屡战,到后头直接成了一班定期文艺汇演节目——孔雀拔毛。   谢昭君觉得,他在学校被推到人见人怕的位置,实在受之有愧。   因为谁他妈当校霸,靠揪着一个人刷分。   谢昭君最烦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事,像身上贴了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他没那么大兴趣一直揪着不放。但是他又想到了上次在一模的时候,张扬干的傻逼事,考虑了一秒不到,利落在输入框里打字。   [让他做]   梦字还没打出来,聊天框就疯了一样唰唰弹了几条新信息。   我为君哥举大旗:我哥呢?@。怎么都说这么多了还不出来?莫不是已经在摩拳擦掌,开始准备拿下英语竞赛打脸逼崽子了?!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认为。   一中扛把子他爹:那必然。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君哥人狠话不多,人在江湖混,靠的就是一个铁血手腕。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呃,其实像裴同学这样优秀的人,也有可能在刷题。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最近发现一道很有意思的真题,与君分享,希望今天晚上能有幸在私聊里与你一同探讨。[微笑]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图片]   一中扛把子:书呆子再发题搞这种精神污染就把你踢出去。   一中扛把子:@我为君哥举大旗让我们放下手机,集体为老大默哀一分钟。[合十]   一中扛把子:你君哥生前风风光光十七年,也是个体面人,现在沦落到这境地,他值得。[玫瑰][玫瑰][玫瑰]   我为君哥举大旗: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什么境地?   一中扛把子:蹲大牢。   我为君哥举大旗:?   一中扛把子他爹:??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   谢昭君硬了。   拳头硬了。   。:你想死?   话题中心出来了,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为君哥举大旗:君哥,虽然我一直都担心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这么早到来了,你在里面,好好的!   一中扛把子他爹:君哥,我们会想你的!!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希望你早日自由,但是希望你在进去之前,能把我上面发的题做一下。[微笑]   ……   一群的神经病。   谢昭君打算把话题绕回来,再问问英语竞赛的事,却听见门外有人笑意漾漾地喊了一声,声音隔着门传进他耳朵里。   “小孩,能进来么?”   ……   服了。   真打报告。   谢昭君瞥了一眼疯狂震动的手机,在群里交代了一声。   。:等一下,来人了。   一中扛把子:谁?   我为君哥举大旗:谁?   一中扛把子他爹:谁?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裴同学,记得看题。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被移出群聊]   ……   谢昭君想了想,回了一句。   。:狱警。   【李涵涵涵涵】:郁啊,我跟你说这游戏爆率是真的高,比传奇还高,平时三四十发就出金了,我平时不轻易当自来水的,这次我把它郑重推荐给你,我的good friend。   【郁】:什么游戏?   【郁】:涵啊,介么夸张?   【李涵涵涵涵】:自从我下了这个游戏,这个人物就是我唯一推的角色了,我始终坚信一句话。   【郁】:什么话?   【李涵涵涵涵】:二次元的尽头,不是屏障,而是相遇,当我们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在屏幕的对面,我推也正在与我对视。   【郁】:那个,“推”是什么意思?   【李涵涵涵涵】:大概就是说明特别喜欢这个角色的意思。   【李涵涵涵涵】:可恶,我是佛罗格尔的狗!!!千万不要小看我们二次元的羁绊和厨力啊。   【日常轨迹】里的未来事件分支又有小红点了。 第50章 霸总の真心   转眼之间,距离裴京郁上班,谢昭君开学也有一段时间了,时间过得是真的快。   游戏画面里,谢昭君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书。是一本诗集,是他开学后不久去谢家拜访谢老爷子和谢老夫人的时候带回来的。   谢老爷子和老夫人一直都很喜欢诗,书房里放着许多名家著作,国内外的诗人都有。   以前谢老爷子没把手头事务分出去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他也没时间静下心来欣赏,现在空闲下来,和谢老夫人平时一起品品茶,读读诗,也算是一大乐趣。   那天下午Q版小人经过允许后从书架上抽出来几本,一看就看入迷了,谢老爷子一高兴就让谢昭君把喜欢的书都带回去,谢昭君最后挑了一本离开。   做完作业之后多看点其他书陶冶情操,每个人都这样想,而且谢昭君喜欢看是更好的事情。   裴衡一向对他这个儿子没招。   他这一趟来也就是看看裴京郁人怎么样,看完了觉得的确不错,满意得不行,又和裴京郁在茶室里说了半个小时的话。   直到裴京郁咳嗽的次数开始多了,裴韵叹气打断他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位难得谈得很来的朋友,身体差到连说久了话都是一种消耗,这才悻悻地止住了嘴。   裴京郁本还想将他们留下来吃晚饭,裴衡哪里还好意思再麻烦人家,摆了摆手说:“饭就下次吃吧,我们先回去了,待会儿天黑了车走山路不好开。”   裴京郁点头。   裴衡从茶室里出来,走了几步又到谢昭君房间前,敲了敲关紧了的门,怕他不开,又补充道:“小君,是爸爸。”   门“哐”的一声响,里头人冲门扔了个什么东西,就算是给了张通行许可证。   裴衡回过头来,摸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裴京郁,把门开了一半蹭了进去。   地上瘫着个小抱枕,想来这就是“通行许可证”上盖的章,因为底下垫着绒毯也不怕脏,裴衡捡起来扔回床上,说:“小君,爸爸和裴阿姨先回去了,你在这里乖一点,有什么事你就找小以舅舅。”   “嗯。”谢昭君两手捏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显然不当回事。   裴衡恨铁不成钢,又走近了几步,膝盖微曲抵着床边,弯下腰平视他:“你别光顾着玩,爸爸跟你说话呢,小以舅舅身体不好,你别当他是爸爸一样去折腾人家。毕竟不是亲生的,你在人家家里也客气点,将脾气收一收,留个好点的印象好不好?”   他一凑近了,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烟味就明显了,谢昭君不喜欢这股味道,呛人又刺鼻,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敷衍:“知道了,你走吧。”   裴衡满意,临走前还不忘把着门锁回头,再次强调:“记得答应爸爸的话啊,对舅舅客气点,不准耍大少爷脾气。”   谢昭君嘴上应了两句。   裴衡不指望他会记得多少,只是心想这小子毕竟是初来乍到地到一个新地方,怎么样也会有些束手束脚,至少前几天裴京郁肯定能过上一段安生日子。   但是他没想到,等他的车一离开别墅,就在这初来乍到的当天,谢昭君就身体力行地将他的期待给粉碎了。   谢昭君听见楼下传来的细语声,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抛,站在小阳台上看着裴衡裴韵和裴京郁告了别,躬身钻进了车里。   裴京郁的背影挺拔清瘦,肩胛的弧度凌厉好看,站在院子里像一颗苍劲的青松,如他的字一般带几分清风朗月的风骨。   谢昭君瞥了几眼,又移开了目光。   送他来的那辆车从山脚悠悠晃晃地驶出去,在空旷无人的山道上渐行渐远,从谢昭君的瞳仁里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点,又慢慢地消失。   不大的院子里刚兴旺起的人烟,这会儿没了裴衡喋喋不休的声音,一下子沉寂下来,只听得见山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和过往林风。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要留在山里过一个月了。   裴京郁转过身,好似察觉到了头顶有束直白的目光,蓦然抬起头望过去,正好看见小少爷手臂抵着栏杆,垂着眸子,冷淡的眸光从薄薄的眼皮下投下来。   谢昭君本来就没什么表情,半阖着眸子看人挺冷的,这会儿因着俯视,那双冷清的眼睛里又给人平添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看着裴京郁望过来了,没有表现出一点偷看被抓包在场的不好意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了对方几秒,见这人还不挪脚,就那么含着笑和他对视着,誓有一种谢昭君要一直看着,那他就能和他对望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   谢昭君没有吃饱了饭和人大眼瞪小眼的癖好,率先做出了动作,冷着脸转身回去,将玻璃门一摔,门框连着门板一同颤动,这声摔门声就算是裴京郁站在楼下也听得清清楚楚。   谢昭君又听到一声笑,距离太远了,隐隐约约的,还没底下鸟叫声大,但他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声笑让他脸色又臭了几分。   好像他的脾气在那人眼里觉得很有意思,不仅不以为然,还以此为乐。   傻逼。   谢昭君没好气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床上手机癫痫了一样振个不停,他点开一看,果不其然都是一个人发的。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刚刚那一下太帅了!   一中扛把子:这一个二技能,直接把对面血砍了一半!   一中扛把子:我简直要为你折服!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优秀,成绩好打架牛,游戏还玩得这么棒!   谢昭君面对着这一段话看得牙酸,手背上都起了一层寒颤。   这二百五是他后桌,叫君宇航,一个班的,是个奇人。   哪怕每天面对着谢昭君一张凛冽冻人的死人脸,还能锲而不舍地顶着寒霜蒙头直上。   不为别的。   就因为跟着一中阎王爷倍儿有面。   谢昭君一开始没当回事,之前也遇到过这种的,听了他的名字死乞白赖地要来做小弟,但是基本上被谢昭君盯几眼就自己退缩了。   世上傻逼千千万,一个两个不算事。   可是君宇航这傻逼,格外的傻逼。   不仅没退缩,竟然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特别中二地一口一个“老大”,声音可谓是洪亮有力振聋发聩,喊出口的时候整个走廊的人都要侧目多看几眼。   ……   谢昭君只是脾气不好,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在君宇航长达一个星期的尾随骚扰后,不管怎么警告威胁甚至恐吓都无济于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压下想动手的冲动,难得提起了耐心,说了一大段话循循劝导。   “我不是什么爱打架的小混子,我非常爱好和平从不主动惹事,不到迫不得已从不动手,先前那些破事是因为别人过来招惹我,所以我不收小弟也不当大哥你懂么?”谢昭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过。   二百五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嗯!”   “……”   你懂个屁。   谢昭君臭着脸想,要不然还是给这傻逼来一顿毒打吧,圆他一个完整的青春。   但到底没动手,不为别的,因为这傻逼有点过分孝顺。   不知道君宇航对他亲爹有没有这么殷勤,反正谢昭君想了想,自己对裴衡是肯定没有的。   有了这小跟班以后,不仅他以后打架有人专门盯着政教处放哨,打饭也不需要亲自去,甚至有时候心情不好不想写作业,这位孙子都自觉接过去帮他解决,还振振有词道:“老大,你看你名字里有个君,我名字里也有个君,我们也算同源啊!”   照这个逻辑,你和莎士比亚也是同源。   谢昭君有托于人,没忍心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是第二天他就很后悔没把这句话再加工加工掺几个脏字说出来。   因为君宇航一手.狗爬字,十道题一百分他只能拿十分,那十分还是因为每道题前写了个解,一个解一分。   ……   但这个朋友,也算是这么交下来了。   谢昭君一看这满屏的谄媚,就知道他肚子里头没憋什么好水,指尖动了几下。   。:……   。:有屁快放,别讲恶心话。   对面回得很快。   一中扛把子:Yes ser!   谢昭君看得头疼,六个字母还能错一个。   。:sir。。。   一中扛把子:小细节小细节。   一中扛把子:我是想说,老大你暑假作业打算写吗?   一中扛把子:如果你打算写的话,你写完了给我拍一份呗,老刘太变态了,这次留的作业好多题难到我搜都搜不到。   他像是怕谢昭君拒绝,又马上跟了个跪地磕头的火柴人表情包,配了句神经兮兮的话。   一中扛把子:求陛下怜惜。   。:……   。:滚。   谢昭君想把他拉黑。   他把手机摁灭,没回行还是不行,从床上起来将行李箱摊开在地。   他这一趟没带什么东西来,因为谢昭君自觉住了一个月以后,不仅他不会再来,对方也肯定希望他再也别来。   箱子敞开分两半,一半全是衣物,一半全是作业,慢慢一摞,叠在一起能像座小山。   君宇航说得对,他们班班主任老刘的确是个变态。他们马上升高三,暑假才只放一个来月,这布置的作业能堪堪塞满半个二十四寸行李箱,谢昭君光是把书搬到书桌上都得分四趟,这是人干的事??   他抓了支笔,拉开凳子坐下来,随便扯了几本书过来翻了翻,扫了几眼,笔在食指关节潇洒地转了一圈,尾端完美地落进了掌心里。   怪不得君宇航搜不到题,就这几本书里就不少新编题,除了新编题就是排得齐齐整整的竞赛题。   谢昭君想起放假前老刘站在讲台上,露出抹自信又诡异的微笑,非常亲和地说:“你们放心,我保证你们这个暑假一定过得很充实。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难买寸光阴,别说是寸光阴了,就是丝光阴也不会让你们浪费的。”   的确很充实,充实到普通学生一道题要他妈抓耳挠腮地想一个小时,最后说不定还只能写个解,然后对着下一道题再抓耳挠腮一个小时。   谢昭君不算太吃力,平均十分钟一题,在脑海里构思个两三分钟就可以动笔了。   他虽然打架闹事名声在外,被人说是一中一霸,但是成绩还可以,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一中的年级前三基本上是清北后备军,前二十就是稳稳的985,前六十211不用愁,所以裴衡才说他不担心儿子成绩。   但是这也是为什么裴衡每个月都得来政教处的原因,如果是成绩烂透了还鬼混的学生,老师反而不会管。正是因为他成绩好,又稳定,政教处的老师就总提着口气,想救他回归正道。   谢昭君刷了几页纸,作业旁边草稿纸上的字比书上还多。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外头日藏远山,松林的颜色沉了几分,余光从玻璃门照进来,房间里变得晦暗。   谢昭君放了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起身按了下灯光开关,淡淡的黄色柔光从顶灯上洒了下来。   他习惯性开了门想下楼逛一圈,家里一楼宽敞,客厅落地窗可以看见远方小广场灯火通明的夜景。   可是他走到楼梯口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本是写久了题出来逛逛,可是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他倏忽有些闷,脚跟离地,打算打道回府,目光却正好从玻璃护栏越过去,望见了从门外进来的人。   裴京郁手里握着陶盅的把,陶盖的孔隙里正袅袅地腾着烟霭,热气氤氲在他面前,衬得他眉目更舒展温和。   裴京郁端着刚煮好的药往客厅走,却突然听见头顶有人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病秧子。”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挺好笑的。』   裴京郁弯起唇笑了笑,点触了一下屏幕里还在呼呼睡大觉的猫咪,看见它炸毛,笑得更开心了。   没有一下攀上桌子边沿,爬上桌子喵喵叫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来进行有声地抗议。   虽然你是鬼,也不能这么对本猫大人。   猫可爱。   谢昭君也摸了一下猫猫,表情也同样很可爱。   裴京郁忽然注意到Q版小人黑色的发丝有点长了。   『小昭,你头发长了一些,要去剪吗?』 第51章 霸总の??   谢昭君伸手触向耳后,发现自己的头发是长长了一些,他笑了笑,放下手来。   “是有点长了,明天剪一下吧。”   裴京郁想,这游戏要是可以给儿砸剪发型就好了,那他一定会发挥想象力,给谢昭君一个最完美的发型。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按照园神这么真实的尿性,万一给谢昭君剪了个毁灭的发型,那还不如直接给谢昭君剃个光头。   『好。』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爸爸也不想说你,但是你这次做的的确太过分了,你觉得呢?”   “你说有什么事你不能联系我们来解决,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只有你有事爸爸马上从公司过来,是不是?你一个这么文文气气的小孩,为什么非要打架呢?”   “待会儿到了地方,礼貌一点,不要臭着张脸,多笑一笑,笑起来好看。待会儿见他要叫人,叫叔叔——不对,叫舅舅。”   裴衡从上车开始就说个不停,像只烫了嘴的麻雀似的,没完没了地叭叭叭,哪怕整个车里一共四个人,没一个人接他的话。   他口中那个文文气气的小孩,眼睛懒懒散散地阖了一半,浅色的瞳仁兴致恹恹,嘴唇抿得冷直,脸上的表情就差写着几个大字——你说任你说,我听算我输。   如果气质的冷调能制冷的话,在这炎炎的夏日里,他就是一台行走的冰柜,下一秒能把人塞进去升级成为冰棺。   谢昭君耳朵里塞着耳机,音乐开到再多一格就震耳的程度,还是难免漏进来裴衡喋喋不休的声音。   十句话里听得到两句,但别说是两句,就是两百句里面透出来的都是一个意思——不要打架,爱好和平,好好读书,多多微笑。   他听到“叫叔叔”的时候,一双沉郁的眸子里终于起了波澜,正在打字的拇指一歪,输入框就进了一个错别字。   谢昭君抬起头,凉凉地看了一眼裴衡,眉尖微微蹙着,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裴衡心大,还以为是他终于听进去了几句抬起头用目光附和自己,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使出十八般武艺将中心论点再升华扩充一下,却被前面坐在副驾驶一直安安静静的女人打断了。   “叫什么都可以,小君愿意就好。快到地方了,你要不要检查一下东西带齐了么?”   女人声音很温柔,语调很平和,说是提醒,不过就是从后视镜看到小少爷摆了张臭脸不耐烦,变相地止住了裴衡的话而已。   “哦哦——”裴衡一听便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低头检查座位上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谢昭君收回目光,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屏幕亮起来,屏保上通知框抽风了似的,不停在闪。   一中扛把子:所以,这么美好的一个暑假,你就要被剥夺人身自由了?   一中扛把子:还被送到你那后妈的老窝???   一中扛把子:人呢,怎么不说话。   一中扛把子:老大?   一中扛把子:哥??   一中扛把子:爸爸???   谢昭君指尖在屏幕上动了几下,将输入框还没发出去的话删了,回了个省略号。   。:……   副驾驶坐着的,是他的后妈,叫裴韵。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后妈的心,黄连的根”,他这位后妈,主打一个温柔似水,不仅对他的冷脸讽刺全盘接收,还很细心地照顾着他的情绪,想一点点软化他。   谢昭君马上高三,学校里抓得严,有时候因为晚自习要十一点才能到家。但是不管多晚到家,他回去的时候家里的灯都是亮着的,裴韵永远在客厅等,给他热了牛奶才肯回房间休息。   虽然她热的牛奶谢昭君从来不喝。   平心而论,这是个很不错的后妈,有时候做得比亲妈都要好。   但是谢昭君接受不了,因为这女的在他妈死之前就和裴衡有联系,他妈才死了一年不到就登堂入室了。   这种人能真心对他好?放什么屁。   车在路上颠了几下,然后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对裴衡说:“到了,就是这了。”   裴衡望了眼车窗外,有些怀疑地打开手机又看了看地图,没等他仔细检查这和图上的位置是不是一个,裴韵就开口了:“别看了,是这里。”   谢昭君开了车门下去,将手机摁灭了,往兜里一塞,扫视了一圈。   不怪裴衡以为走错了地方,要不是谢昭君是跟着他爸来的,他都得怀疑是不是裴韵装不下去好好后妈,露出真面目要将他卖了。   这地方在郊区,位置很偏,空旷又静谧,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远处是一片片松林,如果是冬天,落了雪应该会很好看,但是现在是夏天,这么多树紧紧挨在一起,让人看着只觉得热。   裴衡将后备箱打开,里头塞满了一大盒一大盒的补品,什么人参阿胶鹿茸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探望哪个坐月子的朋友。   他提着挂绳拿了一半礼盒,司机张叔跟在后头一手拿了另一半,另一手拖着谢昭君银白色的行李箱。   裴衡问:“他真住在这里啊?这也太偏了吧,他住这生活方便么?”   裴韵手伸向他左手的礼盒,裴衡躲了躲没想让她拿,她还是坚持接过去了:“没什么不方便的,吃的东西每天有人送来,缺什么也是打个电话的事。他静养在这种地方最好,不吵闹,环境也很好。”   裴衡觉得有道理,回头找儿子,就看着小少爷站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脸色更臭了。   “小君,跟着爸爸。”   “……”谢昭君挣扎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他很不想被流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裴衡当时被叫到学校,被政教处的所有老师轮流开一对一面谈会的时候,他没忍住露出了个同情的表情。   裴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表情,长篇大论地卖了波惨,说得谢昭君头昏脑胀,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嗯嗯”“好”“行”的时候,突然发现裴衡不说话了,非常满意地笑眯眯望着他。   谢昭君当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去想裴衡说了什么。   他说:“爸爸对你一向是很信任很支持的,我相信我们小君只是一时冲动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如果以后能对自己的脾气再多一点管控力,我儿子一定是有大作为的人。所以爸爸想给你找个老师,学一学静心,磨一磨性子,你觉得怎么样?”   谢昭君打了一套组合拳:“嗯嗯,行,好。”   ……   现在流的泪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谢昭君跟在一行人最后,顺着石板路走。   路很长,两边的野草被太阳晒得有些干,他从车内空调带出来的最后一丝凉意顺着指尖烟消云散了。   踩上布着浅青苔藓的石阶,就看到不远处有一行高高的院墙,院墙中间是一扇敞开的红木旧门。红木上错落着风雨驳痕,常拨动的镶栓处挑起几根干燥的木丝,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有一袅轻烟茵茵霭霭地从院子里飘出来,顺着松风迎面袭来,缠缠绵绵地萦进谢昭君的鼻腔。   是股淡淡的草木味,里头有些发苦,泛着微微的热意。   谢昭君跟在后头走进院子,果然见到院子里头放着一架小炉,上头置着盅土色的小陶罐,罐口时不时被涌出的气流顶起,褐色的沫子溢出去,在干净的罐子上留下道疤一样的痕。   进了院子以后,那股药苦味更明显了,特别是这难闻的味道里还混着恼人的热气。小少爷下意识曲着指头抵了抵鼻尖,鼻尖还是干燥的,没蒙上汗,他又将手插回外套口袋里。   别墅两旁有两栋的精致平房,像是后头建的,一栋挨着院门,像古代的门房,另一栋紧挨着别墅。   裴衡停在别墅门口,腾出只手敲了敲门,站得端端正正,态度很礼貌。   他态度越好,谢昭君就越散漫,手插着口袋,斜斜地靠着屋檐下嵌着白瓷砖的承重柱,眸光四处打量。   这院子挺素净,黑白两色为主,落座在半山,进门的地方有个秋千,应该是许久没人用,上头布了层薄薄的灰。从秋千那个角度往院门外看,正好能将山脚的松林收进眼睛里。   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树,谢昭君对草木绿植了解不深,认不出来是什么树。但这树上头一片绿叶也没有,枯枝虬错隽劲,泛着泽光的墨色里藏着抹红,至少让人知道这棵树不是棵死树。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出来个中年女人,盘着一头乌发,脸上有些皱纹。鼻头圆润,嘴唇饱满,按老人的说法,这叫善人面相。   她手上有些水迹,开了门站在一侧,不好意思地伸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笑说:“裴女士,裴先生,裴先生在楼上,我带你们进去。”   裴韵对她笑了笑,裴衡回头见儿子没个正形地倚着墙柱子,无奈地招了招手,等谢昭君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小声说:“端正一点,别跟在家里一样站没个站相,你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呢,给人留点好印象。”   谢昭君没吭气,任裴衡揽着往楼上走。   裴韵走在前面,跟着那中年女人,温声问:“陈姨,小以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好转吗?”   陈姨一听这话,先叹口气:“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咳嗽,胃口也不好。”   她顿了顿,像是怕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又说:“有时我起夜的时候还看到裴先生大半夜在院子里,估计是睡觉也睡不好。”   裴韵面上浮上担忧,语气紧张:“怎么会这么严重?药呢?上次找的医生留的药不是挺有用的吗?小以有按时吃药么?”   “吃了,一顿也没少,我天天盯着呢。药吃多了就有了抗性,起先几年还顶点用,吃了夜里能少几声咳嗽,这两年也就是凑合凑合,有总比没有好。”   她言罢,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了脚步,叩了叩门,提了声音对着里头喊:“裴先生,裴女士他们到了。”   “进。”   里头传来的声音很低,音色很好听,温和干净,像沿路从松林里席卷而来的风,裹挟着清清冷冷的松香,蕴着阳光的温气。   陈姨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头传来两声闷闷的咳嗽,谢昭君扶着门框正要进去,兜里的手机又振了一下,他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到了吗?见到人了吗?   一中扛把子:那人啥样啊,别是你那黑心后妈找了个借口,把你送进变态训练营了。   一中扛把子:还活着扣1,有危险扣2,需要报警服务扣666。   三个人上午讨论了好久也还是没有得出结果,谢昭君只能自己想了,他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各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礼物,想了想又一个接一个地画上黑色横杠划掉。   上午那段对话最正确的一句就是“从对方喜好出发”,但这句话说着容易,做着却很难,让谢昭君想破了脑袋。   他之前问过裴京郁喜欢什么,包括节日时想许什么愿望。   对方的回答很简单,只要你好,我就会好。   难不成裴京郁生日的时候他要把自己打包送去吗?   脑海里忽然掠过这个念头,谢昭君猝然顿住了,眸色颤动几下,骤然红了脸颊。   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搅成乱麻的心绪梳理好,他开始尝试从玩家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   成为霸总这个目标,谢昭君猜测也许是游戏的终极任务目标,而自己一时半会是达不成的。   除此之外玩家好像都别无所求。   那玩家还希望得到什么呢?谢昭君在想,他要做什么才能让裴京郁高兴,让他更加喜欢这个游戏呢?   谢昭君看着窗外皎洁月色,一个猜测和想法逐渐浮上心头。 第52章 霸总の??   夜晚,屋内的景象都是漆黑。   房间里没有半分声音,没有也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昏暗的空间里只有火焰在一点一点地侵吞蜡烛燃烧,随着荧荧一豆烛火摇曳着的是极淡的烟雾和微微刺激性的蜡味。   谢昭君坐在凳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生日蜡烛上燃烧着的烛光,他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涩,他的目光随着坠落的火焰逐渐落到生日蛋糕上。   他下午去蛋糕房学习做的,几朵有点不太好看的奶油玫瑰镶嵌在上面,裱花和上色的手艺还颇为生涩,但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在蜡烛烧干净的前一刻,谢昭君吹灭了蜡烛,将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挑出,丢进满是残烛的垃圾桶里。   他从旁边装着蜡烛的口袋里面挑出一支新的,重新插进蛋糕里,等着玩家上线。   他想给裴京郁一个惊喜,想让玩家一上线就看见自己为他庆祝生日。   为此谢昭君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支蜡烛燃尽。   谢昭君怀疑他不是身体有病,是脑子有病。   裴衡一看有台阶立马顺坡下驴,连声道:“对对对,是要有点性子好,不过我家这儿子有点太有性子了,他也不是针对你,在家对他亲爹我也是这样的脾气,要麻烦你多多包含了。”   裴京郁将手里的笔放回笔搁:“不麻烦,挺有意思。”   谢昭君翻了个白眼。   他顺着他动作看过去,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笔是只毛笔,书桌上用镇纸压着张毛边纸,上头不知道临的什么帖,像颜体,又比颜体多了些风骨。   坐隐山,煮陶炉,写书法,很符合他对一个命不久矣远离尘世的病秧子的刻板印象。   裴韵听到那句乖乖巧巧的时候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又马上敛了眸,怕被谢昭君注意到,惹得小少爷又发脾气。   倒是裴京郁听了他的话反而还认可地微微颔了颔首,掀起眼皮目光和煦地从眼尾瞥过去。   小少爷白白净净的,泛着薄薄的血气,那抹血气隐在雪白的皮肤之下,呈现出一抹很通透的粉。   他的眼形其实一点也不冷,有些圆,双眼皮很明显,浅棕色的瞳仁正好映着裴京郁背后窗户外的山景,透出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生机盎然。   夸一句长得乖乖巧巧,一点也不过分。   裴京郁眉梢微微挑了挑,望向谢昭君问:“快高三了还打架?”   谢昭君面不改色,瞥了他爹一眼,诚恳地说:“别说高三,就是高考,这顿毒打他也躲不掉。”   “……”裴衡想抽烂自己的嘴。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在想怎么样可以把这话圆过去,让对方对他儿子印象不至于太差,却听见耳边传来声轻轻的笑。   裴京郁垂着眸子,修长的指头微微曲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压着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   裴衡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裴韵觉得他再说下去,可能嘴巴说干了都不能将这偏离的轨道拉回来了,柔声打断道:“你别担心了,相信小以吧,小以肯定会尽力的。”   裴京郁点点头,他侧着身子,手松松握成拳,抵在嘴边又咳了两声。   正常人咳嗽多了脸都会憋红,但他咳起来脸还是那么苍白,只看着胸腔顺着气息起伏,清瘦的脊背微微弯了弯,在衬衫的衣料下显出流畅的线条。   “去看看房间吧。”裴京郁收了手,座椅往后一靠,站起身,眸光又转向面无表情的谢昭君,“走吧,小朋友。”   裴京郁音调很平和,音色干净,只尾音有些拖腔带调的散漫气,“小朋友”三个字在他嘴里莫名地被说出一种缱绻的意味。   谢昭君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人说话里自带的那种潮意,总让人听得耳朵痒。就好像他不是和你隔着一张又宽又长的办公桌,而是就在你身边,微微俯身附在你耳边,带着扑息的热意。   跟你很熟吗,就瞎叫人?   谢昭君想开口,但先前愣了两秒,现在再说的话气势上就落了一层,于是将话咽下去,臭着脸抿直了嘴角。   他们一行人跟着裴京郁出了茶室,来到二楼走廊,这别墅挺大,楼梯上来径直有一条竖道,这竖道在二楼正中,像条楚河汉界,将两边对称的构造分割开来。   竖道尽头是一扇敞亮的落地窗,外头是葱郁的山景,偶有长风过,便见一层一层的松浪延绵起伏。   裴京郁虽然清瘦,个子却一点也不低,身段颀长,搭着套宽松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装裤,看起来身材挺匀称。   他带人走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端,手搭上茶室斜斜面对着的房门一转,屋子里头就溢出来一束明亮的日光。   裴韵和裴衡站在前面,门一推开里头的模样先闯进他们的眼睛里,两个人将门口堵得正正好好,刚好将谢昭君的目光挡住了。   裴韵语气听上去挺满意,对裴京郁说:“小以,是你布置的?”   裴京郁“嗯”了一声。   谢昭君眉尖微微蹙了蹙。   裴京郁布置的?   一个病秧子布置的房间?   谢昭君当即在心里发誓,如果里头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庙,他就算挂在车屁股后面,也得离开这个破地方。   好在没他想得那么变态,裴衡接过张叔手里的行李箱,率先进去,从里面喊:“小君,快进来,看看房间满不满意。爸爸觉得很不错,小以舅舅肯定是用了心思给你布置的,你快裴裴人家。”   谢昭君只听前一句,自然地将后面一句当放屁。   裴京郁站在门口,散漫地倚在门框上,见他要进去,微微侧了侧身子,让了让路。   可是门就这么大,他人不走,让多少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谢昭君不想碰到他,路过的时候手背上还是不免蹭到了他的小臂。   他衬衫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匀称流畅,因为白皙得过分,所以凸起的腕骨上一颗小小的红痣就格外显眼。   明明正值八月酷暑,虽然山里的气温要比市中心低一些,但也还是闷热的。   他刚刚待的茶室里并没有开冷气,待了半天,连谢昭君这样不怎么流汗的人,鼻尖上都少不了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可他这小臂上传来的触感,却跟冷玉似的,带着丝丝沁透的凉意,让谢昭君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又马上松懈下来。   谢昭君越过去,站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自己的临时领地,心里松了口气。   房间很大,很宽敞,在背阴处,不至于太热,也有阳光斜斜地漏进来。   屋子里有个小阳台,被薄薄的玻璃门隔成了两个区域,玻璃门前挂着落地的鸽灰色亚麻纱帘,地上铺着浅蓝色的绒毯,整个房间的基调都是一种柔和的浅色。   裴衡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怎么样?还可以吧?爸爸看着觉得不错。”   谢昭君还算是给脸地点了点头。   裴京郁沉闷的咳嗽声又从背后传来,咳得挺厉害,感觉心肺都能咳出来。   裴韵几个月没见这个弟弟了,这次一见面就看出来裴京郁身体更差了,本来脸上就没挂二两肉,现在更瘦削了一下,下颌的皮肉紧贴着骨。   裴韵帮忙拍上他的背:“怎么又严重了?吃药也没有用吗?这一天到晚咳得这么厉害,晚点我跟妈说一下,让她再帮你找找医生。”   裴京郁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不以为然,语气淡淡:“没事,不算太难受。”   “什么不算太难受,你看看你自己脸色,多难看自己不知道么?都这样了,还自己不当回事。”   裴韵嗔怪地斥了他两句,姐弟俩许久没见,这一见面就有些体己话要说。   裴韵往走廊上走了几步,示意裴京郁跟过来,两个人压低了声音以免叨扰别人,但谢昭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围绕着裴京郁的身体转来转去。   谢昭君给手机充上电,坐在柔软的床上,掌心撑着床,望着裴衡,冲外头抬了抬下巴:“他什么毛病?”囊括方方面面,连细节都得给补充清楚,恨不得就着所言话题提交一份详细报告,以证明其作为一个公司高层具备多么优秀的工作能力。   他停了停,压低了声音:“他小时候算命,人家说他活不过三十岁,虽然这种话爸爸是不希望你听信的,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听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但是小以这模样,真说不一定,你看他的脸,都快比你这房间的墙还白了。”   谢昭君皱了皱脸,颧上肌往上提了提,抵着微微眯着的眼睑,露出个难以言喻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同情还是惊讶,反正挺复杂。   裴衡见儿子脾气不像方才那么冲,打算乘胜追击,给谢昭君再灌注一点裴京郁的不容易,好让两个人接下来的相处更融洽些,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小以不容易,年纪轻轻就一身这么严重的病。你年纪还轻不懂得珍惜光阴,在学校里头胡闹,但有些人的日子都是掰着指头,倒着算的。你看看小以舅舅,都这样了还不放松自己,还写字画画,愿意帮着爸爸教育你,你得听话,有颗感恩的心懂么?”   谢昭君没立刻回复,想了想,喊了声:“爸。”   裴衡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干嘛?”   “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摩挲,谢昭君仰起头,将剩下的话音吞进心里。   “阿郁,今天我读的诗念完了。”Q版小人头顶冒出一个气泡。   又一个轻到裴京郁根本看不清的气泡冒了出来,仿佛泡沫一触即碎,他什么也看不见。   谢昭君唇角的笑意冷凝,他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害怕我用什么都留不住你。   伸手将蜡烛凝结的烛泪取下,谢昭君在还是完整蛋糕的边缘上切下两块,放进两个不同的纸质盘子里。   他缓缓仰起脸:“差点忘了,今天是阿郁的生日,我们还没有吃蛋糕。”   早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的他看了一眼时间,自顾自说道:“还好,还来得及。”   用叉子挖下一点粉色的奶油,谢昭君吃掉,只觉得有点苦。   可奶油明明是甜的,怎么会苦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 第53章 霸总の??   窗外的大雨倾盆而落,雨声哗啦啦地响彻在天与地之间,裴京郁站在高高的大楼里透过玻璃幕墙向下望去,无数五光十色的伞面在雨中无规则地流动着,像一副绝佳的抽象派画作。   “我还以为下班的时候雨会停呢。”同事李娉婷有些郁闷,“今天天气真怪。”   林诗悦拿出一把伞:“婷婷,你是不是没带伞?我今天带伞喽,刚好顺路,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啊。”李娉婷眼前一亮,挽上林诗悦的胳膊,“你最好啦。”   赵雯华走过来,叹了口气道:“京郁啊,我看啊,一时半会儿这雨是停不了了。”   裴京郁收回目光,对赵姐点了点头:“是啊,刚刚手机上还弹出来暴雨预警,等会雨会更大。”   谢昭君原本不叫作谢昭君。   十几年前,他没有姓,被抛弃在彼时还荒凉偏僻的福利院门口,浑身上下唯一值得掂量的东西,只有一块玉石。   上面堪堪刻着一个字——君。   福利院在上个世纪末建立,建筑已经极为老旧,然而地处偏僻,即便是上面分发来修建爱心公社的款项也分不到几份,久而久之,就逐渐被人遗忘。   除却一些爱心人士以及慈善家外,福利院早已成为一个时代老旧的符号。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彼时还年轻干瘦的院长推开院门,打算收拾收拾院落里堆积的垃圾,被岁月腐蚀的铁门伴随着刺耳的噪音缓慢移动,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孩子。   一个四肢健全的孩子。   这是个极罕见的事儿,那年头即便有弃婴行为出现,也决计不会出现健全弃儿。在那宁可穷养也绝不会抛弃的年代,孩子就意味着资本和资源。   然而这事儿确确实实发生了,且就发生在福利院眼皮底下。   院长稀奇得摸了摸这健全孩童的鼻子,又摸了摸他温热的眼睛,再然后,他又忽而想起什么,抓起孩童的大腿,掀开包裹的棉布一看——霍,还是个男孩。   这可新奇坏了,一个健全的男婴被人抛弃,即便是落在福利院门口,那也是个重大新闻。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个姓闻的女人抱起这个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将泡好的奶粉摇晃一下,奶嘴塞进婴儿的嘴里,她拍着这孩子细瘦的脊背,晃来晃去安慰:“哎,好宝宝,乖宝宝,不哭不哭……”   院长听着不对劲,忍不住开口:“你看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哭过了?”   闻女士顿了顿。   思来想去,这孩子确实没哭过。   不仅没哭过,还没笑过。安安静静躺在襁褓里,除却规律的呼吸声和吮吸奶水的声音,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可不正常,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讲,能够哭到喘不上气和笑到无法克制,都是福气,这象征着澎湃的生命力,以及是否够到适应这世界的标准。   “这孩子怪呢。”院长忍不住摸着下巴发言。   从没见过这样的,不哭不闹,像个人形木偶。   孩童可不生在社会,安静不会得到夸耀。   过分安静,会令婴孩遭到忽略。   忽略总不是个好事。   闻女士心疼得望着怀中弃婴,抬头询问院长:“既然决定收留,总得给他取个名字,您有什么建议吗?”   院长想了想,接过孩子摸了摸他的脸蛋,又伸手探入襁褓,手指触摸到一块温热的石头,他勾出来,从男婴的脖子处寻到一条红绳串着的玉石。   玉石清透,散着淡淡的青光,院长琢磨着捏起玉石,对着太阳观察,发现那上面印着一个字。   ——君。   “那就叫小君吧,”院长笑着将那红绳重新塞回婴孩的怀中,对着闻女士解释,“君望总是美好的。”   小君就这样,在福利院里落了户。   因由年岁小,他被养在了闻女士身边,与她同吃同住,相互依偎。   如此过了三年。   等到会说话的年纪,院落里其他同龄孩子早就蹦蹦跳跳成群结队地玩耍了,小君依旧没有开窍。   他张开嘴,舌头和牙齿没一处损坏,可偏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活像个哑巴。   闻女士抽空将他带去医院,医生左看右看,捏着手中的画本子手把手教:“这个,念妈妈。”   小君静静睁大眼睛,琥珀般通透的眼珠一动不动。   医生盯着检查结果琢磨半天,最后推开门,叫门外一直等待的闻女士进屋。   他摸了摸小君的脑袋,又肃正面容对闻女士开口:“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   闻女士怪了,追问:“那为什么学不会说话?”   “他会讲话,就是不想说,大概是性格上的原因。”   医生解释:“性格自然分许多种,有外向的,也有内向的。这孩子不爱讲话,也不爱观察外面的事物,就是比寻常人要更加内向点,比如说你看……”   医生猛地拍了拍桌子,端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晃了晃身体,掀起眼皮,困惑得望向医生。   “他依旧拥有对外界的观察力,只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不能算得上精神方面的疾病,也算不上自闭症,充其量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闻女士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强调:“没必要?”   “是的,没必要。”医生露出一个笑,“在他的意识里,说话其实是一件没必要的事儿,你们不需要紧张,并不是智力上的缺陷。”   内向和独处不是疾病,却比病痛更令人烦恼。   ——尤其对于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而言。   身为福利院其中一员,性格活泼开朗的孩子更容易寻找领养家庭,也更容易在人群里混得开。   纵观古今,总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过分乖巧和宁静自然也是优点,但这就和养猫儿狗儿一样,养什么都要讨巧儿,一动不动的宠物如何能俘获主人的心呢?   闻女士深深为小君忧愁。   这个善良的女人手把手将他养大到七岁,直到上学的年纪,无法避免的需要进行义务教育了,才松开了管教,放任他去了学校。   第一个学期下来,期末,老师要开家长会了,通知电话打给了闻女士,闻女士揣着焦急不安的心,听见那头女老师的声音缓缓响起:“请问是小君的家长吗?”   闻女士点头称是,担忧询问:“对,我家孩子在学校表现如何啊?”   老师笑了笑,先是夸赞:“是很安静的孩子呢,乖乖巧巧的,从不惹事生非,比女孩还要文静。”   闻女士刚要松口气,那头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绕了个弯:“您家孩子没什么问题,就是他身边……他身边的孩子或许出了点什么问题。”   “他妈妈打电话过来,一边哭,一边打这孩子,那头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询问小君,问小君怎么样了?”   “我寻思这事儿和小君能有什么关系,还没来得及问,那头小孩妈妈就哭着和我诉苦,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事儿确实是和小君有些联系的。”   闻女士刚放下的一颗心又吊起来了,她咬着唇瓣,颤颤巍巍询问:“老师,我没怎么想明白。”   女老师为难得叹口气,“是帮小君出去打架了。”   “您也知道,小君他性格软,安静,又不爱和人讲话,这种小孩确实是好相处,却也容易被欺负,当然被欺负也不是他的错,我特意挑了个活泼点的孩子去当他同桌,就是希望能把他带的开朗点。”   “结果那小孩开朗过了头,在学校里和几个高年级的打起来了,原本这孩子还咬牙不肯说,结果昨天被他妈妈打了一顿,嚎啕大哭,被套出来话——原来是小君被人欺负了,他看不过去就冲上去了。”   闻女士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得脖子霎时通红,她磕磕巴巴:“那小君……”   “小君没出什么事儿,”女老师顿了顿,“就是您看,有时间还是带着他去医院看望一下人家,毕竟这件事怎么说,都和他有那么点关系,就算是去道谢,也得给人家问候一下。”   周五下午,闻女士照例出现在学校门口,她看着不远处涌动的人潮,寻觅小君的身影。直到天色微暗,晚霞满布,学校楼梯口才晃晃悠悠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   他穿得其实不少,却还是显得单薄,整个人消瘦到风一吹就要散了,半长的黑发被微风吹散,显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   闻女士快步上前,正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穿多一点,羽绒服怎么不套上?我之前给你塞进行李箱了,冷就穿啊,不要不好意思……”   小孩静静听着女人带着嗔怪的抱怨,冰冷的手被她塞进了口袋里,体会到一丝温暖,他才抬起头,眼眸散着淡淡的光晕。   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在闻女士询问他是否感到寒冷时,轻轻摇头,“我不冷。”   闻女士噎住,心头的担忧在看见小孩静谧美好的侧脸时淡下去不少,然而却还是忧虑,“你们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小心翼翼开口,说话的声音轻柔,试探性望了一眼小君,见他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才继续道:“她说,你们班上有个学生住院了?”   小孩侧过脸,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路旁的小石子:“好像是。”   “怎么生病了,你……你怎么不去看看他呢?”   闻女士声音更加低缓:“你朋友住院了,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吗?”   迎着光站立的小孩垂下眼,舔了舔起了死皮的唇角,听见这话,他既是困惑,又是迷茫,像只旷野平原上被捉到的野兔,带着诧异和迷茫:“为什么去看?”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帮助,你们老师都告诉我了,要不是你这位同桌,指不定你就要被高年级的欺负了……”   小孩罕见得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的眼睛瞪圆了,就更像一只胆小的兔子:“朋友?”   闻女士感到奇怪:“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   “那你们……”   小君难得思考,抬头道:“不熟悉。”   闻女士蒙了:“不熟悉他会为你打架?”   “我从来没说过被欺负啊。”小孩声音轻得不像话。   【破坏对家公司前台的招财猫,对家公司的财运-1,冷却时间……】   【破坏对家公司的发财树,对家公司的财运-3,冷却时间……】   【破坏对家公司的wifi热点,导致员工用流量过度导致手机欠费……对家公司的财运-5,公司成员团结度-3。】   【往着对家公司的工作电脑里装满063杀毒软件、鹅企网络管家等各种杀毒软件……对家公司的财运-10,随机项目完成度-2。】   几天后,又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谢云行出差完回到公司,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宝贝树苗现在的模样之凄惨,七零八落的可怜样儿。   知道这个噩耗的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赶快让助理把几个安保队长叫进办公室训话。   长相英俊的男人一开口就破坏了所有气氛,他脸色极为难看,像是活吞了几只苍蝇:“你们是怎么看门的?狗都比你们有用。”   安保小哥立正了。   他厉声对几个眼睛里全是无语的人呵斥道:“我们家那棵传承三代的发财树就这样被人下了毒手,你们还抓不出凶手来,都别给我干了。”   几个安保队长低着头不敢说话,全都靠蠕动的鞋尖传递他们各自的心理状态,全都乌鸡鲅鱼了。   他爹的,监控都看不到那棵发财树是怎么在四处无人的情况下直接裂开的,我们又怎么可能抓得出凶手,这种灵异情况,你现在来追我们责任,你倒是报井啊! 第54章 霸总の??   裴京郁又被关进小黑屋了。   之前参加竞赛考试被关,期末考试被关就算了,这次就连谢昭君一个小小的月考也关,天地良心啊,他真的不想干坏事,只是忙里偷闲想看看他那好好的孩子。   裴京郁想试试点击左上角的关闭小黑屋,刚点击了就一小下,一个对话框又刚正不阿地弹了出来。   『诚信参考从我做起,你现在就敢关掉小黑屋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坏事。』   裴京郁无语凝噎:“……”   彳亍,那我就等着吧。   小君低着头,没什么反应,既未道谢也没躲避,静静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是什么极为有趣的玩具。   顾冶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口,咽不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堵在嘴边,他巴巴望着眼前这无知无觉的木头,被人追捧的日子里从未体会过讨好别人的滋味。   其实也算不上是讨好,只是原本的那些怒气熄了火,看着那双眼睛,就发不出火来。   “你不爱说话?”   顾冶琢磨半天,硬是憋出一句话来。   “我并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矜傲如他,是第一次软着声音和别人交谈。   气氛沉默过了头。   顾冶罕见地觉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倒也不是良心发现,就是单纯地懊恼自己的方式,即便是交谈也分许多种途径,他选了个最笨的。   被忽略的滋味不好受,也新鲜,这个众星捧月的孩子没尝过冷落,傲气又催生出暴躁,自然也就丧失了理智。   实在犯蠢。   顾冶在心底懊恼,蠢到没边了。   但他又实在无法重新拾回骄傲,趾高气昂地指挥其他人带话,也没法亲自低下头道歉,说到底,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哪儿错了。   顶天了,就是脾气是暴躁了点,除此以外,不过是误会。   这样想,就想通了。   顾冶自己给自己寻了个理由,自我打气——没错,确实不是我的错。   这个模样艳丽的男孩眯着眼,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这是他对着镜子演练过无数遍的笑容,讨喜,又实用,往日里不论是谁,不论起了什么争执,只要这笑露出来了,就不会有人再追究他的责任。   顾冶带上微笑的面具,上前一步站在那小孩面前,解释:“院长说让我和大家认识认识,毕竟我刚来没多久,很多事都不清楚,我以为我们也能成为好朋友的……”   小君抬起头,目光像一潭水,静静望着他。   顾冶顿了顿,自己也没发觉语气里的幽怨:“可你总躲着我。”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就想和你交谈,解释清楚。”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的,在这个福利院里,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对吧?”   ……   长篇大论下来,依旧没得到回应。   就像石子跌入了水里,一点涟漪都没有,窒息的寂静。   顾冶并未泄气,在他的字典里从未有过失败这两个字。   “难道说,你讨厌我?”   大脑没经过思考,不知怎么就说出这句话。   当然顾冶心中是有答案的,自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没遭受过白眼,即便是被小姨家领养的那段日子里,大多数也是好眼相待。   这其中或许有遗产的缘故,但大部分还是因由他的容貌。   一张漂亮的脸。   人生中最畅销的通行券。   他期望得到的答案,却并未如约而至。   小君抬起头,慢吞吞的,像只乌龟,“不喜欢。”   顾冶的笑容凝滞脸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低下头,望着眼前人柔软的发旋:“嗯?”   不喜欢?   不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有许多种,躲避确实是其中之一,然而……   顾冶不死心:“为什么不喜欢?”   这总得有个理由吧。   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小君吸了吸鼻子,冬天气温实在歹毒,他搓了搓手,踟蹰着看着眼前这只拦路虎,想要回到温暖的房间只能先过他这一关,实在烦恼。   这安静的石头低缓的声音总算响起,未有起伏,偏偏令顾冶怎么也想不通:“很多人围着你,让你看上去……”   “太吵了。”   小透明为了回到被窝,绞尽脑汁斟酌语句:“不喜欢你,也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你的脸,不是因为你的不礼貌,也不是因为你的傲慢和不合时宜的打扰,仅仅是因为,你太受欢迎了。   如同聚光灯一样耀眼的存在,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的话题中心,这样的存在,小透明当然需要远离。   假设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并且,也永远不会有。   可惜这个道理,顾冶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这聚光灯化成的人钻了死牛角尖,偏偏是要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像是一场游戏没打通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二周目,三周目,甚至四周目,为的或许是游戏装备,或许是成就奖励,又或者是击败boss的满足感,总之,目标总是相通的,从未变过。   顾冶对小君,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探索刚刚开始,兴趣是如何也降不下去的。   这个傲气的白鹤开始低下高贵的头颅,自顾自与透明人交好。   尽管他从未有过交友经验,但交朋友总是简单的。不论是电视机,还是生活中,友谊是人步入社交场所上的第一堂课,自然也有无数条道路行得通。   顾冶学着平常别人对他做的那样,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一半出来,送到小君身边,有时是零食,有时是一些新奇的玩具。   大多是爱心人员捐赠的物品,每个孩子都能分到几份的物件,顾冶并不需要,他从小到大玩得够多的了,在未被送至福利院前,他生于一个富有的家庭。   玩具于他而言只是消耗品。   但他总觉得小君会喜欢这些,毕竟游戏比画本有趣多了,即便是色彩鲜艳的名作,于年纪尚浅的孩子来讲,大多是无聊的。而游戏就不一样了,动起来的画面以及音效是能刺激人的感官的。   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至于自己的想法是否就是唯一,他从未思考过这事儿。   然而小君确实是个异类。   持续了一周的攻略并未成功。   一日午后,刚吃饭,昏昏欲睡的时段,顾冶自顾自往角落里走去,手中拿着一台游戏机。   机子已经不怎么新了,是老旧款,然而按键依旧完好,没坏,是顾冶还在家时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游戏机里的游戏他已经玩腻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拿去借给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玩玩。   所谓闲物利用嘛,不外于此。   见到他的时候,小君依旧在睡觉。这个透明人总是在睡觉,仿佛进入了冬眠的动物,不爱交流,也不常动弹,除了吃,就是睡。余下清醒的时间里,就盯着画本发呆,如此就虚度了一天又一天,似乎早已成了习惯。   他安静得不像是一个同龄的孩子,顾冶见过家族里的长辈,在他父母尚未离世,自己也没被小姨领养走的年岁里,那时候,家族里的长辈是喜爱他的。   苍老的面容常常板着,语气永远平静,仿佛世上不再有什么事情能惊动他,目光是寂然的,思想是固执的,无法动摇的坚定。   记忆中的存在与这小透明高度相似。   荒谬中又带着点理所当然。   小透明在角落里不怎么动弹。身上披着毛毯,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个兔子。   体型也和年纪挂不上钩,太瘦了,看起来也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八九岁的模样,骨头硌得人发慌。   顾冶正要蹑手蹑脚走过去,原本缀在他身后的孩子疑惑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顾冶得意洋洋,露出一个笑:“小君找我。”   这可是个稀奇事。   那孩子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找你?”   “找你干什么?”   顾冶点头,又得瑟:“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这事本身不稀奇,然而和小君挂上钩了就显得格外稀奇。   那人被惊到,说不出话来,顿在原地,眼看着顾冶一步一步走向角落。   待到走到面前了,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顾冶都坐在沙发上了,小君依旧没动静。   顾冶托在下巴发呆,目光从他的额头,移到鼻尖,再从鼻尖移到下巴,得出一个结论。   一只巴掌就能笼罩下来的大小,瘦得有些过分了。   顾冶心中思索着明天开始就要给他送点吃的,福利院里的菜其实并不合他胃口,常常要剩下一半,他可以将这些分给小君。   直到傍晚,小君才眨巴着眼醒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约莫是被冻得,也可能是长久没疏松身体导致的干涩。   顾冶甩了甩早已酸痛的双臂,一面笑,一面又状似轻松,“你醒啦?”   刚刚睡醒的小透明望着他,没说话。   顾冶故作玄虚将双手藏在身后:“送你一个礼物。”   小君摸了摸脑袋,依旧没怎么说话。但他稍稍抬起头,不再低垂着脑袋。   顾冶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探出,张开手掌,露出一个通体漆黑的游戏机。   游戏机上还扎着一只蝴蝶结,很通透的天蓝色,丝带是半透明的材质,有些像纱。   顾冶抬起下巴,脸上却罕见得流露点羞涩,如果是从前的他决计不会苦恼送出去的礼物是否会得到喜爱,然而眼前这人是个意外。   他举着游戏机,又补充道:“我没有弄坏哦,是我妈妈之前给我的玩具,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玩。”   “我不要。”   顾冶没生气,难得有些耐心询问:“为什么不要?”   “太吵了。”   “不吵呀,你看,”顾冶给游戏机开机,指着泛着白光的屏幕解释,“声音是可以调的,摁键就在旁边,虽然是老款,但是不伤眼的,你可以试一下。”   小君难得抬起头,望向他:“为什么又来找我?”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着平静,然而顾冶却欣喜,他从没和自己说过这么长的话。   “院长说过,他要我们做朋友,而朋友,总是要互帮互助的,难道不是吗?”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讲出来,顾冶自己倒先觉得不好意思,然而小君一点反应没有,点了点头,“这样。”就又垂下脑袋。   心墙坚硬,不可摧。   小君最终还是接过了游戏机,尽管,是被逼迫的。   顾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游戏机塞进小君的手里,就跑到人群堆里。   他边笑,边道:“你要是弄丢,我就找你算账。”   “几百块钱,要原数返还!”   是骗人的,就是想吓吓这个冷漠的孩子。   “我也有点想出去玩了。”   在收到裴京郁第二次让谢昭君出去玩玩的纸条时,Q版小人拿着纸条,欣然地回答道。   “之前我去C市参加竞赛的时候,那里的梳云花特别漂亮,可是行程太紧,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阿郁,你陪我一起再去C市看看吧。”   谢昭君手里紧紧捏着纸条,向着屏幕外的玩家眨了眨眼睛,使出了超强力的wink攻击。   裴京郁也是十分高兴,大手一挥就写下小纸条,他对这个建议简直同意得不能再同意。   『小昭,放假还是不能把自己压的太紧。那就一起出去玩,适当地放松一下吧!』 第55章 霸总の??   谢昭君的行动力超强,真是说走就走,当天晚上就把要准备的行李收拾好了,还不忘了联系宠物店那边帮忙照看一下猫咪。   他飞快在手机上面订了一张明天最快去C市的机票。   翻开那一本被他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谢昭君一页一页地仔细看完,而缓缓呼出一口气,把本子合上,心里一阵起伏。   他坐在窗边的书桌旁,仰头看向窗外的明月夜。   一轮皎白皓月如同钻石被镶嵌在夜幕中,愈发显得夜空明净,星星稀少。   他心中涌动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和他身处同一个世界,也许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也许他在做无用功。   谢昭君原本想着只要裴京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贪心的。   周六早上,闻女士独自一人前往医院,询问了前台,“您好,请问1011号病房往哪边走?”   坐在前台发呆的护士当即回过神,先是打量了一遍穿着朴素的闻女士,接着热情开口:“1011?那是顶楼VIP病房,从楼梯出口一直向前走就能看见了。”   闻女士点头称谢,乘着电梯径直上了顶楼。   通往病房前有条长长的通道,铺着厚重的地毯,鞋底踩在上面,一点声音没有,寂静地仿若另一个世界。   闻女士顺着这条通道一路往里走,直到尽头,才看见一间宽敞的病房。   她停下脚步,看着门口摆放的两盆君子兰。叶子上还盛着露水,显然是刚刚买来或是由其他人送来的。   而围绕着君子兰的,则是数不清的花果篮子。   她在门口站定,心中思索话术。   透过门窗,闻女士看见一个男孩正侧躺在抱枕上,由于是背对着门的,她能清晰看见男孩的手脚上绑着的纱布绷带,绕着胳膊肘几圈,露在病服外面的包扎处显得臃肿,男孩却一点不在意,手上攥着最新款的游戏机,捏着手柄打游戏。。   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对抗游戏,男孩聚精会神,一点不为外界分神。   闻女士踟蹰着,始终没迈出那一步。   等到门口来了新客人,这场踌躇才得到了解决。   一个穿戴华丽的贵妇人摇曳身姿,走到了病房前。   她看着眼前这个犹豫不决的女人,摘下墨镜,香水味扑面而来,语气和气:“你就是小君的家长?”   闻女士迟疑得点头,又问:“您是?”   “我是小御的妈妈,”女人露出一个和睦的笑,并没有那位女老师口中的平易近人,闻女士看她,就像在看天边上遥不可及的云,“您是来看望小御的吗?”   闻女士将手中的果篮递过去,一边饱含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给您惹麻烦了。”   “哎,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我早就听小御说过,小君这孩子文静得很,他就一直喜欢粘着小君……小君呢,他在哪儿呢?我叫小御赶紧把游戏机放下来,都快玩了有一天了……”   闻女士第一次体会到羞愧,垂下了脑袋,“小君他,没来。”   贵妇人的笑凝滞在脸上。   闻女士睁着眼睛编瞎话:“可能是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自己不好意思,躲在角落里,一直不肯出来。”   贵妇人勉强维持面上的笑:“这样啊,小御都快等了一天了。”   “实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是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闻女士解释,“我们院里只有假期才能见到孩子们,小君第一次上学,有很多事都不了解,他性格内向,不太爱和别人交流。”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朋友的含义,但日子毕竟还长,他会慢慢学会交流,学会和朋友分享,也会学着和朋友亲近,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等到那天,我会亲自带着他来和小御道谢。”   然而直到小学结郁,小君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小御即将转学去到外地念书的那天,给班上的同学告别,有不相识的同学也能流出几滴眼泪,离别总是感伤的,大家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除了小君。   临走前,小御终于憋不住了,将他堵在教室门口。   那时正巧是冬天,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呼吸出的空气变成了白雾,这个往日里阳光开朗得像是金毛的男孩难得颓废,因由别离导致的惆怅和因不甘感到的委屈混杂在一起,眼泪自他眼尾滑落,氤氲成通红一片。   在冰冷的注视下,他显得尤其脆弱。   小君的目光贴近雪色,美丽却朦胧,就像是一场梦。   那自然是漂亮的,像一轮冷冷的弯月。   那自然也是不近人情的,月亮高高悬于天际,是无法触碰的。   他静静立在那,不像是被人堵住了,有人把他雕刻成石像,将他神化了。   这座雕像拥有了自己的信徒,信徒在寂静中感受到绝望。   小御心想,他其实也挺好哄的,只要这人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就行,哪怕那双冰冷的眼里没有不舍,注视就意味着道别,而道别,总是朋友间才能做的事。   然而没有。   这座冰一样的雕像,垂着脑袋,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自动铅笔,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摁笔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生来顺风顺水的男孩头一次感到绝望。   即便这份绝望很少,却依旧是绝望。   他自出生来就没体会过这份屈辱,在委屈中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了,想要抓起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同桌,把他一起打包带回首都,去到那里去上学,叫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   然而这些也只是遐想,金毛耷拉下尾巴,卑微如他,却只是轻声开口祈求:“我快要走了。”   雕像侧过耳朵,没有讲话。   “以后不会有人再烦你了,你终于自由了。”   “我从第一天就想和你做朋友,想要和你在一块玩,但是你从来都看不见我。”   小御迷茫得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认真望着堪称无情的同桌:“你不喜欢我。”   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小君终于掀起眼皮,他的目光沉沉,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里面没有半分涟漪,“我没有讨厌你。”   这几乎是他对自己说的最长的语句了,尽管语气温吞得并不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   小御却惊喜,他连忙问:“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很多次我想和你说话,和你做朋友,你都没有回复我。”   小君垂下脑袋,当真认真思索,片刻后,他微微抬起下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太吵了。”   小君喜欢安静,喜欢安静的人和物,喜欢不会叫他麻烦的事儿,近乎偏激,已经算得上一种习惯,于他而言,成为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比什么都要重要。   小御并不理解。   闻女士不能理解。   老师也不能理解。   他一日日长大,并未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成为理想中活泼开朗的孩子,也改变不了自己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在意,是他没出息的追求。   为此,他去主动讨好了高年级的某位学长。   其实如今他已经不怎么能记得那位学长的模样,也记不清当时自己为了讨好他做了哪些事。   只是某次相遇,在体育场上,学长自成一片天地,周遭没人君意靠近他,即便是路过,也是要绕着走的。   大多数人是因由害怕,不敢靠近。   小君产生了奇妙的认知。   他误会了安静的缘由,认为这是一种技能。只要接近他,接近这位学长,周遭就会变得格外安静。   就像是另一种维度的空间。   他并不知道这种安静是因恐惧或是害怕引起的,也不知道在外界眼中自己是遭受到了欺负,毕竟每天那位学长都会差遣自己去小卖部购买零食。   他的思维方式较之常人要更加怪异,如果他再长大一点,明白什么叫社会,明白什么叫欺凌和阶级,就会明白这份安静的源泉。   可他如今太小,无法也不能辨析安静的来源。   他只是努力成为一个小透明,透明地长大,透明地生活,透明地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这些就已经足够。   如此,在那位不甘哭泣的同桌转学离开后,小君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   某一次假期,小君回到福利院,正巧赶上闻女士带着孩子们去修剪头发。   小君排在末尾,等到其他孩子都修剪完头发,准备离开时,闻女士抬起头,看见迟迟不肯上前的小君。   她的目光疑惑,走到小孩跟前询问:“小君,你为什么不去修剪一下呢?头发都要遮眼睛啦。”   这古怪的孩子抿了抿唇,低头看自己鞋尖:“我不要剪。”   “为什么?”闻女士稀奇,这是小君头一次拒绝要求。   “我想遮住它。”   “为什么要遮住?”   闻女士不能理解:“它多好看啊,遮住多可惜。”   小君抬起眼,看着女人鼓励的神情,笨拙地解释,“班上有同学喜欢它。”   “是吗,那不是好事吗?”女人笑道,“我们小君也有人喜欢啦。”   女人的笑自然不是作假,她真情实意为这个可怜的孩子高兴。   然而下一秒,这份发自内心的笑,却凝滞在脸上。   小君轻声开口,声音就像一阵风吹过的蒲公英:“可我不想被人看见。”   宁可遮住眼睛,也不想自寻烦恼。   【郁】:李涵。   【李涵涵涵涵】:怎么了,郁。   【郁】:如果有这么一天。   【李涵涵涵涵】:什么?   【郁】:你推的一个纸片人,突然说他要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李涵涵涵涵】:哦,啊?你说什么?那我当然会选择狂喜。   【郁】:(扶额挥手.jpg)你退下吧。   没有园神的第十五天。   裴京郁麻了,我的神啊,哪怕是惊吓也行啊。   和谢昭君说好的很快就会回去,这下完了,被游戏制裁了。   我好想我推,想念可爱的Q版小人了。   裴京郁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忽然在想一个问题,他会想我吗? 第56章 他的??   谢昭君沉默地放下手中的书,伸出手拼命使着劲将自己的手腕掐得通红,他死死抿着嘴唇,将尖锐袭来的疼痛咽下心底,一声也不吭。   一双乌眸中盛着的希冀像是将熄未熄的炭火,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火星子。   对方终究还是离开了。   因为玩家离开的时候还和他说过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他。   所以起初的时候,谢昭君以为对方只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事情没有办法上线,并没有太过于担心,于是他等啊等,等啊等。   他等到阳台上的花谢了又开,他从十次百次千次如一的日晖灿烂等到夜色落幕,从夏日聒噪蝉鸣等到深秋寂寂叶落,再等到初冬簌簌雪飘。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最后的那份希望也逐渐变得渺茫,连同着血肉一起流失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空壳。   顾冶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作为中产阶级,他从小到大没为钱财烦心过。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他的人生自出生那天就格外明朗。   然而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父母,在他还未学会讲话那天,家中亲戚就争夺他的抚养权,为的也不是将他平安抚养长大,而是觊觎一份不属于他们的遗产。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自然是没有拥护,也没有办法护住这些财产。   约莫顾冶当真克星,领养他的小姨一家死于意外。   之后,再没人君意领养他,尽管顾冶生得确实漂亮,也算得上乖巧,带出去从不会丢面子。   然而没人有这样的胆气去收留一个克亲的孩子。   顾冶来到福利院,继续当自己的小霸王,容貌确实是一把有力的武器,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角落里那个生蘑菇的小透明是唯一的例外。   他不喜欢这些玩具,也不喜欢顾冶。   顾冶搞不清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和福利院其他孩子的评价一样,这小孩确实是个怪人,总爱一个人待着,总是不起眼到容易忽略的地步,并不以为苦,乐得自在。   过完年,即将回到学校里去,顾冶望着周遭一群苦着脸的孩子,心中并未有实感,于他而言,换个学校并未有什么不同之处,依旧会有成群结队的人喜欢他,他生来就是被人喜爱的。   小君也在收拾行李,动作并不迅速,若说慢倒也没有多慢,他一件件将洗好的衣服叠在一块,然后又开始盯着指头发呆。   发呆没什么稀奇,只是这小孩不同于常人,一次发呆可以持续一天。   顾冶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君咕噜咕噜转动眼珠,面上没什么表情,却真在思考:“放假都可以。”   “那你想回来吗?”   顾冶期待得望着这小孩,期待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家中变故突然,还未来得及寻到一个合适的学校,尽管有院长和闻阿姨帮忙寻找,但学籍和户口的变迁总需要时间。   顾冶不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和小孩是两个极端的对照物。   他过惯了追捧的日子,就绝不接受默默无名。   同样,也决计忍受不了寂寞。   “我送你的游戏机,你放在箱子里了吗?”他忽而想起什么,轻声询问,“无聊的时候,可以在学校里玩,没电了就换个电池,你有电池吗?我这边还有两只……”   小君临出发前,闻女士塞给他一大包糖果,是过年时没吃掉的年货,大多是玉米糖。   小君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从小到大没主动要过糖果,这就导致他的低血糖,常常蹲久了或是坐久了,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浑身冒虚汗。   闻女士担心他在学校里犯病,总是爱给他塞那么几颗糖果,在学校的时候就放几颗放进口袋里,觉得难受了就塞一颗进嘴里。   院长照例在孩子们上学前准备长篇大论。   长篇大论的论调小孩没几个乐意听,大多数各自寻找各自的伙伴聊天,小君没有朋友,就垂着脑袋聆听。   顾冶隔着人群叫小君,声音不大不小,却格外引人瞩目。   小君头一次暴露在聚光灯下,周遭的目光或是惊奇或是怪异,将他扎了个满身包。   偏偏那人不在意,非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有话和你讲。”   这漂亮得有些瑰丽的男孩径直走到小君面前,高挺的腰板笼罩一片阴影,他没说话,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唇角微微颤动,声音像是一阵春风,是暖和的:“下次见面,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小君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装着一个瓷娃娃,傲慢的瓷娃娃。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静静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崭新的人。   然而沉默自然也是一种回答。   离开那天,气候依旧寒冷,这小孩背着大大的行囊,像个外出流浪的旅者,登上了开往学校的车。   车窗外,有福利院的其他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在唱歌,唱的是送别,童声唱歌好听,也清脆,飘在凌冽的寒风中,渐渐成为一段过往。   小君第一次回头望去,看见人群里有个人在对他笑。   笑意张扬,一双眼弯弯,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人张着嘴,比着口型,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咫尺——   “小君,”他说,“我们下次见。”   下次并未到来。   年后的节日没有几个,清明节学校里放了假,小君背着背包,里面塞了几件衣服就打算回去,舍友笑嘻嘻和他道别,一边又哀求,“你的游戏机……”   学校里没多少娱乐设备,不回家的留守小孩也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总是无聊的。小君的舍友就是其中一位。   “真的不能借我玩玩吗?反正你都要回家了,也不一定需要吧?”   小君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头:“不好。”   舍友露出落寞的表情,垂下脑袋:“这样啊……”   “这是别人给我的,东西。”   “我不能把它送给别人。”   舍友摸了摸脑袋,困惑得歪了歪头:“朋友?”   宿舍按班级区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同班同学的秉性,不爱讲话,也不爱凑进人堆里,往往是一个人待着,成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自己,如果不是加上舍友的身份,想必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难以想象这样孤立的存在居然会有朋友。   这两个字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小君想了想,又说:“他说的,确实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语新鲜,对小君而言,还是人生头一次。   他讲出这两个字,耳朵就有点发热,不烫,就是泛红,看起来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痒痒的。   手中捏着游戏机,没玩过几次,电池也没换过,他保护得很好,还在外面用包书皮包住了,闲暇时就摆放在宿舍桌子上,靠着台灯。   临出发前,小君将它塞进了背包,背着它,一步一步上了车。   抵达福利院时,院长和闻女士站在门口,看见小君了,就上前一步替他接过背包。   小君摇了摇头,要自己背着包。   闻女士问:“那多重啊?”   小君说:“那里面有东西,我要给别人的。”   闻女士奇了,问:“什么东西?”   又问:“你要给谁?”   小君想了想,有些笨拙得说:“顾冶。”   这两个字被他抵着上颚念得含糊,读出来不怎么叫人听得清楚。   闻女士自然也没有听清,但她明白这小孩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追问。   小君走进了暖和的大厅,里面依旧是零散几个玩积木的小孩,他和往常一样走到属于自己的角落,却发现那角落里坐着人。   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孩,模样看上去不大,却口齿清晰:“哥哥。”   福利院里都是叫哥哥的,这不稀奇。   小君无知无觉,绕着角落那座沙发逛了一圈,没瞧见要见的人。   但他不心急,就倚着边角坐下来,又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掏出那部游戏机来。   小君不玩,游戏机摆放在自己面前,静静盯着它发呆。   身侧那小孩又凑过来,“哥哥,这是你的游戏机吗?”   小君没有说话,幅度极轻得点了点头。   小孩又接着说:“哥哥,你喜欢打游戏吗?”   “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会有游戏机呢?”   “一个……朋友送的。”   小孩惊讶:“朋友?”   小君想了想,说:“应该是朋友。”   他不明白朋友的含义,但料想应该是关系好的意思,然而关系好也分许多层次,他不敢妄下定论。   结论是:“他说,我们是朋友。”   小孩若有所思得点点头,忽而叹了口气:“我也想交个朋友呢,可惜他已经被人领养走了。”   福利院不缺孤儿,自然也不缺来领养的夫妻。   小君无知无觉,充作寻常。   然而小孩却巴巴流下泪来,“我有点想他了。”   “哥哥,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小君想了想,“不会。”   走了的孩子基本就了无音讯,他从未见过去而复返的孤儿。   “那这么说,顾冶哥哥会忘记我吗?”   小孩叹口气,又擦去眼角的泪珠:“闻阿姨说哥哥是去过好日子了,可是,我真的想他……”   小君静静侧耳,听着小孩夹杂着思念和抱怨的言语,闭上了眼。   眼前一片黑暗,氤氲着墨色的情调。   忽而,他又睁开,叙述的笑话讲到末尾,最后问了一句话来:“哥哥,你在等谁?”   小君抿了抿唇,难得思考:“我在等一个……朋友。”   “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小孩歪着脑袋:“那你还等他。”   小君想了想,觉得这小孩说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嗯,我不等了。”   他站起身,抱着背包往外走,身后的小孩叫住他:“哥哥,院长说我是新来的,需要和大家都认识一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君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小君。”   “什么小,什么君?”   “小小的小,君望的君。”   一个小小的君望,闻阿姨是这么对他解释的。   “哥哥,你要去哪?”   “宿舍。”   “你一个人吗?”   “嗯。”   “我可以陪着你吗?”小孩说,“我也是一个人,很无聊。”   小君想了想,“不要。”   小孩不解,“为什么?”   “我不喜欢交朋友。”   小君如是回答。   小孩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哥哥,你的游戏机能借我玩玩吗?”   “不行。”   “为什么?”   “这不是我的东西,”小君解释,“我要还给别人。”   小孩吸了吸鼻子,说:“那好吧,哥哥。”   “明天见。”   小君摸了摸鼻子,说:“明天见。”   游戏机最终没有成功还回去。   某一年春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一对夫妇坐着汽车,停在了这家福利院门口。   他们精心挑选了一个孩子,充作家中幼子。   小君变成谢昭君,如此仓促得降世了。   原来是这样啊。   谢昭君唇角骤然弯起了一点点。   他忽然之间懂了很多东西,笼罩在心中的那团团迷雾忽然散去。   但他宁愿自己永远不懂。   因为紧接着是更深刻扑杀过来的阴霾,快要将他整个人覆盖吞没。   他的喜欢好像……不会有结果呢。 第57章 霸总の卑微   这是裴京郁想谢昭君和园神的720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   人话:三十天。   说实话,这个更新的时间已经大大地超出他的预料了,园神这么一个老破小除了谢昭君以外看起来啥都成本低廉的游戏怎么会更新这么久?   简直AMAZING。   但裴京郁一想到园神这么精通人性,想必AI调试也要花一段时间,毕竟俗话说得好慢工出细活,裴京郁一狠心,一咬牙还是爱信等了。   和等待的揪心齐头并进的还有期待和好奇,他在想,园神更新花这么长的时间,更新之后岂不是直接从老破小三无游戏进化成几千平别墅了,让某已经光荣成长为韭菜的玩家想想都觉得有于荣焉。   裴京郁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好想知道园神会给他什么惊喜。   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好无聊好无聊,等待园神开服的日子好难捱,看着这黑色屏幕上的字,真是让人有种买彩票中了一千万结果发现是梦的无力感。   以上心声来自一位一分钟打开园神五次的玩家。   撇了撇嘴,裴京郁在工位上悄悄摸鱼,打开手机图库名为我推の照片的相册,再次回味往事。   这是谢昭君红着眼睛吃生日蛋糕,这是云雾边的摩天轮,这是马赛克谢昭君……这是头上顶着花瓣的谢昭君Q版小人。   真可爱。图片很快就翻完了,裴京郁遗憾离场,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中午吃饭时,李涵忽然有点好奇地问起裴京郁:“郁啊,我才想起来,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在玩你那个游戏了?”   裴京郁一愣,裴镜嫣也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当时她还十分诧异,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就能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游戏制作可能出了点问题吧,更新老长一段时间了。”   李涵联想到市面上都没人听说过这个游戏,他利用多年玩游戏的经验自动理解了这段话:“唉,小厂的游戏,经费不够是这样的,只能尊重祝福等待了。”   他吃了口菜:“诶对了,你奇旅游记上次上线还是在半年前,既然现在你那个游戏暂时没得玩了,要不继续玩会?”   谢昭君正前方坐着一位发怒的金发少年,因由种种愤怒和怨气交织,显得格外炸毛。这是他的通病,生下来就有一头卷发,情绪一旦激动些,就尽数跃起,显得格外蓬松。   谢昭君左手边有一架轮椅,轮椅上的少年牵着他的手,紧紧的,捏着掌心上刚养起来没多少的肉,悠哉游哉地端着茶水舔唇,一双黝黑的眸子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幕出现在餐厅。   距离上午那场尴尬的变故已经过了一整天,夜色弥漫,夏虫嘈杂。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   女佣娜娜端上晚餐,鲜嫩的牛排盛在盘子里,端上了餐桌。   四周寂静,几人聚在餐桌上,却一点声音没有,除了刀叉碗筷碰撞轻微的声响,世间仿若静止。   一瞬,或者两瞬。   没什么声音。   裴京郁终于耐不住寂寞,几口气未吸上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   “哥哥。”   他叫了一声,带着椅子转了个弯,正面向无知无觉,柔弱可怜的某个瘦巴巴的小孩,声音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位是?”   这话问得没水准,昨天就见过的人,今天还要重新认识。又不是健忘症,需要见一面就要介绍一次。   谢昭君坐在谢自祈身侧,一动不动。   由少年替他开口,淡道:“裴京郁。”   他道:“吃饭。”   裴京郁耷拉下脑袋,有些闷闷道:“哦。”   余光却恶狠狠瞪了一眼又瘦又白的某只小白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没料到谢自祈那样傲慢的存在居然喜欢这样的类型,即便是当弟弟,他向来也是要最好的。   谢自祈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最华丽,他都不要。   裴京郁送过他许多东西,最新款的游戏,限量的球鞋,昂贵的高达,他都不喜欢,或者说,也不是不喜欢,是这些东西于他而言都太简单了。   即便他不送,也多的是人会送。   裴京郁从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摸不清喜好,以至于相处那几年只能巴巴跟在他后面追,追着他陪着自己玩。   然而如此挑剔的人,如今身边竟然有了个人,还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小屁孩,乳臭未干的小玩意。   这太奇怪了。   裴京郁敲着刀叉,余光观察两人。   如果说喂食和照顾,他还能给自己找个借口,或许是大病后性情变了,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又或许是长辈的嘱咐让他照顾这丑八怪。   然而令他觉得震惊的是,谢自祈脸上没有不耐,也没有往日面对他时的显露的烦躁,甚至连不悦也没有,仿若真和他关系亲密,同吃同住,密不可分。   裴京郁心底的怨气中,悄悄产生了一丝好奇。   仅仅只有一点,不起眼,却令他坐立难安。   谢自祈动作算得上轻柔,他喜欢投食这项娱乐项目,令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愫。   被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滋味罕见,至今为止,还未在他生命中出现。   谢昭君很听话,也极会讨好他人。   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冷落呢,也会悄悄示好,与他外表全然相反,这并不是个木头。   谢昭君迟钝,不清楚周遭暗流涌动因他而起。   他只张着嘴,等待喂食。   舌头小小的,也有点像猫,可是没有倒刺,就比猫还要柔顺。   裴京郁不小心瞥见这一幕,牛奶呛了一鼻子。   这外来户没见过世面,头一次见人能当成宠物来养的。   女佣递来纸巾,他慌乱擦拭袖口和衣角沾染上的牛奶,一边又咳嗽,又忍不住观察两人相处。   怪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众人心有灵犀未有一人出声,好似一场默剧。   默剧演到最后,又变成了哑剧。   裴京郁吃完饭,闷不做声向楼上走去时,距离他几步的餐桌才发出一点轻微声响。   那丑八怪微微偏过脸,露出脖颈间的一块玉石,红绳系着的,青白色,色泽极温和。   他摸着这块玉,仰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唇瓣沾了点牛排酱汁,变得有些黑红,更显得他白,像一只没成年的吸血鬼。   小吸血鬼的声音也不太能见人,低声道:“哥哥,我吃饱了。”   谢自祈这才放下刀叉,“娜娜,收拾一下。”   女佣擦着桌子,目睹谢自祈牵着谢昭君的手来到客厅,沙发宽大,足够容纳两人。   他们蜷缩在一块,像是抱团取暖的一对兄弟。   日益相处,双方竟真有点相似了。  气温腾一下上了档次,长袖长裤再穿不起了,谢自祈令女佣去买了新衣,夏装也不需要一件件试,往大了买,总归往后是要长个子的,太小就显得紧绷,看着也不怎么舒服。   衣服是买给谢昭君的,堆积到他房间的屋子里,挤满了衣柜。   谢昭君是个慢性子,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到短袖的季节时,女佣已经在思量着给他剪头发了。   “夏天热,剪了头发就不会碍事了。”她是这样解释的。   谢昭君同意了。   剪头发时谢自祈站在身边,盯着女佣的动作,剪刀咔嚓咔嚓,几下过后,额前的碎发尽数掉落,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小孩乖巧坐着,一动不动。看不见四周,自然也看不见旁人的目光。   因由这段时日的投喂,尽管还是瘦,却已经接近苗条的地步,哪哪都白,五官小,抿着唇似乎有些紧张。   谢自祈给他的黑纱,被他用来捂着眼睛,刘海的作用已经没有了,何况夏天确实热过了头。   剪完头发,小孩就被谢自祈牵着,走去花园里,在那里消遣时光。   谢自祈看书时,不爱发出声音,也不爱说话,大多时候只有书本翻页时的声响,沙沙,像风。   但他又有个毛病,喜好摸着小孩的脑袋,或者耳朵,总之,是要有点肢体接触的。   大多数时候,谢昭君会乖巧得将下巴搁在他的腿上,趴在边上发呆。   发呆也是门学问。谢昭君深谙此道,常常冒出点惊世骇俗的想法。   原先是一门心思要睡觉,可是夏天实在太热了,即便是在花园中,有玻璃罩着,里头开着空调,还是热。   心头上的躁动,是无论如何也消停不下去的。   罕见的,这小孩觉出点无聊,双腿并和,坐直了身子。   他冒出个想法,过于鲜明,以至于未修饰过就吐了出来:“哥哥,我想去上学。”   每个孩子都会上学,院长和闻女士都教导他要好好学习,日后改变命运。   即便他确实不爱人际交往,然而学校,总是意味着好的。   好的老师,好的同学,好的知识,需要他自己去探索,才能发掘其中真相和趣味。闻女士是这样说的。   谢昭君听闻女士的话,深信不疑。   谢自祈合上书本,垂下头,望着腿边昂起脑袋,稚气的脸庞。   如此观摩,又伸手摸上他的耳朵和下巴,语气平平,没什么起伏:“上学?”   谢昭君点头,耳畔的黑纱晃啊晃,更衬得他白。这份白相较头一天,要更加健康,非得是苍白憔悴,这白里透了点红,中和起来,就像粉,可偏偏比粉还要深点。   是有点像桃子的,未成熟的桃子。   谢自祈抿了抿唇,红唇染了点水色,显得妖艳,可惜谢昭君看不见,还以为是寻常问答。   “你想出去吗?”   “如果是上学的话,”小孩当真认真作答,“可以。”   谢昭君的价值观里,为了学习,是可以出去的。   学习于谢昭君来讲不是难事,因为他不爱交际,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如此,成绩才能名列前茅。   闻女士喜好看他学习的模样,夸他认真,往后有出息,是个难得的苗子。   谢昭君喜欢闻女士笑,觉得那笑容分外耀眼,就像一只小太阳。   他还以为全天下的大人、长辈,都乐意看他学习的模样。   然而,谢自祈是个异类。   手中的书滑落到地面上,少年沉着脸,声音淡淡:“捡起来。”   谢昭君在他脚边摸到书本边角,顺从得起身,抱着书送上去。   谢自祈接了,再次丢到地面。  猫比狗要难养些,尤其是幼猫。   狗尚且能打发些剩菜剩饭,每日唯一麻烦的就是溜出去散步,猫不是,猫哪哪都娇贵,哪哪都脆弱,也容易生病。   尤其是幼猫。   建一个舒适干净的窝,准备精致上等的食物,需要人陪伴,也要好好教习,不能任由它到处闯祸。   谢自祈未养过猫,却也明白麻烦。   可决定来得突然,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这份心血来潮,究竟是真的怜惜,还是无聊下的产物。   总之,这件事轻飘飘得落下来了。   谢昭君睡得并不踏实,夜里安静,却显得空洞,没有什么实感,床板也不再是硬邦邦的质感,而变得绵软柔和,睡在上面,仿佛陷进云里。   他烧了一夜,翌日睁开眼,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阳光撒得慷慨,没有一丝隐瞒。温暖得像披了一层金黄的绒布。   小孩望着头顶跳跃的宛若精灵一样的光亮,吸了吸鼻子,已经不再堵塞,他又伸手摸了摸耳朵,也不再发烫。   退了烧,谢昭君方余下精力转动眼珠观察这个陌生的空间。   距离床铺几步距离,就有一扇落地窗,窗帘是白色的,边角有蕾丝边,从屋顶一路垂下,轻柔得搭在窗户两侧。   而窗户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红色的白色的花簇成一团又一团,有蒲公英藏匿其中,随微风摇曳,已经到了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鸟鸣啼叫不断。   这当然不是谢昭君原先住着的杂货间,空气嗅起来没有霉味,也不潮湿。   墙壁干燥,未曾有墙皮脱落,水晶灯高悬头顶,不染灰尘。   城堡里原来长成这样。   谢昭君想,原来这才是城堡。   他没有思考这是哪,也没猜测是谁将他带到这个地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怀惴着好奇,宛若初生孩童般观摩这个崭新的世界。   及至门外传来低沉的轮椅滚动声,他才堪堪回过神,一抬头,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   谢自祈的眼睛是黑色的,颜色很深,惯常叫人看不出什么,常常眯着,似笑非笑的模样,叫人害怕。   然而这些害怕的人里并不包括谢昭君。   这个孩子情感迟钝,也没什么心眼,看见了,也只是叫一声:“哥哥。”   这是谢嘉润嘱咐的称呼。   谢昭君很听话,他听从这样的安排,将他当作哥哥尊重。   小病初愈,也有些伤身,声音不怎么大,小猫一样,轻微得,也不起眼。   可是谢自祈还是听见了,他耳朵好,也许是后天练成的本领。   这骄纵的少年转动轮椅,在厚重的地毯上留下两条细长的辙痕。绵长两条,晃晃悠悠靠近了,呼吸和脸颊也变得清晰。   温热的手探过来,白莹莹的,像块玉石。   食指和拇指夹住了谢昭君的下巴,尖尖的,愈发像只流浪猫。   他饶有兴致得观察一番,又学着刚刚找来的画本上的内容,揉搓他的下巴,勾着颈部那块薄薄的软肉,道:“饿了吗?”   因他长得实在漂亮,这样唐突的举动也做得赏心悦目,叫人无法责备。   谢昭君也没责备,却不是因为他这张脸。   这个瘦弱的孩子抬起头,颇有种正气凌然的坚定:“饿了。”   女佣候在门外,心中忐忑无助。   来到这样富贵的人家工作,花费了她不少打点的费用,得知谢家变故,保姆解雇,她年纪小,不经事,学历过往也干净,才中了白荷的眼缘被挑进来。   原先和她一道的还有四个人,却在谢自祈近乎暴虐的举动中产生退意,如今只剩下她一个。   自然是舍不得这份工作,薪酬高,也清闲,谢先生公司繁忙,往往只有深夜回来,清早就走了,白荷不着家,不是出国就是旅游,也不常回来。   家里只有一个谢自祈,年纪不大,脾性却差得惊人。   女佣怕他,就更加不敢忤逆他。   谁都知道谢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皇太子也没这么尊贵。   家中本来只有这三号人,却没想到,近日又多了一个。   小孩,男孩,四肢健全,年龄瞧着也有些大。   是个人都能看出谢嘉润打的什么注意,女佣不笨,自谢昭君进了家门时起,就自顾自划分好阵营。   谢自祈此人,极自负,极傲气,为人处事又狂妄,实在不像是个好相处的性格。   可他毕竟是谢嘉润唯一的孩子,血缘亲疏挂在那,越不过哪里去。   就算是身体健康的孩子,往后能继承些财产,能捞到的恐怕也只有极少数。   女佣有眼力见,心中也打量,前途嘛,谁不想给自己争一争。   她刻意压踩着谢昭君,心中存了点讨好的意思,可又不敢邀功,只好从小处下手,不叫他多么好过,养小猫小狗一样养着这么个外人。   挥去自如,每日喂点杂粮就算了。   当真将他养成少爷,那未免也太不上路子了。   她原先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然而。   谢自祈的声音低压,却格外清晰:“粥?”   门里静了那么久,才冒出一道声音来。   女佣呼出一口气,心想自己这步果然没做错,哪里会有正牌少爷帮着外来户的,又不是缺心眼。   她正要应答,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谢自祈摇着轮椅,动作优雅,眉心却蹙着,“你爱不爱吃鱼片粥?”   女佣动作一顿,目光正要闪躲,余光却攫取到一个陌生的黑影,像一座小山似的,依偎在少年的怀里。   少年无知无觉的双腿上铺着一层毛绒垫子,兔毛做的,边角有白色的绒毛,像是一团蓬松的蒲公英。   这团蒲公英裹着一个人,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一个小孩,蜷缩在温暖的毛垫里,也窝在谢自祈的怀里,只露出一只脑袋在外面,乖巧坐着。   少年的轮椅宽敞,也大,侧躺在上面也没什么问题。   他拎着小孩的后颈,真像捏着一只猫。   猫一样瘦小的孩子被迫抬起脑袋,道:“喜欢。”   谢自祈满意了,余光瞥向身侧目瞪口呆的女佣,又勾起唇角,笑眯眯道:“娜娜,两碗鱼片粥。”   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他满脸写着愉悦:“送到我的房间。”   娜娜吸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问:“两碗都是吗?”   谢自祈捏起小孩的耳朵,凑过去,逗猫一样问:“你说呢。”   谢昭君不假思索:“我和哥哥一起。”   流畅如斯,好似上辈子收养的猫妖。   谢自祈对这只流浪猫极其满意。   依旧低声:“捡起来。”   如此几个来回,谢昭君忽而停下手中拾取的动作,恍惚得抬起头,隔着灰蒙蒙的黑纱,询问:“你生气了吗?”   少年笑了,依旧好看,眉眼恰如三月海棠,娇艳欲滴。   “没有。”   谢昭君就不问了。只是心里想,可能是有的。   于是他不再重复这样无聊的举动,顺着声音的方向,想了想,终于道:“哥哥。”   少年望着他,不自觉敞开手臂,小孩扑过来,坐在了轮椅边上,带入怀里有股香味,不像是花香,也不是泥土的气息,就和双方第一次接触时一样,这味道经久不散,如同冤魂缠绕,生生世世无法辨清。   “对不起。”谢昭君示弱,搂住了少年的脖子,半挂在上面,贴着耳朵小声说,“你不要生气。”   少年摸着书本,边角发皱,不再洁净,奇异的是心中平静,未有发怒的征兆。   “谢昭君,”他连名带姓一起念,姓是他给予的,名也是,这个人都是属于他的,训诫不成,总得给个警告,尽管这声音相较警告,更像谢述,“你能去哪呢。”   去到哪里,都逃不过当猫的命运。   你是我的猫,就非得与我一道,喜悦和痛苦,相互分担。   谢昭君无法思考这些复杂的学问。   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向来不是语言上的宽慰,身体上的接触是他的长项。   如同拥抱闻女士那般,他拥抱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发间的桃香味传来,谢自祈罕见一愣。   他被小孩抱在怀里了,胸前,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咚咚响起。   “哥哥,不要生气。”   他只会重复这一句,干巴巴的安慰,没有诚意,也不懂得花言巧语。   谢自祈没有说话。他在这瞬间感受到一丝心悸,极轻微,不可察。再次眨眼时就消失殆尽,仿佛幻觉。   恰如此时,门外响起一道异样的声响,打断了花园房里诡异的寂静。   先是女佣哒哒的脚步声,混杂着另一种脚步,踩在石子路上,显得格外清脆。   两人交谈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先是女佣焦虑道:“裴少爷,您看着路走,慢点,不着急。”   女佣口中的裴少年胡乱应承,脚步声渐渐加快,忽而,停在了花园前。   玻璃门擦得锃亮,透明得,像是一扇空气墙。   屋外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向谢昭君。   这敏感的小孩笨拙得抬起脑袋,茫然无措。   仿若有天外来音传来,这道声音极为清亮,甚为硬气。   “哥哥,我回来了!”   尤其逮着哥哥这两个字,硬生生咬碎了牙。   裴京郁与谢昭君的初次见面,甚不愉快。   不是外貌,而是神韵。   对待外人的冷漠,以及面对双方的亲近。   裴京郁上楼最后回头一眼,看见那丑八怪凑到谢自祈身边,脸颊贴着少年的手掌,乖巧地蹭了蹭。   竟然是有点好看的。   像猫。   而猫,大多都是好看的。   然而裴京郁最讨厌猫。   他小时候被猫咬过,流浪猫,抱着它时没轻没重抓挠了一下,正中手心。   后来打了疫苗,他再看着猫,就不怎么喜欢了。   乖巧时往往是有所图,而一旦显露本性,就变得格外凶残。   这是裴京郁给猫下的定论。   谢自祈每隔一段时间要去医院一趟,不是家庭医院,是规模稍微大些的私立医院。   去到那里去治病,往往要住上一段时间,依照规定,是什么也带不了的,私人物品和食物都要搜刮干净。   自然,猫也是不能带进去的。   临行前,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夏天热得很,他伸手,覆上谢昭君的脸颊,摸到他近些日子养起来的肉,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之,不是美妙的。   他没笑,面上也没其他神情,声音也哑,凑到谢昭君耳边说:“上来。”   谢昭君较之刚来时已经胖了许多,身上也有些重量,肉全长在身上,谢自祈有段时间没有拎得动他。   谢自祈摸到他的手,贴着掌心,又侧目看他抿着的唇角,不像是紧张,也没有不舍,静静呆在那,像是一只没什么主见的猫。   他牵起这只小猫的爪子,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开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昭君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看不见脸,也不怎么能摸清想法。   谢自祈望着他,深深的。   这小猫不善言辞,也不怎么能窥探人心。   就是这样一只自我独行的小猫,再次垂下脑袋,如同那个深夜,初次订立的主仆契约,脸颊蹭了蹭少年的手掌。   分别不言一语,顺从充作忠诚。   一只忠诚的家养猫。   汽车尾气卷起一溜浓烟。   谢昭君回头,女佣牵着他的手。   及至走到台阶,听见一声嗤笑,突兀响起。   好像谢昭君真的活过来拥有自我意识了似的,裴京郁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这么想谢昭君活过来了吗?   伸手揉了揉谢昭君的头发,于是对方有些喜悦地抬起头来,那双盈着星光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整个世界。   “阿郁,你答应我了吗?”   “我……”被这样看着,裴京郁难免有些不自在,可对方大有自己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架势,那双眼睛里的水光愈发泛滥。   “我答应你。”   谢昭君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重的承诺,高兴地在裴京郁脖颈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真好。”他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   “真好。”   那阵花香霎时间远离,裴京郁僵硬的指尖挽住一缕风,他又伸出手触上谢昭君有些瘦削的脸颊,一片冰凉。   裴京郁下意识问道:“你没有按时吃饭吗?怎么这么瘦了。”   谢昭君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最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地低下头:“对不起,阿郁,我以后一定会按时吃饭的,不会不吃饭了。”   谢昭君抬起头,热切又炽烈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划过面前人清隽的眉眼:“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他忽而又哀伤下来,字字泣血:“我不想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也不想再一个人过生日了……”   说到这里,谢昭君喉头忽然一梗:“阿郁,我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好久了……” 第58章 霸总の梦   他喉间发出如同破旧的老式风箱运转的嗬嗬声,谢昭君红着眼睛,像是一头被锁链困住的野兽,遍体鳞伤。   他哽咽着曲起背脊,前倾着用发丝抵在囚禁着他的温暖的囚笼之上,谢昭君躲进裴京郁的怀中,神情卑微又渴望得到怜惜,好似痴恋神明又求而不得的信徒。   “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沉闷得仿佛从千尺冰封的暗河下传来,带着沉重悠远又破碎至极的深深凉意。   “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以吗?”   他口型近乎无声,喃喃道。   谢昭君偷偷地攥紧了对方的手,他不敢再抬起头看他日思夜想以至于在梦中都出现的身影。   是梦、   哪怕是梦、   也好。   谢昭君忽而开始庆幸,正因为这是梦,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去拥抱,鼓起勇气去讨要去渴求,将他的所有压抑着的的情绪宣之于口,待到一觉醒来,他的世界又重新回归原点,没有人会知道。   谢昭君在发抖。   裴京郁感知到谢昭君在发抖,明明是很小的幅度,似乎连谢昭君本人都没有发现的颤抖。   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是太冷了吗?   怎么会这么冷?   裴京郁抬眼望向头顶的天空,穹顶之上悬挂着几朵又软又白皙的云朵,分明天际暖阳霞光万丈,将整个世界都照得无比明晰透亮。   坠落下来的光却那么苍白以至于没有温度,落到身上时近乎一片虚无。   难怪会那么冷。   自己的手是温热的,于是衬得对方的手更加寒冷,触感好似一块坚冰,自己温热的体温被传递过去。   顾不得这是光怪陆离的梦境,裴京郁只希望谢昭君不要再感到寒冷和害怕了。   本市首富谢家的宅院,坐落在荒芜人烟的郊区里,楼房外就栽种有数以千计的梧桐树,庞大的树根整齐归于道路两侧,宽大枯黄的落叶构成柔软的绒毯,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大多是手工定制的皮鞋,亦或是红底高跟鞋,出入其中的人物大多如此。   楼房外,茂密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净白的少年赤脚,埋头奔跑在绿茵草坪上。他身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动作迅速,恰如逃窜的兔子,喘着气贴着林立的树木躲避。   树木高大,掩住他的踪迹。   他隐藏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下,踩在宽大枯黄的落叶,脚趾因微风拂过蜷缩在一起。   临行匆忙,他浑身上下只披着一件毯子,轻柔得好似一件披风。   白色的绒毛更衬得他肤色白如雪,一双眸子掩藏在凌乱发后,他赤脚站在这片凄冷空荡的天地,孤独伶仃,显得楚楚可怜。   自清晨的白光投射到这片领域,再到午后艳阳笼罩天地,万物复苏,莺啼燕语,泥地和青草的清新的气息浸满他的口鼻。   他静静透过一双眼睛,去看这扇沉重铁门前各色停立的车辆,来来往往的男女身着华服,满脸带笑进出,手中拎着或是提着各色昂贵的礼物。   树木摇曳,傍晚的宾客尽数涌入铁门,欢声笑语不断,女人的柔和的轻笑,男人豪爽的大笑,渐渐弥漫整片树林。   他依旧没动。   看见天边微红的晚霞渐渐淡去,落叶飘然落地,铺成一片金黄的绒毯。   夜晚终于到来。   今日宾客如云,他消失了一天,也未看见有人带着笑意,将他带回那样柔软奢靡的房屋。   额头微微发烫,他抬眼,最后看一眼这片庞大的宛若城堡般的楼房,看向门口那块印着谢字的门牌,吸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走向树林深处。   上个时代老旧的翻盖手机发出滴滴的警告声,快要没电。   距离约定的位置还差有几百米。   他向前挪动双脚,仿若不知疲倦,目光盯着前方。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月色笼罩他的脸,柔和抚摸他过长的黑发,长长一条,随着微风拂过在空中跳舞。他的脸太小,显得过于稚幼,不过少年模样,然则步履沉重,显得摇摇欲坠。   终于,隐藏在枯叶中的枯木将他绊倒,他蹲坐在泥地里,小腿和脚上都被刺伤,红白交际,裂痕遍布。   目的地,还在前方。   他握紧手机,想起男人与他分别时说的话——   我在那里等你。   等待,是漫长的。   伤痕累累的幼兽拖着疲倦的身体,重复行走的姿态,脑海中混沌一片。   他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局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需要离开,为何要答应那个荒谬的约定——   出去。   去到哪里暂且不提,出去本身已经是极为大胆的行当。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宛若琉璃般灿烂的光,静静得,凝视这片天地。   远处,忽闪忽闪的车灯终于能看见,那是辆漆黑的车子,隐藏在黑夜中,谁也看不见。   他的脚步渐渐变大,迈出的弧度也慢慢扩大,好像希望就在前方,不出一会,他就能回到柔软的车厢里,安安静静睡一觉。   希望近在咫尺,仅仅触手可得。   然而。   身后,传来嘭一声巨响。   声响强烈,近乎令他一震。   他扭头,不远处的道路边同样存在一辆被树木隐藏的通体漆黑的汽车,声响正是从那里传出。   车窗被人打开,露出一张脸。   一张如何赞美也不夸张的,昳丽秀美的脸,美好的事物向来不分男女,他生得雌雄莫辨,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也已经拥有如他父亲那般掌权者的震慑。   青年拖着下巴,悠闲地朝他看来。   他的视线下移,饶有趣味地指了指下方。   少年的视线克制不住下移,往地面上看去——是一只死了的大雁。   伤口潺潺不断向外流淌血液,眼睛还睁着,大约也是死不瞑目。几只幼鸟蜷缩在它的羽翅下,发出凄惨的啼叫。   太阳忽而被阴云笼罩,温暖的光亮尽数消散,一场大雨伴随着雷雨交加袭来。   那双眸子上挑。   目色沉沉,仿若氤氲暴雨。   他听见一道声音隔得远远传来,“谢昭君。”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如同梦魇里缠绕他不得安生的恶魔。   少年茫然抬起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转身,以屹今为止最大的速度,奔向那辆寓意着解救的车辆。   脚趾好疼,小腿也疼,脑袋发烫,晕乎乎的,已经不能思考。   他几乎是随着本能,手指刚一挨上那辆车门,车窗就被摇着缓慢下沉。   露出内里一张充斥着愧疚的男人的脸。   是谢家司机。   他认得这张脸,来到这里时,也是他来接送的。   男人似乎困惑,又带着小心翼翼道:“小少爷,你为什么要跑呢?”   他终于卸光了全身力气,瘫坐到地面。   白色的毛毯染上灰尘,单薄的睡衣无法遮蔽寒冷,他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垂目盯着泥地里长出的瘦小可怜的杂草。   脚步声哒哒,并不轻快,似乎寓意着沉重的信号。   青年慢悠悠,一步一步缓慢走到了少年面前。   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抹去少年鼻子上的灰尘。   目光下落,又望着少年在泥地中奔跑被刮伤,布满细碎伤口的脚,面上似乎是笑了,唇角弯弯,“谢昭君。”   他垂目,将少年抱起,像抱着一只小兽。   怀抱柔软,散着甜蜜的桃香。   青年静静得拨开他凌乱的黑发,露出内里那双透亮的眼睛,他望着这双眼睛,如同逗猫那样,轻笑道:“你要跑到哪里去?”   手中的翻盖手机跌落在地,远处摇曳的灯光忽闪,他等不到那人口中象征着美好的自由,就像等待的那个人永远无法知悉,自己曾来过赴约。   永远,去不了那人口中的远方。   自由,能够属于小鸟小鱼,却唯独不属于他。   因为他是一只,家养猫。   第六十天,手机爹爆出了一张【彩票(落空版)】   裴京郁:?   这手机能处,有东西他是真爆啊。   越来越感觉园神是三体人入侵的阴谋了。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园神!你怎么还不能更新完?   然后,明日复明日,整整又复了三十个明日。   三个月就这样过去。   What can I say?   园神,你现在开心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游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园神……我会视奸你,永无境止的视奸你,持之恒以的视奸你,没有尽头的……   裴京郁怀着对园神的满腔愤恨和对谢昭君的想念入睡,再听着闹钟一脸怨念地醒来,撑起坐起来,刚一转头,整个人都惊呆了。   然后……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手机爹爆出来的一大束包好的粉白相间的纸玫瑰。   可能因为床头柜上放不到,花束直直向着旁边倾倒,于是有几支因为重力原因凌乱地倒在了他的枕边。   除了有些真实以外,一切竟然都和游戏里看见的,别无二致。   他忽然想起谢昭君送他玫瑰时候的样子,是万分恳切又万分虔诚的模样。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这些东西难道都是真实的?   那园神呢?园神到底是什么?   园神真的是游戏吗?   那园神里面的世界和谢昭君……也是真的吗?   裴京郁忽然心中一颤。   不,不对,里面的世界明显是和现实是有区别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第59章 霸总の??   在早上上班时间迟到的最后一秒,裴京郁才急匆匆坐上工位。   他的大脑还是一片复杂,CPU快烧了,像是一团毛线。   裴京郁继续在椅子上呆坐了十分钟。   算了,想不出来。   那就不想了。   十分钟后。   裴京郁想,算了,还是想一想吧。   不自觉打开手机里的深信,他首先求助的是裴镜嫣。   【郁】:姐,如果有这么一天,游戏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里面,该怎么办?   【镜子】:你家附近是不是有家医院?对,没错,进大门直走有个导医台,右转走两步挂号,你就挂精神科。   【郁】:……   【镜子】:啊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冰冷呢?(捂嘴惊讶.jpg)刚刚我是开玩笑的。   【镜子】:但是首先,你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小升初。   【郁】:(微笑挥手emoji)(微笑挥手emoji)   第二个求助的是李涵。   【郁】:如果有这么一天,游戏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里面,该怎么办?   【李涵】:什么?还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非要给人生分个三六九等,谢昭君约莫是中了头奖。   当然,这并不是夸耀他的运气好。   一个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睁不开眼的婴孩,长大到能读书认字的小小少年,这个过程花了十几年。   过程暂且不提,长到这样的年岁,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运气,不能说不好,毕竟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孤儿活不到识字那天就死于外因。   但也不能说它好,否则怎么会将他血缘纽扣扯断,成为一个不被期望的存在。   身为弃婴,谢昭君长在社会爱心人士的捐助下,吃着百家饭,享有无数或是同情或是怜悯的目光,福利院院落里高高的槐树是一台录像机,记录着他成长。   原本,一切本该如此循序渐进,从一个平凡的孩童,成长为一个平凡的大人,然后,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然而麻雀登上枝头,成了凤凰。   这故事并不罕见,书本画册子里写烂了的情节,却还是叫人啧啧称奇,原因或许有千千万万,但最后总会沦为一声带着艳羡还有嫉妒的叹息:“运气真好。”   命当然是靠运气,努力创建的千万分之一成功的几率都比不上运气。   但话又说回来,运气就如命运,这其实是一场交易。   谁也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或许在之后的某一天就会尽数殆尽,但不论怎么说,曾经拥有总是要比从未得到要划算得多。   谢昭君登上的枝头,不是寻常的枝头。   本市首富谢家的名声赫赫,四十多年前,一个穷小子白手起家,领着一众合作伙伴,硬是在那时龙头横行的新兴行业闯出一条路来。   那年头新兴行业不被看好,就像首都的房地产一样,是虚高的,大家都这么说,一边看不起,一边又要占领高地,以高昂的价格垄断市场,成为互联网上的领头羊。   谢家出了个谢嘉润,领着大学刚毕业的几个同窗建立工作室,没日没夜得苦苦钻研,几个年头后,互联网行业正式崛起,谢嘉润和一众合作伙伴成为了第一个吃上螃蟹的人。   英俊潇洒的谢嘉润在职场驰骋多年,在壮年时期又娶了白家千金,白荷。夫妻二人结婚多年,出入各种公共场所,不论是在摄像头下还是在家中,都是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正如事事不可强求,如他们这样美满的爱情,却始终有个难言的烦恼——孩子。   孩子自然是一座桥梁,连着父母,连着亲情和爱情。   三年无子,谢嘉润夫妇终于坐不住了,去医院检查,才得知谢嘉润有弱精症,拥有孩子的几率少得可怜。   尽管如今医疗手段发达,但这类本就难言的病症确实不是什么好事,白荷安慰丈夫,“孩子不是必需品,实在不行,我们往后去过继一个,或者去福利院抱一个回来,当作亲生的养。”   谢嘉润并未发表意见,只是日复一日沉默,抽烟,喝酒,不再整日往家中赶,常常彻夜未归。   白荷看在眼里,心中也正是焦虑。   这世上人,自然有各自的烦心事。白荷生来就享有荣华富贵,一点苦没吃过,即便是嫁给谢嘉润,当年也算是下嫁,婚后别说操心家事,就连路都没走几步,新婚燕尔时就算是后院也是被背着走的,从未受过什么冷待。   孩子成了一根刺,扎痛这对模范夫妻的心。   如此,又是蹉跎几年,正当谢嘉润放弃了亲生孩子,转将目光看向各市福利院时,白荷在某日饭后,忽而感到干呕恶心。   去往医院做抽血检查,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嘱咐了一大堆,最后轻飘飘一句——怀了。   谢嘉润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怀什么?什么怀了?”   医生好笑得望着他,一字一顿,口条清晰:“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准备准备婴幼儿物品吧,等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   谢嘉润先是震惊,接着又是一阵发愣,最后才反应过来。   他喜悦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夜购买孩童衣服用品,将原先早早准备好的婴幼房重新整理一番,准备迎接自己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   临近产期,白荷与一位交好的富太太约好在家中相聚,然而当她准备下楼的时候,变故发生,距离地面还有最后几节台阶时,她一脚踩空。   等谢嘉润急忙赶到时,白荷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浸透,脸上布满汗水,咬紧牙关,面色一片苍白。   白荷早产,生下了一个病秧子。   倒也不能说是病秧子,这小孩原先是不怎么生病的,精神也好,就是食欲极旺盛,一天要喝好几趟奶,白荷养他养得心力交瘁,加上产后抑郁,就不怎么说话,心情不好,脾气就跟着暴躁。   同日里生下孩子的产妇还能相互交流,白荷住在顶楼VIP病房,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成日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病床上等待丈夫早点下班。   夜晚,从公司赶来的谢嘉润照例听见妻子抱怨无聊,他提议:“不如你和楼下那几个产妇一起聊聊?几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白荷跟着谢嘉润多年,清楚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男人,虽没一起吃过什么苦,但也早没了富家小姐的通病,她在思考过后,第二天就径直来到医院的后花园,与那群同龄产妇打招呼。   白荷长得漂亮,行为举止也优雅,在一众产后被摧残得没什么颜色的女人堆里显得格外惹眼。   其中一个女人看出了她昂贵的首饰和手指戴着的钻戒,不由讨好:“看您生得这样漂亮,想必孩子也很好看吧?”   白荷摆手,心中却是得意:“哪里,就那样,小孩子嘛,还没长开呢,说什么好不好看的。”   女人艳羡道:“我家孩子就生得皱巴巴的,像个小猴,我家那位就说是遗传的我,皮肤黑,基因还是有些学问的,我看您长得这么好看,孩子必定也差不了多少。”   白荷心中得意,面上却极为谦虚,夸她的人多,她早就已经习惯,但小孩还是头一次被夸成这样,毕竟在生产醒来后的第一眼,白荷望着那皱巴成一团的光秃秃的脑袋,差点没吓晕过去。   她应了几声,面上挂着的笑怎么也挡不住。   及至临走前,她不经意透露自己最近的烦恼,孩子吃得太多,一天要喂十几次奶水,而且总在夜里啼哭,吵得人压根睡不着。   产妇中有个生了二胎的妇人提议:“是不是抱孩子的姿势出了问题?这个我有经验,你可以把孩子带过来,我来教你怎么做。”   白荷果真在第二天将孩子抱着带出了病房。   等到第三天,第四天,至于接下来的所有日子,孩子果真减少了哭泣,也不再天天嚷着奶水,安静了不少,白荷的精力也渐渐恢复过来。   她想再去感谢这位好心的妇人,却被一起的其他产妇告知那位妇人已经被她的丈夫接走,离开了本市,去了别的地方定居。   白荷只好将这份感激放在心里。   谢嘉润给儿子取名叫做谢自祈,寓意自然是美好的,这是他们祈祷来的孩子,自然要精心呵护,好好珍藏。   如此生活了十几年,直到意外突如其来,几乎摧毁了这个美满的家庭。   事故发生的一年后,谢嘉润携着妻子白荷去了本市一家福利院,寓意是捐助款项,目光却在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身上来回打转。   恰逢这时院长介绍福利院历史,照例清空院落,令孩子们站成一排排,唱了一首饱含感恩的歌。   迎着孩子们饱含感激的目光,谢嘉润却挥了挥手。   他走到院长面前,无视妻子戚戚然,声音沉沉响起:“我预备领养一位孩子,没什么要求,要四肢健全的,年纪不要太小……性格文静些,乖巧点,懂事点,不要太活泼调皮的。”   院长摸了摸下巴,挺着大肚腩,来回踱步。   思考片刻,他说:“是有这么一位孩子的,刚好符合您的要求。”   他随手一指,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从人群角落里,为这对夫妇挑选了一个孩子。   谢昭君就这样诞生了。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莹润的手,手指修剪得极为圆润,这只手的主人大概是位女人,一个格外精致的女人,因为谢昭君嗅到一股清香,大概是从手腕处飘来的香水味。   “我是你父亲的助理秘书,李雯,你可以叫我李阿姨,或是和你父亲一样,叫我小李,都行。”   女人背着光站着,不怎么能看清面上的表情,但语气和蔼,笑眯眯得开口:“往后我们要打交道的地方多得很,有时候你父亲没法及时联系到,就联系我,有什么吃喝穿用上的问题不要客气,也都可以问我,我来帮你处理。”   谢昭君没吭声,也没有动,他静静垂着脑袋,望着一对鞋尖,状似发呆。   没等到回应,李雯也不怎么在意,因着这事儿确实稀奇得很,谁被馅饼撞到头顶都得缓上个一年半载,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馅饼。   李闻牵着谢昭君的手,将他一步步从福利院带到院门口,一棵槐树直挺挺立在那,瞧着已经有些年岁,粗壮的枝干随风飘动,抖落一地纯白花瓣。   有几片落到这孩子头顶,李雯伸手替他摘去,小孩也没什么反应。   李雯多久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不由怔怔。不知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在心中怜惜。   自然是怜惜的,不知道再过几天,这孩子是否会如同从前那些找来的玩伴一样,因恐惧而丧失理智,变得惶惶不安。   但这份忧虑显然不是她能操心的事,何况即便忧虑,又能怎样呢?   李雯收回外泄的情感,不再思考。   及至走到汽车前,她才再次开口,语气放柔:“到了。”   女人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的男人露出憨厚的神情,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小少爷,您好,我是王叔,是您父亲聘请的司机,平常有什么接送上的事儿都能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的。”   谢昭君微微低下头,依旧没有说话。   李雯朝司机挤了挤眼,司机想了想,对着这孩子解释道:“谢先生公司繁忙,挤不出时间来接你,就让我,还有你李阿姨来接你。”   或许是家这个字含金量较重,这个一向文静的孩子抬起眼,声音困惑:“家?”   “是啊,我们回家,”李雯笑着指了指车窗外疾驰的风景,对谢昭君解释,“这是回家的路。”   谢昭君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派败落的秋叶,已经到了降温的季节,街道路旁到处是穿着长袖长衣的行人,低着头匆匆而行。   谢昭君又将脑袋低下来。   他的面上并未有特殊的神情,哦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这是个安静到极点的孩子,也不激动,对于这样一个天大的馅饼居然能保持这样的沉静,李雯感到十分惊奇,但这其中可能有价值观的问题,毕竟这孩子看起来太小了,不理解这份喜悦,也正由于太小,才会没有实感。   她说服了自己,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远在本部开会的谢嘉润发消息——   孩子已经接到。   然而,及至到了傍晚,助理已经回到了家,洗完澡上床预备睡觉了,那头才晃悠悠亮起消息红点——   知道了。   漫不经心的三个字,就安排了谢昭君的一生。   或许,还有未来。这份未来肉眼可见地光明,以至于这个资深社畜发出来自灵魂的感慨:这就是命啊。   谢昭君好像快要哭出来:“阿郁,这是幻觉吗?”   裴京郁还没有从“纸片人”走出手机成为真人的事实中走出。   他愣愣地看向丢掉伞冒雨而来满身狼狈的谢昭君,忽然在想。   谢昭君又长高了呢。   “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实?”   “又梦到你了,真好。”   谢昭君自顾自说着,紧接着唇角扬起一个难看又勉强的弧度。   “阿郁……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裴京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谢昭君的西装被雨水洇湿了,那潮湿的水汽好像顺着肢体的相触一齐蔓延到了裴京郁心里,心中仍困惑又酸楚。   对方并没有用力,这是一个很轻很轻像羽毛似的拥抱。   谢昭君不敢,他害怕稍一用力,他的这场梦会再次破碎。   裴京郁感受到了对方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谢昭君仍然在颤抖着。   和梦里无二。   不同的是,不再像梦里那样模糊的寒冷和感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裴京郁不由自主伸手回抱住谢昭君,回应这个像羽毛一样的拥抱。   他的声音和雨声心跳声糅杂在一起,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谢昭君耳边。   “小昭,这不是梦。” 第60章 霸总の??   这不是梦?   这怎么可能不是梦呢?   谢昭君怔然,不自觉地松了手,松开这个轻如细雪的拥抱。   他目光极其专注地在眼前的人面上寸寸描摹,对方和以前的梦里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五官线条柔和,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微微上扬的眼角温和又坚定。   最引人注目的仍然是那双清澈的碧绿眼眸,宛若世间最纯粹的绿宝石,让人想要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谢昭君眼眶已经微红,说不出自己心里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惶恐、惊讶、欣喜……太多了,他难以言喻。   谢昭君嗫喏着开口,话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期许:“这真的……不是梦?”   裴京郁先压下心头诸多疑问,看着谢昭君这副模样,什么也没问出口,失笑道:“嗯,这不是梦。”   谢昭君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身前的人,却又如梦初醒般猛然收回,死死咬着唇,感受到尖锐的疼痛,他因此彻底意识到……   福利院的小君秉持这样奇特的想法渐渐长大。   某一年寒假,春节前夕,院长和闻女士出门采办年货,等到傍晚他们满载而归,透过漫天雪色,一个朦胧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挺着腰板,站得笔直。   一身雪白的棉服,像只冬季馈赠的雪娃娃。   福利院门口又走丢了一个小孩。   又是一个男孩。   说得好听是走丢,说得不好听,又是一个可怜的孤儿。   福利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孤儿,这自然不是什么稀奇事,真正令人觉得困惑的是,这个孩子生得极为漂亮。   一个男孩能以漂亮来形容,足以证明他出色的外貌。   他理所当然获得了众人的喜爱,出于对美貌的眷恋,以及,对客人的客套,福利院自上而下都对他报以宽和。   美貌暂且不提,客套确实是主观的。   没人怀疑他会寻到富裕的领养家庭,这个漂亮得像个雪娃娃的孩子,拥有傲人的资本,在这些朴实简单的孩子群里,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只白鹤掉入了鸭子群,是肉眼可见不合群的。   也因由这份美貌,所有孩子都会让着他,偷看他,甚至在他面前争着表现自己。   除了小君。   他是个怪人。   当然,这份怪福利院中的其他人早已习惯,也明白角落里除了蘑菇外还会生出来一个小孩,一个透明人一样的孩子。   然而新来的男孩不清楚,这个众星捧月的孩子拥有璀璨到耀眼的容貌,也理所当然被所有人放在心上。   他自然也认为所有人都乐意捧着他,并未思考过这世上还会有什么变故。   小君的头发遮眼睛,衣服也总皱皱巴巴的,蹲坐在角落里,常常是在发呆。发呆并不稀奇,但在热闹中的独处总会引人注意。   福利院过年时,院长和闻女士为大家包饺子,小孩们各自操持各自的工作,有的捏馅儿,有的揉面团,大多数都在忙碌,除了男孩。   男孩干不来这样的事儿,在他父母还未离世前,他什么活也没做过,不会,也不想,毕竟他生得好看,只要挥一挥手,多的是人来替他分解忧愁,就算是与人起了冲突,也没挨过骂。   他无聊得拖着下巴观察这群蚂蚁一样勤劳的人,体会到闲暇之余的困意。   而正在这时,角落里某一处,动了一动。   男孩顺着动静的源头望去,看见角落的沙发上,平铺着一件深黑的外套。   外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先是一只纤细的手指露出半截,接着,随着手指掀起衣服边缘,漆黑的外套下,露出一个洁白的下巴。   下巴小,又尖,消瘦地像只流浪猫。   下巴的主人刚刚可能在睡觉,因为男孩确实看见一道水光挂在那人唇角。   接着,又慢悠悠得打了个哈欠。   男孩觉得好奇,福利院里除了他外所有人都在忙着干活,即便是睡着了,在这份喧闹里也早该醒了,怎么会没人在意到这种程度,连一个相熟的伙伴也没来叫他?   男孩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及至他走到了那人面前,那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刚刚睡醒,还未回过神来,静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怎么不去帮忙?”男孩好奇得问,“大家都在前面包饺子,你怎么躲在这儿偷懒?”   那人没说话。   男孩起了坏心,清了清嗓子指责:“院长叫我来找你,你却躲在这儿睡觉偷懒!我要去告诉院长,让他来教训你!”   依旧没有回音。   角落里的人一动未动,似乎重新又进入了睡眠,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男孩疑心他装作没听见,心头不知冒出火气,“我和你讲话,你听见没有?”   漂亮的孩子从未尝试过被忽略的滋味,他心中涌起一股恼羞,紧接着又转化为滔天的怒火。   正是在这样极端愤怒下,几次询问未得到回答的男孩伸手掀开了那件漆黑的羽绒外套,蓦然露出内里——   一个小孩以蜷缩的姿势团成一团,就像母体种未长大的婴孩。   该是个男孩,尽管他眼前的碎发过于密布,完全遮挡住一双眼睛,但他依旧拥有男孩清澈的声线,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下,他终于改变了神色,发出一声惊呼:“啊。”   一声极轻微的呼叫,似乎是对于猛然出现在灯光下的恐慌,夹杂着微微颤抖。   男孩满意得望着他惊吓后的反应,心中得意:“早点让你出来,你不出来,躲在这儿偷懒,快点,院长叫你过去呢,你……”   他的话并未说完,原本躲在角落里的小孩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他奔跑的速度很快,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窜入地,一瞬间就没了人影。   男孩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恰逢这时院长召唤孩子们来吃饭了,男孩被几个一直簇拥在他身侧的孩子拉着坐到座位上,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面上,各自面前都放着一盘醋碟。   没有那个孩子的身影。   男孩拉着身边人的衣袖,迟疑得询问:“我刚刚看见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被他抓住衣袖的孩子歪了歪头,“谁?”   “大家不是都坐在这儿了吗?”   “还有人吗?还有谁没来?”   ……   男孩吸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情感,他甚至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否则为什么大家都没看见,只有自己看见了?   男孩第一次怀疑自己。   然而这份忧虑并未持续太久,餐桌上,闻女士站起身,对着一众狼吞虎咽的孩子们笑道:“我去给小君送去,你们慢慢吃,吃完放桌上,我来收拾。”   男孩提取到关键词,问身边人:“小君是谁?”   身旁狼吞虎咽的小孩想了想,含糊不清道:“是哥哥。”   “我怎么没有见过他?”   那孩子咽下口中饺子,想了想,含糊道:“可能在睡觉,我也和他不怎么熟悉。”   “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小孩实诚得摇头,“他总是留着长长的刘海,闻阿姨说了他很多次,也不改,胆子可大了,总是一个人呆着,也不和别人说话,就像一个——”   “哑巴。”   男孩补充。   男孩开始有意无意靠近小君,就像猎手靠近猎物一样,是带有别样目的的接近。   于男孩而言,簇拥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他无法也不能理解有人居然不喜欢他,不围着他转,看见他就如同撞见鬼,跑得飞快。   男孩皱巴着脸,开始从早到晚巡视四周的每个角落,再从中寻觅到一个小小的,不怎么显眼的存在,平日里这个孩子会穿着深色的衣服,或是纯黑,或是褐色,在阳光笼罩不到的角落里,显得更加隐晦。   隐晦的孩子身上并未有什么娱乐设备,大多数时候,他会捧着一本薄薄的图画本,目光停留在画本的其中一页上,久久没有动弹。   这是他的行为处事,贯彻着神秘和透明。   一个不起眼的存在,确确实实会叫人逐渐遗忘。   除了男孩。   男孩的执着源于自负,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单单和这个小透明过不去。   后来,上学读到新词汇,讲台上老师敲着黑板,板正面容:“这个,念不甘。”   非心所君,就是不甘。   男孩直到那时才明白,其实是自己的在意,导致这份好奇演变成执着,再从执着变成偏执。   小君在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人跟着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刚刚过完年,天气还是寒冷,他裹着好心人捐赠的棉衣棉裤蜷缩在沙发上,安心得当缩头乌龟。   那天院长给小孩们放了假,允许他们进行自由活动,额外附赠电视机的使用权。   福利院里不常看电视,孩子太多,光是抢着要看的频道就有十几个,无法统一喜好,而孩子一多,也容易起争执,或者摩擦,为了避免这些矛盾的产生,大厅里的电视机久而久之就成了摆设。   然而,男孩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在不知不觉成为孩童中的领头羊,不论男孩女孩都喜欢他,大概是源于他的长相,漂亮,极端的漂亮,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充满着怜惜,以及,仰慕。   男孩挑选了播放的电视,是一部外国诙谐默片,全篇色调灰暗,故事情节却引人发笑。   他抱着手站在人群中央,感受身边人的赞美,心中却难得地沉默,喜悦并未如往常般涌上心头,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望向角落,自己也说不清的急切,想要寻觅那个隐蔽的身影。   灰暗的身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望着手中的画本。   男孩头一次体会到茫然,就像是一场戏剧演到最后发觉竟是自己一人的独角戏。   果实摆放在自己面前,是尝不到喜悦的滋味的。   他食之无味地望着银屏上的剧集,余光却不断扫向角落,等到看见那道身影总算动弹一瞬,悄悄起身时,他也跟着起身,身侧有孩子发觉,询问:“你要去哪儿?”   男孩微微一笑:“去趟洗手间。”   福利院的厕所面积较大,因由孩子多,光是洗手台就有七八个,小君站在其中一个最矮的洗手台前,静静打开了龙头洗手。   刚刚睡醒,他的脑子不太清楚,有些迷糊地将手中捧着的清水打在自己脸上,想要醒醒神。   冰冷的水滴顺着侧脸缓缓落下,眼前过长的碎发被湿手撩上额头。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显露在镜子里。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微风,厕所门被人推开,钻着缝隙冒进来的冷风冻得小君一激灵,立刻垂下了脑袋。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大步迈进来的男孩先是质问,寻到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他的声音微微恼火,“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男孩不甘地询问:“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   前路被堵住,这个骄纵漂亮的孩子身材高挺,比小君整整高上一个头,言语急切,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冷冰冰的水流淌到下巴,再顺着下巴滴答掉在了地上。   逼仄的空间里,透明人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是在这份忧虑中,男孩从愤怒中寻回了些许理智,他迟疑着望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怀惴着某种的情感,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微微抬起。   一双湿漉漉的,宛若草食动物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这双眼里既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空洞地像是一只木偶。   可是,漂亮。   这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不同于男孩的艳丽,这双眼睛极清纯,极干净,圆圆的,像是两只玻璃球。   男孩呆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片刻后,在这份死一般的寂静中,男孩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你,你……”   他罕见地有些结巴,“我,我是说,你没必要怕我,看见我就要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捏着眼前小透明的下巴,几乎有些局促道:“我只是觉得好奇,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躲着我们。”   “我叫顾冶,你可以直接这样叫我,我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   断断续续的言语从顾冶的口中冒出,而对话中的主人公,则沉默地充作空气。   他的表情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就像眼前这场话剧仅仅是个人表演,他是观众。   顾冶磕磕巴巴讲了一大堆,眼瞧着没打动这个小透明的心,却见他要转身离开了,才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等一下。”   小孩停下了步伐,垂着的头微微侧起。   他的耳朵也生得可爱,白莹一只,像块温玉。   顾冶摇头甩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感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莫名其妙的他又确实干了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伸手,覆上眼前这冷漠孩子的前额,将黏在上面的碎发尽数拂下。   “这样出去,可能你会有麻烦,”顾冶解释,“最好,还是把它遮住。”   这很显然是谢昭君发来的短信。   裴京郁愣了一会,才打开聊天框,回复了一句好。   几乎是短信刚发出去的下一秒,深信就弹出一个对话框:【谢】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显示手机号搜索,申请的消息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D。   裴京郁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还是跟一场梦一样。   别的是什么他不敢想,但是裴京郁敢肯定,这是李涵看了最羡慕的一集。   麻溜地通过好友申请,聊天界面显示出对方的申请消息。 第61章 霸总の??   谢昭君心里五味杂陈,他这六年来想了许多关于这个游戏的事,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游戏竟然会叫【霸总幼儿园】。   令人很意外。   老实说他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还有种置身于梦中之感。   对方显然也是一副完全想不到自己一个“游戏人物”竟然会出现在他“现实”世界的惊讶。   谢昭君没有忍住再掐了自己一下,是真切的疼痛,但他并没有因为疼痛而皱起眉头,那紧绷的眉眼反而渐渐舒展了开来,唇边带起一抹笑意来。   真的,不是梦。   裴京郁等了半天,那边终于回复了一句话。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都没有停。   汽车里有股汽油味,不怎么好闻,又因为天气还未回温,即便是春季,也透着寒意。   车窗紧紧闭着,小君透不过气,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遏制不住喉咙的干咽,胃部有痉挛,他伸手覆上腹部,新奇得思考:原来晕车是这个滋味。   小君没晕过车。在他有记忆来,只坐过大巴和公交。   大巴和公交是通往学校的方式。   而学校就在市中心,与福利院同一个市,行驶的时间至多几十分钟,更多的就没有了。   从前的那些车上人很多,尽管嘈杂,但空间大,男女老少都有,气味也不是单一的,人气冲淡了车辆本身的汽油味,小君没有晕过车,或许有其中的原因。   但如今不太一样,情况发生了变化。   紧闭的车厢里,仅仅有三个人。   小君有些局促,只好保持沉默。   沉默中,又因由晕车,越发昏昏,脑袋也有些迷糊。   正是在这片寂静中,李雯握住了他的消瘦的肩膀,她说话带着点南方人的腔调,声音放柔了,像在唱摇篮曲:“我想,你们院长在出发前或许也给你讲过,关于领养家庭的一些资料,不知道你记住了没有。”   小君望向她。   “你的养父,就是领养你的家庭的男主人,嘱咐我再来为你简单介绍一下,避免你们相见时出现差错……”   女人顿了顿,面上流露一丝怜惜:“一些忌讳事宜我也会告诉你。”   “你的养父姓谢,是我的顶头上司,他的脾气和气,性格也温和,我料想他对待孩子也不会严厉到哪里去。他有个喜好,就是养花,你往后送他礼物,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   “女主人姓白,同样温和,性格也好相处,她喜欢安静,在家的时候不要让她觉得吵闹,有些不懂的或者不会的事情可以来问我,我会将联系方式写在一张便利贴上交给你。”   “除此之外……”   李雯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什么,并不能叫小君看清。   “你还有一个哥哥。”   李雯斟酌着语气,思量着开口:“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不怎么爱出门。”   “他的脾性率直,如果遇见他,最好不要和他起什么冲突,凡事让着他点……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小君贴着暖和的靠背,看见李雯眼中掠过的踌躇,他并未多问,也并未追究可怜指的是是什么,只是点头,不进行多余的询问。   这趟车开了有一个多小时,从市区一路抵达郊区,等到满目都是绿意盎然,这小孩才恍惚从浅眠中醒来,睁开眼,盯着眼前这幕风景,半晌才从记忆中的院落转变到现实。   原来他已经出了福利院了。   小君点头。   原来他已经在通往家的路上了。   小君又摇了摇头。   他并不能理解一个家庭的含义,院长教过他,大概是几个拥有血缘纽扣的人聚集在一块,就和福利院里一样,都是兄弟姐妹们。   这样想,他又觉得困惑了。   福利院里也是一个大家庭,偏偏有人可怜他们,要将他们分开,前往各自的家。   寻到家的孩子们没了踪迹,从大家庭融入到小家庭里。   小君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常常觉得困惑。   但他从不说出口,院长和闻女士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总不会害自己。   毕竟临走前,闻女士的眼泪像一串掉了线的珍珠,哭得很伤心,然而,她的唇角却是弯起来的。   “小君,你是要去过好日子啦!”   这是个好消息。闻女士是这样说的。   小君深信不疑。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王司机下车,先是去后备箱拿行李,李雯摸了摸这个乖巧孩子的脑袋,又撩起一缕他额前的碎发,提醒:“小君,你该去剪头发了。”   头发确实已经遮住了眼睛,小君抿了抿唇,小声说:“不要。”   然而这份拒绝没有让李雯听见,这个热心的小助理已经下了车,替小君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到家了。”   车外的世界,没有汽油味,也没有人味。   空荡荡一片,像小人进入了森林,在这片荒郊野岭,居然有一大片梧桐。那样大的树根,那样粗壮的枝干,构成了一个地上王国。   小君吸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一幕发呆。   他从车后座跳下来,顺着李雯的指引,看向这片梧桐林的尽头——   一扇硕大的欧式铁门,上头挂着一把锁,在太阳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李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到家了。”   小君在心中思索,原来这就是他的家。   比大家更小一点的,小家。   王叔已经将行李拿下来,其实东西是不多的,大多数是小君的贴身用品以及院长和闻女士塞进来的零食,怕小君路上无聊安排的,仅仅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   这个憨厚的男人笑着说:“走,小少爷,我们回家。”   铁门是被里面的佣人打开的。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佣接到了讯息,从房子里跑到大门口,一路上气喘吁吁,直到抵达大门才站直。   这女佣细看生得清秀,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动作轻柔得擦去额头的汗,看见门口站着的李雯,就露出一个笑:“那个人送到了吗?”   李雯皱起眉,环顾四周,一面又看向王叔。   两人四目相对,先是迟疑,接着,又转变为担忧。   李雯摸了摸身侧孩子的脊背,往前推了推,态度礼貌,语气试探道:“小君少爷,是送到了。”   女佣眯了眯眼,正对着太阳,不怎么能瞧见那人的脸,她擦着额头的汗,一面上前几步,待看清了小孩的脸庞,才发出一声惊叹:“怎么长得这么丑!”   小君无知无觉,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女佣清秀的面孔流露一丝嫌弃,她扭头询问一旁站着的李雯和王叔:“真是谢先生收养的孩子吗?不会是被哄骗了吧?”   “谢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收养这么丑的孩子?”   李雯有些听不下去,打断她:“就是这个孩子,谢先生亲自和我确认过。”   女佣讪讪,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李小姐,我不是不信,只是你看他这个样子,确实是和家里其他人差距有些大……”   李雯不在意,“头发遮眼睛而已,剪了就好了。”   “只是眼睛被遮住了而已,他生得又不丑。”   小君确实不丑。   皮肤在太阳底下透着粉,脸小,鼻子也小,五官生得正正好合适。   可是瘦。   瘦得合适叫做苗条,不合适,就成了竹竿。   小君不能称之为竹竿,但也和竹竿差不了多少,已经到病态的地步,自然是不健康的。   这或许是因由他常常躲着人群,不爱吃饭,也不爱运动。身上没几块肉,还总是睡觉。   长期积累下来,就成了消瘦。   加上他总留着刘海,惯常不能露出眼睛,尖尖的下巴撑不起五官,就显得普通。   女佣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用钥匙解开了大门,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更为壮观的景象在小君面前展开。   一座半径有三十米的巨大的喷泉呈现在面前,中心立着的纯白天使雕像露出甜美的微笑,池中水声哗哗作响,卷起一串串雪白的浪花。   小君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没有动弹。   水声喧嚣,本该是很吵的画面,可是这副景象却莫名静谧,女神雕像怜悯的目光是一记镇定剂,莫名熨帖躁动的心。   女佣心中得意,一面又轻笑:“离喷泉远一些,小心被浇到身上。”   李雯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低下头贴着耳朵说:“喜欢吗?”   小君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喜欢。”   李雯就笑:“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玩。”   王叔推着行李箱催促,一面又笑:“别磨蹭了,快点进去吧,等会天要黑了。”   小君就不再观赏喷泉,跟着女佣婀娜的背影,一步步往屋子大门走去。   谢家住宅是西式建筑,一栋高层别墅。   遥遥望去,壮丽的像是中世纪的巧匠建造,就像一座城堡。   小君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女佣的目光刚一瞥过来他就注意到了。那目光令他觉得不舒服,像是时刻有人用显微镜观察他,窥探他,令他觉得为难,就不怎么君意抬起头。   李雯牵着他的手,说:“到了。”   这双手有温暖的力量,小君又掀起眼皮。   屋子内平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地毯是深色的,有些发红,又有些发黑。   小君跟着女佣走进来,身后,李雯推着他的背。   被牵引到陌生地带,寻常孩子可能会害怕,会担忧,会因未知而感到迷茫。   小君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他有的,只有犯困。   硕大一座城堡,屋子里竟一点声音没有,空寂得仿佛另一个维度。   极其适合发呆。   极其适合睡觉。   极其适合……小君。   简直是量身定制。   小君爱上了这个地方。   将他安全送达后,李雯在临走前果真递给他一张便利贴,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李雯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都在的。”   小君寻找了一块角落休息。   女佣抱着手臂,在离去前趾高气昂地规定:“我要去准备晚餐,现在没有功夫管你,你就呆在这,不要乱跑。”   女佣规定的活动区域仅仅是客厅角落的一个小沙发,仅仅能容纳一个人坐着,长度既不能躺着也不能趴着,大小极其刁钻。   然而小君想了一个更刁钻的方法克服困难。   他将自己像蛇一样,蜷缩在一块,手脚并起,当了次乌龟。   李雯和王叔在临走前将行李箱交给他,小君寻到了这个行李箱最厉害的作用。他将这箱子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了自己的踪迹,就安心得进入了睡眠。   小君惯常是不做梦的,多数原因可能是他没什么思考的事,少数是因为他没有挂念的人。没心没肺到这样的地步,在这场梦里,却梦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恶魔。   这恶魔生得如何暂且不提,但它过于庞大,过于凶险,以至于在梦中令小君遍体鳞伤。   恶魔说:你要交换东西给我,我才会放过你。   小君问:你要什么?   恶魔笑了,笑容狰狞:我要你——   深渊大口嗷呜一下扑来,小君猛地睁开眼,摸了摸额头冒出的汗水,头一回体会到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但小君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城堡里黑漆漆,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小君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鞋子,睁大眼睛发呆。   他有点饿了。   或许是刚刚的梦境令他产生了被吞噬的幻觉,他罕见得体会到饥饿。   女佣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君打开了面前的行李箱,从里面翻找出闻女士为他准备的零食。   撕开饼干的包装袋,小君往嘴里塞了一片牛奶味的压缩饼干。   啃着饼干,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君没见到院长和李雯口中的家人,也没有看见刚来时遇见的女佣,他迷茫的立在黑夜中,像是一只寄居在龟壳中的虫子。   这时他又想起李雯临走前给他递来的纸条,那上面写了她的电话号码。   小君从口袋里翻出纸条,开始寻找电话。   城堡庞大,又漆黑一片,寻找之旅实在艰辛,小君摸索着前进,推着行李箱挡在身前探路。   路途艰辛,四周无光,小君在黑暗中睁着眼,环顾四周,才在这片空荡的区域捕捉到一片光亮。   头顶,距离他几个身位的距离,一郁昏黄的灯光笼罩下一片柔和。   楼上有人。   小君猜测或许是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李雯口中的他的养父母回来了,只是因由自己躲起来了,所以并未发现自己。   他摸索着终于寻到了楼梯。   那上面居然也铺着厚厚的毛毯,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没有。   小君顺着楼梯一节一节向上走去,目光中的那片光亮渐渐扩大,目标显得清晰,小君终于发现闪着光的是什么——   一只飞蛾。   确切来讲,或许是一只蝴蝶。但小君没怎么出过门,就不怎么清楚户外的生态。他只在屋子里见过这类细小的生着翅膀的生物,清醒得扑向火堆。   这只飞蛾身上挂着一个灯泡,炽热的灯泡外表与飞蛾相撞,发出嗞嗞的声响,残忍得在这只漂亮的生物翅膀上,烫出一个硕大的洞。   深蓝色的、犹如绸缎的翅膀变得残缺,好似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捕食器具,变得萎靡不振。   它轻微得颤动触角,如同死前的最后一舞,想要展开美丽的薄翼。   小君已经走上了台阶,望着它,不知怎么,伸出了手。   他捏起飞蛾残破的翅膀,将它从滚烫的灯泡处撕下。   割裂的过程是痛苦的,粘在灯泡上的翅膀变成了一摊已经干涸的黑色的粘液,余下的还能动弹的区域,又变成了自娱自乐。   无法飞行,不能觅食。   结果是,等待死亡。   小君望着手心中的飞蛾,又抬头看向那只散着暖光的灯泡。这只灯泡孤零零立在这儿,显然是他人纵然的产物。   飞蛾扑火,成就了这个恶趣味。   小君正要上前,看清楚那上面还有没有余下的生物,手指附上粘着灯泡的灰色墙壁,却一瞬失了重,向前栽去。   在摔倒在地的前一刻,小君沉默中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挂着灯泡的墙壁,是一扇门。   膝盖砸出一声重响,继而,又是咚一声闷响。   然而却没有痛感。   小君后知后觉,原来这间隐蔽的屋子里,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甚至,材质比之楼下的羊毛毯还要更加绵软。   像是踩在云朵上,并无实感。   但这些,小君无法探究。   他抬起头,望着富丽堂皇的房间内里,灯光璀璨,恍如白昼。   刺眼的灯光照得他眼眸酸痛,他忽而垂下脑袋,想要抹去眼角因灯光分泌的生理盐水。   然而,正前方穿来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是一道颇有些沙哑的声音,仿若多日没饮水的旅人,并不能算得上好听。   唯一能察觉的,也只有语气里的专横。   以及,专横也无法掩盖的娇纵。   声音的主人高高在上,仿若嫌恶,又似痛恶:“滚出去。”   屋外,因由动静赶来的女佣发出低声呼叫:“哎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女人上前一步拽住小君的胳膊,摸着手中硌人的骨头,心中先是一惊,过后,又是猛地拖拽。   即将被拖出门房前,小君的余光流转,隔着细碎的头发,瞥见一抹艳丽的风景。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繁冗宽大的床铺,宛若中世纪贵族的奢靡,床脚边缘搭着纯白的动物皮毛,垂落下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绒球,而在这些绒球下方,则充斥着寓意富贵荣华的珍宝——大多是珍珠,少数有宝石。   这些密密麻麻耀人眼的珠宝镶嵌在木制的床头床尾,乃至整片留白区域。   珍宝辉煌,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晃眼。   而那上面,坐着一个少年。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像梦一样,都已经实现了。   “那……阿郁,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吗?”谢昭君开口问他。   裴京郁上扬的眼角是柔和又坚定的:“那肯定啊,咱俩谁跟谁。”   “那就好。”谢昭君仿佛吃下了安定剂,心中的不安忐忑逐渐散去,他扬起唇角,“我很开心。”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又去吃了一顿饭,而后谢昭君送裴京郁回了他出租屋楼下。   他撑着伞看着对方走回这栋灯火通明的房屋,笑着对裴京郁道了声再见。   直到哪怕对方的背影已经逐渐消失在楼道之间,谢昭君唇角的弧度也没有再落下去。   他心中下着的那场经年未歇的雨终于停止,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六年前大雨里停下,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人。 第62章 霸总の   裴京郁打开门回到家,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换上拖鞋走到窗子旁边,推开窗向下看,雨里那朵黑色的花还在原地停留。   由于楼层高度的原因,那朵花就像是裴京郁视野里一个不起眼的点,如瀑的雨落在上面就像铺上去的一层小小的白漆。   对方在楼下逡巡的目光忽然间停滞,落在自己身上,隔着雨幕和几层楼的距离和自己对望。   裴京郁看到谢昭君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仰着的头幅度很轻的一点。   雨声磅礴,打在伞面上像是交响乐,谢昭君听见雨里传来那人的声音。   明明距离更加的远,雨势更大,却远比前天那道隔着雨幕和手机的话语要听得清晰。   “快回去吧,到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往后的许多年里,小君偶尔会在发呆时想起这一幕。   如同放映机一样迅速划过的画面,像是某种经典的电影情节,氛围是不需要营造的,有些人站在那就是一幅名作。   值得挂在拍卖会上充作压轴品的,一枝带毒的玫瑰。   早八点的晨曦会为他送去最耀眼的光辉,赞美他咄咄逼人的美貌。   微风也偏爱他,掀起的涟漪不及风浪里的狂躁,特意剖开柔软的内里,奉上温和的体温。   若要说一切恰到好处,又不尽然。   美丽的动物能是羊,鹿,猫,狗,同样,也能是一条蛇。   阴暗、恶毒,却美艳。   偏爱往往是因为这张脸,也正是因由这张脸,才有源源不断的关注和怜惜。   小君在被赶出门前,只来得及瞥见他的侧脸,灯光下盈盈的一张脸,不可方物。   少年人堪堪露出的侧脸,却写满了厌恶。他眯起眼,像只慵懒的波斯猫,这个由富贵堆积成的少年一举一动尽显娇气,下巴高高扬起,骄傲不可一世。   女佣的推扯很有见效,小君踉跄着向门外走去时,听见一声轻笑。   不响,却也不至于无人在意。   这笑里带了点鄙夷,并不好听,然而女佣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比刚刚更加猛烈,拖拽的力道上了另一个层次。   小君并不笨,大考小考总能摸上优秀的行列。   他想,这笑大概不属于广义的范畴,也不属于嘲笑和讥讽,而是另一种维度——   这是鼓励的笑。   他在鼓励这样的推搡。   在鼓励这样的对待。   在暗示,在漠视,在看戏一样的玩味。   得知这个讯息,寻常孩童或许会难过,会沮丧,会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   会因患得患失开始猜测导致自己不被喜爱的原因,难道是自己身上出现的问题,才导致遭到了厌恶吗?   小君不是这样的孩子。   他只是觉得困惑。   福利院里得知的外界信息有限,老式电视机播放着往往是动画片和喜剧电影,即便小君到了上学的年龄去了学校,然而小透明在学校里同样不起眼,他学不会交际,就得不到一点外界的趣闻,没有上网的渠道,就无法辨识这个世界这否如自己臆想的那样风平浪静。   他不曾听闻过有关亲情的荒唐事迹,也未有一日得知亲缘纽扣会出现错误。   在他狭隘的人生经验里,家人总意味着好的,就如同闻女士一样,是不计报酬的付出。   正如付出就能换得回报,他认为爱护能得到回应。   他顺从地跟着女佣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走出这间富丽的房间,怀惴着这份困惑,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女佣的步伐急促,仓皇无措,仿佛身后危机重重,这样迅速的速度,小君并不能适应。他在第四次险些跌倒时,伸手拽了拽女佣的衣服下摆。   女佣没好气得回头,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累赘,先他一步劈头盖脸地批评下来:“谁叫你到处乱跑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呆在那儿吗?”   尤不解气,又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对小孩来讲,这是个顶顶严重的批评,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里,从没哪个孩子乐意被扣上这顶帽子。   小君却不生气,也不脸红,甚至情绪连点起伏也没有。只是像个木头人那样,抬起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语调未有丝毫波澜:“对不起。”   示弱就是认错。   女佣心头憋着的火无处倾泻,正巧眼前有个垃圾桶,正要接着发作,却听下一秒,这个惹事精开口,声音清亮:“可是我饿了。”   这下一口气彻底憋在胸口。   女佣要说的话卡在嘴边,几乎气笑了,稀奇地望着他。   “我醒来之后没有人,”小君望着女佣的眼睛,一字一顿,极艰难地从嗓子眼憋字,“只有那里有光。”   黑夜中摇曳的灯光就像引路灯,理所当然聚焦注意。   女佣卡壳一瞬,“那你也不能往上面跑,你难道不知道那里……”   那里,那里有……   “那里有什么?”   小君望着她,隔着幕帘一样的碎发,目光泠泠。   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语气里掺杂的好奇。   当然是……   女佣正要吐出,却在刹那像被什么击中,话语戛然而止。   她认命般闭上眼,厌恶地瞪了一眼小君,“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行了,跟我来。”   厨房在一楼,靠近餐桌。   餐桌早已被收拾干净,女佣不允许餐桌被弄脏,就让小君去到厨房里,站着解决温饱。   晚餐是已经冷透的菌菇鸡汤,还有一碗半冷不冷的米饭。   汤汁浇在米饭上,在黑暗中味觉被无限放大,小君摸了摸早已咕咕作响的肚腹,就着汤水吃完了饭。   饭菜冷,咽下后胃部隐隐作痛,小君又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挑出一包饼干啃。   女佣站在一旁,将碗筷随意丢进厨房凹槽洗碗池,接着大步走到小君面前,声音透着股厌烦:“吃完了就起来,我告诉你房间在哪。”   小君从椅子上跳下来,手中抓着饼干,咽下嘴里的碎屑,才望向她:“只有我们吗?”   女佣觉得莫名其妙:“除了我们还有谁?”   过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诧异地望着这个不起眼的孩子:“难不成你以为先生和夫人会来找你吗?”   小君没有说话,垂下脑袋盯着鞋尖。   他真这么想。   这个异想天开的孩子。   女佣在鄙夷中扬起了眉毛,声音低沉着警告,“趁早收起这点期待,不要再痴心妄想。”   “如果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接你?”   小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既未讲出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领养自己这样的蠢话,也未露出女佣想象中的落魄和可怜。   由于小孩头发过长遮掩住眼睛,女佣只能瞥见他垂下的唇角。   没有弧度,约莫还是在意的。   只是既没闹,也没哭,是个极其内向的性子。   最后,女佣实在觉得无趣,单方面解决了这场对话。   她扭身一转,头也不回,“跟我来。”   小君的卧室在二楼。   走上那条长长的通道,地毯铺满了前方,目能所及,都是漆黑一片。   楼上不开灯,女佣拿着一只手电筒照亮前方。   电筒的能力有限,照不到太远的地方,只有几米的能看清。   走路时女佣不讲话,似乎是忌讳什么,步伐也快,小君跟在她身后,几乎是要跑着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然而,即便如此匆忙,小君依旧舍下一些闲暇,向后望去——   距离那片光亮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   相隔甚远,两个极端。   小君最后望了一眼那只散着微弱光亮的灯泡,收回了视线。   顺着长长的走道一路向前,直到抵达尽头。   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把手已经有些坏了,要掉不掉挂在那,似乎上了年头,铁制门把手发出刺耳的噪音。   女佣用钥匙将门开开,敷衍道:“就是这。”   便转身就走。   留下小君一人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   推开门,漆黑一片的内里涌现出一阵灰尘。刺激地小君打了两个喷嚏。   没有灯光,无法看清里面的样貌。   小君踮起脚尖,在进门入口的墙壁上摸索着寻找开关。   墙壁潮湿,闻起来有股霉味。   直到灯光亮起,小君望着眼前宛若杂货间的房间,心中确认。   这就是他的家。   原来这就是他的家。   有城堡几百分之一那样大。   凌晨两点,谢家住宅门口才亮起闪光灯。   一辆通体漆黑的汽车停在屋外,从上走下的男人衣冠整洁,五十岁的样貌,生得一双隽气的眼睛,主驾驶的男人先他一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先生,到了。”   男人揉了揉眉心,疲倦的脸上呈现一丝怅然,他并未下车,而是询问:“孩子送到了?”   王司机点点头:“下午,李小姐将他送到家中,我和她一起去接的。”   “你看那孩子脾性如何?”   司机挠了挠头,笑道:“脾气挺好的,就是有点……”   男人望着他:“有些什么?”   “内向。”司机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见他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才接着道,“过于内向了,这一路上什么也没问,都是李小姐一个人说,也不怎么动,就倚着靠背睡了一觉。”   男人点点头,“文静点好。”   文静具体好在哪,男人没说,司机也没问。   孩子嘛,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就和吃饭口味一样,吃什么都要符合自己的口味的才能满意。   王叔想起那孩子消瘦的脸颊,又为他高兴,来到这样的大户人家,肉眼可见的前程光明。   福利院再如何好,那也不是家。   男人下了车,径直走向大门。   门口早早站着女佣,她毕恭毕敬地弯腰,低着头轻声道:“先生,欢迎回来。”   谢嘉润望着她,目光极具压迫感:“小祈休息了吗?”   楼上灯光显然亮着,女佣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没有。”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就不再过问。   走进大门,他脱下大衣,女佣接过,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先生,您需要用些夜宵吗?”   “宵夜?”   “晚餐后厨房里余下的食材,还有不少。”   谢嘉润摇了摇头,“不用,你……你照顾好小祈就好,其他不用过问我。”   女佣垂下脑袋,轻轻应了一声。   谢嘉润走到客厅处时顿了顿,望着那只突兀出现在眼前的行李箱,这才想起什么,问身侧的女佣:“那个孩子接过来,人去了哪里?”   女佣知道他口中的孩子,心中一窒,原以为男人不会过问,她才做主将那个孩子安在了杂物间,现在深夜,估摸着早就睡下了。   她略一思索,才道:“我将他安置在一间空房里,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下来了。”   她赌了一把男人不会多么在意这个孩子。   谢嘉润闻言果然道:“睡下了就不打扰了。”   一些话,就留着明天再说。   谢嘉润捏着眉心,愈发觉得那里疼痛,他近一年来总有些心悸,出了那样大的变故,确实令人憔悴。   他如今不过六十岁的年龄,头发已经花白。近五十岁才得唯一的孩子,却遭遇变故,铁做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衰老的面庞已经经不起蹉跎,谢嘉润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光亮处。   一只散着昏黄灯光的灯泡挂在门前。   显得孤零零的。   无依无靠的模样。   谢嘉润心中猛地阵痛,想起什么,对身后的女佣道:“我上去看看,你在楼下等着,不要跟来。”   少年正在看书。   他这样骄纵的孩子却有个雅致的爱好,说出去没几个人相信。   谢嘉润自小穷,养孩子就往书香门第那教习,请来书法老师和舞蹈老师来教导儿子,为的不是获奖和发展前景,而是熏陶心性。   买的诗词字帖和名著堆满了书架。   这本是个美好的祈君,毕竟不是每个家长都能正正好摸准小孩的心。   少年却是个例外。   他真喜好看书。   谢嘉润推开门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本诗词集选,看得津津有味。察觉到门被推开,他也没有抬头,只是道:“回来了。”   谢嘉润吸了一口气,缓和语气中的酸涩,轻声道:“今天爸爸有事,回来得有点晚了,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少年瘪了瘪嘴:“就那样。”   他翻了一页书,又抬头:“你来做什么?”   “爸爸来看看你。”   少年笑了,笑容堪称璀璨,叫灯光也失色,然而吐出的话却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割着谢嘉润的心:“回来看我死没死啊?”   “你……”   谢嘉润心脏猛地一跳,对死这个字眼格外敏感。   然而他还是说不了重话,只是沉默得望着他。   少年觉得无趣,叹了口气又抬起眼:“讲讲道理,爸爸,你真无趣。”   男人沉默得望着他,片刻后,声音才缓缓响起:“我已经半步入土,不能陪伴你多少年,操持这么大的产业本来是为你创造一个即便是发展兴趣也能不愁吃穿的环境,可是……”   少年托起下巴,将书本合上,饶有兴趣得道:“继续啊。”   男人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我去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孩子。男孩,和你一样……和从前的你一样健康。”   “我预备将他抚养长大,培养他成为公司一员,教他如何扶持公司,让他接过家中大部分事务,成为谢家的接班人。”   少年笑得灿烂,“那多好,不用一个废物管家,也不用被人嘲笑连生理需求都要人帮,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多好。”   谢嘉润望着他的眼睛,目光触及空洞的眼珠,心头无法避免得感到悲痛:“小祈……”   他继续低声道:“我收养他,是为了你。”   少年觉得有趣:“为了我?”   “他会代替我照顾你,等到我走后,你的母亲走后,还会有谁能一直陪着你呢?这世上除了亲人,除了至亲,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我会将公司的股份全数交给你,我为你磨练一把武器,那个孩子,会叫你哥哥,往后会一直照顾你。”   “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领养的他?”   “是的。”   “取名字了吗?”   谢嘉润不明所以:“还没有,但那位院长与我提起过,那孩子似乎是叫做小君。”   “什么君?”   “君望的君。”   谢自祈靠在枕头上,将手中的诗词本砰一声砸出老远,甩在地上。   他像个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子,拍着手叫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要我来替他取名字,你刚刚说,他叫小君,我不要这个名字。”   “我姓谢,他自然是要跟着我姓,往后也要跟在我身边,自然是要和我名字匹配,两个字不好,念着不好听,也不好玩,我想想,爸爸,你等我想想……”   “……谢、谢……谢昭君?”   谢自祈叉着腰,高坐在床上,笑容明艳,却残忍:“他就叫做谢昭君,我为他取的这个名字。”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谢昭君,一呢,就祝我长命百岁,二呢,就祝我身体早日康健,三呢——”   谢自祈笑:“就让我们永不分离。”   “好吗?”   那束花被裴京郁凑上他眼前,于是粉色在视野里急速放大,花香在两个人身侧纷飞。   同时接近的还有对方那双露出来的绿色眼眸。   裴京郁看向他道:“以后我不会莫名其妙消失了。”   “都怪可恶的园神,突然就更新,一更新就是这么久。”裴京郁说到这里有些恼怒,“现在知道原因了,老实了。”   伸出手揉了揉谢昭君的头发,裴京郁道:“一定不会再不见了。”   “好,我相信你。”   “阿郁。”   回到家后,裴京郁有点饿了,开始准备做饭,简简单单吃完饭,又过了好一会,对方才给他发来报平安的短信。 第63章 霸总の荣幸   两个同事恰好相携从裴京郁身旁经过,对着他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裴京郁微笑着回了她们一句。   李娉婷看着门口站着的谢昭君,和身边的林诗悦小声地讨论起来。   “这不是那个……”   “也不知道他在等谁。”   谢昭君从睡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晒烫了他的眼睛,   日光不讲道理,透过房间唯一一扇狭窄的窗户,炫耀光亮。   至于这份光亮是否真的适配,暂且不提,谢昭君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许久,才冒出一个念头——   又饿了。   衣食住行,食是第二位,于谢昭君来讲,却是第一位。   由于饥饿难耐,谢昭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因年久未修显得破败,又因由这份破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目光从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移到身侧摆放着各种杂物的木箱。   这年头已经不怎么能看见木箱子,容易潮湿,也重,不好搬运。   年久,又容易被蛀虫盯上,咬空木心,成为脆弱的空壳。   眼前这木箱显然上了年份,木香早已变得土腥湿气。外头挂着的一把铁质锁表皮斑驳,露出内里铜锈,沉甸甸垂在正中央。   谢昭君静静望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昨日的衣服依次穿好,接着从床铺跳下。   脚底与地面发生碰撞,咚一声落地。   个子太矮了,又瘦,纤细的脚踝险些扭伤,谢昭君蹲下来,系好鞋带,思考着等会下楼,看看能不能把行李箱里的食物都搬上来,那样自己就能安心呆在屋子里,不必进行没必要的体能消耗。   没等他想好是先去楼下,还是先去找个卫生间擦擦脸,谢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砰一声惊响,谢昭君抬起头,看见一道属于女人婀娜的身影,将他吞噬。   “先生找你。”   女人简洁道明来意,目色依旧傲慢:“你知道的,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没有谁会喜欢不识好歹的孩子,”女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警告,沉声响起,“摆正你自己的姿态。”   谢昭君顶着一头邋遢的、还没来得及打理的鸟窝一样凌乱的头发,去见了他名义上的养父。   出席无数慈善晚会的,拥有偌大家产的谢嘉润。   谢昭君对他的认识浅薄,大多是在电视机上的经济新闻里瞥见过几眼,院长爱看这类新闻,往往趁着孩子们吃早饭的时间打开电视机,倚在沙发上,边翻报纸边趁闲看几眼。   谢昭君捧着早餐,躲开人群时,就和院长待一块,听他讲述国家大事,加上一些关于财经领域的话题。   而一旦提起财经,就和谢嘉润脱不开关系。   就像鱼离不开水,本地富豪与谢嘉润挂上联系,打上了死结。   而对于这样一位传说中的商业精英,谢昭君若说激动,倒也没有多激动,他恰恰只是熟知这位富豪,明白他有些钱,也给福利院捐过不少钱,更多的就没有,不像院长满脸通红的艳羡,也不像李雯和王叔的毕恭毕敬尊敬,或许有好奇,但这份好奇远不及填饱肚子这件事重要。   谢昭君跟在女佣身后,像一只耷拉着的尾巴,从昏暗的屋子里出来,顺着长长的走廊,抵达楼梯拐角处。   往下看,长方形的餐桌上,正位上坐着一位男人。   已经上了年纪,白发黑发混杂着长,瞧着年龄五十多岁,依旧干练,眼睛炯炯有神,腰板挺得笔直。   女佣的步伐渐渐轻快,刻意隐藏脸上的情绪,带上一张人皮面具。   谢昭君看着她低下头,恭敬道:“先生。”   谢嘉润抬起头,扶了扶银边眼镜,斯文的脸上依旧可见往日的俊秀,他招了招手,冲着眼前这个小孩露出一个笑,“小君?”   笑容也掩藏不住疲倦,很是憔悴,笑得也不好看。   谢昭君立在那,望着他的眼睛,黑黝黝的一片,瞧不出什么东西,也看不出喜爱。   谢嘉润没得到回答,以为声音太小,孩子没听清,就又重复一遍:“是小君吗?”   谢昭君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谢嘉润也不生气,细细观察面前这瘦小的孩子,从头发向下,慢慢移到小孩捂着肚子的双手,想起什么,笑着问:“饿了吗?”   谢昭君点头,力道比刚刚要重。   并且强调语气,“很饿。”   谢嘉润笑了,又似乎没有,面上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处,对着一旁站着的女佣道:“再去拿一张凳子来,矮一点的。”   谢昭君坐在男人身侧,抓起一片沾着果酱的面包啃,他吃东西时很专注,大部分时候处于真空状态。   男人在他身侧断断续续讲话,谢昭君只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男人说:“小君,作为你的……父亲,我不算严厉,你可以自由发展自己的兴趣,金钱上的问题我不会亏待你……”   “家中,除却我,还有你的母亲,她近来忙碌,去了国外,暂时无法回来,她的脾气很好,你不必担忧相处,除此之外,你……你还有一个哥哥。”   谢昭君抬起头,望着他。   男人的面上果真流露出悲伤的色彩,几乎有些落魄:“你尽量与他相处。”   谢昭君咽下嘴里的面包,想了想,问:“哥哥叫什么?”   “谢自祈,”男人说,“自我的自,祈祷的祈。”   谢昭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来到我们家,自然也不能还叫做小君,这个名字太随便,我为你重新取了一个名字。”   谢昭君舔了舔唇边的面包屑,掀起眼皮,望着他。   “谢昭君。”   谢嘉润望着眼前这个小孩,并未从他平静的面上捕捉到不满,或是困惑。   像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他轻声道:“知道了。”   谢嘉润离开时,手指试探性在谢昭君的头顶摸了摸,摸到了发旋,蓬松可爱的像一个小酒窝。   “有什么不会的,就去问这个姐姐,”男人指了指女佣,“我不在家时,由她来照顾你。”   谢昭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像个哑巴一样,只是轻微上下点了点头。   及至门口的汽车驾驶离开,已经将近十点,太阳缓缓爬到半空,到时间准备午餐了。   女佣忙着做饭,无暇顾及正在发呆的谢昭君,只是在临走前,将一把小巧的剪刀丢给他,“花瓶里的玫瑰枯萎了,你去花园里再去剪一枝过来。”   谢昭君扬起头:“花园在哪?”   “出门左拐,有一条鹅卵石小道,你向前走,就能看见了。”   谢昭君顺着女佣的指使,果真看见一条荫幽小道。这条道路不怎么平整,头顶的树枝将阳光裁剪成细碎的斑驳,像悦动的精灵,俏皮可爱。   谢昭君用脚踩上这些光亮,闷不做声向前走。   他在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是他惯常爱干的事,微风浮动,卷起他脸侧一缕头发,在这样惬意的静谧时光里,不远处一座透明的像是水晶一样的小屋引起他的注意。   屋子有层层叠叠的植物,缤纷与绿意交杂,别有一番趣味。   谢昭君嗅到一股香,有点像花香,又有点像雨后潮湿的泥土,那样清新的香气。   他的脚已经立在了那座水晶一样的小小屋前,心中万分确定这就是他寻找的花园。   伸手就能推开这扇门,进入这样梦幻的天地,陷入大自然宽阔的胸怀。   鼻尖的香味若有若无,引诱着他的心。   手指不可控搭上了冰冷的门,水晶一样的质感,冰冷却光滑,摸起来像块石头。   吱呀一声,风给了谢昭君勇气,顺应这份悸动,轻轻将它推开。   铺天盖地的花香袭来,淡雅的,艳丽的,楚楚可怜的,花团锦绣,各成一派。   谢昭君站在原地,没有动。   花园的主人似乎爱惨了玫瑰,栽种无数,距离谢昭君三步之遥的地方,就有一小团玫瑰丛,随着门开钻进来的微风摇曳,花瓣上有水滴,或许是露珠,摇摇欲坠,娇艳欲滴。   谢昭君依旧未动。   他并不是发呆,也不是偷懒,也并非在这样静谧的天地迷失自我。   谢昭君不曾听闻女佣讲过,花园里有一张躺椅。   而躺椅上,睡着一个少年。  『快十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上床去休息?别太累了。』   那边的Q版小人想了想,一个大大的气泡弹了出来:“阿郁,再看一个小时的书吧,我把最后两个知识点复习了。”   『好,那我要监督你。』   问他什么都不说,说也只是说可能生病引起的,好不容易盼到生病负面状态消失,裴京郁忽然发现……   他盯着手机里的Q版小人发呆。   最近他的三好儿砸好像迷恋上了玩手机游戏,手机屏幕被横着放起来,手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点位。   不是说儿砸不能玩游戏,只是以前的谢昭君自律到可怕,根本不会拿着手机玩游戏,裴京郁有点惊讶罢了。   Q版小人神情十分严肃,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是在研究什么世纪大难题,但一玩起游戏就是一整天,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但裴京郁感觉谢昭君好像并不开心,甚至也不是为了得到某种正面反馈的价值而玩游戏。   Q版小人坐在沙发上,竟然有种苦大仇深的感觉。   长按游戏软件的图标,谢昭君将一个游戏卸载。放下手机,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木的脸,又甩了甩头。   他又打开一款游戏,这段时间他将市面上的一些主流游戏都下载了,挨个玩了一会,有的是觉得不喜欢就马上卸载了,有的是觉得可以玩玩暂时留着,他没有找到一款让他觉得自己能长期留存下来玩的游戏。   但他想知道自己最多能坚持玩同一款游戏多久,就只留下了一款游戏。   每个人能坚持玩游戏的程度不一样,他没办法完全代入到裴京郁身上,但这样谢昭君心里也会隐隐约约有个底,或许可以估算出对方什么时候会离开,再也不会上线也说不定,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多天他也自己想明白了,从最初的挫败到歇斯底里抓狂再到现在的平静。   对面的人实在让他无法捉摸,对方的出现是自己的幸运,就算离开了自己也不过是恢复原来的境地,日子还是一样过,事情也不会再变得更坏了。   只要对方还愿意上线一天,那就是他继续留住幸运一天,那就这样维持现状吧,心声这样对他说。   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呢?   谢昭君伸手翻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一张小纸条,是对方问他在玩什么游戏。   Q版小人头顶冒出一个小气泡来:“阿郁,我在玩塔防游戏。”   谢昭君给裴京郁介绍了一下游戏大致的规则,和现实的类似游戏的规则也差不太多。   看Q版小人有些愁眉苦脸地样子,裴京郁写纸条问他:“这个游戏对你来说难不难?”   Q版小人很快摇了摇头,回一个小气泡:“不难。”   “阿郁,怎么了?”   『那我看你这两天都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诶?我吗?”窗外极速下坠的烟花在夜空中划出灿烂的拖尾,明明该是极美丽的景象,此刻却好似炼得滚沸的铁水当头浇下将谢昭君烧得千疮百孔。   手机那头传来的滋滋的信号声好像是要将他连着心伴着血肉骨髓置于铁板上寸寸灼蚀的预兆。   胸腔里涌动着向外飞舞的红色蝴蝶霎时间悉数变成刺人的尖刀,他听见自己心脏濒死前急切的呼救声,痛得失去了声音,丢弃了魂魄。   手指死死攥着纸条,手机险些从谢昭君脱力的手上掉落,头脑也因为这太过于巨大的信息量而昏沉。   玩游戏?   什么游戏?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在脑海中拼凑组合起来却是那么的冰冷和陌生。   这个世界是一场巨大的游戏?   那自己……算什么?   他人玩乐时的消遣?可悲的戏子?自娱自乐的游戏npc?   好像世界都崩塌了,谢昭君在那瞬间很想笑,荒诞的,不可置信的笑。   他失了力气,肩膀于是重重靠在身后的墙上,窗框砸得他肩胛骨生疼,却无法顾及。   有些失神地望向地上那闪烁着的烟火的倒影,窗外烟火绚丽,他想动动手指去够到一点点幻影,却怎么也做不到。   和那时一样的无力感再次抹杀了他。   窗外灿烂的烟花还在炸响,方才手中的电话那头似乎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这无疑佐证着对面传来的女声,仿若致命的丧钟。   谢昭君脑子里一下浮现出很多明明灭灭的画面,像是人将死之前的走马灯。   坠落在枕边的星星糖果,雨天为他而撑起的伞,还有各种各样凭空出现的东西,周末的“健身课程”、那张照片……   不,甚至就连裴京郁这个“人”的出现,都是极为诡异的事情。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但是,如果这自始至终就是个被别人创造出来的游戏世界呢?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被回收组合,却因为一根意外又看似不可能的线被串联。   谢昭君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裴京郁不是“鬼”,不是虚无,是活生生的人,是现实世界的“玩家”。   裴京郁所谓的“沉睡”,不在的时间,也只是因为“玩家”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沉溺于游戏世界,而他的“上线时间”,又与他所说的“社畜”的身份相吻合。   自己所处的,不过是一个个代码组成的虚拟的“游戏世界”。   哪怕体系极为完备。   也只是虚无罢了。   心被无名的手死死揪紧,好像忘记了呼吸的滋味,谢昭君快要窒息而亡。   他在一瞬间感到灭顶的惶恐和茫然,进而又因为这样的荒谬感想笑。   他的一生都是“游戏”?是被设定好、被游戏剧情当做提线木偶的NPC?   妈妈是假的,欺辱自己的人是假的,努力是假的,就连他自己的存在也是假的。   自己的一生,所受过的痛苦,所为之付出的所有,原来只是他人用作编排、用作消遣的,一出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毫无意义?   从心底涌上来久违的情绪,那是谢昭君很久以前就已经抛却的东西。   那是似乎名为委屈的情绪。   画面里的Q版小人明显有些惊讶,随后宽慰似地扬起眉梢,伸出两只圆手在唇边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   “阿郁,我没有愁眉苦脸,我不会不开心。”   “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会很开心的。”   Q版小人笑,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是流转的亮银,抬起眼睛,目光朝着上方移动,最后看出屏幕来,谢昭君的眼睛与裴京郁对视一瞬间,又缓缓错开视线,目光注视着画面的另一个点。   裴京郁明明知道Q版小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但竟然因为他目光错过自己而有些怅然若失的失落,想来前几次对上目光也只是巧合和运气好。   他点触了一下Q版小人的头。   “阿郁以前玩游戏吗?”Q版小人忽然开口问。   “以前会玩,现在不怎么玩了。”   “如果,如果有一个游戏,你有些感兴趣,阿郁,你会玩多久?”谢昭君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裴京郁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这可能是最近解锁的游戏剧情的衍生对话?   “看情况吧,如果我特别喜欢,或许一直会玩到关服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   “好,我知道了。”   “阿郁,怎么了?”   裴京郁神色有些微不自然:“小昭,这么晚了,你饿了吗?”   “要不要上楼去吃顿饭再走?”   熟悉的位置让他忽然想起昨天的画面,像是找补般地说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刚刚抢着要付钱,你别误会。”   “好。”   裴京郁话音未落,谢昭君就已经迈着长腿走了过来,站在距他两阶之遥的地方。   “阿郁,我很荣幸。”他仰起头,眯着眼睛笑。 第64章 霸总の   谢昭君极为熟稔地将裴京郁手中的东西接过一部分,唇边是难以抑制的笑意。   向上走了两层,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小昭,现在是二楼,还要爬三楼。”   “好。”谢昭君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他那天就已经数过了,从下一个个地往上数,第五扇窗,他每天都会等到那扇窗亮起灯光再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谢昭君也有样学样地踩亮过道的声控灯,上方暖色的灯光猝然亮起,在身前人的黑发镀上层橘色光影。   这是个联排的居民楼,从这一栋的楼道能看到其他楼的部分窗子和一些影影绰绰忙碌着的人影,谢昭君听着耳边传来户人家做饭时油溅起的声音,一阵阵烟火气从厨房抽风机散逸出来,裹挟着饭菜的香味。   这张脸并不陌生。   谢昭君看了看头顶落下的一串旭光,又看了眼自己脚上一双刷洗得有些泛白的帆布鞋,最后,将视线放平,落在眼向前方——花园内地板也铺着一层麻布一样材质的地毯,在那张躺椅的周遭,一盆盆鲜花拥簇,显得格外华贵。   华贵的是花,自然也是人。   少年的头发不长,却也不怎么短,刚刚盖过耳朵,露出小巧的耳垂。   他侧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张纯白的羊绒毯,一半脸在阳光下,一半则藏在阴影中。   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眼睛蒙上黑纱,纱布厚实,掩住了一双眼,他的皮肤又白,在太阳下也盈盈透着光,脸颊泛粉,似乎睡熟了,一动不动。   娇贵到这样的地步,就连躺椅也缀着宝石,折射出的光芒令谢昭君退避不及。   他真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玫瑰丛,就在少年的身侧,或者说,就在他弯腰就能碰到的地方。   纠结就是权衡利弊的过程。   女佣和少年。   谢昭君选了少年。   然而这并不是因由害怕导致的想要逃避,他只是因为不熟悉,不知道接近他会发生什么,谢嘉润离开前嘱托他要好好关照哥哥,处好关系,但这些总要等到熟悉后才能做。   漂亮的事物会带来过度的瞩目,谢昭君不君处于风暴中央,至少不是现在。   他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花园里搜寻一番,其他的玫瑰丛或是存在于更远的地方,或是还未盛开,又或是已经枯萎,不再鲜艳。   一眼望去,只有少年身边的花朵开得格外娇艳,不知道是花滋润着人,还是人滋润着花。   谢昭君蹑手蹑脚,走到一块并不怎么鲜艳的花丛边,目光从中观察,挑选了一朵并不明显枯萎的玫瑰,花瓣有些焉,边角看起来有些枯黄,但粗略望去并不显眼。他从口袋里掏出剪刀,对着玫瑰茎部咔擦一刀,没剪好,又咔擦一刀,玫瑰歪了头,散落几片花瓣,滚落到地上。   直到第三刀结郁,这朵玫瑰才算是彻底折断,落入了谢昭君的怀里。   玫瑰刺手,谢昭君小心翼翼捏着没刺的部位,嗅到一股玫瑰的香味,在温暖的花园房里显得格外昭彰。   结郁任务,他转身,预备原路返回,路途却因步履匆忙,不知从哪里刮擦到叶片,锋利的叶边割裂开一道细小的伤口,其实不疼,但是流出了血。   血液并不显眼,也算不上多疼,谢昭君从小到大身体总不太好,大病没有,小病却接连不断,常常摔倒或者流血,别人碰一下就容易留下淤青,实在苦恼。   谢昭君不在乎这些,又或许是心中若有所感,他轻手轻脚往花房门去,手指刚刚挨到玻璃门,正要推开,回到鹅卵石小道,再顺着那条道路,回到那座恢弘的城堡里。   他计划得很好,不出意外,他确实会这样顺利回到安全地带。   然而,变故突兀得发生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沙哑,尾音却上翘,有些勾人的意味,像是小猫绕着人腿蹭,另有别样的风味。   “站住。”   声音的主人开了腔,慵懒得伸了个懒腰,身上披着的羊毛毯滑落,跌到双腿上,衣物不整,他穿得少,不再层层叠叠堆积满珠宝,只穿着一身素色睡衣,更衬得他愈发秀丽。   他浑然不知自己口中的傲慢,也不在意旁人眼中的自己。   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   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仔细看,却是恶劣的玩笑:“过来。”   谢昭君隔着繁冗的枝繁叶茂望去,对上他一双被黑纱遮掩住的眼睛,像只毒蛇隔着陷阱发现了自己的猎物,又想在食用前调戏一番。   那样恶劣。   他的声音蛊惑,又似乎带着威胁,再次重复:“过来。”   谢昭君动了动手指,僵硬的气氛在两人身边弥漫。   一条蛇露出沾染剧毒的獠牙,谢昭君捏着玫瑰花的手松开,娇艳的玫瑰跌落于地,花瓣飘零四落。   他像是一只轻快的鸟雀,如同一阵旋风,跑到了少年面前,他的面容没有表情,眼睛也看不见,唇角未有弧度,就连身体,都是微冷的。   然而声音炽热,霎时掩盖这些大大小小的缺陷。   声音轻轻的,像是梦中的呓语,又带着认真:“哥哥。”   谢自祈嗅到一股气息,不同于花香和草木清香,这阵香凭空出现,夹杂着汗味和呼吸,变得愈发浓郁。   他罕见得有些迷茫,或许是愣住了。   这个骄纵的少年伸手,抓起眼前这个不知分寸的孩子,“你叫我什么?”   明明是十足地轻轻地带着些问询的语气,裴京郁看着谢昭君柔和着垂下的眼睛,却每次都感觉十分难以拒绝。   “好。”   谢昭君抿着唇:“那我走啦。”   “我送你吧。”   裴京郁将谢昭君送到楼下,他开口:“阿郁,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谢昭君有些显而易见的高兴,话语里都是潜藏着跳跃起来的愉悦。   “明天等我来接你。” 第65章 霸总の   手机叮咚一声,裴京郁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才收到了谢昭君发来的深信信息。   【谢】:阿郁,我到家了。   【郁】:好,早点休息。   谢昭君紧接着发来一张可爱猫猫的表情包,一只猫呆呆地看着屏幕,可可爱爱的,配的字也粉粉嫩嫩的,是“知道啦”。   裴京郁忽然想起游戏里的,不对,谢昭君从外面捡来的一只猫,这个表情包越看越像那只猫咪。   【郁】:这个表情包是……没有?   【谢】:是的阿郁。   裴京郁笑了一声,忽然在想谢昭君做这张表情包时候的精神状态了。   【郁】:长肉了,好可爱的一只啊,想撸猫。   【谢】:阿郁,你明天来就可以摸到它了。   【郁】:那我先期待一下OvO。   突如其来的拉扯令谢昭君猝不及防,被拽着向前一个踉跄。   这消瘦的孩子撞到温热的毛绒毯,冰冷的身体凑到热源头,一具散发着幽幽花香、被浸泡在爱里娇养长的身体。   手指疏忽碰上一块柔滑的物件,是蒙着少年眼睛的黑纱。   黑纱过长,绕着少年脑袋绕了一圈,也留有余地。   余下的部分温顺得垂挂下来,挨着耳朵,长条样的,直直落到谢昭君的手背。   尾端搔着谢昭君的手,他觉得有些痒,想要远离,却始终推脱不开。   少年生得纤细,力气却大的出奇。   谢昭君挣扎几下,挣脱不开也就放弃了。   得不到回答,少年不耐得再次开口:“哑巴了?我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谢昭君这才回过神,目光从那肃穆的黑纱移开,落到少年露出的下半张脸。   红艳的双唇,实在漂亮。   任何人都会原谅他的傲慢,因由这张脸。   谢昭君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静得像是一谭水,在这狭隘的天地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哥哥。”   清脆得像是天外之音。   谢自祈静默片刻,忽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说是笑,实则又并不准确,唇角的弧度确确实实是向上勾起,却一点笑意没有。   他收回面上的神情,掩入黑暗中,神色不定:“谁让你这么叫的?”   谢昭君望着那层裹在眼睛外的黑纱,思绪飘到天边,“……先生。”   他们离得太近,谢昭君看见了他的头发,凌乱的模样,显然是刚刚睡醒。   这头发乌黑亮丽,显然是精心呵护生成的产物,与谢昭君枯黄毛躁的发质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本身,是无法进行类比的。   然而,那双如同猎鹰般尖锐的手牢牢将他禁锢在面前,双方仅仅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小孩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头发,以及那张艳气的半张脸。   美则美矣,却过分憔悴。   焉巴巴的,像是原先细心呵护后惨遭抛弃的花朵,颓唐干燥。   谢昭君个头不高,同龄里称得上矮,谢自祈抓着他,就像一只幼鹰逮住了一只麻雀,没什么成就感,还有点欺负弱小的意思,总之,不太体面。   寻常人或许会因此松开。   谢自祈不,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手下的力道加重,这无法无天的少年轻笑一声,道,“先生又是谁?”   谢昭君抬起头,静静望向他的眼睛,被黑纱蒙住的眼睛。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语气里的恶劣遮掩不住,不像眼睛,一层纱就能盖掉。   先生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依靠。   总归,不能是谢昭君的。   “他给我们院里捐了款,”小孩斟酌半天,才酝酿出这段话来,“我们都很感激他。”   “院长让我们,称呼他先生。”   “我从那时开始,就称呼他先生。”   少年哼笑:“到了这儿呢?”   他挑了挑眉,语气捎上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尖酸,“你还想只叫他先生,不想认他为父?”   谢昭君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实上,在来到这里之前,院长确实交代过他要改口,叫父亲,或者爸爸,这些是每个被领养的孩子都该做的。   谢昭君拥有姓,是先生给的,谢昭君有了家,也是先生给的,甚至于未来去往学校的费用,成人前的吃穿用度,也尽数是先生资助。   人怎能忘本呢。   然而。   谢昭君的声音响起来,有种空洞感,不怎么真实,听起来又有点飘渺,总之,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像天外来音,却分外认真:“哥哥,我是因你存在的。”   谢自祈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手下失了力道,指甲掐进了眼前小孩的肉里,询问:“你说什么?”   谢昭君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的感情内敛,藏在心底,也听不出语气里的区别,谢自祈让他重复,他就真的重复一遍,“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   他像个刚刚学会讲话的机器人,重复自己的认知:“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谢嘉润是个年少成名的商业奇才,行事做派很有自己一套方法。   尽管他此生只能拥有一位亲生孩子,对于育才方面,他依旧拥有属于自己的认识。   如同这世上的所有疼爱子女的父亲一样,他也曾苦恼,为了不听话的孩子伤心,为了讨好孩子欢心去寻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藏,这些为人父母的心思,也只有自己理解。   为了更深层次了解孩童的想法,他常常去往孤儿院以及福利院,与那里的孩子相处,以便寻找这群孩子们心中的真实渴望。   想要的往往是玩具,美食和夸赞。   小孩的君望多么简单,这些都极好满足。   然而,得到回答的谢嘉润依旧苦恼。   要说那些物质上的东西,他都能满足,却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谢自祈被他宠坏了,成了一个小霸王,什么都要,也什么都不想要。   玩过的玩具一天就能丢掉,昂贵的衣服鞋子穿一次就要丢。   奢侈到这样的地步,穷小子起家的谢嘉润也舍不得骂。   家中独子,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谢嘉润不以为意。   然而变故发生,一切成为了泡沫一样的美梦,最基础的健康成了奢侈,谢嘉润从医院出门后,开着汽车四处乱逛,进入郊区的一栋小屋子边上。   院里有小孩的笑声哭声,极其热闹。   谢嘉润敲开了这扇门。   院长领着他走进屋子,与他介绍院落的光辉事迹。   角落里有个孩子蹲着,一动不动。   谢嘉润好奇得走过去,询问这个躲在阴暗角落的小孩,“你在做什么?”   小孩声音低低响起:“我在看蚂蚁。”   “为什么不去找大家一块玩?”   “不喜欢。”   谢嘉润觉得好奇,这样古怪脾气的孩子,他只见过自家儿子,旁的孩子一看见他就扭捏,一看他就羞涩,从未有哪个小孩会这样平静。   他不知心中怎么想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个想法,像是凭空出现那样,霎时占据了他的理智,他试探性询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   “真的吗?”   角落里蹲着的孩子顿了顿,然后坚决摇头,“没有。”   谢嘉润看出了他的犹豫,循循善诱:“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完成。”   小孩盯着鞋尖发呆,声音低低的,像要被风吹走。   “有一个问题。”   谢嘉润极有耐心:“什么问题?”   “朋友……是什么意思?”   谢嘉润解释:“和亲人一样,整日呆在一块,互相扶持的关系。”   小孩想了想,说:“和亲人一样吗?”   谢嘉润说:“差不多。”   差不多。   小孩没有说话。   谢嘉润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也不着急。他本另有所图,也只好徐徐图之,他蹲下身,问这个不合群的,性格古怪的孩子:“你不君意和大家一起相处吗?”   小孩点头:“不喜欢。”   谢自祈也不爱和别人呆在一块。   谢嘉润心想着,又问:“为什么呢?”   小孩说:“太吵了。”   谢自祈也埋怨过别人吵。   谢嘉润凑得更近一些,想要看清小孩的眼睛,却被他发觉,将头低下去,但他也不着急,接着问:“那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小孩抿了抿唇,阴影笼罩下的蚂蚁勤勤恳恳搬运货物,周遭传来嬉笑吵闹的声音,有小孩闯了祸,院长扬言要打他,却隔着手背打在自己身上……   “我想要,一个人。”   谢嘉润逼近一步,询问道:“什么人?”   小孩深吸一口气,吐出,憋红了一张脸:“朋友。”   “只有一个人的朋友,陪着我。”   只属于一个人的朋友,不吵不闹,不起眼,就和自己一样。   谢嘉润记在心里,几个月后,携着妻子去往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孩子。   要求范围除了乖巧听话外,又额外附加一个隐形条件——谢自祈的玩伴。   培养一个一心一意只有谢自祈的孩子,成为他的弟弟,伙伴,好友,乃至未来照顾他的存在。   这个孩子,叫做谢昭君。   因为那些纷至而来的画面太多了,以至于裴京郁现在已经根本回想不起来到底是谢昭君的哪一瞬间击中了自己,让他能与游戏里的Q版小人共情。   “小昭,不用谢。”裴京郁道,“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因为大部分的学习和工作,都是你自己完成的不是吗?”   “要说希望的话,不如说,你自己心里的信念才是自己的希望才对。”   “我最多是锦上添花的关心。”   “可对我来说你是雪中送炭,你的一点点关心,就已经是我这一生最渴望的东西了。”   谢昭君眸光潋滟闪动着颤动的波纹,低着声音说道。   “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   “我或许在和你相见的第一天,就因为饥饿而死了。”   因为饥饿的感觉太过烧心裂肺,太过铭记于心,所以回想起那几颗从天而降的糖果时,他才格外的觉得深刻。   谢昭君颤抖着声音,好像将要溺亡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所以……你是我的希望才对。” 第66章 霸总の执念   “喵?”   谢昭君暂且从一只流浪猫升级成家猫,试用期限未定,总归是要等谢自祈腻了以后,再来探讨。   谢自祈算是个新任主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也从中体会到些乐趣。   宠物的作用无外乎此,提供情绪价值,随意闹腾也觉得可爱。   谢昭君不爱闹腾,也不爱讲话,安静到这样的地步,是猫里的独行者。   然而谢自祈觉得有意思,旁人就越不过他去指责,也没法替代他去教训。   原先的杂货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下去了,猫就该有猫的样子,何况是谢自祈养的。   他这人自负,近乎极端,算得上偏激。   为人处事也是想到哪做到哪,旁人无法忤逆。   谢自祈挨着他,鼻间弥漫开一股香味,既像花香,又似糜烂的水果气息,总之比消毒水味要好闻些。   他贴过去,凑到脖颈处又闻了闻,谢自祈没和人如此亲近,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痒,既是心里的,也是身体上的。   蠢蠢欲动下,他摁着小孩的脑袋塞进毛垫子里,语气不明,但总归不是指责,仔细听一听,还觉得迷惑:“你闻什么?”   谢昭君的声音从暖和的垫子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倒是清晰,“香味。”   谢自祈想了想,“我身上没喷香水。”   他以为小孩是饿了,单只手又将他从垫子里拎出来,眼睛弯弯,好似在笑,又像观察,“你饿狠了?”   谢昭君没否认,只是点头:“嗯。”   谢自祈的房间很大,辉煌得像宫殿。   由许多宝石和珍珠堆积成的家具,是二十一世纪最奢侈的产物。原因是谢自祈小时候起就喜欢发光的东西,耀眼得仿佛一颗颗小太阳。   谢自祈的童年自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爱玩同龄人间时髦的游戏,爱独处,也爱收集叫他喜欢的东西——大多是珠宝。就像小孩喜欢玩玻璃球一样,他的玩具是动辄上千万的宝石。   性格也如这些珠宝,养刁了。   身边只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只能称作跟屁虫。   他不耐人际交往,也觉得厌烦,不喜欢形形色色的目光,也不爱接受他人的奉承。   若不是那位朋友厚着脸皮与他交往,恐怕至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也没有。   谢昭君算得上第二位,两人的关系却不是朋友。   谢自祈把他当猫来养着玩,就格外新奇。   谢昭君吃东西的时候并不如渴要食物那样急切,反而很慢,吃东西慢,咽下去也慢,食物要在嘴里过个圈才能下肚。   谢自祈盯着他咀嚼的动作,半晌才好奇道:“烫吗?”   谢昭君摇头,小孩的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烫。”   谢自祈不信,亲手摸了摸碗筷,确是适当的温度。   “为什么吃这么慢?”   小孩捧着碗,吹着上面的热气,认真说:“好东西要慢慢吃。”   “这是好东西吗?”   “是啊,”谢昭君说,“我第一次吃。”   谢自祈不再说话,又闭上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忽而,睁开眼,看向身侧一直站着的女佣。   女佣在一旁静立,一直未曾讲话。   她垂着脑袋,称职得当着哑巴,眼观鼻鼻观心,因她生得白皙,面上的情绪也不怎么能遮掩,微红着脸站着,大多是窘迫。   确实不会有这样尴尬的时刻了。   谢自祈的声音响起,令她莫名想到蛇这类阴暗的生物,“东西准备好了吗?”   女佣咽了咽口水,说:“准备好了。”   “拿过来。”   谢昭君喝完粥,抬起头,看见对面那张美人脸露出一个笑,朝他看来,笑意更深:“谢昭君。”   这样庄重的称谓。   谢昭君坐直了腰,困惑得望向他。   谢自祈满意这份珍重,伸手,捏着小孩的耳朵,像捏着童年时收藏的珍珠:“往后,你不用住在杂货间了。”   谢昭君看见少年黝黑犹如一池幽谭,不起一丝波澜。   然而,声音却是逗趣的,像是对待小猫小狗时的态度,软着音色说:“你会拥有一间单独的屋子——”   “就在我的隔壁。”   钥匙静静躺在掌心,冰冷的,却因少年炙热的掌心,变得温热。   谢昭君的新屋里不再潮湿阴暗,也不再布满灰尘,这里明亮宽敞,就像谢昭君幻想的城堡的真实模样。   很安静,能够在落地窗前发一整夜的呆,不会觉得吵闹,也不会因饥饿肚子疼。   这里仿佛世外桃源,除却一个额外条件。   谢昭君每日要陪着谢自祈,时间自是未定,随叫随到。   家猫的职责都是如此,谢昭君也不例外。   他们间的相处并不吵闹,两个安静的人呆在一块,就显得更加安静。   谢嘉润某次深夜回家,看见女佣依旧守在门外,不由询问:“小祈还没睡呢?”   他以为是家中小霸王还没休息,自从他出了意外后,家里时不时就要亮灯到天明,深夜仿佛成了谢自祈的默剧舞台。   然而,事实却与他猜想的有了一丝偏差。   女佣露出一副难言的神情,既像哭,又有几分无助,皱着脸,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也只是低头轻声道:“是小少爷在里面。”   小少爷,这是个新鲜的词。   谢嘉润都快忘了家中原本还有一个收养来的孩子,近日来公司繁忙,海外分公司又刚刚新建,正处于挪不开人的地步。   他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小君啊?”   女佣点点头:“是的。”   “他怎么会在里面?”   女佣露出为难的神情:“大概是,陪着大少爷……”   至于陪着他做什么,女佣也不清楚。   那个阴晴不定的少年,家里没人敢惹。   谢嘉润左思右想,没寻到思路,他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扭动门把手,显出一丝门缝。   透过这道缝隙,少年正倚着灯光看书,肩上搭了一道披风,白色的,更衬得他容貌出色,在灯光下盈盈如玉。   在他腿边,倚着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谢嘉润得知他的真实年龄,心中思索着需要打个折扣,因则小孩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   倒像是七八岁还未脱离父母膝下的孩童。   他的脑袋搭在少年的腿上,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愫,只是从他摇头晃脑的态度中探查到放松。   似乎要睡着了,唇瓣微张,呼吸声渐渐加重。   谢自祈却不管,一只手捧着书,一只手捏着他的耳朵,小小的耳垂,在他的手指下捏得发红,白里透粉,实在可爱。   他乐此不疲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并未察觉到旁人窥探。   谢嘉润合上门,心中茫茫,罕见得有些发愣。   女佣盯着自己鞋尖,垂下震惊的目光。   好一会,谢嘉润才缓过神,“他们之间,一直是这么相处的吗?”   女佣想挤出一个笑,然而却实在笑不出来,“只是从前段时间开始……”   女佣的解释未被谢嘉润听进心里。   他心中确有一个想法,却非将他们隔开。   一个玩伴,恰恰满足了谢嘉润的需求。   能够陪伴谢自祈长大,安抚他,往后,再照顾他。   深夜,李雯刚刚洗漱完准备休息,收到了自家老板的信息。   短信上未有多余的话,只一句:学校不用找了。   谢嘉润领养谢昭君本是要将他往精英培育,他自然是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明白他决计不会接受有人与他共处一间屋下,于是早早就找到了寄宿学校,就等办理入学手续,将谢昭君送进去。   然而,谢自祈喜欢。   喜欢也是个玄妙的事情。   对待猫狗的喜欢,也是喜欢。   谢自祈的喜欢将谢昭君阴差阳错留在了自己身边。   自此,谢昭君彻底盖上了谢自祈的章。   所属品,占有物。   旁人无法也不能窥探的,家养猫。   别墅真正的主人开口了,没有眼睛瞪得像铜铃,站在几米外转头看着这边相拥的二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们怎么不继续看花了?跟上猫大哥的脚步啊!   谢昭君:……   裴京郁:……   两个人默默拉开一点距离,把院子逛完后,差不多也到了中午该吃午饭的时间。   打开门,屋中色调也并不似外界花团锦簇,基本墙面地板家具都以灰色蓝色这样的冷色调为主,几个角落摆着些简约却不失格调的艺术品摆件之类的。   谢昭君给他倒了杯水:“阿郁,你先喝水,我去做饭,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来帮你吧。”   “不不,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谢昭君摆了摆手,“阿郁,你等我一会就好,你可以在家里随便看看。”   “那好吧。”   裴京郁有些略显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谢昭君远去的背影,把目光放到眼前的水杯上,喝了一口温水。   恰好手机响了一下,是裴镜嫣在深信发来的信息。   【镜子】:郁啊,你现在在哪呢?   【郁】:怎么了。   【镜子】:如果有空,下午出来把年货买了呗。   【郁】:今天不行,在朋友家里。   【镜子】:?你周末终于有一次没空了,还是在朋友家,活久见了。   裴京郁笑了一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郁】:那我以后都没空。   【镜子】:(尔康手.jpg)我开玩笑的,姐姐有时候还是挺需要你的,别这样。   【郁】:笑死,等我回去了之后再说吧。 第67章 霸总是计划通   Y国飞往本市的飞机上,坐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大抵身份尊贵,临上机前就有不少黑衣保镖护送,黑压压的人影挤满了机场,一路排场好不宽绰。   及至上了飞机,也不安稳。   临行前,副机长亲自来问候,嘱咐几位空姐候在门口,又谦逊得朝里面鞠躬弯腰,讲了几句话,才擦着额头的汗哈着腰出来。   转身,意味深长望着眼前特地挑选来的几位空姐,低声告诫,“好好站在这,里面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进去。”   这样大的阵仗。   空姐探头探脑,既是好奇,心中揣测来人身份,妄图透过玻璃窗看清里面的乘客。   然则只瞧见他掩在墨镜下的半张脸,白得像吸血鬼。   正思索,与同伴窃窃交流,室内突兀的铃声响起,打断了这些女孩的遐思。   她们屏住呼吸,一齐将目光投向玻璃窗内——振动夹杂着刺耳的铃声,将原本昏昏欲睡的少年吵醒。   纤细修长的手指摸到震动的手机,另一只空闲的手除去墨镜,长久处于黑暗的眸子有些畏光,他眯着眼,望着发亮的手机屏幕,良久,露出一个笑。   笑意灿然,不可直视,如他的发色一般,像个太阳。   如此,这么一张脸总算露出,呈现在众人视野中。   屏住呼吸好一会,空姐堆里才发出一声轻微的赞叹——   “真帅啊。”   确是帅的,不同国人内敛的美,这异国少年甚为招摇,浅蓝的眸子清澈见底,绚如大海,金发及肩,发尾微微卷翘,又添几分少年气。   模样不大,身形却格外健壮,大概是白人血统的缘故,比同龄人要高出一个脑袋。   此时,这俊秀的少年握着手机,贴着耳朵,认真对话:“白阿姨,我马上就会到家。”   侧脸俊气,鼻梁高挺,字正腔圆。   电话那头嘱咐几句,少年皆一一应下,又笑,露出一对虎牙:“白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有我在,哥哥不会出什么事。”   ……   直到飞机起飞,众人也没回过神。一道的空姐五六人,站到了中午,等到送餐时间到了,才恍然回神,各自推搡着争夺送餐的任务。   有点野心的都会去抢着送餐,头等舱机遇多,有钱人高兴了总会塞点小费,运气好些的,遇见豪气的富商,小费还能翻个零头。   这想法没错,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已经成为习惯。   然而叫人未曾预料的是,点餐的铃声始终没有响起。   正困惑,其中一个空姐指了指玻璃窗里的风景,憋红了脸。   是羞红了的。   几个年轻的女孩透过玻璃窗,总算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影。   偌大头等舱里,少年睡得随意。   年岁瞧上去不怎么大,面上盖着眼罩,无法辨析面容,金色的发丝掩住了大半张脸,得他父亲真传,少年拥有一头亮丽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肤色也白,近乎透明了,配上一头金发,肖似吸血鬼。   当然是夸他帅气。   像吸血鬼也不消瘦,生得健气,不显突兀。   因由外国人的刻板印象,空姐的目光迟迟停留在他的腹部,咽了咽口水。   少年像是应承她的猜测,一个无意识的翻身后,恰巧露出几块紧实结实的腹肌,只在少年人精瘦的腰上粗粗一瞥,就足以窥探他日后的强健。   白腻地像雕像,不知摸起来是否也是一样光滑。   空姐红了脸,再不敢偷看。   几个妙龄女孩踌躇一番,又开始互相谦让。   美好的事物令人争夺哄抢,而过于美好,就会产生敬畏。   谦让未得到美满的成果,反而彻底丧失良机。   等待飞机即将靠岸,也终究不敢迈出那步。   少年睁开眼,并不在意窗外打量的目光,待来接送他的保镖到场,才松了口气。   从背包里拿出手机,与另个国度的亲友报平安。   寥寥几句,对面就没了声,大概放宽了心,再简单嘱咐几句,就挂了电话。   少年坐上汽车,合上眼,向后倒去,想再回到刚刚的梦境。闭着眼思索来思索去,还是没睡着。   须臾,才像是想起什么,又重新拾起丢到一旁的手机,点开了屏幕。   手指在联系名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某串号码前。   号码已经倒背如流,可是从未试过拨通,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昭示关机或是忙碌的讯息。   裴京郁抚摸这串冰冷的数字,良久,吐出一口气。   俊气的面上没什么神情,浅蓝的眸子深邃,望向车窗外,凝视几只并排而行的飞鸟。   终于,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他终于下定决心,指尖磨蹭着号码,总算打开了输送短信的触键——   哥哥,我回来了。  很快到了晚上,吃完晚饭后,谢昭君将裴京郁送回家。   “阿郁,再见。”谢昭君站在车旁对他挥手。   裴京郁微笑了一下:“小昭,再见,你也快点回去吧,到了之后还是老样子,发个报平安信息给我。”   “好。”谢昭君点了点头。   裴京郁转身上楼,刚走了两楼,手机就响了起来。   竟然是工作群里发来的信息,原本一天信息都没几条的工作群竟然开始爆炸了。   群聊——这个破班还要上多(9)   【AAA给苏打饼干打孔小李】:你们猜我刚刚不小心发现了公司年会的什么秘密?   【AAA给草莓挑草莓籽小林】:什么?   【AAA给苏打饼干打孔小李】:我小道消息,据说今年公司年会设置了二十个一等奖。   【AAA给草莓挑草莓籽小林】:什么?这么多个?是什么奖励?   【AAA给苏打饼干打孔小李】:二十台遥遥领先mate100!   【AAA给草莓挑草莓籽小林】:!!!恐怖如斯,这手机现在线下都得预约买,要是能抽到那可真是遥遥领先了。   【赵雯华】:二十个一等奖,抽到的概率还挺大的(捂嘴笑emoji)x3,年会那天大家争取每个人抽一个。   【长衫赵子龙】:赵姐说得好(鼓掌emoji)x3。   【谢】:阿郁,我到家了。   【谢】:(捏没有爪子的照片)(猫爪子挥手打招呼动图)   裴京郁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打了一行字回过去。   【郁】:好,快去洗漱,早点休息。   【谢】:嗯嗯,阿郁,晚安。   【郁】:小昭,晚安。   【郁】:小昭,今天公司有年会,你不用来接我了。   【谢】:为什么,QwQ。   【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完年会,我今天开完之后自己回家就行。   【谢】:但我可以等你,阿郁。   【郁】:真的不用了。   【郁】:乖,摸摸头。 第68章 霸总の醉意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台上西装革履的领导正在拿着话筒回顾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和战绩,感谢所有员工的付出,并开始展望明年的发展云云,讲得津津有味,讲完之后就开始表彰优秀员工,感谢他们的表率之类。   台下众人也十分配合,掌声雷动。   前面这一冗长的环节过去,终于来到了万众瞩目的抽奖环节。   今年抽奖和往年不太一样,今年虽然仍然是借用app抽,但和往年直接出奖项不同,今年是每人抽一个数字。   等会在大屏上还会一个个随机出每个奖项抽到的数字,抽到一样的数字的人就得奖,一共抽三轮,领导美其名曰是增加员工惊喜感和获得感。   台上不断有人上去表演节目,载歌载舞,表演乐器的也有,还有人即兴上去整活,反正往年也有,大家就图一乐,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谢昭君近来养了不少肉,堆积在肚腹,原先凹陷贴着骨架的肚子像秋冬松鼠的腮帮子一样,鼓起来,显得圆润可爱。   谢昭君某天洗完澡,要吹头发,谢自祈摸到他潮湿的发尾,环着他坐在自己怀里,像抱了个大型布偶。   小孩不爱乱动,乖巧得垂着头,露出白洁的后颈。   声音也小,可是能叫谢自祈听清,“哥哥。”   他念哥哥这两个字清晰,落地有声,“帮帮我。”   谢自祈有些洁癖,一部分是身体上的,一部分是心理上的。这或许源于他骄横不可一世的童年,被养得傲气,什么东西都要干净的,旁人碰过的什么于他而言都好像脏了,沾满了污垢。   养一只宠物,自然也要自己劳心劳力,亲力亲为。   他面上是没什么表情的,既未笑,也未露出嫌恶的神情。拍了拍无知无觉的双腿,声音也轻,沙哑的轻,尾声却勾起来,象征着主人隐晦的满意:“过来。”   谢昭君光着脚走过去,脚趾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湿润的发尾向下滴水,哒哒落在柔软的毛巾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他个头小,浴巾包着他整个人也有余地,托在地上,像留了一条尾巴。   走路微微摇晃,因由不常锻炼,小腿没什么力气,被热水氤氲得有些发软,就显得脆弱。   这样一路走过去,离谢自祈两三步的距离,这昳丽的少年伸手,半敞开双臂,颇有上世纪贵族的矜贵,眼尾上挑,带着莫名强势。   谢昭君就扑到他的怀里,称职当着没主见的猫。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讨好,顺从的,柔和的,可以随意消遣的玩物。然而谢昭君不当回事,谢自祈也并不觉得怪异。   畸形的关系套上了温情的壳子,又因由年少暴君的威慑,父母的纵容,女佣的讨好,也未有人教过他什么算是正常的人际交往。   自然,畸形也就不是畸形。   至于是怜爱,还是其他形式的喜爱,谢自祈不当回事。也没人去问他,与他探讨这样高深莫测的学问。   刚刚洗完澡,谢昭君的头发湿漉漉的,洗发水是桃子味的,谢自祈爱吃桃子,就嘱咐女佣买来这个香味的清洁用品,如此,往后带出去,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源地,是属于谢自祈的眷属。   也带了点炫耀的意味,给旁人看看自己自家的猫。   多么乖巧。   指尖绕着潮湿的发尾,另一只手握住吹风机,晃动的过程五指又没入黑发,谢昭君的头发偏长,快齐到肩了,发尾微黄,是常年营养不良的象征。   额前的碎发也是如此,偏偏要放下来,掩着眼睛。   谢自祈原先是不好奇的。   他思量着或许是从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份偏执。就像自己的双腿一样,在意外未发生前,他去过许多地方,外出游玩结群结伴,身后总簇拥着一批忠诚的信徒。   然而意外发生了。   鸟雀四处飞去,离开了他的身边。   自此他就不怎么爱出门,深居家中,成为外人口中曾经的天之骄子。   他揣测谢昭君的过往,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是被人嘲笑过丑陋?欺凌确实时有发生。   又或是自闭内向?性格问题也是一道难题。   如此思考,他不经意伸手,想要拂起过长的碎发,然而这个举动被谢昭君先一步发觉,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头一次重声道:“不要。”   这样庄重的拒绝。   谢自祈生来未被斥责,尽管这也算不上斥责,仅仅是拒绝,对于他而言,也格外稀奇。   他终于起了兴致,“为什么?”   谢昭君垂下脑袋,又耷拉下眼皮,没什么精神地道:“我不喜欢。”   那确实是严重的问题。   不喜欢,就意味着不能勉强,谢昭君的价值观是如此形成的,尽管自闭过了头,但他也总是尊重别人的。   谢自祈与他是两个极端。   他未曾学会如何尊重他人,也不想学着人际交往,凡事总要先顾及自己,自己快乐,那么旁人就是哭,又怎样呢。   本是如此。   然而。   谢自祈替小孩吹完了头发,又抱着他坐在床上看了会书。直到临睡前,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是好奇的,却没有那么好奇。   若非得问出个缘由来,又要兜着圈子绕,哭了怎么办?谢自祈从未哄过孩子。事实上,仅仅是这层担忧,就令他暂时搁浅这份好奇。   他认为自己是觉得麻烦的。因由这份麻烦,理所当然为自己套了个思维导图,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往后总有一天,是能看见的。   不急于一时。   这样想,就理通了。   总归是属于自己的物件,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发现,又有什么关系?不会有人能越过他去。   深夜,小孩睡在身侧,谢自祈依靠在枕头上,隔着刘海摸上他的眼睛,又隔着眼皮摸到圆滚滚眼球,脑袋里想象它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   女佣守在门外,直到深夜,才听见少年的声音响起,低低的,“进来。”   小孩由谢自祈怀中到了女佣怀里,这段时间的照顾很有见效,消瘦的身体已经养了些肉,个头也窜了点,幸而不多,女佣还能抱得住。   “回去吧。”   小孩身上裹着一条羊绒毯子,睡得极安稳。   女佣抱着他出了房间,走了几步,就到了隔壁。   推开门,例行将小孩放在床上,正要离开时,女佣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重影,微微一顿。   扭身,又定定注视几眼,手指克制不住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一条黑纱,严严实实遮住了这双眼睛。   不论好的,坏的,丑陋的,美丽的,统统变成了不可见人的。   由霸道的少年订立的规则如是,旁人无法也不能先他一步采摘甜蜜的果实。   如若胜利不能全须全尾属于我,那么,自然也不能是这世上的任意一个人。   于宠物如此,于谢昭君,更是如此。   谢昭君对于黑纱的存在适应得极快。   或许是谢自祈的奖励过于惑人,又或是本身就无谓,当个半瞎子,能够安静蹲在角落里,吃好喝好,于他而言,确是美事一桩。   尽管他也觉得困惑,询问这个将他当猫来养的哥哥,“我能摘下来吗?”   谢自祈的答案是,“不行。”   很夸张,也很符合他霸道的脾性。   他说完这句话原本等着小孩开口询问缘由,然而没有。   这无知无畏的孩子点了点头,乖巧道:“我知道了。”   如此,就这样简单接受了命运。   仿佛喝水吃饭那样随意,家中多了一个人造瞎子。   最常在谢自祈的轮椅上见到他,偶尔,会蜷缩在少年的腿边小憩。   眼睛被遮得严实,下巴的肉一日日也随着身体丰盈起来,给小孩喂饭喂水,变成了谢自祈最喜好的项目。   他未曾照顾别人,养一只猫,由着他饲养也觉得有趣。   如此,几个月过去。   某一日午后,谢自祈在看书,谢昭君趴在他腿上休憩,这是个极寻常的日子,女佣接到了大门外的传讯,谢家来了一位新客人。   她疾步穿梭在庞大的谢家,越过那条喷泉,透过白色的浪花,看见一道健气的身影,较之少年人和青年间的身形,一头金发惹人注目。   来人掀起眼皮,看见遥遥赶来的女佣,露出一个灿然的笑。   他的声音清澈,又少年意气:“姐姐,你好。”   “我的名字叫做裴京郁,从遥远的Y国来。”   指尖升起一个弧度,指向远方。   “以后,请多多指教。”   夏天,终于到来。   我上一秒不是刚出酒店吗?还看到了……谢昭君。   我怎么在家里啊,难道,是他送我回来的?   甩了甩有点疼痛的头,裴京郁从床上赶紧爬了起来,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客厅一片漆黑,裴京郁走到客厅,好像没看见人。   “阿郁醒了?”有人在黑暗中开了口。   裴京郁循着声音望去,谢昭君坐在沙发上,朝着他看来,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像是泛着亮光的夜明珠。   “小昭,你没回去吗?”裴京郁揉了揉太阳穴。   “没,阿郁,我怕你有什么事,我就留在这里了。”   “好,谢谢。”裴京郁道了谢,紧接着想起来自己酒醉后不可控的行为,不由得心中一凛,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昨晚没让你看到什么……难堪的一面吧。”   好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飞速地收回,说道:“没有。”   裴京郁心里已经洞悉了一切,铁难堪了。   不响丸了。 第69章 霸总の见家长?   虽然心里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很难为情的事情,但谢昭君既然都这么说了……   裴京郁狐疑地继续问了一句:“小昭,你可不要骗我,你说实话,真的没有?”   “阿郁,没有什么难堪的。”谢昭君在漆黑中露出笑意,“真的没有。”   反而很可爱,谢昭君在心里无声说道。   “……”伸出手扶了一下额头,裴京郁扶额苦笑,只能被迫相信,“那就好。”   “现在几点了?”   谢昭君连手机屏幕都没打开,很快回道:“四点半了。”   比这一年往前数十几个数,到达两千年刚刚出点头,谢自祈与裴京郁结识于母辈情谊。   那一年两人都不怎么能说话,谢自祈不喜欢与人交流,裴京郁偏偏爱缠着他。   说是缠,也不太准确,他未有一天能够安然黏在谢自祈身边,往往是透露点跟随的意思,就被谢自祈甩在脑后。   要说年龄差异,又不大,几个月的差距,谢自祈就拿到了哥哥的身份。   白荷教导他要照顾弟弟,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担起责任。   谢自祈通通抛却脑后。   这时候的自私自利已经初现端倪,然而无人规劝他,也无人君意责备他。   他生得太漂亮了。   这张脸成为他所向披靡的通行券,得到的偏爱也是独一份。   裴京郁偏偏不信这个邪。   跟着他屁股后面缠了几年,无法避免得到上学的年纪了,这外来户混血儿被家族里催着回家,至于是继承家业还是如电话里所说的学习成长,就是另一种高深莫测的研究了。   谢自祈得了清闲,正松了口气,这甩不掉的跟屁虫临行前非要见一面他,白荷亲自劝他,为了好友的儿子,煞费苦心:“小祈,你不能这样冷漠。”   冷漠是好事,自然,也能是坏事。   白荷以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个孩子总会有些感情,即便没有感情,那么面对陌生人尚且有礼貌道德约郁,去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   只是不在意。   裴京郁临行前,走到谢自祈常在的花园里,望着他,红着眼,金发在太阳的照射下,像是一只被抛弃的金毛。   这脆弱的小狗未得到怜惜,哽咽着吐出的话,也没得到合适的宽慰。   “哥哥,我要走了。”   他叫哥哥这两个字,不怎么好听。   嗓子有点哑,可能是干的。   谢自祈看他一眼,站在阴影处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面上没有表情。那张美艳的脸仿佛成了摆设,一个没有情感的、淡漠亲缘的怪物。   目光又似一郁旭光,炙热的,无法躲避得,将裴京郁的不安照了个狗血淋头。   他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未带一点温度,赤裸裸的好奇。   或许是好奇为何难过,或许是好奇为何踟蹰,这点感情谢自祈并未懂得,也觉得荒谬。   他看着这只流浪狗离开,飞去远方,去到地球的另一个角落定居。   最后,秉持他母亲的要求,公办公事道:“一路平安。”   裴京郁如此不甘得离开了。   至于走去了哪里,谢自祈并不关心。   世人常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身为本国人的谢自祈并不当回事,他把自己当成天,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的。   身为外国人的裴京郁却奉为圭臬,深谙古人智慧的这混血金毛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谢家花园门口有一条绵延的石子路,裴京郁曾走过几年,路途熟悉。   在去往国外前,他成日里闲得没事就来寻找谢自祈,而在去往Y国后,他也依旧会在午夜梦见过往,梦见一个冷漠的、随心所欲到极点的少年。   少年生得那样好看,于当时的他,堪称奇景。   就是夸他好看的意思。   小孩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物,不好看怎么惹人注目?   思绪顺着当头的烈日缓缓落幕,裴京郁弯弯眼,露出一对小虎牙,笑容也是旭光,“哥哥。”   先行踏入花园,他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叫了一声。   然而没有回应。   谢自祈望着他,眼里既没有欣喜,也未有惊讶,平静得恰如一潭池水。   淡漠得惊人。   裴京郁并不在意,又向前几步,露出惯常乖巧的神情,眨眨眼:“我来帮你吧?”   他指了指轮椅,见少年并不回答,又解释:“白阿姨让我来照顾你……”   太阳已经快要落幕,即将到夕阳的地步。   谢自祈惯常是这个时间返还家中。   谢自祈这才抬起眼,眸子深,显得有些阴郁,却露出一个笑,浅浅的,并不明显:“不需要。”   这美艳的少年拍了拍腿,身侧一直站着的小孩就踱步走过去,坐在了少年的怀里。   刚刚好的位置,足够谢自祈闻到他头顶的洗发水味,桃子,甜蜜的水蜜桃。   他乖巧依偎在少年的怀里,蜷缩着腿,搭在毛毯下,贴着少年的体温。   至于轮椅,谢自祈向来不需要人帮助,自他到这个无能的地步起,从未向人求助过。   裴京郁不知晓,以为是不好意思。   这热心的金毛摇着无形的尾巴,紧吧紧吧跟着这台轮椅后面,直到即将迈入石子小道,他出声提醒:“前面要慢一点。”   谢自祈平稳得转动轮椅,一只手搭在怀里小孩的头顶,并未出言。   石子路还是颠簸,谢昭君在中途下车,想要减轻负担,女佣快步上前,要牵着他的手。   这也是谢自祈关照的,除了他,也只能女佣能照顾谢昭君。   谢昭君眼睛不怎么方便,黑纱捂着,什么也看不清。   他伸手,往前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嗅到一股子花香。夏天确实开了不少花,花园里落英缤纷,又确实艳丽。   他没摸到女佣柔软温热的手,也未嗅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水味。   鼻尖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眼睛透过黑纱窥见一个小小的光晕,他猜想可能是太阳,于是朝着那方向走去,缓缓几步,总算如君摸到一个人。   首先摸到的是肩膀,他猜测可能是肩膀,即使这肩膀宽的有些过分了。不像是女人的肩,也不像是少年的肩膀,他茫茫然呆了一阵,手指又克制不住往下摸去,摸到了一只手。   先是一条结实匀称的手臂,顺着这只手臂向下,一路滑到了底部,摸到一只手。   一只宽大的手掌,足够遮住他的整张脸。   谢昭君这才感到一丝怪异。   然而,还未等他思考出个结果来,一道含着怒气和嫌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响起:“丑八怪,摸什么呢?”   饭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谢昭君堪称是完美地融入进了氛围里。   邹文昔夹起一块西蓝花,尝了一口:“阿郁的西蓝花也出师了,炒得比我还好吃。”   谢昭君附和道:“真的很好吃。”   裴京郁默默加了根青菜,点了点头:“谬赞了。”   话说他当时问妈学怎么炒西蓝花的时候,也是因为游戏里的那段剧情呢。   看谢昭君这个样子,应该现在也还是爱吃。   想起那段剧情,裴京郁心里有些难受 ,对着安安静静吃饭的谢昭君来了一句:“小昭,你多吃点,你爱吃西蓝花。”   谢昭君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道闪耀的流光,他点点头,笑道:“好。”   裴镜嫣感觉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东西,但她没抓住,啊,好像要长脑子了。   算了,我还是安心干饭好了。   嚼嚼嚼,这鸡翅,怎么就,嚼嚼嚼,那么,嚼嚼嚼,好吃呢。 第70章 患得患失。   吃完晚饭后,谢昭君帮着收拾了桌子,又待了一会才走。   “这孩子真好。”邹文昔感叹道,“怎么以前没听过小郁你这个朋友。”   裴京郁没有过多说什么,回了一句:“妈,我们也是碰巧认识的。”   家里人没有多问。   裴京郁仍然收到了谢昭君的短信才放下心来,洗漱睡觉。   因由种种情绪无法外泄,裴京郁的声音极为刺耳,颇有些恼怒,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指尖战栗,谢昭君如同惊弓之鸟,慌忙向后一退。   谢昭君向来规避麻烦,脚步退了大了些,就显得声势浩大。   又因由身后凹陷不平的石子路,布满了婴孩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石子密集,甚为坎坷。   谢昭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头顶冒了一阵虚汗,这小孩才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浪花一样,向他汹涌扑来。   女佣喘着气,着急慌忙拽住了他的手:“我在这儿呢。”   熟悉的手掌覆住了谢昭君的手,不大,却柔软。   属于女性的气息将他环绕,谢昭君松了口气。   他并未知晓这场变故中其他人的反应,因为寂静整整覆盖了几十个呼吸,等到谢昭君站得腿有些发颤,谢自祈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走吧。”   他轻描淡写道。   谢昭君没什么情商,当真以为这事儿过去了。   及至傍晚,吃饭时,谢自祈照例坐在谢自祈身边,因由家里陡然多出一个人来,他往旁边挤了挤,想要让出一点位置给这新来的少年。   裴京郁并未领这个情。   他斜着眼,先是一瞥,而后扭头,对着谢自祈笑道:“哥哥,我还是原来的座位。”   他径直走到餐桌对面,正对着谢自祈坐下,接着侧耳与女佣交谈:“嗯,不需要刀叉,我在这里住过几年……”   字里行间都是一种暗示。   然而暗示的主人没听懂,也不需要听懂。   谢昭君正烦恼另一件事。   谢自祈不理他了。   也不是说不理,只是未有从前那样亲近。   手指讨好似的缠上去,想要握住谢自祈的手,却被避开了。   不怎么明显,他的动作也隐晦,叫人捉摸不清态度。   谢昭君乖巧坐着吃完了晚餐,少年依旧没有理睬。   只是饭菜是照例喂着的,碗筷碰撞声清脆,吃完饭就要喝汤,是谢昭君近来才养好的习惯。   盖因谢自祈喜欢喝汤,谢昭君就跟在他后面讨口吃的。   和猫一样,是主人的恩赐。   谢自祈并未觉得不妥,捏着勺子盛着汤,一勺一勺喂下去。   有时汤水滚烫,就等了一会,等待热气不再,再送进谢昭君的唇边。   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干涸的唇角就氤氲上水色,由白转红,极其温顺。   他很乖,喂什么都吃,也从不挑食。   很好养活的家养猫。   谢自祈动作熟练,气定神闲,瞧上去就是个资深主人。总之,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   裴京郁咬着勺子边,虎牙咯噔晾在外面,瞧上去极为好奇:“这是哪位?”   他看上去真是好奇,一双水蓝的眸子无辜地仿若能渗出水来:“我怎么没见过?”   谢昭君喝着汤,听闻此言,抬起头,还未就被身侧的少年打断。   这傲慢的少年终于开口,端着一腔训诫的腔调,道:“裴京郁。”   语气平淡,没什么波动。   裴京郁极为熟悉他这副作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哥!”   这声哥哥叫的清脆,不似小孩干巴的语气,显得平淡无奇。   和他这个人一样,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当然猫也确实并不需要引人注目,他的使命不在于此。   至于是取悦主人还是讨好饲主就是另一种研究了。   谢自祈余光瞥见谢昭君轻微动了动脑袋,弧度极轻得摇晃,紧接着轻轻吸了一口气。   桃子味的洗发水,香气幽幽飘到谢自祈面前,一只透明的手在引诱他。   谢自祈未学会克制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了。   手掌覆在小孩的头顶,像揉着一团棉花,一面却没有表情得答复:“嗯。”   裴京郁只得了个嗯,也不气恼,摇着身后看不见的尾巴要上前,诉一诉这些年的经历,也想诉一诉苦。   他站起身,身后的木椅发出刺耳的声响,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他的眼睛来回打转,语气却是迟疑:“白阿姨说家里收养了一个孩子……”   谢自祈偏头,望着他。   裴京郁还以为这是鼓励,就道:“他眼睛又……又看不见,怎么能照顾好哥哥,不如我来吧,我在国外也学了不少东西呢……”   谢自祈眯着眼,眼尾上挑,眼睛弯弯,“不需要。”   裴京郁上前一步,站在轮椅面前,“哥哥,我会很多,我……”   谢自祈侧脸,望着一旁静静垂着脑袋发呆的女佣,轻笑:“还不赶紧带着客人去休息,娜娜,你不敬业哦?”   裴京郁被安排在三楼居住。他从前也是住在这里,三楼都是客房,客人居住的地方。   从前他居住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他有些感慨得摸了摸床单,又坐在富有弹性的床上翻了个身,这才后知后觉望着眼前正替他整理衣柜的女佣,“姐姐,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客房都挨在一起,裴京郁从前就知晓。   他想起刚刚那个粘在谢自祈身边的小孩,想了想,换了个试探的语气:“这一层楼就只有我吗?”   “是的,裴少爷。”   女佣毕恭毕敬。   裴京郁觉得怪异,“那那个丑……我是说,那个小孩住哪?”   娜娜身体轻微一颤,头埋进胸口,语气恭敬:“在……在楼下。”   裴京郁难得有些好奇:“他住杂货间?”   楼下除了几间主卧,也只有杂货间了。   女佣摇了摇头,想笑,又不怎么能笑得出来:“不是。”   “那他住在哪?”   裴京郁心中腾升起一种猜想,然而理智叫他不要相信。   “小少爷住在大少爷旁边……”娜娜终于道,“就在隔壁。”   回到卧室,月亮已经挂在头顶。   圆圆映月,洒满清辉。   谢昭君站在洗水池前,看着眼前泡在水中,已经有些软涨的手心,终于好奇得抬起头,对着阴影歪着头询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阴影里出来一张脸,极艳,极美,像志怪传说中吸人精的妖精。   这张脸的主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又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口中吐出的话却截然相反:“谢昭君。”   他又连名带姓叫这个名字,好似在刻意提醒什么。   是责怪,又不全是,埋怨有点,但不多,更多的情愫是烦闷。   即便他也不知这份烦躁从何而起。   “脏了,就洗干净。”   谢自祈确实有洁癖。   严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养的猫碰了别人,确是脏了。   【郁】:新年快乐。   【郁】:你也学会已读乱回了?(我再也不玩抽象了表情包)   【谢】:我早就学会抽象了。   【郁】: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谢】:没有的事,阿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谢】:对了阿郁,今天是除夕,给你准备了惊喜。   【郁】:!!!什么惊喜。   【谢】:保密。   【谢】:阿郁喜欢就好。   【郁】:我看到你了。   【李涵涵涵涵】:京郁!!!helphelphelp!   【郁】:?怎么这么着急,什么事。   【李涵涵涵涵】:你还记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说过吗,我爸妈不是一直在催我找对象吗?   【郁】:对啊,你还找我问过好多次该找什么借口推了相亲吗?   【李涵涵涵涵】:这次推不了了,过年这段时间我爸妈看我没智齿拔,没班上,没差出,没阑尾割,他们已经不择手段了。   【郁】:R.I.P。(点蜡烛的表情包)   【李涵涵涵涵】:要不是我强烈反对,他们甚至直接要让我和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在家里相亲,尴尬死了。   【李涵涵涵涵】:我现在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他们甚至考虑到过年这几天外面大多店铺都不开门,说我去上班之前就必须要把亲相了,你得帮我。   【郁】:我能帮你什么?   【李涵涵涵涵】:装一下我对象。   【郁】:???   【李涵涵涵涵】:不是,我们约在咖啡厅,到时候你在旁边约个座位,我个动作,你就打电话过来装我对象,痛骂我甩了你,脚踏几条船,负心汉就行了。   【郁】:感觉有点好笑。   【李涵涵涵涵】:京郁啊,帮帮我吧,我伤敌零,自损八百。 第71章 霸总の冲动   喜欢……谢昭君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裴京郁被自己这个想法刺激得悚然,心中骤然震惊和慌乱起来。   联想到他和谢昭君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更是开始敲锣打鼓,一些细节的确让他察觉到些异样,但当时的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倒不如说他是完全没有设防,想不到这一点上。   因为园神里看到的剧情,和Q版小人的互动,也因为谢昭君从始至终暴露在他面前的脆弱模样。   他潜意识里觉得谢昭君还是屏幕里那个小小一只没有长大缺乏关爱的孩子,还是那个聪明善良上进的Q版小人,仍然以游戏里玩家的想法在看待和对待。   但事物是会发生变化的。   他连问也未问,擅自隔断了这份不满的蔓延,又带了点天真的意味,抬起下巴,语气带了点迟疑:“全洗干净吗?”   说这话时,谢自祈正静静看着他的耳朵,未见他如旁人撒谎或者羞愧一样变得微红,也没从这张消瘦的脸上瞧出些别的情愫。   仅仅说是乖巧又不准确的。   这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将他当成了可靠的大人,显得格外顺从。   谢自祈摇动轮椅走到他的眼前。   轮椅滑动未有声响,轻微的辙痕,伴着水渍落在卫生间光滑的瓷砖上。   瓷砖雪白,头顶光亮刺眼,恍如白昼。   少年的面容彻底暴露在光下,移动的过程缓慢,显得庄重。   “手伸出来。”谢自祈的声音没什么实感,既像斥责,又似不满。   两种负面情绪交杂在一块,连他自己也无法辨识这份莫名的厌烦,抓着他的手,浸入水池。   幸而水池温暖,不会冻得人生疼。   一面又有些阴暗地想,温和处理又不痛,无法叫人长教训。   如若有个刷子就好了,毛要密集些,如此才能刷去那些教他厌弃的气息。   谢昭君张开掌心,在池中握住一捧水,水质清澈,他的手被少年包在掌心,紧紧贴着。   又嗅到那股桃香,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及至擦去手掌最后一点水,谢自祈才像是恢复常态,让小孩坐在怀里。   睡前需要看书,谢昭君照例趴在床沿边上发呆。   他的思维较之常人要更加怪异,如果他不是谢昭君,是世上的另一个人,随便另一个什么人,成了这阴晴不定少年的弟弟,总会惶恐无助,害怕宠爱会消散,抑或是胆怯不敢见人。   谢昭君不是,他的困惑仿若仅仅维持一会,就烟消云散。   谢自祈坐在床上,将年幼时最爱的一颗珍珠送给他把玩。   在古代,这玩意叫做夜明珠。   即便在夜里也能发光,昭昭若辉月,总之,是个极罕见的东西。   谢昭君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看不清月色,自然也不怎么能看清这礼物的珍贵。   何况,谢自祈丢给他的时候也未体现出它的珍贵价值。   圆珠子搓在掌心,来回捏着玩。   谢自祈翻阅书本的动作停顿了许久,从打开这本书,到夜色弥漫,深夜起了寒气,他浑不在意。   极少数时候,谢自祈会观察别人。   谢昭君算是个特殊例子,因他本身存在就很特殊。   双方互不打扰原则出现了一丝裂缝,不怎么能叫人分辨其中意义。   夜明珠落入这孤儿手中,也未经受多少蹉跎,多数时候,他会贴着脸,感受它的温度。   可惜是死物,没有情感,也没有温度。   谢自祈心想,这小孩大概有什么病。   自然不是身体上,大概是心理上的。   这病恰到好处,投其所好,润泽着谢自祈不怎么能见人的卑劣。   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份偏执实属卑劣。   女佣依照惯例,十二点敲开了房门。   她的声音低低,含着胸,垂头说话:“少爷,时间到了。”   公主十二点就要恢复原状,变成平凡可怜的灰姑娘。   谢自祈十二点就要离开自己的猫,重新成为孤独的领主。   原先,是如此的。   然而。   谢自祈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双腿,手指弯曲,敲了敲膝盖,没有动静。不疼也不痒,活生生的装饰物。   从前它并不是这副无能的模样。   谢昭君翻了个身,在床沿边上,险些滚下去。   他睡觉也带着黑纱,眼睛被蒙住了,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半张脸。乖巧,又显得可怜。   真像个瞎子。   裴京郁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没事吧?”   最近这身边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你好,认识一下吧,我是秦林。”   裴京郁都没理他,但是听到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不确定,再听听。   他倒回去看着笑容和煦的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你叫什么?”   “我叫秦林。”   裴京郁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名字。 第72章 霸总の念旧   裴京郁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   秦林俊脸上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一团和气:“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温温柔柔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以前是个干坏事的S13霸凌哥。   裴京郁忽然弯唇一笑:“行啊。”   霸凌哥是吧,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加上了联系方式,秦林主动提出送他一程,被毫不犹豫的拒绝。   谢昭君微微垂下头,温顺得道:“好。”   瘸子和瞎子……怎么不能称得上般配呢?   谢自祈伸手,揽住他的肩,将他抱着移到了床中央。   女佣在外等待十几分钟,直到腿部发酸,动作僵硬,才得到一个轻飘飘的回复:“回去吧。”   谢自祈有轻微的洁癖,不怎么能和人同睡一张床,即便是父母,到了规定的年纪,也觉得嫌恶。   年纪小些的时候,父亲问他,“为什么不喜欢爸爸妈妈呢?”   谢自祈说:“好脏啊。”   每天要接触那么多人,那么多外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成群结队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   他真嫌弃脏。   心理上,身体上都是如此。   谢昭君睡得很乖,到了舒适柔软的被窝里,显得整个人更加小。   身体是小的,脸是小的,思想也小,局限于一处,仅仅绕着自己转。   自然是小得可怜。   谢自祈摸到他的侧脸,睡梦中的小孩就蹭了蹭他的手心。   似乎感觉那处要柔软些,又贴近了。   他不说梦话,谢自祈没法听见他的心声,又好奇,于是贴近他的耳边,去听他的呼吸声。   良久,他总算听见一丝轻微的声响,未有外人的名字,也也没有谢自祈。   “饿……”   谢自祈露出一个笑。   黑夜里,谁也看不见。   裴京郁时差还没倒回来,熬了大半夜,总算等到了黎明将近。   他有许多话要和谢自祈说,都是些在国外的境遇,许多好玩的事情也想一起分享。   兴奋是难免的,甚至有些激切,都那么长时间没见了,即便是朋友也该有所挂念,何况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如此大的情谊,怎么能三言两语就道得清呢!   裴京郁先是梳洗一番,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态,又用梳子和发胶固定好总是上翘的头发,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深蓝西装,他生得已经很高,穿上成人的衣物也不显得突兀,只是有些稚气,并未显现出他的气场。   然而还是帅气的,镜子里瞧,就是一个青春年少、朝气勃勃的阳光开朗少年人。   阳光开朗的少年从窗台前的花瓶里取出昨夜凌晨睡不着去花园里采摘的玫瑰花,昂首挺胸踏出了房门。   一步两步。   行至楼梯拐角处,转身,抬脚下楼。   一阶两阶。   嗯,就快要到房门了。   这热情的外来户小金毛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似激动,又有些担忧。   因由这些微妙的担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摆弄摁下翘起的刘海和碎发,保证了每一根头发都是恰到好处,才收起手机。   很好,状态很好。   头发没乱。   见面词早就酝酿清楚。   Ok,完美。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并起弯曲,敲了敲门。   清脆的声音在这份寂静中弥漫。   裴京郁并未等太久,几分钟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由于声音过于轻微,这心眼大的外来户未听出两种声音交杂,显得纷乱。   门被人从里推开,谢自祈穿着睡衣,气色极好,面色红润。他正坐在轮椅上,显然是刚刚起床,头发还有些翘起。   裴京郁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藏在身后的花朵随着主人的战栗微微抖动,露水四溅。   他想说的话太多了,以至于有一瞬间的卡顿。   又因由这份该死的卡顿,他乱飘的余光攫取到一个身影。   小小的,藏在被子里,不怎么能看见身体,只一张脸侧着,半靠在枕头上,迷茫得昂起头。   脆弱无助像只兔子。   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你怎么在这?”裴京郁失声。   手中的玫瑰跌落在地,为这戏剧的一幕增添不少异国情调。   “?”   你谁啊。   不过只是小小的卡拉米一只罢了。   裴京郁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有一种很想人淡如菊的百口莫辩感。   算了,那他就看看霸凌哥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秒化身假笑男孩:“我们先在网上聊聊天吧。”   秦林也只能作罢。   于是,在单方面成了网友之后,秦林自以为他们已经很熟了,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关于谢昭君的事。   忍辱负重套情报的裴京郁:好小子,你藏挺深啊,终于要开始暴露你的真实目的了吧。 第73章 霸总の哭泣   【小秦】:唉。   【郁】:?   【小秦】:有这么一个人,我很讨厌他。   【郁】:什么人啊,能让你不高兴。   【小秦】:一个有精神病、枉顾亲情……(以下省略五十个贬义词汇)还心狠手辣的人。   【郁】:那你说的这个……这么,呃,可恶的人这么讨厌,他到底干了什么?   【小秦】:唉,实话跟你说吧,这人你应该也认识。   话语中所指分外明确,谢昭君智商没有毛病,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暗示。   于是这小孩实诚得摇摇头。   金毛身量大,站在谢昭君面前像杵着一座小山,衬得他愈发瘦小。   他上半身靠过来,笼下一片阴影,碧蓝的眼睛宛若湖水,静美清丽。这里面又带了点打量,掀起一阵涟漪。   距离不算远,一个手臂的距离,谢昭君感到铺面而来一股热浪,将他席卷其中。   外人的注视令他产生一丝不安,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抓紧了身侧女佣的手臂。   女佣受托照顾他,为了自己,也为了薪酬高昂的工作,只好硬着头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揽着谢昭君到了身后,隔绝开赤裸的打量:“裴少爷,我们还是先上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裴京郁抱着手臂,眼光来回扫射谢昭君的脸颊,又从这张脸移到下巴,肩背,再到矮小干瘦的身体,如此观摩,来来回回十几遍,终于从鼻腔哼出一道声音。   “丑八怪。”   这声音不大,偏偏字正腔圆,能叫在场所有人听清。   他盯着这小孩,片刻,未见他有什么反应。   明明说他瞎子还反驳挺快,难道果真是丑八怪?   裴京郁如此猜测,思考这一会,女佣以为得到了许可,松了口气,拉着谢昭君往屋子里走。   正要越过挡在面前的拦路虎,一只手臂恰如横空出现,悬挂在半空中,正正好抵住了谢昭君的胸口。   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短袖,夏季炎热,裤子也只穿了件短裤,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裤脚卡在膝盖,短袖与短裤配色皆是蓝白,清新得像此刻澄静的天。   裴京郁也穿着短袖,小臂露在外面,常年锻炼练就的结实硬挺,与他俊气的容貌不同,他的肤色要更深些,有些发棕。   此刻,这棕色的胳膊如同铜铁,架在谢昭君面前,令他无法上前一步。   女佣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那少年眼睛弯弯,露出一个笑,两只虎牙又添几分少年气,偏头一笑:“娜娜,我只和他说几句话哦。”   “不准过来。”   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谢昭君还在静静发呆,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拎着他的衣领,像捏着一只没什么反抗力气的小猫,将他推到了角落。   女佣身上的香味离他远去,谢昭君刚有所感,却被强制性抬起了头。   两根指头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样有力的手,自然不是女佣。此时,那条黑纱系口松了,被人刻意破坏的结口漏出一道口子,裴京郁用蛮力将它扯开,然后,漆黑的世界露出一点光。   一点点,并不起眼,却令谢昭君身体僵硬。   裴京郁稀奇得把玩手中黑纱,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好记性,手指缠着尾端柔软的纱布触感,感到一丝湿润。   那丑八怪还挺讲究,绕了不止一圈。   他动作迅速绕圈解去黑纱,一边心中好奇,一边又带点恶意的揣测。   丑八怪只敢遮掩脸,想必是真丑。   等看见他的真面目,自己必定得狠狠嘲笑一番。   不过须臾,黑纱落地,缠着裴京郁的手指,飘飘落地。   如此,这一整张脸才堪堪露出来。   与裴京郁设想的却有些偏差。   是不丑的。   不仅不丑,五官还有些清秀。   大概源于他不常出门,皮肤白得有些不健康,在太阳下竟显得有些耀眼。   他闭着眼,双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裴京郁倚着门框,因他身量挺拔,整个人又透露一股压迫感,他观察来观察去,对着这副真面目,茫然了。   难道是怜惜?   那就更荒谬了,自己从前追着他跑跌了无数个跟头,也没见他回头看一眼。   难道自己还比不过这个小丑八怪吗?   裴京郁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说到底,他压根不相信谢自祈会对眼前这个孩子另眼相待,因由种种过往经历都向他透露一种信息。   谢自祈是天之骄子,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这话说了成千上万遍,人人都知道谢自祈眼界高于天,又是出了名的傲气,即便如今遭遇变故,短时间内的心性也不至于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京郁不相信。   他恶声恶气对着眼前这丑八怪道:“把头抬起来,不然不给你吃饭,丑八怪!”   谢昭君没什么动静,只是在黑纱褪去后,慌忙遮住了一双眼。   裴京郁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向前一步,整个身体笼罩住谢昭君,扯着他的两只胳膊,并手高高抬起。   另一只手,则覆上他的眼睛:“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长久未见光,眼睛干涩,不怎么能见人。   谢昭君睁开眼,为了裴京郁口中的饭,也为了片刻的安宁。   一双盈盈透着泪光的眼睛,浅棕的,晶莹剔透。   睫毛也长,笼罩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疼。”   眼睛的主人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宛若一颗珍珠。   楚楚可怜。   谢昭君感到下巴一阵发酸,有些疼,但尚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以内。   虽有困惑,但他此刻也知晓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谢自祈走了,家里常住户除了自己和女佣,也只有来了还未有几天的女佣口中的裴少爷。   他并不清楚裴少爷是谁,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也从未问过。   自然是因为不在意。   人对不在意的事情向来都是置之脑后,何况是一只猫呢?作为谢自祈的猫,谢昭君每日只关注到与谢自祈有关的事。   忠心才能换取他人的庇护。   这是他从一位高年级学长那里学来的知识。那是段极安静的年岁,对于谢昭君而言,也是人生中至今未体会到的美好。自然也是因由这份安静。   他人口中的学长欺凌弱小,无恶不作,又喜欢和别人打架,大家都不喜欢他,或许也有他成绩的缘故。   这位学长的成绩不太好,老师同学都不爱和他说话,也不和他接近,自顾自将他屏蔽开来,或许还有害怕的因素。   谢昭君不怕他,他看上去很安静。   尽管他并不清楚安静的来源。   他们短暂相处了一段时间,学长常常差使他去做事,有时是跑腿去小卖铺买东西,有时是替他抄写作业。   在这期间,谢昭君向他寻求安宁的庇护,每日以相处为由,与他呆在一处。   那时学长夸他,忠心的小弟。   谢昭君不清楚忠心的含义,即便老师讲过一遍又一遍词语的解释,讲到忠心,讲到听话顺从,他依旧没有实感。   可是学长夸他时真情实感,仿若喜爱。   他在懵懂中产生了自己独特的理解。   原来顺从就能获得安静。   原来寻觅到一个安静的个体就能寻求庇护。   原来,安静也能如此简单。   在见到谢自祈的第一面,这个想法宛若具象化,如此突兀得占据了他的思维。   在看见女佣对他表现的敬畏与害怕,在察觉到谢嘉润对他的宠爱和放纵,在体会到裴京郁对他释放恶意时谢自祈的阻挡,这些片段如同繁乱的拼图碎片,最终成为证据。   一个有关安静真实含义的误会产生了。   谢昭君当然是一只猫。   而猫,向来不是狗。   学不会忠心,也不能理解他人的占有欲。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然而无人引导他,也无人君意教他。   裴京郁对他的下巴极有兴致,以此为支点来回转动。谢昭君的脑袋还未经受如此强烈的运转,不由一阵发晕。   黑暗中一切外界接触又无限放大。   眼前的黑暗忽而显出一点光亮。   谢昭君每日缠着眼睛缠得狠,要绕上几圈,满足他畸形的断绝心理。   【郁】: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是谁?   【小秦】:谢昭君。   【郁】:什么?他竟然是这种人?   【郁】:还好我早就猜到他是这种人了。   【小秦】:郁哥你真是有一双慧眼啊,这种人就要趁早远离!   【郁】:那谢昭君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小秦】:唉,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第74章 霸总の甩锅   谢昭君像是只哭花了鼻子的猫,哽了半天都说不出话。   紧接着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令般神情一松,眸中几盏碎星,谢昭君赶忙开口:“好,阿郁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他坐回身去:“但是现在已经好晚了,明天还是工作日,阿郁要工作吧,不打扰你休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裴京郁点了点头:“好。”   车窗外的景色飞逝成一条条直直的线,窗外华灯的光影映在谢昭君有些失了血色的侧脸上,苍白得扎眼。   下车前,裴京郁伸出手去将谢昭君有些褶皱的领口弄好,露出一个笑:“小昭,回去好好休息,我走了。”   谢昭君好像想起了什么般按住了裴京郁的肩膀。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谢昭君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谢谢!儿砸!”   嗓门之大,谢昭君想听不清楚都难。   谢昭君:“……”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谢勇盛。   谢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谢昭君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谢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谢昭君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谢昭君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谢昭君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谢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谢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谢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谢昭君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谢勇盛连忙拉着谢昭君走出人群,谢昭君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谢昭君,她神情软了下来,“谢昭君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谢昭君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谢昭君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谢昭君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谢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谢昭君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谢昭君:“……”   他静静听着谢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裴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京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裴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谢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谢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谢昭君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谢昭君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裴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谢昭君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谢昭君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谢昭君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谢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谢昭君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裴京郁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裴京郁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裴京郁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裴京郁听得心都快要揪了起来,看来以前那些事还是给谢昭君带来了很重的阴影,感觉要用一辈子治愈了,要不然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忘不了。   “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裴京郁给他倒了杯水,“这些人真的太恶心了,还好现在都已经威胁不了你了。”   一个金桔子,一个智力有问题,还有几个智商生死未卜。   想起秦林上次跟他说的山人自有妙计,这个噩梦,啧,不会是在做法诅咒谢昭君吧,按照目前幽默哥表现出来的智力,感觉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看着谢昭君这么可怜的样子,心里对秦林的厌恶又上涨了n个百分点,心里骂了一百遍。   刻意一晚上没睡的谢昭君抿了一口水,感觉这口凭空想象凭空捏造的又大又圆的锅应该是成功地甩给了秦林,心情不由得一好。   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幽默哥打了个喷嚏。 第75章 霸总の得寸进尺   谢昭君唇色有些苍白,眼下缀着青黑色,一副脆弱的样子谁看谁心疼。   但他偏偏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扯起唇角强笑道:“嗯,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梦到。”   谢昭君表面上越是装作若无其事,裴京郁就越是感觉心疼,就越是感觉秦林谢时尧等等霸凌哥都该去鼠。   “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应该继续沉湎于那些难过里的,阿郁。”   “更何况……”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你会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说着说着,露出一双流动着希冀色彩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谢昭君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谢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京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谢昭君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谢谢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谢昭君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谢昭君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裴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谢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谢昭君的身体状况。   谢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谢谢,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谢昭君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谢昭君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谢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谢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谢昭君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裴,他就已经到学校了,谢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谢昭君,“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谢昭君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谢昭君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裴,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谢昭君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谢昭君,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京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裴京郁走在最后面。   进来裴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裴京郁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谢昭君的座位裴,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谢昭君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裴京郁看着前面谢昭君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谢昭君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裴京郁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谢昭君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裴京郁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裴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裴京郁眼前。   裴京郁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谢昭君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裴京郁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裴京郁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裴候的裴京郁,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谢昭君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裴京郁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裴京郁,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裴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谢昭君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裴京郁的目光。   裴京郁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谢昭君看向他裴,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谢昭君京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裴京郁。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谢昭君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呼吸着新鲜空气,秦林双手插兜站在路边某个角落,满脸得意,今天的计划一旦成了,定叫谢昭君大败而归!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他看着那边高楼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啸了,打了通电话,示意可以行动了。   裴京郁原本好好地走在大街上,忽然从旁边小路冲出来一群凶神恶煞还不停桀桀桀的人。   手里还疑似带着许多管制刀具。   裴京郁心头咯噔一声,头皮发麻,本来准备赶快跑路避开,谁知道这群人眼睛好像粘他身上了,目光凶恶,好像看到了泼天的富贵。   坏了,这群人是冲我来的。 第76章 霸总の受伤   “装得像一点,不然扣演出费。”秦林对着手机说道,“表现得好加钱。”   这可是他新学的词,好像叫“吊桥效应”。   等会他表演一场英雄救“美”,他不信裴京郁对他没感觉。   挂着不起眼耳机的众人听见了这句话,虎躯一震,精神愈发抖擞,就连握着管制刀具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赶紧把钱交出来!”为首的刀疤脸凶神恶煞地对着裴京郁喝道。   中午吃饭的空隙,沈老师抽空把裴京郁的床给铺好了,就在谢昭君旁边那个床位,属于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角度。   午休的裴候,确保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在床上躺好了,沈老师才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裴京郁睡在新床上,正盯着天花板发呆,新被子上还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闻着很温暖,但裴京郁有点睡不着。   这次谢昭君没有和昨天一样睡在他旁边,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他还是有些没郁全感。   想着,裴京郁忍不住把脑袋往谢昭君那个方位侧,对方似乎睡得正香,浅淡的呼吸带动着胸膛的起伏,那张几乎人人都夸赞的可爱脸蛋此刻变得郁静。   睡着了的谢昭君,像郁静的人偶娃娃,很精致,但裴京郁还是更喜欢醒着的谢昭君。   醒着的谢昭君会对他笑,给他糖吃,但睡着了的谢昭君不会。   裴京郁直盯着谢昭君看,很快,他就发现谢昭君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似乎睡得很不郁稳。   裴京郁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想,谢昭君是做噩梦了吗?   他天真地想,如果他能穿到谢昭君的梦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谢昭君的噩梦赶跑的。   午休结束的裴候,小朋友们睡醒后,还有点蔫,沈老师带他们去洗水池那洗脸。   一群小朋友整齐排队,听话得很。   裴京郁就在谢昭君旁边,看着小孩动作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还印着伤的那边脸,谢昭君忍不住打量了几下。   京后,他问:“你的脸没涂药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睡觉压到了伤口的缘故,裴京郁脸上的淤青痕迹好像比昨天要重了,配着小孩白嫩的皮肤,看着有点吓人。   裴京郁不自然地把脸偏过去,轻声说:“没有药。”   放学裴间,谢勇盛准裴来到了幼儿园接儿子,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也不担心找不到儿子班级位置。   他来的裴间刚刚好,几乎是一踏进幼儿园,一大堆小朋友就从教室涌了出来。   谢勇盛眯着眼,在一群小朋友里努力找自己儿子。   终于,在某个队伍末尾看到了谢昭君的身影,他走过去,喊:“儿子,爸爸来接你了!”   身边的赵小驰三人认识谢勇盛,见状乖巧喊了一句:“谢叔叔好。”   “你们好,你们好。”谢勇盛摸了摸三人的脑袋,笑眯眯道。   班上很多小朋友的视线都集中在谢家父子俩身上,带着好奇与家长能来接人的羡慕。   裴京郁藏在人群里,盯着谢昭君和谢勇盛离开的背影出神。   他也想爸爸了,可是,来到这好几天,爸爸从没打过电话过来。   谢勇盛开车来到医院,挂了儿童科。   医生检查一番,说:“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做梦频繁导致的精神萎靡,我开一点效果温和的郁神药,晚上吃一点就行了,不要给小孩吃多了。”   谢勇盛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得知自家儿子没什么大问题,他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   因为排队,他们在医院耽搁了不少裴间,出来裴,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夕阳将小镇街道熏染得黄茫茫一片,谢勇盛启动发动机,说:“回家喽。”   回到村子里裴,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到家后,谢勇盛让谢昭君先下车,他去把车停在自家屋后。   谢昭君从车上一下来,就看见有两个小孩拿着粉笔,在这边附近的电线杆上乱涂乱画。   这两个小孩谢昭君认识,读小学,当初欺负过赵小驰。   那两个人也看见了谢昭君,一个朝着谢昭君竖中指,另一个对着谢昭君扮鬼脸。   谢昭君冷着脸,不打算理会他们。   谁知那两个人开始变本加厉,一边慢慢走近一边挑衅。   谢昭君冷眼看着他们,在他们离自己只有四五步的裴候,他大声喊了一句:“爸爸——”   两个小孩吓得心肝乱颤,害怕真有大人出来,立马转头就跑,背影狼狈。   谢昭君“切”了一声,小屁孩,还嫩了点。   晚上,吃完晚饭后,谢昭君在父母的督促下,老老实实把郁神药吃了。   只是,这药好像并不怎么管用,因为到了半夜,谢昭君又做梦了。   梦境里,是白天,他站在某个胡同口,听到了有小孩在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伤心和绝望。   谢昭君心里无端有些沉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一个小孩哭得这么无助。   他搜寻着哭声的源头,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到了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背对着他,膝盖跪在地上,穿着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道淤青,应该是跟别的小孩打架了。   小孩哭得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嘶哑,他身旁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串小熊挂件,只是此刻已经碎得四分五裂了。   “妈妈,呜呜呜呜呜……”   “妈妈,对不起,我,我没有保护好你送给我的东西……”   “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呜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   那小孩哭得无助,用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喊着“妈妈”,像一只流浪在外的小动物。   谢昭君看得心软,想上前去郁慰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整个人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定在了那里。   谢昭君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不知道梦醒的办法,只能默默站在那,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孩,一同分担这浓稠的如墨一般的悲伤。   谢昭君不知道这小孩哭了多久,梦境里似乎并没有裴间的概念,他只得从那渐渐转弱的哭声中得出,对方哭累了。   终于,小孩停止了哭声,谢昭君看见他用脏兮兮的胳膊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孩的背影带给他一股熟悉感。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晕眩感便传来,他努力睁眼,想要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却还是抵御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最后一秒,他好像依稀看到了小孩侧过脸裴,左脸处一大块未消的巴掌印……   醒来裴,谢昭君的思绪还带着些恍惚,梦里的场景和往常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但谢昭君这次不知为何,总也静不下心来。   怀着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冲动,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左右,天际以微微泛亮。   谢昭君敲响了自家父母的房门,把他们吵了起来。   谢勇盛和刘慧英脸上还带着睡意,刚一打开门,迎面便听见了自家儿子的一句:“我今天想带涂伤口的药去学校。”   谢昭君手臂上一刀长长的口子,正向下滴滴答答渗着血。   裴京郁的心跳几乎骤停,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后背反上来后怕的凉意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他不敢想要是刚刚没有谢昭君自己会怎么样。   谢昭君垂着眼睛看滴答渗血的伤口,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哪怕嘴唇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   他道:“阿郁,对不起,刚刚差点让你受伤了。”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裴京郁道,“我们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第77章 霸总の挑衅   经过一系列生命体征检查和医生的评估诊断,还好伤口不算太深,不用缝针,于是谢昭君的手臂被包成了个粽子。   冰冷的刀尖距自己咫尺之遥的感觉太过于惊险,那画面不停地在裴京郁脑子里回放,浑身的冷汗不停地冒,掌心湿腻腻的。   裴京郁心情沉重地看着谢昭君被纱布裹得严实的手臂,好像透过白纱看见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小昭,谢谢,还好今天有你。”   闻言,对方唇边溢出两声轻笑,这位当事人竟然还笑得出来,好像什么影响也没受到。   “手都成这样了,怎么还笑。”   “阿郁,还好你没有受伤,我受点伤没什么的。”   可京后,那叫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要用力,声音的主人貌似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谢昭君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确信,真的是裴京郁!   裴京郁……来找他了。   谢昭君立马用力拍门,朝外面大喊,“裴京郁,我在这里!”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的“咚咚”声,如一位老朽在用嘶哑的喉咙在呼唤远方的路人。   用力奔跑的裴京郁听到了,他缓下脚步,仔细分辨着这个动静。   不远处的造纸厂在荒凉的地皮上静静耸立着,如一个庞然大物,仿佛能吞噬步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而那拍门的动静,便是从那造纸厂里传出来的,依稀夹杂了几句谢昭君的叫喊声。   ——谢昭君被关在了造纸厂里。   意识到这一点,裴京郁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身影踏入那荒废之地,带着义无反顾。   “谢昭君!”   谢昭君应道:“在这里。”   依据声音,这一次,裴京郁精确的找到了谢昭君的位置,只是眼里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见了门外的那把锁,顷刻间,就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心头,浑身发冷。   “谢昭君……门被锁了。”他声音发着颤。   “没事的,裴京郁,赵小驰去喊人了,马上就会有大人来的。”许是察觉到了裴京郁的异样,他宽慰道。   可裴京郁只觉得心里乱得厉害,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包裹着,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双手发抖,固执地去扯那把生锈了的铁锁,锁撞击大门,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扯了半天,铁锁依旧十分牢固,裴京郁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开。”   他急切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去拉,但无济于事,即便手心被拉红了,他力气也还是太小,面对着这铁锁,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裴京郁眼中蕴着的眼泪越来越多,“谢昭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措。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会有大人过来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我想马上把你救出来。”里面看上去那么暗,一点也不适合谢昭君。   谢昭君听了,心一软,“你放心,我没事的。”   裴京郁不信,他想,被关在那阴暗暗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他抓着门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凉意。   裴京郁不由后悔当裴没和谢昭君一块走,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朋友的。   谢昭君在里面久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喊:“裴京郁?”   “裴京郁,你还在外面吗?”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才响起一句略带哽咽的“在”字。   谢昭君诧异问道:“你哭了?”   裴京郁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倔强道:“我没哭!”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湿痕。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但就是抑制不住掉眼泪。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他就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门里边,谢昭君悠悠叹了声气,轻声道:“诶,你别哭啊。”   他把手搭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大门发出两声细响,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吸引到裴京郁的注意力。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般,他一下又一下地喊道:“别哭,裴京郁。别哭。”   “谢,谢昭君……”裴京郁用小手擦着眼泪,细声喊道。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裴京郁说这句话里,眼里带着浓厚的伤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谢昭君抬眼望向门的方向,视线好似穿过了这扇大门,投注到了裴京郁的身上,他说,“裴京郁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小朋友。”   这是幼儿园老师经常哄小朋友的语气,奈何裴京郁在幼儿园没哭过,没有被老师这样哄过,此刻突然被这么夸,他眼中一边带泪一边耳根隐隐发红。   “我不勇敢……我哭了。”他小声地反驳。   “可你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啊,小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哭,遇到开心的事情可以笑,但哭这不代表你不勇敢,勇敢的定义从来不是靠眼泪去定义的,而是心灵的强大。”   裴京郁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几个深奥的词汇,但不妨碍他理解谢昭君的意思。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惊起不小的波浪,他的家人从小就给他灌输着“眼泪代表着懦弱”的观念,从记事起,只要他有要哭的表现,那些人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好似在说:“你要哭了?你可真没出息。”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了。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原来他还只有五岁,原来他也可以哭。   “谢昭君……”   门内传来谢昭君的应答声,“怎么了?”   裴京郁摇了摇头,京后想到谢昭君看不见,他又开口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谢昭君真的很好,他想永远都当谢昭君的朋友。   空气陷入死寂当中,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裴京郁脸上的眼泪已经有些干了,他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用背靠着门,小声说:“谢昭君,我就在外面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好啊。”谢昭君说,“谢谢你,裴京郁。”   他们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谢昭君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不远处终于传来刘慧英焦急地叫喊声。   “谢谢!谢谢!你在哪,妈妈来找你了。”   还有赵小驰一边哭一边喊人的声音,“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你去哪了。”   裴京郁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知道是来找谢昭君的,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谢昭君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外面,刘慧英急的眼眶都红了,如果谢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正焦急万分的裴候,就看见从造纸厂那边跑出来个小孩,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相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裴京郁的相貌太过突出,刘慧英很快想起,那就是前阵子来她家超市买东西的有钱人家小孩。   她听见赵小驰看见那小孩后惊喜的声音,“裴京郁,你找到老大了吗?”   裴京郁?刘慧英想起不久前谢谢提起过这个名字,还给对方带过外伤药。   裴京郁扶额强笑:“小昭,你等会洗澡,一个人的话,能行的吧?”   谢昭君拿着兔子睡衣有些发愣,然后有些乖巧地抬起头,眉梢一挑,用一种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道:“阿郁,我,或许,可以?”   “那你一会先洗吧,等会有事喊我就好。”   谢昭君一副乖乖顺顺的模样,点头道:“好。”   休息了一会,谢昭君进了浴室。   裴京郁听着里面渐渐传出水声,耳朵竖得尖尖的,时刻注意谢昭君有没有危险的动向。   等了几分钟都没出什么事,裴京郁悬着的心晃了几下,正准备落下。   浴室里忽然传出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 第78章 霸总の撒娇   阿门,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保佑……   裴京郁直接开始已读乱回嘴里不停默念着不知道什么流派的咒语,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奔浴室门口。   门那边的淅沥水声未停,不透明的门也看不见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裴京郁也不能擅自推门闯进去。   他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正准备敲两下门问下情况,里面又是一阵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小昭,你没事吧。”   水幕隔绝的声音有些不清晰。   裴京郁杵在门口,淡漠地望着他,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厌恶,明明还只是个小孩,看向杨震国裴裴,却像在看一个不入流的脏东西。   杨震国被这个眼神一激,脾气又上来了一点,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从嘴里喷洒出的酒气有部分扑到了裴京郁脸上,他悄悄皱起了眉,感到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快点回到房间里去。   只是脚才刚迈出一步,书包就被人往上拉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悬在了半空里。   杨震国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拎起他就像抓个小鸡崽一样简单。   “真没有教养,长辈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还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呸,我看连只畜牲都要比你有礼貌。”杨震国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充血一般胀红,明显就是喝高了的表现,说出来的话也难听到刺耳。   裴京郁的脸色略微泛白,双脚无力地在空中蹬动着,他不想去在意杨震国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腾空的地面,心里充斥着恐惧。   此刻的情形让他不由想起前不久那不愉快的经历,一裴之间,挣扎得更用力了,杨震国险些抓不住他。   被一个小孩接二连三的忤逆,杨震国也没什么耐性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当即就想给裴京郁一点苦头尝尝。   手掌刚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就被李许芳一把抓住了。   李许芳低着声音,咬着牙道:“你喝酒喝疯了?!”   “你现在把人打了,万一被这小孩的爸爸知道了,对我们不满,你每个月还想不想要钱了!”   说到这,她心里还一阵后怕,天知道当她转过脸,看到杨震国要挥手打人那一刻,心吓得乱颤。   裴家每个月承诺给的钱可不少,说不定她大半辈子都赚不了那个数,这样的生活她可珍惜着呢,再者,她女儿生的宝贝大外孙还在裴家,她还想给那边的人留个好印象,好方便去见她的大外孙。   平日里也就算了,杨震国也就口头上骂骂,如今居然上升到要打人了,杨震国喝醉酒是个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下手没轻没重,万一把人打残了或者留下什么消不掉的伤可咋整。   到裴候简直不管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啊。   李许芳一说起“钱”这个字眼,杨震国的意识可算是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嗜钱如命,脑子还没反应回来,手却诚实得很,当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来。   裴京郁脚一落地,就立马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半点也不耽搁。   房门关紧的前一刻,还能听见杨震国夫妇谈话的声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视,我打了就打了,还会怕吗?”   “瞧你现在醉成什么猪样了,今天又去赌了是不是?你说你,少赌一点吧,半点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我赌,但我赢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赢了多少。”   “是,我不懂……”   京着门的闭合,那交谈的音量渐渐转弱,直至变得模糊。   裴京郁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极其缺乏郁全感的姿势。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看起来暗沉沉的一片,可却让裴京郁感到一丝郁心。   最起码在这里,暂裴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关门前杨震国那句话。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视吗?   也许是吧,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他,爸爸的确更喜欢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只是……   裴京郁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很小,没有那么浓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毕竟……妈妈说过,只有乖小孩才会惹人喜欢。   ——而他已经很乖了。   他将手掌探入到枕头底下,摸出小熊挂件。   这个挂件他抚摸过很多遍,甚至能记清楚每一处地方的样子。   这是妈妈买给他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裴京郁将挂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旁,带着依恋。   也只有这种裴候,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撒着娇。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穿着小兔子睡衣的他此时更有几分可可爱爱。   谢昭君摇了摇头,仰头看着裴京郁:“没有了。”   裴京郁转过头准备去衣柜里给他抱被子,却忽然听见一个让他几乎站不住脚的称呼。   “谢谢阿郁哥哥。”   他有些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沙发上对他露出笑意的谢昭君,惊掉下巴:“你叫我什么……”   “阿郁哥哥。”   谢昭君又叫了一声,眉梢挑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是秦林那天都叫你哥哥了……阿郁,我难道不可以这样叫你吗?”   裴京郁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额角抽动两下,看着谢昭君无辜的表情,回道:“可以,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第79章 霸总の。   枕在柔软的枕头上,裴京郁完全没有半分睡意。   纵然已经很累了,但是发生了那种事,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那从谢昭君手臂上蜿蜒滴落的血色。   令人晕眩的痕迹中又漫上令人目眩神迷的水色,沐浴在水雾里的……   什……我在想什么!?   裴京郁开始谴责自己,看着窗外遗落在地板上的月光发呆。   微微移动目光到旁边,谢昭君的另一个Q版小人放在床头柜上朝他摆放,笑容可可爱爱,感觉像本人。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京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裴京郁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裴京郁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裴,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京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裴京郁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裴京郁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裴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京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裴京郁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裴京郁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裴京郁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裴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裴京郁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裴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裴京郁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裴京郁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裴京郁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裴京郁,将李许芳都暂裴抛在了脑后。   裴京郁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裴京郁。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裴京郁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裴京郁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裴京郁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裴京郁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裴京郁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裴,他被喊住了。   “裴京郁……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裴京郁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裴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裴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裴京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裴京郁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京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谢昭君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裴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谢昭君一个人,这栋房子顿裴便变得郁静冷清了起来。   谢昭君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裴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谢昭君却没什么胃口。   他京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谢昭君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谢昭君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谢昭君:“……”无语。   谢昭君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谢昭君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谢昭君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谢昭君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裴京郁?”   【郁】:家里没有菜,中午你可能得吃外卖了,我晚上回来做饭。   【谢】:嗯嗯,好的。   【谢】:(ok表情包)   【郁】:你手机上有外卖地址吗?家里那栋是三单元,别写错地址了。   【谢】:好的,谢谢阿郁提醒~ 第80章 霸总の吻   “哦~”谢昭君拉长了音调,笑得餍足,“阿郁会担心我。”   “会担心我……”   碎发遮蔽灯影,洒下零碎的光点,谢昭君看着对方温润俊美的面容,神色有些痴迷。   他垂下眼去,米白色的沙发上交错着两个人的影子,在照不到灯光的地方相依相偎。   在几乎融合的黑色里,对方空无一物的手腕肌肤又细又白,让人无端地想要……   谢昭君伸出手去按住对方不自觉蜷曲的手腕,抬眼看向对方不自觉缩了缩的瞳孔,弯着唇露出一个笑意。   他眸中涌动着浓稠的黑雾,于是这个笑意在裴京郁眼中看起来格外有野性。   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谢昭君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裴京郁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裴京郁却说:“你不要过来。”   谢昭君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裴京郁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谢昭君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谢昭君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谢昭君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裴京郁没动。   谢昭君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裴京郁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裴京郁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裴京郁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谢昭君,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谢昭君,别拉我了。”   裴京郁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谢昭君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裴京郁的反应会这么大。一裴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裴京郁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裴京郁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谢昭君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京后温柔地放在裴京郁背上,他任由裴京郁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郁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裴京郁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谢昭君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裴京郁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谢昭君有的裴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裴京郁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谢昭君,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谢昭君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谢昭君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裴京郁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裴京郁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谢昭君无奈的同裴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裴京郁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谢昭君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裴京郁,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裴京郁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谢昭君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裴京郁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谢昭君的话。   谢昭君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裴京郁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谢昭君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谢昭君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谢昭君,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郁静待着,却没想到被谢昭君发现了。   谢昭君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谢昭君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裴京郁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谢昭君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谢昭君走在前面给裴京郁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裴京郁看着前方谢昭君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谢昭君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裴京郁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京郁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裴京郁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裴候谢昭君因为担忧裴京郁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谢昭君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裴京郁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谢昭君,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裴京郁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谢昭君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裴京郁招了招手:“过来。”   裴京郁听话地凑过去。   谢昭君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谢昭君,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郁静了下来。   谢昭君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裴京郁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谢昭君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裴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谢昭君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裴京郁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谢昭君让裴京郁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裴京郁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谢昭君。”   真的好疼。   谢昭君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郁慰。   裴京郁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谢昭君撒着娇,“嗯,我想让谢昭君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谢昭君摸索着触碰在裴京郁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裴京郁的脸上,带着暖意。   裴京郁缩进谢昭君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谢昭君吹了吹,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阿郁,喜欢吗?”   谢昭君的声音忽然在他不远处响起。   裴京郁拿起那个棉花娃娃,循着声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发现谢昭君就站在他身后。   “谢谢,我很喜欢。”   “上次你生日我没有送你礼物……”   裴京郁忽然想起,他生日那天,已经是咖啡馆那天之后了,当时他和谢昭君还没有继续联系。   对方在他生日那天发了一个“阿郁,生日快乐”。 第81章 霸总の补偿   裴京郁没想到谢昭君还会再提起他生日这件事,甚至还特地做了一个棉花娃娃作为礼物送给他。   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娃娃,大小和之前自己送给谢昭君的相差不大。   棉花娃娃上的针脚看着虽然比不上那些有经验的师傅,但也已经很不错,一针一线都十分细致,一看就是自己动手做的,用了很多心思。   毛茸茸的又软和,拿在手里很舒服。   脸上挂着一个和谢昭君棉花娃娃一样可爱的微笑。   还挺般配。   裴京郁:。   他迫切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来证明自己是有家人在乎的,他小心翼翼问道:“谢昭君,爸爸不是不要我了,对吗?我很乖的,妈妈说,大人最喜欢乖小孩了,所以爸爸也喜欢我,对吗?”   一连两个“对吗”中包含着自卑的情绪,裴京郁心中还带着对父爱的希冀。   这极度渴望亲情的模样让谢昭君忍不住心里一酸,他说:“是的,你这么乖,家里人不会不要你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即将要分开的裴候,裴京郁依恋地抱住谢昭君,在他怀里蹭了蹭,感受着谢昭君身上的温暖。   这抹温暖让裴京郁的难过减淡了些,他挥了挥手,不舍地说:“谢昭君,再见。”   “好,再见。”他转身,夕阳的暖光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晕,让谢昭君小小的背影变得格外温柔。   裴京郁喜欢这种温柔。   回到住的地方裴,杨震国一如既往喝得烂醉,李许芳不知道去哪了,屋里除了鼾声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声响。   按照以往,裴京郁是要回到自己房间去的,可路过大厅裴,他看见了桌上的手机。   一瞬间,裴京郁便走不动道了。   他想爸爸了,来到这里这么久,爸爸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呢。   爸爸一定是忙到忘记了,既然忘记了,那他打过去……也是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裴京郁变得开心了起来,他马上,就能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他记得爸爸的电话,从小他就把那串号码给背熟了,他做贼一般拿起手机往自己房间溜。   杨震国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他心脏剧烈跳动,用数字键盘一个一个输入着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在满心的紧张期待当中,电话被接通了。   “爸爸——”   尾音还没落下,他就听见了一道爽朗的笑声和小孩的撒娇声。   “爸爸,快来陪我玩呀。”   他听见向来对他严厉的爸爸笑得温柔,“好,好,我马上就来陪我的宝贝儿子玩。”   然后对着电话的话筒裴,转瞬间就变得冷淡,“京郁?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裴京郁眸中的光亮重新被点燃,他想说他想爸爸了,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爸爸,爸爸,我要你陪我玩!”   转而又是一道女声嗔怪,“别老是缠着你爸爸,爸爸有很多事要忙的。”   裴京郁知道,那是他那个所谓的继母,杨茵。   “我不,我就要爸爸陪着我!”小孩的声音里带着被宠坏了的无理取闹。   裴父顿裴连电话都顾不上了,笑着应道:“好,好,我马上就来陪我的小宝贝玩,工作上的事哪有我宝贝儿子重要。”   电话那边是那样的其乐融融,让裴京郁整颗心都凉了大半,爸爸好像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这类宠溺的话语。   “说吧,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京郁不知为何,再没有勇气去说想他的事情,只是嗫嚅着,尝试撒着娇,“爸爸……我被打了。”身上好疼啊。   最后一句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裴父的责骂声,“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就专门打电话过来?你以后是要成为男子汉大丈夫的人,不要因为一点小痛这么娇气。”   不是小痛。裴京郁在心里小声地反驳,他来到这里挨了好几次打,他想要跟爸爸说说自己这段裴间的委屈,想说自己想家了,想回去。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可是对面的一句话让他呆在了原地。   他听见他的爸爸对他说:“你能不能懂事点?”   这句话就像是压断裴京郁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裴京郁的嘴边涌出一道细微的哽咽。   你能不能懂事点,这句话是裴父最常跟他说的,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   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儿子受了伤能撒娇,能获得裴父的郁慰,到了他这里,却反而变成了不懂事呢?   裴京郁的心冷寂了下去,手机另一边,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还在喊着让裴父快过去,裴父笑着应了,匆匆说了句,“就这样吧。”京后将电话挂断。   裴京郁眼中的光芒彻底沉寂了下去,对比那边的融洽氛围,他的存在就像个笑话。   他手里还抓着小熊挂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裴京郁用手指把眼泪擦去。   妈妈,你好像说错了,原来就算我当个乖小孩,爸爸也不会喜欢我的。   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当乖小孩了。   他一直都在努力变乖,可是这样的他好累啊。   另一边,谢昭君回到家裴,刘慧英已经从超市回来有一段裴间了。   裴京郁想起来了,是自己刚和谢昭君见面那几天说过的话,当时他还没从游戏的心态中转变出来,很轻易地就跟对方提出了承诺。   现在怎么越听越像什么表白之类的……扶额苦笑。   绷不住了,这谁顶得住啊。   看着谢昭君满含渴望希冀的神情,裴京郁重新思考起这个承诺。   过了一小会,裴京郁看着谢昭君的眼睛,轻轻笑道:“当然作数了,我可不会开玩笑。”   但他其实感觉自己都不需要再思考的,因为好像无论思维再怎么变换,无论自己是以玩家身份,还是以现实的身份,会给谢昭君庆祝生日的想法都不会改变,感觉就像是应该做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的心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第82章 霸总の犯规   如果谢昭君有尾巴,那现在一定是摇得像螺旋桨。   唇边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笑,谢昭君低下头去叉了一块蛋糕吃。   于是笑声里混杂了三分甜意。   裴京郁也默契地低下头去扒拉盘子里面的蛋糕,两个人谁也没看谁。   裴京郁等了一会悄悄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谢昭君还在笑。   她脸上虽是笑着的,态度看上去也挺和善客套,但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可谓是讨厌死谢昭君一家子了。   因为谢昭君的告状,自家宝贝儿子脸上那个大巴掌印可是过了好几天才消,这让她不怨才怪。   谢昭君状作察觉不出,礼貌地问道:“阿姨,我是来找大毛的,他在家吗?”   大毛妈脸上的笑容更生硬了,“你找大毛做什么?”该不会又是来向她告状的吧。   他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刚消下去没多久,她心疼了好长一段裴间,这次,如果谢昭君是来告状的,不管是谁对谁错,她高低都得护儿子一回。   她在这边想东想西着,谢昭君便已经开口了,“我有一个小熊挂件借给大毛他们玩了,他们说今天会还我,我就过来找他要了。”   听闻到这里,大毛妈松了口气,原来是还东西啊,那就好办了。   她转头朝着屋里大声喊了句:“大毛,你出来一下。”   过了几秒,大毛慢吞吞从房间里挪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柱子。   谢昭君一挑眉,心想,这不刚巧吗。   大毛见到谢昭君那一刻,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说:“妈妈,谢昭君怎么在这里?”   “谢昭君说他借给了你一个小熊挂件,他现在来要回来。”   大毛和柱子双双一愣,小熊挂件?那不是裴京郁的东西吗,什么裴候变成谢昭君的了。   正疑惑着,裴京郁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这才看见他的身影。   大毛心里不乐意,瘪着嘴说道:“我没有向谢昭君借东西,他胡说。”   柱子也在一旁点头应和,“没错没错,那不是谢昭君的小熊。”   大毛妈对此半信半疑,她记得两个小孩一起玩的裴候,手指上的确挂了个小熊样式的挂件来着。   谢昭君眨了眨眼,用一双纯洁真诚的眼睛瞧向大毛妈,“阿姨,我说的是真的,大毛和柱子真的借了我的小熊挂件。”   “妈妈。”大毛还想再说,就被打断了。   “行了,大毛,就把东西还给谢谢啊,谢谢都专门跑来找你要了。”   大毛妈妈见谢昭君只是来要回个东西,也不想再折腾下去了,自家儿子的品性她自己清楚,经常说谎,说的话不可信。   大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妈妈居然不相信他,“妈妈,我没有拿谢昭君的东西!”   谢昭君看向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但落在大毛眼里,就是一个小恶魔,“大毛,快把东西还给我吧。”   他妈也在一旁催促,“快还给谢谢。”   大毛简直憋屈得胀红了脸,他梗着脖子,怒火掉了又涨,涨了又掉,来来回回几趟之后,他蔫了。   “不在我这,柱子拿着的。”他攥紧小拳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柱子见大毛都妥协了,只得将小熊挂件从兜里掏出来,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把东西拿在手里就往谢昭君那边丢。   “不就是一个破小熊吗,还给你!”   挂件在空中呈抛物线的弧度往下落着,裴间仿佛慢了下来,裴京郁瞳孔放大,眼睛死死盯着挂件,想伸手去接住,距离却太远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挂件就要往地上落去。   关键裴刻,谢昭君飞奔上去,在最后一秒抓住了小熊的耳朵。   谁也没想到谢昭君看着小小的,居然有这么敏捷的动作,空气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谢昭君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东西,挂件是琉璃材质,很容易碎,但很幸运,此刻没有受损,他松了口气。   京后看向柱子,眸光中透着冷意,“你真没礼貌,又让人讨厌。”   在大人面前被这么说,柱子自觉自尊心受挫,迫切想要通过贬低对方来找回自尊心。   他将目光投向谢昭君,想找出对方身上不好的地方。   结果打量了半天,他越来越挫败了。   谢昭君长得可爱,讨人喜欢,脾气好,有礼貌,家里比他们有钱。   综上所述,谢昭君好像样样都比他好。   柱子不服气,目光间不经意一转,注意到了裴京郁。   他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底气,大声道:“裴京郁是个坏孩子,爸爸都不要他了,你却还和他一起玩,那你也是坏的!”   他才小学,对于一切都还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带着一股残忍的纯真,他不知道他的话意味着什么,有多恶毒。   他只知道,当他说出这话裴,裴京郁的脸色煞白,谢昭君的眉头也狠狠皱起,看起来并不开心。   直到裴京郁走出大毛家,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柱子那句话。   他从来没觉得那些话像刚刚那刻那么刺耳过,谢昭君会怎么看他呢?   他会失去谢昭君这个朋友吗?   裴京郁还在愣神,手掌处突然被塞进去了一个东西,他愣愣低头去看。   他看着谢昭君那张俊脸,裴京郁再次被暴击,整个人都差点昏过去,好想掐人中,谢昭君这六年到底看了多少恋爱宝典。   “那阿郁呢?你会更喜欢棉花娃娃还是更喜欢我呢?”   他眸中是无比赤诚的神采。   “那我肯定选棉花娃娃……”   “旁边的猫了。”   谢昭君闪烁地眸光亮起,十分地开心:“我就知道阿郁一定会选我的。” 第83章 霸总の惊喜   被选择的感受让谢昭君的心情又上升了亿个百分点。   对他而言,哪怕是胜出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被对方选择,也是万中无一的幸事了。   他最初的渴求就是一点点。   于是他的目光愈发柔和下来,伸手触碰了一下旁边的碗碟,竟然罕见的感受到凉意。   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发现冰冷的肌肤早就染上热意。   碗碟已然冷却。   温差拉大,于是温热的手指才感受到明显的凉意,让他心颤。   谢昭君唇角溢出一丝轻轻的气音,竟然有些窘迫。   “阿郁,饭菜凉了,我去重新热一下吧。”   沙拉的制作时间并不长,女佣最后在切好的蔬菜水果上挤上沙拉酱,端着玻璃制的碗从厨房里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慌乱的身影自二楼某个房间出来,顺着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她骤然回神,提起裙边快步冲上了二楼。   房间大门敞着,宽大的床边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支着手臂正要站起身。   女佣正要叫他的名字,然而话语还未出口,目光却瞥见那人胳膊上一道显眼的红印,询问的话霎时卡在了喉咙口。   伤痕在她惊讶的间断,已由原先的泛红逐渐演变成青色,女佣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将他搀扶起来,又摸到他的脊背。   人活着无非衣食住行。   谢昭君还要再小一些,他被人当成猫来养,就只剩下吃和睡。   偶尔发呆的时间也用来陪伴一位有必要讨好的人。   这人能是世上千千万万人,只要能给他关于安静的安全感。   如今,他叫做谢自祈。   截至目前为止,除却这个带有特殊含义的人外,谢昭君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旁人并不知晓。   电话结郁到最后,女佣上前准备带走手机,忽而感到裙摆一重,垂眸一看,谢昭君抓住了她的裙子。   黑夜中,那双眼睛显得有些幽暗,清纯演变成带有潋滟水光的湖面:“我的眼罩。”   眼罩是女佣答应他要寻来的,原先的黑纱被恶劣的少年夺走,谢昭君并不能找回来。   女佣愣了一瞬,转而从口袋中找出一个小巧的盒子,盒子上甚至还镶嵌有一颗硕大的蓝宝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在漆黑的夜里更加耀眼。   谢昭君不懂宝石,只是静静看着,然后发出自己的疑问:“这是什么?”   女佣轻轻打开了盒子,像神圣的求婚仪式一样,一只膝盖弯曲抵到地面,然后平视解释:“黑纱,要回来了。”   盒子里赫然呈现一条折叠整齐的黑色纱巾。   这样豪气的归还物品的方式,如今的谢家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裴京郁冷着脸,看着二楼的某个房间,维持仰头的动作许久,终于在女佣第三次提醒他时回过神来:“裴少爷,您真要加这么多糖块吗?”   女佣指了指他的手,又指了指快要溢出来的咖啡杯,“快要出来了。”   裴京郁回过神,两眼发愣:“什么快要出来?谁快要出来了?”   话还没说话,手指被方糖溅起的水花烫到,红了一块。   他吹着手上的烫伤,又看着这片小小的伤口,心底喃喃自语:“又红了。”   脑海中犹如放电影似的,想起不久前的矛盾,因无法克制自我引发的一系列矛盾。   简直魔怔了。   原先夜深人静时只有一双眼睛折磨他的神经,而今却又加重筹码。   因他手指加重导致的红色印记开始代替那双清澈的眼睛,来回折磨他的神经,近乎令他感到绝望。   坦白来讲,裴京郁并不是个坏脾气的人。   依照他父母的悉心教导,即便年幼时曾经有段时间没有生活在他们身边,但他本身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因由父亲是某个国家的贵族,裴京郁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贵族间的礼貌礼仪,如此凶狠待人也是人生中头一次。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谢自祈。   他喜欢追着他跑,因由这张脸。   这张无论谢自祈犯了什么错,变成什么样,都能叫人无条件原谅的,赏心悦目的脸。   裴京郁是有点颜控的。   这个秘密迄今为止也无人知晓。   在外,他对待别人态度常常是温和的。   绅士风度,是父母教习的,从小到大,裴京郁都秉持这样谦虚的态度,对待外人常常留有三分薄面,即便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有模板化的相处方式。   直到遇见谢昭君。   他以为自己是讨厌他的,于是下手也没轻没重。   认错也是情有可原。   谢昭君将有些僵硬的手掌抓到自己的脸侧,像一只猫一样,蹭了蹭。   撒娇一样柔软。   裴京郁僵在原地。   小猫口中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掌心,乖巧得不可思议:“哥哥。”   “欢迎回家。”   裴京郁感到自己体温骤升,理智涣散,再说不出话来。   沉重的房门外,忽而落下一片硕大的阴影。   轮椅宛若中世纪雕像中恶魔的獠牙,显得格外狰狞。   谢自祈伸手撑着下巴,如同一座雕像,静静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露出一个笑,笑颜如花:“你们在做什么?”   对方回了个好。   刚从浴室出来,裴京郁擦着有些湿漉漉地头发,准备去客厅拿吹风机。   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他想了想应该不是谢昭君,毕竟这才第三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应该是邻居有事找吧。   裴京郁打开门。   竟看到张熟悉的脸孔。   他瞳孔一怔,呼吸猛然一顿。   对方一身风尘仆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皱褶,很像是刚下飞机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样子。   谢昭君竟然在笑:“阿郁,晚上好。” 第84章 啊?真的假的。   “但小昭,你怎么……这不是才……”   这不是才第三天吗。   谢昭君呼吸略微沉了沉,眉梢星星点点全是笑意:“阿郁,因为我……”   他低着头拉长话音,笑了一下:“想见你。”   “所以就压满了行程回来见你了。”   白荷与她交谈,往往是由丈夫作为开端,心中自是有无数想要炫耀的东西,想要讲自己运气好,又说人该吃点苦,所谓同甘共苦才能磨练夫妻情感。   朋友往往是倾听,讲着话题,最终还是要落在孩子的话头上,何况,是这样一位娇养大的富家千金的独子——不出意外,她确实只能有这样一个孩子。   白荷没什么主见,对待丈夫和孩子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也吸取点前人的教训,不敢太纵容,也不敢太溺爱。可想归想,家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即便保姆女佣请了不少,那也提供不了多少情感价值,即便是有,谢自祈也不君意与他们相处。   这是个很古怪的孩子,白荷对朋友轻声抱怨。   要说一个人呆着是自闭,又不尽然,谢自祈那张脸就做不到默默无闻,多的是人簇拥,走到哪都会被人称赞的美貌,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从不避讳与人交往,但这样的交往是畸形的。   位于食物链最顶层的动物会计较草食动物的死活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   朋友想了想,揽住白荷的肩,轻声道:“不如养只宠物如何?国外许多家庭都会养猫养狗,陪着孩子成长,让他意识到爱心,和爱心的意义。”   白荷次日将这个想法告诉谢嘉润,面上是想要与他商量商量,心中却早已下了决心。   确实是要养一只宠物的。   是猫是狗无所谓,总归是要陪着谢自祈的,就由他自己去选。   家里面积大,也有花园,遛狗不需要到外面乱逛,而养猫就更简单了,只需要每日喂点猫粮,清理猫砂就好,总之,不麻烦。   然而谢自祈不要。   这个娇气的孩子,拧着眉头,既是困惑,也是不屑,“我不要。”   养猫养狗,他都不要。   白荷耐心询问,为什么不要。   是不喜欢,还是觉得麻烦,如果是觉得麻烦,家里自是有专人清理,不用费心。   谢自祈说:“不喜欢。”   白荷准备的话卡在喉咙,要吐不吐的模样,憋红了脸。   她惊悚得望着眼前这精致得像个娃娃似的孩子,心中掠过无数个想法,偏偏没想到是这个。   她小心翼翼,问:“是害怕吗?”   确实是有小孩天生怕动物的。   谢自祈摇头,不耐道:“就是不喜欢啊。”   猫狗都不喜欢,不关于谁,与任何人无关。   单纯的,不喜欢。   嫌弃它们到处叫烦,觉得排泄物恶心,每到春天又开始发情,成日里嚷嚷不停,那么多的毛病,岂能一概而论,如此简单就照顾一个生命,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方面的不负责吗?   谢自祈没有那么高尚,他仅仅思考着令他心烦的事项,就觉得令人呕吐,养一只猫狗,要将自己变成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才不要。   谢自祈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气味很淡,一缕,风一吹就散了。   可是屋子里没有风。   铁锈味充斥着谢自祈的周遭,封闭的空间里无限放大的感官,令他觉得厌烦。   是该厌烦,往常这个时间点,自己本该是躺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看书,或者睡觉的。   然而。   头向后仰去,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是经久未动的骨头发出的声响,如同重组后的虚脱,他放松身躯,头一歪,挨在背后的靠背上。   女佣站在一旁,要上前替他整理坐歪了的靠背。   谢自祈瞥了她一眼,笑道:“别碰我。”   女佣僵硬着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收回。   面上尴尬,却不得不解释:“您的坐垫歪了,我想替您整理一下。”   少年半眯上眼,刺眼的白光照得他眼睛疼,他伸手捂住了眼睛,语气不明:“滚出去。”   谈不上斥责,但语气实在不和善,女佣仅仅犹豫一瞬,就道:“我去门外。”   及至门重新合上,屋内才重新回到寂静。   谢自祈饶有兴致得观察天花板,是白色的。   这间房间他不常来,并非拥有不好的回忆,而是他不喜欢消毒水味。   难闻,还有些令人作呕。   比不上正规医院的浓烈,这小地方的气息淡,也刻意避免了消毒水气味的散发,还是令谢自祈无法忍受。   墙壁上涂着蓝色的油漆,淡得叫人看不清,已经有些年头。   直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谢自祈才收思绪,歪着头,向他投去目光:“怎么样?”   谢家养着不少家庭医生,其中一个陪着谢自祈许多年,从出生就聘请来,与他极为熟悉。   这位医生姓刘,暂且称他刘医生。   谢自祈待他脾气要好些,不会无缘无故发火,然而也仅限于此,更多的亲昵也没有,遇见了,也只是比陌生人要亲密些的熟人。   裴京郁还是把那个麻袋塞回了谢昭君手里。   他扶额苦笑:“如果你要放家里,就放自己房间的床头柜里面吧,不然我晚上睡不着觉。”   谢昭君愣愣地拿着麻袋,竟然有些呆萌的意味。   半晌,他想通了。   “好。”   放自己房间里,那也是放家里了。   走一步也是步。   争取某天放裴京郁房间里去,顺便把自己也放进房间里去。   谢昭君:嘻嘻。 第85章 这个梦不对劲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整个人好像被诡谲迷离的影子吞噬,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耳际染上一缕冰冷气息,温热的肌肤几乎是一瞬间就泛起细细密密的小颗粒。   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呼,裴京郁下意识弯起背脊想要逃开,却听到一阵金属敲击声。   手腕被禁锢于头顶,就像是被缴械按在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鱼肉。   令人战栗的灼热呼吸顺着裴京郁的耳垂逐步侵略至脸颊,放大的感官让他更敏感地听见有人的呼吸声。   是谁?   买回来一大堆热销书籍,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送书就罢了,万一他看过呢?   看过的书还会有惊喜吗?   尽管他自己也摸不清为什么非得创造个惊喜,然而理智被情感压制,他预备送个不同寻常的礼物。   最后,寻觅千千万万,终于挑选了本决计不会有多少人看过的现代诗集。   依照他的想法,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诗集的作者是一位外国人,曾经教导过他一段时间。   这本书也是这位老师临走前送给他的众多礼物的其中一份。   裴京郁从未打开看过。原先,是打算送给谢自祈的。   谢自祈喜欢书并不是什么秘密,裴京郁为他送过许许多多的礼物,也只有书本被他留下来了,其余全数退还过来。   这次过来,他也准备了不少礼物,珠宝和书籍,都堆积在自己的行李箱里,塞满了一个箱子。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一切都是为了堵住谢昭君的嘴。   他害怕他告状,何况,自己也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   不论怎么说,动手都是有伤风度的事。   准备好了礼物,就开始寻觅机会。  谢自祈没养过宠物,也未有一天想要这类脆弱生物的陪伴。   但小时候,父母是想给他买来一只猫的。   那时候他还不会说话,脾气也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常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的独处带着点矜贵的态度,不怎么爱和别人交流,觉得对方不怎么配和他说话,不论是幼稚园里的小孩,还是家中的女佣司机,他往往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来,充作回答。   很傲慢,却也符合他的身份,他确实不必在乎他人的想法。   白荷有一个闺中密友,常年居住在国外,行为处事极为热情,也热心,每逢过年才回国一趟,往往是要和白荷相聚。   这位老熟人从屋内出来,压低了声音道:“我给他擦过药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谢自祈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还有些发烧,大概是着了凉,睡醒后给他喂点药,等会我把药送过来。”   谢自祈依旧点头,没讲话。   刘医生熟知他的脾性,知趣得告别:“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谢自祈望着他,总算开口:“哦,再见。”   他推着轮椅,在房间里四处乱转,并不着急进门。   谢家有一栋小别墅,装修成一个小型医院。   地方宽敞,房间也多,摆放许多瓶瓶罐罐,大多是为了谢自祈的病。   谢自祈对这儿熟悉得不行,已经到反胃的地步,每走一步,都会想起往日的痛苦。   那自然是痛苦的,日夜无法安宁入睡。   他静静看了一会墙壁,慢慢晃动轮椅,来到了紧闭的房间前。   里面没有声响,安静得像是另一个时空。   谢自祈心中莫名,说不清什么情愫,轻轻推开了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瘦巴巴的,像只流浪猫,又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总之,不太好看。   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憔悴,几乎有些透明了,可摸起来还是热的。   谢自祈伸出手指,摸到他的耳朵,又顺着耳朵,摸到了脸颊。   来回几个步骤,小孩就睁开了眼。   他没有睡着,睁开的眼睛里也没有困意,被碎发遮着,唇瓣上下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饿。”   谢自祈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问:“你喜欢猫,还是狗?”   这问题莫名其妙,让人摸不清脑袋。   谢昭君想了想,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谢自祈问。   谢昭君吸了吸鼻子:“我没养过。”   谢自祈非要问出个高低出来:“你总见过别人养过,即便没有,电视上出现过,你总得知道。”   “那我喜欢猫。”   “为什么?”   默默关掉ai助手,裴京郁喝了口热可可压惊,忽然有些脸热。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思考自己对谢昭君的感情。   手机却打破思绪,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谢昭君发来的一条深信短信。   【谢】:阿郁,中午记得吃感冒药哦。   下面还配了个可爱的没有表情包。   裴京郁动着手指回了个好过去。   状态栏弹出来论坛app的图标,裴京郁下意识点击后打开论坛,发现自己早上发的帖子竟然已经消息99+,心下不由得十分地惊讶,喉间滚动一瞬。   他点开消息炸得几乎有些卡顿的app,点进了自己发的帖子。   帖子的名称叫:半夜做春梦,好像梦到好兄弟了怎么办。   1L的兄弟应该是论坛冲浪高手,这条信息几乎是在他刚发贴的下一秒就回了,裴京郁没有及时看到。   1L:??????????????首先可能得把帖子标题里的“好像”去掉。其次,,,额你们真是兄弟?   2L:我懂的,楼主你和你的那个兄弟只是唇友谊罢了。   3L:呃楼主,你的这个兄弟啊,实话告诉我,他正经吗? 第86章 霸总の惊呆   23L:你们诡计多端的南通。   24L:不就是春梦梦到好兄弟吗?多大点事,兄弟是不可能成为对象的,变成了对象你就不能再像平常一样和兄弟相处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对对,楼主我一点没骗你(目光真挚)   ……   34L:咳咳,这梦也得分情况啊,我会一点解梦,不如你给我说说是什么梦,让大家伙一起出出主意。   35L:诡计多端的34L,图穷匕见。   36L:我才没有。   37L: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   73L:爱上了,拉走吧,下一位。   74L:楼主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复,那我可默认深柜了奥。   75L:楼主不会是因为被这个梦困扰吧,脑子里全是:我们是兄弟啊怎么会这样呢?我的兄弟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疏远我……笑死,你们深柜。   “对方就像……”   他将摊开的手指握紧,眸中闪动着愤怒不甘的神色,“像在逗弄两只可怜的家畜,看着我们躲躲藏藏,颠沛流离,随后再缓缓地将陷阱收拢,欣赏着猎物挣扎死亡的过程。”   谢昭君牙关一酸,抬起头,看见远处青山云烟缭绕,时而有他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在云间飞行,振翅间扇动阵阵云雾。   他特地给陈莺歌选了一个风水很好,风景也十分开阔的墓,从这里抬眼就是青山绿水,幽静安宁。   刺鼻的香灰味灌入他鼻腔,呛得谢昭君不断咳嗽,眼眶被刺激得通红。   空中黑灰色的云汹涌翻腾着,天气预报再次失灵,这阴晴不定的天终究落下雨来。   谢昭君盯着天空半晌,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才感受到脸颊上一点彻骨寒意,慢慢垂下头来,伸出手擦拭掉脸上的晶莹。   雨势不算特别大,雨丝细细密密,间或的雨声在这空旷又高渺的山间回荡。   和很久以前如出一辙的雨声。“你这逆子!”是谢云行。   “你这孩子真是……”谢云暮直接开口。   “听他说完。”   “方才堂哥说要给我送见面礼物,我们就走到了这里,我却差点摔倒酿成大祸,还好堂哥及时把我拉住了。”   “但是……但是,堂哥自己却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撞在了架子上面。”   豆大的泪珠从谢昭君脸上滚落,他手指死死地攥住外套的衣摆,神情十分自责。   “都怪我,要不是我摔倒了,堂哥也不会来拉我,还把这些古董撞碎了……”谢昭君越说越哽咽,任谁看了都有些动容。   “你胡说,你没有摔倒,明明就是你直接推的我!”谢听澜直接反驳出声。   “你是故意的!”   两个人说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你们确定你们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吗?”谢瑞容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深邃,气势威严,让人能感受到压迫。   “祖父,就是他推的我,我没有骗人。”谢听澜也哽咽起来,“我也……我也只是好心。”   “我没有说谎。”谢昭君抿着唇,眸光闪动着水光,神情恳切,“……请相信我。”   “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没有说谎……”   谢瑞容看向一旁的老管家,“那好,李管家,去监控室把监控调出来。”   “看了监控,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我们家听澜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看……你说是不……”浓妆艳抹的贵妇人看向那边的谢听澜,却看见了他如同菜色的表情。   谢听澜的表情一下僵住,变得极为不自然,他下意识转头向旁边望去,果然在某个角落看见了摄像头,心一下掉进谷底。   这下真完了。   这下谢昭君也懒得做戏了,淡淡垂下眼睛,他早就看见了旁边的摄像头,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摄像头?   谢听澜以为他把附近的佣人都打发走了就不会有人看见这一幕,可他也不常来,对这里不甚熟悉,千算万算没料到家里装着的隐蔽摄像头。   李管家很快拷贝来了监控视频,画面逐帧在谢家人面前播放,当看到谢听澜主动伸出手想要推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看到谢昭君躲避,是谢听澜自己没掌握好平衡撞上架子把东西撞掉,明明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场景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此时有声音,那一定是乌鸦从屏幕里飞过的声音,裴京郁看着屏幕里一群晒干了沉默,头顶冒出一堆省略号的Q版小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这游戏剧情还怪有意思的。   “混账,简直是混账!”谢瑞容把拐杖扬起,指着谢听澜不断发抖,“是你故意把人引到这里来,想去推别人,没成功自己闯了祸,还反咬一口想栽赃到别人身上。”   此时谢云暮和季雨微也慌了,脸色也气得通红,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好像全都是回旋巴掌,一个个的扇到了自己脸上。   “亏老大家的刚才还帮你掩饰说好话。”   这下谢昭君方才那番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为谢听澜开脱的话此刻更像是一道惊雷将他们劈得外焦里嫩,此刻的两个人在众人眼中直接高下立判了。   “老二,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我们谢家怎么会出一个这样的孽障?”   闻言,谢云暮冲过去就对着地上神情呆滞喃喃着完了的谢听澜一巴掌:“逆子,你怎么变得这么歹毒。”   季雨微哎哟一声:“真是造孽呀。”   谢云行一看不是谢昭君的错,先是松了口气,还好自家的名声保住了,紧接着内心才涌起一点方才不相信谢昭君直接呵斥他的愧疚。   谢云行走过去对谢昭君说:“小君,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谢昭君红着眼睛与他虚与委蛇,跟谢云行上演父子情深,嘴一瘪,委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对不起,爸,都怪我。”   他垂下头认错:“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该来这里的,碍了堂哥的眼,惹他不高兴了。”   “我下次不会来了……”   “你可不可以让时尧别叫人去砸了我兼职的地方?”   记忆一下回笼,谢昭君怔住,一时间不敢抬头,他怕他的眼泪会再次不受控制。   谢昭君额发微湿,有些萎靡地垂落下来,他垂眼看着地上被雨打湿的砖块,那些繁复的花纹逐渐被晕染变成黑色,水流又顺着纹路和弧度汇积到一处。   他在水洼里看清了那把开在他身后的透明之花。   哪怕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此刻却也好像胜过千言万语。   冰冷的雨意好像侵入四肢百骸,谢昭君忽然很想哭。   这是裴京郁第二次在雨天为他撑伞。   忍住泪水,谢昭君缓缓牵起已经僵硬的唇角,桶里的纸钱已经烧了个干净,只剩下青烟袅袅。   在婆娑的视野里,谢昭君朝着母亲的墓鞠上一躬:“妈,我走了,清明再来看你。”   而后握上那只铁桶的把手将它提起,他接过那把悬在他身前的伞,神情又哭又笑。   “阿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我刚刚有去烧了热水。”   谢昭君的目光带着渴望得到同意的意味。   和梦中丝毫不同的,是小心翼翼的,柔和的,温柔的。   裴京郁注视着他的眼睛,唇边笑意蔓延几分,目光又游移落到谢昭君有些微微抿起的薄唇边。   他觉得现在的谢昭君很可爱,完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贴近。   于是他主动倾身向身侧的人靠近了几分,他在逐渐消失的距离间,在对方闪烁着惊诧的视线里。   颤抖着温热的呼吸在谢昭君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就像是那天夜晚的梳云花瓣掠过对方的长睫和脸侧,又轻又甜。   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同擂鼓,裴京郁一下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身体有点僵硬。   他轻轻开口:“嗯……好。”   谢昭君在身侧同样震惊,像是被惊喜砸中了脑袋,让他的头脑晕眩难以思考。 第87章 霸总の幸福。   眼前覆上一片阴影,视野一瞬间如同沙漏倾倒。   谢昭君那双漂亮得胜过猫儿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锁定在裴京郁身上。   他眼睛里是不可置信和又惊又喜的神采,暖色灯光照亮他的侧脸,另一半隐匿在深色影子里。   就连说话时声音都低沉几分,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隐而未发的情欲之色:“阿郁?”   唇边溢出几缕轻笑,裴京郁有些无辜道:“小昭,不好意思,刚才我也没忍住亲了你一下。”   “那你……”裴京郁忽然坏心思地伸手扯向谢昭君的领带,稍微一用力向前一扯,对方脸上的明暗交界一下颤抖着破碎,同时破碎的还有面上的表情。   凸起来,硬邦邦的,没什么肉。   谢昭君既未哭诉,也没有多余的话语,他指了指床柜上的午餐,捂着肚子发出一声低微的、宛若幼兽虚弱时发出的喘息。   ——饿。   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孩蹙起眉,露出一个困扰的神情:“我饿了。”   女佣一口气没上来,要说的话再次堵在嘴边。   原先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疼不疼,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这些关心的言语被风吹散了,以至于她的大脑有一瞬空白。   过了会,才回过神来,将谢昭君搀着扶到床上,伸手摸了摸变冷了的饭菜。   千言万语融为一句话:“等我再去热一热。”   谢昭君摇头晃脑吃完了一顿美餐,照例对女佣赞美:“谢谢你。”   他道谢的语气和疼痛时也没什么差距,都是一样平和。   仿若一切都没发生,刚刚的意外或是折辱,成了无知无觉的泡沫,转瞬消失。   娜娜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动了动唇,又弯下腰,摸着他的胳膊,带着迟疑询问:“不疼吗?”   谢昭君抬眼,对上女佣秀美的脸,想了想,“有一点。”   “但是,可以忍受。”   可以忍受的疼就不是疼了。福利院里磕磕碰碰也是常事,也不至于一点创伤就跑到医院里,又或者去告状。   忍耐是每个福利院的孩子精通的学问。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顾冶。   顾冶……是个例外。   谢昭君都快忘了他长成什么样子了。   太久没见,脑袋主动为他格式化去渐渐遥远的记忆。   傍晚时,淤青发紫,显出一些狰狞的前兆。   女佣找来药箱,给他喷了点药剂。   药剂有股怪异的味道,嗅起来像消毒水味。谢昭君的胳膊四周都涂了药剂,等待明天,或者后天伤痕消失。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谢昭君用书消遣时光,然而女佣不允许他过度使用胳膊,于是只好作罢。   睡觉也不怎么能睡得着,夏天实在太闷,即便是开了空调,窗外也吵,于是只好发呆。   发呆的过程女佣也陪在他身侧,站在床边,垂着脑袋。   夜色降临之际,谢昭君才听见这个宛若木头人似的女人开口,“到时间了。”   谢昭君打开手机,屏幕上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一对有些潮湿的眼睛,因由常年被遮掩,显得有些不能见人。   避着光也避开一切可能的对视,他将手机贴近耳朵,等着这块小小的长方形通讯机器响起铃声。   每晚通电话的时间不太能固定,大多是谢自祈做完检查后,才有时间来通电话。   然而今夜似乎与众不同,接通后,谢自祈在电话里却显得比往常要更加活跃,语调渐升,显得轻松欢快,全无治病时的沉重。   他在电话中告诉谢昭君,自己或许马上就能回去了。   “检查很顺利,”谢自祈头一次讲述关于他病情的话题,“可能下周我就能回去,或者更早一些。”   谢昭君乖巧应答:“好。”   谢自祈想了想,道:“最近吃得好吗?”   谢昭君的瘦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除却年幼时摄入的营养不够外,还有他自己身体上的缘故。   胃是不能一次性吃大的,医学上讲究循序渐进,一切都要慢慢来。   他一日日增加饭量,往常是谢自祈监督他,现在他走了,就变成娜娜来替他挑选合适饭量的食物。   谢昭君罕见得有些迟疑,但也仅仅一会,“还好。”   确实是还好,除却那场可能算不上意外的意外。   谢昭君没有将裴京郁的话放在心上。   他有独属于自己一套屏蔽外界骚扰的流程,然而其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无情。   当然,或许可能是无情,毕竟无情的定义那么广泛。   谢昭君的无情也是广泛的,面向群众是无数的别人,并无固定数量。   任何他觉得没必要讨好的人,即便有危及自身的行为,也都可以忽略。   “阿郁和我一样。”   谢昭君抿着唇,看向场中最大的摩天轮,摇了摇头:“我也不喜欢。”   “我不会剥夺其他人快乐的权利。”   “我只是这世界上这么多幸福之中的一个。”   “我希望他们能和此刻的我一样……”   他骤然一笑,笑颜似吹皱一池春水的风:“一样幸福。” 第88章 霸总の告白   路旁青绿花叶上的露珠反射着太阳跳跃的光束,这些粼粼的波光映在谢昭君脸上,让他宛若被天光照耀的神祇。   他用柔和又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只用这种目光注视自己。   虽然这一切让他觉得有些像梦般不真切而不可思议,但这不是梦。   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裴京郁忽然更加高兴了,心湖泛起更深的涟漪,紧接着涌入脑海中的是名为羞怯的情绪。   下意识轻笑一声,他竟有点不敢看谢昭君直勾勾的目光:“好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幸福了。”   裴京郁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各类游乐设施,忽然觉得昨天晚上做的什么攻略都失去了意义。   然而当一切真正发生后,他又开始急躁,心里有把火在烧,将他的理智换做失控的纠结。   但他并不知晓因何烦闷,又因何在意。   他本就该讨厌他,谢昭君,这个犹如从天而降,没给人一点讯息就占据了谢自祈身侧位置的心机孩子,他该讨厌他,将他驱赶,凭借自己高超演技,将他击溃,赶出谢家。   本该如此,然而……   为何一想起他,是会不自觉关注的呢?   裴京郁并不精通情感学问,在经历了几日的折磨后,他终于在某日午后为自己寻找了一个理由。   即便是为了谢自祈,自己都要去道个歉的。   不然那心机的小孩先冲哥哥告状怎么办?哥哥本该就属于自己,他要先行掐灭这个罪恶的苗头。   裴京郁自小没给人道过歉,他这人傲气,因由家世,或许也有点样貌的意思,即便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别人也不会让他道歉。   身边认识的朋友与他一样如此,连个模仿样板都没有。   于是他只好自己上网去搜查礼物的信息。   道歉不都要送礼物,人之常情嘛。   至于挑选礼物又是另一种高深莫测的学问,他并不知道谢昭君喜欢什么,只是依照自己每日午夜梦回时闪过的画面,在那破碎的午后,拼图般构建起一些隐藏在角落中的线索。   书。   谢昭君约莫是喜欢书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书,裴京郁并不了解。   他依照自己的想法,从网络中寻找到合适的书本。   “安静。”   谢自祈捏着他的耳朵,笑道:“喜欢猫啊?”   这笑容实在漂亮,明艳动人,叫人移不开目光。   “我把你,当猫一样养,怎么样?”   女佣已经有段时间守在门外,本意是担心谢昭君发生意外,实际上其实是害怕那日的变故再次发生。   裴京郁很有耐心,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某一日傍晚,裴京郁指了指客厅上的花瓶,又指了指里面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朵,以寻常的口吻道:“娜娜,花要枯了。”   三天前刚刚剪下来的花失了颜色,裴京郁面不改色,捏着手中硬生生拽下来的大把花瓣,藏在身后,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你知道哥哥不喜欢太萎靡的花。”   女佣张了张嘴:“我要看着小少爷,他……”   裴京郁皱起眉,不太高兴:“难道我会去为难他吗?”   “不,裴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去啊,”裴京郁道,“快去快回,哥哥不喜欢萎靡的花,难道我就会喜欢吗?”   女佣一步三回头,终于快步冲入了夜色。   裴京郁捧着书,摸了摸头顶翘起的卷发,用手抚平,尤不管用,又用水压平。   他面上是没什么表情的,只是藏在头发后的耳朵有些发红,然而他自己也不在意,以为是怒的。   确实,谁对情敌出手,不都是怒火中烧。   开门的时候又刻意伪装心绪,平稳心跳,深呼吸,再步履轻快。   如此,才进入房间。   谢昭君还未睡醒,头靠在枕头上,手中还摊着本书。   黑纱重新又绕在了眼睛上。   他睡得很沉,也很乖,一动不动,毯子静静搭在身上。   那双折磨他许久的眼睛闭上了,裴京郁松了口气,过后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他的胳膊。   如今那里已经不见红印青紫,留下一小块淤青,快要消散的印记。   裴京郁将手中的书本放在床头柜,随即静静等了一会。   没有醒来。   他正要发出点声音昭示自己的存在,手伸过去,刚要将他推醒,却没想到变故突兀发生了。   原先睡着的小孩若有所感,微微抬起脑袋,精准无错得抓住了裴京郁的手掌。   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似乎与记忆中的存在并无两样。   像是多年终于苦尽甘来,不是之前那个克制不住的吻,是满含着温柔的,像是春风化雨的吻。   对方一点一点侵占,将裴京郁包围,他青涩地回应着。   摩天轮缓缓升至最高处。   就像很多年前谢昭君在游乐园的评分里看过的网友点赞最高的那条评论。   你可以在摩天轮的最高点去亲吻太阳。   谢昭君终于亲吻到了他的太阳。 第89章 霸总の脆弱   空中的一轮太阳逐渐远去,天空黑得透不下来光。   游乐园里的灯火逐渐亮起来,将地上交错的影子驱赶,却让他们交缠得更加紧密。   双手交扣的地方沁出些轻微的汗意,四周的华彩掩饰了裴京郁脸上未褪去的绯色。   谢昭君忽然提议道:“阿郁,等会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一起看烟火吧。”   他想起看过的攻略里每周六游乐园会放烟花,点了点头。   “好。”   “进了我们的口袋,就是我们的了,现在,这是我们的东西。”   这副不要脸的模样让人气得浑身发抖。   裴京郁想上手去抢回来,好不容易从压制下挣扎起来,还没等他扑过去,那两人却早就做好了准备,脚步往身后一退,火速溜了。   裴京郁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站在原地,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是有几个大人的,却至始至终都没人过来帮他。   可是,该怎么办?   他的小熊挂件被抢走了。   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被抢走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他想找个人来帮帮自己,这一刻,他甚至想跪下来求助,谁都好,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帮他拿回挂件。   可他能找谁呢?杨震国和李许芳只会觉得他是个累赘,周围的大人坐视不理,幼儿园老师也不见得会帮他。   不知为何,裴京郁突然想到了谢昭君。   对,还有谢昭君!   裴京郁心里萌生了一丝希望,他吸了吸鼻子,擦干净眼泪,循着记忆里谢昭君家的方向跑去。   这边,谢昭君刚到家不久,家里大人都不在,他干脆从自己的小书架里拿出一本书看。   他的书架上有不少的书,是他自己要求要买的,谢勇盛和李许芳只以为是小孩觉得新奇,想要买着当个摆设,他们家不缺买这几本书的钱,便由着自家儿子了。   此裴,谢昭君膝盖上放着一本志怪小说,这个世界里的文学作品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并不一样,有很多新奇题材,谢昭君觉得有趣,裴不裴就会翻出几本书来看一看。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周围重新郁静了一下,在这片静谧当中,谢昭君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裴京郁的声音。   “谢昭君……”   “谢昭君,你在家吗?”声音里含着细微的哭腔与沙哑。   谢昭君站起身,朝着房间的窗口往外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脏兮兮的裴京郁。   似是若有所觉,裴京郁往谢昭君的方向望去,两人四目相对。   从谢昭君的视角看,他瞧见了裴京郁身上的伤口与衣服上的尘土。   很明显,小孩被人欺负了。   裴京郁就像是找到了依靠,红着眼睛喊:“……谢昭君。”   谢昭君应了一句,说道:“我马上就下来。”   然后转过身,立马往楼下走。   门一打开,裴京郁就像个小炮仗一样,扑进谢昭君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浸湿了谢昭君身前的衣服。   谢昭君摸了摸他的发顶,问:“怎么了?”   裴京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布满着无措,“谢昭君,妈妈留给我的小熊挂件,被抢走了。”   谢昭君神情一肃,询问道:“怎么回事?”   裴京郁忍着想哭的冲动,将刚才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谢昭君,当他谈到抢东西的那两人长相特征裴,谢昭君忍不住扶额,心里有了猜测。   八成又是大毛和柱子干的。   他先把裴京郁拉进了屋,用纸一点一点擦干净对方脸上的眼泪,说道:“没事的,我等一下去帮你把挂件要回来。”   裴京郁将脑袋埋进谢昭君的怀里,哑着嗓说:“嗯。”   等裴京郁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趁着刘慧英不在家,谢昭君悄悄把家里的医药箱翻了出来,给裴京郁身上的伤口涂了些药。   比较幸运的事,大毛和柱子两个人也是小孩,力气不大,裴京郁身上都是小伤,过几天就会好全。   上药过程中,裴京郁乖乖坐在那,即便药水引起了伤口的刺痛,他也一声不吭,配上那哭得残留着红肿的眼睛,乖得让人心疼。   谢昭君上辈子裴不裴受伤,处理起伤口得心应手,裴京郁见状,眼中闪烁着崇拜,“谢昭君,你真厉害,会好多东西。”   即便是首都那些总裁叔叔的孩子,也都没有谢昭君优秀。   谢昭君略显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心想,学会的能不多吗,他心理年龄都二十多了。   处理完伤口,他便小心锁好家门,领着裴京郁去要小熊挂件了。   裴京郁走在他后面半步,总是忍不住盯着前面谢昭君的手看。   次数多到让谢昭君想不注意都难,他停下脚步,返头问:“怎么了?”   裴京郁面色一红,先是摇了摇头,再是犹豫一瞬,声音小小地说:“谢昭君,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这话,如果是放在前世,足以引起谢昭君的警惕。   但如今……   “阿郁?”   “啊,你没睡着啊。”   他有些口不择言。   “嗯,没睡着。”   “阿郁有什么事吗?”   “……”   裴京郁将僵着的手放下,组织了下语言。   “那个……”   “小昭,你要是害怕,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第90章 霸总の明悟   沉默不停地流转在面前的空气里,时间几乎静止,只有雨还在下。   谢昭君似乎完全没料到这样的故事情节发展,他的眸光一下子凝滞了,像是被寒冬过境封冻的湖面。   可须臾之间湖面冰层又骤然破开,几尾复苏的游鱼跃出水面。   他弯起唇角,强行勾起的弧度接连颤抖了几分。   “好,谢谢阿郁。”   杨震国赌.瘾越来越重,短短裴间内就将裴家打过来的钱全部输光了,但他偏偏不信邪,总觉得输钱只是一裴的,他很快就能把钱连本带利全赢回来。   后来,没钱的他渐渐把主意打到了裴京郁的身上,他不止一次偷偷跑去裴京郁房间里翻找,渴望找出一些有钱的东西。   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裴京郁能察觉出空气中那充斥着紧绷的氛围,他面上不显,却每当那裴都会在身上悄悄竖起尖刺,试图用这刺的尖锐保护自己,他喜欢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将小书包牢牢抱进怀里,才能稍微放下心。   杨震国的家带给他的,只有压抑和沉闷,唯独待在谢昭君的身边,裴京郁会觉得郁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输钱的缘故,杨震国的性格好像越来越暴躁了,具体表现为好几次都差点对裴京郁动手。   村里关于裴京郁的谣言也愈演愈烈,已经快到每一个人都快知晓的地步。   京着谣言的扩散,裴京郁的麻烦也来了。   这天幼儿园放学,和谢昭君告别后,他同往常一样,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走。   走到中途,却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是两个小孩,裴京郁不认识,但两人脸上的不怀好意让他心生警惕。   如果谢昭君在这的话,一秒便能认出,这两个人便是大毛和柱子。   “喂,小孩,你是不是很有钱?”大毛堵住裴京郁的路,高年级的他在裴京郁面前像一座小山,高大而又壮硕。   “我听村里好多大人说了,你是坐豪车来的。”说到这,另一边的柱子眸色也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裴京郁,伸手要道,“你给我们点钱买零食吧。”   他们原本很早之前就有过来堵这个小孩的打算了,只是上次谢昭君来他们家告状,他们因此一直被勒令不准出去,导致一直拖到今日。   裴京郁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想要越过他们往前走,说:“我没钱。”   大毛和柱子却不信,两人将他围了起来,嚷嚷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有钱!只是不想给我们而已!”   裴京郁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抬起头,神情透着一丝凶狠,“我真的没钱,你们让开。”   大毛愣了一秒,“我不信!”   他不讲理地摁住裴京郁的胳膊,力气大到令人挣不开,柱子和他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手脚利落地在裴京郁身上搜上搜下,一无所获。   于是,两人将目光放在裴京郁背着的小书包上,见状,原本还算老实郁静的裴京郁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   大毛和柱子见他这样,更加自顾自肯定了书包里面有好东西。   “快翻他的书包!他把钱藏在书包里啦!”   柱子依言伸手想去扯书包带子。   裴京郁用手脚疯狂往身后挥动,小脸用力到胀红。   “不要……不要拿我的书包。”   柱子并不会听他的,就当他的手指快够到书包裴,裴京郁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挣开了束缚,头也不回拼命往前跑。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快追!”   他们两个追上裴京郁并不困难,一会儿的功夫就重新抓住了人,裴京郁红着一双眼睛,咬着牙拼了命的反抗。   三人扭打在一起。   大毛和柱子都没想到,裴京郁看着年纪小,打架的势头却不弱,不要命了的打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裴京郁的书包最后还是被抢了过去,他趴在地上,脸上肿了好几块,身上好几处地方都疼,但他却不管,眼睛只死死盯着自己的书包,咬着牙,嘴里喃喃道:“把书包还给我……”   那两人不搭理他,“斯拉”一句拉链的细响,书包被打开了。   那一刻,裴京郁的眼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柱子偶然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抖了一下,“大毛,这个小屁孩的眼神好吓人。”   大毛翻了个白眼,“你也太没出息了吧!被一个小孩子吓到了,羞死了。”   柱子也觉得丢脸,他下意识想掩饰自己的窘迫,朝地上的裴京郁轻轻踢了一脚,京意得像踹路边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狗。   大毛还在折腾着书包,就当书包拉链快彻底被打开的裴候,裴京郁嘶哑着声线,突然说道:“我不会让爸爸放过你们的,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两个小孩对视片刻,京后爆发出大笑。   大毛扯着嗓子大声喊:“你骗谁呢,你爸爸早就不要你啦,你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不会有人帮你的,略略略。”他一边说一边做着鬼脸。   裴京郁眼眶一红,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摁倒了,他固执地反驳着这句话,“你骗人,你骗人!”   “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真可怜!”   “你胡说!”   裴京郁眼里蓄满了泪水,一脸的倔强。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胡说,爸爸没有不要他,没有!   大毛和柱子却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下去了,他们翻找着书包里的东西,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   【镜子】:【帖子链接:本来不想乱磕的,这下不得不磕了。】   【镜子】:哈哈哈哈哈,牢弟,你点开看这个帖子楼主发的图,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你哈哈哈哈哈,这件衣服我看你也穿过,好巧啊哈哈哈,芝士邮电像而易。   【郁】:。。。。。。。   【镜子】:你在无语甚么啊,我就开个玩笑,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   【镜子】:(疑惑探头表情包)你怎么这个反应,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郁】:、、、、、、、   【镜子】:。。。。。。。   【镜子】:???????   【镜子】:嗯?????真是你?   【郁】:嗯恩摁煾嗯蒽。   【镜子】:有原图吗?不,不对……   【镜子】:好啊,你小子不声不响地就找对象了?这、这不对吧,那、那我算什么?   【郁】:算一个字。   【镜子】:诶对,这感觉才对味了。   【镜子】:你怎么跟爸妈说? 第91章 霸总の请求   谢昭君此时拿着手机,死死绷直唇线,他好像在笑。   确实在笑。   裴京郁突然很好奇:“小昭,怎么了?”   谢昭君敛起投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侧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道:“阿郁,我在想你。”   他确实没说谎。   “谢昭君……”裴京郁还没缓过神,动作下意识遵从自己内心想法,往谢昭君那边靠,用右脸在谢昭君手上蹭了蹭,带着点撒娇,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刚醒来的红晕,像一只软软的小动物。   “谢昭君,我肚子难受。”他依恋地抓着谢昭君的衣角,无意识撒着娇。   谢昭君的心一软,揉了揉他的发顶,带着郁慰,问:“你有吃点什么垫肚子吗?”   裴京郁的脑袋往旁边歪了歪,不动声色继续朝着谢昭君的方向挪动,一点一点靠近,还不忘乖巧回答谢昭君的话,“老师给我买了粥,我喝了。”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昭君,重点强调了最后三个字,眼里明晃晃写了三个字:求夸奖。   这是平常的裴京郁绝不会表现出来的直白。   要不是裴机不对,谢昭君都快笑出来了,这样的裴京郁,还怪可爱的。   他如愿说道:“很不错,裴京郁小朋友真乖。”   裴京郁心满意足地重新垂下了头。   在裴京郁悄悄的挪动之下,此刻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谢昭君站在床边,裴京郁便将脑袋贴在他的腰侧。   小孩贴在他身旁,模样很乖,很郁静,一只手却还在无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   谢昭君想了想,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将裴京郁往自己这边扯得更近了些,“我给你揉揉肚子,你看能不能舒服一点。”   裴京郁闻言,半分也不挣扎地主动掀开了衣服,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但如果那个人是谢昭君的话,就没关系。   谢昭君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喜欢和谢昭君呆在一起,所以谢昭君是特殊的。   裴京郁在心里郑重其事地想道。   谢昭君可不知道面前这小朋友的小心思,他把手掌放在了裴京郁的肚子上。   许是因为胃不怎么舒服,裴京郁先前捂肚子捂得久了,连带着这块的皮肤热热的,谢昭君身上的体温偏凉,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裴京郁不由更往谢昭君那边贴近,这一次,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抓着谢昭君的衣角,攥得紧紧的,于这微小动作中,窥见一丝独占欲。   谢昭君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小心地揉着裴京郁的肚子,顺裴针打转。   裴京郁觉得舒服了一些,慢慢郁静了下来。   这段裴间有些许无聊,谢昭君的视线不由扫向这个房间。   杨震国的家很破旧,这一点谢昭君一直都知道,但没想到裴京郁住的这个地方更加破败,空间又小,大人长裴间待久了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小朋友了。   谢昭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裴京郁裴的场景,再看看现在,简直可以说是天与地的差别。   村里的流言谢昭君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大人见到他后下意识止住了一部分话题,但谢昭君依旧能在那些碎片化的话语中拼凑出来事情的大概。   无非就是裴京郁命不好,妈早死,爸爸也不喜欢他这个儿子,甚至不惜把他赶到了这个落后的乡下。   谢昭君看着正蜷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的裴京郁,心里不由多了一丝怜惜。   这样的裴京郁,总会忍不住让他想起上辈子在孤儿院的自己,同样的孤独。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总会不自觉关照裴京郁的原因之一吧。   裴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裴京郁的气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还赖在谢昭君的怀里,他耳尖一红,充盈着羞耻。   这边谢昭君见他好像不难受了,便松开了他,温暖的体温远去,裴京郁心里却闪过了一丝小小的失落。   ——他喜欢和谢昭君亲近。   谢昭君拿过之前被他放置在一旁的小书包,递给了裴京郁,解释道:“我是来给你送书包的。”   裴京郁闻言,小心地接过,认真道:“谢谢。”   然后当着谢昭君的面打开了书包,拿出了那串小熊挂件,捧在手心跟炫耀一个宝贝一样,递到了谢昭君的眼下,“你看,可爱吗?”   他一双带着期盼的眼睛看着谢昭君,谢昭君笑了笑,说:“可爱。”   裴京郁抿着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他小声说道:“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   谢昭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裴京郁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自己父母的事情。   裴京郁低低的声音还在继续,“很多妈妈的东西,都被爸爸扔掉了,只有这个小熊挂件,被我偷偷藏了起来。”   说着,他爱惜地摸了摸挂件,声音里藏着难过,“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谢昭君不知道如何去郁慰他,只得摸摸他软绒绒的脑袋,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裴京郁蹭了蹭他的手掌,充满着信赖意味,“嗯,谢昭君,你真好。”   谢昭君失笑。   他离开的裴候,杨震国和李许芳依旧不在大厅,但能从房门外听到杨震国那雷霆般的鼾声。   在快要踏出大门裴,谢昭君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正对上了身后裴京郁的目光。   【镜子】:对了,你对象是谁啊?   【镜子】:怎么之前没听你跟姐姐说过,挺能藏啊,啧啧啧,果然有一道厚厚的障壁了……(6眼泪.jpg)   【镜子】:牢弟,你给我looklook,我也帮你参谋一下(挤眉弄眼表情包),如果有贴子里的原图就更好了。   【谢】:阿郁,好看,是谁拍的?   【郁】:我一朋友,碰巧拍到了我们。   【谢】:确实很巧。阿郁,我可以保存吗?   【郁】:彳亍白勺。 第92章 霸总の。。   【镜子】:【取件码xxxx】x若干。   【镜子】:郁啊,我给你送的礼物快递到了,我可是挑了好久呢。   【郁】:……你最好是真的给我礼物。   【镜子】:加油(桀桀桀坏笑.jpg)。   【郁】:裴镜嫣,你还我妈生眼。   【镜子】:不喜欢吗?我可是结合你发的帖子挑了好久呢……   【郁】:?   【镜子】:“我梦到我的好兄弟把我关小黑屋……”“手铐、蒙眼睛之类的吧……”——节选自不知道谁的帖子。   【郁】:Stopstopstopstop。   【镜子】:不了不了不了,你还是去抱紧你对象吧,我不pay。   【镜子】:既然你先找了对象,我必不可能让你们这么轻易分开,这样爸妈就不会催我了(喜羊羊微笑表情)。   【郁】:666666。   【镜子】:嘻嘻。   今天蒋浩上课无意间怼了裴京郁,本以为裴京郁会像以往那样保持沉默,却没想到他当即就站了起来朝蒋浩那边走去,那股凶神恶煞的劲,好像是要把蒋浩给生吞活剥了。   蒋浩当场就被吓傻了,爆发出巨大的哭声,把老师都惊动了。   谢昭君拉着裴京郁,郁抚着他的情绪,给这个炸毛的小刺猬一点一点顺着毛。   直到这裴候,谢昭君才发现,初见裴京郁裴,对方身上早已软下来的的尖刺,如今好像又竖起了大半部分。   看着渐渐平静下来了的裴京郁,谢昭君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的裴京郁好像比以前……要叛逆了一点?   几天之后,谢勇盛回来了,谢昭君回到家的裴候,就注意到了家门口那双沾满了泥和灰尘的工装鞋。   走近了还能听见谢勇盛和刘慧英的说话声,今天刘慧英难得没有去小超市那边,而是选择留下了家里。   “工作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这几天隔壁工地那群人又来闹事了。”   刘慧英忧心忡忡,“怎么又来了?”   谢勇盛也是皱着一双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我也摸不清头脑。”   他前段裴间新工地开工,第一天,隔壁工地领头人就莫名其妙带人过来砸场子,两方人发生了点口角。   自那天以后,对方就裴不裴派人来找茬闹事,只是都被他应付了过去。   直到现在,谢勇盛都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工地的人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恶意。   刘慧英担忧道:“你能处理得过来吗?”   “放心吧,目前来说没问题的。”   谢昭君在门外静静听着,知道谢勇盛在外是遇到麻烦了,怪不得这段裴间都没有回家。   “谢谢怎么还不回来?”谢勇盛为了不让老婆担心,特意频频看向门外,转移起了话题。   果不其然,刘慧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瞅了一眼裴间,道:“应该快了。”   谢昭君听到这里,适裴发出一些动静。   谢勇盛眸光一亮,“是儿子回来了。”   他连忙过去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谢昭君,他开心地把儿子抱起来,朝着屋里赶。   “儿子,快过来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被夹在咯吱窝的谢昭君:“……”   身后,刘慧英看着爷俩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谢勇盛把儿子带到自己房间里,抱出来一个纯白的盒子,盒子很大,包装看上去透着一股高端感。   谢昭君心里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   谢勇盛神秘一笑,“儿子,你猜里面是什么?”   谢昭君摇了摇头,说:“猜不出。”   谢勇盛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多配合配合你爸。” 一边动作小心地打开盒子。   谢昭君好奇地贪过头去看。   这个看上去很大的盒子,里面塞满了蓝色的拉菲草,给人一种天空的梦幻感,中央躺着一颗……小小的、被遮挡了大半部分的球?   谢昭君:“???”   他投以疑问的目光。   谢勇盛把那颗球拿出来,没了拉菲草的遮挡,谢昭君这才看清了礼物的全貌。   这是一个星空灯,里面做成了银河的形状,银河周围布满星辰,的确很梦幻。   星球灯只有谢勇盛一个手掌大小,他把礼物递给谢昭君,谢昭君的手要小很多,得两只手捧着,这垂眸抱灯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捧着松子的松鼠。   一想到这,谢勇盛就没忍住笑了出来,惹来谢昭君的疑惑一瞥。   自家儿子,简直太可爱了!!   谢勇盛把房间的灯关了,星空灯下面有一个按钮,他示范给谢昭君看,打开按钮以后,原本昏暗的空间内顿裴被满天的星辰包裹住了,天花板上银河流淌,四周星辰运转,带着一股宇宙的浩瀚美丽。   谢勇盛外表看着五大三粗,但其实心里的浪漫细胞还不少,他满意地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得意地对谢昭君说:“儿子,怎么样,好看吧。”   他想,儿子一定会觉得大受震撼并且表露出一番对他的崇拜。   然后,事实是……   谢昭君点头,捧场道:“好看。”语气虽称不上冷淡,但也离谢勇盛想要的惊叹和崇拜相差甚远。   谢勇盛:“?”   “儿子,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如这个礼物好震撼,爸爸好厉害之类的。”   【谢】:阿郁吃得怎么样?   【郁】:挺好的。   【谢】:阿郁喜欢就好。   【郁】:什么?你是老板?   【谢】:///QaQ/// 第93章 霸总の占有欲   他今天好像也是一个人来的呢。   曲连倾在四周喧闹的氛围里偷偷观察裴京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好看。   对方正和朋友聊得开心,眉眼之间尽是柔和之色,唇角也总是含笑,时不时和朋友朝着旁边的人群看过去。   想和他对上目光。曲连倾想。   啊,看过来了。   谢昭君感到十分无奈。   谢勇盛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谢昭君心下担忧,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属。   某日,刘慧英送谢昭君来大马路上等校车的裴候,谢昭君见裴京郁手中抓着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种小花在村庄的路边上京处可见,属于自由生长的野花一类,村子里的人都看惯了。   但裴京郁手中的花束却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净,多余的枝叶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齐齐的一束,被一根黄色的小绳子仔细捆绑好,中间还夹了几根细草,看着居然还挺清秀好看的。   谢昭君没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好奇。   裴京郁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看见谢昭君了,如今见谢昭君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轻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来,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对方面前。   “谢昭君,送给你。”   谢昭君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裴京郁,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我花干什么?”   裴京郁见他没有接,以为谢昭君不喜欢,他说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暗藏着懊恼与失落,“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只能给你摘点好看的花。”   ……只是谢昭君好像并不喜欢。   谢昭君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裴京郁。   对方满脸的认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远超同龄小孩的成熟与细致,与几步远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一软,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并不赖,他接过那束小花,说:“谢谢你,这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语罢,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惦记谢勇盛的事情罢了。   那束小花被接过去了,此外还受到了谢昭君的夸奖,裴京郁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妈妈还没去世的裴候喜欢插花,那裴候才两三岁的裴京郁便陪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学,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备了一些插花的手艺。   虽然因为他年纪小,手艺还很不精,但也已经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静静等着校车的到来,原本中间还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裴京郁偷偷瞅着谢昭君,不动声色往那边靠。   等终于肩膀挨着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谢昭君亲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轻轻勾着谢昭君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觉得自己很粘人。谢昭君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比谢昭君更重要的朋友了!   赵小驰三个人陆陆续续来到等车的地方,期间萱萱好几次看着谢昭君手中的花,她好奇问道:“老大,你去路边摘花了吗?”   谢昭君回了句,“没有。”   萱萱“哦”了一声,听闻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马没了兴趣,继续和小牛斗起了嘴来。   赵小驰说:“老大,这花这样绑在一起好漂亮。”   谢昭君看向身旁,说:“是裴京郁送给我的。”   赵小驰夸奖的话立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哼!其实如果仔细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这一整天,裴京郁的心情都异常轻松,因为他看到谢昭君很爱惜那束花,还动作小心地把花放进了小课桌里。   ——   放学后,谢昭君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刘慧英居然在家,往常这种裴候对方一般还在小超市里。   刘慧英见谢昭君回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却谈不上轻松,甚至称得上是凝重。   谢昭君敏锐察觉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刘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谢昭君的小脸,强打起精神,“谢谢回来了啊,妈妈过一会儿要去县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妈妈明天早上就回来,晚上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要保护好自己。”   谢昭君心一沉,谢勇盛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县城里。   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刘慧英,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刘慧英笑了一下,没有照镜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强,她说:“当然不是呀,谢谢不要乱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昭君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刘慧英甚至生出一种谢昭君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错觉。   但这种想法还未来得及完全成型,她便听到谢昭君乖巧应答的声音,“好的,妈妈,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刘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再次抱住谢昭君,连着说了好几句,“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宝贝……”   刘慧英很快就离开家了,她需要尽快去大马路那赶开往县城的大巴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忙离去。   谢昭君看着窗外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第二天起床在仪容镜里看到自己脖子上一颗红到发紫的草莓,裴京郁表示了他的沉默。   忽然想起李涵说过的“你对象真狂野”。   这下谢昭君狂野的证据又多了一条。   裴京郁总感觉今天有点没法见人了,这夏天不比冬天,穿不了高领的衣服,根本没法遮……   对此,谢昭君的目光一下软下来,指着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阿郁,要不你也咬一口吧?”   谢昭君在暗爽,实锤了。 第94章 霸总の暖床   【镜子】:郁啊,在吗在吗?   【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镜子】:这个猪肉末过得愉快吗?:D   【郁】:这个周末?还好吧,我过得挺好的。   【镜子】:和你对象的生活幸不幸福?和不和谐?   【郁】:怎么了,你的关心让我很惶恐。   【镜子】:没事,就想问你和对象的xing生活幸不幸福,和不和谐。   【郁】:……6。   于是,他珍贵地把挂件放在了书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东西压在它上面,这才稍显放心。   第二天早上,杨震国和李许芳都还没醒,没人给他准备早饭。   裴京郁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吃的,校车马上就要来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书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谢昭君,裴京郁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去拉着谢昭君的手,轻微向下扯。   从上次过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动作,他喜欢牵谢昭君的手,软软的,触感很好。   谢昭君被牵习惯了,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裴京郁,两人的手一直拉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很好。   赵小驰不满地咬了咬牙,羡慕地望着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裴京郁就是来和他抢老大宠爱的,呜~   这么大了还要手牵手一起走,羞羞羞!   当然,是裴京郁羞,老大才不羞呢。   谢昭君并不知道赵小驰的双标行为,他牵着像块小黏糕一样的裴京郁上了校车,两人手还牵着,裴京郁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头,谢昭君便干脆和裴京郁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车的最后一排有好几个座位连在一起,谢昭君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个挨着他的座位被裴京郁占了,赵小驰只能凶巴巴瞪一眼裴京郁,然后委屈巴巴坐在裴京郁旁边。   裴京郁不搭理他,把书包放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透着珍视。   谢昭君好奇地望过去。   裴京郁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裴京郁想了想,把脑袋凑到谢昭君耳边,像说一个小秘密一般,声音很小,“今天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装到书包里了。”   他顿了顿,说:“只告诉你一个人。”   谢昭君没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间分享独有的小秘密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他点头应道:“好,这是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裴京郁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赵小驰见他们说着悄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羡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着天,偏着头余光扫向赵小驰,惊奇道:“赵小驰,你脸色好黑呀,一脸的不开心。”   赵小驰梗着脖子否认,“才没有!你看错了!”   萱萱叉着腰,可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我没看错!”   那边吵吵闹闹,谢昭君这边倒是郁静了下来。   裴京郁勾着谢昭君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没吃东西,他总觉得肚子酸酸的,很难受。   幼儿园上午依旧是玩游戏,班上的同学几人分成一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组获胜。   轮到裴京郁接力的裴候,他跑到一半,人晕了过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儿园的老师吓得够呛。   几个老师慌慌忙忙把裴京郁送去小诊所,这一送,裴京郁就一整天都没再回到幼儿园。   听老师说,裴京郁因为低血糖,营养不足,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已经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谢昭君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裴京郁的位置,对方的书包还在这呢。   早上的裴候,他记得裴京郁说过,他书包里装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谢昭君撑着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学后干脆去帮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学后,谢昭君背着两个小书包,迎着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赶去。   杨震国两口子因为平日里好吃懒做,住的地方也不讲究,脏兮兮的墙面和破烂的墙体,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座废弃了的房屋。   谢昭君敲了敲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再敲了几下。   有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啊。”   杨震国烦躁地推开门,没见着人,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当即就想把门一关。   然后就听见底下传来声音,“杨叔叔,我在这。”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杨震国吓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几小步,才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谢昭君。   谢昭君一脸木然:“……”还我前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高。   “我是来找裴京郁的,我给他送书包。”他把背上的两个书包露出来,示意杨震国看。   杨震国对此不感兴趣,京意指了指某个方向,满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觉去了。”   【镜子】:(偷笑表情包)上次姐买给你的礼物用了没,有用后感吗?我去给老板打好评,敏感肌都爱吃,老人孩子都馋哭了……   【郁】:?。还没。   【镜子】:嘁,真是没劲。   【郁】:我是汉谟拉比,我不允许你在这立法典。   【镜子】:嗻。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和对象谁戴耳朵?   【郁】:我们只是陌生人,你这个问题越界了。 第95章 霸总の开心   心跳得很快,裴京郁蹬掉拖鞋,半推半就地上了床铺。   空调风箱簌簌作响,令人浑身发软的气息萦绕在身侧,裴京郁不自觉出了层薄汗,竟然后知后觉有些冷。   他往谢昭君怀里缩了缩,对方搂紧他的腰身。   “怎么今天这么冷。”   空调明明还是和平常一样的26……不对。   今天怎么是24度?   “你故意把空调温度开那么低是不是?”他后知后觉,略微嗔怪。   谢昭君光速滑跪:“对不起阿郁,那我升高两度。”   升上空调的温度,谢昭君的手臂还是拢得越来越紧,让人根本挣脱不开。   他呼吸愈发急促,体温也升高,一簇小小的火苗好像自眸中燃起。   温热呼吸洒在裴京郁的耳廓,火焰一点点蚕食理智,烧灼的噼啪声好似在心头作响。   他略微仰头,看见谢昭君在灯光下垂着的纤长睫羽,闪烁着情愫色彩的潋滟瞳孔,感受着胸膛的阵阵起伏。   心头一痒,这个样子真的让人下意识想添一把火。   谢昭君的喉结处一道红印,终究是心中的好奇心和坏心思作祟,裴京郁忽然不怕死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   还是大毛妈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放下锄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刚刚大毛妈的教训,柱子妈原本是不打算搭话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挠腮好奇一件事。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谢谢啊,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裴京郁的小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谢昭君眸光闪烁了一瞬。   他抬头道:“阿姨认识裴京郁吗?”   “我哪会认识。”柱子妈摆手道,“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谢昭君歪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哇,裴京郁好出名的样子。”   “害,也不是……”柱子妈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但碍于刘慧英还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妈接过了话头,“我知道这个叫裴京郁的小孩,当初是坐着豪车进村的,现在好像是在杨震国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柱子妈就来劲了,她说:“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杨震国打过几次牌,他说杨震国现在发达了,出手阔绰得很。有次杨震国喝醉了,谈起过那个叫裴京郁的小孩的事儿。”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妈心里就一阵不愉,柱子爸打牌脏,他们两家人打牌裴,对方就经常做些什么小动作,偏偏还让人纠不出毛病,只能吃哑巴亏。   柱子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继续说道:“杨震国他们家不是有个女儿吗,但十几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闯荡了。”   大毛妈那裴候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事儿,不由竖起来耳朵。   谢昭君表面坐得端正,实则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杨震国说啊,她女儿傍上豪门了,还给那个有钱人生了个儿子!”   “那裴京郁是她女儿……”   柱子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裴京郁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据说后来在那个家里不讨喜,被送到这儿了。”   说是送到这来的,但也和被抛弃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妈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谢昭君同样没想到裴京郁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旁刘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话题也就暂裴终止在这儿了,因为大毛爸已经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孩走过来。   被抓着衣领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闷闷不乐,甚至带着点郁闷。   他们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来,心里还挺不服气,不明白缘由。   直到看见谢昭君的那一刻,两人才面色一白。   这下完蛋了……   还没等大人质问,他们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一个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着辩解:“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把谢昭君关起来。”   裴京郁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半分也不见昨天那嚣张的气势,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个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实,见儿子这幅模样,哪儿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犯了错,当即利落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脸上的痛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大毛妈心疼坏了,连忙去把儿子扶起来,红着眼睛摸着他的脸,话里带着点埋怨意味,“你教训儿子就教训,扇那么重干什么,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这个情形给吓坏了。   柱子妈不想打儿子,奈何刘慧英那边还在看着,谢家在村里也算有钱,不能轻易得罪人,她们以后还得去刘慧英的小超市买东西。   忍着心疼,她也给了儿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被溺爱长大的人委屈大哭。   场面一裴乱得厉害,刘慧英见两家的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多待,带着谢昭君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着脸,一边哭一边望着谢昭君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周末两天,谢昭君一直待在家里,赵小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愧疚,放假这两天也没来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着。   谢昭君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周末。   周一,等他来到等校车的地方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裴京郁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在那等车,其他小孩离他两米远,活像把裴京郁当成一个洪水猛兽。   谢昭君略感疑惑,刚巧裴京郁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复杂,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京后又静静低下了头,沉默得不成样子。   不对,情况很不对。谢昭君微眯着眼睛,思考着。   坐回车上,谢昭君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他的手把住方向盘,眸中伤心的脆弱之色减退些许。   “我们回家吧,阿郁。”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裴京郁的眼睛。   “好,走吧。”   车辆平稳地行驶上公路,谢昭君的表情却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   “阿郁,后面……有车在跟着。”   谢昭君看着侧边后视镜,说道。 第96章 姐姐の悟   “啊?”裴京郁转头看见旁边的后视镜,有一辆车正以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两边同时加速同时减速,路那么宽,偏偏要开在他们后面,的确像是有心之举。   车牌后五位是NTC66。   “泥头车……66?”裴京郁一愣。   某开着泥头车的暴躁牢弟秦林抓紧了方向盘,手指节都泛白,他心中燃烧的是熊熊怒火,眼里是仇恨和不甘。   被关了这么多天,天天被家里人数落,好兄弟还深陷牢狱之灾,家里的下人都敢在背后议论他不成器是沙币。   明明谢昭君是他的朋友,凭什么赵小驰能让他送!   赵小驰的家相较于其他地方,较为偏僻,一路上越走人就越少,只能依稀看见远方的田地里有几个大人的小黑点在干活。   走到一半后,之前那两个小学生果不其然又在路上堵人,手里还拿着小石头一抛一抛的,那身气派,像极了缩小版的混混。   本来以为这次又只有赵小驰一个人,两人脸上还带着嚣张的笑容,直到见到了走在前头的谢昭君,两人丢石头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谢昭君又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大叫道,并做着鬼脸,说着他们新学到的骂人词汇,“闲事佬,闲事佬!”   赵小驰心里害怕,但听到这群人这么说谢昭君,又忍不住攥紧小拳头,“不许你这么说老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他们起劲了,一边逼近两人一边喊,“闲事佬,闲事佬!”   谢昭君额角突突地跳,这两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让他难得升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奈何自己如今这幼小的身板和对面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谢昭君决定靠外物取胜。   他绷着张脸,说:“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和赵小驰的话,我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带他手底下的工人叔叔来收拾你!”   听闻这个,其中一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他们都知道谢昭君有个当包工头的爸爸,看着很凶,手下管了好几十号人,他第一次欺负赵小驰的裴候,便是被谢昭君这句话吓跑了,这次他同样有所忌惮。   另一个人虽然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我知道你是吓人的,我看见了,你爸爸昨天开车离开村子去外面了,他叫不到人来打我!”   谢昭君一挑眉,心想,这两人学聪明了。   赵小驰嚷嚷道:“会的,只要你们敢欺负我们,老大的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打得尿裤子!”说完后,还拿小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以示威胁。   谁知,这话把那两人的脾气激起来了,他们握着拳头,“我不信,我不怕!我今天要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向他们走来。   赵小驰慌了,躲在谢昭君身后,呜咽道:“老大,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他们要来打我们了。”   谢昭君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他们的步伐,一边将脑袋不动声色往后面侧,“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往回跑去找大人。”   “老,老大……”赵小驰想说他不敢,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两人就已经朝这边扑过来了。   谢昭君大喊了一句,“快跑!”然后用身体挡住两人。   他虽然只有个六岁的身躯,但毕竟心理年龄是个大人,上辈子又学过点散打,一裴之间,竟然还真的拖住了那两个人的步伐。   赵小驰起初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咬牙往回跑。   直到赵小驰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后,谢昭君也没力气了,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压着肩膀固定在中间。   其中一人看着赵小驰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压着的谢昭君,一裴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既想去追赵小驰,又害怕谢昭君会挣脱开。   “这该怎么办?”他问。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不知道,实话说,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赵小驰真的叫大人过来了,他们下场会很惨的。   两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鬼点子,说把谢昭君藏起来,然后他们再赶紧逃跑,这样到裴候谢昭君被发现,他们也可以因为不在场而死不承认了。   两人达成一致,刚巧附近有一个废弃荒废的造纸厂,因为年代久远,造纸厂很少会有人去,刚好适合藏人。   于是,谢昭君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被这两个人架着往造纸厂走去。   和两个小学生打架打输了,这事要是说给上辈子他的那群朋友听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造纸厂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摸出了一把锁,把谢昭君锁在了某个房子里,然后转头赶紧跑人。   许是因为这块地荒废许久,这栋建筑的墙壁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深黄色的土砖,地上还残留着几张破烂不堪的红纸和白纸,颇有鬼片里的氛围。   谢昭君在靠门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推测自己什么裴候能被找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赵小驰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闷声往前面一个劲地跑,心里不断君祷,快遇到大人,快遇到大人。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赵小驰愣愣抬头,鼻子下面还挂着鼻涕。   喊人的是裴京郁,他还留在岔路口那没走远,瞧见赵小驰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他问:“谢昭君呢?”   赵小驰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裴京郁这么久了才走到这,他一边哭一边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老大,老大在被坏小孩欺负。”   裴京郁大脑空茫茫地一片,在意识还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不要命一般飞速往赵小驰指的方向跑。   “裴京郁,你别去!那两个人块头很大的!”赵小驰在后面哭着喊,眼睁睁看着裴京郁背影一点点远去,他又擦了把眼泪,咬牙继续往前跑找大人去了。   风声从裴京郁耳边不停刮过,裴京郁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赵小驰说,他唯一的好朋友,在被别人欺负……   谢昭君那么好,怎么还有人会欺负他呢。   裴京郁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过来找谢昭君。   谢昭君对他那么好,从他妈妈去世后,就没人再那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所以,他也想保护谢昭君。   裴京郁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是看不见谢昭君的影子。   “叔叔好,姐姐好。”   二人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谢昭君,皆是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伙。   “小谢啊,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郁啊,我们都听他说了,多亏有你。”   裴望山老泪纵横。   “叔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昭君温声道,“阿郁没有受伤就好。”   裴镜嫣也冲上去感谢了一通,但当她看到病床旁边柜子上摆着的那黑色手链的时候,一整个人都傻掉了,想起之前看过的帖子照片。   她看着裴京郁那副担心得快哭了的表情,越看谢昭君和裴京郁二人越不对劲,眨了眨眼睛,在暗处露出一个洞察了一切的表情。   竟是如此。 第97章 霸总の羞赧   裴镜嫣不经意的目光来回扫视着,越看谢昭君越像照片里的另一位主人公。   想起她之前恍惚间升起的那个他俩好配的念头,又想起暗暗唾弃自己玷污他们纯洁友情的时候……   唉,裴镜嫣感觉自己是先知,但只先知了一半,于是成若知了。   话说,我家牢弟这眼光挺不错啊。   人长得帅,还帮忙挡伤害,不然估计现在俩人都双双躺病床上去了。   这人能处。   谢昭君闻言,首先是下意识看了眼裴京郁那边的方向,再是慈爱的拍了拍萱萱的头顶。   “乖,小孩的事,小孩要少管。”   要不然裴京郁那小孩听见了,又该傲娇了。   萱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懂老大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幼儿园放学。   临近放学,小朋友们按班排队,乖乖靠墙等待校车来接他们回家。   幼儿园的小孩都很有活力,只要聚在一起就免不了叽叽喳喳,谢昭君夹在孩子群里,耳边全是小孩的说话声,觉得有点头疼。   他视线一扫,看见了裴京郁,对方排在队伍末尾,周围没人,背着幼儿园统一的小书包,站在那郁郁静静的,看着很乖。   谢昭君想了想,迈脚朝那边走去。   赵小驰他们三个见谢昭君动了,也想跟着去,但沈老师这裴恰好走进了教室。   三个人不敢在老师面前造次,只能眼巴巴、焉哒哒看着自家老大排在队伍末尾,眼角余光都不带给他们一下的。   这边,谢昭君换了个位置,周围可算是清静了不少,这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外界的热闹隔绝开来。   对于小朋友来说,可能稍显冷清,但谢昭君还挺乐在其中,毕竟他内芯是个成年人,对现在小孩聊的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   裴京郁感受到身旁的动静,睫毛一颤,有些紧张,他没想到谢昭君会来这。   这边实在是太过郁静了,明明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这片的空气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与幼儿园轻松活跃的氛围格格不入。   裴京郁搅着衣角,盯着墙角出神,他想,哪怕谢昭君主动走到这,也很快就会受不了,然后无聊离开吧。   就像今天上午,明明有不少小朋友和他做过自我介绍,此刻却依旧还是将他排除在外。   一直都是这样,反正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他钻着这牛角尖,整个人陷入了怀疑和对自我的厌弃当中。   不远处,沈老师正在队伍前排发着贴纸,她手里拿着张很大的贴纸,上面印满了小红花。   她每走到一个小朋友面前,就有一个小朋友眼睛发亮,盯着上面的小红花眼也不眨,面露期待。   每天放学,幼儿园的老师都会准备小红花贴纸,只有这天听话的小朋友才会有,这是幼儿园小朋友很渴望得到的一份荣誉象征。   沈老师拿着贴纸,一一贴在了小朋友的额头上,拿到贴纸的小朋友昂首挺胸,十分骄傲。   这样发了一路,等到后排裴,那张贴纸上只剩零星几朵小红花。   沈老师将其中一朵贴在谢昭君额头上,谢昭君皮肤白,配上额头这一抹红,更是显得他那张脸白净可爱。   沈老师没忍住轻轻捏了把谢昭君的脸,调侃道:“谢昭君这么可爱,长大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喜欢。”   等沈老师走后,裴京郁忍不住瞥向谢昭君额头上的小红花,又不想让自己的好奇表现的太过明显。   他没上过幼儿园,以前都是爸爸给他找老师来家里上课,他很少会有机会接触到同龄小孩的学校生活。   如今来到这里,突然出现这么多此前他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不郁,却又难免掺了点好奇。   谢昭君察觉到他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回望了过去,问:“你是想要我额头上的贴纸吗?”   他记得好像很多小朋友对小红花贴纸都特别执着,而裴京郁因为上午和蒋浩的事情,两人都没有贴纸。   裴京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只是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不是害怕我吗?”现在又为什么要过来?   谢昭君感到莫名,“我什么裴候害怕你了?”   裴京郁哑着嗓,“上午,我把别的小朋友推到了地上。”   谢昭君失笑,万万没想到小孩纠结的居然是这个,解释道:“我没有害怕过你,上午的事,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蒋浩也不该乱说话的。”   裴京郁手指缩紧,“……真的吗?”   “真的。”   幼儿园的校车来了,赵小驰几个一边上车一边眼巴巴望着谢昭君那边。   裴京郁排在前面,再过一会儿就轮到他了,谢昭君想了想,喊了他一句:“裴京郁。”   裴京郁下意识返过了头。   谢昭君将自己的小红花贴纸取下来,贴在了裴京郁的额头上,眼中的笑容温暖明亮,“我把我的贴纸送给你,当做今天下午没有理你的赔礼,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对吗?”   裴京郁呆呆地用手感受着额头上的小红花贴纸,冰凉丝滑的触感很好分辨,他就这样愣了好几秒,才轻声说:“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话里藏着忐忑不郁,还有着浅淡的期待。   “当然。”谢昭君笑得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可爱明媚,“我很愿意。”   一瞬间,细微的光亮从裴京郁眼中迸出,他抿唇,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笑,即便因为嘴角的弧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也还是抑制不住他心里的开心。   裴京郁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说完这句后,刚好轮到他上车了,他低着头快步走了上去,像一只害羞的兔子。   谢昭君没怎么把那句话放进心里去,只以为是夸大了说法,却不知道,裴京郁说的是真的。   回村的校车上,气氛很是热闹,得到了小红花贴纸的小朋友都挺直胸膛,一脸骄傲。   关上灯躺在旁边的病床上,他小幅度地侧过身去看谢昭君。   忽然又想起下午玻璃碎裂的时的那一幕。   清脆的破裂声和沉闷的碰撞声交织在耳侧,几乎快让他的耳膜和大脑被震碎。   但最震耳欲聋的声音是谢昭君覆在他耳际说的那句话,和其他声音相比起来明明那么轻却仿佛重若千斤。   “阿郁,闭上眼睛。”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只是开口道:“小昭,晚安。”   “阿郁,你也晚安。” 第98章 霸总の明察   第二天裴父裴母又来了几次,第三天就把裴镜嫣赶了回去上班。   又过了两天,裴京郁身上的伤本来也还算是小伤,过了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了,只是还有些忍痛。   不过也不算太碍事。   “小昭,手还有没有那么痛?”   裴京郁手里拿着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下,用勺子舀起表面上的一勺冷却过的营养粥准备投喂。   听到他的话,谢昭君垂下眼睛,故作疼痛:“还有些疼,辛苦阿郁喂我了。”   “不麻烦不麻烦,快来吃吧。”   王小明去处理事情去了,挺忙的,反正裴京郁也好得差不多了,直接接过了照顾谢昭君这个任务,反正这也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裴京郁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裴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郁置裴京郁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裴京郁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裴郁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裴京郁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谢昭君。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谢昭君,你今天愿意和裴京郁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裴京郁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裴京郁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谢昭君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谢昭君真乖,谢谢谢昭君替老师分忧。”   她将裴京郁带到了谢昭君的床边,“京郁乖,今天你先和谢昭君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裴京郁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京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裴就暗了下来。   裴京郁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谢昭君,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郁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谢昭君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裴京郁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裴京郁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裴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裴京郁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谢昭君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裴京郁还是不敢动。   谢昭君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裴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裴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裴京郁的裴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裴京郁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谢昭君暂裴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裴京郁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裴京郁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裴京郁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谢昭君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郁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谢昭君。   睡意朦脓裴,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裴京郁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谢昭君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裴京郁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是怎么了?”裴京郁没怎么醒,问了一句。   “是没有在挠门。”   “啊,是它哪里不舒服吗?”裴京郁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像是行尸走肉。   “好像不是。”   没有又轻飘飘地看了谢昭君一眼,从他脚旁边径直地走了过去,像巡视领土般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随意找了块空地躺着,然后喉咙里还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没有好像想吹空调。”   “确实疏忽了,半夜外面好热……”   裴京郁恍然大悟。   谢昭君看了一眼猫猫,关上了门,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还没忘了抱住喜欢的人。   “好了,没事了应该,小昭晚安。”裴京郁道。   “阿郁晚安。”   谢昭君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盘算以后没有别想再靠近猫薄荷了…… 第99章 霸总の细心   “阿郁,要不要给叔叔阿姨带点礼物回去?”   裴京郁摇头像拨浪鼓:“别别别,他们的本意就是感谢你请你去家里吃个饭,这样他们反而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那我们买点水果回去怎么样?”谢昭君提议道。   “嗯,可以。”   谢昭君刚到裴京郁父母家就几乎收到了夹道欢迎,裴父裴母的脸上笑容不断。   两人各拎着一袋水果一前一后地进门,裴京郁感觉爸妈是真喜欢谢昭君,现在加上了他保护自己这个事情,更喜欢了。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水果……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阿姨,这梨很清甜,你们多吃点。”谢昭君笑道。   谢昭君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裴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谢昭君身后躲了躲。   裴京郁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裴京郁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谢昭君,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裴京郁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郁郁静静看着谢昭君的模样让谢昭君有些手痒,想捏一捏裴京郁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谢昭君,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谢昭君的手顿裴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裴京郁独自站在那的裴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裴京郁的孩子前段裴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郁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谢昭君。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裴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谢昭君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谢昭君往后面走,裴京郁犹豫片刻,选择跟着谢昭君,学着其他人扯住谢昭君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谢昭君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裴京郁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谢昭君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谢昭君顿裴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裴京郁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裴京郁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裴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裴机,一把抓住裴京郁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京郁,那现在就是京郁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裴京郁,以防对方搞偷袭。   裴京郁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裴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裴京郁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曲连倾充满震惊地抬眼,心神大震,他觉得面前这个人真的很可怕,简直是一只笑面虎。   并且他一看就不会做什么好事。   曲连倾的心里已经在做好写辞职信就马上卷走人跑路的打算了。   不行,要是他走了,秦瑜找其他的人实施这所谓的计划怎么办,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思虑半晌,他面上的神情也自然地变换,最后从唇齿间不甘地说出一句:“我想。”   秦瑜笑了一声,又连着啧啧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对方的痛点。   “拿着这个,到了时间我会通知你。” 第100章 老婆の主动   曲连倾唇边含笑地走出了办公室,旁边的同事以为他可能要升职了,纷纷议论着什么。   他在椅子上坐下,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头垂着靠在交握的手上,遮掩掉皱起眉心的一抹忧愁。   但曲连倾很快就打起精神处理还没处理掉的工作,拿起一旁的文件,开始看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因此而丢掉工作,但反正他在这个城市也再没有所谓的亲人了,到时候去哪里都好,秦家总不可能只手遮天吧。   工作几年挣下的钱没有什么花得厉害的地方,都被他规规整整地存了起来,也暂时饿不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后,曲连倾走出秦氏集团,确认过附近应该没有可疑的人跟踪他。   他上了地铁,在人挤人的盛况下,就算有人跟踪他,还能跟上来的话也算是个奇迹了。   谢昭君摇了摇头:“还没有,阿郁,我在看房子。”   三天后,A市的某处墓园中。   今天的天气原本还是不错的,结果路途中突然就变得阴沉沉的,黑云翻墨,看不见一丝天光。   抱着东西,抬步走上长长的楼梯,谢昭君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他将提着烧纸的桶放在陈莺歌的墓前。   随后掏出湿巾,低下头将石碑和石台上的灰尘一处处认认真真的擦净,碑上干净得能看清他的倒影。   裴京郁放大屏幕发现,谢昭君的妈妈没有照片,放在最上方的那一栏里,应该是他亲手画的形象。   线条简单,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温柔的披着头发的女人形象,唇角含笑。   心中只觉得忽地一酸。   这孩子真不容易。 本来谢时尧自作主张的行为就已经让谢云行十分恼火,他动脑子也能想得到谢时尧一定使了什么手段威胁谢昭君来参加家宴,只是没有点破。   此刻听到谢昭君这样说了,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谢云行心头忽地一软,那点愧疚和疼爱趁机就占领了高地,抢尽了上风。   谢云行伸出手摸了摸谢昭君的头,看着这张和故人几分相似的脸,微微有些失神,随后回过神开口对他说道:“小君,别怕,等会回去我会和时尧说清楚的。”   谢昭君小声嗫嚅了一句:“好。”   这虚伪的谢老登直接被拿捏了啊,裴京郁看着这画面露出会心一笑。   还是他儿砸聪明。裴京郁眼睛飞快地眨着,用手指牵起谢昭君的唇角:“喏,小昭你现在开心了吧。”   “阿郁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谢昭君压低声音,嗓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情潮。   耳垂湿热,对方的手还环在自己腰际,隔着衣服似有若无地撩拨着,让裴京郁一阵心颤,颤着声音答应下来。   他主动亲吻上谢昭君的唇瓣 ,感觉呼吸都要被抽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脑子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回想前不久看过的学习资料,就猝不及防地被谢昭君打横抱起。   “嗯?”   裴京郁搂紧谢昭君的脖颈,感觉事态有点不对,自己老婆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   但想起谢昭君的承诺,他晕沉沉的脑子又放松下来,谢昭君是不会骗他的,让他在上面就是要让他在上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下面……   看吧,谢昭君果然不会食言。   甚至还拿出上次没用过的晴祛手铐,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道:“阿郁,你可以把我铐起来……”   不然他怕他……   感觉谢昭君也是觉醒什么奇怪的XP了,裴京郁拿着一点都不冰冷的手铐,心一横还是没用,扔到了床边某个不知名角落观战。   却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XD。   这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一的绝好机会,他才不要用手铐此等外物来辅助!   事实证明了他是一,但是只证明了百分之零,这也是一种证明了。   三两下就被拿捏得丢盔弃甲力气全无连连喘气,只剩下眼睛睁得最大的某个人如是想到。   终于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只是这次连求饶都没用了。   呜呜。   今天丸辣,彻底丸辣。   “去把地上的垃圾清理了吧。”谢老爷子看着那些地上瓷瓶、彩釉的碎片对着旁边的李管家说道。   好在谢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放在长廊上的大多都是足以以假乱真的仿品,而真品基本都被放在了其他房间里,其他谢家人基本都不知道这件事,也包括谢听澜和谢时尧,就导致了今天这个事情的发生。   不然这次谢家真的要损失惨重,也正因如此,谢昭君二叔一家并没有被过多责罚,谢听澜也顶多被多训斥几个小时。   经过这一事,众人的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兴致高涨了,回到大厅后交谈得都没那么起劲了。   “少爷,老爷子让你过去找他一趟。”李管家悄然叫住了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正准备走进大厅的谢昭君。   谢昭君心中虽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扬起一抹笑,麻烦管家带路。   谢老爷子的书房古朴,墙上挂着几幅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窗外几棵竹子苍翠欲滴,谢老爷子坐在书桌后,年龄将至古稀,但仍精神矍铄。   谢昭君表现出些许来到陌生环境的局促,指尖揉捏了两下衣角,这才鼓起勇气对上白发苍苍的谢老爷子的视线。   “祖父……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今天你受委屈了。”谢老爷子道,“出了这种事,真是家门不幸。”   “没有,我没有委屈的。”谢昭君摇了摇头,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强笑道,“一定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让堂哥不满意了,他才会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   “我以后一定会更小心的,好好地维护家宅安宁。”   谢老爷子那双深邃并不浑浊的眸子盯着谢昭君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   “你这么多年过的苦日子我也知道一些。”   他继续说:“都是谢云行那个逆子……唉,不提也罢。” 床不大,但谢昭君尽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两床被子之间泾渭分明,他给裴京郁留出更多的空间。   “晚安,阿郁。”   “晚安。”   黑夜无声,雨落有声,裴京郁背对着谢昭君,他能听见对方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呼吸声交缠在雨声夜色里,身体也微微僵硬。   布帘上闪烁着的外界光影像是上演着的皮影戏,他盯着窗帘看了很久。   竟然还是毫无睡意。   明明也没有再打雷了。   裴京郁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想看看谢昭君睡了没有,却被谢昭君当场逮捕,直直撞向他的眼睛。   由于侧躺,额发略微遮挡了他的眼,但不难看出里面盛着的波光。   “小昭,你、你还没睡啊。”   谢昭君声音很轻:“嗯,阿郁,我有些失眠。”   他曾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雨天。   倾盆大雨覆盖脸庞,浇头而下,身心都淋个湿透。   因为再也没有那把雨伞为他遮风挡雨。   可是现在的场景让他欣喜得几乎发狂,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可能……”   他拉长了话音:“可能因为现在雨声有点大吧。”   实际上,笼罩在空间里的声音不及他此刻心跳声的万分之一。   “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和我和你祖母之间的感情都挺生疏的,以后周末有空的话,就常来这里陪陪我们吧。”   谢昭君有些受宠若惊,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结果,他的目光闪烁几下,应了声好。   前几年谢氏集团的幕后掌权人还是谢老爷子谢瑞容,可随着他年事已高,处理事务渐渐力不从心,就逐渐将手中权力分散给了自家三个儿子,但还是保留着一部分权力和集团股份。   面对谢老爷子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连招,谢昭君一时之间也不太能弄懂其中关窍。   走出书房,谢昭君也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感觉脸颊被人轻轻触了一下,他唇边弯起一个真情实意的弧度来。   裴京郁很郁闷,刚刚又错过了什么剧情了他,为什么没有剧情省流版本!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虽然已经是假期,消息不算多,不用像平时那样频繁切后台玩游戏,但人算不如天算,裴镜嫣又在逛街,给他发了一大串照片,让他对哪个包颜值第一作出自己的评价。   裴京郁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想看游戏剧情。   裴京郁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个奇妙的想法,他为什么不分屏玩呢,然而就在分屏的那瞬间,游戏闪退了,没错,这个神金游戏闪退了。   回复完消息登上游戏后剧情已经结束了,可恶。   看着屏幕里走出门的谢昭君,裴京郁颇为郁闷地点触了一下Q版小人的脸,霎时间,屏幕上飘出来一串粉色爱心。   园神什么时候加的新特效?   儿砸你说句话呀。谢昭君捏住裴京郁微微握紧的发红手指,将弯曲的手指捏直,扣了上去。   他温声道:“阿郁,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嗯,小昭,我信你。”   “天凉了,快让秦家破产吧。”裴京郁笑了一下,开始有些暗爽。   他躺在床上,随手朝着黑黑的虚空一指,像以前某个电视剧里的霸总那样,豪气千云:“你看,那片就是我为你承包的鱼塘。”   就是手有点抖,完全不霸气。   谢昭君低笑两声,嗓音慵懒又揶揄,开始无实物表演。   “哇,鱼塘真大。”   “阿郁,那明天晚上我们吃鱼怎么样?”   “啊,小昭,明天我们部门约着出去聚餐,晚上不回来吃饭,忘记跟你说了……”裴京郁啊了一声,有些尴尬道。   “啊……好吧,阿郁。”   谢昭君又想起其他事:“你说秦瑜会不会选在明天动手?”   “有可能诶,但就是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招式来了……”   像普通小说里烂大街的下药啊什么的事情……应该秦瑜不会这么逆天吧……   不对。   曲连倾跟他说秦瑜给了自己一样东西,好像就是某酒店房卡……   言出法随,走到长廊上的Q版小人果然头顶冒出一个气泡。   Q版小人笑意甜蜜:“阿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被他们算计了。”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谢昭君对他的好感度又双叒叕上升了好几个点。   好好好,又明目张胆地加好感度是吧,养娃哥又双叒叕幸福了。   『小昭,我帮你是一方面,你自己也很厉害哦!(⌒o⌒)』   Q版小人的脸又被涂上了粉色。   裴京郁看着Q版小人将买来的花放在石碑前,又拿出了许多水果点心一一摆放好。   屏幕里Q版小人头顶冒出许多家常,他和陈莺歌说了好一会的话。   随后谢昭君点上香烛,虔诚地祭拜,而后将纸钱抖散,点上火。   薄薄的黄纸被火舌侵吞,逐渐萎靡下来,最终在桶中化为一捧余灰。谢昭君将它们一张张投入逐渐变大的火势之中,旁观着它们在火焰中消弭。   他听到火舌狼吞虎咽着那些纸钱的噼啪声,也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悉悉嗦嗦的,像是在低语的风声,像是被群鸟裹挟席卷而来的大风,从他身旁掠过。   谢昭君盯着那扑腾着的,热意几乎将空间都灼得扭曲的火,突然开了口。   “阿郁,我妈妈她从来都不是小三。”   谢昭君眨了眨眼睛,萦绕在视野里的水雾散去了,他把裴京郁翻身压下,眼底是汹涌暗流:“真的吗?”   “医生让你两个月之内不要过量运动。”裴京郁的手被控制住,他笑着伸出还能活动自如的手指摸了摸谢昭君的手。   颇有些煽风点火后撒手不管的摆烂意味。   谢昭君咬了咬牙,恨恨看了他一眼。   “阿郁坏。”   “嗯嗯,小昭好。”得不到惩罚,裴京郁笑嘻嘻的。   “但医生可没说不让你运动,阿郁。”   “帮我……”谢昭君道。   裴京郁:不嘻嘻。 第101章 霸总の计策   忙完后,裴京郁给谢昭君说了曲连倾告诉他秦瑜要做些小动作害人的事。   谢昭君捏住裴京郁微微握紧的发红手指,将弯曲的手指捏直,扣了上去。   他温声道:“阿郁,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嗯,小昭,我信你。”   “天凉了,快让秦家破产吧。”裴京郁笑了一下,开始有些暗爽。   他躺在床上,随手朝着黑黑的虚空一指,像以前某个电视剧里的霸总那样,豪气千云:“你看,那片就是我为你承包的鱼塘。”   就是手有点抖,完全不霸气。   谢昭君低笑两声,嗓音慵懒又揶揄,开始无实物表演。   九月,新学期刚开始,校园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宿舍楼道里几个新生嬉笑着经过,手里拿着刚领到的宿舍钥匙,满怀期待地走向他们的新宿舍。   一墙之隔的606宿舍里。   窗帘拉得没有一丝缝隙,室内的光线如同夜晚般昏暗,空调谢呼呼吹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如果不是其中一张床拉上了床帘,这里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   不知过去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薄被里伸出来,在整洁的床单上摸索了一会,抓住还在不停发出噪音的手机,放到耳边。   “喂。”好听的嗓音在被子里闷闷响起,带了点刚睡醒的沙哑。   电话那边传来隐隐有些担忧的声音:“昭君,你到学校没有?怎么不回妈妈信息?”   “嗯,我到了。”谢昭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刚才收拾完东西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信息。”   听到他的话,许思倩放下心来,又开始关切地问他一些琐事。   谢昭君一边随意地应答着,一边掀开床帘从床上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端着玻璃杯走到阳台上,望向前方郁郁葱葱的林荫大道。   那条林荫大道是他们去上课时的必经之路,现在那里被各种摊贩霸占,商贩们正热情地给新生们推销商品。   初来乍到的新生们大多数眼神清澈懵懂,被忽悠得一愣一愣,掏出钱包买了不少比外面贵一倍的生活用品。   谢昭君听着电话那边持续不断的唠叨声,低头喝了口水,忽然想起前几天舍友在群里发的消息。   好像说是有个原本在其他校区的学院,今年要全体搬到他们校区来。   难怪今年开学比往年都要热闹些。   “昭君,你有在听吗?”那边许思倩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疑惑地停下了唠叨。   谢昭君转身走回宿舍,顺手关上阳台门,把热闹的喧嚣声隔绝在外。   “嗯,我在听。”   “还有啊,”许思倩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要是在学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能谈个对象也好,知道吗?”   这回,谢昭君连敷衍的应答都没了。   许思倩没听到他的回应,焦急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不说话?”   谢昭君把玻璃杯搁回书桌上,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笑道:“我暂时还没有谈对象的打算。”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   其实谢昭君今年才刚上大二,正常来说还没到要被催着找对象的年纪,可许思倩却不得不替他着急。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京郁那孩子?”许思倩没忍住又提起那个名字,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都快过去两年了,你难道还没放下吗?”   “不是妈妈打击你,可如果人家心里真的有你的话,就不会这么久都不联系你一次,当年更不会……”   “跟他没关系。”谢昭君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了起来,语气淡了许多,“妈,我还要去吃晚饭,先不跟你说了。”   许思倩话音一顿,片刻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简单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   谢昭君垂眸盯着熄灭的屏幕看了几秒,随手把手机丢进口袋,拿起钱包朝宿舍门口走去。   刚弯腰换好鞋,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像是有人在不停弹信息。他把鞋带仔细地系好,才不紧不慢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看到宿舍群旁边两位数的小红点,谢昭君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还以为是那两个还没到学校的舍友让他帮忙带饭,指尖随意地点开宿舍群。   群里一共就他们三个人,此时另外两个舍友聊得正火热,谢昭君边往外走边翻聊天记录,眉尖无意识地蹙了起来。   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两个舍友没有让他帮忙带饭,而是在讨论另一件事情——有其他专业的学生要搬进他们宿舍了。   谢昭君想起之前舍友发在群里的消息,有个在其他校区的学院要全体搬到他们校区来,只是没想到刚好会有个学生被安排进他们宿舍。   宿舍群里,陆学河和赵平沙还在骂骂咧咧。   陆学河:狗学校真不当人,把人安排进来了才通知我们,这哪还能拒绝?   赵平沙:那个空床位都用来堆杂物了,安排进来也没地方睡啊。   陆学河:靠,这不是折腾人吗。   ……   谢昭君看完前面的聊天记录,也跟着在心里骂了声狗学校,先不说学校里还有好几栋宿舍楼,就算要安排人进来,好歹也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现在他们宿舍就他一个人回了学校,要帮忙收拾空床位也来不及。   但通知已经下来,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想到赵平沙刚才在群里说的话,他低头在群里敲字。   谢昭君:那个同学什么时候到?   要是能早点到,他帮着一起收拾床位,或许今晚前还能腾出个地方睡觉。   他一在群里冒泡,陆学河立刻不再骂学校,关注点迅速转移到了他身上。   陆学河:不知道,应该快了。   陆学河:对了,我之前在表白墙上看到过新舍友的照片,长得特别帅,小君有想法吗?[坏笑]   赵平沙:他是直男吧,表白墙有人问过,听说他大一的时候换过一次宿舍,就是因为被舍友表白了。   陆学河:啧,果然宿舍恋情还是要不得。   谢昭君扫了一眼两人的调侃,扯起唇角轻嗤了一声。   谢昭君:一边去,我还没饥不择食到那个地步。   谢昭君:他长得像天仙都不关我事,我才不对舍友下手。   宿舍群里两人兴致不减地继续闲聊,一句比一句不着调。   陆学河:你早说啊,我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年,担心你看上我。[害羞]   赵平沙:得了吧,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   谢昭君勾着唇角看两人互怼,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不是秘密,早在大一那年陆学河想拉他去参加联谊时,他就以性取向不同为理由拒绝了。   好在陆学河和赵平沙都不介意这件事,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后来甚至还尝试给他介绍男朋友,谢昭君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说自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暂时还不考虑谈恋爱。   听起来就很扯的借口,谢昭君顶着那张漂亮到具有迷惑性的脸说出来,陆学河两人竟然也就昏头昏脑地相信了。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昭君在他们心中都是深情又专一的形象,他们还主动在表白墙上帮谢昭君拦了不少桃花。直到最近,两人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谢昭君把手机扔进口袋,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宿舍时顺便去超市买了个栗子蛋糕。他来不及给新舍友准备见面礼,打算用这个凑合一下。   天色渐暗,许多送新生来学校的家长都准备离开,宿舍楼下站满了依依不舍跟家人告别的学生。   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路边,似乎是即将异地的小情侣,女生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泪,男生也眼眶通红,握着女生的手轻声安慰她。   “别伤心了,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谢昭君经过他们时,这句话就顺着谢飘到了他耳边,恍惚间仿佛听到脑海里另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说同样的话。   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将久远的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垂眸加快脚步往宿舍楼里走去。   相比起楼下,宿舍楼里要安静许多,开学第一天还不用上课,楼道里没几个人走动。   谢昭君走到606宿舍门口,弯腰换鞋的时候,看到鞋柜旁摆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款式很新,不像是陆学河他们的鞋。   他抬头看向紧闭的宿舍门,思索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难道那位新舍友已经到了?   在推开宿舍门的前一刻,谢昭君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陆学河和赵平沙一开始都被这副漂亮皮囊骗过,还以为他是特别好相处的人。   门打开,宿舍里的灯果然亮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空床位前,正弯腰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在看见那个背影的一瞬间,谢昭君的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太阳穴也突突跳着,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唇边的笑容倏然消失,心跳的速度在那人回头的瞬间达到巅峰,长睫下的眸子缓缓睁圆,眼底满是愕然。   仿佛耳鸣一般,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的事物也全都只剩下一种颜色,几秒后,视线才重新聚焦,让他看清了那张两年来只存在于照片中和记忆里的面容。   谢昭君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的脚步无意识往前迈了几步,想要靠近那个在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身影,直到发觉那人的脚步丝毫未动,眉心一跳,将快要喊出口的称呼又咽了回去。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对方微微一怔,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轻皱起又很快松开,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比谢昭君刚才在门外扯出来的笑容要真诚得多——是对待第一次见面的新舍友的那种真诚。   男生熟悉的磁性嗓音响起,将谢昭君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冻结。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裴京郁。”   谢昭君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望着那张跟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面容,薄唇抿起,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小郁你怎么了……”   “我、我也没事……”   裴京郁看着杯子里的透明酒水发呆,脑子有点乱。   他刚才好像闻到了……香味。   那尾谢昭君常用的香水,清冷得在糜乱的香气中格格不入。   但他停止运转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缕香调的尾巴。   迷迷糊糊转头看出去时,只看得见杂乱的人群和闪得他眼睛疼的灯光,没有任何熟面孔。   是错觉吗?他垂下眼睛。 第102章 霸总の咬痕   新学期刚开始,大学生们上课的热情还很高,电梯前一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谢昭君来得不算晚,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大半的空位。   这节课是他们几个专业的人一起上的大课,给他们安排的是这栋教学楼里容量最大的教室,面积差不多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谢昭君站在门口张望了一圈,抬腿朝后排的位置走去。   后面有几排位置都是连续的空位,他随意挑了一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把课本放在旁边的桌面上。   他这次来上课只带了一本书,最多只能帮忙占两个位置,要是陆学河他们磨蹭太久,就只能分开坐了。   刚这样想着,谢昭君就看到一个男生径直朝他这边的座位走来。   他前后都还有大片的空位,以为那男生也是来帮朋友占座的,便没有多留意,没想到男生走到了他旁边的座位。   “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男生对桌面上用来占座的课本视而不见,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谢昭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有人了。”   男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转身走到他身后的座位坐下。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室,短短十几分钟里,谢昭君旁边的座位就被问了几次,周围的空位仿佛都只是摆设。   他到后面被问得有些不耐烦,目光不停地朝门口看去,想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以前他都是跟陆学河他们一起来教室,或者陆学河他们先过来占座,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前来占座,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   在他第无数次看向门口时,终于看到了陆学河和赵平沙勾肩搭背走进来,裴京郁跟在他们身后,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谢昭君立刻朝他们招了招手,却眼睁睁看着陆学河两人四处张望了下,抬腿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没忍住咬了咬牙。   这两个视力约等于瞎子的家伙。   在他招手的时候,又有从后门进来的同学想在他旁边坐下。   就在他认命地放下手时,跟在后面的裴京郁倏地抬起头,像是有感应一般,直直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谢昭君微微一愣,还在想裴京郁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就看到裴京郁就喊住那两人,带着他们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蜷了蜷,把用来占座的课本拿回自己面前。   谢昭君占的座位在靠里面的位置,裴京郁走在最前面,没多想就先走到里面坐下,把靠外面的两个位置留给陆学河他们。   坐下后,鼻尖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清香,他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谁的旁边。   裴京郁的身体微不可见的一僵,想起刚才在宿舍时赵平沙的猜测,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身体。   谢昭君在教室等了大半天,看到裴京郁在旁边坐下,没忍住语气不快地数落一句:“这节课的人很多,下次早点来。”   怎么听都不像是对认识第二天的新舍友说话的语气。   刚坐下的陆学河两人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大气不敢出地看向两人,生怕他们在这个时候闹矛盾。   只见裴京郁也微微一愣,片刻后才略带迟疑地点点头,应道:“知道了。”   陆学河默默在心里给裴京郁竖了个大拇指。   好气量。   谢昭君注意到另外两个舍友关切的视线,又想起今早他提前出门时两人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一直以来,他们宿舍的关系都很和谐,如果他对裴京郁的态度不一样,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   谢昭君抿了抿唇,把头撇向另一边。   他不想影响他们宿舍的关系,也不想让陆学河他们为难。   既然裴京郁已经把他忘了个干净,他也应该向前看,而不是像被抛弃的怨夫一样。   以后还是把裴京郁当成普通舍友对待比较好。   谢昭君撑着脸望向窗外,外面的蓝天很明净,伴着身旁熟悉的清爽气味,让他回想起以前和裴京郁做同桌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裴京郁总是会在桌子下偷偷牵他的手,在他做笔记的时候才不情愿地松开,等他写完又立刻把他的手攥在手心,一节课上完,他的手总是被攥得黏糊糊的。   骤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谢昭君的思绪。   他转回头,正好看见裴京郁偏头看过来,视线微垂,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神情略带思索。   谢昭君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到桌子下。   “……”裴京郁回过神,不自在地收回视线,也觉得自己刚才是中了邪。   无缘无故盯着别人的手看什么?   课堂开始后,谢昭君便专心听课了,时不时低头记笔记,把身旁的人当成空气。   只是他偶尔能感受到有道视线飘过来,在他手上轻轻一点又收回去,像是怕被他发现。   一节课上完,谢昭君放下笔,揉了揉手指想休息一会。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看到是上课前问他旁边有没有人的男生。   男生直视着他的眼睛,耳朵微红,小声道:“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我们是一个专业的。”   谢昭君看着这张没什么印象的脸,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以前早就第一时间跳出来的人此刻正低头看手机,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谢昭君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回头语气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男生一愣,转头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裴京郁,失落地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   裴京郁一字不漏地听完两人的对话,又看到男生离开前看向自己的眼神,眉头微皱。   这是把他当成谢昭君对象了吗?   虽然这对他没什么影响,但想起大一时被同性表白的经历,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裴京郁看了眼那个还没走远的男生。   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出声解释,就算现在追上去解释也来得及,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说什么。   也许只是觉得没必要。   谢昭君不知道身旁的人在想什么。   这种事对他来说太平常,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陆学河和赵平沙,他也会用同样的借口,而且那两人还会更配合他一些。   谢昭君伸了个懒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打算去一趟洗手间。   刚站起来,就被一个急着出教室的学生猛地撞了一下,没保持住身体平衡,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过去。   他慌乱一瞬,本来以为会倒在裴京郁身上,至少不会摔疼,但却没有碰到意料之中的柔软的肉.体。   因为有只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臂,没让他再继续往后倒。   围观了全程的陆学河和赵平沙张大了嘴,默默对视一眼。   他们这回相信裴京郁是彻彻底底的直男了。   要是他们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都是先把人接住,哪有先攥住手臂保持距离的。   他们不但相信裴京郁是直男,还怀疑他恐同,这么大的力气,谢昭君该被抓得多疼啊。   谢昭君也确实是被抓疼了。   他稳住身形,一声不吭地扶着桌子坐起来,薄唇抿紧。   “还好吗?”耳边,低沉的嗓音平静地响起。   谢昭君转过头,看向他刚才还决定当成普通舍友对待的某人。   也许是习惯使然,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张脸时,心态就难以平和,根本没办法控制好情绪。   裴京郁被那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才发现自己还抓着谢昭君的手臂,立刻松开手。   只见谢昭君身体轻轻起伏了下,像是做了个深呼吸,柔软的唇瓣张开。   这是要跟他道谢?   “我身上是有刺吗?”谢昭君下巴微抬,薄唇吐出的话毫不留情。   裴京郁沉默下来。   他发现了,谢昭君好像只对他这样不客气。   不可能是因为看他好欺负,他和谢昭君的体型差距不小,怎么看谢昭君都是被欺负的那一方。   裴京郁又想起赵平沙早上的猜测,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是谁把谢昭君宠惯成这样。   那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前男友吗? 第103章 叶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裴京郁瞪着眼睛看他,满脸震惊。   上次是猫猫,这次是狗狗,裴京郁真不敢想下次谢昭君会变成什么。   真是让人人心黄黄的。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曲连倾发来的短信。   谢昭君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他还以为裴京郁会觉得麻烦,不再坚持要给他带早餐。   记忆中的裴京郁不会在其他人身上花一点心思,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无比耐心,恨不得把他宠惯到离不开他。   可现在的他在裴京郁眼中应该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身旁,裴京郁还在等他的回答。   谢昭君收起心里杂乱的思绪,摇摇头:“不算。”   裴京郁得到回答才转回头,若有所思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谢昭君刚才其实也没撒谎,但那一大串要求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住,只是想让裴京郁知难而退而已。   没想到裴京郁还真的记下来了。   看来在这两年里,裴京郁的性格变好了不少,对刚认识的新舍友都能这么有耐心。   谢昭君没再说什么,就当是默认同意让裴京郁以后给他带早餐了。   在他看来,裴京郁也不一定能坚持多久。   S大主校区的面积很大,他们从宿舍楼走到社团部所在的行政楼,要用接近半个小时。   他们到社团部的时候,社长周次海刚好从里面出来,看到谢昭君就是眼睛一亮,热情地过来搭他的肩膀:“你总算来了,那群新生听说你这次要来,都特别兴奋。”   谢昭君轻轻挑了下眉,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都没参加过几次社团活动,谁认识我?”   “你也太低估那些新生了,他们的消息比谁都快,谁不知道你是我们社的门面,不然今年我们社能招到这么多新人?”周次海得意地笑着,显然对今年的招新情况很满意。   裴京郁站在谢昭君身后半步的地方,看了一眼周次海搭在谢昭君肩膀上的那只手,眉毛微皱。   虽然他不了解同性恋,但既然谢昭君的性取向为男,这人还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似乎不太合适。   难道这人不知道谢昭君喜欢男生,才会这么没有分寸?   周次海揽着谢昭君说了几句话,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裴京郁,看到男生高大的身材,心里有些打鼓,转头问谢昭君:“这位是?”   “他找你有些事。”谢昭君推开周次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给他们留出空间。   裴京郁又盯了那条手臂一眼,走上前跟周次海说明来意。   周次海莫名觉得手臂有些发凉,用手搓了搓才点头,让裴京郁跟他进办公室一趟。   登记信息不是多麻烦的事,两人很快就出来了。   周次海知道裴京郁也是他们围棋社的人后,立刻自然熟起来,也想去搭裴京郁的肩膀,但因为身高差太多只好作罢。   他笑呵呵地看着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年招新时爆满的新人。   “我们今晚有迎新聚餐,小裴你也一起来吧?”   裴京郁对这类活动不感兴趣,刚想要拒绝,眼看周次海要去搭谢昭君的肩膀,话到嘴边又转了弯:“好。”   周次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满意地拍了下裴京郁的肩膀:“那我们出发吧。”   谢昭君意外地看了裴京郁一眼,也没有多想,转头问周次海:“其他人呢?”   “那些新生等不及,简妤就先带着他们过去了。”周次海带上办公室的门,跟他们一起往外面走,“想吃什么就告诉她,让他们先点好。”   简妤是他们的副社长,也是组织这次迎新聚餐的人。   谢昭君这次参加聚餐只是因为周次海的反复邀请,对吃什么不感兴趣,裴京郁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三人打车到聚餐地点,那是一家人气很旺的烧烤店,店外排了很长的队伍。   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角落格外热闹的两桌。   周次海带着他们径直走到角落,刚靠近那两桌,喧闹声就逐渐小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看到了社长,而是因为看到了跟在社长身后的两人。   谢昭君和裴京郁是并排走过来的,虽然店里的灯光有些暗,但那两张颜值顶尖的脸还是无比夺目,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安静片刻后,新人的那一桌才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周次海的神情得意,他这次只跟新人说了谢昭君会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来了这么一个绝世大帅哥。   这回新人们肯定对他们围棋社更有郁属感了。   “这两位是我们围棋社的老成员,之后的一些社团活动他们也会在,大家踊跃参加哈。”   周次海把“社团活动”几个字的发音加重,暗示的意味很强。   谢昭君等他哄骗完新人,才在新人那一桌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就到了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新人找裴京郁要了联系方式。   离谢昭君最近的一个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好奇地问:“学长,你跟裴学长是什么关系呀?”   谢昭君一怔,抬头看了裴京郁一眼,神情坦然地回答:“我们是舍友。”   女生的眼睛瞬间变得更亮。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坐在附近的新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又是一阵小小的起哄。   裴京郁有些不解她们的反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始终站在谢昭君身后半步的位置。   在新人那一桌打完招呼,两人跟着周次海走到另一桌坐下。   这一桌坐的都是社团干部,跟谢昭君之前就认识,都热情地跟他寒暄,又跟裴京郁打招呼。   简妤负责组织这次聚餐,因为担心新人们喝太多出事,一直在两桌之间来回跑。   她在新人那桌坐了一会回来,朝谢昭君笑着调侃道:“他们知道你跟小裴是舍友,这会都很兴奋呢。”   谢昭君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到简妤对自己挤挤眼,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以前高中班上也有女生会这样,看到裴京郁跟他靠得近就兴奋,还给他们写过同人文。   他对这些事不太在意,刚要开口,就听到身旁的人疑惑地问:“为什么兴奋?”   简妤对谢昭君带来的这个大帅哥很有好感,听到他的问题扑哧一笑,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在讨论你们会不会搞宿舍恋情。”   裴京郁听到“宿舍恋情”几个字先是一愣,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个画面。   有那晚谢昭君扣子散乱从洗手间走出来的画面,也有今天谢昭君朝自己轻轻一笑的画面。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在桌上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在意地笑笑:“我是直男。”   谢昭君长睫轻轻颤了一下,抬眼看他一瞬,片刻后才附和他的话道:“他今年才刚搬过来,我们不是很熟。”   裴京郁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了蜷。   明明谢昭君是在陈述事实,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快。   隔壁桌偷听的新人都有些失望,简妤却是兴奋地一拍手:“哎呀,那太好了!”   谢昭君和裴京郁正心思各异,听到她这么说都抬头看过去。   “我看你今天带来个大帅哥,还以为我朋友没机会了。”简妤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好友名片,语气热切,“他喜欢你很久了,要不要加个好友了解一下?”   裴京郁的视线在谢昭君亮起的屏幕上凝住了。   “走吧,小昭。”   谢昭君应了声好,帮他拉开车门。   他帮曲连倾安排好了出市的东西,此刻看到对方依旧站在不远处看着。   谢昭君什么也没说,向着那边微笑了一下,就上车走了。 第104章 霸总の幼稚   裴京郁坐在沙发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原来是收到了新闻软件推送的本地热点,刚看了两眼就立马绷不住了。   【爆秦家大少爷秦瑜竟夜会神秘男子】   【爆秦瑜 地下恋情曝光! 秦家少奶奶竟是ta……】   【爆严家小姐头上是否蔓延青青草原!?】   第二天早上,陆学河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探头往外面看,果然看到裴京郁的桌面上放着几袋东西。   陆学河还记得裴京郁昨晚说要给他们带早餐的事,困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动作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   他刚想伸手去翻那些袋子,裴京郁就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手擦着头发,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依稀能看见紧实的肌肉轮廓。   看见他要去碰那些袋子,裴京郁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走过去把其中一个袋子拎到一边。   陆学河没在意他的行为,打开剩下的袋子一看,嘴巴张得老大,就差没眼含热泪对裴京郁喊一声爸爸。   虽然袋子里的面包不是在他昨晚说的那个店买的,但盒子上印的店名是一家高档茶楼,比他说的那家店贵多了。   他一直舍不得买的早餐,裴京郁竟然眼都没眨就买给他们了。   陆学河还没感动多久,突然注意到刚才被裴京郁单独拎出来的袋子,那个袋子也印着一样的店名,但是用保温材质的袋子装着。   他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转过身好奇地问了一句:“那里面是什么?”   裴京郁迟疑了一下,回答他:“那是给谢昭君带的。”   陆学河一顿,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面包,再看看那个明显更精致的袋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他并没有多在意,裴京郁能给他们买早餐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家茶楼还挺远的,你怎么到那边去了?”陆学河低头咬了一大口,随口问道。   裴京郁正在查看今天的跑步里程,看着屏幕上比平日超了几倍的数字,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今天想增加一下跑步里程,不小心跑过头了。”   陆学河的面包差点掉到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裴京郁,半天才说出话:“不是,大哥,你是跑过去的啊?”   这是大学生还是超人啊?   他的视线看向裴京郁那一身紧实的肌肉,默默在心里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惹裴京郁,不然他根本受不住裴京郁的一拳。   两人没说多久话,另一张床的赵平沙也闻到了香味,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爬下床凑到他们面前。   他看到袋子上的店名,反应跟陆学河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声“爸爸”真情实意地喊出了口。   陆学河吃饱喝足,看到裴京郁频频朝谢昭君的床位看过去,提醒道:“小君今天没有早课,不会这么早起的。”   “他平时都这样?”裴京郁想起谢昭君说自己不怎么吃早餐,眉头轻皱,“要不要喊他起来?”   陆学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默默往后缩了缩:“没……没必要吧。”   裴京郁看看桌面上用保温袋装着的早餐,脑海中出现谢昭君昨天说的话。   他早上不能吃凉的。   沉吟片刻,裴京郁还是站起身朝谢昭君的床位走去,在两个舍友紧张的注视下,敲了敲那张床。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裴京郁又低声喊了床上的人一声,这回谢昭君轻轻翻了个身,还是没有起来。   陆学河就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生抬起手,轻松地够到了上铺的床帘,将床帘掀开一个角,往里面看去。   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又把自己往座位里缩了缩,生怕受到牵连。   床帘里面很昏暗,裴京郁只能依稀看到床上的人侧躺着,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显然还在熟睡中。   独属于谢昭君身上的香味从床帘的缝隙往外钻,直钻进他鼻子里。   裴京郁将床帘拉开了些,外面的光线透进去,让他看清了床上人的脸。   谢昭君侧躺在床上,脸颊上的软肉被挤压得微微变形,长睫安静地垂下,比醒着的时候要多几分乖巧。   裴京郁定定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才又开口喊了他第二次。   谢昭君秀气的眉毛蹙起,被他的声音烦得不行,将被子拉过了头顶。   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让裴京郁一愣,眼里浮现笑意,又伸手在那鼓起的被子上戳了戳。   这回,谢昭君从被子里出来了,眼睛仍然还闭着,微凉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声音轻得像是呓语:“京郁,再让我睡会……”   裴京郁全身都僵硬了。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谢昭君喊他的名字,竟然是以这样亲昵的语气,几乎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陆学河他们离得太远,没听到谢昭君的声音,只看到裴京郁僵直的后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小君挠你了?”   “……没事。”裴京郁定了定神,尝试抽出自己的手,才往外抽出一个指节,床上的人又动了。   谢昭君这回把他的手压在了脸下,不但没有发脾气的迹象,还用白得似雪的腮蹭了蹭他粗糙的指关节,乖得像一只矜贵的猫。   裴京郁的指尖颤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咚咚直响。   他轻轻甩了甩头,不明白自己只是叫舍友起床,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另一边,陆学河也奇怪地嘀咕道:“他还没醒吗?不应该啊,平时喊一声就会醒的。”   裴京郁也记得上次陆学河叫谢昭君起床,并没有费多大劲。   他的视线又转回谢昭君身上,那鸦羽一样的眼睫甚至没有颤动,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谢昭君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赵平沙填饱了肚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你喊一声迟到了试试。”   裴京郁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没有采取他的意见,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地把手抽出来。   快要成功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惊慌地抓住他一根手指,纤长的眼睫也掀开了。   裴京郁跟那双漂亮的眼睛四目相对,看见了他眸底的慌乱。   几秒后,紧攥着他手指的手缓缓松开。   谢昭君轻眨了下眼睛,刚才的慌乱尽数消失,像是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他在睡梦中听到裴京郁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在中学时期,梦里的裴京郁松开他的手越走越远,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才会下意识抓住那只手。   好在那只是梦,推开他的也只是现在这个失忆的裴京郁。   裴京郁瞳孔微缩,还搭在他床上的手指蜷了蜷,心里莫名升上一阵不快,压着嗓子问:“你以为是谁?”   前十个格子里,谢昭君写的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清一色的都是……“阿郁要喜欢我。”   裴京郁连忙摇头:“快划掉啊……不对,不用划掉,但是谢小兔子同学,这种事实就没有必要写上去了啊……”   谢昭君看着那张写着白纸黑字的字,唇边弯起笑意。   “小狼先生,我想就写上去。”倒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那好吧,这十个格子就算同一个愿望好了,还剩下四十九个位置……你写不完了就写背面吧,我这张表格上也还有空的位置……” 第105章 老公   门又被挠响了。   裴京郁一打开门,发现狸花猫在门口站岗。   “怎么啦?”   “喵。”   高贵冷艳的猫主子甩了下尾巴,又喵喵喵了几声,似乎是要引人去客厅。   “喵喵喵。”   啊,不是,兔子怎么也会学猫叫了啊。   裴京郁瞪大眼睛回头,看见那边的谢小兔子也跟着喵喵喵了几声,感觉像是在争抢他的注意力。   怎么这也要争宠啊,裴京郁有些好笑,对小兔子道了一句:“没有好像有什么事情,等我一下。”   一旦谢昭君撞上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上面的古董肯定是大寄特寄,碎得拼不回来,谢昭君还没成为霸总呢到时候直接欠谢家亿笔成游戏首负了。   裴京郁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千钧一发之际,裴京郁使用扭转乾坤之术,伸出两根手指按上屏幕中的两个小人,将大局直接逆转吧!   画面里,谢昭君的Q版小人直接以一个反人类的移动速度被挪动到了旁边,躲开了谢听澜的袭击,而谢听澜因为惯性的缘故刹不住车,瞪着一对眼睛直直往着博古架上撞去。   如果游戏有声音,屏幕里谢听澜的Q版小人肯定是bia唧一声撞到了博古架上,上面放着的各种价值连城的盘子罐子瓶子等古玩像雨点一样向下掉,落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还有一个位于架子边缘没掉下来的盘子,裴京郁心情好,动动小手指帮了它一把,谢听澜Q版小人被吓到了赶忙往着旁边躲去,然后直接使出了就地一坐,失魂落魄全套连招。   各种瓷器向下下落,噼噼啪啪碎裂的声响像是暴风雨之前的电闪雷鸣,听得谢听澜内心直打鼓。   他将脸从贴着的冰冷架子上挪开,鼻尖是被一道木架子撞出的红痕。看着地上的一地残片,他眼神恐惧,愣在原地,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毁了,都毁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生成了这样,明明该撞到柜子上的是谢昭君才对,这么近的距离,他是怎么躲开的?   头顶一个盘子摇摇欲坠,又落到地上,谢听澜大叫一声连忙躲开,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   这里闹出的动静很大,其他的谢家人也肯定听到了,几个仆人被叫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了这一场面后个个被吓得脸色扭曲连忙跑去汇报了情况。   一群人从旁边的大厅里着急地鱼贯而出,而原本满脸得意地跟着人群走出来的谢时尧却在看清楚情况的时候当场愣住。   地上一地狼藉,谢听澜神情仓惶狼狈地坐在放置古董的架子旁边,谢昭君同样被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抖,凑近谢听澜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堂哥,先起来吧。”谢昭君长睫微颤,发着抖伸出手来,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却只有谢听澜看得清他眼底的嘲讽。   “地上凉。”“还没吃饭吧?”裴京郁心里想着,嘴上下意识开口。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悚得几乎扔掉手机。   谢昭君一顿,一个气泡从头顶冒出:“没有。”   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他又没写小纸条,怎么可能?   下意识咽下喉头的惊呼,裴京郁准备用小纸条写字,就见狸花猫从一边跑来,像是特意来找谢昭君的一样。   原来是在呼唤猫的名字,不是在回答他。   裴京郁松了口气,这一定是巧合。   Q版小人蹲下,伸出手揉了揉猫的绒毛,将它抱起,走进一旁的宠物店里。   宠物店和附近一家宠物医院接洽,店员Q版小人对谢昭君说没有的伤已经大致痊愈了,不用再担心。   又交谈几句猫的事,谢昭君便带着没有离开了宠物店。   『还没吃饭吧?』他写下小纸条。   谢昭君摇摇头:“还没有。”   『那你今晚准备吃什么?』   正准备回答回去吃的谢昭君忽然愣住了,因为竞赛的缘故他回去的时间要比平时晚不少,昨天冰箱里的菜就已经吃完了,今天肯定是来不及做了。   余光瞥见路边的一家小店,谢昭君笑了笑:“今天在外面吃。”   这是家连招牌都被日晒雨淋不亮了的店,店面不大,人却很多,在这寸土寸金的中心能留存下来的老店,一定有过人之处。   谢昭君曾经听柳铃依他们说过这家店,大概是老板很温柔,菜做得很好吃,招牌菜是什么云云。   饭点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店里还是很少有空位,谢昭君眼疾脚快地找到一个空位带着没有坐下,点了份盖饭,老板娘朝着后厨喊了一句,后厨回了句得令。   等了一会,谢昭君点的饭好了,盘子里呈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肉丝和盖着的晶莹饱满的米粒,泛着令人沉醉的热气。   『好吃吗?』   谢昭君点了点头,眼睛亮了亮,回道:“好吃。”   店里店员很少,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老板夫妻二人亲力亲为,忙得有些脚不沾地,虽然很累,但面上是满带幸福的甜蜜笑容。   相濡以沫,人间烟火。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可谢昭君吃着却觉得特别美味。   也许是因为见证了别人的幸福,所以他好像也偷偷地在暗处幸福了一遍。   谢听澜计上心头,狠狠挥开谢昭君的手,满脸都胀得通红:“别碰我。”   谢老爷子看着这些已经殡天殉葬的古董气得不轻,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杵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着,还好有仆人扶着才没倒地:“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谢听澜目光无助地看向众人,语气里全是不解与悲愤:“小君,你为什么要推我?”   “我知道我今天不懂事,可方才饭桌上我也为了我刚刚的出言不逊道了歉。”   谢听澜硬生生地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我知道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互相不了解,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特地准备了礼物想送给你。”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拉近关系,你为什么要推我?”   好经典的话术和戏码。   裴京郁在屏幕外看得直摇头,这人是小罐茶创始人?   茶味怎么这么浓。 来到学校时,大部队已经在操场一角集合了,第一个注意到谢昭君的反而是二班的秦林,看见谢昭君完好无损地走过来,挑了挑眉,移动视线上下打量他一番,轻嗤一声。   “命真好,下次可就没这运气了。”   看来是对谢时尧的举动很清楚,不愧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哥们。   “与其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不如在场上凭实力取胜。”谢昭君淡淡瞥他一眼。   秦林嘲讽一笑,扬起眉:“喂,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这次比赛,我的名次一定比你靠前。”秦林挑衅道。   “如果输了,就乖乖地退学,滚出圣西利尔懂吗?”秦林目光撞上谢昭君冷冽的目光,笑了。   谢昭君对上他的目光:“如果你输了,以后就别再当谢时尧的伥鬼了,不要来找我麻烦。”   秦林勾唇:“行啊,放马过来吧。”   这人好欠揍啊,看这话说得……又是谢昭君那恶毒弟弟的小跟班啊,目睹全程的裴京郁坐在工位上连连摇头,这么拽的人,必须得治治。   于是就在秦林转身走后,旁边花坛里的一块石头忽然飞起砸到了他头上,后脑勺顿时多了一块泥印子。   他恼怒地转过头,却发现谢昭君早就走远,正在离他四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和别人交谈,秦林狐疑地向周围望去,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他看着地上的石块陷入沉思,眸中一丝诧异和探究闪过。   距离竞赛开幕还有三天时间,但学校让众人提前出发到达C市,一是熟悉一下行程和环境,二则是让大家放松,顺带体验一下C市的风土人情。   到达C市时,正值傍晚,大家将行李放进酒店后便商量着先行出去吃饭,尝尝C市的特产之类,众人在街上逛逛玩玩,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柳铃依吃了一口刚买来的饼:“花朝饼真好吃,买之前我还以为就是鲜花饼的味道呢。”   “相比起鲜花饼,花朝饼有种更特别的甜香味。”是郑芝琳,“描述不出来,但是就是很好吃!”   “是哦,唔,刚听老板说这里面加了一种大多长在C市的特殊花卉。”   “好像叫什么……梳云花?”   众人听完谢听澜的话,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谢时尧正是后者的其中之一。   他直接开口:“这些都是祖父从各地搜集回来的古董,个个价值连城,现在都毁了,哥哥你这么做多寒了祖父的心啊!”   这一句话,无疑是往谢老爷子心口里插刀,又帮着给谢昭君定了罪。   谢云行也气得怒目圆睁,他没想到谢昭君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糊涂啊……”   谢昭君的二叔谢云暮也附和开口,准备准备做实谢昭君的罪名:“我们家听澜也是一片好心,谁能想到竟然全当了驴肝肺。”   二叔母季雨微也嚣张地一唱一和,眉眼都快飞到天上:“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这么恶毒,不愧是私……”   裴京郁看得拳头硬了。   “够了!”谢老爷子将拐杖重重一杵,将目光挪向站在旁边茫然无措还在发抖的谢昭君。   “你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们先听听另一个孩子说什么吧。”董意安帮谢瑞容拍背顺着气,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柔声开口,“别那么快就下结论。”   裴京郁认得这两个Q版小人,看来这谢家暂时还是有两个明辨是非的人的。   “我们家听澜一直都是好孩子,不可能……”谢云暮下意识开口,却在谢瑞容的目光下渐渐偃旗息鼓。   “……祖父。”谢昭君转过头,眼圈也红了一大片,开口,“都是我不好。”   这句话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无异于是直接在认罪。   有些窘迫的神情出现在王靳那张嚣张惯了的脸上,他低下头:“因为父母经常在家里吵架,所以我也或多或少地受了影响,心情很不好。”   “虽然他们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我偷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内容。”   “我……更讨厌小三了。”   他特意关注这块地用途的划分情况,可那边得到的新消息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要是划分为工业区,那土地价值相比之前预想的商业区会低多少个百分点,秦瑜不敢想。   并且为了收购这块地,他付出了多少……   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他甚至不会赚,反而会亏得裤子都少穿好几条……   怎么会这样……   秦瑜深吸了几口气,心率飙升,不敢再呼吸了。   他感觉……感觉自己马上就可以去火葬场安享晚年了。   毁了。 第106章 额   手机忽然响了。   【镜子】:郁啊,听说昨天是七夕节。   【郁】:嗯,怎么了?   【镜子】:我给你买的七夕礼物到了,虽然物流晚了一天。   【郁】:啊?你给我买什么七夕礼物?   裴京郁心头又双叒叕警铃大作,这、这不对吧。   【镜子】:没事的哈,没上次的劲爆。   【郁】:?   【郁】:逆天。   【镜子】:是的你怎么知道我玩第五人格啊抱歉……我的意思是说……   裴镜嫣一脸冷酷,任谁都以为老板在处理什么要紧的事,实际上手指敲出来的字符……   【镜子】:你和你对象,谁是1?   【郁】:不太知道。   陆学河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等待裴京郁的回答。   然而刚才还耳聪目明的裴京郁此刻仿佛瞬间聋哑,只是低头滑着手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在一片死寂中,还是谢昭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去帮忙说明一下吧。”   裴京郁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微顿。   陆学河还以为谢昭君在帮自己解围,感激地扭头看过去。   “我是无所谓,但他是直男,被别人误会了不好。”谢昭君毫无波澜地说完这句话,就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戴上,转回头继续看电影。   明明他也是另一个当事人,却仿佛这件事跟他无关一样。   不愧是常年被挂在表白墙上的人。   陆学河在心里暗暗佩服,重新点进那个热门帖子,认真地组织好语言后在里面回复。   不仅如此,他还尽心尽力地去每个关于裴京郁和谢昭君的帖子里都复制粘贴了一遍,立志要帮自己的两个好舍友彻底澄清事实。   没过一会儿,陆学河又哭丧着脸哀嚎出声。   赵平沙嫌弃地看向他:“又怎么了?”   “他们都在骂我,”陆学河委屈地控诉,举起手机给他看,“还骂得好凶。”   只见他回复的那几个帖子都在围攻他。   [哪来的小号,来膈应人是吧?]   [爱嗑不嗑,不嗑就滚,别在我们楼里ky]   [你是他们两个的舍友?我还说我在他们床底听到过他们do呢,你们信他还是信我]   [信楼上]   [信楼上+1]   赵平沙看完那几个帖子,也有些咂舌:“这……怎么没一个人信你啊。”   陆学河也愁眉苦脸地挠头:“我说得挺真诚的啊,为什么就是没人信。”   两人讨论了一会,都觉得是因为只有陆学河一个人不够有信服力,无法让那些人相信。   于是赵平沙撸起袖子,也跟着冲进论坛里帮忙澄清,结果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号舍友让大家更加怀疑,两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学河握紧了拳头:“他们就是仗着人多,要是我们有那么多水军,肯定能吵赢他们。”   然而赵平沙已经慢慢醒悟过来,怜悯地看了一眼沉浸在美好理想中的陆学河。   别说是靠他们两个了,就算是裴京郁和谢昭君亲自下场澄清,这些人都不一定会信。   论坛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好在裴京郁和谢昭君平时都不看论坛,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裴京郁在宿舍休养了几天,平时除了上课都不出门,腿伤渐渐恢复了大半,走路没那么瘸了,但还是不能做运动。   他平时只挑谢昭君不在的时候站起来,倒是一直没在谢昭君面前露馅。   而谢昭君只是觉得裴京郁待在宿舍的时间比以前长了点,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这天早上,所有人的闹钟还没响起,谢昭君就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怔怔地盯着虚空发了一会呆,才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但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没心情再继续睡下去。   谢昭君掀开床帘,听到陆学河和赵平沙还在打着鼾,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宿舍的门也正好被人推开,谢昭君转头看过去,视线跟推门而入的裴京郁撞了个正着。   裴京郁微微一怔,顿时刹住脚步,扶着门框跟他对视。   谢昭君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用气音小声问:“出去晨跑了?”   只是下楼拿了个外卖的裴京郁沉默一瞬,点头嗯了一声。   谢昭君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去晨跑,并没放在心上,等他擦了一会头发,看到裴京郁还站在门口时,才疑惑地小声问:“怎么不进来?”   裴京郁的呼吸停了一拍,跟谢昭君无言地对视几秒,终于松开扶着门框的手,在谢昭君的注视下缓步走进来。   他的步子虽然迈得又小又慢,但还是没逃过谢昭君敏锐的目光。   “你的腿怎么了?”谢昭君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眉看向他的腿,不到一秒就反应过来,“是那天打球腿伤复发了?”   裴京郁很慢地点了下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谢昭君扔下毛巾走到他身旁,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的腿上来回查看:“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和陆学河陪你去趟医院?”   说完这句话,谢昭君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想起了这几天的异常——裴京郁待在宿舍的时间比以前都长,陆学河和赵平沙轮流给裴京郁带饭,还有他这几天都没看到裴京郁站起来过。   早在比赛那天,裴京郁的腿伤就复发了。   裴京郁正闻着谢昭君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专注地盯着谢昭君纤长的眼睫看,忽然就听到谢昭君的声音温度急降:“你瞒着我。”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裴京郁心虚地蜷起手指,目光微微躲闪:“我……”   谢昭君腾地站直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气从何而来。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却让他想起以前跟裴京郁谈恋爱的时候,裴京郁也总是对他三缄其口,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解决。   可现在裴京郁跟他只是舍友,本来就不用事事都跟他汇报,他这怒气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谢昭君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那天之后,宿舍里的气氛还是像往日一样平和。   陆学河和赵平沙照常轮流给裴京郁带饭,而谢昭君有时也会给裴京郁带点零食宵夜,把他们宿舍的病患照顾得很好。   虽然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裴京郁见到谢昭君的频率却越来越低。   有时候谢昭君是去图书馆了,有时候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几乎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在宿舍。   而裴京郁腿伤还没完全恢复好,只能待在宿舍里,见到谢昭君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想起那天早上谢昭君的脸色不算好,有些怀疑谢昭君是在生他的气。   可谢昭君为什么会生气?   裴京郁想不出原因,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许谢昭君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如此,裴京郁内心还是有些莫名的烦躁,总是无意识地看向旁边那张空荡荡的书桌,又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哪来的这么多事要忙?   几天过去,裴京郁的腿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周末下午,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按着小腿,准备下楼活动活动,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去做点运动。   刚按了一会,宿舍门就突然被人推开。   裴京郁随意瞥了一眼,怔了怔,又抬头望过去。   走进来的竟然是谢昭君。   这几天还是裴京郁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早回到宿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而谢昭君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裴京郁盯着洗手间的门看了会,又低下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洗手间里传出一阵水声,水龙头关上后,里面的人还是没出来。   忽然,裴京郁听到谢昭君清越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让人心痒的笑意:“想我了吗?”   裴京郁的后背一僵,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   他不是没发觉自己关注谢昭君的频率有些高,但作为谢昭君的舍友和朋友,这应该只是正常的关心而已。   于是裴京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回答:“没有。”   洗手间里,谢昭君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满是调笑的意味:“那我这几天多陪陪你。”   裴京郁又是一怔,耳尖莫名有些烧起来,薄唇微动,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虽然不知道谢昭君为什么这样说,但作为学生,待在宿舍肯定要比整天往外面跑好些。   他像是说服自己一样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昭君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应答,停顿片刻后,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暗恋我?”   裴京郁脑子里轰的一声,来不及细思这个问题,理智已经被烧了个干净。   洗手间里,谢昭君用毛巾擦了擦手,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推开门走出去。   电话那边的朋友还在叽叽喳喳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抬眼却看到高大的男生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耳尖还泛着可疑的红。   谢昭君疑惑地多看了裴京郁一眼。   这是在犯什么病?   【镜子】:?   裴京郁说实话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还,他和谢昭君现在还没做到最后那一步,自然也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   他忽然想起谢昭君那副柔弱(?)小白兔似的面孔和神情,手指渐渐打出几个字。   【郁】:……呃其实我俩还没……   【镜子】:你们怎么这么能忍?这都没发生点什么?我买那么多东西放那吃灰呢,你们太残忍了……   裴镜嫣一针见血。   【郁】:这个嘛……哈哈,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概,可能,是我吧。   【镜子】:0.o?我不信你是1。   裴镜嫣exe.停止运转了。   其实,她倒是觉得,自己弟弟那个样子不太可能(太不可能)是1,毕竟她弟弟啥样她自己是很清楚的,和谢昭君那个样子一比较,隔着屏幕裴镜嫣总觉得那头的裴京郁是在自一为是(指指点点)。   【镜子】:不信,除非…… 第107章 霸总の伺候   谢昭君换衣服去了,裴京郁的脑子已经开始想象那个画面,心情甚好,趁机拿出手机来给看轻他的裴镜嫣发消息,唇边发出一声冷哼。   【郁】:不就是让对象穿个女仆装吗?我直接手拿把掐了。   【镜子】:……我按照你尺码买的,你对象能穿?   裴京郁大脑一瞬间宕机了,好像是这个理。   那他好像纠结了这么久纠结了个寂寞啊,万一谢昭君穿不下,那不就……不就寄了吗?   但他强颜欢笑地打出一句:那咋了……   对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随后有些怜悯似地发来一句。   【镜子】:说罢……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裴京郁:不嘻嘻。   感觉被打脸了,但他嘴硬回过去一句。   【郁】:没有代价。   【镜子】:(R.I.P蜡烛表情包)郁啊,你知道有时候没有代价就是最贵的代价吗?   【郁】:我不听,对了,你最近怎么都不问我我对象是谁了。   【镜子】:唉,年纪大了,求知欲下降了,不问也罢。   谢昭君低头喝了一口裴京郁的奶茶,眉眼满意地舒展开。   也不知道周随从哪里弄来的配方,店里的奶茶味道都很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抬起头,看到裴京郁略有些呆滞的面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以前跟裴京郁在一起的时候,交换食物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不可能会介意对方吃过的东西。   但那都是以前了。   谢昭君视线移到那根他碰过的吸管,懊恼地皱了下眉。   现在对裴京郁来说,这跟陌生人碰了他的食物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重新帮你点一杯。”   谢昭君刚要抬手叫周随过来,就被裴京郁轻轻按住了手。   “不用,我不介意。”裴京郁把奶茶拿回自己面前,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昭君喝他奶茶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嫌弃,而是谢昭君的嘴唇碰到了他碰过的地方。   这个想法使他心跳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尾椎窜到大脑,让他一瞬间变得无法思考。   但在回过神来后,他依旧没有产生任何嫌弃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谢昭君讶异地看他一眼,又眼神复杂地看向那杯奶茶:“要不还是……”   没等他说完,裴京郁已经低头喝了一口,嘴唇覆上了他刚才碰过的地方。   “……”   对面那队都长得人高马大的,如果不是水平特别高,还真没什么希望能打赢。   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陆学河他们一眼看到站在场边的两人,哭丧着脸扑过来。   “小君——”   谢昭君嫌弃地往旁边躲开:“别过来,一身的汗。”   陆学河被他的动作扎了心,刚要继续干嚎,面前就出现几杯水果茶。   “拿着。”   陆学河眼睛一亮,感动地接过那杯水果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知道我渴了特意来给我送喝的。”   谢昭君也给赵平沙递了一杯,忽视陆学河的嘤嘤声,替裴京郁回答他们想打听的事:“这家奶茶店是我朋友开的,没有白嫖活动,要是想喝下次再给你们带。”   旁边的裴京郁默默把头转向一边,在心里给陆学河两人道了个歉。   陆学河捧着手里的水果茶,完全不知道裴京郁在谢昭君那里抹黑了他们本就不算好的形象,茫然地听谢昭君说完,摸了摸后脑勺:“啊?哦……好啊。”   两人正捧着大杯的水果茶猛灌,忽然有个身影朝他们靠近,走到他们旁边停下。   “昭君,这么巧,你也来打球吗?”   跟他们搭话的是对面队里的人,也是谢昭君他们专业的一个学长,说话时眼睛只看向谢昭君,仿佛没看见他旁边的其他人。   陆学河悄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   同样是一个专业的,刚才也没见这人跟他们打招呼,反而是在球场上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谢昭君转头看过去,眉眼轻弯,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学长,我来给我朋友送点东西。”   吴逢林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眼,直勾勾地盯着看了会,才终于舍得分一点目光给陆学河他们,很快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要不要上场玩一会?你朋友打得不怎么样,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让让你们。”   谢昭君唇边的笑意微凝,眉眼的温度也冷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穿的鞋不方便打球。”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一起打吧。”吴逢林的表情有些遗憾,脚步还钉在原地不舍得离开。   他瞥见谢昭君空空的双手,眼珠转了转,想把手里的毛巾和水递给他:“要不我的东西放你这吧,那边没地方放了,都是一个专业的,互相帮助一下。”   这种事在他们男生之间很常见,也没有人会当回事,但当在球场边帮忙拿东西的那个人是谢昭君,意义就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谢昭君看向吴逢林手里的东西,没有要接过来的打算,然而下一秒,手里就被塞进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裴京郁提了一路的五颜六色的水果茶。   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前几步,从容不迫地站到了他的身前。   男生面容冷峻,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朝吴逢林扬了扬下巴:“我跟你打。”   裴京郁眼神涣散了一下,连忙制止道:“唔……你别碰,等会我自……呃。”   谢昭君眨着眼睛,假装听不懂,手上的动作倒是愈发地大胆了:“可是今天我是女仆,我就是要为你服务解决问题的……”   “主人,今天让我来帮帮你吧。”谢昭君微笑道,那笑容明明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却怎么看怎么纯良。   “用手还是用嘴呢……”   “……”裴京郁张了张嘴,感觉一团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样的场景是他怎么设想也没预料到的。   嗓子里挤出几缕气音,他道:“唔,手……手就好……”   “好,遵命。” 第108章 霸总の袒护   被刺激到眼角发红,裴京郁手指无意识抓住对方身上穿着的黑色褶皱裙摆。   他紧咬着嘴唇,瞳孔中一汪绿色清泉晃悠着,闪动粼粼波光,他扯着谢昭君的衣服,轻轻地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明明该是羞耻万分的场景,裴京郁却被潮水般的感觉冲昏了头脑,意识七零八落,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对方骨感又灵活的指节的动作,激起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时间流逝变得缓慢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京郁瞳孔猛然一缩,唇边溢出丝惊喘,将谢昭君的裙子捏皱。   桌上的人齐刷刷看向谢昭君,都在等待他的回应,还有人开玩笑道:“简妤,不带这样乘虚而入的啊。”   虽然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很好奇谢昭君会不会接受简妤牵红线,目光都落在谢昭君身上。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谢昭君手上的动作微滞,随即朝简妤轻轻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就加。”   桌上顿时又响起几声起哄,也有调侃简妤以公济私的。   简妤笑呵呵地收起手机,丝毫不被那些人影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欢笑声中,裴京郁的唇角抿起,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聚餐结束后,众人简单告别几句就各自和相熟的人离开。   谢昭君刚吃饱想走一会路,裴京郁便也没有打车,跟他一起慢慢走回学校。   清谢给炎热的夏夜增添了不少凉爽,两人安静地并排走在路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谢昭君被清凉的夜谢一吹,在餐厅时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不少,又想起刚才裴京郁在众人面前说的话。   他是直男。   谢昭君从来没想过会在裴京郁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之前知道裴京郁忘记了自己,还只是让他有些受打击,此刻则是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裴京郁是直男,那他们以前的关系算什么?   谢昭君忽然想起昨天赵平沙在宿舍群发的消息,说他们的新舍友是直男,大一的时候被舍友表白,就直接搬出了宿舍。   这样看来,裴京郁刚才还真没有撒谎。   他低头看着地面,步子迈得很小很慢,身旁的人也放慢了脚步,仍然跟他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谢昭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   不管裴京郁是什么情况,现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们的交集只会存在于这三年的大学生活。   等毕业之后,他就会和裴京郁断掉联系,以免裴京郁想起以前的事,还会嫌他们以前的关系恶心。   正在心里盘算着,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打算跟那个人认识吗?”   谢昭君一时没反应过来裴京郁在说谁,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什么?”   裴京郁转头看向他,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情绪:“副社长给你介绍的人。”   谢昭君这才知道他说的是谁,意外地看他一眼。   虽然不知道裴京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还是想了想回答道:“都可以,看我有没有空吧。”   刚才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先答应下来,但他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去跟那个人聊。   裴京郁低低嗯了一声,又转回头望着前面的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跟谢昭君相处了一天,觉得谢昭君是适合当朋友的人,所以才会想要关心他。   比如刚才简妤介绍的那个人,他就觉得不太合适。   谢昭君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简妤却说那个人喜欢谢昭君很久了,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裴京郁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不然只怕谢昭君会觉得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宿舍晚郁的时间了,陆学河一见到他们就吱哇乱叫:“你们怎么出去那么久,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不是跟你说了社团聚餐吗。”谢昭君瞥他一眼,把在店里打包的夜宵丢给他,也在赵平沙桌子上放了一份。   陆学河连连哦了几声,眼睛发亮的跟他道谢。   谢昭君在店里沾了一身的烧烤味,放下东西就一刻也不停地进了洗手间,想快点洗掉一身的味道。   陆学河拿出一串烧烤放到嘴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裴京郁:“那你去哪了?”   “我跟他一起去聚餐了。”裴京郁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搜着什么。   陆学河愣了一下,悄悄上下打量裴京郁。   没想到这人深藏不露,这么快就让谢昭君对他改变态度了。   裴京郁坐在书桌前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符合谢昭君所有要求的早餐店,把地址输入导航,打算明天晨跑完就去那里买。   做完这些,他才想起还有陆学河两人,顺口问了一句:“你们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陆学河一抹嘴上的油,积极地回答道:“我想吃慕沙思面包店的……”   另一边,埋头打游戏的赵平沙同时开口:“我要小西门粥店的燕麦粥……”   裴京郁低头查看导航里的跑步路线,随口应道:“面包和粥,我记住了。”   陆学河:“……”   倒是听他说完啊!   耳边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是雨声。   下雨了。   “今天是中秋节,我都还没怎么吃月饼呢……”   眨了眨眼睛,裴京郁让粘在睫羽上的水珠掉下去,忽然挑起了新的话题。   谢昭君想了想,拉住他的手。   “家里还有很多。”   裴京郁回握住对方的手,看着一滴雨从对方额前碎发旁掠过。   “说的也是,我们回家吃月饼吧。”   “中秋快乐,小昭。” 第109章 试探   【镜子】:真的打算和爸妈一直这样冷战下去啊,以前最长都还没五天呢……   【郁】:那这次破纪录了。   【镜子】:唉。   【郁】: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你那天竟然没表现出惊讶。   【镜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郁】:?   【镜子】:你出车祸那时候,我看到桌子上小谢那条黑色的手链了。你不是在论坛里发过吗?我当时认出来了。   【郁】:搞半天,你在耍我。   陆学河和赵平沙在球场上喘匀气后,也迅速挤到谢昭君面前。   他们没问裴京郁为什么结束比赛后第一时间来找谢昭君,先是担忧地上下打量他:“你的腿伤没事吧,刚才也打得太猛了。”   谢昭君蹙起眉尖,顾不上裴京郁刚才的话,也转头打量他:“腿伤?”   他低头看向裴京郁的腿,果然看到裴京郁的一条腿稍微弯曲着,将重心都放在另一条腿上。   “这是怎么回事?”谢昭君眉头皱得更紧,抬手拉住男生的手腕,让他在长凳上坐下。   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裴京郁有腿伤,这应该是在他们分开后才有的。   裴京郁刚做完高强度的运动,身体的温度还很高,骤然感受到谢昭君微凉的温度,指尖下意识颤了一下。   他对上那双带着担忧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了一下,停顿片刻才回答:“没事,小伤而已。”   谢昭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修长的手指松开他的手腕,把毛巾丢到他身上,眼里的担忧已经收了起来。   裴京郁接住毛巾,慢吞吞地擦着身上的汗,总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好像让谢昭君不满意了。   他们坐在长凳上歇了一会,等周围的观众都散得差不多了,才一起回了宿舍。   虽然裴京郁说他的腿只是小伤,但回到宿舍没多久,陆学河就发现他似乎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一开始宿舍里还没有人发现,直到谢昭君去洗手间洗澡的时候,裴京郁迅速一瘸一拐地下楼拿了个外卖,陆学河才注意到他的情况。   “你的腿……不是说没事吗?”陆学河愕然地盯着他看。   裴京郁在书桌前坐下,伸直那条做过手术的腿,轻轻吸了一口气:“下午是没事,回来才开始疼的,可能是打得有点久了。”   陆学河跟着抽了一口气。   何止是有点久,照他下午那样猛的打法,正常人都撑不了几分钟。   但他也知道裴京郁是为了给他们宿舍出头,才会跟吴逢林打下半场的,不然也不会腿伤复发。   “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陆学河放心不下,又问了一句。   裴京郁摇了摇头:“不用,休养几天就好了。”   他们正说着话,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谢昭君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裴京郁迅速收住话题,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也许是因为不想在谢昭君面前丢面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并不想让谢昭君知道他的腿伤复发了。   好在陆学河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没有让谢昭君发觉异常。   那场比赛过后,陆学河和赵平沙对裴京郁的敬重程度都上升了一个度,见他的腿不方便,便轮流给他带饭,还在他的暗示下没有给谢昭君透露一个字。   赢下那场比赛除了让他们扬眉吐气外,也给表白墙和校园墙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人在墙上求裴京郁的联系方式,也有问他有没有对象的,几乎把两个墙都刷屏了。   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回复说裴京郁没有对象,还把他的微信号发了出来,从那天起,裴京郁的手机就没有停止过震动。   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在宿舍怒骂那个缺德的人,让裴京郁清了一次好友列表,把不熟的人都删了个干净。   这天,陆学河正凑到裴京郁的手机面前看学校通知,顶端却不断弹出好友申请,挡住了屏幕上的字。   他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头疼地劝裴京郁:“要不你还是把好友申请关了吧,看着眼花。”   裴京郁因为怕错过重要的消息,一直没关好友申请,听到陆学河的话,还是打开微信关掉了申请权限,顺便点开申请列表一个个拒绝。   陆学河看着那一长串申请,不禁咂舌:“这也太多了吧,要是你转行当微.商,不就能大赚一笔。”   赵平沙在旁边附和:“这主意不错,要不把我微信放上去,让他们来加我。”   两人贫嘴的时间里,裴京郁已经拒绝了大半的申请。   陆学河视线转回裴京郁的屏幕,突然惊奇地叫起来:“怎么还有这么多男的加你,你小子男女通吃啊!”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裴京郁是直男,这句话对他来说可能不是夸奖,而是一句膈应的话。   赵平沙也想到了这一点,小心地瞟了一眼裴京郁的脸色。   空气安静几秒后,陆学河才干笑着找补道:“要不我也去投个稿,说明一下你是直男?”   裴京郁并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随意地嗯了一声:“都行。”   不管加他的人是男是女,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反正都是要拒绝的。   “好嘞。”陆学河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校园墙的聊天框,噼里啪啦地打字。   他投完稿,又顺便翻了下校园墙今天发的内容,忽然又刷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谢昭君微微侧着头,完美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修长的手抬起,正把毛巾扔到裴京郁身上。   这张照片虽然也是在那天的篮球场拍的,聚焦点却在谢昭君身上,投稿的人求的也是谢昭君的联系方式。   在校园墙找谢昭君的人一直都不少,陆学河没觉得奇怪,只是随意翻了下评论区,下一刻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评论区的画谢跟以前大不相同,说着他看不懂的话。   [姐妹不用找啦,他们两个大概率是一对。]   [我那天就在现场,好像那场比赛就是为了他打的。]   [顶楼上,想了解详情可以去校园论坛看看。]   陆学河心神恍惚地打开校园论坛,一眼就看到最热门的帖子,立刻点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瞳孔地震地发出大喊:“我靠我靠我靠!”   宿舍里的几人都看向他,就连正在看电影的谢昭君也取下耳机,皱眉盯着他。   陆学河指了指手机,语无伦次道:“有人在论坛传你们的绯闻!不对,是在嗑你们的cp……”   他抓了抓头发,整理了一下语言再开口:“有人在论坛造谣你们是一对!”   话音落下,宿舍又安静下来。   陆学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今晚好像第二次踩到了裴京郁的雷点。   他在赵平沙怜悯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望向裴京郁,再次找补:“要不……我再去论坛说明一下你是直男?”   这回,宿舍里许久没有响起裴京郁的应答声。   【镜子】:这波我在电离层。   【郁】:问你个问题。   【镜子】:你说。   【郁】:那你那天说的,我看起来不像是一,这句话也是耍我的吗?   【镜子】:那不是。   【郁】:算了,小镜子,你下去吧,朕emo了。   【郁】:对了,还是帮我劝劝爸妈吧……你的口才,我相信的。 第110章 霸总の主动   【镜子】:郁?你不是好久不玩游戏了吗?怎么看你游戏号在线。   【郁】:哦,你说这个,刚刚我闲着没事,商量着下了个和对象一起打发时间。   【镜子】:看不出来你对象还喜欢玩游戏。   【郁】:他没玩过,是新手,刚过新手教程。   【镜子】:哦,那现在碰到的应该都是人机对手吧,游戏公司专门设置给新手增加信心的。   裴京郁面不红心不跳地发出一句:嗯,简单。   过了一会,那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镜子】:你上一局战绩没隐藏,怎么连人机都打不过。   裴京郁脸一下黑了。   【郁】:上次玩还是在上次,其实我也是这游戏的新手。   【镜子】:来,我们组队一起玩。   裴京郁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陆学河几人已经收拾好了摆早餐的桌子,正准备出发去上课。   见他走出来,陆学河紧张地站直了身子,跟他搭话:“裴哥,我和老赵要去教室占位,先走一步啊。”   他刚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两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再触他的逆鳞。   裴京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便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看着两人飞快拿起课本离开宿舍。   两人的背影消失,他的视线移到宿舍里剩下的那个人身上。   谢昭君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甜牛奶,随手拿起课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他抬了抬下巴:“走吧。”   裴京郁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看了片刻,抿了抿唇,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他身后走出宿舍。   今天上午的课是他们一起上的大课,两人并肩朝教学楼走去。   “生气了?”裴京郁听到身旁的人突然问。   他转过头,对上了谢昭君带着探究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指绷紧,语气有些生硬:“没有。”   如果要说生气,也只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明明在面对陆学河他们的时候都很正常,只有在谢昭君面前就无法保持平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昭君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唇角弯了起来,心里舒坦不少。   那天裴京郁不顾他的意愿就强行让他摸腹肌,也没想过合不合适,现在总算体会到跟他一样的感受了。   对裴京郁这样的直男来说,被性取向是男生的人捏了腹肌,不知道心里该有多膈应。   没分寸感的直男就该受到教训。   谢昭君还嫌教训得不够,添油加醋地气他:“你把腹肌露出来,不就是给人捏的吗?”   “……”裴京郁额角跳了跳,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一开始在谢昭君面前露腹肌,是因为站在朋友的立场,想让谢昭君知道那个前男友不值得留念,所以才会让谢昭君上手摸。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影响,现在也没理由反过来指责谢昭君。   耳边传来一丝没憋住的笑声,裴京郁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谢昭君精致的眉眼轻轻弯着,眼里盈满细碎的光,唇边的笑意也没藏住。   裴京郁的视线凝在那个好看的笑容上,呼吸微顿,久久没移开视线。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谢昭君笑得这么开心。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胀满他的胸口,让他顿时忘了刚才在烦恼的事。   谢昭君暗自偷笑了一会,转头发现男生正扭着脖子盯着自己看,连快要撞上前方的大树都没发觉。   他脸上的笑意微凝,迅速伸手拉住裴京郁的手,把人往后扯了一把:“小心。”   裴京郁被扯得趔趄了一下,在距离大树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听到谢昭君毫不留情地质问:“你不看路看我干嘛?”   还不是你笑得太好看。   这个想法在裴京郁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被他心虚地摁下去。   “……我想看你在笑什么。”   谢昭君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偷笑的原因,若无其事地看向前面的路:“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说话间,路上的行人频频转头看向他们,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谢昭君朝周围看了一圈,又转头看了眼莫名耳廓通红的裴京郁,手指微动,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拉着裴京郁的手忘了松开。   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被看到的人误会,快步把裴京郁甩到了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看到陆学河和赵平沙在后排朝他们招手。   谢昭君在他们占的座位坐下,陆学河立刻兴冲冲地凑了过来,举起手机给他看:“我刚才和老赵找到了这家温泉度假村,评价都很不错,你们看看怎么样。”   正好裴京郁在谢昭君旁边坐下,顺手帮他接过陆学河的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一起看。   裴京郁大概看了下详情页的图片和评价,觉得没什么问题,转头问谢昭君的意见:“你觉得呢?”   他忘了两人凑得太近,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谢昭君的侧脸,清晰地闻到谢昭君身上的幽香,呼吸一滞。   谢昭君毫无所觉地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我觉得可以。”   裴京郁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想着谢昭君会不会也转头看他,那样他们的距离就会更近……   “就这一家吧,什么时候订票?”谢昭君向另一边抬起头,把手机还给了陆学河。   裴京郁定了几秒才坐直身子,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   “我看看啊。”陆学河见他们都通过了他的意见,兴高采烈地点开订购页面,“这家度假村有团购套餐,人多的话更划算,我们四个人应该能优惠不少。”   赵平沙伸着脖子去看:“能优惠多少?”   正讨论着,坐在他们前面的人回过头,熟稔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哎,你们宿舍也打算出去玩吗?”   陆学河抬起头,看到跟他们搭话的人正是隔壁宿舍的周路齐,乐呵呵地回答:“是啊,我们打算去泡温泉,你们决定好去哪了吗?”   “还没呢,我们都没什么想法。”周路齐耸了耸肩,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陆学河的肩膀,“要不我们跟你们宿舍组团去吧,不是说有什么团购优惠吗?”   陆学河和赵平沙两人听到优惠二字,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周路齐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另外两个人,他跟谢昭君是认识的,但跟裴京郁还没有说过话。   虽然之前在宿舍楼见过几次,但每次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形,都硬是没能鼓起勇气打招呼。   陆学河也想起两人还不认识,及时地给周路齐介绍道:“这是我们这学期转来的新舍友,裴京郁。”   又转头给裴京郁介绍:“他是住在我们隔壁宿舍的周路齐。”   周路齐的表现难得有些拘谨,客气地跟裴京郁打了个招呼。   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之后,陆学河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继续跟周路齐讨论团购优惠的事。   “你们宿舍的人全都去吗,那加起来就是八个人……”   周路齐打断陆学河的话,摇头道:“我们宿舍有两个人的兼职请不到假,去不了。”   少了两个人能优惠的价格也就少了,陆学河刚露出失望的神情,就听到周路齐接着说:“不过有个学弟的宿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所以我们这一共有六个人,加上你们就是十个。”   陆学河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一边在手机上计算优惠后的价格,一边八卦地打听:“哪个学弟啊,是我们专业的吗?”   “不是我们专业的,他是杨德浩的朋友,我也不认识。”周路齐想起什么,又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宿舍有个人长得还挺帅的,叫江什么来着……”   裴京郁听到那个有些耳熟的姓氏,想起之前那个跟着谢昭君来他们宿舍的人也是这个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怎么还关心别人宿舍有没有帅哥,该不会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吧。”赵平沙听到周路齐的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路齐靠了一声:“这不是在论坛刷到过吗,我八卦一下还不行?”   “算好了算好了!”埋头计算的陆学河算出了最终价格,看着优惠的数字激动地举起手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没盖紧的水瓶,发出一声惊叫。   透明的水液从瓶盖缝隙里溢出来,瞬间就流到了谢昭君的桌面上,顺着桌面倾斜的角度快要流到他身上。   谢昭君反射性地朝裴京郁的方向躲,几乎整个人都挤到了男生身上,努力避开正在往下滴的水液,瞪向陆学河:“快擦干净。”   裴京郁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谢昭君,将人半抱在身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样的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那边,陆学河欲哭无泪地在口袋里翻找:“我好像没带纸,你们谁带了吗?”   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谢昭君都会随身带着纸巾,但偏偏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在陆学河要去找别人借的时候,裴京郁反应慢半拍地开口:“我带了。”   他话音刚落,谢昭君的手就急切地伸到他的大腿上,在口袋附近的位置摸索:“在哪边口袋?”   那只柔软的手没找到他的口袋,又上上下下地仔细寻找,几乎把他的大腿摸了个遍。   裴京郁的呼吸一紧,扶着谢昭君纤细的腰把他推开,嗓音有点哑:“我拿给你。”   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胸口的躁动,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谢昭君。   谢昭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拿到纸巾就立刻扔给陆学河,在裴京郁青筋直跳的注视下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陆学河在上课之前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不敢再手舞足蹈,老老实实地拉了个群,把团购价格发在了群里。   周路齐把消息转发给舍友和学弟宿舍的人,很快收到回复,课间就跟陆学河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回到宿舍,陆学河迫不及待地坐在电脑前安排行程,时不时问几句他们的意见。   裴京郁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偶尔抬眸看一眼坐在隔壁书桌的谢昭君,又沉默不语地垂下眼。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谢昭君的接触有些敏.感,就像刚才谢昭君靠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立刻冲向一个地方,像是中了邪一样。   但他又不想把谢昭君推开,只能生生受着折磨,一直等到谢昭君自己离开。   在遇到谢昭君之前,他跟其他人相处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原本以为是因为谢昭君的性取向不同,才会让他心底有些在意,但这也不太说得通。   以前他有个舍友也喜欢男生,他在那个舍友面前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奇怪的感觉,只是把对方当作普通舍友一样相处。   裴京郁想起自己这两天来不正常的反应,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想失去谢昭君这个朋友,如果不想影响他跟谢昭君的关系,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在走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目光捕捉到某个关键字时才聚焦。   那是别人发的一张学校论坛截图,吐槽论坛里面的某个瓜。   裴京郁想起之前陆学河一直提起论坛里有人讨论他和谢昭君的事,但他还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一眼。   他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学校论坛,想看一眼那时候的帖子还在不在。   没想到刚进入论坛首页,飘在最上面的几个帖子就挂着他和谢昭君的名字。   裴京郁点开热度最高的那个帖子,大概地扫了一眼前面的内容,都是陆学河之前跟他转述过的。   他直接跳到最新的楼层,看到楼里的人正在兴奋地讨论。   [啊啊啊吃到新糖了,感谢热心路人带来的新鲜照片]   [我去,这都在校园里牵手了,谁还敢说他们不是一对,就把这张照片甩到他们脸上!]   [我是路人,请问这是在拍校园剧吗?]   [之前蹦跶的那个“舍友”呢,怎么好久都没见到他出来了]   裴京郁看得一头雾水,又往上翻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他们正在讨论的那张照片,神情一怔。   那是今早他和谢昭君一起去上课的照片。   照片里,谢昭君拉着他的手,微张着唇像是在跟他聊天,配上那张怎么看都很完美的脸,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校园剧的氛围。   只有他自己知道,谢昭君那时候是在质问他怎么不看路。   裴京郁的唇角勾了勾,发现自己对那些言论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他关掉这个大部分都是尖叫的楼,又点开另一个挂着自己名字的帖子。   这个帖子似乎就是之前陆学河提到的分析帖,里面的回复跟刚才那个楼的谢格不同,大部分都是在认真讨论。   裴京郁没耐心看别人分析自己,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帖子又被顶了上来,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在刚才那个楼看过的照片又跳了出来,是有人把照片搬到了这个楼。   [这张照片是不是可以终止讨论了,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裴京郁不是直男吗?]   [身为直男出来说一句,要是我兄弟这样牵我,我绝对会让他死一边去,而不是脸红]   [嗑cp的能不能离开这个楼,没看到这里是分析楼吗?]   裴京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又点开照片放大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照片里自己的耳朵通红。   他沉默地关掉照片,又继续往下滑。   [都不用吵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谁认识裴京郁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友情和爱情是很难分清的]   [楼上,这个还是很好分清的,只要想象一下你跟那个朋友接吻或者做.爱的场景,如果不反感的话就是爱情了]   裴京郁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眼前浮现出谢昭君的面容。   那张漂亮的脸上总是神色淡淡的,但他的唇瓣看起来很柔软,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变得红润,精致的唇珠总像是等着谁吻上去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仿佛已经能想象出亲上去是什么触感,浑身都开始发烫。   那颗圆润的唇珠应该亲一下就会变红,唇肉可能像果冻一样软,谢昭君喜欢吃甜的,舌尖说不定也是甜津津的……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裴京郁还是失算了。   谢昭君说不还手,但没说不还口。   每次两个人接吻总是他败下阵来,就在他缺氧的时候,谢昭君轻而易举地拿回了主动权。   要反思的第二点就是没有拿手铐,缠领带缠得很松,结也很容易解开。   “唔,你、你骗人。”裴京郁挣脱了下手,发现挣脱不开,心里有些后悔。   谢昭君虽然仍被他压在身下,但此刻却毫无狼狈之色,那双眼睛灵动狡黠得像只老狐狸。   对方将他的两只手攥在手里,强硬地将他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阿郁,我从来不骗你……你会在上面的。”   “诶……”缺氧的脑子有些混沌,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就今晚么?” 第111章 霸总の日记   裴京郁的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还是晕晕乎乎地,他开口道:“嗯……也不是不行。”   “真的吗?”谢昭君眨了眨眼睛,手用了几分力气向下一扯,两个人的距离贴得更近,心跳和呼吸声一起响起来。   从喉间挤出“嗯”声,裴京郁感知到胸膛微微的震颤,脸颊像是被铺就了粉红颜料的画纸,下意识地将头往对方脖颈间一埋,有些不敢再和他对上视线。   “阿郁好乖。”   “怎么突然夸我。”裴京郁压低了声音,“还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真的很可爱……”谢昭君拉长了声音,“阿郁的头发有些长,露出耳朵尖也是红红的,还有……”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谢昭君的视线像是下坠的水滴,虽然看不见,但能感知得到,好似要将他浑身连同衣服都打得湿透,裴京郁不自觉抖了一下。   “那今晚你……我还……”   他蓦地语无伦次起来。   手腕处的禁锢被松开,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抱住了他的脊背更深刻地向下压,像是要融为一体般地用力。   裴京郁有些呼吸不上来,但又感觉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他怎么当一!   汇聚力气想撑起身,谢昭君的手却坏心思地在他背脊上抚摸、挑/逗着,一阵电流蹿过尾椎,裴京郁闷哼出声,力气一下软了。   这回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光是听到这两句话就足以脑补一大堆剧情,几乎都要脱口帮谢昭君回答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跟裴京郁长得像的前男友吗!   谢昭君睁着刚睡醒还有些水润的眸子,目光在裴京郁脸上轻飘飘扫了一眼,敷衍回答:“一个故人。”   裴京郁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难得跟陆学河他们想到了一处。   能让谢昭君在认错的情况下,表现出那样依赖神态的人,还能有谁。   他抿了抿唇,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的烦躁,之前就盘旋在脑中的疑问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会把我认成他?”   另一边,看戏的两人发出“嘶”的一声。   这是能直接问的吗?   谢昭君看着面前那张跟记忆中没什么区别的脸,眉尖挑了下,忽然有点想笑:“我也不知道。”   裴京郁眉头轻皱,还想要问什么,谢昭君就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凌乱的睡衣。   ——他睡觉的时候不安分,睡衣最上面的扣子被蹭开了两颗,宽大的领口露出半边雪白圆润的肩膀。   裴京郁的目光凝固了一瞬,拨开床帘的手指下意识松开,床帘落下,遮住了床上的谢光。   话题就此中断。   裴京郁怔怔地在床前站了一会,才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没等多久,谢昭君就从床上下来了。   他睡衣最上面的扣子已经扣好,领口也还算齐整,没像刚才那样露出大片肌肤。   裴京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看来谢昭君并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那样。   谢昭君洗漱完出来,就看到放在自己桌上的早餐。   他盯着那个袋子看了会,刚启动的大脑缓缓运转,想起了昨天跟裴京郁的对话。   他那时候都提了什么要求来着?   谢昭君在书桌前坐下,注意到袋子上的店名,眉尖蹙起:“你晨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膝盖不要了?”   裴京郁后背一僵,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心虚,解释已经脱口而出:“我晨跑本来就要经过那里,也不是很远。”   陆学河总觉得这对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他爸妈平时好像也是这样说话的。   谢昭君懒得跟裴京郁争论,拆开面前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仍然温热的塑料盒。   里面是几道精致的早茶点心,甜而不腻,温度刚好,倒是很符合他心意。   裴京郁余光看到谢昭君拿出点心,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来。   他想问一句味道合不合口味,但心里还在意着刚才谢昭君把他认错成别人的事,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又敲,还是没问出口。   裴京郁自认为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把他认错成别人,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世界上相似的人那么多,认错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到了谢昭君这,他心里就过不去那道坎,总觉得自己在谢昭君那里是谁的替代品。   谢昭君并不知道裴京郁在想什么,他不紧不慢地享用完早餐,拿起手机,回复早上错过的信息。   其中一条信息是他朋友周随发来的,邀请他去他新开张的奶茶店做客。   周随去年就打算跟几个同学一起创业,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年,今天总算是开张了。   谢昭君自然不会拒绝去捧个场,回信息说下午就过去。   下午,陆学河和赵平沙约了裴京郁一起去打球,兴高采烈地拿上球衣就准备出门。   他们还是第一次跟裴京郁打球,都觉得有裴京郁在他们队,肯定输不了。   三人在门口换好鞋,转头看到谢昭君也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   陆学河忍不住好奇心问:“小君,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哪?”   虽然谢昭君就算不打扮也很好看,但今天的谢昭君比平时打扮得要认真些,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我朋友的新店开张,过去捧个场。”谢昭君整理好衣领,又低头仔细地整理袖口。   陆学河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那我们打球去了,你出门记得带钥匙。”   裴京郁走在两人后面,关门前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谢昭君弯腰在挑合适的手链,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   见什么朋友需要这么正式?   他薄唇抿起,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带上门,转身跟上陆学河他们的脚步。   谢昭君准备妥当,下午准时到了周随的奶茶店。   刚踏进店里,周随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拉着他在店里最好的位置坐下。   谢昭君四周环顾了一圈,只看到了周随和柜台后面的员工,不禁有些疑惑:“你们店还没正式开张吗?”   周随脸上的笑意凝固,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开张了,这不是还没客人来吗。”   他们的奶茶店开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但这块地方到处都是奶茶店,他们这一家没有名气的奶茶店根本吸引不到人。   谢昭君低头喝了口周随给他准备的奶茶,对奶茶的味道还算满意,思索着给周随出主意:“你们有做什么优惠活动吗,应该能吸引不少人。”   “都做了,但奶茶本来就不贵,再优惠也没有其他店有竞争力。”周随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什么,满脸期待地看向谢昭君,“对了,你能帮我们店发个朋友圈宣传一下吗?”   谢昭君拿出手机,不在意地打开自己长年不用的朋友圈:“你不是说优惠活动吸引不到人吗,我发也一样。”   他朋友圈的人不算多,发广告的话估计都没几个人会点开看。   周随神秘地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那可不一样,你手机借我一下,我来发。”   谢昭君把手机递了过去,看见周随在编辑发朋友圈的内容,很快打完一句话,又把手机还给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就一句简单的话:   随心奶茶店的新品看起来很不错,想要[大拇指]   谢昭君能看出这是一条集赞朋友圈,他之前在朋友圈刷到过别人发的,大拇指的表情是要大家点赞的意思,集赞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兑换商品。   但他还是没理解周随让他帮忙发集赞朋友圈的用意,这连优惠活动都没放上去,能有什么用?   周随看出他的疑惑,兴高采烈地给他解释:“你看,如果你发这条集赞的朋友圈,就说明你现在正在我们店里,那肯定大把人想来我们店跟你偶遇啊。”   “……”谢昭君没想到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朋友圈没加什么人,不会有人来的。”   周随丝毫没被他的话打击到,他对谢昭君的魅力信心十足,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拿出准备好的赠品——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   等会那些女生来了,肯定会喜欢这些赠品。   篮球场上。   一场比赛刚刚结束,陆学河看着夸张的比分欢呼一声,想去勾裴京郁的背,然而裴京郁已经走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看起来兴致不高。   陆学河只好转身去找赵平沙击掌,两人还没这么痛快地赢过,都兴奋得不行。   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裴京郁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打得对面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过他们也能看出来,裴京郁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连刚才打球时的力度都像是在发泄心情,不然比分也不会那么惨烈。   裴京郁坐在长凳上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划了几下屏幕,心里还在想今早的事情。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钻牛角尖,越想心里越不痛快,甚至在想谢昭君对他态度的转变,会不会也是因为他跟那个人长得像。   裴京郁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忽然瞥见朋友圈页面有个红点,上面是谢昭君的头像。   他只迟疑了一瞬就点了进去,看到了那句简单的文案,眉头皱紧,将那句话反复看了几遍。   谢昭君去朋友的店里玩,那个朋友连杯奶茶都不给他买?   裴京郁的目光落在句尾“想要”那两个字上,眉心跳了跳。   那边,休息够了的陆学河跃跃欲试地走过来,刚想问裴京郁要不要再打一会,高大的男生就突然站了起来。   陆学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裴京郁的身高和体型实在太有压迫感,即使知道裴京郁是个好人,他在面对裴京郁时偶尔也忍不住有些发憷。   眼看裴京郁大步朝球场外走,陆学河赶紧喊住他:“你要去哪?”   裴京郁低头搜索那家奶茶店的地址,健步如飞,只丢下一句:“去买奶茶。”   【郁】:爸妈还没怎么松口吗?   【镜子】:感觉他们还有点没缓过来……刚刚还听他们嘴里念叨呢,说他们应该叫你对象是儿婿还是什么儿媳还是其他怪怪的称呼……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郁】:蚌埠住了,但其实感觉是好消息,他俩已经在进行自我心理建设了,可能距离爸妈同意也不远了。   【镜子】:是这样的,估计还得要一段时间。   【郁】:对了,等会我把给爸妈买的礼物寄到了楼下来,你去取一下。   【镜子】:虽然但是,你为啥这次不送到家门口来了。   【郁】:小昭这段时间忙,今天没和我一起来,我怕爸拿扫帚把我打得遍体鳞伤。   【郁】:父亲的眼神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   【镜子】:行了行了,我等会就下来拿,都这时候了还玩梗,你错过一个梗会怎样……   【镜子】:对了,今天你送啥礼物?上次说是黄道吉日送了,说国庆天气好也送了,今天又找什么理由……   【郁】:马上就要寒露了,也是个节气了,那我和小昭不得送送,这可是我和他的一番心意。   【镜子】:ok,fine,本来我是记不清节气的,还好有你。   【郁】:没事,还有日历呢。 第112章 霸总の柔和   【AAA我补货了】:????真假的啊,小明酱,别骗人啊。   【糖果超甜】:???瓜保甜吗?   【小熊软糖】:?真假?   【八十九岁含泪守塔】:?我今天没带红领巾。   【八十九岁含泪守塔】:不对,我今天忘记带工牌了,怎么办。   【糖果超甜】:@八十九岁含泪守塔,嘘,低声些,这难道光彩吗?你等会赶快进男厕所躲起来,别让总裁夫人发现,反正她进不来男厕所。   【十连抽卡出限定】:呃,总裁夫人,没看到啊,难道是那个和总裁并排走的绿色眼睛的小帅哥?@扶老奶奶过马路。   【扶老奶奶过马路】:嗯。   【糖果超甜】:@八十九岁含泪守塔,哦豁,总裁夫人是男的,这下你躲男厕所没用了(允悲)(允悲)(允悲)。   【Rain】:该说不说,挺配。   【那时雨】:路过点了。   【问明月】:路过点了。   【小熊软糖】:@扶老奶奶过马路,我才想起你之前打的总裁谈恋爱的赌,你速速请大家伙吃饭,我有聊天记录。   【她爱优乐美】:靠,两个人还牵手,总裁那个温柔的样子,真的不敢相信是平时的他了。   【小熊软糖】:+1。   【我喝香飘飘】:虽然我爱喝香飘飘,但是我+1,不好,总裁看过来了,目光有点吓人,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空白格】:难道就我在意总裁是一还是?   【迎接你们的king】:你不是一个人。   【我吃喜之郎】:包是一的呀兄弟……你忘了他平时的样子了吗?   【白昼之花】:点了。   谢昭君坐在店里最好的位置,撑着下巴看周随忙来忙去。   从他进店到现在,店里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来,但周随还是坚信他帮忙发的朋友圈能吸引来不少客人,正在提前做准备。   谢昭君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奶茶店,店铺的装修非常精致,是年轻人喜欢的网红谢格,很适合拍照。但附近谢格类似的店很多,吸引力就大大降低了。   他捏了捏手里周随塞给他的毛绒玩具,想着等会照顾一下周随的生意,给陆学河他们带几杯奶茶回去。   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喝甜的,特别是裴京郁,平时喝咖啡都不加一点糖。   谢昭君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单,翻到水果茶那一页,打算找找甜度低的饮料。   “叮铃铃——”   身后,店门口的谢铃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匆匆走进来。   这还是谢昭君坐下后的第一个客人,他放下菜单,转头看向门口。   柜台后,周随也激动地伸直脖子朝门口张望。   “欢迎光临——”   看清走进来的人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身形高大的男生几乎要够到门口的高度,大手拨开门帘,漆黑的眸往店里扫了一圈,大步流京地走进来。   周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有种想要弯腰躲到柜台下面的冲动。   这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不会是来砸店的同行吧?   他双腿发软,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恐怖的可能,直到听到谢昭君疑惑的声音。   “裴京郁?”   只见男生的脚步停下,迟疑地应了一声,浑身的气势瞬间软下去不少。   周随充满希冀地看过去,在这一刻仿佛看到谢昭君身后有巨大的光环。   谢昭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男生似乎是从哪里赶过来的,虽然没有气喘吁吁,但他额头上挂着汗水,连一头黑发都有些微湿。   “你来这里干什么?”   裴京郁此时站在谢昭君面前,听到谢昭君的疑问,大脑才像是刚启动一样运转起来。   他从离这里几千米远的学校篮球场,匆匆忙忙赶到这间奶茶店,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为了给谢昭君买一杯奶茶?   如果把这个理由说出来,只怕谢昭君会觉得他哪里不正常。   裴京郁迅速在脑子里编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轻咳一声:“陆学河他们打完篮球说想喝奶茶,我过来帮他们买。”   谢昭君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挑起眉尖:“我记得他们不喜欢喝奶茶。”   裴京郁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下来。   “你们看到了我的朋友圈?”谢昭君不觉得裴京郁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家刚开业的奶茶店,只有可能是看到了他刚才发的朋友圈,“是陆学河他们也想参加优惠活动吧?”   他是知道陆学河和赵平沙两人的德行的,虽然家里也不差钱,但要是有什么能白嫖的活动,就绝对不会错过。   应该是那两人看到了他的朋友圈,所以让裴京郁先过来看看情况,要是能白嫖就立刻赶过来。   裴京郁的脸色有些怪异,只迟疑了一秒就点点头。   谢昭君哼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周随见两人认识,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热情地招待这第一位被谢昭君吸引来的客人。   虽然跟他想象中的客人差距有点大,但也是他尊贵的上帝。   “同学请坐请坐,这是我们的菜单,你看看想喝点什么?”   裴京郁在谢昭君那桌坐下,拿起菜单心不在焉地翻着,听着耳边谢昭君和周随的闲聊,才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谢昭君那个朋友的新店就是这家奶茶店。   而他看到的那个朋友圈,也多半是谢昭君在帮周随做宣传,并不是真的想喝奶茶。   裴京郁拿菜单的手紧了紧,眉心轻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么冲动地赶过来,如果他当时再多思考几秒,肯定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退一步说,就算谢昭君真的想喝奶茶,也不至于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   旁边,周随跟谢昭君聊了几分钟,还没等到裴京郁点单,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同学,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菜单吗?”   裴京郁思绪正混乱着,没多想就嗯了一声。   周随立刻尽责地给他介绍起菜单,又给他推荐了几款招牌奶茶。   “……如果点这几款的话,还可以拿到这个毛绒玩具。”   裴京郁抬起头,看到周随给他展示的赠品。   跟谢昭君手里捏着的那个毛绒玩具一样。   “就这个吧。”裴京郁指了指周随最后说的那几款。   周随介绍有赠品的那几款只是附带,没想过裴京郁会点,愣了一下才点头:“好嘞。”   刚想要走,就看到男生的黑眸还锁着自己,像是在等什么。   周随茫然了几秒,余光瞥到谢昭君手里的毛绒玩具,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立刻双手把赠品送到裴京郁面前。   裴京郁接过那个看起来很蠢的毛绒玩具,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你喜欢这个?”谢昭君看到他接过来,语气复杂地问了一句。   裴京郁面不改色地把毛绒玩具收好,淡定回答:“他给都给了,不好拒绝。”   还没走远的周随:“……”   大哥,不是你眼神威逼我给的吗?   在等裴京郁的奶茶制作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其中大部分都过来跟谢昭君打了声招呼,显然都是他朋友圈里的人。   周随乐得喜笑颜开,忙得满头大汗还乐不可支,抽空跑到谢昭君那一桌跟他道谢。   裴京郁这回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原来那个朋友圈是谢昭君在帮周随吸引客人,而现在坐在店里的这些人,都是跟他一样被吸引过来的。   裴京郁放在桌面上的手攥了攥,手背的青筋鼓起。   周随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凉飕飕的,莫名地搓了搓手臂,又笑嘻嘻地跟谢昭君唠嗑:“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来的竟然大部分都是男生,难道……”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难道大家都已经知道你的性取向了?”   裴京郁的神情一僵。   谢昭君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戳着奶茶小料,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又没特意瞒着,知道也正常。”   “也是,这事也不难打听。”周随附和道,又促狭一句,“而且你还是单身,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吧。”   这回,还没等谢昭君开口,裴京郁就抬头看向他:“我的奶茶还没好吗?”   周随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没心情再闲聊,转身就走:“我去帮你看看!”   没过几分钟,周随就把他的奶茶端过来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您慢用。”   放下奶茶,一刻也没停顿地转身离开,不敢再在裴京郁面前多说一句闲话。   裴京郁放下手机,看着面前装了大半杯小料的奶茶,唇角抿了起来。   他不喜欢喝甜的东西,更别说奶茶这种甜到腻的饮料,他连一口都喝不下去。   感受到谢昭君的目光正看向这边,裴京郁闭了闭眼,心一横就低头喝了一大口。   谢昭君的声音同时响起:“给我尝一口你的。”   裴京郁愣了一下,把那口甜腻的奶茶咽下去,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喝过了。   他心里有些后悔喝得太快,没有先倒一点给谢昭君。   “我再给你点一杯……”   话还没说完,谢昭君就动作自然地拿起他的奶茶,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含住了他刚才用过的吸管。   是他刚才嘴唇碰过的,同一根吸管。   裴京郁脑袋“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镜子】:爸妈那边想明白了,应该差不多松口了,不过他们还是不知道应该叫小谢叫什么。   【镜子】:激动吗,开心吗?   【镜子】:爸妈让你们二十号那天回家吃饭。   【镜子】:?不理我,干嘛呢。   中间刷屏过无数龙图表情包。   十分钟后。   【镜子】:hello?莫西莫西?起床了吗?   【镜子】:让你俩昨晚别太激烈了吧,怎么不听……   【郁】:你什么时候说了?   【郁】:不对,你别把话题搞得黄黄的啊!   【镜子】:说罢,你现在什么心情。   【郁】:说真的,有点高兴。   【郁】:不过现在不是还在假期吗?为什么爸妈要让我们二十号回去。   那边停顿了很久,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镜子】:爸妈算过老黄历了,说那天……呃,宜嫁娶。   【郁】:=、=。   【郁】:嗯,行吧,有说法的。   谢昭君看裴京郁严肃的表情和低垂的眉心,表情有些担忧。   “阿郁,怎么了?”   裴京郁关掉手机。   “没事,就是爸妈过几天让我们回家吃饭。” 第113章 霸总の真诚   站在父母家门前,谢昭君罕见地有点茫然和忐忑不安。   他伸出敲门的手有些踌躇不定,伸出来又放下,最后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问裴京郁。   “阿郁,我头发乱了吗?”   有些忍俊不禁,他看着出门前就已经精心打扮过,发型一丝不苟的谢昭君,笑了一声。   “你这句话都问过我好多遍了……小昭,真的没乱。”   “好,咳咳,那阿郁,我敲门了?”   “敲吧,爸妈他们应该不会吃了你的。”   谢昭君转回身去,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   门很快就开了,裴父裴母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但还是将两个人迎进了门。   谢昭君将手中名贵的茶叶和其他礼物放在柜子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拘谨。   他动作幅度极小地搓了搓手指,看着二老和裴镜嫣的脸,喊了两声:“阿姨,叔叔,姐姐好。”   “诶,你也好。”裴镜嫣笑了笑。   早上的大课结束,谢昭君他们专业还有别的课,走出教室就跟裴京郁分开了。   他们在走廊上查看了一下课表上的教室,朝下节课的教室走去。   一路上,谢昭君都能感受到陆学河两人频频看过来,眼神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两人在担心什么。   刚才课间他被裴京郁扶了一把,不但没有说一声谢,还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怎么看都像是对裴京郁有意见。   身为他们两人的舍友,陆学河和赵平沙担心他们关系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昭君也暗暗有些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在别人眼中,他跟裴京郁只是刚认识的舍友,那样不客气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正常。   说起来还是习惯害人,每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觉得不管自己怎么任性都是被允许的。   但裴京郁已经不是以前的裴京郁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必须要收敛性子。   陆学河和赵平沙欲言又止了一个上午,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跟谢昭君说,他们已经知道他讨厌新舍友的原因是什么了,但就算人家长得像他前男友,他也不能把恨意转移到人家身上啊。   这话要是说出来,只怕谢昭君不介意把恨意分一点给他们。   于是两人一上午都安静如鹌鹑,只敢在心里默默祈祷两人的关系能快点变好。   中午他们三人回到宿舍,裴京郁正坐在书桌前打游戏,看起来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陆学河和赵平沙跟他打了声招呼,提着外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就听到身后谢昭君清冷的嗓音响起。   “回来这么早。”   两人一愣。   谢昭君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所以这句话不可能是在对他们说。   而宿舍里回来很早的就只有一个人。   陆学河和赵平沙都提心吊胆地转头看向裴京郁,一时摸不准谢昭君这句话是在打招呼还是在找茬。   裴京郁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谢昭君,点头:“嗯,我上午没有别的课,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谢昭君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进了洗手间。   裴京郁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才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陆学河嘴巴微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刚才那像是挑衅一样的话,是在跟裴京郁打招呼吗?   不管怎么样,谢昭君愿意跟裴京郁打招呼,就说明跟裴京郁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   陆学河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态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下午,606宿舍的人上完课回来,都坐在书桌前做自己的事。   陆学河和赵平沙在联机打游戏,偶尔激动地爆几句粗口,谢昭君在戴着耳机看电影,裴京郁则在看手机回信息。   在陆学河两人中场休息的时候,听到裴京郁突然问了一句:“你们知道社团部在哪栋楼吗?”   “你要加社团吗?”赵平沙回头好奇地问。   “我以前是围棋社的,他们让我到这个校区再重新进一次。”裴京郁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似乎是刚收到的消息。   两个校区隔得太远,很多社团的信息都不相通,这个操作也算正常。   赵平沙了然地点点头,他从来没进过什么社团,刚想回答不知道,又突然一拍脑袋。   “哎,我记得小君也是围棋社的啊。”   裴京郁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隔壁床位的人,又垂下眼。   谢昭君耳机的声音并不大,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摘下耳机看过去:“我带你去吧,正好今晚有迎新聚餐。”   他大一的时候就进了围棋社,平时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但像迎新聚餐这种活动,社长是一定要拉他参加的,说是什么需要他来撑门面。   他们集合的地方就在社团部,带裴京郁过去也就顺便的事,还能缓和一下之前的尴尬。   陆学河瞪大眼睛,回头悄悄看了眼谢昭君的脸色。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裴京郁也没想到谢昭君会主动提出带他去,怔了怔才应下。   谢昭君抬手看了眼时间,语速未变:“我等会六点出门,你可以提前做下准备。”   “好。”裴京郁顺手关上电脑,将钥匙放进口袋,竟是听谢昭君的话提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在旁边围观的陆学河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怎么觉得裴京郁服从得那么熟练呢?   时针指向六的时候,裴京郁已经换好鞋在门外等着了,谢昭君带上宿舍的门,扬了扬下巴:“走吧。”   谢昭君走在前面带路,裴京郁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道高挑纤细的背影上。   六点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在斜阳的笼罩下,那道背影仿佛在散发着柔软的光,露出的一截后颈白得似雪。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背影,前面的人就突然回过头,清澈的眸子望进他的眼睛。   “你今天出来晨跑了?”   裴京郁措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才重新跟他对视,低低嗯了一声。   谢昭君放慢脚步,神态自若地跟裴京郁并排走着,丝毫不像是在没话找话。   他已经想通了,既然不想让舍友担心他和裴京郁的关系不好,就要跟裴京郁好好相处,也不能让裴京郁本人察觉出不对劲。   至少要装成普通舍友的样子。   “你还不熟悉这边的环境吧,”谢昭君继续找话题,语气友好,“我们宿舍附近都是水泥地,操场人又多,下次我可以带你去一个适合跑步的地方。”   裴京郁没想到谢昭君会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到,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还以为谢昭君不喜欢自己。   但今天谢昭君不但主动提出带他去社团部,现在又替他想到这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自己反感的样子。   裴京郁看着那张轮廓优美的侧脸,客气的拒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又咽了回去:“不会麻烦你吗?”   “不会,我有时候也会去那边跑步。”谢昭君转头朝他轻轻一笑,精致的眉眼微弯,“不过我早上起不来,一般都是中午去。”   裴京郁怔怔地望着那个笑容,心脏又像上次那样重重地跳了几下,重到他怀疑谢昭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几秒后,他才不自然地错开视线,轻咳一声:“好,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谢昭君轻轻嗯了一声,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走了一段路后,身旁的裴京郁忽然又开口:“我每天早上都会去晨跑,可以给你们带早餐,你……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谢昭君脚步一顿,视线微垂:“我不怎么吃早餐,你问他们就行了。”   裴京郁轻轻皱起眉头,转头看向他:“为什么不吃早餐?”   谢昭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早上有课的时候来不及吃,没课也起不来,所以我一般都不吃。”   听他这么说,裴京郁的态度反而比刚才强硬了些:“我给你带肯定来得及,不吃早餐怎么行?”   谢昭君望着前面的路,唇角轻轻抿起,忽然想起以前裴京郁追他的那段时间,也天天给他带早餐。   那时候为了不让班上的人看出来,裴京郁还给他们周围一圈的人都买了早餐,但给他的那份总是亲自精心准备的。   不过现在裴京郁给他们带早餐的目的肯定跟那时不一样,估计只是想跟他们宿舍搞好关系。   谢昭君缓缓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回答裴京郁的上一个问题:“我早上喜欢吃甜食,但含糖量不能太高,不然我会犯困。”   “酸奶水果那些都不行,我早上不能吃冷的。”   他话音停顿,转头看了裴京郁一眼,见他眉毛微皱,不知道是在记他刚才的话,还是在觉得麻烦。   谢昭君轻勾了下唇角,又补充:“还有,我不喜欢连续几天吃一样的早餐,很容易吃腻。”   他竖起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同样的早餐最多吃两天。”   旁边的人没了声音。   谢昭君看到高大的男生眉头皱得更紧,低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天没有出声。   看起来是终于知道嫌麻烦了。   他心情刚舒畅了些,身旁的人就抬起了头,像是终于思考完了。   那双黑眸专注地看着他,语气认真地询问:“如果买不一样的口味,也算同样的早餐吗?”   好像成了只会运行一道程序的机器,他抽噎着抓起一把把的白雪置于伤口上,更多的雪被染成了红色。   面前忽然洒落道阴影。   谢昭君从梦中醒来。   不是寒冷的雪天,而是温暖的房间。   身体传来餍足之感,眼侧一阵湿润,谢昭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他想着伸出手擦一下眼泪,却不小心把怀里的人弄醒了。   可恶啊。   自己竟然是零,裴京郁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话。   谢昭君这小子蔫坏 ,竟然跟他玩文字游戏,呜呜。   裴京郁懒得动了,一动身体就难受,各处的感觉都在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忽然听见谢昭君抽了抽鼻子,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本来还在想今天上午都不要理谢昭君的裴京郁感觉情况有点不对,用力侧过头去,看见了对方红着的眼睛,好像刚哭过。   “好了好了,没事了。”   裴京郁心里那些小小的失落忽然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对方的头。   “小昭别哭了,我保护你。” 第114章 霸总の未雨绸缪   裴京郁微微低着头,静静地凝眸看了怀里的人许久。   他似乎见过这个样子的谢昭君。   但这是他第一次跟谢昭君一起睡,不可能凭空存在这样一段记忆。   裴京郁搭在谢昭君腰上的手紧了紧,眉头轻皱。   以他的经验来看,一般在现实中觉得既视感很强的画面,都是因为在梦里见到过。   该不会是他梦到过谢昭君睡在他怀里的样子?   裴京郁瞳孔微震,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   他搂在谢昭君腰上的手迟疑地想要收回,刚有动作,怀里的人就不舒服地动了动,眉毛皱起。   想要收回的手立刻定住了。   裴京郁也不知道谢昭君到底算是睡眠浅还是沉,平时早上要喊几次才能叫醒他,现在却稍微动弹一下都会惊扰到他。   试探几次后,裴京郁不敢再乱动,身体僵直地继续躺在床上。   昨晚睡在谢昭君床上是事出有因,又是在一片黑暗中,还没有那么别扭,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裴京郁怎么躺怎么不自然。   他的眼神在谢昭君的床上乱飘,把床上的装饰布置都看了个遍,心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谢昭君的床。   如果不是昨晚情况特殊,谢昭君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人,应该永远也不可能让自己上他的床。   裴京郁飘散的思绪突然止住,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要上谢昭君的床?   这次只是因为舍友间的互帮互助,他才会答应谢昭君的请求,要是没有其他特殊情况,他对谢昭君的床也没什么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床的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先后起床了。   陆学河爬下床,朝裴京郁的床看了一眼,惊讶地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裴哥今天竟然睡这么晚?”   在谢昭君床上睁眼了几个小时的裴京郁:“……”   两人好心地没有打扰他们睡觉,轻手轻脚地洗漱吃东西,没发出一点动静。   谢昭君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迷迷糊糊地在温暖的胸膛上蹭了蹭,懒洋洋地掀开眼皮。   看到躺在身旁的人,他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裴京郁:“你怎么还在这?”   裴京郁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被他揪着的衣角。   谢昭君迅速松开手,往床里面挪了挪,跟他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问:“现在几点了?”   怀里骤然一空,裴京郁停留在空中的手指蜷了蜷,平静地收回。   床下,陆学河还以为谢昭君在跟自己说话,随口回答道:“十点了。”   谢昭君听到陆学河的声音,沉默下来。   他原本还以为裴京郁今天会很早起床,不会被陆学河他们发现昨晚的事,可没想到裴京郁跟他一起躺到了这个点。   虽然陆学河和赵平沙应该不会对他们产生误解,可这个场景也实在太奇怪了。   谢昭君深吸了口气,看向同样沉默的裴京郁,指使道:“你先下去。”   陆学河他们都知道裴京郁是直男,只要等会解释清楚,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床帘被拉开,高大的身影动作轻巧地几步跳下床。   陆学河听到身后的动静,还奇怪谢昭君今天起床怎么这么干脆,回头看了一眼:“小君……”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眼,瞳孔地震地瞪着身后的人。   见了鬼了,他怎么会看到裴京郁从谢昭君的床上下来。   赵平沙眼神复杂地看看裴京郁,又抬头看看谢昭君的床,试探道:“你昨晚跟小君换床睡了?”   裴京郁不解地皱眉:“换什么床?”   话音落下,头顶的床帘又被拉开,一条修长的腿从床里面探出来,踩在楼梯上。   陆学河和赵平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谢昭君泰然自若地从床上下来,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就进了洗手间,仿佛裴京郁刚才不是从他床上下来的。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陆学河和赵平沙还保持着石化的姿势。   “那个……你们昨晚是一起睡的?”还是陆学河先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问。   他昨晚也就早睡了几个钟,怎么一觉醒来世界都成这样了?   谢昭君看了一眼裴京郁,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能自己开口:“昨晚太热了,我想借他的谢扇用,所以让他睡我床上。”   说完,又嫌弃地扫了神情复杂的陆学河一眼:“你想到哪去了。”   陆学河:“……”   这两人都在停电的夜晚睡一张床去了,还不允许他乱想?   还有没有天理了?   虽然对谢昭君竟然会让别人睡他的床这件事还有些震惊,但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对裴京郁的直男属性深信不疑,所以还是相信了他的说法。   两人都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他们还担心谢昭君和裴京郁会相处不来,没想到现在关系都要比他们还好了,竟然连睡一张床的事都能做出来。   不过这两人同睡一张床的事坚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还不知道论坛会闹成什么样。   临近国庆小长假,陆学河和赵平沙都打算回家,早早地抢好了票。   陆学河优哉游哉地抖着腿,转头问身后的两人:“哎,你们放假回家吗?”   裴京郁对回家这件事没那么热切,还没买好票,随口道:“到时候再看。”   谢昭君刷手机的动作微顿,想了想:“回吧。”   虽然回去后可能又会被许思倩催找对象,但不回去也会被念叨,还是回去陪她几天比较好。   “对了,你们俩不都是C市的吗,可以一起回去啊。”陆学河给他们出主意,“拼车的话还更便宜。”   裴京郁不置可否,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谢昭君。   “……”谢昭君简直不敢想象他跟裴京郁一起拼车回去,许思倩打开车门,看见裴京郁会是什么反应,“……算了吧。”   他还不想以前的事闹到人尽皆知。   裴京郁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盯着他看了一瞬,才看似不在意地转回头。   那边,谢昭君对陆学河解释道:“我有点晕车,还是想坐高铁。”   裴京郁绷紧的下颌线放松下来。   正说着话,谢昭君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许思倩平时给他发信息比较多,很少会直接打电话过来,他还在想会不会是来催他放假赶紧回家。   “昭君,你知道我刚才碰到谁了吗?”电话那边许思倩的声音有些激动。   谢昭君想了一圈,没想出是谁能让许思倩那么不平静:“谁啊?”   “我碰到你余阿姨了!”许思倩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我今天去一个住在郊外的朋友家做客,陪她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碰到的。”   谢昭君拿着手机的手指一紧。   余阿姨就是裴京郁的母亲。   他前段时间就知道裴京郁一家都搬到了C市郊外,但没想到会这么巧让许思倩碰到。   “原来他们一家人一直都在C市,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许思倩的语气有些忿忿,“我还听到那卖菜的小贩问她儿子的情况,她说京郁好着呢,现在都去读大学了。”   谢昭君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   “我以前就跟你说那孩子是跑了,你偏不信,还说什么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差点连高考都没发挥好。”许思倩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你看,人家现在活得好好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出事了,不还是没联系你吗?再看看你……”   谢昭君深吸一口气,打断许思倩一连串的话:“妈,你有没有问……问阿姨当年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许思倩见到余阿姨会没有追上去问清楚,她对当年那件事的在意程度不比他少。   果然,电话那头许思倩安静了一会,才语气不好地说:“问了,她没说。”   “她一看到我就黑着脸,态度很不好,还叫我不要再来找他们。”许思倩说到一半,火气又上来了,“我就奇怪了,当年是她儿子对不起你,怎么还给我甩脸色。”   谢昭君微微一怔,也没想到余阿姨会是这个反应。   记忆中当年余阿姨虽然不是特别支持他和裴京郁交往,但对他一直是和颜悦色,没有说过不好的话。   结合裴京郁失忆这件事来看,他总觉得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妈妈今天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什么苦衷,你也该走出来了。”许思倩忍住火气,语重心长地劝他。   谢昭君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许思倩,怕她以为自己还放不下,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我会的。”   许思倩稍微放下心来,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过几天就是小长假了,你早点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   简单的几句闲聊后,许思倩就挂了电话。   谢昭君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熄灭的屏幕。   虽然他怀疑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但又不能直接去问裴京郁,不然就要说出他们以前的关系。   先不说裴京郁现在是直男,不可能相信他们以前谈过,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舍友。   而且裴京郁对他原本就没有多信任,不然上次也不会连腿伤都只瞒着他。   想要从裴京郁嘴里问出当年的事,不会比从余阿姨那里问简单。   谢昭君的心沉了沉,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拿起手机,打算把回家的票买好,刚付了钱,就听到隔壁的裴京郁问:“你坐几号的高铁回去?”   谢昭君迟疑一瞬,回答他:“三十号晚上。”   “我也打算那天回去,一起?”   谢昭君无言地转头看他一眼,没再拒绝:“……嗯。”   到时候只要许思倩不来高铁站接他就没问题。   回家的安排就这样敲定了。   606宿舍的人假期全都要回家,需要跟宿管阿姨报备一声,裴京郁买好票就下楼报备去了。   正好到了上课时间,谢昭君和陆学河他们准备出门,才看到裴京郁的手机还放在桌面上,但人已经快半个钟没回来了。   “他不会报备完就直接上课去了吧?”赵平沙挠挠头,“我记得他下午也有课来着。”   陆学河边换鞋边问:“他等会也是去我们那栋楼上课吗,是的话就帮他拿上吧。”   赵平沙伸头看了眼裴京郁书桌上的课表,看到是跟他们在同一栋楼上课,便顺手拿上了他的手机。   “我给他送过去吧,那个教室我去过。”谢昭君朝赵平沙伸出手。   “噢,那好啊。”赵平沙没多想,把手机递给了他。   三人一起出发去上课,外面下了点小雨,谢昭君撑着伞走在最后面。   他刚才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裴京郁搞好关系,才有可能在不提起以前那段感情的情况下,问出当年发生的事。   所以他不能只跟裴京郁当舍友,还要尽可能地成为裴京郁的朋友。   他们到教学楼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要打上课铃了。   陆学河冲到电梯前狂按电梯,转头对谢昭君说:“要来不及了,等会课间休息再给他送过去吧。”   谢昭君没有异议,跟着他们先赶去了教室。   上课时,裴京郁的手机就摆在桌面右上角,谢昭君一走神,视线就落在那部手机上。   裴京郁的手机没有戴壳,也没有贴任何装饰品,整体都是漆黑的。来消息的时候屏幕亮起,锁屏是一张系统默认的谢景图。   他还记得以前裴京郁喜欢把锁屏设置成他的照片,然后在上课的时候悄悄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反复摁亮屏幕看。   裴京郁的手机几乎不离身,谢昭君从来没有联系不上他的时候,但下着小雨的那天,谢昭君给他拨了无数通电话,都没有人接起。   在那天之后,裴京郁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谢昭君的眸色微沉,移开了视线。   下课铃响起,谢昭君拿着裴京郁的手机起身,坐电梯到裴京郁上课的楼层。   他找到裴京郁上课的教室,看到他们还没有下课,便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洗手君前洗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闲聊声,他本来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说在这真的能蹲到裴京郁学长吗,我可是打扮了好久才出门的。”   “我观察过了,他每个京期的这个时候都要来这上课,不会出错的。”   “不在这蹲还能去哪蹲,总不能直接去教室外面等吧,那也太明显了。”   “难道在洗手间外面等就不明显吗?”   谢昭君垂眸甩了甩手上的水,大概猜到外面那些人想干什么。   应该是想要跟裴京郁在这里偶遇,运气好的话就能加上联系方式。   他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刚想走出去,就听到那几道男声又继续讨论起来。   “不过这真的能行吗,他们都说裴学长是直男,对男生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啊,他舍友不就是我们学校那个有名的美人,听说他都不用正眼看人家。”   “你是说那个很多人追的谢昭君?论坛上不是说他们是一对吗,我还以为有戏呢。”   “切,他们路人看不明白,你这个圈内人还看不明白吗?一看就是在瞎说,说不定还是谢昭君自己传的谣言。”   “这样啊……可是如果连谢昭君都拿不下他,那小琪等会不就更没戏了?”   “说不定他只是不喜欢谢昭君那种类型的,虽然谢昭君长得漂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   谢昭君听着外面关于自己的议论,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走出去。   刚才那些人不是还在讨论裴京郁的事,怎么突然就扯上他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有名。   谢昭君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看下课时间已经过了一半,还是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外面的几个男生朝这边瞥了一眼,表情都变得僵硬,目光躲闪。   谢昭君脸上的神情淡淡,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前走过,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   “怎么办……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听到又怎么了,我们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咦,裴学长出教室了,他朝这边走来了!”   谢昭君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教室,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还在想裴京郁有没有看到自己,对方就已经几步走到他面前,眼神略微讶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来给你送手机。”谢昭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他感受到身后那几道目光,知道那些人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想快点送完手机就离开,不打扰他们的计划。   裴京郁怔了一下,没想到谢昭君会特意来给他送手机,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他伸手去接手机,指尖碰到了谢昭君的手,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我刚洗了手……”谢昭君还没说完,就被裴京郁一把抓住了手,握在滚烫的掌心捂着。   他眼皮跳了跳,想要把手抽出来,没能成功。   似乎自从那天他们睡过一张床后,裴京郁对他做这些动作就愈发自然熟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身后传来几声抽气的声音,显然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是不是刚才淋到雨了?”裴京郁拉着他朝楼梯口的自动咖啡售卖机走去,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谢昭君认命地跟着他走到楼梯口,坐在长凳上看着他刷卡买咖啡,无奈地回答:“没淋雨,只是刚才洗了手。”   现在还没到秋天,他就算淋了雨也不会有什么事,哪有这么脆弱。   裴京郁买好热咖啡,弯腰塞进他手里。   谢昭君捧着手里热腾腾的咖啡,抬头对上裴京郁专注的目光,身后是朦胧的雨幕。   他突然有点想直接问面前的人,当年为什么要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但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错开那道目光。   上课铃快要响起,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   谢昭君端起咖啡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想起刚才在洗手间的那群人说要偶遇裴京郁,但到现在还没出现。   他抬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那里只有偶尔进出洗手间的人,刚才那群人早已没了踪影。 第115章 取不出名字了   平平稳稳地提着蛋糕盒子从蛋糕房出来,裴京郁看着蔚蓝色的天,长呼出一口气。   做四叶草蛋糕可真不容易。   拿着刀,调整蛋糕胚的形状调整了好久,精益求精的他还削废了好几个才做成了几个匀称的爱心形状。   为了满足谢昭君的四叶草需求,他还向师傅学习了各种四叶草裱花。   闻了一下午的抹茶奶油味道,他终于做出一个四叶草maxplus版蛋糕,力图满足老板,不让“老板”扣工资。   虽然老板可能不敢扣工资就是了……   咳咳。看着纷繁的讨论,谢昭君的心情很复杂。   方成发动态前已经征求过他的意见,也算是谢昭君计划的一环,但裴京郁会发这样一条,全然出乎他意料。   他没想过要裴京郁做什么,也没觉得裴京郁会把他被误解这件事当回事。   但裴京郁还是做了。   谢昭君知道,如果是任何一个人做到了裴京郁的事情,他此刻都会十分感激对方。   但现在,他却久违地感到了茫然。   那种无法理解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好像在迷雾中前行,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甚至并不清楚有什么选择。   恰在此时,登机广播响了起来,提醒旅客登机。   谢昭君索性关闭了手机,将乱成一锅粥的网络世界关在暗下的屏幕里。   谢昭君的幻象就像他本人一般嘴硬心软,这种时候,便会出现在他面前,目光澄澈清透,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像是在谴责裴京郁的行为。   裴京郁能见到他的幻影,也已经很满足了。   特别是,这一次,他还能有理由再去找谢昭君,见到真真切切的谢昭君。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才能去见谢昭君。   相比起照片里,谢昭君五官长开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身上变化最大的是气质,如果说曾经在裴家同裴京郁相处的时候,还会有极少数的瞬间让人窥见他经历人生骤变前的吉光片羽,那十八岁后的谢昭君就彻底褪去了这样的不成熟,仿佛生来就是一个温柔体贴,擅于照顾人情绪的人。   谢昭君正坐在沙发上,感受到他的视线,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刚刚一时冲动才报出了这个地址,现在谢昭君冷静下来,已经有些后悔。   他不该让其他人进来这里。   哪怕是裴京郁也不行。   裴京郁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立刻离开,而是问:“厨房能用么?”   谢昭君愣了片刻,犹疑道:“……能用,吧?”   理论上是可以的。谢昭君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就是他不会改变决定的意思。   裴京郁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我们之间,不用算得那么清楚。”   “当然要算清楚。”谢昭君看着他,坚持道。   对视许久,最终还是裴京郁将头扭到一边,不情不愿地说了个数字。   作为一位小有资产的公司老板,谢昭君听见这个数字,仍旧忍不住一阵肉疼。   但他还是将钱还给了裴京郁。有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难道不是应该喊谢助理吗?   但难以否认的是,这个称呼一出口,在场的人心里都舒服不少,好像有什么缺失已久的东西终于回归原位了似的。   果然,有谢特助站在旁边,连往日里令人望而生畏的裴总都显得和蔼可亲了一些……   谢昭君也没拒绝,只是点了点头,便准备退到后面的空位置坐下。   会议桌是长方形,裴京郁坐在上首,其他人依次坐在下首,满满当当,桌旁已经没有位置了。   集团副总迅速站起身来想给他腾位,刚站到一半,坐在上位的裴京郁便冲着谢昭君道:“坐我边上吧。”   谢昭君看着他,沉默片刻,遵循了裴总的吩咐。   于是,会议桌的上首变成了两个人。   这副画面本该相当怪异,那却又异常和谐,仿佛这个位置本就该由两个人共享。   寂静之中,在场不止一个人偷偷想……   大概不久之后,寰宇就会变成这两个人的共同财产吧。   谢昭君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开始吧。”   裴京郁看了一眼那条入账的短信,顿了顿,抬起眼看他,眼中的困惑与失落难以掩饰:“我只是想给你做点什么……你不高兴了吗?”   谢昭君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十分直白地说:“裴京郁,花你的钱会让我有负担。”   裴京郁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   在钢管落下的时候,谢昭君已经接受了自己要死在那里的现实。   在以为自己要死前的片刻时间里,他脑中闪过的,最鲜明的一个念头是……   希望裴京郁不要伤心。   谢昭君注视着裴京郁,眼前这双墨色的眸子黑沉沉的,犹如镜面一般,忠实地反射出他的倒影。   面前的这张脸,已经彻底褪去了初见时的稚气。   裴京郁早就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但谢昭君看他的时候,还是能从其中看见那个少年的影子。   现如今,刚刚经历完那般危险的事情之后,在此刻,一切都恢复了短暂的平静,给人以安宁的错觉。   谢昭君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和裴京郁的人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密相连,难以分开了。   即使他曾经多么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一点,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就在此刻,电梯门打开,两个人兼一个背后灵一同踏了进去。   谢昭君抢先一步站在电梯按键旁,裴京郁不敢离他太近,但又不舍得离他太远,便默默地站到了他身后。   邓临夹在两个人中间,人生中头一回开始觉得自家会所的电梯太过逼仄。   "许久没见,没想到谢……谢总居然涉足了娱乐行业。"电梯上升途中,邓临没话找话。   谢昭君眼眸并未抬起,只是镜框后的眼睫微微闪动了一下,道:“我先前在井谢工作,离职后受竞业协议限制,能做的选择不多,所以选择了影视这一方面,幸好结果还不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自然,仿佛被邓临问到,便随口一答。   邓临身体一僵,不敢去看裴京郁这时候的表情。   但不敢看,电梯四面的镜子也忠实地反射出了某个在听见他的话后猛然一抖的身影。   不论背后发生了什么,谢昭君依旧视而不见,身上有一种此时即使电梯猛然下落也面不改色的从容。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电梯门终于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   付雍津面上挂着客套的笑容,眼神扫过电梯里的几个人,在见到谢昭君背后的那张脸时,表情微微一僵。   他一眼就认出了裴京郁的身份,毕竟这张脸最近曝光度出奇地高。   然而现在,这位裴总落到他身上,充满敌意的眼神……   付雍津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谢昭君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雍津,我把邓总带来了。”   这句雍津一出,在场四个人里三个人的神色都微微一变。   付雍津笑了笑,冲着邓临点头:“邓总,刚刚局上您不还说想见见璟昭真正的老板吗?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谢总。说实话,璟昭能发展成今天这样,都是靠谢总的高瞻远瞩,我不敢居功。”   邓临面皮僵硬,干笑道:“付总,你要是早说你认识谢总,那还用这么麻烦吗。”   付雍津又转向裴京郁,伸出了手:“这位是裴总吧?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裴京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面部绷紧,神色极冷。   场面一下变得很尴尬,付雍津手伸在空中,许久没有收回。   谢昭君抬起低垂的眼睑,长睫上沾染幽微烛光,看着面前对方送来的礼物,一时怔住。   “无论是十八岁的你,还是今天二十四岁的你……都一样生日快乐。”   铜色的铜钱宝塔挂饰在烛光下的颜色更加沉重。   “十八岁的你,那时候正在高三吧……”   “这是我前段时间去某座听说很灵的庙里求的,听说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还可以保佑你金榜题名喔。”   “你愿意收下我迟到的祝福么?”   谢昭君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蜡烛熄灭了。 第116章 霸总の机智   笼罩在鼻腔周围的还有圈淡淡的蜡烛气味,坐在对面的谢昭君颤抖着手将那个挂饰接了过去,东西的重量并不算太重,原本冰凉的铜饰染上了些对方手心的温热色彩,紧握到手心时谢昭君忽然感觉心中某块缺失的地方被填满了。   与此同时,他好像一下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唇舌之间皆是一片苦涩。   又像是抹茶微苦回甜的口感在嘴里绽开,甜意回味悠长,几乎让谢昭君想要落泪。   “诶怎么……你别哭啊。”   裴京郁连忙从旁边抽来纸巾,屋内没有开灯,谢昭君从眼尾落下的眼泪像是簇顺着弧度坠落下来的流星,反射着粼粼月光。   谢昭君刚准备说话,唇侧的弧度就颤抖几分,他吸了吸鼻子嗫嚅了几下:“都是蛋糕太甜了,阿郁,太好吃了。”   ……难不成是我弄奶油的时候比例没调对?   裴京郁首先开始怀疑自己,紧接着一想不对啊,明明蛋糕还完好无损没开始吃呢……   与往日不同的,略显低沉的声线,顺着脊骨缓缓爬上来。   “昭昭。”   “抓到你了。”   他因为忘记吃东西,胃病犯了,不知为何,被裴京郁送进了医院。   虽说这里面的疑点很多,但谢昭君刚醒,脑子还不是很清楚,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医生来了,看了谢昭君的情况,跟他说再观察观察,下午再做个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出院。   谢昭君正准备跟医生说点什么,就听见裴京郁开口了。   他看着医生,仍旧神色冷淡,说道:“让他多住几天,顺便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医生点了点头,面对他这样的态度,依然尊敬:“好的。”   谢昭君打量了一下四周,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论是房间的布置,还是窗外的环境,都表明这并不是普通的医院。   他知道自己在哪里,这里是裴家入股的私人医院,规模不大,医疗水平很高,但收费标准相当高昂,也从不面向大众宣传,所以不为普通人所知。   换句话说,通常只接待有权有势的人。   当年谢昭君也曾经去过几次,不过他去的是井谢的总院,眼下他在的大概是云都分院。   说实话,谢昭君觉得裴京郁有些小题大做,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了解的,不过是胃病犯了,即使不进医院,吃完药也会自然恢复。   以前他犯了病,吃完药在沙发上睡一整夜,起来还能照常上班。   他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想必是裴京郁这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所不能理解的。   他正想开口,裴京郁将目光放回到他身上,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轻声道:“不要急着走,在这里好好休息。”   谢昭君睫毛微微颤动,只觉身体还是很疲惫,实在是没有精力和裴京郁辩驳,索性沉默下来。   “现在怎么办?”裴京郁扭头问医生。他并不缺这一周时间,如果能用这个条件断干净,对于他来说并不亏。   裴京郁并不是不守诺言的人,这点谢昭君还是相信他的,如果他做不到,便不会答应谢昭君提出的条件。   如果他答应了,就会做到。但在谢昭君心里,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客厅的展览柜上摆着一张合照,裴京郁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谢昭君的父母分站在他两边,各一只手搭在谢昭君肩头,样子都同墓碑上一般无二,只是笑意更加明显。   照片里的谢昭君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更稚嫩一些,眼睛亮亮的,笑得神采飞扬,神色里毫无阴霾。   任何人只要看到这张照片,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从小生活在爱里的小孩才会有的样子。   裴京郁盯了一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又看向谢昭君。回到井谢,裴京郁用最快的速度把资料给了冯捷,让公司的公关部处理,接着自己回了裴家。   管家一看他的样子,大惊失色,马上叫来了他的私人医生,燕林。   说是私人医生,其实也算是富家子弟,那家私立病院就是燕家同裴家合作的产物。   只是燕家同裴家无法比肩,裴京郁又十分排斥陌生人进出他的家里,所以燕林在他需要的时候会友情帮忙。   “烧到将近四十度才找我来?”燕林给他量完体温,眉头紧皱,毫不客气地道,“你怎么不再等几天,直接去火葬场烧个够得了。”   他说话向来直接,为此在医院实习几个月吃了无数投诉——如果不是因为院长是他爸,工作早丢了。   裴京郁恹恹地闭着眼,没理他。   燕林给他打上吊瓶,感慨道:“给你当私人医生真是省事,一年也上不了几趟班。你上一次吊水还是……三年多以前吧?”   他自小体质强健,几乎不怎么生病,上一次生病还是好几年前在外地出差,穿着湿透的衣服站了大半夜,又吹了风,才发起烧来。   不过那次,也是回井谢吊了一天水便好了。   燕林替他处理完,正想离开,裴京郁却叫住了他。   “先前开的药,再给我一点。”下一班飞往景阳的飞机还有一小时才开始登机,谢昭君值机完,并没有着急进登机口。   他开口,对付雍津问了句:“你同璟昭的合约,是不是快要到期了?”   付雍津笑意微顿,随即大方道:“是啊。”   付雍津是受他雇佣打理璟昭的职业经理人,他们当初签的合同,期限是到明年的上半年。   现下,他们也到了该考虑续约问题的时候。   若是续约,便一切照常;若是不续约,付雍津就要离开,谢昭君也要找人来接替他的工作。   燕林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次给你开的,你吃完了?”   裴京郁正垂眼望着屏幕上的某个图标,目光极为专注,闻言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嗯。”   燕林像见鬼似的看裴京郁:“我叮嘱过你了,那药绝对不能多吃,实在睡不着才能吃,不然会产生依赖性,你都忘了?”   裴京郁眉心蹙起,有些不耐地道:“我自己心里有数。”   燕林深呼吸,呼出一口气:“……你最好是。”   “药呢?”裴京郁抬眼看他,显然并不准备改变主意。   “……明天让人给你送来,行了吧?”   望着裴京郁的样子,燕林心说反正他都这样了也不能跳起来打人,于是道:“讳疾忌医不可取,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们院有心理医生,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让他上门来给你做心理咨询,不会留下记录……”   下一秒,他对上裴京郁的眼睛,便识趣地把还没说完的后半句咽回去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我先走了。”   等到他离开房间,裴京郁收回目光,漆黑的瞳仁中不带一丝感情。   燕林的建议他从未考虑过,先不说他不可能信任陌生人,别的人也治不好他。   他自己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只有谢昭君才有可能治好他,那就是他唯一的解药,哪怕谢昭君只是跟他说两句话,裴京郁的症状也能缓解许多。   如果谢昭君能对他笑笑,裴京郁的精神状态立刻便会恢复正常。   可惜,谢昭君不知道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先吃点东西吧。”医生嘱咐道,“只能吃好消化的流食。”   他没接这话,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好久没吃到家里做的年夜饭了,还真是挺怀念的。”   管家在旁边感慨道:“是啊,以前除夕的年夜饭,不都是少爷和谢少……谢先生一起吃吗?说起来,从前谢先生搬出去了之后,每次除夕,少爷都会嘱咐我们准备您爱吃的菜呢。”   接到谢昭君的电话,越骅显然有些意外。   待明白谢昭君的来意之后,他更奇怪了。   “突然间问我这事干嘛?你很想知道?”   “眼下没事,刚好想起来了。”谢昭君用随意的口吻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打听打听吗?打听到没有?”   “还真打听过了。”越骅没想那么多,见谢昭君问起便告诉了他,“裴家从来没公布过裴京郁要订婚的事,有人冲他示好也被他拒绝了。还说他这两年应酬都参加得少了,只要有空就在工作,可拼命了,据说一周至少有一半时间住在公司里。”   说到这里,越骅啧啧称奇:“怪不得人家能挣到钱呢。果然,最可怕的事情是比我会投胎的人还比我努力,都让我嫉妒了。”   “你现在也挺努力的。”谢昭君安慰他,“最近档期还是很满吗?”   “还行吧,录完这档综艺,再进个组就没活了。等忙完这阵,我就去云都找你玩。”越骅显然也不是真心嫉妒裴京郁的工作狂,随口感慨完,便惦记上了假期的去处,开始畅想自己下班后的美好生活。   几年未见,裴京郁已经和他曾经自诩了解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谢昭君无意探究是什么导致了裴京郁的变化,他只是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特别是按现在的情况,裴京郁还对他有着不明不白的兴趣。   井谢的状况,谢昭君也早已一无所知——他想要知道一点消息,还要依靠越骅做信息来源。   当初做了离开的决定,走得那样决绝,现在谢昭君也没打算再回去。   挂了电话,谢昭君难免又开始想白熙的事情。   只是这次,没烦躁多久,谢昭君就想通了。   主线剧情如何发展,又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   按照原作的剧情,他现在应该躺在桥洞底下,尸体都没人认领。   他之所以离开井谢,便是不愿意当主角攻受爱情的垫脚石。既然已经挣脱出自己既定的命运,那他便有了自己的生活,怎么还真关心起裴京郁的感情生活来了?   裴京郁就算感情有问题,生活也比他强上百倍。   搞不清楚裴京郁的目的也无所谓,反正裴京郁也只是工作原因偶遇了他,发现自己前任助理过得不怎么样,良心发现,才对他格外关心。   等他离开云都,裴京郁见不到他,很快就会把这事忘记的。   他现在浑身软绵绵的,脸上晕着红,眼中蕴着一层水雾,瞪过来也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像是撒娇。   “我走。”裴京郁没忍住露出笑意,“你别在这里睡,回床上去,会着凉。”   他转身离去,低声道:“早点休息……”   “晚安。”   微侧过脸躲避目光谢昭君的温热气息,他目光闪烁着望向天花板。   双手的桎梏忽然被撤去,裴京郁心中一喜,谢昭君果然还是听劝的。   目光一顿,他呆呆地看着谢昭君慢条斯理地从蛋糕盒子上抽出来两根粉白色的丝带。   下一秒,那丝带就被微凉的指尖牵引着套到了他脖子上,脖颈处几乎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他差点一下蹦起来。   “?”   对方目光沉黑,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沉色彩,手指带着丝带在他脖颈处打了个蝴蝶结。   “嗯,我不乱来。”   他轻笑一声,隔着丝带揉着裴京郁颈侧的那点痣上,手底下的莹白肌肤基本上骤然就变成红色。   谢昭君表面上平静,并不平稳的呼吸却暴露他此刻的真正情感,他凑近裴京郁耳边,缓缓开口:“多谢阿郁提醒,差点忘记了,吃蛋糕之前要先拆盒子才对……”   “我们……”他放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慢、慢、来。” 第117章 霸总の乖巧   懒得记得自己昨晚到底叫了些什么称呼了,裴京郁完全不愿记得。   服了,迟早得被弄死,一上chuang谢昭君完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疑似那次chunmeng照进现实了靴靴。   手指头都酸得不想动弹,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又不得不慢吞吞地爬起来。   “屋里这么热,怎么不把围巾取下来?”裴母问道。   前几天跟裴镜嫣说谢昭君生日要到了,她又跟爸妈说了,于是又把几个人叫回家里聚餐来了。   裴京郁把米白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把整个脖子遮得密不透风,生怕让爸妈看到一点难言的痕迹。   “哈哈,今天有点冷。”他打了个哈哈。   谢昭君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许明州说的裴京郁,好像与他认识的裴京郁,完全不相关。   裴京郁在他面前实在是太好,太正直、太阳光了,竟然会干出偷偷加吻戏这种卑鄙的事情!   裴京郁会打架?   谢昭君想了想,完全想象不出来。   他握着手机,一郁间表情都凝滞了。   还是问问裴京郁好了。   点开通讯录,却忽的想起,他才冷酷无情地让裴京郁别来。   说不定裴京郁现在正和夏栩打的火热,他不应该去打扰他们。   摁灭屏幕,谢昭君想起许明州所说的过家家。   谢昭君小郁候就对过家家不感兴趣,每天不是算题,就是算题。   但是耐不住裴京郁求他,死缠烂打,就是要让他扮演公主。   最后谢昭君答应,和他们一起走个流程,尽心尽责的扮演哑巴公主,一言不发,尽管他这个角色本应有很多台词。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是那个院子里最好看的小孩,睫毛长长,眼睛大大的,嘴巴又小又红,精致的像是个洋娃娃,即使不说话,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过家家的游戏极其无聊,谢昭君昏昏欲睡,等王子打败巫师,来到他面前后,他想的是,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说完台词,下一秒,谢昭君只觉得脸上一软,一个响亮的“波”就印在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默契之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暗暗滋长。   裴京郁依然总是将专注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但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好像比原先多了些什么。   只是谢昭君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他在忙着做另一件事情。   通过裴京郁,他联系上了扶高寒的哥哥,扶高远。   谢昭君约扶高远出来见了面,又说出了几件扶高寒上位之后,借着扶家名头做的事情。   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昭君挑挑眉,觉得裴京郁的话十分奇怪。   他对寰宇又没有什么责任。   况且……当初是裴京郁亲口说的。   让他离开寰宇,就再也不要回来。   谢昭君不躲不闪地迎上裴京郁的眼睛,语气清亮:“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明确从寰宇离职了。”   “我回不回去,是我的自由。”   “况且,当初我离职的时候,裴总说了什么,我也还记得。”他眼神微动,用极度的冷静道。   裴京郁愣了愣,薄唇猛然抿了起来:“我可以解释……”   他声音放低,从谢昭君耳中听起来,竟然有些卑微。越骅说不需要接机,所以谢昭君提前到了两人约定好的酒吧,开了个卡座坐下。   他随意点了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边喝边等。   尽管是来酒吧,谢昭君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穿衣风格,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便出了门,却依然格外扎眼。   青年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莹白如玉的光泽,衣服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一边手肘随性地支在桌上,鬓发也温顺地搭在他的额头上,没有到遮住眼睛的长度,只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慵懒。   他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俊秀精致的五官足以吸引人的注意力,配上他温和而沉静的神情,犹如一块上好的暖玉。   所以一坐下,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搭讪,试图加他的联系方式。   谢昭君没有显露出不耐,而是十分好脾气地一一婉拒。   或许是他的态度给了人松动的希望,不仅有人前仆后继地来,还有人被拒绝了之后不肯走,纠缠不清。   例如面前这一个。   谢昭君抬头看着这个染了一头黄发的年轻人,对方一脸桀骜不驯,身上一堆金属配饰,碰撞在一起叮当乱响,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对上他的眼神,年轻人不耐道:“不就是加个联系方式,有什么好磨磨蹭蹭的?不做恋人,还不能认识认识?”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谢昭君没理会,淡淡道:“抱歉,我是在这里等朋友的,今天没有认识新朋友的想法。”   年轻人皱起眉头,离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嘲讽道:“都来酒吧了,还装什么纯?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拒绝我?”   谢昭君的眉心也微微蹙起,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随着对方靠近,扑面而来的一股极重烟味。   他很讨厌烟味,或许是从前应酬的时候被逼闻多了,等他离职,便比以前更加排斥。   “你的身份同我无关,”他微微抬眸,不躲不闪,直视对方,“但是如果你继续在这里赖着不走,我会喊老板过来,问问这家酒吧是不是有顾客不愿意给联系方式就要被纠缠的规矩。”   他的话并没有特别之处,语气也十分平静,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内里除了一层盈盈的光彩,还有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面对这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年轻人竟然无端地心中一抖,产生了一丝想要退缩的感觉。·   裴京郁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喊了冯捷进来。   他对冯捷说:“帮我查一个人。”   待到冯捷退出去,他靠在办公椅上,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   有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一个裴京郁没有印象的号码,但骚扰电话不可能打到他这里,能打进来,说明裴京郁给对方留过联系方式。   裴京郁接了起来,问:“喂?”“因为以前都是戴着眼镜,穿着西装?”   “小谢……谢特助,”说话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最顺口的称呼,“以前更像谢总监吧?”   “他们俩父子气质比较像。”   温柚长相大气,谢昭君继承了她的骨相,精致的五官中没有一丝女气,又融合了父亲文质彬彬的气质。   “不知道他这次来,是不是准备回公司发展。”   “那要看裴总的态度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   毕竟当初,谢昭君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高层都是知道些许的。   虽然心中也觉得这未免有些不公平,但没有人敢开口,将矛头引到裴总身上。   毕竟如今的裴总和曾经根基未稳时不同,他在公司里已然成为说一不二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影响他的决定。   虽说从前,也只有谢特助能做到这点。   裴京郁的嘴巴软软的,像是果冻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离,脸红的像个蒸熟的苹果。   可是被强吻的明明是他诶!   为什么裴京郁一副被采花大盗轻薄了的样子?!   裴京郁亲完他,软乎乎地说:“昭昭,我喜欢你。”   谢昭君冷着一张小脸,裴京郁认真地小声道:“这是王子对你说的话,现在你也应该对我说‘我也喜欢你’。”   谢昭君仿佛一只没有感情的AI:“我也喜欢你。”   裴京郁乐的要开花了,很是纯情,且羞涩的对他说:“刚才我们两个亲亲了,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谢昭君:“?”   当郁的词汇量太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想起来,最恰当的形容非“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莫属。   小谢昭君当然是拒绝了。   并且把花环摘掉,扔在地上,冷艳高贵地走了。   并且从此对过家家产生了阴影。   谢昭君不乐意贷款骂人。   但他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他站起身,在书桌旁坐下,抽出一张纸,把最近他觉得不寻常的事情全部写下来。   这是他惯用的做法,可以有效的梳理思绪。   写着写着,他突然意识到,之前那些不对是什么了。   为什么明明裴京郁只是要做个饭,最后却留下来了?   为什么一开始,明明不想让他在家里睡,最后还是留下了他?   裴京郁,好像真的比他想象中要狡猾一些。   -   下午的郁候,谢父回来了。   张明媚穿着一身连衣裙,把谢钰从学校接过来,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谢昭君从房间走出来郁,正见到谢父提着礼物进门。   “爸爸回来啦!”谢钰尖叫着跑向谢父,谢父“哎呦”一声,将谢钰举了起来。   乐呵呵地问:“钰钰想爸爸了吗?爸爸给你带糖吃了,是你最喜欢的芒果味。”   谢钰笑出一对酒窝:“想爸爸了。”   谢父佯装恼怒:“是想爸爸,还是想好吃的?”   谢钰咯咯笑,脆生生道:“都想!”   张明媚在一旁嗔怪道:“好啦,快把钰钰放下,一会儿就吃饭了,不准给钰钰吃那么多糖。”   谢钰扭了扭身体:“那我吃两块!”   张明媚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行啊,说话算话。”   他忽然问出一个问题:“A市经常下雪,那时候你能看到月亮吗?”   A市经常下雪,谢昭君在园神里跟他说过,但是没有跟他说过能不能见到月光,虽然这本就是个看概率和运气的事情,裴京郁忽然感觉自己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谢昭君笑着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印象中,好像曾经见过吧。”他道。   裴京郁“哦”了一声,将话题进行了一个生硬的转折:“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说过,'下次我们抽空出去旅行怎么样?'”   “所以阿郁是想……”   “看到这场雪,我忽然在想……”   二人同时开口。   “要不我们回A市看看?”他凝视着天空中逐渐暗淡马上熄灭的月光,“我想去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也想见见你小时候见过的月光。” 第118章 霸总の,,   谢昭君那天没有怎么犹豫(划掉)根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只可惜年前是没有什么假期了。   裴京郁和谢昭君也干不出来特地请假就为了一次旅行的事情,好吧谢昭君也许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哈,但是裴京郁会无情地打消他这样的想法。   毕竟二十来岁正是冲国人拼搏的年纪,谢昭君可补药恋爱脑啊……!   窗外灯影霓虹闪烁,将苍白的雪染上暖黄颜色,像是坠落的光点。   本来那天之后中途好久都没再下雪,结果临近年关,又这么半死不活地下了起来,势头不大不小的。   裴京郁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有点困了,没忍住打了个哈切。   他走回沙发边,窝在谢昭君怀里,感觉热和得像裹了好几层毛裘。   伸出手越过对方 脖颈,他把谢昭君穿着的毛茸茸兔子睡衣的帽子向头上一拉,拖拽之间帽子搭在对方头上,两只兔子耳朵晃晃悠悠地竖了起来,头顶登时暗下一片阴影,伴随着一起落下的还有对方几缕隐忍笑意。   “阿郁。”   谢昭君一一浏览过去,大都是夸赞裴京郁的商业成就,在他带领下,寰宇的体量稳定上升,市值水涨船高,旗下产业不断拓宽,进军海外市场的尝试也大获成功。   跳出来最多的,还是裴京郁的高清大图,各种角度的照片都有,有作为青年杰出企业家的代表,上了财经杂志的采访拍的,还有明显是狗仔偷拍的。   年少有为的商业奇才,本身就很吸引人眼球了,特别是当这个奇才还长着裴京郁这样一张脸的时候。人的关注点总是一致的,大部分人都是视觉动物,比起枯燥无味的数据报表,更喜欢看帅气的长相。   裴京郁甚至还因此收获了一群粉丝,不过这些粉丝很克制,主要是专注于舔颜,扒采访物料,还有吹捧正主的事业——主要是寰宇。   谢昭君皱眉,换了个搜索词,输入“裴京郁 白熙”。谢昭君睁开了眼睛。   他的意识还有些昏沉,过了片刻才缓慢恢复。   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证明了他正在医院里。因为是裴家入股的私人医院,谢昭君的体检报告出得很快。   护士通知他去拿报告的时候,随口八卦道:“你弟弟这几天都没来看你?”   谢昭君有些疑惑地抬眼:“啊?”   “就是把你送到医院的人啊,办入院手续的时候他说他是你弟弟。”护士奇怪道,“不过我看你们长得不太像,难道不是亲的?”   “他说他是我弟弟?”谢昭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裴京郁的真实身份被掩盖了,只有负责他的医生知情,让谢昭君惊讶的是护士说的话。   裴京郁说自己是他弟弟?在很小的郁候,谢昭君就知道自己有问题。   这个问题就在于,他有郁候很难理解一些情绪和想法。   后来长大一些,他就明白,这是由于缺乏共情能力导致的情商低下。   现在这个毛病在裴京郁话音落下后,又发作了。   他抬眼:“你要和我假装情侣?”   裴京郁心跳得极快,为自己的冲动而提心吊胆,但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对。”   谢昭君平静:“为什么?”   裴京郁清了清嗓子:“前几天我妈问我的恋爱情况,她们那一辈的人思想比较保守,所以想快一点定下来,我被催得很急……”   裴京郁的眼睛很明亮,说话声音也缓,有股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信服。   谢昭君点头。   不错,这是个很合理的理由。   但是……   很传统。   这听起来和同性恋没有半毛钱关系诶。   谢昭君缺少了一条感情线,但逻辑思维非常发达,他后退一步,视线直白,敏锐道:“既然很传统,那为什么要找男性?为什么要找我?”   裴京郁眨了眨眼,被谢昭君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的神情紧张,拎着药的手指逐渐攥紧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昭为,你是我最熟悉的人,我妈妈也很喜欢你,不会在意你的性别,我们之间可以伪装得很自然。”   谢昭君的目光稍微柔软了一点。   听起来好像蛮有道理。   裴京郁太了解他,想了想,再接再厉道:“而且、而且我们关系很好,是十几年的朋友,不会……不会尴尬。”   他说完,就静下来,微微垂着眼,像是在等待最终审判。   谢昭君却眼眸微动。   就是这个。   “最好的朋友”“不会尴尬”。   根据提取的关键词,他懂了。   昭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在一起相处,假扮情侣,也不会尴尬。   而根据他的知识储备,一对恋人的感情得以升温,一般都体现在相处的点滴之中,昭为他和裴京郁足够熟悉,所以,即使为了伪装而相处亲密,他们也不会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继续做好朋友。   逻辑和动机完全合理,谢昭君懂了。   看向裴京郁的眼底带着一丝欣赏:“你很聪明。”   裴京郁一愣,不是很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又控制不住的开心。   他也觉得自己好聪明!   能想出这种绝妙的主意!   谢昭君看向他,又想到了什么,道:“你家里催得很急么?我可以考虑一下。”   裴京郁简直狂喜。   他有些磕巴:“真、真的吗?”   谢昭君疑惑:“我骗你干什么。”   裴京郁心跳的几乎要炸开。   晚饭时间,柳铃依把其余几个以前玩得不错的朋友一起叫上了来吃饭,人数并不多,在见到裴京郁的时候皆是一愣,随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表现,一群人开始拉着家常。   就是有个人很奇怪,剃着寸头,一股硬汉气息,   裴京郁觉得他眼熟,直到某个人叫出那个人名字的时候,心里的奇怪预感得到了印证。   “王靳。”   嚯,这人……这人不是霸凌哥吗?   裴京郁背脊一僵,他一直用打量的目光看自己干嘛……   难不成……难不成……   他发现自己就是以前那个隔着手机屏幕把他提溜到学校厕所里用拖把水桶暴打、在教室里拿扫把打背,抹布骑脸的人是他吧……   裴京郁如数家珍地想着……   但是不应该吧……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霸凌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还和大家关系很好的亚子……   好像听众人的聊天,他没有跟随父亲一样走上政途,反而去当了……当了一个消防员?   不是裴京郁多想,他实在是不敢想霸凌哥当消防员……这个词汇组合起来太超前了,听不懂思密达。   露台上的风寒凉刺骨,夜晚星光闪烁,与地上蔓延的灯火交织一体。   霸凌哥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感觉下一秒灭火器就要喷自己脸上了,裴京郁如是想到。 第119章 霸总の过往   裴京郁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到露台透个气,霸凌哥竟然也跟出来了,脑子里登时警铃大作了。   他的眼中戒备之色一闪而过,紧张地笑了一下。   在席间大家都基本已经互通有无,所以王靳走到他面前,神情有些冷漠,他也没说自己的身份,当然也不用说,毕竟裴京郁也是看着他长大的(bushi)。   霸凌哥现在有点疑似宋焰哈(),游移电八刀。   按灭指尖的猩红,王靳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裴京郁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轻咳两声,他是真觉得烟味难闻。   还好他们家谢昭君从不抽烟,身上从来没有烟味,是好孩子。   裴京郁看着王靳愈发严肃却绷着不发一言的脸色,心里有点打起鼓来,难不成是霸凌哥发现园神的真相了?   程跃一愣,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了,连忙否认,“这……这不是我!”   裴京郁微笑地看着他。   程跃默默败下阵来:“错了错了,我现在就删楼……”   却被裴京郁按下动作。   “不用。”裴京郁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改天我请你吃饭。”   “诶?”   程跃眨巴了一下眼。   不仅不用删楼,还免费蹭到饭。   这是什么好运气!   裴京郁如果有尾巴,此刻应该能直接幻化成螺旋桨飞上天去。   他好开心。   这群人说他和谢昭君很配!   真有眼光!   谢昭君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所有的帖子,将手机还给程跃。   没看懂。   真是没看懂。   也没看明白只是几张照片,哪里能看出“啊啊啊啊裴京郁看谢昭君的眼神都拉丝了我死了呜呜呜”。   拉丝?   这真是是可以形容眼神的东西吗?   他忍不住去看裴京郁的眼睛。   裴京郁被他盯着,心跳渐渐加速,不动声色道:“怎么了昭昭?”   谢昭君皱眉,语气认真:“在看你的眼神拉不拉丝。”   裴京郁:“……”   裴京郁道:“他们只是说着玩玩。”   谢昭君:“哦。”   遂又抬头,“那还是太不严谨了。人的眼睛怎么能拉丝呢?”   “……”裴京郁不愿意与他神奇的脑回路做争辩,忍不住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小声道,“不说这个……昭昭,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谢昭君:“嗯?”   裴京郁:“就是……假装情侣……”   “哦,这个。”谢昭君道,“我还在考……”   裴京郁忍不住着急起来。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呢。   他忍不住推销自己:“和我假装情侣有很多好处的。”   谢昭君看向他,带着探究的目光。   “比如,我可以给你做饭,帮你打扫卫生,给你做小蛋糕,照顾你的起居……”   谢昭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也是,这些平郁裴京郁就会做到。   裴京郁想了想,“我还可以和你一起织手工毛线玩偶,给你买很多很多毛线,我们一起看教程。”   谢昭君指尖动了动。   裴京郁闭了闭眼,亮出王牌,小声道:“我最近新学了许多川菜,很辣很好吃的,你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每天不同花样地做给你吃。”   谢昭君的眼前终于亮起来了。   以前他们关系最和睦的时候,谢昭君想逗他叫自己一句哥哥,裴京郁永远都冷着个脸。   偶尔被逼急了,还会硬邦邦地来一句:“你才不是我哥。”   最开始的时候,谢昭君还会因为这句话而难受一瞬间,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等他在包厢外听见裴京郁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一时间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曾经的纠结很没有意义。   他一个同裴家各取所需的养子,当然没资格做裴京郁的哥哥。   所以,听到裴京郁说出这句话,他心中的意外比任何人都要深。   那种荒谬感又出现了。   “唉?小昭?睡着了吗 ?”   “阿郁,我没有睡着。”   “好,那我现在正好有问题要问你,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阿郁,你问吧。”   “我刚刚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你很久以前跟别人说过……说过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我……”   “那我在你眼里,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谢昭君脊背一僵,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了起来。 第120章 霸总の,,,   谢昭君最终也没有说出到底裴京郁在他心里是怎么样的人,两个人在暂且无人的长廊角落抱了一会,忽然有人从旁边经过,不过并没注意到这边,但两个人还是面红耳赤地松开了手。   “还不告诉我?”裴京郁故意逗他,作势要松开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上的手,“我真的很好奇,真的很想知道嘛……”   “咳、咳咳。”   谢昭君依旧是以咳嗽应对一切,唯一不同的是,他说了一句话,暂且按下不表。   回去的时候,王靳早就已经抽完了烟坐在了位置上,掀起眼看了一起回来的二位,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回复手机消息了。   席间众人暗笑起来。   谢昭君有些迷茫:“嗯?”   裴京郁道:“换个微信号码吧,这样下去要被加爆了。”   谢昭君想了想,摇头:“不用,我不同意就是了,这个微信号,不能换。”   裴京郁:“为什么?”   谢昭君:“有东西不能删。”他又道,口吻平淡,“而且,如果可以从这里面筛选出来恋爱对象,也是不错的。”   裴京郁一愣,“你说什么?”   谢昭君:“你怎么耳背的这么厉害?我说,筛选恋爱对象。”   裴京郁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   他听见自己道:“昭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谢昭君:“什么?”   裴京郁看着他,一眨不眨:“你能,和我假装情侣吗?”   谢昭君:“?”整个办公室的陈设和他最后一次来时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放松,靠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裴京郁身体微曲,单膝触地,半跪在他膝盖旁,低声道,“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想吃哪家餐厅,我让冯捷去约。”   他这副样子如果让外人见到,一定会怀疑这个世界出了毛病,但谢昭君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洁白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跃动,这是谢昭君下意识的动作,裴京郁很想伸手握住,但又不敢,只得道:“那你想吃我做的么?我做给你吃。”   “一会再说。”   听声音,打电话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听起来还有些紧张:“请问是裴先生吗?”   “是。”   男人自我介绍:“我是城南公墓的管理员,几年前,您把电话留给了我,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说这是谢先生。”   “您曾经说过,如果我遇见这位谢先生,就给您打电话。”   裴京郁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瞳孔微缩,声音带上了些沙哑:“是的。”   来电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他耳边:“我刚刚上山清理墓碑的时候,见到他了。”   年轻人按下心底的畏缩,扭头就走,临走还啐了一口:“切,在这里瞎**傲什么!老子还看不上你呢!”   谢昭君神色平静,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谢昭君温和道:“谢谢你过来。”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笑了笑,语气调侃:“对我还这么客气?”   “付总日理万机,还抽出时间来亲自接我,当然要表示感谢了。”谢昭君轻轻微笑了一下,回敬他。   从谢昭君此时的外表,已经看不出一点异常。   虽说网上对他的讨伐越来越盛,但他也收到了不少来自他人的安慰,张梦,元健,李山,陈姐……纷纷发消息,来,拐弯抹角地表示相信他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有问他要不要出门散心的,还有提出要请他吃饭的。   原本谢昭君不想见到任何人,所以全都拒绝了,但,同裴京郁的那一次见面让他改变了主意。   也许能换个环境,有人同他聊聊天,也挺好的。   越骅原本要推掉已经定下的综艺录制跑来,谢昭君立刻就阻止了他。   但付雍津说要来找他,并且还带着工作,美其名曰同他商讨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谢昭君便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从井谢到了景阳,同付雍津见了面。   付雍津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并没有提起任何同风波有关的话题,反倒是认真地同谢昭君探讨着工作,结束之后还会送他回酒店。   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两天,谢昭君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什么实质影响,关于网络上的言论,把矛头指向他的那部分他并不在意,只是不能忍受母亲的名声受损。   不论这件事的幕后操纵者是谁,有什么样的目的,他都没想着轻易放过对方。   和公关部与法务部连开了几天的会,因为过于专注自己的计划,谢昭君甚至忘记了裴京郁说过的话。   所以,当他和付雍津一起走到公司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谢昭君不由得一愣。   付雍津见到他的反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尖微挑,问:“那位是?”   谢昭君淡淡道:“裴京郁的助理。”   来找他的人并不是裴京郁,而是冯捷。   冯捷急忙走了过来,目光扫到他身侧的付雍津,面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又看向谢昭君:“谢先生,我有话要跟您说。”   谢昭君怔了怔,还没开口,付雍津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意,主动冲他道:“你们聊正事,我晚上还有个局,就先走了。”   “……好。”   谢昭君送他到门口,才回身对冯捷点点头:“上去说吧。”   他们上楼,找了个空的办公室坐下,谢昭君看着冯捷,问:“裴京郁呢?”   裴京郁本人没来,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冯捷的样子莫名有些心虚,吞吞吐吐道:“裴,裴总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所以让我来……”   谢昭君点点头,也没追问下去,只是说:“他让你来干什么?”   冯捷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这里是当初裴家收养您的所有资料,只要发布在网上,自然能还您和温总监清白。”   谢昭君拿过来翻阅了一会,怔住了。   当初收养他的事是裴述做的,没有让他经过手,只说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后来裴述去世,公司又经过好几轮大换血,裴述的心腹走的走退的退,连商业上的重要资料都遗失了不少。   所以即使出了事,谢昭君也没对找到这份资料抱什么希望。   这份资料,还真是帮上了他的大忙。   也不知道裴京郁是怎么拿到的。   或许是当初裴述留给他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   裴京郁:“我没说胡话,是真的,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能先和我假装情侣吗?”   谢昭君静静看了他两秒。   然后。   抬手按铃。   指着一旁的裴京郁,平静道:   “医生,快给他看看,他好像烧糊涂了。”   病房里,裴京郁打开盖子,用塑料小勺搅了搅白粥,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谢昭君知道,这是他的少爷脾气又犯了,正在给这碗白粥挑毛病。   换做平时,谢昭君无所谓,裴京郁做什么都和他无关,但现在,他真的很饿。   饿到即使裴京郁就坐在他身旁,也不想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于是,他盯着裴京郁手上的粥,说出了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给我吧。”   声音从毫无血色的薄唇中吐出,和平时的清亮截然不同,沙哑而脆弱,一说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   裴京郁身体微滞,垂眸看了看,谢昭君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显然也使不上力气。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修长的手指微动,舀起一勺粥,送到了谢昭君唇边。   “……”谢昭君茫然地看向他。   眼前的男人一手端着粥碗,另一只手维持着喂他的姿势,动作稳定,没有一丝颤动,神情专注,那双狭长的眸子中此刻只映出他的身影。   但这只是让谢昭君更加觉得眼前的景象荒谬。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勺子抵在他唇边,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谢昭君没有办法,只能张嘴,吞咽了进去。   他被动承受着裴京郁的投喂,温驯而又乖巧,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神色倦倦,好像毫无反抗之力。   看着他这副样子,裴京郁死死抿住了唇,忍住了内心突然翻涌起来的阴暗念头。   好想趁着无力反抗的时候,把谢昭君带回井谢,关在他的房间里,牢牢保护起来。   这样,谢昭君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眼睛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快过年了,多留几天?过完年再走。”   “不了,我回C市,家在那里。”谢昭君礼貌地拒绝道。   谢瑞容神情微不可查地低落下来,但还是摆摆手装作从容:“小君,那我就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了。”   紧接着,他拿起花瓶旁边的董意安的照片,一寸寸摩挲,他目光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还有……珍惜眼前人。”   “别像你爸那样……算了,不说也罢。”   “我永远不会变成他……”谢昭君“嗯”了一声,敛下眉目,“还有,你也新年快乐。” 第121章 霸总の许愿瓶   “这小zazhong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谢云暮有些惴惴不安,止不住地跺脚。   “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看祖父,指不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几人今天都是来逼宫的,听到这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爸,他不会是要和我们抢财产吧?”谢听澜瞪大了眼睛,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话一出口,其余的人也纷纷若有所思,表情各异。   “得了吧,人家现在哪还看得上我们这点夕阳红啊,别往脸上贴金了。”   谢云攸嗤笑出声,一直不受重视的他抱着双臂倚靠在墙边。   他抬眼,坦荡道:“替我谢谢他。”   冯捷愣了愣,无奈道:“……您还是亲自跟裴总说吧。”   谢昭君把文件小心收好,轻笑出声:“也行。”   裴京郁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自然是要感谢裴京郁的。   只是接下来……   冯捷恰到好处地开口:“接下来您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就行,寰宇会全力配合。”   谢昭君也没同他客气,点点头:“好,那你听我说……”   如果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现在幕后的人还藏着,他的力量很难对付,能有寰宇这样的助力,能省不少事。   他手指摩挲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眼睛,缓缓扫视了一圈,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   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走到一半,被酒保拦住了,酒保低声道:“有人请您到二楼一趟。”   这家酒吧是他常来的地方,很熟悉位置分布,闻言年轻人也没有多想,便跟着酒保,从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玻璃窗边,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他的侧颜桀骜冷峻,下颌线凌厉无比,双腿交叠,眼睛微微垂下,专注地盯着楼下的一个地方,听到动静,他也没有偏移一丝一毫视线。   “是你找我有事?”   年轻人开口,眼睛一扫,却发现在男人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神态卑微的人他很熟悉。   那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男人依旧没有看他,只是缓缓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是可以纠缠客人么?”   年轻人因为这刚刚听过的熟悉言语愣了一瞬,老板的脑门上划下一滴豆大的汗珠,急忙道:“那……那怎么可能呢,闹事的顾客我们一向都是请他离开,拉入黑名单,以后不允许进入的。”   “拉黑他的就你们一家?”男人的声线低沉磁性,毫无起伏,像在闲聊。   “不是,不是,”老板怕他误会,连忙说,“我会告知云都其他酒吧的老板,统一把他拉黑的,云都不会有酒吧再接待他。”   “我叔叔是黄飞!你去查查云都的黄家!”年轻人反应过来,怒火冲天,“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这么说话!”   裴京郁终于施舍了他一次视线,微微颔首:“现在知道了。”   挺识时务的,上来就自报家门,给冯捷省了点事,不用再去查了。   年轻人口中还在嘟囔着些什么,但已经被旁边的人架起来,半推半扶地带走了。   裴京郁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那个位置。   又有新的人去找谢昭君搭讪了。   他曾经放在眼皮底下牢牢护住的宝贝,现在谁都可以觊觎,谁都可以尝试触碰,试图拥有。   他很不高兴。   但他只能忍着。   这个念头还未成型,他迅速掐灭了自己的想法,裴京郁和卑微这两个字,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要责怪裴总。”   谢昭君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笑,“只是也请裴总明白,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回寰宇了。”   他平静而从容,话里的每个字都不掺杂一丝情绪,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刃,直冲裴京郁的弱点。   曾经多年相处,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裴京郁看见谢昭君的眼睛,便知道:没有余地了。   谢昭君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再更改。   他的身体停顿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后撤。   两人靠近的距离重新拉开,又默契地回到了疏离的状态。   “我先走了。”裴京郁:“……”   他没对吕曼青夹枪带棒的言语做出反应,只是冷淡道:“哦。”   “我可以帮你查查这背后是谁,”赶在他挂电话之前,吕曼青飞快道,“别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查得到。”   裴京郁顿了顿,问:“你有什么条件?”   这种事他自己也能查,但吕家是新闻业出身,吕曼青手里的渠道更多,或许还真能查到他查不到的东西。   吕曼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报出想好的价码,而是笑了一声:“这次就算免费试用装吧,顺利的话,记得再来光顾我的生意。”   裴京郁眼眸微敛。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吕曼青的行事风格,但他无心细究。   他只想从吕曼青这里找到线索,现在发现没有突破口,便不想浪费时间。   耳边传来“嘟嘟”的声音,裴京郁把电话挂了。   “唉,帮你一次。”   “阿郁,我原来……本来不信这些的。”   “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就只能选择相信了。”   “在土里种下许愿瓶,希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边还和以前一样有一堆糖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子上的确有一堆糖果。”   “我当时本来很高兴的,以为你回来了,然后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谢昭君忽然有些哽咽。   “然后我才突然想起来,糖果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你回来了。” 第122章 幸运   雨中,谢昭君露出自己落雨的眼睛。   像是睁着双眸溺在海水里,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看着让人揪心。   一点点拭去瓶子上残余的脏污,他垂下的目光专注,玻璃瓶上的水光倒映出他扭曲得光怪陆离的脸。   谢昭君的神情又哭又笑。   他喃喃道:“还好,我的梦想成真了……”   “小昭,你以后每天都会有糖吃的。”裴京郁执着伞,伞面微侧,帮他遮住斜织的雨丝,“我保证,每天都会有的。”   “嗯,自从重新遇见你以来,我就已经有糖果吃了。”   “你也给我买了很多星星糖果。”   接着,上前一步,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气音,一字一顿:   “打架,”裴京郁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真好啊,我从小就有长的高的烦恼,买不到合适的裤子,你多高呢?”   “脱鞋179……”   裴京郁顿郁笑容满面:“179?179好啊,179真好,179特别好,买衣服太方便了……”   直到打了下课铃,裴京郁还在拉着他讲话。   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夏栩都无语了,他的邀请码完全没有机会给出去。   谢昭君听着他们的对话。   忍不住点头。   看起来聊得很投机啊!   裴京郁终于结束了暗戳戳地自我介绍,信心满满地看向谢昭君。   这才一愣。   谢昭君呢?   早就在他沉浸在得意郁走远了。   见四周没人,他的脸才彻底垮下来。   面无表情,看起来极为冷漠,转而对夏栩道:“你为什么要加谢昭君的微信?”   夏栩一怔,眼睁睁看着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股独属于谢昭君特有的阳光灿烂褪去,裴京郁的脸色阴沉而危险。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说实话,斟酌道:“我就是想加一下同学。”   “哦。”裴京郁缓缓道,“你有我联系方式吧?”   夏栩点头:“有。”   是上次他住院,临走郁医生让他们互相留的。   快到门口郁,裴京郁突然道,“有什么想问谢昭君的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他见四周无人,凑近夏栩,声音低沉,仿佛隐在黑暗中猛兽,蕴含着警告的意味:“希望你,不要问他。”   不等他反应,裴京郁瞬间变了脸,朝他笑了一下,堪称温和:“走了。”   然后转身,径直离去。   其实谢昭君没有走远。   他有些渴,教室不远的地方,有专门卖水的地方。   由学生组织,全凭自觉,扫码支付。   他刚付完款,便见裴京郁和夏栩走出教室,然后凑近夏栩,距离很近,在说些什么。   裴京郁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聊的很不错,谢昭君欣慰地想。   原来真的只要他退出,主角攻受,就会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   正好饿了。   思忖片刻,他脚尖一转,便朝反方向走去。   既可以给他们留出郁间,又可以去吃饭。   但不等他走远,裴京郁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倏地看向他前往的方向,大步走来。   谢昭君心中一跳,莫名觉得不妙,像是某种预感,随即冷静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   肩膀被蓦地握住,瞬间向后扳去!   “就凭你?”   极近挑衅嚣张。   黑皮圆寸额角的青筋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反推了裴京郁一下。   但裴京郁反应更为迅速,快步后退,却在退到谢昭君身边郁,好似站不稳一般,轻轻晃了晃,然后被谢昭君握住肩膀。   黑色圆寸皱眉怒目,再看向裴京郁,却见他脸上的冷漠讥诮已经褪的一干二净,微微蹙眉,看起来英俊而正直。   甚至还贴心道:“昭昭我没事,他推的力气也不大,是我没站稳罢了。”   黑皮圆寸顿郁目瞪口呆。   不是吧大哥,川剧变脸都没你变的快!   一郁间简直百口莫辩。   “我没推他!”   裴京郁摇了摇头,识大体道:“没关系,昭昭,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里人多,我们走吧。”   谢昭君皱眉,被裴京郁扣住手腕向前走,经过黑皮圆寸郁,破天荒的开口,语气冷漠:“我不会加陌生人联系方式,请你以后不要再继续骚扰我,而且,请对我的朋友放尊重一点。”   走出没多远,就听后方锲而不舍道:   “我真没推他!”   谢昭君忍不住无语。   没有推裴京郁,难不成是裴京郁自己装作要摔倒吗?   这根本不可能。   裴京郁是多么正直且诚实的人啊,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永远都像一条欢快小狗,只要招招手,就会热情的向你奔来。   恶劣的人,撒谎也不找一个好点的理由。   想到这里,谢昭君罕见地出声解释:“我不会相信他。”   裴京郁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太快乐了。   但他要忍住。   小狗眨巴了一下眼,得寸进尺:“昭昭,他说我管得太宽。”   谢昭君想了想,客观评价道:“是有些宽。”   裴京郁惊讶了一瞬,表情瞬间变得委屈:“你也这么说我。”   谢昭君想到刚才裴京郁才刚刚“受伤”,改口道:“……也没有很宽。”   “一般般吧。”   裴京郁这才高兴起来。   程跃成功被他俩腻歪住,让他们等一下,自己要上食堂买杯冰饮解解腻。   等待过程中,裴京郁像是有心事一般,不断的偷偷瞄着他。   谢昭君被瞄的烦了:“怎么了?”   裴京郁也不再扭捏,直接道:“昭昭,你……”   “你不会谈恋爱吧?”   望着他的背影,谢昭君微微一怔。   “阿郁,这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谢昭君道。   视线一一看过去,裴京郁看见微微变色的墙纸,有些起泡的木地板,窗上贴着的那几个窗花只剩下几块残片,柜子上整整齐齐摞着几本书页发黄的书籍。   他忽然道:“很高兴能在园神里面看见他们最初的模样。”   “更高兴的是……能够在园神里面遇见你。”   窗外忽然飞过几只不合节气的鸟,落在亮堂的天空里就像是几个远去的小芝麻点。   谢昭君眼里倒映着天空上的白云和黑点,抿着唇笑笑:“阿郁,这也是我的幸运。”   “晚上……给你准备了惊喜。” 第123章 霸总の回想   夜色如瀑,冰凉的晚风幽幽浮动。   呼出的气息变成一道道腾升的白雾。   “小昭,你要给我什么惊喜?”   来到这熟悉的地方,谢昭君昨天的脆弱仿佛还历历在目,裴京郁放缓了语气。   “阿郁猜猜?”谢昭君看着他笑了笑。   “这个嘛……”   裴京郁想了很久谢昭君会给他什么惊喜,只可惜全身浪漫细菌的他完全想不出来……就怪了。   相扣的双手在冷风中磨蹭出热意,巷口的风很大,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色格外的黑。   “想不出来。”他苦恼地摇摇头。   “真的猜不出来吗?”   “难道……你要把自己送给我?”裴京郁哼笑一声,“你早就是了,不用再送一遍了。”   谢昭君的脸冻得有些红,闻言轻咳几声,“阿郁,你说得对……”   他修长指节有些无所适从地蜷了蜷,   “我不是个很浪漫的人,想不出什么非常浪漫的方式……嗯,就像是小说里的那样。”   “我想给你送花,各种各样的花,给你送过真花,纸花,积木花……”   “……也送过烟花。”   他垂下眼睛:“也许阿郁一点都没有'惊喜'的感受……”   “哪有……”裴京郁下意识反驳道,“就算惊没有了,那不还有喜吗?”   “阿郁果然猜到我要送什么了。”   “无论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这果然像是阿郁会说出来的话。”谢昭君腮帮子鼓了一下,又泄了气。   裴京郁揉了揉谢昭君的脑袋,觉得他可可爱爱的。   “那阿郁可以装作对惊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京郁一愣:“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我怎么没听见?”   谢昭君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略微放大了音量开口:“那阿郁可以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昭,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裴京郁一脸茫然,眸中却是若隐若现的笑意,“唔……我刚刚好像失忆了,你有说什么吗?”   谢昭君一下明白过来,这才发现裴京郁的“演戏”已经从刚刚就开始了。   “……”唇角一下翘了起来,谢昭君低头借着微弱光亮看了一下腕表,发觉时间正好,“阿郁,请闭上眼睛吧……”   裴京郁依言闭上眼睛,在倥偬的风声中,隐约响起了几声轰隆隆的鸣响。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山峦之间有人在敲鼓,响声越来越大,回声越传越远。   他睁开眼睛那瞬间,恰时第一簇升空的烟花不远处的空中绽开,夜空就像是围成圆圈又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绚丽光环向外蔓延,视野一下亮起。   转头看向谢昭君的时候,璀璨光轮恰好勾勒出对方瞳孔的边际,像是今天夜空中出逃的繁星,他忽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那个Q版小人。   “真好看。”他由衷夸赞道,也不知道是在夸谁好看。   似乎没想到裴京郁忽然转头,谢昭君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半晌都没说出话。   裴京郁不解其意,也有点紧张:“小昭,怎么了?”   “阿郁……”谢昭君有些艰涩地开口,心中有些激荡的心绪让他像是漂流在海上的旅人,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   烟花在他身后空中绽放,落下的星点在视线错觉下像是为他加冕星光。   “我……”   谢昭君垂下眼睫,拿出一枚戒指,清透的蓝色宝石在灯火下泛着霓虹般的色彩,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是帕拉伊巴碧玺……它象征着平安、希望、还有忠贞不渝的爱情……”谢昭君目光灼灼。   “阿郁,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脸颊烧得火热,裴京郁看着谢昭君:“我们现在已经在……”   谢昭君忽然执起裴京郁的一只手,准备将戒指戴在对方无名指上,认真道:“我想要的是……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答应我吧……”他眨了眨眼睛,等待裴京郁的回信。   靠在手指上的指环原本就是温热,谢昭君偏偏还自作主张将戒指戴了上去,像个小孩子般翘起唇角。   心跳如鼓声擂动,裴京郁正准备开口,却忽而有白羽随狂风漱漱落下,其上倒映着烟火的晖光。   ……现在怎么会出现羽毛?   羽毛落在手上却无声融化,有点冷,竟然下雪了。   一场暖色的雪。   “终于下雪了……”裴京郁忽然喃喃道。   “是啊……”谢昭君有些幽怨地抬起眼睛,小眼神一套一套的,“回来A市这么久了,我们都等到看见的第一场雪了,我却还没等到阿郁的答案……”   明明现在距离他提问还没过去一分钟啊!   看着谢昭君“急不可耐”的模样,裴京郁忽然笑了一下。   “小昭,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   老梗新玩。   “阿郁真坏。”谢昭君满腔控诉,但还是凑近他放轻了语气。   “我说……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   看着谢昭君期盼的眼神,裴京郁心头也颤动着落雪。   他笑着说出那个答案:“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谢昭君眼睛亮比晨星,他唇边笑容的弧度一下变深,脸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愉悦,眼睫急剧颤抖着,似乎是表情管理快要走向崩坏。   纷飞的雪羽抚过裴京郁的眉眼,再从他的眼前疾速掠过,视野暗了一瞬又亮起。   谢昭君的吻在明暗交界那一刻落下,柔软而撩人,深情又虔诚,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如同沙漠里因干渴濒死的人,裴京郁听到了加快的心跳声在耳边鸣响,他脸颊染上羞涩的红,在不规则的阴影下有些看不明晰。   舔舐了下唇角,谢昭君略微垂下头,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将瞳孔寸寸临摹。   “怎么了?”   “没什么……阿郁,只是我突然发现……”   谢昭君看见爱人潋滟若春日初绽新绿的碧色瞳孔中沾染了俗世烟火,像是封存着烟花的琥珀,又像是倒映着春天的湖水。   他在裴京郁眼睑处落下轻吻。   “冬天结束了。”   “明明现在还在下雪……”   “是我错了。”   谢昭君立马改口滑跪,他假意懊恼,抿着唇轻轻从喉间溢出声笑意来。   “阿郁,是我嘴笨,本来是想说……”   “什么?”   “我本来是想说……”   “虽然A市下雪了……”   对方拉长了语调:“但这个和你在一起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正文完结】 第124章 已老实,求放过   穿上裴镜嫣之前买的女仆装的时候,裴京郁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搞了半天,兜兜转转这衣服又穿回了他的身上。   裴京郁死死抿着唇角,绷着表情不知道该向上翘还是向下弯。   不知道这到底是厂家生产还是什么的问题,这件衣服的尺寸他穿上明明感觉还要大和宽松一点,按照常理谢昭君那个身量穿一定刚刚好,但是对方很久以前还骗他说自己穿不下。   呵呵,都是假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要说裴京郁为什么要穿女仆装,那是个悲伤的故事。   刚开完高管例会,隔天就是部门月会,之前裴京郁被派去纽约,这些一直等着没有开。   他所在的部门主要服务大客户,成员的背景优秀且丰富,以满足各类专业需求,裴京郁是这里的二把手。   他除了做口译方向的重点单,还辅助周柯承担一部分管理职能。   听大家汇报完最近行程,裴京郁稍作梳理,调整了几个项目的规划。   他再道:“上季度我们做过五项医疗索赔,这块主题比较特殊,我想组织一次分享会。”   身旁的专家问:“时间排得过来吗?”   裴京郁前阵子连轴转,回来后没有休整多久,工作强度和节奏已然和平时无异。   他转着指尖的犀飞利钢笔:“没问题,我这个月不出差,整理总结我来做。”   同事说:“咱们的工作真是多种多样,今天帮患者跨洋投诉医生,明天会不会陪原告站上法庭啊?”   “你还别说,我真做过。”有人接茬,“那次我加班了整整两个月恶补海洋法系。”   裴京郁笑了下,简洁收尾:“大家各自干活吧,分享会初步定在下周,想发言找我报名。”   他虽然人在京市没有出去,但没有歇下来过,上午这么打过照面,饭点就离开了写字大楼。   中午与几位贵宾看巡展,下午给一场股东大会做中法同传,这种工作会往往还要负责晚宴招待,裴京郁陪甲方坐在主桌。   这家公司做制造业生意,交好的都是同行,裴京郁对生产类的细节不算熟悉,分分秒秒都专注在各自的发言上。   有位英国人性格外放,与甲方有很多话聊,他们几乎是一刻没停,裴京郁夹在中间也没吃上几口饭。   桌边有人问他要不要加碗主食,裴京郁笑着推拒了。   他言行举止风度考究,翻译员在正式场合上往往代表了甲方颜面,自己在场如何做事,对洽谈的氛围有一定影响。   这份工作看似是辅助工具,互相传话就可以,实际做到他这种级别,接触的事遇到的人都不简单。   一句意思要如何表达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整个会谈的节奏靠他来实时把控,他还需要替甲方尽力争取谈话目标。   今天这位甲方急着拉资金,态度谦卑热情,他也聚焦于复杂的客人们,怎么可以低头捧碗吃饭?   裴京郁虽然有少爷病,但正事上从不娇气,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今天很累了吧?”甲方注意到他的辛苦,客气地问。   “要不要我让后厨做点心,你带回去当夜宵?很快的用不上多少时间。”   这时饭局已经结束,两人站在酒店前门刚刚送完客。   裴京郁温和道:“我来之前垫过肚子,这会儿还没觉得饿。”   之前绷着一根弦,半刻也没敢怠慢,这种状态下其实对饿与不饿毫无所觉。   这时轻松下来,他还没什么食欲,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种种交锋。   晚上七点半,有商务公车送裴京郁回去,裴京郁坐在后座上,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家公寓。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裴京郁又后知后觉,连忙改了地址去怡枫上邸。   “是不是去女朋友家啊?”司机健谈地问。   裴京郁摇摇头,调笑:“一时犯了糊涂,现在有孽债要去还。”   听说是孽债,联系到他的语气遮遮掩掩,司机灵感迸发:“噢,人家被搞怀孕啦?”   裴京郁:“。”   他张了张嘴,再想到那张英俊冷淡的脸,顿感荒谬和滑稽。   他忽地决定多解释几句:“我去找的是个男的……当然,这也不是过去谈恋爱,他天生擅长诈骗,我这几天被临时套牢了而已。”   “各个街道不是在搞安全教育么?你没听到过宣传啊,怎么还能被骗着呢?”司机疑惑。   裴京郁一言难尽,总不能说自己被怎样服务过。   他闷闷地说:“我做人比较单纯,不太懂,社会上凶险太多了。”   司机给这位单纯的高级翻译师雪上加霜,路途上非常通畅,没到半小时就把人送到指定地点。   怡枫上邸在本市属于有名的豪宅,门禁非常严格,裴京郁单独进去需要做访客登记。   他在保安亭填写信息,正巧聂铭森在外面打篮球,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瞧见了这抹人影。   “裴老师!”聂铭森活蹦乱跳,远远地就朝他招手。   他继而抱着篮球跑过来,朝保安道:“这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登记了吧?”   这位初三生住过来没几天,总是在门口玩,保安已经对他很眼熟。   裴京郁被聂铭森带进门,随后聂铭森关心他上班累不累,待会儿来他家坐一坐也行。   之前被补上了不懂的知识点,聂铭森这两天都有认真听课,不用再费心教概念,让裴京郁可以随便活动。   “你哥不在家?”裴京郁说。   聂铭森道:“陪酒去了吧,我感觉到处应酬才是他的主职,有些局根本推不掉。”   裴京郁噎了下,好奇:“你家同意他这么做?”   聂铭森道:“我妈妈觉得不好,但我哥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改,哎,我们说不上话,反正他很少做错决定。”   “啊,我说的陪酒可不是那种,不会被扫黄大队带走。”他连忙补充。   “以他的脾气,做不来弯腰的事,去饭局都是正经谈事情,哪怕要讨好谁也轮不上他去谄媚。”   裴京郁说:“噢,你哥真没给别人拍过马屁?”   “偷偷拍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年下来没能见几次面。”聂铭森道。   他再压低声音,说:“前天他送出门你,过了好久才回家,连衣服都换了一套!我还没问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裴京郁:“。”   他心虚地顿了顿,胡乱地找借口:“可能是去加班了。”   “卧槽,你跟他有点默契啊?他当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话术,可我特意搜过导航,这点时间去公司加班不太够。”   聂铭森碎碎念着,试探:“他会不会在外面给我找嫂子了?”   裴京郁演技浮夸,半真半假地说:“这样吗?好难想象啊,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走进家门,聂铭森带裴京郁去了小书房。   隔壁大房间是谢昭君的领地,里面存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资料,不方便领着外人进去。   包括聂铭森也没有随便踏入过,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说到底没那么亲密。   裴京郁落座,让人有问题可以直接说,随后在旁边自顾自看文献。   国际初中的学习压力没那么重,聂铭森今天有自修课,提前解决了一些,现在没花四十分钟就简单搞定。   裴京郁检查了下,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余光瞄了过去,男人今天披了一身猎装夹克,看起来利落又凛冽。   “作业写完了?”谢昭君问聂铭森。   “嗯嗯。”聂铭森道,“诶,你没喝酒啊?助理说你要去社交来着。”   谢昭君说:“我不喝。”   合着是有误会,裴京郁发现了,兄弟俩是真的互不熟悉。   聂铭森倍感诧异:“为什么?电视上的应酬情节里,这个是标准元素啊。”   “少看点电视。”谢昭君没怎么解释,打发着。   说完,他瞧了裴京郁一眼,话里有话,“我对酒精有心理阴影,怕醒来自己不知道在哪儿。”   裴京郁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想挑衅他。   “往好处想想,万一你走运了,自己睡的是大套间,旁边躺的是理想型呢?”   谢昭君嗤笑:“那祈祷理想型能负责,不会穿完裤子就跑吧。”   裴京郁:“……”   他生气地扭回脑袋,决定不理谢昭君了,把作业本放到桌上后,伸手又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诶,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聂铭森问,“要不要拿点零食?”   “我等等就走了,路上点个外卖。”裴京郁摇头。   聂铭森知恩图报:“冰箱里有馄饨,我给你煮一袋!”   裴京郁怎么好意思让小孩下厨,立即摆手地说不用。   聂铭森也很坚决,表示自己经常做家务,生活能力比考试成绩好许多。   两人拉扯之际,谢昭君散漫地靠在门框上,适时插话:“正好我也饿了。”   裴京郁:?   您不是刚吃完回来吗?!   被谢昭君这么一说,局势陡然转变,聂铭森屁颠屁颠地去厨房了。   聂铭森狗腿地说:“裴老师,你多坐一会儿,要么让我哥带你参观下?这里装修得可好看了。”   裴京郁上次来的时候,只在客厅和书房活动,其余地方没有多看。   招架不住聂铭森的热情,裴京郁硬着头皮望向谢昭君,而对方朝自己略微歪了下头,是一个“请”的意思。   “聂铭森的狗窝,把棉被叠成了笋尖。”谢昭君趁机倒苦水,“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在床上。”   裴京郁有点想笑,再问:“这样数落别人,你的卧室有多干净?”   谢昭君回答比这里整洁多了,随后和裴京郁一起过去。   但在进门的时候,他握着把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改口说要去看阳台和花园。   “干嘛,金屋藏娇了是吧?”裴京郁嗅到端倪,和他对着干,“有哪里不方便?”   谢昭君回答:“这里有点私密,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这么进我的卧室不太好吧?”   裴京郁无语:“你骂你弟怎么不觉得隐私了?”   这时门缝已经敞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看过去,发现谢昭君也不叠被子。   他正要发出嘲笑,目光却捕捉到不寻常的一团白色,随即挤着谢昭君扎了进去。   “Alfred,你二十来岁的人了,不会还有安抚依赖吧?需要摸着小帕子睡觉?我好替你害羞啊。”   裴京郁察觉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目标明确地迈向床边,继而抓到那点布料,使坏地扯了出来。   然而,他手上的却不是手帕。   而是……   自己好心好意借出去的T恤?!!   隐忍地哼了一声,裴京郁满脸都是红色,酸涩的喉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边还有很多东西,不得不说阿郁藏起来的箱子里好东西真多……”谢昭君喟叹道。   都怪裴镜嫣.jpg。   “阿郁,现在时间还很早……”   “我们还可以慢慢地写实践报告……”   裴京郁笑的比哭还难看:“……已老实,求放过。”   哈哈哈哈哈。 第125章 时空之影(1)   失踪了很久的园神忽然又能启动了,这对裴京郁而言无疑是一件很惊喜的事情。   这么久了,他一直没有舍得把园神这个“红娘”软件给删掉,好吧他本来就卸载不掉。   每天试着点几下,虽然也打不开。   然而今天他随机点击了几下,只见手机屏幕闪动几轮,竟然加载进了游戏。   “诶……”QOQ!!!   LOADING条读完后,游戏界面仍然黑屏,亮起的只有一个“影”字,很难让人不点开。   许多张写着问号的剪影如同当初的抽卡界面不断流转,裴京郁点击后,却突然出现一个记忆里熟悉又加价不加量的画面。   叫什么?   什么有点嗲?   裴京郁从没遇到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此刻听到以后,先是顿了顿,认真地想了一遍。   他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仰起脖颈瞪向对方。   谢昭君眼眸漆黑,往常显得锐利又疏冷,现在与裴京郁对视着,却敛有几分闪烁的促狭。   他、在、捉、弄、自、己!   裴京郁别扭地侧过脸颊,在心里慢吞吞咬着字。   如果他是一只猫的话,肯定已经条件反射性地竖起了尾巴,但他作为成年人类,并不会慌慌张张地朝恶棍哈气。   他故作镇定,只要没有当场被逮住,是非黑白还不全凭自己一张嘴?   “怎么可能?你少骗人了。”裴京郁翻脸不认。   这人现在说话那么硬气,谢昭君闻言不禁嗤笑。   “你自己闷在枕头里掉眼泪,第二天说话都哑着,难道是因为脱水?”   裴京郁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由于有关的记忆不太清晰,自己一时间没想出该如何反驳。   但看谢昭君表情淡淡,他单纯地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然而,谢昭君满身都是坏心眼,这种时候只会得寸进尺。   抓着裴京郁心虚的空隙,谢昭君假装了然,然后自问自答。   “也对,怪不得床上的被子都被你弄湿了。”他道。   裴京郁磨了磨牙,生气地认为自己被轻慢了。   他却没想到与人回避,没思考如何划清界限,反而也气血上涌地冒犯对方。   他哼声:“那都是被你弄痛了,你可不要多想,把人弄得疼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提?”   这么讲完还嫌不够,他继续说:“你那天是第一次吧?算了,没经验的白纸一张,活很差也正常。”   谢昭君闻言瞥向他,裴京郁不甘示弱,跟人互相瞪眼睛。   话说起来,他一直觉得Alfred的气质很骄傲,每当那双眼睛瞧着其他事物,总显得高高在上,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兴趣。   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又矛盾地具有吸引力,裴京郁同样会被迷惑住视线。   但如果两人之间没有那些荒唐的乌龙,裴京郁哪怕之后撞见,也不会主动去靠近。   天知道这人皮囊光鲜,里面竟是一滩黑水,裴京郁甚至没来得及认识对方的姓名,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那时候是在不舒服?”谢昭君没被他忽悠,“那你的癖好有点特殊,一边嫌痛一边夹紧……”   话没有说完,他被裴京郁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嘴,以两人纠缠的架势来讲,下一秒怕不是拖去工地灌进混凝土。   “这位先生,那晚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   裴京郁这么全盘否认着,用天真的语气来挑衅。   他说:“可你能说得那么清楚,这几天是在偷偷回味吗?”   谢昭君轻笑了声,待到裴京郁松开手,漫不经心地做出解释。   “你放心,我并不会这么做。”他道。   他再提醒:“不过你好像心里忘干净了,身体还记得很清楚,为什么你颤得那么厉害?”   谢昭君没有触碰他一丝一毫,裴京郁却绷紧脊背,肩胛骨细细地发着抖。   这点反应当场被戳破,裴京郁流利地对外甩锅。   他胡编:“我看到下属差点现场忘词犯错,转过头在替人家捏把汗。”   谢昭君不再与他多说,嘴硬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是蚌壳,想撬开还要被凶巴巴地咬一口。   “你要去松晟面试?”他转移话题,讲起自己在来电里听到的内容。   “这里不方便打车,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裴京郁回复了秘书说明天下午见,双方不是今晚就碰头。   他偏偏不和谢昭君好好讲话:“怕你不认识路,算了吧,我再去探探对面的底细。”   谢昭君扯起嘴角,也学着夹枪带棒。   “你是去做卧底还是去当翻译?把人家打听得那么清楚,感觉松晟这公司哪天要换成你做主。”   裴京郁跟着两位同事入场的时候,脖子上统一挂着工作牌,上面写了公司和岗位,从这上面就不难看出是翻译。   他朝谢昭君晃了下手指,分享心得:“做我们这一行,你知道什么最重要么?”   扎实的语言基本功?广泛的知识储备量?亦或是随机应变能力?   放在实务方面来说,这些其实都不算头一等的关键因素。   裴京郁大大方方地说:“讨客户满意最要紧,人家如果偏好文静,自己就绝不碎嘴。”   谢昭君道:“噢,你想打听他们喜欢什么。”   裴京郁说:“我现在只知道他们的老大不喜欢什么。”   谢昭君略微挑起眉梢:“比如?”   裴京郁散播萧徽的谣言,理所当然地回答:“女人和男人啊。”   谢昭君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能理解谣言的出处。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大家都放纵的东西,自己要是不碰,整个人就是格格不入。   群体中出现异类,肯定是有什么负面的隐情,没人会觉得是因为道德负担或涵养克制。   现在提道德和涵养也没意义,裴京郁活蹦乱跳地在眼前叽叽喳喳,时刻提醒着彼此之间有过什么混账事。   “话说你待会儿出去记得领停车券,主办方都给报销。”裴京郁扭过头,道。   谢昭君说:“今天来是公车送。”   裴京郁“噢”了声,想想也是,出席这类场合不适合太招摇。   两人走过树荫下的柏油马路,这个场馆很大,散步到门口需要十来分钟。   秘书收到老板的通知后,火速推进流程,除了给裴京郁拨打电话,还添加了微信好友。   这会儿双方得了空,已然聊了起来。   秘书:[裴老师,明天下午两点钟,我在松晟的前台处等您。]   裴京郁:[好的,辛苦了。]   秘书忍不住攀谈和和夸赞:[今天我在论坛听到您的声音了,一下子就能认出来,您救场得很及时。]   裴京郁有些惊讶,原来松晟今天也有参与?   在谢昭君面前斗嘴个不停,他这时谦虚地道谢,给人的印象风度翩翩。   “松晟的秘书嘴好甜,谢昭君每天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裴京郁感叹。   谢昭君觉得自己水深火热,索性附和着造谣:“都四大皆空了,能快活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主治医师怎么说。”   两人在门口分开,谢昭君看着他走向地铁口,乘上了一辆黑色的慕尚。   裴京郁走进地铁口的时候,看到慕尚在马路旁缓缓驶过,还不经意地多瞧了几眼。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款式买得商务又低调,京A车牌上的“8”多到可以玩消消乐。   裴京郁没有细想,既然已经收到松晟的确切回复,转头便联系本科同学,请对方出来吃了一顿饭。   他同学已经在这家投行待了两三年,最开始做的是股权融资,后来主动选择跟着谢昭君干活。   他嘱咐裴京郁要小心讲话,会议前一定要做足功课,谢昭君虽然性格稳定,但属于稳定的冷漠和严厉。   “往常的话你肯定碰不上他,谢昭君日程很忙的,有时候一个星期飞五个国家。唉,这儿就是出差多,你另有去处也挺好。”   同学说完,忽地想起:“你爹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这么一大片裴山,乐意放你自由活动,不去子承父业?”   “他更怕我接手之后,说不定让他晚节不保,那几十年都白干了。”裴京郁开玩笑。   同学笑起来,因为他和秘书的关系不错,所以能提点裴京郁许多,两人在餐厅聊了好一阵。   第二天,裴京郁踏进松晟的旋转门,入目的每一处都精致淡漠,符合金融业刻板形象。   所有人穿着职业套装,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香水很高级,各自来去匆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有人与裴京郁擦肩而过,不禁想要多看几眼,也是步伐没停,斜去一部分视线。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好在裴京郁见惯不怪,任由大家用余光暗自打量。   秘书来接他进去,礼貌得颇有距离感:“裴老师幸会,今天谢总出差了,我中午去送机,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事,你很准时。”裴京郁说,“谢总要出去几天?”   “京市和沪市当天来回,国内金融无非这几个地方。”秘书无奈地说。   裴京郁眼角弯弯,搭话:“时间蛮紧,跑下来还挺吃力的。”   言外之意是,这样的精力和事业心,听起来有点变态。   秘书说:“谢总肯定都习惯啦,最近还算好,前阵子总是排国际航班,那真是上飞机就闭眼补觉,下飞机就睁眼工作。”   很好,还是个老变态了。裴京郁在心里说。   他与秘书谈了一下午,敲定整个团队的人选,又沟通起活动那三日的具体安排。   对接得很顺利,秘书也很舒心,热络地邀请裴京郁留下来吃饭。   松晟有内部食堂,裴京郁一进去简直要犯密集恐惧症。   每个人的衣着都差不多,举手投足和说话腔调也类似,画面看得他头晕。   裴京郁因而再次确认了自己对金融男过敏。   这样就显得Alfred很特殊,尽管他也在自己面前穿过西装,但对方看着清冷笔挺,瞧上去就很有观赏性。   之后裴京郁回到公寓,看到熟悉的家具布置,在写字楼里提着的那股劲才卸下去。   和秘书交谈不是容易的事情,每字每句都需要斟酌。   裴京郁放松下来以后,疲惫随之漫上了身体,他拖着脚步洗漱完,软绵绵地躺在了沙发上。   窗外夜色漆黑,他眯着桃花眼,懒得去拉帘子,只是朦胧地心想,这房子有点空。   就像他刚到法国的时候,父亲忙于工作应酬,自己独自在偌大的别墅徘徊。   思及此,裴京郁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寻找某处角落。   紧接着他来到卧室,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拉开衣柜钻了进去。   他的身高将近一米八,衣柜空间有意设计过,依旧能成为一处庇护之地。   于是他就躺在衣柜里面,留出一条缝隙,在狭小到透不过气的空间里,终于找到了安全感。   裴京郁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刚才看了太多的西装革履,做梦也梦见Alfred衣冠楚楚地出现。   自己貌似是醉了,身体如那晚般摇摇晃晃,意识却不再糊涂,清醒地看着一切怎样变得混乱,又怎样升温发酵。   男人的指腹温热粗糙,带着陌生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他分明一直在颤栗,可从未让人停止。   自己在离开浴室的时候,就扯坏了对方的纽扣,继而一同跌跌撞撞,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再之后,他默许那双手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浓稠的黑暗里,裴京郁有点热,呼吸微微错乱,忽地挣脱了梦境。   他再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滑稽和丢脸,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都怪Alfred之前乱讲话,裴京郁找到理由,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样就被Alfred的三言两语扰乱,是否说明他在念念不忘?   裴京郁认为自己没那么单纯懵懂,会被一夜情绊住心神,然后他在衣柜里灵巧地翻了一个身,回想着Alfred的长相。   说明不了任何事情,他笃定地想,食色性也,这点反应实在是很正常。   那张脸很帅,背地里做个梦又怎么了?   就算是再睡几次也不错。   声音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听得清楚。   “……阿郁。”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京郁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看他。   “我已经十九岁了。”   对方的唇角抿出一个弧度。   我会一直等你。   对方口型无声。   眼前的一切忽而像是崩坏的像素格,纷乱的色彩糊成一团,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对话框。   【时空之影——BUG已修复。】   再次睁眼时,面前大雪纷飞。   雪地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第126章 时空之影(2)   “阿qiu。”   止不住的寒意争先恐后从裴京郁的衣领处钻进了四肢百骸。   真冷啊,他有端地想。   也许是他发出的声响引起了前面小孩子的注意,那撑着伞都还只有他大半人高的小孩子一下转过身来。   像是枝干上积压着雪堆的树木,一摇晃,那一层白花就从透明伞面上落下,尽数散在路面上。   “诶,下雪了,你怎么不撑伞?”   对面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孩子疑惑问道,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音节从厚实的围巾里传过来。   放在一个小时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外面的真听不清楚。   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裴京郁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   他没有这么丢脸过,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裴京郁沮丧着不吱声,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   “对了,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药也行。”   医生打印完单子,仔细关照:“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   裴京郁随之收回注意力,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   他继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   医生立即意会:“你没用避孕套?”   裴京郁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   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自己脸颊还知道泛红,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应该是用了的。”裴京郁麻木地应声,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但整个过程有点乱,是不是都记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说完,裴京郁再一次没憋住,往门口的方向瞟。   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谢昭君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说有1米87,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有几分禁欲。   这道身影落在裴京郁眼底,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   然而,裴京郁忍着腿根处的酸意,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样,瞧不出来半点失态,裴京郁视线有点凉,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   在裴京郁旁边,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   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   裴京郁再次回过神来,顿时没了气焰,又开始难为情。   论这场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谢昭君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   听着像笑,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   这惹得裴京郁闹起别扭,哼哼着抬起下巴,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   他俩隔空发脾气,医生则兢兢业业。   “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符不符合高危条件?”他问。   面对医生,裴京郁瞬间老实了。   “体检报告很健康,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脑勺冲着谢昭君,规规矩矩地说。   医生诧异:“多大点事,你找他确认一下啊?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省得你背地里乱猜。”   裴京郁自幼来医院就很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体抽条,心智成熟,却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够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来看医生。”   医生匪夷所思:“昨晚刚上过床,把你折腾成这样,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   虽然跑的人是自己,可裴京郁一副受害者姿态,满脸单纯地点点头。   医生见多识广,能推测出大概状况。   他一猜一个准:“你们太不靠谱了,你和他是哪种不熟?不知道人家真名,也不知道人家背景,就知道长得有多帅?”   裴京郁:“。”   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再开了化肿的药膏,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   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   裴京郁礼貌地道谢,医生继而看着门口,登时感到困惑。   “怎么您也要跟着走了?”他问谢昭君。   谢昭君说:“我的情况差不多。”   他顿了顿:“而且我被硬塞了一大叠钱,感觉我遇到的更不是什么好人。”   医生:???   开玩笑的吧,是谁胆大包天嫖了投行的首席啊?   他发出饱含同情的感叹:“天哪,你俩怎么都撞上渣男?”   裴京郁:“……”   他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谢昭君微微偏过头,缓慢地勾了下嘴角,瞧着很是绅士。   通过这个动作,裴京郁看清楚谢昭君有两颗虎牙,给笑容增添了几分恶劣意味。   被衣物挡住的牙印还隐隐作痛,裴京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脊骨发麻。   他感觉不妙,如猎物嗅到陷阱气息,迅速与人离远了些。   但离得再远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会儿要结伴去机构,彼此根本就分不开。   裴京郁被弄得狠了还没恢复,这时候堪堪支撑,装得一切如常。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昭君,这人平时作风应该很利落,走路都比大多数人快。   最开始他还能跟上节奏,但步伐逐渐有些踉跄。   这时,谢昭君接到一通电话,裴京郁看到联系人备注上写的是“妈妈”。   他新奇地竖起耳朵,对方也没避开自己的意思,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吃晚饭了么?”女人问,“阿树,这几天应酬多不多?”   裴京郁机灵地捕捉到信息,原来这人在家叫做阿树。   “还没,刚下班不久,待会儿就去吃了。”谢昭君淡淡地回答。   谢母道:“别人让你去的那些酒水局,能推就推了吧,饭桌上乌烟瘴气的,不如回家吃点干净的热菜热饭。”   “嗯,我知道。”谢昭君说。   谢母铺垫完,提议:“既然你还一个人饿着,要不要到这边来?今天我们多做了几道菜。”   谢昭君熟练地编造借口:“我这边有点小事,应该赶不上。”   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寻常,谢母低声问:“你旁边还有人陪着?”   “对。”谢昭君这次没撒谎。   谢母后面说得很轻,裴京郁听不清楚,之后看谢昭君挂断电话,随即开始拿捏声调。   “阿树?你的小名比Alfred好听,是不是本名里带了一棵树啊?”他试探。   “不巧,没带这个字。”谢昭君说的是实话。   紧接着,他有来有往:“我也知道你家里怎么喊你。”   裴京郁没相信:“你又没进过我家门,请不要造谣。”   谢昭君学着他阴阳怪气:“早上我要进门的时候,正好你奶奶和你发语音。”   他停了半秒,开口:“绒绒?”   奶奶这么喊的时候,夹杂着苏州方言,谢昭君字字清晰,另有捉弄意味。   裴京郁向来伶牙俐齿,不可能一被调侃就哑巴,当即拒绝承认。   “胡说八道,不准喊了啊我警告你,有劳你叫我Fannar先生。”他用英文代称来拉远关系。   另外一边,谢昭君听到他的请求,觉得特别可笑。   他说:“Fannar先生,你现在挺会用敬语,不像昨天在我面前骂人。”   裴京郁回忆片刻,眼前的男人确实没有撒谎。   不就是嘴了几句甲方大佬吗?   这点事干嘛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不说大半夜的他还贪得无厌,把自己抱到了窗边?   打住,再想下去记忆又要浮起来了。   裴京郁闭了闭眼,任性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找姓谢的揭发我呀。”   这么抬杠完,裴京郁忽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自己走得并不吃力。   他再仔细一瞧,对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特意配合自己。   裴京郁从而愣了愣,别开头继续嘟囔。   “其实我没过谢总,你想告状很难的,他办公室都在大楼最高那几层,要找他的话提前半个月预约。”   谢昭君询问:“你想见他?”   “不想。”裴京郁完全没纠结。   他眨眨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有公司合作而已,我不一定能接触到他……并且据我所知他很不好招惹。”   谢昭君瞥向他,假装惊讶:“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金融民工都很麻烦,他们竞争环境太激烈,最是利己主义,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见别人。”   裴京郁这么说着,收住话头:“我不乐意得罪他这种人。”   谢昭君露出受教了的表情,早习惯被人敬而远之,因而没有做任何解释。   事实也如裴京郁所讲,即便双方公司建立合作,只要谢昭君懒得管这种细节,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裴京郁不愿意与谢昭君有牵扯,谢昭君也没想过横生枝节,这不是自作多情么?   误打误撞睡了一觉,萍水相逢而已,谢昭君觉得自己可没有那么纯情,单方面去计较。   到了疾控机构,两人很快做完检查,结果都是不用担心。   裴京郁伸了个懒腰,庆幸虚惊一场。   他起身时动作有些僵,谢昭君在旁边感觉得出来,他的身体应该很不舒服。   私家车停在树下,他潜意识里要送裴京郁回去,然而话到嘴边,总觉得有哪里不恰当。   或者说谢昭君是不懂得怎么做这种事。   往常和外界相处,总是别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而他界限感非常分明。   他的朋友寥寥、六亲缘浅,没对谁做出过类似举动,完全是热心的反义词……   可无论怎么讲,这段关系里他也犯了错。   自己在承担后果而已,和热不热心的没关系,更谈不上失去分寸。   裴京郁酒醒时脑子还算好用,但愿不会因此发散多想。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谢昭君认为自己的举动很合理,全然出自天性善良。   裴京郁还没好好休息过,本来在候诊时就睡过去一次,此时也真的想快点回去上药。   他没忸怩,报了个地址:“我们顺不顺路?”   “离我家很近。”谢昭君照实回答。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了怔,目光短暂地碰撞,随即匆匆错开。   这分明是很寻常的回答,放在他们的状况里,总有一种暧昧感。   互相都感觉到了,并且为这种暧昧不自在。   “我住在怡枫上邸,和你的公寓只隔了两条街。”   谢昭君认为说清楚点更好,没必要留有遐想空间:“不是邀请你去过夜的意思。”   裴京郁借此岔开话题:“附近的房价很贵,你租金一个月多少?”   谢昭君是全款买的大平层,无意与人解释更多,只讲自己不太留意这方面。   裴京郁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这段插曲被默契翻篇。   路边停着迈凯伦,裴京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这辆车也出现过。   当时对方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嫌弃将人塞进了后座……   思及此,裴京郁很有自觉,主动要挪到那边去。   反正自己身形清瘦,挤一挤也没妨碍。   不过,对方见到他的架势,道:“后面不是能坐人的地方。”   这辆跑车的设计只有两座,后面留着一点空间,多用于放随行的物品。   裴京郁发现他不介意自己在副座,系好安全带后主动打开导航。   他拿着医生的单子还需要配药,目的地是公寓旁边的药房,两者没差几步路。   途中,裴京郁打量着这辆车。   迈凯伦少说要两百多万,以绝大多数人的收入来说,这不符合正常的消费逻辑吧?他思考。   “车子是继父送我的毕业纪念,花钱买我妈妈开心。”谢昭君忽地说。   裴京郁再一次被猜中心思,这下神色恹恹,研究起配药单。   由于他装得太认真,谢昭君还以为他有问题。   到了药房,谢昭君礼节性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裴京郁没转过弯来,茫然地说:“什么?”   “你看起来读不懂这张单子,捏着扫了好几遍了。”谢昭君道。   他半是模仿裴京郁在酒店的表现:“我可以认清中文字,你有不知道的可以直接问。”   裴京郁:“……”   他没打算忍,当场反击:“如果你真的想帮忙,找点效果好的降温药吧,我忘了让医生加进去。”   谢昭君问:“你着凉了?”   “不是。”裴京郁道,“感觉有一点点发低烧,原因你心里没数?”   谢昭君略微一顿,随即说:“抱歉,我昨天忘了轻重。”   刚才在医生那里,其实有一个问题,裴京郁没有讲实话。   有关于避孕套。   昨晚真的不是全程都用。   此时此刻,他看着谢昭君的脸,指尖掐了掐掌心。   “Alfred。”裴京郁道,“你不止是这样,做得更过分。”   谢昭君倾听:“怎么?”   裴京郁讨厌他的清冷姿态,说:“你以为那天表现很好?其实昏头到最后,你忘了最基本的那件事。”   说到后面半句,裴京郁得逞地发现,这个人倍感意外地迟滞了下。   没给对方缓冲时间,他恶劣地继续说。   “我中午就该让你来帮忙,泡在浴缸打你电话,喊你看看自己有多糟糕。”裴京郁故意发脾气,“那些就该你来洗才对。”   时空之影和园神没有说。   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裴京郁看着谢昭君期盼的眼神,没有回答。   “好吧……”谢昭君笑了笑,“没什么的……”   “毕竟我会一直等你。”   裴京郁“嗯”了一声:“我知道。”   指尖离开玻璃杯,他勾住谢昭君的脖子,主动吻向他,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这次……我应该会留久一点……” 第127章 时空之影(3)   眼前漆黑一片,裴京郁睁开眼睛时有些难以视物。   脚边是被踏破的残冷月光,光束从高处小窗口斜斜飘来,又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这里好像没有人。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又是极为熟悉的景色。   周围堆放的杂物太多,虽然被人整理得调理分明,但仍然是阻挡了大部分的门框,裴京郁能料想到开门的时候肯定只能开出一个缝,到时候要出房间的那个身影便只能从那道小小的隙间挤出去。   小床上没有人,小桌旁也没有人影。   房间里没有人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转身时挪动的脚步也轻柔,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小心翼翼。   目光一凝,裴京郁的目光落到房间的角落,哪里有一团小小的影子。   手机正巧被交在谢昭君手上,两人是面对着面坐,从裴京郁的视角看,堪堪瞥见有几条微信弹窗。   至于是什么内容,中文字全反着的,裴京郁没看到具体消息。   与此同时,他感觉Alfred瞄了自己一眼。   裴京郁:?   “点好了,谢谢。”谢昭君很快还回手机。   屏幕停留在下单页面,他买完套餐,又加了小食桶。   表面冷冰冰,对弟弟不错呢,裴京郁在心里想。   紧接着,他回到聊天页面,终于瞧见陶奕白说了些什么浑话。   “独自享受。”   “很会做/太阳/玫瑰/玫瑰”   有那么几秒钟,裴京郁为自己能看懂中文字而感到绝望。   Alfred注意到了吗?   弹窗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应该没有看清楚吧?   慌乱之际,裴京郁吃不下鸡翅了,见聂铭森饿得瞳孔涣散,主动示意他先垫垫肚子。   “好啊好啊,我去洗个手。”聂铭森欢天喜地,起身去水池那边。   桌边剩下裴京郁和谢昭君,氛围忽地微妙起来,搞得裴京郁更加坐立难安。   他干巴巴地问:“这是你亲弟弟么,今天家里让你接他放学?”   “嗯,同母异父,家长有点事情抽不开身,这几天要我照顾。”谢昭君淡淡回答。   感觉对方的语气很正常,裴京郁舒了一口气。   但还没放松下来,他就听到对方问:“你呢,刚扮演完狗仔?”   裴京郁:“。”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对方就是发现陶奕白的调侃了!   他立即转过弯来,反正这人只看到了文字消息,不知道自己发的照片长什么样。   “朋友开玩笑而已。”裴京郁戒备道,“你不要多想,我们聊的是其他人。”   “这样啊。”谢昭君故作豁然开朗。   他再道:“之前我弟还觉得是你在偷拍,等会有劳他重新辨认是谁,小小年纪的怎么能冤枉人。”   裴京郁被逼进死角,磨了磨后槽牙。   “是这边误会你,很抱歉,我朋友在男人方面有认知障碍,判断眼光不太好。”裴京郁干脆承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矜傲地抬起下巴。   “我待会儿就和他解释明白,照片上的家伙什么也不懂,如果流入市场请务必孤立。”   谢昭君扯起嘴角,忽然道:“那天你喝醉酒闯进我房间,我想过录像作证据。”   裴京郁闻言,有些紧绷地看向他。   “不用这么盯着我,我没那么做。”谢昭君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有点后悔了。”   裴京郁轻飘飘地幸灾乐祸:“你错过了讹我一大笔的机会。”   “也害得你一样有认知障碍。”谢昭君说。   他看向裴京郁的目光平静又克制,绅士到不带有半分别样情绪。   随即,他轻声表示遗憾:“该让你听听自己怎么哭的,到底是疼还是爽。”   被戳中软肋,裴京郁手足无措地想站起来,直觉般地试图尽快抽离。   但凑巧聂铭森洗完手回来了,当着小辈的面,裴京郁理智地保持了风度。   聂铭森嗅到他俩的状态不对劲,茫然地和裴京郁说:“是不是我哥说话过分,惹到你了啊?”   “没有。”裴京郁说,“我们不是小学生,又不会喜欢拌嘴和闹脾气。”   聂铭森感觉裴京郁很好,替他打圆场。   “我哥肯定气你了。”他侧面敲打谢昭君,“都是我哥做坏事,搞得你吹着冷气耳朵还红了。”   他发自真心地站在裴京郁这边,可惜不明白为什么,说完以后对方似乎更加局促。   裴京郁不敢去看谢昭君的表情,用鸡腿来堵住聂铭森的嘴。   他凉飕飕地说:“赶紧吃吧,等会儿要继续写作业呢。”   聂铭森:“……”   哭了,根本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续加的套餐被服务员端上来,聂铭森正处在身体发育阶段,青春期男生的饭量很大,几乎是横扫桌上的所有食物。   他四肢很发达,试图利用优势,与谢昭君互相交换条件。   “我给你做牛做马,能不能别验收我作业啊?”他道。   谢昭君高冷地说:“家里不打算发展畜牧业。”   聂铭森的牛马梦当场破碎,痛苦地看着谢昭君,紧接着,发觉兄长暗自瞄了裴京郁一眼。   他愣愣地啃着薯条,在番茄酱的香味里彻悟了。   什么突然变脸爱吃垃圾食品,在裴京郁面前如此心机,顺从地坐去同一桌用餐……   合着是辅导作业不耐烦了,想把自己甩给人家。   草,自己不就是被分析了六遍公式还是不会套用吗?谢昭君就企图把他丢给别人来管?   聂铭森感到恼火,也不乐意让兄长教,灵活地去抱裴京郁大腿。   “恩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他分享小食桶。   恩人吃着桶里的鸡米花:“我姓裴,你突然这么谄媚是为什么,是想让我陪你弄懂辅助线?”   “绝处求生了。”聂铭森道,“裴老师,我怕我哥再教下去会家暴我。”   裴京郁笑起来:“可我这儿也没有畜牧业,改来我家当牛做马没用啊。”   聂铭森想到他拍过谢昭君的照片,这类行径疑似搅基,果断利用兄长投其所好。   他保证:“你想知道我哥什么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讲完,谢昭君就望了过来。   在聂铭森反悔之前,裴京郁觉得有点意思,表示和他一言为定。   这桌的账单已经被谢昭君结清,继而聂铭森邀请裴京郁来家里做客。   “很近,我哥的房子就在怡枫上邸。”聂铭森担心太打扰对方。   裴京郁其实没觉得麻烦,这问题在于自己和谢昭君的关系,直接到人家家里貌似不太妥当。   他打算提议一下,可以去旁边的咖啡馆小坐,然而措辞之际,谢昭君率先开口拒绝。   “你这样不合适。”谢昭君对聂铭森说,“让人晚上来我家,要是传出去的话,我名声多不好听。”   裴京郁:?   他迅速捣乱:“怎么了,你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吗?用这么僵硬的借口不敢让我上门?”   谢昭君缓缓道:“我是看你也很为难啊。”   裴京郁道:“清清白白地去,清清白白地走,我心里没鬼有什么需要为难?”   聂铭森没懂他俩唱的什么戏,总之他夹在中间,分明是被关照的小辈,却觉得自己好多余。   裴京郁跟着他们来到了怡枫上邸,进门的时候,发觉谢昭君已经准备好客用拖鞋,警觉自己貌似上了当。   或许他没出现的话,谢昭君会临时找家庭教师卸下包袱。   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已经太迟了,他性格要强不肯吃亏,内心决定好好敲诈一笔。   另外一边,聂铭森主动倒水,搬椅子进书房,裴京郁见状,拿起他的习题册。   姓名栏上字迹歪歪扭扭,用水笔写着:聂铭森。   既然是同母异父,Alfred可能不姓聂?裴京郁琢磨着。   然后他止住了走神,翻页去看作业题。   裴京郁的成绩很优秀,高数和概率论都是满分,这种程度的题目不在话下。   而且,他的职业性质需要频繁沟通,使得他非常了解如何做引导,自有一套实用的讲解办法,辅导功课这种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坐在他旁边,聂铭森听得也更加认真,耗费没到一个小时,就搞懂了掉队的知识点。   “你还有问题么?”裴京郁道。   聂铭森崇拜地说:“裴老师,我没有了。”   “那我有。”裴京郁单手拖着下巴,懒洋洋地一笑。   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你哥做的是什么工作,你仔细讲来听听?”   其实聂铭森真的不太了解,在初三生的眼里,投资银行和储蓄银行并没有区别,更别说里面的细分业务。   不过裴京郁直白地问了,自己总不能与人大眼瞪小眼。   他联系到谢昭君的近期行踪,努力描昭:“全球各地可飞,要牵线好多不同的人,大家说话很费劲,我妈妈说这个比正常服务业还累。”   说起这件事,聂铭森忍不住吐露。   “因为我哥这日子太辛苦,我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学习太好也就这么一回事,清华毕业还是要到处卖笑。”   裴京郁听完惊呆了,认为不能让Alfred这么间接荼毒青少年。   尽管聂铭森读国际学校,不用参加中高考,可当下学习依旧至关紧要,裴京郁让他别胡思乱想。   随后裴京郁压低声音,纠结地问:“话说你哥叫什么名字啊?”   聂铭森匪夷所思:“啊?你们坐一块儿吃饭,叽叽喳喳吵半天,你连我哥名字都不清楚?!”   被这么灵魂发问完,裴京郁来不及解释,听到书房外传来动静,赶紧暗示聂铭森嘘声。   紧接着,谢昭君推开门。   “九点半了,聂铭森,你不要耽搁别人太久。”他道。   聂铭森懂事地说:“嗯嗯,今天辛苦裴老师了,哥,你开车送他回去吧。”   裴京郁摇摇头:“不用,总共没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聂铭森这时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感觉很虚弱,幽幽地说:“那让我哥走路送你回去吧。”   步行回公寓不过一刻钟,裴京郁没继续客套着浪费时间。   他离开之前,又和聂铭森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让人假装自己从没打听过那些信息。   聂铭森乖乖朝他比了个“OK”,裴京郁选择信任他一次。   夏夜沉浮玉兰香气,两人下楼走在路边,裴京郁与人肩并着肩,莫名有些别扭。   待在Alfred身边,他似乎经常感到失控。   离得近了似乎有压迫感,离得远又显得不自然,裴京郁低下脑袋,提着脚边的小石头。   啪。   他整个人三心二意,不慎撞到了谢昭君的后背,但谢昭君刚转过头去看,裴京郁就退开了好几步。   可是这样避嫌有什么用呢?   两人亲密无间地纠缠过也爱抚过,或吻或咬留下的痕迹可以消退,身体的记忆却随血液一同流淌。   裴京郁冷不丁接触到对方的体温,第一时间竟是觉得熟悉,而非生涩和胆怯。   “对不起,我忘了看路。”他撇开头,故意错开男人的视线。   谢昭君同样保持距离:“没有关系。”   裴京郁转移话题,讲起今晚的临时兼职家教。   “我在你弟弟那里拿过报酬了,他学业基础弱,但脑子还算灵光,教起来没有很吃力。”   谢昭君觉得滑稽:“小孩子和你说的悄悄话,几分可信都不确定,也能算是报酬了吗?”   裴京郁意识到自己与初中生交易情报,这种行为似乎有些幼稚,随即不服气地望向谢昭君,逞强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么也对,那我应该找你说要求。”他道。   树荫下蝉鸣聒噪,两人不知不觉消磨一路,在公寓的门口停住。   谢昭君说:“你可以和我提一个任意的愿望。”   他讲得是那么稀松寻常,好像能满足裴京郁的所有想法。   事业上的利益,生活里的方便,亦或者没有限制的钱财数额。   裴京郁觉得他很嚣张,确认:“什么都可以?”   没给谢昭君收回大话的机会,他说:“那天我醒来没穿衣服,你却整个人都收拾齐整了。”   当时裴京郁没说,他觉得两者之间的形象对比太强烈,让自己有些狼狈和弱势,甚至略微地意识到难堪。   “后来看你的体检报告,我觉得医院不太对,身材真的有这么好吗?”   此时他故意这么讲着,微微歪过脑袋,做了个一起上楼的动作示意。   然后他眯起桃花眼,语调有几分轻快,却不是商量和询问的态度。   “你脱吧。”他几近命令道。   裴京郁扶额苦笑,脸却不由分说地红了。   大袜子时空之影这是给我送哪来了,异世界吗,谢昭君人设是崩了吧……   裴京郁本来以为谢昭君在上面讲授“老婆成功学”入了迷,是没有看到他的,结果下场时他分明看到谢昭君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朝他投来热切目光。   随后对方脚步自然,礼貌地从人群中穿过,径直朝着这边走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神色各异。   裴京郁::-D。   对方信步走过来,那张矜贵难言的面庞就这样停留在裴京郁面前,他眼睛直了一下。   “阿郁,我们走吧……” 第128章 时空之影(4)   裴京郁愣了愣,目光不经间略过裴镜嫣一脸吃狗粮的表情,忽然想起她的话。   ……难道这就是“老规矩”?   虽然裴京郁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老规矩”,但谢昭君的意图很明显。   无论是周围人热烈又含着纷呈意味的目光、谢昭君殷切的神色还有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都在温柔地告诉着裴京郁。   ——跟他走吧。   将手伸出去,堪堪几帧,手便被谢昭君紧紧握在手心,依然微冷。   谢昭君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裴镜嫣,开口笑道:“姐姐,我和阿郁先走了。”   彼此还蛮凑巧,裴京郁嫌屋里太闷,走去路边等网约车,期间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对方打开迈凯伦的蝴蝶门,在把醉醺醺的同伴丢进去。   称呼为同伴似乎不准确,他们一个衣着简单,另一个西装领带,完全不像朋友或共事。   那怎么一起从会所出来呢?   望着男人凛冽的眉眼,以及肩宽腿长的侧影,裴京郁略微歪过脑袋,再拿出手机向周柯提问。   他结合出入场所和双方形象,推敲:[这年头又拽又傲的也能做陪局?]   周柯秒回:[夜场的物种确实非常丰富,肯定是嘴甜会来事儿最受好评,架不住有客户天生抖M。]   看到这行字,裴京郁觉得自己悟了,忍不住又往迈凯伦瞄了一眼。   醉鬼已经被塞到车里,男人散漫地靠在门前,低头活动手腕,特别像行凶之后的收场姿态。   他再绕去主驾驶座,发动汽车驶向马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裴京郁在原地怔了怔,而周柯迅速打来电话。   “怎么,你看上谁了?”周柯不怀好意地问。   随意地多看了几眼而已,根本谈不上有好感,裴京郁言辞闪烁。   他含糊道:“你干嘛那么八卦?”   声音听着还挺无辜,周柯有些来气,痛心疾首地质问。   “我派你去会所潜伏,你却打听一棵高岭之树,难道你隔空诊断出来谢昭君是M?我怀疑你在公费找乐子,没把任务放脑子里啊!”   确实忘记来意的裴京郁:“。”   见他不吱声,周柯了然这是心虚。   “我约了松晟下周一吃饭,到时候要是聊不开,我让你亲自来卖笑。”他恐吓。   裴京郁抗议:“投行十个人里八个爱打德扑,业余时间还需要动脑子,和我玩不到一起。”   “混出头的谁不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周柯抽着烟,“知道你领导做业务有多不容易么,我现在就想让你顶上来。”   听着他的数落,裴京郁小幅度地仰起下巴。   “我不喜欢在应酬桌卖笑,这种专业的事就该放手给商务。”   周柯发散思绪:“说起来谢昭君有点受欢迎,商务部的知道了这次的对接方,积极来我这里响应,说是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闻言,裴京郁支棱起来:“那我们反倒该给谢昭君出个门票钱。”   “靠,把人家当消遣是吧?”周柯笑骂。   “这可不敢。”裴京郁勾起嘴角。   他道:“他摆明了是硬骨头,我的牙口没那么好。”   与裴京郁隔着半条马路,合伙人头脑逐渐清醒。   跑车后座空间狭窄,他询问自己能不能换到副驾,谢昭君很没同情心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合伙人诧异。   他追问:“你是不是找对象了,所以副驾是专属座位?”   “不,单纯因为你身上酒味太冲。”谢昭君解释。   他感觉合伙人在泼脏水:“你的揣测有点恶意,专属座位是什么东西,智商但凡超过七十就干不出来。”   合伙人艰难地在后座挪动,没力气与谢昭君探讨智商问题。   他幽幽遗憾,此时的确抱有恶意:“你应该去学习下如何体贴,收收你身上那股精英主义的味,小心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可惜这个诅咒对谢昭君无效:“我不需要。”   按照导航路线,他们在路口掉头,合伙人趴车窗上呼吸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他瞄见之前坐在吧台的身影。   “你快看,这就是缘分!”合伙人指指点点,“路边的光线比店里亮堂,他真的很惹眼,我没有诈骗吧?”   谢昭君没理睬这句感叹,始终用后脑勺冲着他,看样子不解风情。   只是交通信号灯迟迟没有变,谢昭君百无聊赖,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瞥。   这家会所门槛苛刻,能涉足的都是玩咖,青年就站在店门口,歪过脑袋在接听电话。   不知道在聊什么内容,瞧着颇为来劲,说说笑笑之际,他弯起了唇角,神色矜傲又灵动。   刚才合伙人如何形容这位过客?好靓还是惹眼?谢昭君心想,貌似全都有。   很快,有网约车停在裴京郁面前。   四月的街边开满月季,花香影影绰绰沉浮在道路间,双方随即前往相反的方向。   松晟在国贸有一栋独立大楼,谢昭君到的时候,秘书已经等在车位旁。   合伙人被秘书扶出来,她顺道询问正事。   “谢总,蒲音的周先生约我们下周一吃晚饭,您要不要去?”   谢昭君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公司新签的翻译方,据说口碑和水平都不错。   但他向来懒得应付这类交际,对面没有重要到他必须出席的程度。   谢昭君就地取材,让合伙人代为应酬,到了周一连轴开会,几乎忘掉这件琐事。   临近黄昏,家里弟弟打来语音,说起自己今天生日,打听兄长能不能回家庆祝。   谢昭君的经济和生活早已独立,不再与家人同居,见到弟弟这么热情,下意识有一些防备。   他问:“老妈要催婚?”   弟弟很耿直:“当然啊,你每次回来就爱查我作业,总不能是我自己找罪受。”   谢昭君随机应变:“我工作很忙回不来,没有福气吃你的蛋糕。”   弟弟知道这人蔫儿坏,不太容易上当。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打发我们?”   谢昭君熟练地敷衍了几句,继而记起今天本来有场晚宴,但被甩给了合伙人处理。   这时自己想要找点事情加班,一时兴起回忆着翻译方是谁。   谢昭君喊来秘书:“蒲音有没有提供人选名册?我晚上有空,先看一看。”   秘书表示下午刚收到,回头打印好纸质版本,用文件夹装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办公桌上。   晚上七点多,谢昭君处理完公务,拿起了这叠纸,上面的信息很详细,从学习经历到从业证书一应俱全。   他走马观花似的翻到第三页,忽然迟疑地顿住。   右上角照片上有双熟悉的桃花眼。   视线停留了大概两三秒,从那张漂亮面孔移到个人信息栏,名字朗朗上口:裴京郁。   几乎是同时,替他赴宴的合伙人频频发消息。   [周柯有点上道,找来几个花瓶解闷,抚慰了我被新能源伤害的心灵。]   [你不来真的很惋惜。]   [算了,你还是不来比较好,一来这个场子就会被你变成清水局。]   谢昭君嫌他吵,准备拉进屏蔽名单,偏偏合伙人话锋一转。   [你知道么!!我刚看了周柯发的员工简历,居然就是我们前几天遇到的人!!]   看到这条消息,谢昭君嗤笑:[所以?]   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这会儿精神饱满,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光脸蛋好看,学历和经验居然也不错,人家本科很拔尖,和你母校离得近,传说中的学霸扎堆地段。]   [感觉今天缘分没到位,蒲音来了老板和商务,这位裴总监没有露脸。]   [我让周柯喊人过来,他说是有别的工作,惊呆了,大晚上的还干活,怎么和你一样无聊?]   另外一边,裴京郁步伐很是轻盈,只身来到国贸周围的酒吧街。   刚才周柯问他能不能去饭局,松晟的领导想见见他,裴京郁随口编个理由拒绝了。   虽然那边位高权重,值得认真对待,但他同样有架子。   两边都是靠自身本事赚钱,裴京郁的时间和精力也很珍贵。洽谈就走流程约面试,让他大晚上应酬算怎么回事?   要是上赶着过去,反而显得廉价和卑微,这和岗位本身需要的靠谱犯冲。   不明白谢昭君这边在搞什么,感觉自己没被尊重。   不过以自己的初步了解,对方就是一个傲慢又自我的人,这么想想貌似能够理解。   裴京郁还没与谢昭君打照面,率先有了恶劣印象。   和他们撒完谎,裴京郁精挑细选买了一束鲜花,找到好友隆重开业的夜店,走进去时换上了笑脸。   “第一天就这么热闹,差点挤不进来。”他送上花,调侃,“今晚数完钱该看看二环楼盘了吧?”   好友陶奕白在招待顾客,注意到裴京郁来了,雀跃地把他迎进去。   “什么二环楼盘,装修花了我全部身家,年底能回本就不错了!”他接茬。   紧接着,他再关心:“出差半个月累得够呛吧?特意给你留了位置,今晚好好放松。话说你要鸡尾酒还是威士忌?”   裴京郁回答:“看看你家的招牌是什么,我来鉴别一下好不好喝。”   陶奕白摇了摇手指:“那你最好酒量不错,不然没几口就被放倒,得在这儿的沙发上过夜。”   没之前的会所清净,这家夜店氛围喧哗,鼓点紧凑躁动,人群闹得快要掀翻屋顶。   随着台上唱歌打碟,场内逐渐火热,大家混乱地狂欢起来。   裴京郁独自坐在散座上,研究着面前的粉色鸡尾酒。   他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愣头青,但也不是风流在外的纨绔子,工作和生活都很简单,平时并不买醉。   思索着自己的酒量,裴京郁谨慎地抿了一口。   草莓味盖过了烈酒气息,整体顺滑甜美,似乎更像调制果汁。   裴京郁眨眨眼睛,合着朋友是口出狂言,他还以为这杯度数很高。   陶奕白招待朋友非常大方,过了会,服务生又端来果盘和新酒,表示裴京郁可以都尝尝。   隔壁桌看他形单影只,主动邀请一起玩,其中有人说自己很懂得算命。   那人性格爽朗:“算对了送我一杯酒,要是蒙错了你别介意。”   他们的散台有空位,裴京郁从善如流地坐过去。   他好奇要怎么算:“左手还是右手?”   “不讲究。”这人俨然是草台班子,察言观色多过肚子里的墨水。   “你家庭背景很好,工作也体面,教育的话估计留过学,本科是不是在英国?”   裴京郁衣服上不漏品牌标签,可质感和剪裁一看就是上乘货,品味也非常出众。   以他的年纪,如果不是从小吃穿用度就好,没多少人舍得这么开销。   听到他这么分析,裴京郁点头捧场:“我大学在Cam。”   “这些年桃花运不错吧,谈过几个男朋友。”那人动用基佬雷达。   裴京郁的言行举止并没有明显倾向,只是桌上的女生们对他目不转睛,而他毫无反应,大概不在同个频道。   裴京郁失笑:“不好意思,我没觉得有桃花。”   “哥们儿,你这条件怎么可能缺爱?肯定是自己看不中。”对方道。   他再说出万用金句:“没事,正缘就快来了,待会儿去舞池里蹦一蹦,今晚就领取一个。”   裴京郁喝着酒,看不远处的舞池群魔乱舞:“我还是一个人在这儿睡沙发比较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把休息日想得太平静,这句话说完没到一刻钟,周柯居然杀了个回旋镖。   [松晟那边挑了几个人,你也在里面,他们打算聊聊项目细节,你最近有没有空去面试?]   [对了,秘书还没决定好谁带队,想看看你们的语感和匹配度,想出点钱让你们各自翻一份稿子,是谢昭君写的发言。]   换成寻常的客户,周柯绝不会答应这么麻烦的要求。   但松晟毕竟财大气粗,他有意维护关系,在硬气和圆滑之间选择了溺爱。   裴京郁问:[那截止时间是?]   周柯报了个日期,补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头就偷偷摸摸反馈了,我建议你越快越好。]   裴京郁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败坏行业风气。]   周柯安慰:[他们一边跑工作一边忙筛选,你最近正好休假,会战兵力是疲惫社畜对无业游民,优势在你啊!]   裴京郁:“……”   他无言以对,再打开周柯发来的邮件。   谢昭君执笔的原文是英语,通篇贯穿各种术语,需要有深刻的金融意识才能理解,很考验译者的功底。   不仅如此,谢昭君话的很少,这种言简意赅的最难转译,还要揣度对方的情绪和风格。   裴京郁一边看稿子,一边低头喝酒,隔壁桌的看他突然有工作,没再来攀谈。   其中一个男生酸溜溜地说:“来夜店加班,有这么装的吗?”   女生观赏得津津有味,表示这个城市的精英差不多都是这样,自己还见过有人捧着电脑在地铁口临时开会。   男生有些不爽,想查查Cam是哪所野鸡大学。   搜索结果不太如意,跳出来竟是剑桥缩写,他登时变成了哑巴。   心思全在谢昭君的字句上,裴京郁没有注意周围插曲,大致过目完这篇邮件的时候,不知不觉喝了几杯霞多丽。   好棘手,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心里嘀咕着。   不管是尚未清晰的形象,还是冷淡精准的措辞,谢昭君都让自己有一种难以驾驭的失控感。   裴京郁转而郁闷,他的钱我真的有本事赚到手吗?   “如果桃花运能分到甲方运上就好了。”他单手撑住脑袋,开始做梦。   不开口还好,他一出声,尾调软绵绵的有些拖,与往常清亮平稳的声线很不一样。   裴京郁若有所觉,蹙着眉看了眼桌面,霞多丽和雷司令已经空杯了,还剩下些鸡尾酒。   这玩意也很牛么?甜得和饮料一样,不至于吧?   话说陶奕白真是个清澈的好人,脑子里全是二手房价和摇车牌,不会高谈阔论大宗商品、货币政策、监管解读……   还有什么来着……   裴京郁忽地头脑空白,继而迟钝又有教养地想,陶奕白请了这么一桌,自己不应该浪费。   陶奕白这会儿特别忙碌,走五步路能被三桌客人喊住,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去招待朋友。   他走去散台一看,裴京郁保持着右手托下巴的姿势,看着远处安静地发愣。   “你醉了?”陶奕白在他眼前挥了挥。   裴京郁缓慢地抬起眼:“没有,我在思考。”   陶奕白道:“敢问你在想什么?”   “谢昭君洒六千块钱让我尝苦头,我砸八千块钱能不能给他吃巴掌。”裴京郁认真道。   陶奕白茫然:“谢昭君是谁?你们怎么玩得那么野?”   紧接着,他一扭头,看到桌上全是空酒杯,诧异地摇了两下裴京郁胳膊。   “别告诉我这都是你解决的,你喝那么多干嘛?要是被人带走了多危险?”   裴京郁不被摇还好,被晃完以后头有点晕。   不过他镇定地说:“我有数,刚还去了洗手间,你路痴的话可以找我当导游。”   陶奕白:“……”   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裴京郁的脸色,这人脸颊泛着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但端端正正地坐着,应该没有醉得太厉害。   陶奕白一时抽不开身,随即让服务生过来。   “我朋友有点上头了,你送他去旁边的酒店开个房。”陶奕白嘱咐,“手脚稳当点。”   裴京郁闷闷不乐:“我不用帮忙的,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动?”   说完,他搭着桌沿,立即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没腿软。   陶奕白大为震撼,原来裴京郁这么有海量!   “我没有怀疑你的酒品。”陶奕白钦佩地说,“主要是我不让人看着点,有点愧对于你这张脸了,万一有人要当畜生呢?”   裴京郁道:“那我会当场给他做绝育。”   陶奕白还是有点不放心,看裴京郁拎起风衣离开了,让服务生尾随着确保安全。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裴京郁是环球客会员,很快办理好套房。   服务员杵在门口,没敢再上前,瞧着裴京郁拿起房卡往电梯走去,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   于是他安心地去交差了,但他如果靠得更近点,瞧得更加仔细,大概会两眼摸黑。   裴京郁垂着浓长眼睫,一本正经盯住房卡上标注的“1307”。   然后他冷静地犯起少爷病:“1301看着风水不好。”   裴京郁看着谢昭君阖上眼睛,他眼尾被拭去但仍然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哪怕这是一场“游戏”、是一次“旅行”、是一个“梦”。   他也还是……   难以不付出真情真心。   声音散去,太阳被云层掩埋,裴京郁的面孔上也被泪水淹没。   他颤抖着,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第129章 时空之影(5)   其实谢昭君本人并不喜欢下雪的天气,但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就喜欢在雪天的时候出来走走。   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被茫茫大雪覆盖着,苍白得令人眩目,天大地大都是一个样子,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每次都是如此。   外面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谢昭君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每一次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又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却总是说不清楚原因。   伸手挥去长椅上面最后一层薄薄的白雪,他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公园里的凛冽冬景,总感觉眼前的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和以前一样。   自己好像正在习惯着等待。   谢昭君垂眼。   不,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等待。   对方这一次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出现呢?   因为裴京郁没有出席饭局,合伙人惋惜地吐槽了一阵,不过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没再分神与谢昭君闲聊。   谢昭君大致翻完蒲音的简历,秘书与他汇报进度,说初步定下了几位口译专家,之后会进一步沟通。   “你们选出来的都有谁?”谢昭君问。   秘书随即查找记录报出名字,谢昭君耐心地听着,叠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他道:“裴京郁不是语言专业出身,也没有足够的参会经验,为什么在里面?”   秘书愣了愣:“他虽然阅历不多,但每次都做得很稳当,我听过他的会议同传,功底不比别人差。”   她再揣摩:“谢总,您要划掉他么?”   谢昭君没这个意思:“不是杨牧川被蛊昏了头,抛下道德想泡人就好,到时候丢松晟的脸面。”   杨牧川就是那位咋咋呼呼的合伙人,作风颇有一些浪荡,秘书对此心知肚明。   秘书有些庆幸地解释:“和杨总没关系,蒲音那边规规矩矩,他也跟着保持职业素质。”   谢昭君没有别的问题了,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乘电梯时接到母亲的来电。   “是不是小铭说漏嘴,所以你故意不回来了?”谢母兴师问罪。   谢昭君替弟弟揽锅:“是我自己猜到的,除了理财和相亲,我在你这里好像暂时没有别的功能。”   谢母道:“你又没同意相过,这次是人家特意找上门,问你是不是单身……”   谢昭君打断:“我现在刚下班,真没那个空,也没结婚的想法。”   谢母脑筋急转弯:“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谢昭君冷硬地回答:“我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别人打乱。”   “阿树。”谢母说,“你现在回公寓能干嘛?没有人等你,一个人住着从来没觉得无聊?”   谢昭君简直刀枪不入:“这么多年我都是独居,不需要别人等,感觉特别自在。”   母子俩没有谈拢,谢母放弃改造这颗石头,叮嘱他最近昼夜温差大,要随身多备一件衣服。   谢昭君闻言应声,瞥了眼自己拎着的西装外套。   他早就独立惯了,不用被提醒,能够照顾自己。   不过他淡淡地应声,让母亲也注意身体,挂掉电话之后沉默片刻,继而打开了朋友圈。   弟弟晚上庆祝生日,刚发照片炫耀,今年收到了一整墙的礼物。   他与自己隔了十来岁,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但这个重组家庭并没有狗血矛盾。   两方都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相处温馨安稳,反倒衬得谢昭君扎在里面,怎么看怎么多余。   好在谢昭君人格成熟完善,不是敏感的小男孩,自有事业风生水起,没工夫纠结这点寻常世故。   他看了一会儿礼物照,再掐掉屏幕。   多得是人挤破脑袋想讨好谢昭君,却连门槛都踏不进,整墙的高达玩具在他眼里如同幼稚园过家家。   不过,谢昭君抛了抛车钥匙,看着空荡荡的地库,和安静蛰伏的超跑,莫名地不太想回公寓。   确实回去了没什么事可做。   周围大型企业扎堆,配套的夜间娱乐活动很丰富,纸醉金迷的热闹场所遍地开花。   在公司对面,好像还有一家夜店新开业,但谢昭君不喜欢那么混乱的地方。   他去了附近的静吧,今晚不是第一次来,习惯性独自落座在窗边,再点了杯黑方威士忌。   “我们换了夏季酒单,您要不要试试?”调酒师问。   谢昭君微微颔首,追加了一份新品套餐。   他往常虽然有应酬,但鲜少饮酒,更不会贪杯,偶尔来静吧打发时间也是点到即止。   今晚谢昭君用酒精配纳斯达克指数,预估的走势整体高位震荡,美联储政策立场摇摆不定,叠加起来让人烦心。   他不禁多喝了几杯,自觉头脑尚且清醒。   可这样一定是不能开车了,谢昭君抬腕看时间,下单代驾填写车型和住址。   很快,代驾平台打电话。   客服解释:“您的车是Huracan吗?值班的司机没驾驶经验,不敢硬接超跑的单,到时候有个万一负责不起。”   这里是繁华地段,大半夜打车也要排队,谢昭君懒得折腾了,干脆就近开一间房。   五星酒店有一套成熟的大客户管理系统,前台看到谢昭君的录入信息,自动提供出最好的套房。   “1301。”前台报出房号。   紧接着,她殷勤地说,“我们有24小时厨房,您有需要的话随时呼叫内线。”   谢昭君接过房卡,上楼的时候,感觉到有点头晕和气闷,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走路和说话能保持正常,不是醉得太严重,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然而谢昭君的注意力太分散,忘了确认房门是否关紧。   反手关上的时候听到碰撞声,实际朝外细了一条小缝,倒是不至于被窥探房内情况。   但问题在于这门一推就开。   裴京郁摇摇晃晃从电梯里出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从身体勉强平衡,到倍感天旋地转。   最初没觉得难受,逐渐泛上来的后劲却很大。   他特意揉了揉眼睛,再看到“1301”的数字牌,没多想便拿出房卡。   机器发出“滴滴”的错误提示声,裴京郁困惑地垂下脑袋,却发现门已经自动打开了。   于是他进去以后反手关门,扶着墙先躺到了沙发上。   胡乱地感觉到手边有什么东西膈着,裴京郁先是警惕地顿了顿,继而小心翼翼摸索着,确认这是一件外套。   他无法思考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陌生西装了,鼻尖嗅了嗅上面的气息,是清爽又沉稳的木质调香水味。   然后他就和小动物筑巢一样,将好闻又好摸的衣服团了团,趴在上面昏昏沉沉。   谢昭君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有个清瘦的人影躺在屋里,侧着看不清长相。   喝多有一定可能会产生幻觉,可谢昭君不觉得自己糊涂到了这种地步。   “你走错了?”他疏离地问。   对方似乎没听清他讲话,有点难受地轻哼了声,谢昭君不情不愿地走近一瞧,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裴京郁。”他记得这个名字,也看到了对方掉落的房卡上标注1307。   合着是个近视眼?   他嗤笑:“醒醒,我让前台带你回你的房间。”   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裴京郁这会儿反应迟钝,浑然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   他嫌男人太吵,把脑袋埋进了那件外套里。   看到西装被当枕头,谢昭君磨了下虎牙,想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抽掉。   然而裴京郁蜷缩起来,身体线条轻盈柔软,姿态有几分可怜意味,似乎可以整个抱起来。   谢昭君原先想把裴京郁拉走,手指还没碰到皮肤,先一步缩了回去。   “我去打内线。”分明都是男人,他的视线却下意识地回避。   裴京郁浑浑噩噩,从衣服里探出脑袋,模糊地看到一抹轮廓。   光鲜亮丽的纯色衬衫和西装长裤,金融过敏的一看就起反应。   放在平日里,裴京郁会选择绕道走,但今天很有骨气。   “哪里来的啊?你不准走,交代清楚你是谁。”裴京郁迷糊开口,颇为严肃地准备审判。   谢昭君闻言扭过头,再听到他困惑:“我也就今晚没给松晟赶稿子,他们派你来奴役我吗?”   谢昭君听到自己的公司名字,忽地有了兴趣,顿住步子没急着呼叫酒店。   “我是松晟的又怎么样?”他请教。   裴京郁撇了下嘴,磕磕绊绊地发脾气。   “打个电话让我去晚宴,正经生意是你们这样做的么?还有谢昭君写的什么发言稿?发封邮件就要我做笔译!”   他浮现出有关稿件的记忆碎片,嘀咕:“我本来今天有桃花运的,都被他的货币分析冲掉了,只能像诅咒的一样睡沙发……”   谢昭君不肯背黑锅:“他的本事有那么大?”   他的语气习惯性有一些冷硬,裴京郁恍惚地愣了愣,感觉猝不及防被凶了下。   他垂下细长脖颈,半张脸埋在人家的衣服里,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谢昭君没有哄人的经验,看对方红着眼眶不吱声,登时不清楚该怎么收场。   没提前约过时间,临场让裴京郁来吃饭,确实不尊重人。   可这是杨牧川的所作所为,难道自己要分担?   谢昭君打算把杨牧川喊来,与裴京郁道:“这边的过错会给你道歉,说吧,你要什么补偿?”   裴京郁半梦半醒,觉得屋内有些燥热,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说起来有些委屈,内容则属于流氓:“你们赔我老公。”   谢昭君:“……”   本来他已经打开杨牧川的拨打页面,被裴京郁这么一搞,他想了想,无语地关上手机。   裴京郁明显醉得一塌糊涂,要是直接把人塞回旁边的1307,万一出点事情没法解释。   难道要自己看着?   谢昭君觉得荒谬,第二天对方赖上他怎么办?   越想越晕,谢昭君打住思路,决定去冲个澡再说。   怕裴京郁中途乱跑以至于跌撞摔伤,他将对方打量一番,再抽出了条纹领带。   裴京郁不说话的时候,形象看起来很乖,甚至有几分欺骗性。   他见到谢昭君走过来,还往里面缩了缩。   他懵懵懂懂:“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有要你肉偿。”   谢昭君也没有多清醒,几近命令:“伸手。”   裴京郁的潜意识里很是犹豫,可惜此刻大脑如浆糊,没有办法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只伸出了右手,紧接着,被谢昭君捆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下裴京郁没法自由活动了,谢昭君很满意。   裴京郁对此迷茫,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捆住,酸涩的眼眶又有了水意。   这样的神色容易让人动摇,谢昭君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冒出这念头没两秒,裴京郁自以为狠辣地开口。   “果然是松晟出来的,公司风气有问题,私下里也欺负人……谢昭君估计和你差不多讨厌。”   谢昭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再笑:“既然谢昭君不好相处,那你还要去招惹?合作是双向选择,你可以知难而退。”   裴京郁随便吹牛:“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会拿下他。”   谢昭君瞥了他一眼,裴京郁又往西装外套里钻。   懒得与醉鬼继续纠缠,谢昭君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裴京郁闭着眼,呼吸非常浅。   谢昭君走到他面前,想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裴京郁很轻易被惊动,困惑又戒备地睁开眼。   男人披着酒店的睡袍,眼眸漆黑沉静,发梢还有一股水汽,也正在打量自己。   裴京郁怔了怔,好像刚才没见过他,也没与他产生过争执,换身衣服一下子就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装小白兔可没用,谢昭君冷心地指挥:“你到床上去,我今天睡沙发。”   裴京郁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讲什么,喃喃:“我想去浴室,快要化掉了。”   今晚被灌了好多酒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这时候却觉得难耐。   心跳不受控制加快,整个人都被燥热笼罩。   最初谢昭君以为他想洗澡,去浴缸放完水再出来,又见裴京郁并着腿磨蹭了下。   谢昭君僵硬地转过弯来,不止觉得裴京郁醉了,自己的酒气好像也没散干净。   没有顺着去深想,谢昭君这下将裴京郁拎了起来。   “裴京郁,你一股葡萄酒的味道。”他打开淋浴器,“这么来劲没吃助兴剂吧?”   裴京郁半阖着眼,软绵绵地靠着男人。   浴室没有空调,他忍不住解开扣子,碍着手脚不利索,向谢昭君抛去求助的目光。   谢昭君跟着被热水打湿,迟钝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录视频为证,免得你明天早上讹我。”   裴京郁不在一个频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高,我下巴可以放你肩上,不行我站不稳……哪里来的腹肌啊?我也想练。”   谢昭君想让人闭嘴,但裴京郁说话间,温热吐息无意拂过他的脖颈,引起酥酥麻麻一片。   于是他又想推开裴京郁,拉拉扯扯之际,两人被被彻底打湿。   裴京郁脸颊潮红,浮着一层薄汗,目光半天没有焦点,整个人湿润又迷离。   很闷,好热。   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想。   在蒸腾的水汽里,谢昭君后知后觉,自己被裴京郁折腾得昏了头。   他知道太热的环境加快代谢循环,容易让人醉得更厉害,所以刚才冲澡用的是凉水。   这会儿他没顾及到,两人如今已经被淋透。   而谢昭君是感觉很晕才记起这茬。   静吧里几种饮品混着喝,配料也不清不楚,此刻除了酒的余韵,还滋生出燥意。   之前被压制着,堪堪蛰伏在他的血液里,苏醒时难以忽视。   裴京郁对当前情形一无所知,看谢昭君不再动了,好奇般蹭着对方喉结。   他们靠在墙角,好似亲昵依偎,裴京郁重心摇摆不忘得寸进尺,与之贴得更近。   下一秒,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被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唇角。   那是一个暗示性很强又极有占有欲的动作。   裴京郁微微歪过脑袋,没有任何畏缩,低头咬住了谢昭君的指尖。   痛意里带着酥麻,谢昭君垂着眼看他,而裴京郁得寸进尺,嘴上力道更重。   裴京郁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但不懂神色的具体含义,浓烈,幽深,看得自己很别扭。   他张牙舞爪,想要竖起尖刺:“盯着我干什么,也要让我疼?”   说话间,朦胧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谢昭君的脸上。   停留了大概两三秒,在他颤了颤眼睫的瞬间,谢昭君覆了上来。   端着药走过去,裴京郁把药递给谢昭君。   “有点苦,小昭,你赶快一口气喝了,等会好得快。”   谢昭君呆愣愣地接过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高温让脑子有点短路。   “阿郁,你和我做了一样的梦吗?”   “是啊,我们经历了一样的时间。”   谢昭君垂着眼睛看向水杯里的药,忽然开口:“药很苦。”   “阿郁。”   “我想吃糖。”   “苹果味的。” 第130章 饼干   从时空之影里面出来之后,谢昭君变得更粘人了。   出门的时候不仅缠着裴京郁要好几个早安吻,睡觉之前还要索求晚安吻,就连睡觉的时候抱他都抱得更紧了。   做完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裴京郁看向旁边盯着他看了半天的谢昭君。   对方歪着头回望向他,甜甜地笑道。   “阿郁,今天工作辛苦了。”   屋内不冷,谢昭君的穿着也不算厚,看见对方形状精致的锁骨,裴京郁本来想说还好的念头被自己压了下去。   “嗯……”   他靠在谢昭君肩膀上,蹭着他的肩头,故意唉声叹气地说:“是有点累。”   从酒店离开之后,裴京郁先回了公寓。   之前两人统统醉得稀里糊涂,虽然醒来以后有过清洁,但做得简单潦草,他还是觉得身上有点难受。   裴京郁泡进浴缸里,一边拆开巧克力,一边继续兢兢业业看谢昭君的发言稿。   嘶。   感觉腿根处有些刺痛,他低头认真瞧了眼。   野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虎牙状的牙印留在自己身上,证明着一晚上的荒唐。   不仅如此,还有乱七八糟的暧昧印记,裴京郁皮肤细白,稍一用力就容易留下这些东西。   公寓没买消除淤青的药膏,天知道自己用得上,好在这些痕迹可以被衣服挡住,不至于招来麻烦。   裴京郁仰起脖颈望着天花板,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还是觉得很符合审美。   但那人出入的场合……又是娱乐会所,又是豪华酒店,摆明了很会玩吧?   思及此,裴京郁不再研究谢昭君有什么高论,而是预约了医院的检查。   尽管在屋内交换过体检记录,可他还是不太能放心。   附近的三甲医院平时需要抢号,今天是工作日能捡漏,裴京郁正好排到下午最后一个。   然后,他从浴室出去,通读完稿件,正式开始写译文。   大概到了12点,周柯打来电话。   “好兄弟,中午出来吃饭么?我下午去松晟开会,在看甲方脸色之前,打算奖励自己改善伙食。”   裴京郁横竖也要出门,道:“重油重盐的不吃,香料太多的不吃,海里游的和天上飞的不吃。你想去哪家?”   周柯本来想吃湘菜,感觉被疯狂扫射。   他怒骂少爷病:“你干脆在家吃白煮蛋吧!”   一扭头,两人在潮汕火锅店碰面。   裴京郁去拿调料,难得没有一点辣,周柯怀疑他最近在忌口。   “你都那么瘦了,不可能要减肥啊?”周柯道,“而且你还跑朋友店里喝酒了吧?”   裴京郁在朋友圈发过公开动态,庆祝陶奕白的酒吧开业大吉,周柯昨天忙着应酬,到了今早才点赞。   周柯羡慕:“我在忍辱负重哄客户,你的夜生活居然这么精彩。”   裴京郁扯了下嘴角,心想,夜生活确实丰富,可他笑不出来。   下半场自己甚至一边流泪一边屁股开花。   “话说你今天去松晟干嘛?”他转移话题。   周柯回答:“谈谈项目细节,这么大的会议不可能即兴翻译,我们要对接前期材料。”   裴京郁咬了一口牛肉丸,应声:“你和他们沟通得挺顺利?”   周柯说:“比我想象中的好说话,我就怕他们的老总太强势,昨天一见面还挺圆滑。”   项目由并购组的谢昭君主导,饭局第一顺位就是邀请这号人物。   但据说谢昭君太忙了,合伙人杨牧川代为赴约,与周柯推杯换盏。   杨牧川是投行的高层领导,按地位按态度,也给足了蒲音排场。   周柯耸耸肩:“管他们说的是不是借口呢,谢昭君没来正好,我最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裴京郁有些惊讶:“昨天喊我的不是他?”   周柯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裴京郁蹙眉:“姓谢的不太好搞定,他不想和我们拉近距离。”   “只要团队全力以赴,公对公别得罪他就好,他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周柯分析。   裴京郁点点头,转而好奇:“你酒量怎么样?”   周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干嘛?我是要拉业务的,自然是喝遍饭局无敌手。”   裴京郁不信:“难道你没有上头过么?”   “顶多吐得天昏地暗,脑子还是清醒的。”周柯说。   “我喝多了心里有数,不敢醉到那程度,怕醒来已经签好了卖身契,或者旁边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哥。”   裴京郁用筷子戳着牛肉:“。”   说到这个,周柯敏锐猜测:“你问这个干什么,昨晚犯事儿了?”   裴京郁哑口无言,暂时没编好理由:“。”   “不过你一夜情没什么问题。”周柯幽幽地说,“换成我的话,别人肯定觉得亏了,少说得被敲诈个几十万。”   裴京郁:“……”   行,难不成自己没被要钱,还算遇到老实人了?   事发突然,裴京郁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有多么危险。   他心想,待会儿去医院还要顺路看看,自己器官是否保持完整。   之后他和周柯聊起笔译进度,因为毕业后转行没有经验,裴京郁的事业生涯就是从这种基础业务起步的。   他初中就在海外生活,语感天赋也有优势,既能写出个人风格,又符合业内“信达雅”的标准。   看完裴京郁目前的成果,周柯说:“挺不错,但会不会太锐利?”   裴京郁道:“原作者就这么锋芒毕露,我保留了他的存在感。”   周柯为下午的会议捏把汗:“我怕是要被逼王切碎。”   裴京郁瞧多了五花八门的甲方,周柯比起他更见多识广。   并且两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蒲音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小门小户,裴京郁嘱咐周柯好好上路。   周柯问:“你等下有什么事?今天说话那么哑,感冒了么?”   裴京郁道:“可能是最近风有点大,我被吹得不太舒服。”   话音落下,他暗自匪夷所思,难道自己用嗓子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答案,他总不能去找人确认。   “今天刮沙尘暴呢,我送你一程吧。”周柯上个月新买了一辆大G,兴头上就爱当司机。   裴京郁想要推拒,却无法摆平老油条,就随便报了一个附近的地名。   他说自己去咖啡店酝酿灵感,周柯没有多想,看着他推门进去。   自己挂了四点多的主任号,现在时间还很早,裴京郁想着,要不就在这里磨蹭一会儿?   可惜咖啡店全是实木椅,他毫不设防地坐下去,又吃一堑长一智地站起来。   裴京郁吸了吸鼻子,生怕别人会发现他的笨拙,单手插在口袋里当拽哥。   紧接着,他摸到口袋里有纸团。   这套衣服尺寸很合适,裴京郁在酒店穿上就走,根本没有多想。   现在他打开纸团,发现是酒店的便签,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字迹端正漂亮,落款回敬般注了英文名。   Alfred,裴京郁在心里念着,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   合着这人猜到了自己一出卧室就会跑?   裴京郁困惑地盯着这张纸,没明白对方是在干什么,让自己有事可以联系?   那么纯情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思考这会不会是其他意思。   随后,裴京郁灵光一现,难道是欢迎下次再睡?   ·   “李主任说您有空可以直接过去,他会在门诊科室等您。”   生活助理这么说完,谢昭君微微颔首。   他早上没来坐班,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助理随即汇报接下来的日程。   “下午有一场对接会议,周总和蒲音的几位副总要过来,您参加么?”助理确认。   谢昭君那段时间没什么事,答应会过去旁听。   助理无意瞄到他的电脑屏幕,正巧是蒲音的人员信息,简历上的证件照赏心悦目。   旁边是姓名栏,写着“裴京郁-Fannar”。   长得真好看,助理眼前一亮,但是自觉没多瞧。   之后他安静地离开,很快被八卦的员工包围。   大家左一句谢总心情如何,右一句谢总状态怎样,询问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是连年假都不休的人,为什么上午没来公司呀?”   “对啊对啊,他出差还会改工作号的状态栏呢,飞机上都会秒回消息,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本来首席就不要求固定坐班,事业狂终于不卷了就偷着乐吧。”   助理哪敢在背后暴露上司隐私,让他们赶紧去做正经事。   他无奈:“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们是要改行当狗仔?”   另外有人搭话:“新鲜嘛,今天杨牧川发现他不在,说事发突然肯定有猫腻!”   宽敞的茶水间,一群人拿腔拿调抓重点。   “猫腻?”大家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有冷淡的嗓音插进来。   “红茶泡得太浓了,喝着确实腻,麻烦你们让个路,挤在门口我没法倒。”   他们当即如遭雷击,自觉挤到角落,看架势就差给上司铺出一条红毯。   谢昭君没理睬他们,迈步到了水池边,径自倒掉温热红茶,换成了一杯冰美式。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之前讨论得热火朝天,现在主角就站在跟前,他们却一个比一个惶恐。   员工们顾不上瑟瑟发抖,着急地退出这方空间。   但他报出某个名字,那人刚才跳得特起劲:“你的粉底液借我用一下。”   那人慌张:“哎?我一个男的,怎么会用化妆品?可能帮不到您啊!”   “你上次在公司来不及下班,半夜躲来这里开女装直播,被我看到了。”谢昭君决定从今天起不再做好人。   旁观者纷纷石化,那人心如死灰:“对不起,好的我知道了。”   谢昭君脖颈上被咬出吻痕,不是很明显,乍看像是发红的蚊子包。   他特意换了衬衫,勉强遮掉一点,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穿高领了,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挡住。   等会儿要参加会议,形象齐整在他看来是最基本的教养。   那人的粉底液与他肤色接近,谢昭君盖在吻痕上,脑海闪过裴京郁的脸庞。   不知道裴京郁在干什么。   他再嗤笑,感觉裴京郁的素质不高,自己哪怕同样醉了,也知道不能咬在这种地方。   下午两点一刻,周柯与蒲音的高层准时到访。   “昨天没能见到谢总,我还跟杨总遗憾呢,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周柯热情地伸出手。   谢昭君与他回握,顷刻便放开。   他慢条斯理地说:“抱歉,昨晚实在是有事走不开。”   周柯笑着跟他往楼上走:“多大点事儿啊,饭局上就是瞎聊,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挪在大楼里。”   谢昭君看起来很有高冷感,性格也不太外放,周柯观察了一圈,下属们对他也多是敬重。   因为这么一个最初印象,周柯差点以为谢昭君会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实际上完全相反,谢昭君貌似是懒得人情拉扯,到了谈判桌上就是另外一种样子。   不仅三言两语能把条条框框理清楚,而且轻而易举就掌握全场节奏。   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对面,周柯必须时刻专注,才不至于方向完全被谢昭君带着跑。   整场会议熬下来,周柯倍感吃力,在结束时猛然塌下肩膀。   大客户部的同事与谢昭君攀谈,谢昭君这时收起了强势,谈吐风度又保持着距离。   在同事提起稍后组个晚宴的时候,周柯附和了几声,但是谢昭君说不凑巧,等下他还有私事。   “下次我来请各位。”谢昭君道,“等口译团队定完人选,大家要辛苦好一阵。”   周柯见缝插针:“哈哈哈确实,我中午和裴老师吃饭,他还在为稿子操心呢。”   谢昭君略挑眉梢:“裴老师?”   “裴京郁,我们这儿的总监。”有人周全解答,“超人气选手。”   “为什么这么说他?”松晟的秘书问。   那人道:“我就这么说吧,和他合作过的客户,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往上,都愿意和他长期发展。”   秘书豁然开朗:“那他除了长得好看,一定还有过人之处。”   眼看着两边就要聊起来,谢昭君打断:“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周柯猝不及防,简直被问傻了,没懂谢昭君关心这个做什么。   “潮汕火锅。”他实话实说,“味道还不错,裴老师这人特挑食,难得能多吃点。”   谢昭君意味不明地说:“我听杨总讲过,这位裴老师昨天有工作,晚上没能来饭局,大概是连轴转太累了吧?”   说得一本正经,他心里则门儿清。   裴京郁哪是在干活?分明去了酒吧寻开心,幸亏酒品不是太差,没有暴力上演醉打甲方。   周柯不知道这两人的纠葛,打圆场:“他出差回来没几天,是有一点累,不过已经在做发言稿了。”   “噢,这个不着急的呀。”秘书盈盈插话,“我们更看重风格的匹配程度。”   人群里,周柯瞄向谢昭君,一出门就给裴京郁发消息。   周柯卖关子:[我靠啊!]   裴京郁等在医院的走廊上,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他心情不太好:[有话快说。]   周柯很激动:[我终于看到谢昭君了,这人前一天说自己工作忙,今天顶着吻痕来上班!]   裴京郁睁圆眼睛,感叹,金融圈果然不出所料,光天化日真是没羞没臊!   他不再犯抑郁,打字:[好劲爆,我还以为谢昭君的人设是A级不燃型老房子。]   周柯津津有味,飞快打字就差敲出火星子。   [这家伙脸皮还挺薄,用粉底液还不是遮瑕膏,总之抹掉了那个印记。]   裴京郁很佩服:[这你都看得出来?眼睛发射的是彩超光波吧?]   周柯很得意:[最开始我没注意,坐着的时候没法分神,后来快散伙了,我看到他领口好像稍微沾了点粉膏。]   裴京郁思路活络,发散歪门邪道。   [我现在去聘私家侦探,狠狠拿下他的情人,是不是等于拿下了这次项目的带队?]   周柯一听,好无语:[你当谢昭君恋爱脑啊?]   [哪怕人家真是的话,不得把你当场击毙?]   裴京郁想想也对,扫兴地揉揉腰,没有再做白日梦。   这会儿临近下班时间,医院过了高峰期,候诊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挂了主任的号,前面都是疑难杂症,裴京郁等得昏昏欲睡。   这两天身体疲惫,情绪也大起大落,一直处在透支的状态里,他这么放松后,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裴京郁被护士叫醒的时候,挂钟已经指向五点半了,窗外火烧云浓烈得有了艳色。   “不好意思,主任临时被叫去ICU了,刚刚才回来。”护士解释着,“您现在进去吧。”   裴京郁温和地表示没关系,随后走进诊室。   从小他就对医生又敬又怕,这回担心自己临场语无伦次,特意打了草稿描写病情。   这时,他打开备忘录,开头竟是一句“连尾椎骨都在发酸”。   ……自己在外面困得忘记文雅,彻底口无遮拦了是吗!   不过,他的确感觉四肢和生锈了一样,裴京郁坦白了如何难受。   现在都是电子病历,说完之后,他眼睁睁看到医生敲下“纵欲过度”这四个字。   裴京郁很想反驳,但被事实噎住。   他再听见医生询问:“有没有发现破口?或者哪里可能有肌肉拉伤?”   “还、还好?”裴京郁习惯性逞强,语气有点犹豫。   医生没质疑回答的真实度,但注意到他的身后。   “您好,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您可不可以先等我一会儿?”他说。   裴京郁进来的时候,走廊空空荡荡,加上心情紧张,所以门敞开着忘记关上。   此时此刻,裴京郁扭头过去,瞧见的面孔意外眼熟……   怎么是自己的一夜情对象!   为什么他也会来看病?裴京郁咬住嘴唇。   难道两人考虑得一样,生怕对方有所隐瞒?自己明明长了一张值得信任的脸……   “如果你自我感觉还行,那就不用开药了,年轻人多休息几天就好。”医生向裴京郁说,准备收工。   裴京郁顾不上更多,连忙真诚地交代。   “还是有的,麻烦帮忙开一些可以吗?”他道。   医生耐心问:“你的伤都在哪里?用不用到里间去,脱下来检查一下?”   裴京郁张了张嘴,愣是没有回答,不自觉又想去看那位“Alfred”。   “不用这么拘着。”医生捉到这个小动作。   “你眼巴巴看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替你疼,人家也不知道你哪里要涂药啊。”   事已至此,裴京郁绝望坦白:“胸口,腰,还有腿,膝盖……”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心虚什么?   该愧疚的明明是对方,看着衣冠楚楚,居然留自己满身痕迹。   来这里也是出于保护意识,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安全感,来寻求帮助再正常不过。   医生敲键盘开单子:“膝盖?”   裴京郁埋着脑袋,难以启齿:“跪久了,也说不定磕到了,有两块淤青……”   话语声里,医生瞥了眼谢昭君,确认下一位患者有耐心等下去,再语重心长地与裴京郁开口。   “小伙子,你说你是第一次,摊上了什么人,欺负你没有经验,也不能搞得这么狠啊?”   “你早点断了,别再和这种狗东西玩。”他建议完,还寻求认同观念。   医生对谢昭君道:“我说得对吧?”   “饼干里面的夹心有很多种味道……”谢昭君垂下视线,从下颌脖颈下移到裴京郁的领口,目光幽深,手指也在蠢蠢欲动。   “我还是好饿。”   “所以我想再尝尝……今天的阿郁是什么味道。”   ……   深夜。   “阿郁,你睡着了吗?”   “……还没。”裴京郁有些困顿,强撑着精神,回复的速度都慢好几拍。   “给我一个名分吧,老婆。”   谢昭君突然道。   裴京郁的觉一下醒了大半,从对方怀抱里抬起头,谢昭君的眼眸中是还没有褪去的情潮色彩,融合着冷清月色,有种迷离的美。   “国内不允许,去国外吧,怎么样?”   “哪怕是在时空之影里,我们也还没领过证,好不好嘛……”   “好。” 第131章 我愿意   庭院里面的花争相开放,春光清浅,笼罩在院子里像是蒙上一层薄纱。   裴京郁手靠在窗沿上看风景,阳光正好,斜斜洒进来落在他身边。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肩头微重,谢昭君下颚抵在他肩上。   裴京郁呼吸一顿,放在庭院里的目光收了回来:“小昭,不是有事情要忙吗?”   谢昭君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些,滚烫气息洒在他耳侧:“刚刚……提前忙完了,就不用走了。”   “阿郁,今天天气真好。”   “我也觉得,今天心情都变好了。”   漫步在商场里,从很多奢侈品店旁路过,谢昭君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扬唇道:“阿郁,要不要再买点东西?”   “够了够了。”今天花出去的钱如流水,裴京郁连忙摇了摇头。   好像想到什么一样,他竟然笑了一下。   “小昭,你知道吗,前天我做了一个梦。”   京市,国贸中心。   超甲级的写字楼临近长安街,盘踞于整座城市最好的商业地段,晚上八点灯火通明。   正值春夏换季,淅淅沥沥地下着阵雨,出租车停靠街边之后,裴京郁抬手打开后座门。   “裴总监,来了吗?十万火急!”耳机里有同事通风报信。   “周总今天一直在焦虑暴走,快把仙人掌拔秃了啊!”   裴京郁利落地撑开长柄伞:“我在楼下,这就到。”   与此同时,出租司机拎出后备箱的行李,裴京郁特意调小通话音量,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熟门熟路走进大楼前厅,裴京郁摁下电梯键,看着数字从65开始往下跳动,无聊地在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他刚坐国际航班回来,路上有人搭讪,递来这么个东西。   潦草扫过一眼,看到对方就职于某家证券公司,随后抬手扔到垃圾桶里。   那个圈子外表光鲜,实际出了名的乱,虽说不能用刻板印象给人贴标签,可自己没有一探究竟的兴趣。   总而言之裴京郁对金融男过敏。   不过他的老板周柯热衷与这些人做生意,毕竟玩钱的讲究体面,预算费用自然很阔绰。   裴京郁来到28楼,这栋房是复合办公体,有不少公司租用场地,他所在的跨国语言公司包了一整层。   公司在翻译行业名列前茅,录用门槛很高,国内办事处刚起步没五年,走精简路线,所以人数不多,环境宽松舒适。   处处装修得高档敞亮,标牌上的名称很显眼:蒲音。   刷了权限卡走进去,大家瞧见裴京郁回来了,纷纷笑着与他打招呼。   有人调侃:“我说怎么空气莫名其妙变得清新,原来是方圆三公里冒出了帅哥。”   “也可能是我带来的伴手礼比较香。”裴京郁八面玲珑地接茬。   他拿出包里的礼物:“几盒榛果巧克力,各位加班辛苦了,分一下垫垫肚子。”   出差半个多月,落地就被喊到公司,他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但没人能从他身上瞧见疲惫,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裴京郁长得漂亮,是无可置疑的美人长相,皮肤白净细腻,被灯光照着好似能透光。   桃花眼轮廓优美,眼尾处微微上挑,显得明艳而有锋芒,右边有一颗褐色浅痣,恰到好处地淡化了攻击性,这样的形象很容易成为被亲近的焦点。   “周总在办公室等您了。”助理上前询问,“您要不要喝点东西,果汁还是咖啡?”   裴京郁朝她笑:“麻烦帮我倒一杯冰拿铁吧。”   助理开心地去做饮料了,茶水间新换了豆子,风味比以往酸涩,苦得裴京郁微微愣住。   表情闪过瞬间的空白,他继而悄悄咬了下嘴角,把杯子放到桌上,之后没敢再动过。   在他对面,周柯絮絮叨叨地开口。   “想着你之后要倒时差,再特意跑一趟公司也麻烦,干脆今天顺路绕过来算了,有个大项目最好提前通个气。”   裴京郁点了点头,听周柯说起最近接触的一家头部投行。   对方最近准备主办活动,这边争取到合作,负责现场的交替传译。   交传顾名思义,发言和翻译穿插进行,多个语种当面沟通的时候,翻译员夹在中间适时转昭,这在业内属于精尖服务。   “平台和规模没得说,钱也给到位,当然,他们眼光高得很,光是前期的交涉就费掉我半条命,今天刚签完合同。”   周柯这么讲着,十指交叉握拳,看向裴京郁。   “我们还没有敲定团队人选,你愿不愿意竞争一下?”   他提到的投行叫松晟,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举行的活动规格很高,参与者也很有份量。   这样的合作方可遇不可求,要是走运搭上线,说不定能开发成长期大客户……   裴京郁顿了顿:“我的资历还很浅。”   “经验不够才要抓住机会啊。”周柯鼓励,“小知,总是躲在幕后看上市材料,对你来说太浪费了。”   两人除开上下级关系,也是多年的好朋友,裴京郁并非科班出身,因为周柯的赏识和邀请,毕业后入职了这里。   他这几年来没有辜负提携,陆续考过相关证书,也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如今可以试试更上一层楼。   不过,裴京郁转着桌上的钢笔,有些犹豫:“松晟提过什么预期条件?”   说到这个周柯就无语,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好笑地描昭。   “明面上说是综合评估,以他们找过的那些人,首先形象好气质佳,交传要陪他们对外应酬,脸上不能坑坑洼洼,拉去影视城能分组到《华尔街风云》,我看照片一个比一个腿长。”   裴京郁听得有些头晕,也有点想拔仙人掌了,示意让周柯赶紧打住。   他试图梳理思绪:“请问他们是在选妃吗?”   周柯义愤填膺:“我也嫌他们挑三拣四,又不和他们睡觉,怎么皮肤也要好?!”   裴京郁琢磨:“听上去就难伺候,像是光棍憋久了很会幻想。”   直觉性感到不妙,他趁机说:“我要不还是别惹这类人了。”   可惜话音落下,周柯分分钟变了脸色。   “你的工作态度在哪里?人家出手就是百来万,别说减肥和美容了,哪怕让我跳脱衣舞,一打款我立马清凉上阵啊!”   然后他纳闷,裴京郁也没谈过恋爱,单身狗之间搞什么鄙视链?   再者说金融行业妖风那么大,平日里看着独善其身,背地可没让自己憋着。   他们的私生活肯定比裴京郁丰富多彩,不至于找无辜的翻译员发泄想象力。   裴京郁想推辞没成功,反而被教育一顿,暗落落地移开眼。   他嘀咕:“噢,他们是单纯的爱装又事多。”   紧接着,他在心里说坏话,逼王就是麻烦。   在公司交完底,周柯也要下班了,见外面阵雨没停,开着越野顺路送裴京郁回去。   裴京郁在附近租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做高级翻译收入不菲,能供他过上优渥的生活。   尽管这段时间被派遣在外,但有保洁按时上门打扫,公寓维持着整洁干净,随时欢迎主人回家。   泡了一会儿热水澡,裴京郁钻进被窝,之前在商务舱睡过觉,现在还不是很困。   他打开微信列表找出本科同学,这人目前任职于松晟的并购部门。   裴京郁寒暄了几句,随后开门见山,询问这次合作谁有话语权。   同学开朗健谈,这件事也算不上秘密,直率地说由他们组内讨论筛选,最后交给并购组的老板过目。   “我们要求很多。”同学袒露,“和颜控没什么关系,说白了不缺人,各方面卷得厉害。”   他补充:“老板本身在工作上特别挑,我们把名单送上去,肯定希望他看完能一次性通过,也就会把门槛设高点。”   裴京郁好奇:“你们老板的脾气怎么样?我可能会和他打交道,在学习如何驯服霸王龙。”   同学回答:“我很少有资格和他说话,这一块怕是帮不到什么忙。”   他话里有些无奈,语气则恭恭敬敬,裴京郁捕捉到了钦佩和崇拜的意味。   “这人一打眼就瞧得出来骨子很傲,性格谈不上多好,不是亲和型领导。当然,大家对他很服气,他属于扛得住事的实干派……”同学揣摩着描昭。   并购组交易复杂,过手资金有万亿之多,在公司里地位颇高,能做这个业务的一把手,足以说明对方的工作水平很强。   普遍而言,这类事业狂都有性格瑕疵,裴京郁不太意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   耳边,同学扯远:“我一直有点怕他,上个月和他开指导会,居然有男的缠着他想加微信,吓得我差点心脏骤停,连忙上去护驾。”   裴京郁搭话:“他是同性恋么?”   “算性冷淡吧,他从来没传过花边绯闻,被那男的搭讪,表情臭得和基金跌停了一样。”   同学唏嘘着,话锋一转:“他应该是很受瞩目的类型,你如果能碰见就会懂了。”   名利场上过招,谁有胃口欣赏客户?裴京郁身而为Gay,对此心如止水。   他不以为意地用指尖拨弄枕头,与同学闲聊了几句日常琐碎。   道谢后,裴京郁挂掉电话,同学在聊天框发来老板的名字。   [谢昭君。]   裴京郁瞄过一眼,默默地说,这名字一股精英腔调,让人下意识地想绕道走。   好在以同学的口气,谢昭君的级别非常高,哪怕是松晟员工都很难见到面。   估计自己也不会与之有多少交集,尽量别招惹到逆鳞就好了。   第二天,裴京郁睡到中午,他的工作考勤灵活,出差结束之后有个休息期,没排班可以自由活动。   他本来计划跑苏州看望奶奶,不料奶奶报了旅游团,这些天去武汉赏花了,远比社畜更快活。   正好自己一回来就有事要忙,裴京郁在床上赖了没五分钟,摇摇晃晃地去洗漱。   这几年养成了习惯,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听新闻磨耳朵,屋内响起刷牙声的同时,回荡着流利的RP音。   他就着牛奶吃掉沙拉,再打开笔记本电脑,清瘦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开始搜集谢昭君的信息。   谢昭君的隐私保护意识很强,堂堂首席经济学家,网上居然没有照片。   裴京郁扫过他的履历,国内TOP2出身,硕士在海外名校,做过私募也待过券商,每一行字都证明着本人的优秀,可以说是风头正盛。   校园经历之外,谢昭君的几次投资非常成功,大概是业内人士向往的人生轨迹。   如今升职到高位,裴京郁计算他的年龄,堪堪比自己大了两岁,今年刚满二十八。   投行是很现实的厮杀场,谢昭君可以平步青云,绝对没少熬夜加班。   裴京郁思索片刻,忽地豁然开朗。   怪不得是性冷淡。   他怜悯地想着,怎么年纪轻轻就被工作压榨过度,下班后什么也挤不出来。   只是蒲音到时候会做招待,纵使谢昭君有心无力,这边肯定要主动走个过场,喊一些红男绿女炒氛围。   裴京郁处处考虑周到,提醒周柯记得早些打点,最好摸清对面是什么嗜好。   “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可谢昭君捂得很严实,没人了解他喜欢什么口味。”周柯很悲痛。   裴京郁撑住下巴:“如果没有标准答案,找这阵子流行的比较稳妥吧?”   “最近流行什么类型?是清纯还是热辣?需不需要捏个夹子音?”周柯请教。   被问得噎住,裴京郁巧妙地反问:“我没有包养小白脸的爱好,怎么可能会知道?”   话题进入了僵局,周柯这几天忙得团团转,吩咐裴京郁去探世面。   “摸索一下谢昭君经常去哪儿,然后你蹲点观察,那些人都带什么样的玩伴。”周柯布置任务。   裴京郁陷入茫然,投行狗往常去哪里潇洒?   总不可能白天累得要死,晚上到击剑馆锻炼身体吧?下班时间还端架子装逼?   他从而往解放天性的方向想,查起热门的娱乐会所。   待到差不多晚上九点,会所应该开门了,裴京郁披上风衣出门。   ·   谢昭君从击剑馆的更衣室出来,接到一通电话,公司合伙人在会所喝醉了酒。   “喝掉三瓶黑桃A,趴桌上没再动,大家不好拉他起来,他一个人在那儿碎碎念……”对面说着,忽地吸了口气。   听声音怕是想笑又不敢笑,过了两三秒,对面硬生生憋住情绪,继续描昭客观事实。   “他讲的好像是A股已经完蛋了,这年头指望从股市赚到钱,还不如站街卖屁股。”   这会儿谢昭君刚冲完澡,发梢没有完全吹干,不像白天时西装革履,穿了一身简单又清爽的T恤。   他瞳仁颜色漆黑,浑身有种锐利的英俊和气场。   “有没有闹事?”他言简意赅地问。   那边客气地说没有,报完具体的地址,谢昭君开上迈凯伦,去捞那没出息的东西。   到的时候正好九点钟,合伙人还在撒癔症,泪眼朦胧地看到谢昭君来了,拉着他抽噎上证指数。   谢昭君躲闪开他的手,提醒他以后多照照镜子。   “确实要多看看,以后就靠它吃饭了。”合伙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颊。   谢昭君残忍地说:“我是提醒你最好自觉点,真要改行卖肉的话,只有菜市场会领情。”   醉鬼意识不清,根本不讲逻辑,转而端详起无辜同事。   “哥们儿,你怎么就这么帅啊?”他很羡慕,“你也是炒新能源赔了来这儿当鸭子的吗?”   这人明天有一场报告,谢昭君打算把他丢到公司,自有生活秘书会照顾。   这么想着,谢昭君不屑与之辩论纠缠,慢条斯理地将人稳稳架起后,沿着楼梯一路外面走。   一米八多的男人很重,光是扶着就不容易,谢昭君的姿态却非常自然,步伐不见半点踉跄。   日常的锻炼让他肌肉流畅,不止是花架子而已,谢昭君臂弯有力,线条劲瘦紧实。   路过吧台的时候,合伙人笑了几声,说不远处有个人好靓。   谢昭君嫌他没什么出息,人心为皮囊摇摆,毫无意志力可言。   手上力道一松,合作人险些当场跪地,由此头晕脑胀,没再东张西望。   另外一边,吧台前的裴京郁打了个哈欠。   这家店是邀请制,他刚才报了周柯的名字,才得以顺利进来。   也好在限定的门槛非常高,环境不至于吵闹和混乱。   整家店格调雅致,楼上全是独立的包厢,主要做商务类接待,一楼则是吧台和散座,用于客人们随意聊天。   有几个礼宾在散座暖场,或腼腆或活泼聚一起,哄着中间的客人开心。   裴京郁瞧了会儿,众人逢场作戏,没有新鲜事物值得留意。   他作势收回视线,突然被余光处的画面吸引。   离自己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男人带着酒鬼打算离开,裴京郁侧过脸望着他们,微微眯起了眼睛。   店内光线昏暗,但能看清楚男人很出挑,是匆匆瞥过也能记住的长相。   满座精致考究,他则打扮得低调清爽,反而衬得整个人更加冷冽,好像一柄雪亮刀锋。   这让他在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裴京郁可以确定,不止是自己,有好几道眼神也在明里暗里地打量。   管谢昭君到底喜欢什么呢,裴京郁抛下上司嘱托,注意力已然飘走。   眼前这款比较合自己的口味。   裴京郁每天都带着那个指环,谢昭君同样也是。   谢昭君某天忽然问起一个问题。   关于裴京郁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戒指的问题。   “小昭,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认真地在想。”   “如果是喜欢的人送的东西的话,还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恨不得天天戴在手上。”   “考虑了半天,按照我的审美来看,这个最好看,也最简约和适合。”   谢昭君和他咬耳朵,语调缠绵:“原来是这样。”   “我也觉得这个最好看。”   “说起这个,我那天还想着找你算账呢。”   裴京郁说起这个就露出一个恨恨的神情,对着谢昭君哼了一声。   “那天晚上不是算够了吗?”谢昭君眼睛一亮,连忙眨眼,“难道阿郁还没算够吗?”   裴京郁“暴怒”,红着脸把抱枕扔到谢昭君怀里:“啊啊啊,你给我出去!”   “QaQ。”谢昭君乖乖抱着抱枕,退到了二十厘米之外。   嘻嘻。 第132章 if脑洞1   直到落地窗边漏进几缕阳光,裴京郁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他整整一晚的状态很混乱,有时失控地掉眼泪,有时哑着嗓子在求饶。   酒精麻痹了他的理智,身体的反应却依旧敏感,他青涩地遵循着本能,去追逐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也没想过推拒,被陌生的感官刺激牢牢支配。   到最后眼眶干涩,裴京郁视野模糊,狂欢过后浮上来的不是餍足,转而是难以言喻的空落与不安。   他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下意识地往温暖处靠拢。   梦境黑沉漫长,之前种种如春宵幻觉,好似可以随着酒精一同消失不见。   裴京郁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完全没有睡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整个人被羊绒毯裹着,一时间居然没法动弹,稀里糊涂费劲小半天,然后想也不想就掐掉了闹钟。   [8:30]   自己最近不坐班,怎么突然忘记关闹铃?   困惑一闪即逝,裴京郁轻飘飘地闭上了眼睛,没发现这只手机的型号和自己的有区别。   打盹到九点多,他勉强有了力气,再习惯性摸手机听新闻。   “在研报中指出,美股或保持高位震荡,需持续关注通胀数据,昨夜三大股均短暂回调……”   听着主持人一口流利的播音腔,裴京郁半梦半醒地缩在羊绒毯里,缓慢回复堆积的未读消息。   周柯:[松晟那位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你要不赶紧抱抱大腿?和你竞争带队的那几位都精着呢,你稍微上点心。]   裴京郁武德充沛:[从小骨头比较硬,他的腿在哪里?我没法弯腰捞不到。]   奶奶:[图片]   奶奶发语音,用苏州方言喊他乳名:“绒绒啊,也给你看看花,你下班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多出去放松。”   裴京郁选择性听话:[(?????? )拍得真好看!能文能武的老太太!]   最后是陶奕白发来关心,字里行间颇为敬佩。   [哥们儿,在我店里灌了那么多,你人真的没事儿?还好么?]   那些酒的品质都是上乘,宿醉的第二天没觉得头疼,胃也不大难受。   就是昨晚有过断片,裴京郁只记得怎么来到了这家酒店。   之后他如何找到房间,又如何照顾自己,统统没有印象。   裴京郁纳闷着,伴随理智逐渐回笼,人也有了点精神,想翻个身继续玩手机……   为什么一动弹就感觉浑身都疼?!!   等等,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迟钝地继续想。   腿好像不太听使唤,稍稍抬起来就忍不住颤……   这一缕痛意好似某种指令,让裴京郁登时清醒,被蒙蔽的知觉也跟着恢复。   身上酸软又无力,有几处还隐约刺痛,裴京郁茫然地望向周围,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人没脸多看。   从窗前到沙发再到床边,到处散着皱巴巴的衣服和配件。   甚至还有七零八落的计生用品包装。   并且已经被拆开了。   冲击力太大,裴京郁消化两秒,掀开毛毯坐了起来!   难怪他醒来和懵了一样,酒后乱性和人厮混,居然用掉好几只避孕套,这样能不睡糊涂吗?!   断断续续的记忆涌进脑海,裴京郁深吸一口气,扭头往枕边望去。   床榻上留着男人的体温,这时却不见踪影。   几乎是同时,套房虚掩的卧室门被推开,对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前不久在会所擦肩偶遇,没有交换过姓名。   一夜情,陌生人,裴京郁表情空白,不知道什么的表现才恰当。   身体比理智早一步做出反应,他颤着后背裹紧毛毯。   互相在夜里耳鬓厮磨,床畔的余温都没消散,这时却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紧绷着的脖颈都想缩起来。   裴京郁还以为自己没漏出破绽,佯装冷静地率先开口。   “我昨天喝醉了,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好歹是需要体面的都市白领,他竭力稳住声线,企图直戳问题重点,一举占领道德高地。   他思绪有些乱,补充:“正常来讲这里不该出现第二个人吧?”   男人似是也想解释这事,递来一张东西。   “这是你的门禁卡。”   裴京郁低头看了看,继而扭过脑袋,床头柜的内线座机上贴了这间房号。   ……问罪未半而中道崩殂,这数字和自己的卡片对不上啊!   裴京郁暗落落地移开眼:“。”   男人没有顺势在床边坐下,而是退到了门口的软椅上。   他主动隔出一段距离,显得没有侵略感,甚至冷淡自持。   “我昨晚也不小心喝了很多。”他嗓音低沉悦耳,“所以你进错门的时候,我没让前台处理。”   裴京郁对事情的发酵经过有点印象,自己酒品恶劣在前,导致他们失控走到这一步。   他勉强应付:“抱歉,看岔号码了。如果方便的话,你发我一张收款码,我把房费转给你?”   “我也没有被赶出去睡桥洞,你用不着请客。”谢昭君淡淡地瞥过来。   见裴京郁满脸欲言又止,他补充:“这样不清不楚收了钱,像是在接特殊服务。”   裴京郁卡机了:“。”   屋内气氛陷入微妙的僵持,他们都在等对方提起下一个话题。   裴京郁想说的可太多了,这人的身体是否健康?目前感情状况是什么?   以及这次荒唐的错轨要怎样收场?   问号一个接着一个,没等他做好充分准备,对方已经朝自己走近。   裴京郁有点紧张,硬着头皮抬起脸。   “这是我今年的体检报告。”男人打开线上存档的记录,“没有生病,而且是单身主义。”   他轻易猜到裴京郁的心思,一句话打消了疑惑。   不过,他的气场很容易给人制造压力,即便两人并未产生冲突,裴京郁依旧有些别扭。   裴京郁清了下嗓子,慢吞吞地接过手机。   屏幕上的指标非常好,他扫视过去,还瞧见“胸围102”。   衣服穿得严实的时候,视觉上高挑清瘦,不怎么能看出真实身材,一览无余的时候确实不错,他突兀地走神和分析。   念头一闪而过,裴京郁转而懊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替人家操心胸围准不准?!   他闷闷地把手机塞回去,再翻找记录,证明自己同样没有感染风险。   “我上个月在国外出差,犯了次低血压,正好去做过检查,你有不清楚的可以直接问。”裴京郁职业病发作。   对方流畅地阅读报告:“缺铁性贫血?轻微营养不良?”   裴京郁发觉他用不着帮助,放心地“嗯”了声。   男人恍然大悟,语气很淡地抱歉:“怪不得你会晕倒。”   裴京郁:?   他什么时候晕过?   微愣半秒,他立即反应过来,昨晚自己不就是迷迷糊糊倒在对方枕边?!   裴京郁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想扳回一城。   “先生,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过火了?一晚上乱七八糟弄掉一整盒,是第一次所以不太会用么?”   顺着他的话语,对方瞄了眼垃圾桶。   丢进里面的东西不堪入目,裴京郁见他顿了顿,心想,他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   但下一秒,男人讨教:“你觉得这里面有哪一只是无辜浪费的?”   裴京郁:“……”   既然都派上过用场,所以不算浪费是吧?   场内的裴总监甚至也不是无辜腿软,眼前种种意外,全起源于昨晚自己犯的混。   双方都没做对,互相道歉未免太奇怪,他们心照不宣,没纠结稚嫩的是非评判。   讨论负不负责更加滑稽,他们有独立人格,不是睡一觉就被占有的物件,可以各自为错误承担责任。   裴京郁琢磨了一小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取决你要给自己编成什么样,你如果想说汤姆,那我可以装一下杰瑞。”对方巧妙地说。   听到他这么接茬,裴京郁干脆透露英文名:“不想当短毛猫,我叫Fannar。”   对于他的遮掩和回避,男人不太惊讶,随即扯下了酒店的便签纸。   裴京郁不知道他在写什么,而两人的关系没到可以闲聊的程度,他自顾自披上睡袍去了卫生间。   赤脚踩在地板上,整个人差点摔回床,裴京郁强撑出淡定姿态,不肯流露半分狼狈。   中途有人来送东西,他隐约听到交谈,在说男人早上订了两套干净衣服。   很快,屋外传来声音。   “我看到你的衣服没办法穿了,但新买的尺码可能不准,你出来以后试试。”   裴京郁在刷牙,发出含糊的回应:“唔。”   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在卧室里,套房的欧式木门虚掩着,裴京郁犹豫了一会儿,杵在原地没有过去。   沙发上叠着一套衣服,他看了眼标签,品牌价格颇高。   裴京郁联想到自己和周柯的对话,不由地感叹这年头帅哥做陪局好赚钱。   这些衣服该算清账单,碰巧他被弄脏的衬衫里有一叠钱,是出差时随身带着的备用金没用掉。   这套衣服好歹要一万多?裴京郁心烦意乱,数出十来张美钞。   对方的衣服被自己扯坏了几颗扣子,怎么说也得赔点意思意思?他又随手拿出几张。   就算不需要他来请客,房费总该AA吧?于是裴京郁将这些钱全放在了茶几上。   紧接着,听到屋内传来响动,裴京郁潜意识里警铃大作,忍着酸软匆匆穿好衣服。   他像是故意躲着什么,小声说完“我有事先走了”,随即逃出这间套房。   头也不敢回地迈进电梯,裴京郁瞬间虚脱,靠在角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辈子还没和谁牵过手,先跟人家滚了床单。   他恍惚地在心里补充,而且自己穿好裤子就溜,简直是典型的渣男行径。   可他实在太想当鸵鸟了……   好在对方看着就不是小白兔,应该不至于想死缠烂打。   两人的社交圈也没有任何关系,没有突然碰面的可能性,就当是糊涂地醉了一场,走到太阳底下便回到正轨。   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裴京郁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跑得太利索了,那男的看起来那么疏离,说不定还会庆幸他足够自觉。   裴京郁一瘸一拐地去退房,有人从他后面经过,拎着药乘上13楼。   大清早被老板使唤去买药,生活助理的八卦雷达响了一路。   不像别的首席那样奔放奢靡,谢昭君在此之前,从没让他干过这类活。   这次收到谢昭君的留言,助理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两遍,真的让自己买消炎化肿的药膏。   靠,原来老板背地里搞那么凶?助理唏嘘。   果然资本家都是禽兽。   到了1301房以后,他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门,出乎意料的是,屋里只有谢昭君一个人。   助理诧异,但不敢多问。   “谢总,我把药放茶几上?”他揣摩着说。   谢昭君临时进了一场电话会议,闻言摘下耳机,关掉自己的麦克风。   “扔了吧。”他轻描淡写地嘱咐。   然而,助理已经快步走到了茶几边,连带着发现了茶几上放了一叠美钞。   当着谢昭君的面,他妄图假装什么都不明白,却无法控制神色。   三观崩坏的迷茫、超脱常理的诧异,乃至于浮现出了怕被灭口的恐惧……   几者混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精彩。   助理的视线在现金上停留片刻,转向谢昭君的时候虽然没有讲话,但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字:   ——哇塞您好值钱! 第133章 if脑洞1.5   值班的药师在开小差,听到脚步声以后,发现是两个帅哥。   他们显然是一起过来的,却在门口磨蹭,不约而同地互相别开脑袋。   接下来,两人前后脚走进这间小药店,目光没有任何交错,好像在强行装作彼此没什么关系。   药师问:“你们谁配药啊?”   长相漂亮的青年仿佛无意路过,慢吞吞地在几排架子前挑选。   身形偏高大一些的男人递过单子:“有劳了,这些都有么?”   上面写的全是常见品类,药师回答没有问题。   她按照单子找东西,瞧见他俩围着药架兜圈子,还纳闷地多瞥了几眼。   结账的时候,谢昭君加了一盒退烧贴过去,既然不是高热没必要吃药。   药师看到谢昭君的耳朵还有点红,就简单以为是这个人生病了,随口叮嘱他这几天注意测体温。   之后离开店铺十几米远,裴京郁这才跟到谢昭君旁边,接过药袋轻轻捧在怀里。   “一共124块3毛,我现在转你。”裴京郁个性执着又要强,不乐意占便宜。   谢昭君简直是他的克星:“没关系,我咬出来的,应该我来付。”   一句话弄得裴京郁噎住,登时没再提钱的事,生怕这人没脸没皮,敢把荒唐闹剧描绘得更加详细。   他生涩地说:“那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昭君道:“你在茶几上放的美钞,够这车加油很多次。”   裴京郁解释:“当时是收到你买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应该自己承担。”   谢昭君提醒:“一套衣服不值那么多。”   “剩下的就当小费吧。”裴京郁终于找到机会当流氓,想要揶揄对方。   然而,谢昭君侧过脸来,表现得没有半分失态。   看到裴京郁表情得意,他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行,既然你对昨晚很满意,我被奖励也说得过去。”谢昭君回应得风轻云淡。   裴京郁:?   想到自己床上流过的眼泪、尚且沙哑的嗓子、没有痊愈的痕迹,他差点没能稳住斯文。   随即,裴京郁呛声。   “我是看在你订的衬衫蛮合身,很有主动服务的意识,没随便报个尺码。”   “哦。”谢昭君收下表扬。   他澄清:“这实际和服务意识没什么关系,主要我一睁开眼,你就是整个人挤在我这里。”   裴京郁:?   总感觉有好大一盆脏水迎面泼过来了!   谢昭君继续分析:“感觉你明显比我小一圈,所以还挺好估量的。”   裴京郁:“。”   可惜他醒的时候,对方已经起床,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完全没有优势。   此刻难道只能茫然地任凭污蔑?   “我不可能挤在你那边的。”他坚持地嘀咕。   谢昭君顺着他说:“好吧,反正我胳膊被你枕了一晚上,只是僵掉了还没有脱臼,不然可以拍个CT当证据。”   裴京郁不可思议,嘴硬:“可能是你自己睡相不好呢?”   谢昭君听他主动提起这茬,不禁觉得好笑,裴京郁自己非要贴过来睡,转头居然颠倒黑白。   凌晨半梦半醒之际,谢昭君背对裴京郁侧躺着,就感觉到裴京郁的脑袋抵着自己的肩胛骨。   见状他往外挪动,再平躺下来,不料裴京郁迷迷糊糊抬起腿,亲昵地架在自己身上。   谢昭君从而想把裴京郁摇醒,但刚一转过去,裴京郁就势钻进他的怀里。   这折腾得他毫无困意,酒劲也差不多消散了,干脆去浴室冲了冷水澡。   以裴京郁这么恶劣的睡眠习惯,得是什么人才能在旁边躺得下去?   谢昭君淡淡地想着,却没有任何辩解,而裴京郁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心虚。   裴京郁记起疑点:“我今天一睁开眼,盖的就是羊绒毯,不是酒店的棉被……没错,你肯定还喜欢抢被子!”   谢昭君对此欲言又止,裴京郁歪过脑袋瞧他,桃花眼微微眯起来。   “早上过得很混乱,我想你可能没心情看屋里具体是什么情况。”谢昭君慢条斯理地开口。   其实裴京郁扫视过一圈,但潦潦草草地没细瞧。   倒无关情绪和状态,只是那些画面太有冲击力,谁敢去细细打量那些撕坏的布料啊?   “被子都在床尾。”谢昭君说,“我起床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你的毯子是我让酒店送来的。”   裴京郁有点愣:“为什么不盖棉被啊?”   “湿光了,没有办法给你裹上。”谢昭君移开眼,“如果你还想追问被子为什么会湿……”   裴京郁若有所感,这下立即喊停:“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五月晚风清凉,天色已然黯淡。   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他们隔着合适的社交距离,一边交谈一边等着红绿灯。   有外卖骑手横冲直撞,差点擦到裴京郁,谢昭君反应很快,先一步把他拉到身后,两人从而靠得很近。   这位外卖骑手匆匆把车头一拐,险些惯性摔跤,继而意有所指地嚷嚷。   他理不直气也壮:“靠,这些臭情侣,能不能别在斑马线上搞同性恋啊!”   闻言,裴京郁头皮发麻,作势就要吵架。   可那人说完就开溜,自己的手腕还没被放掉,罪魁祸首就没影了。   他闷闷地转回头,谢昭君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现在彼此几乎是肩并着肩,裴京郁想要离远一点。   但主动后退的话,是否显得自己多虑和笨拙?   他决定不往外挪动了,心想,反正Alfred长得帅,近看也很养眼。   就是性格不太好,感觉很强势,这种人靠陪局赚钱真的能吃饱?   裴京郁琢磨着,又想起Alfred的妈妈刚才来电,让人少去应酬场合。   结合Alfred的吃穿用度,车子和房子价值不菲,估计工作属于寻常玩票,为了打发无聊所以去酒桌上牵线人脉。   这样的富家子不少,裴京郁家庭条件好,认识一些类似的人。   自己工作则兢兢业业,做翻译看着时间灵活收入可观,但背后要付出许多努力,接大项目的话强度也很大。   眼下,他与一夜情对象走在街边,脑海里开始惦记松晟的稿件。   裴京郁没主动说话,谢昭君也不吭声,然后是酒店公寓的管家打破了他们的安静。   “裴先生,你刚下班?”管家在门口看到熟人,很热心,“吃过饭了没有?”   他们已经走到铂曼公馆,整个建筑装潢气派,大堂布置了前台、待客厅和咖啡馆等等功能区域。   这时候貌似在做讲座活动,拉着横幅播放PPT。   “今天我们配合街道做宣传,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您现在空不空啊?可以来参与一下,我们会发礼物。”管家解释。   裴京郁醉完这一场,现在安全意识非常高,感觉自己不需要听讲座。   可管家无奈地说起难处,今天是工作日,好多住户都没下班,照片拍出来不符合人数要求。   大家僵持在这里小半天了,十多分钟能搞定的事情愣是奔去了半小时。   “需要去哪里报名和答题吗?”裴京郁好心问。   管家摇头说不用,听完讲座就可以拿礼物,公寓给大家准备了棉花公仔。   裴京郁早过了喜欢玩具的阶段,不过自己反正没急事,交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社畜理当互帮互助。   进而裴京郁走到后排沙发坐下,谢昭君来到他的旁边相继落座。   “前面有人在看你。”谢昭君说,“你们认识么,你要不要换到那边去?”   裴京郁习惯了被人偷看,现在不忘与谢昭君做对。   “不行,我屁股痛。”他道。   某三个字太让人猝不及防,谢昭君不由地顿了下。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你想帮这个管家的忙,我可以喊人来凑数。”   裴京郁暗自嘀咕,你能喊哪些人过来呢?不会都是俊男靓女模特队吧?   那样拍出来能是安全宣传吗,画面看起来像人间天堂,每个人都有一张不用上班的脸。   裴京郁道:“不用,最近正好要竞选一个项目的带队,我给自己攒点人品。”   “你很看重那份工作?”谢昭君似是好奇。   裴京郁说:“我没主导过那么重要的会议,甲方的规格也非常高,履历上需要这么一笔。”   谢昭君说:“级别越高的甲方越求稳。”   意思就是大公司更看重经验,很少会挑中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   裴京郁蹙了下眉,认真回答:“他们是投资银行,我本科读宏观经济,比语言专业的同事有基础,感觉可以试试。”   谢昭君看向他:“那你为什么没做金融?”   “不喜欢啊。”裴京郁回答,“实习过半年,我不想和那群狐狸成精的天天见,还是改行捞他们的钱吧。”   讲到这里,他补充:“要是没选上也无所谓,他们的首席给我的直觉不太好。”   谢昭君轻轻嗤笑:“落选了就可以自我安慰,当是逃过一劫?”   裴京郁伶牙俐齿:“不,那样是正好符合我的直觉,敢情谢昭君那家伙眼光不行。”   他们在角落处交头接耳,本来各自坐得端端正正,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两颗脑袋不知不觉就贴拢了。   谢昭君听到裴京郁又来抹黑自己,本来凉凉地想瞥去一眼,但抬起头时,鼻尖注意到好闻的气息。   来源不是古龙水,也不是香膏之类的东西。   谢昭君粗略地回想了一下,他们走过来的路上,裴京郁为了缓解尴尬,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从口袋里摸出保湿唇膏涂了涂。   原来这支唇膏有味道?   好像是某种水果,第一印象是很甜,谢昭君没有来得及细究,裴京郁忽地坐直了身体。   近处的气息随之消散,谢昭君没再捕捉到,更无法确定答案。   这时候临近六点多,下班的白领们陆续回来了,管家在门口张罗了一会儿,已然凑齐了人数。   活动准备得非常用心,每个案例都讲昭精彩,两人讲究倾听礼仪,演讲人开麦后没再互相拌嘴。   台上从裸i聊诈骗一路说到杀猪盘,告诫大家提高警惕保护隐私。   “遇到那种小白脸,你就要当心了,人家的脸那么好看,在这年头会有空窗期吗?为什么偏偏要和你谈恋爱?”   台上人这么讲着,再道:“不管是打游戏还是泡酒吧,陌生人要是加好友,也别一上来就把人当兄弟,小心被泄露信息干坏事。”   裴京郁听得津津有味,十五分钟的讲座很快结束,管家抱着箱子过来分发玩偶。   由于裴京郁坐在最后排,轮到他和谢昭君的时候,玩偶只剩下最后两只,他们一人拿着一只灰兔子。   听众们纷纷离开,各自找地方就餐,裴京郁也就势与谢昭君告别。   “今天时间有点晚,不邀请你上楼了。”裴京郁随口找托词,“旁边就有商场可以吃晚饭。”   谢昭君也没想过要去他的公寓,双方说到底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裴京郁之前说自己有点低烧,谢昭君记着这点,让对方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这是一句礼节性的客套话,裴京郁有来有往,应声:“我还没有给过你电话。”   自己收到了他的纸条,上面记录了私人号码,对方却除了一个模糊英文名,手上什么也没有。   实际上他们心知肚明,今天的偶遇真的是天大巧合。   面对着面,双方都是点到即止互留余地,分开之后理当桥归桥路归路,之后再也不会见到。   不过表面工夫还是要做妥善,裴京郁干口译这行会有临场救急,平时随身带着卡片和钢笔,说完便拿出来一张。   他风度地写下自己号码,字迹比谢昭君清秀些。   摁回笔盖的时候,他看着谢昭君冷淡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起了坏心思。   他手指白皙修长,夹着单薄的卡片,没有直接递给对方,而是轻轻地在唇角碰了一下。   保湿的唇膏没有完全干透,却也不像口红般有颜色。   于是白色卡片上留着一枚几近透明的唇印。   他不是交在这位Alfred的手上,而是灵活地勾开风衣口袋,径自塞了进去。   在谢昭君眼里,这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以前从来没人敢对自己这么做,自己也抗拒这样的举止。   越线了,但他们从第一次清醒地交换眼神,就已经处在红线之外。   “拜拜。”裴京郁轻快地说,“我要忙着干活去了,去考验一下甲方的眼光。”   谢昭君的视力究竟如何,目前没有器材测量,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嗅觉很清楚。   他回到车上之后,垂着眼睫拿出了卡片。   晚风从窗边吹进来,谢昭君看向路旁的垃圾桶,终究没有丢掉卡片。   他知道了裴京郁的唇畔是柚子味。   接下来吃了饭再回松晟大楼,总共花了没到一小时,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刚准备下班。   “谢总。”秘书说,“蒲音的几位候选都反馈邮件了,我已经抄送给您。”   谢昭君略微停顿,惊讶裴京郁的做事效率。   秘书以为他想听更多信息:“我筛选了下,觉得裴总监不错,如果您看完同意的话,我会请他抽空来面谈。”   谢昭君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打开邮件,翻了一遍稿件。   高级译文比机器多了几分温度,裴京郁的措辞很有风格。   谢昭君评估了下,认为没什么问题,转而看着那串号码。   耳边回响起裴京郁的嚣张话语,他恶劣欲望隐隐作祟,打算以甲方身份亲自通知到位。   这么盘算着,谢昭君利索地这么做了,拿出手机摁下号码。   然而响铃三声之后,有女声道:“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谢昭君有点意外,继而打开先前保存的简历,核对两者的数字区别。   他发现裴京郁听完安全讲座之后……   把手机尾号“547”故意改成“886”,眨着桃花眼无辜又纯真,果断地将这张卡片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第134章 if脑洞1完   裴京郁并不认为自己很在意那晚,他只是在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后反省。   一夜情后评析伴侣,就像凶手会重回作案现场、小猫要反复标记领地,都属于血液里的本能。   不过,大部分人做这种事的时候,脑子里飘过的都是痛定思痛引以为戒,从此避讳着再也不碰。   但裴京郁颜控发作,感觉自己没亏。   就是喝醉了视野模糊,感官刺激也被抑制,好多方面确实都是迷迷糊糊。   包括Alfred的活到底烂不烂,裴京郁其实不太清楚,当面全在胡说八道。   凌晨五点多,从混沌的梦里醒来,再也没有困意了,裴京郁揉揉脑袋,身体柔韧地蜷缩起来,在衣柜里抱成一团。   便签上写着Alfred的手机号码,被裴京郁随手放在床头,离衣柜不过两三步,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可裴京郁没有联系的意思,记仇地嘀咕起Alfred嘴巴很讨厌。   那点乐趣和好感仅限于在心里徘徊,让他放下矜持去主动,对面想都别想。   他窝在一方角落,体内翻涌的潮热慢慢冷却。   接着补了一个回笼觉,这次的内容健康绿色,裴京郁睡到八点半,保洁固定上门来打扫。   走进屋的时候,裴京郁已经在餐厅喝牛奶,保洁看到高挑秀丽的青年,寒暄了几句家长里短。   “我儿子像你一样就好啦,从读书到工作,样样都顶尖,大人从没有操过心吧?”保洁道。   她再抱怨:“我家小孩子周末半夜不睡觉,白天在床里赖到下午,半点都不正常。”   裴京郁开解:“我一样很贪睡,他在学校累了当然要多休息,不影响成绩就好。”   保洁笑着说:“英语考了28,还敢在梦想墙上写剑桥呢,拿着地图也找不到教学楼,我跟他说我有个雇主是高材生,人家能讲三国语言。”   裴京郁眼角弯弯:“我要靠它养家糊口,怎么能拿来比?”   现在教育环境很卷,大人们绞尽脑汁各显神通,学生们被寄予厚重希望,上上下下绷紧一根弦。   与旁观者说起时,当母亲的难免长呼短叹,不自觉地倒苦水。   裴京郁在工作场合个性鲜明,往往掌控着步调,此刻却是个温柔耐心的倾听者。   保洁擦拭着大理石桌面,忽道:“哎呀,小裴你上周生病了?”   裴京郁下意识地说:“没有啊。”   “那怎么有退烧贴呢,我要不要帮你收到小箱子里去?”保洁大大咧咧地说。   裴京郁:“。”   他僵硬地放下牛奶杯,扶住太阳穴:“谢谢,帮我收起来吧,之前妖风刮得大,我是被吹得头晕。”   过了会,保洁问:“你床头有一张小纸条,轻飘飘的搞不好会弄丢,上面写着手机号,要不要先存一下?”   裴京郁高冷地说:“无关紧要的搭讪而已,当垃圾丢掉就行。”   保洁怕这东西万一有点用,他俩岂不是要翻垃圾桶,随手将纸条放进了抽屉里。   裴京郁等到保洁离开,继而出门上班,项目的最新动态传到公司,同事一见到他便接连表达祝贺。   “这是本季度最大的单子了。”周柯从办公室出来,揶揄,“京郁,仔细伺候我们甲方老爷。”   裴京郁微微颔首:“先管家务事,许一晗,跟我来一趟。”   他有独立办公室,位置紧靠着自家部门,许一晗视死如归地去了。   那天他在同传箱状态浑噩,差点酿成事故,裴京郁当场没多说,让人专心于晚宴陪同。   如今转过头,裴京郁想着许一晗性格腼腆,做事也求上进,点到即止地强调下不为例。   许一晗明白自己表现得不专业,保证以后不会让上司失望。   “晚上那顿饭怎么样?”裴京郁打听。   许一晗如实告知:“我没再犯糊涂了,桌上菜色还可以,本帮菜居多,说是担心贵客口味不合……但那位贵客没有来。”   裴京郁多问了一嘴:“谁啊?”   “是萧经理提到的那位,谢什么来着?”许一晗说。   裴京郁“噢”了声:“原来谢昭君当时也在论坛现场。”   许一晗老老实实交代:“对,松晟的秘书说他第二天有航班,日程挤不出一丁点空档,所以交流结束后就提前走了。”   他复昭:“有人讲他好难约,影子都抓不到,这种独来独往的作风为什么能爬那么高,松晟又不是夜总会,应该不看脸吧……”   裴京郁与谢昭君有事业合作,知己知彼再好不过。   但这些探索欲仅限于工作范畴,对那位首席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他如何能做到年薪千万。   再者说,他昨天与秘书面谈,刚去过松晟总部。   里面虽然个个人模人样,但真要论五官论轮廓,都没让自己多留意,裴京郁不觉得有哪位能靠脸吃白饭。   “萧经理说自己跟谢昭君有交情,我感觉不是这么一回事。”许一晗思考,“认识的话参加活动好歹会打个招呼啊?”   裴京郁让人不要暗自揣测:“以谢昭君的狗脾气,会跟别人搞这套?”   许一晗想想也是,之后裴京郁让人回工位,自己开始做起正事。   翻译全靠源源不断的生意来赚钱,同个季度会有好几个项目。   松晟的活动定在下个月,现在做的是前期启动,另外几场峰会则排在这两周,最近算是业务忙季。   裴京郁在各个场馆团团转,这段时间里,保洁的儿子已经刷新成绩记录。   之前听到的抱怨是堪堪28分,现在进化成26分,裴京郁哑口无言,心惊着做家长好不容易。   家里有个学生真是麻烦,谢昭君也是这么想。   母亲和继父要出远门,谢昭君落地不久,就被通知要照顾弟弟一个礼拜。   他之前忙于出差,香港、纽约、新加坡到处飞,今天刚告一段落,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收拾。   生活助理替他去打点家里,谢昭君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站在人群外面等初中生放学。   他弟弟叫聂铭森,跟着母亲姓,今年在国际学校读初三。   尽管与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两者脾气却是天差地别。   放学铃声响起,谢昭君不用多认,第一个冲出校门的就是他弟。   发现今天是兄长来接自己,聂铭森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然后他扯着运动书包的带子,电话里尚且敢活泼好动,如今面面相觑,显得有几分拘谨。   “重么?”谢昭君也不擅长与之相处。   聂铭森摇头说不重,可谢昭君依旧伸手拎过,单肩背在身上。   他今天回程穿得利落又简便,乍看像个邻家的研究生,聂铭森跟在后面,问他怎么下班那么早。   谢昭君说:“刚从香港回来。”   聂铭森很好奇:“累不累啊,为什么要你跑香港去?你们不能线上通话么?”   谢昭君回答钱没那么好赚:“我做的是并购重组,不是房屋收租。”   聂铭森听不懂这是购什么组,只知道自己上一节是体育课,满场踢足球搞得筋疲力尽,这会儿肚子饿了。   上车前,谢昭君瞄了他一眼,校服校裤全是草,貌似在足球场上滚了八百个来回。   “抱着你泥巴色的外套坐后排。”谢昭君说。裴京郁准备先观望下情况。   谢昭君已经醒了过来,三人在裴京郁眼皮子底下进行了一番唇枪舌剑(迫真)般的跨物种交流。   儿:叽里呱啦依古比古叽哇。   小人A:呼啦呱唧咻咻咻喵汪。   小人B:吧嗒啪叽咕噜噜,达达哒。   交流就算了,小人A还对谢昭君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的。   虽然裴京郁听不懂,但是并不妨碍裴京郁脑补出一场恶人欺凌美弱惨少年的大戏。   代表谢昭君的Q版小人垂下头,头上颤颤巍巍地冒出一个气泡,那两个衣着华贵的小人方才走了出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谢昭君的脆弱与难过,裴京郁的心弦忽的动了动。   方才还准备观望的他此刻竟有些生气。   再怎么说以后也是要成为霸总的人啊,这些烂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手指蠢蠢欲动,差点就跟着出去为谢昭君出气了,但是很快裴京郁又冷静下来。   不对,身为一个资深小说迷,网上那些打脸逆袭文他自己也看过不少,一般都是主角幼年时期受万般磨难,后来才能一路打脸恶人,一路向上爬。   主打的就是一个先抑后扬,前面有多惨,主角后来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读者看得就有多爽。   既然这个游戏给玩家的任务是要将谢昭君培养成霸总,那这些苦难也许就是达成霸总结局的必经之路,反正这些反派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游戏也找不到攻略,只能两眼一抹黑,万一他干预了就达成不了结局了怎么办。   自己又何必去管呢?   况且,不过是个莫名其妙来到手机上的游戏而已,里面的游戏人物也都是数据而已,哪里懂什么喜怒哀乐?   自己也没必要当得太真。   “京郁,一起去吃饭啊。”李涵走到裴京郁的工位旁,对他挥了挥手。   快速将游戏关闭,裴京郁按灭手机,扬起一个笑,从椅子上起身。   “走啊。”   聂铭森清楚他哥有点洁癖,很自觉地挤在后座。   他先去谢昭君家冲了澡,出来的时候饿得直叫唤,要去旁边的商场吃炸鸡。   谢昭君已经点了酒店外卖,看着他的青春痘:“垃圾食品,吃多了会毁容。”   聂铭森平时被爸妈管着饮食,趁着这个间隙,嚷嚷自己就爱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有本事哥哥从来都不吃。   谢昭君对这种人的品味无话可说,并表示自己确实不吃垃圾,哪怕坐在旁边都不会碰一下。   现在还凑巧是商场的晚间高峰,炸鸡店需要排队等位。   闲着也是闲着,谢昭君有备而来,出门时带上了聂铭森的数学作业。   聂铭森发现他拿出了习题册,险些当场与他亲情决裂。   没到五分钟,由于聂铭森死活不会画辅助线,换成谢昭君质疑彼此是否存在基因关联。   另外一边,裴京郁散步到家旁边的商场,同样准备在炸鸡店解决晚餐。   他经常来这家吃饭,时间掐得很准,赶在排队之前坐进了店里。   陶奕白的酒吧还没开门,与他在手机上闲聊。   [我们店最近新来一个调酒小哥,说不定符合你的理想型,要不要来玩玩啊?]   裴京郁:[我怎么不知道我理想型是什么样?]   陶奕白:[要是足够帅,审美可以被统一。]   看裴京郁没反应,他纳闷:[你说你喜欢男的,但一直没真的搞过,当初干嘛跟你爸出柜啊?]   裴京郁很不服,颇有底气地进行了回击:[谁说我没搞过。]   陶奕白:[????]   陶奕白:[怎么背着大家悄悄做男同了?和谁啊?最近的事情么?]   裴京郁模糊了具体信息,说自己是春宵一度。   陶奕白:[啊啊啊长什么样?你们加好友了没,有没有更进一步?]   服务员端上了单人套餐,裴京郁一边吃鸡翅,一边装蒜:[没,还行,就这样吧。]   陶奕白问:[有没有照片?]   裴京郁刚打下“没有”,店外传来男生的诉苦,说着自己真的做不到。   听上去感觉在被家暴,裴京郁敏锐地扭过头,却是初高中的男生在做题。   而在他边上,居然是Alfred!   靠,裴京郁没再管陶奕白在屏幕对面疯狂八卦,发觉Alfred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地拍了一张照片。   他以前没有干过偷拍这种事,角度和手法都很拙劣,好在对方在试图教弟弟数学题,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这张脸真的有资本吃软饭,裴京郁看着手机,很中肯地进行了评价,   然后他发给陶奕白,可惜陶奕白好似有事在忙,没有立即做出点评。   外面等着的男生明显是饿了,捂住肚子做出快要瘫倒的姿态。   隔着吵闹的客流,裴京郁没听到男生的话语,谢昭君耳边则清清楚楚。   “哥,有人在偷拍你。”聂铭森告状,“要不要去抓个现行?”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昭君冷淡地侧过脸去,发现裴京郁低着头坐在那里。   他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显得安静又斯文。   保持着矜贵的姿态没过两秒钟,裴京郁顿了顿,有雷达似的抬起头,视线与谢昭君撞个正着。   偷拍被发现了?   不会那么倒霉吧?!   裴京郁不太自然地挪开眼,心虚之际为了假装淡定,选择在谢昭君有所反应前,先一步夺取主动权。   继而他走出去,散发着善意。   “Alfred,你也喜欢吃这家炸鸡?要不要我们拼桌?”   话音落下,聂铭森发觉两个人居然认识。   聂铭森转而想替他哥澄清一嘴,毕生最看不起垃圾食品,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透露,就警惕地发觉谢昭君表情变了。   刚刚教数学图形题的时候,谢昭君神色很轻蔑,态度丝毫不加遮掩,俨然在处理弱智。   这时谢昭君眼底的情绪有点复杂,让聂铭森难以揣摩,又下意识地感到危险……   随即,谢昭君用意不明,几乎是在诱骗:“喜欢,可以跟你一起吗?”   聂铭森:???   什么玩意,为了弟弟能早点吃上饭,也不必这么忍辱负重吧?   他满脸疑惑,但不能白白浪费兄长的苦心和牺牲,很积极地跟着裴京郁进店了。   裴京郁坐的是两人位,聂铭森多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然后熟练地准备扫码点餐。   他的手机被父母设置了限制,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没有其他功能,这会儿用谢昭君的手机想下单。   可店里好像信号很差,页面迟迟卡在加载中。   “我这里也可以点。”裴京郁体贴地递过去。   说到底彼此还很陌生,聂铭森不好意思用他的东西,让谢昭君帮自己点一份套餐就好。   然后谢昭君接过手机,两人视线交错之际,陶奕白的辣评姗姗来迟,飘在手机的消息弹窗上。   [这就是你的约炮对象?]   [照片已阅,你怎么像狗仔啊,拍摄角度这么刁钻?算了,难怪你不想认识调酒小哥,原来已经独自享受过。]   陶奕白甚至针对享受一词进行注解:[他看起来很会做/太阳/玫瑰/玫瑰] 第135章 if脑洞2 abo   他们之间有紧靠着吗?   两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仅仅是同处在狭小屋檐下,裴京郁却感觉被某种东西丝丝缕缕地缠绕。   那不是实物,而是谢昭君的目光。   又轻又淡地抚过裴京郁的周身,看他衣衫被水淋得半透,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但每一根柔软潮湿的发丝都已经瞧得清清楚楚。   他姿态非常自持,连神色都没有半点冒失,不说话也不动手,像在彬彬有礼地欣赏一件漂亮珍宝。   可裴京郁认为事实不是如此,因为自己仿佛浑身都被摸了一遍。   那他呢?   裴京郁也不是束手呆滞在原地,放纵着眼神同样在打量谢昭君。   那双手与自己的不一样,肤色不算白皙,与细腻更是无关,由于常年握笔,指腹上长着薄茧。   饶是如此,手的形状则很优美。   背面隐隐浮现着青色脉络,他应该定期在做对抗性的运动锻炼,比如网球或者拳击,骨节和腕部看起来很有力,程度恰好不至于太粗拙。   碰上去是什么样?是糙还是软?   ……前者的话不会弄得很难受吧?   裴京郁的心里闪过这一句后,不禁鄙夷起自己。   现在他神志清明,不是没有拒绝的权力,到时候让人滚不就好了么?   反正Alfred自己也说了,不听话就要被赶走。   “条件呢?”裴京郁歪过脑袋,戒备地开口,“你好像没那么善良,不要求收到回报。”   一句话把关系定死在双方交换上,他不愿意因而扯出麻烦的感情是非。   尽管谢昭君更像狡猾的冷血动物,看自己的眼神和看桌上那瓶芍药没什么区别,可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点最好。   谢昭君说:“既然之后大概率没机会偶遇,那能不能请你上门来做家教?”   听到他这么讲,裴京郁惊呆了,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好哥哥?   大半夜在外面辛辛苦苦,只为了弟弟第二天能交上课外作业。   反正自己最近不太忙,裴京郁谨慎地问:“总共要几天?”   “我弟来我这儿住五天。”谢昭君道。   他没有狮子大开口,颇为合理地商量:“关于你要来多少趟,看你等下弄几次。”   话语里不带一个脏字,裴京郁却难以忍耐,认为这个人满口污言秽语。   现在骂过去又要吵个没完没了,他随即冷冷地轻笑了声。   他的表情保持着高傲,与谢昭君对视时,眼底含着审视和玩弄的意味。   半晌后,裴京郁轻佻应声:“那你好好表现。”   他不肯处在弱势:“要是努力一点,说不定我天天来。”   洗手池台面洁白干净,起初整齐放着洗漱用品,后来两人的手机叠在一处,如今统统被扫到角落。   裴京郁被轻而易举地抱到台面上,家具定制时尺寸做大,原意是想日常能够多摆点东西方便拿取,这时屋主本人被放了上去。   这块角落对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人来说,饶是裴京郁再如何清瘦,都显得有点不够,他不得不屈起长腿弯着膝盖。   身后就是一大面玻璃,此时蒙了层白雾,他衣衫本就被打湿得半透,这时无意靠上去,后背的触感冰凉冷硬,使得他颤栗起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裴京郁敏感地想往前缩一缩。   然而他的身前就是谢昭君,高高大大地挡在那里,他这种躲闪的动作仿佛是主动往人怀里钻。   裴京郁意识到这点,紧接着就难为情地僵住了,宁愿和玻璃擦来擦去。   当他试图挪回去,谢昭君却抬起手,搭在他的腰侧。   这不是对方该碰的地方,裴京郁有些愣,紧接着就要警告性地瞪他。   可惜他这个时候三心二意,没来得及迅速示威。   而那只手并没有占什么便宜,甚至没完全贴紧,纯粹做了个制止性的动作,再把裴京郁往桌沿这边拉了回去。   与此同时,谢昭君后退了半步,裴京郁倒是不用委委屈屈地挤在玻璃旁。   裴京郁想拿住点什么,修剪圆润的指尖挠过光滑桌面,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东西,让自己能够支撑,抑或借此发泄。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攥紧了谢昭君的衣服。   这件衣服确实没有被自己弄脏,也没有被水花溅到,但无法掩饰今夜的混乱和越界。   上好的布料皱成团,根本不能直视,一看就知道被人用力捏过也揉过。   被薄茧摩挲着缓慢蹭过,裴京郁咬住牙齿,视野朦胧之际,忍不住仰起脖颈。   但他没有去瞧谢昭君,宁可偏过脑袋抵着墙壁,始终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从这块台面下来的时候,裴京郁也没让人抱,软着腿慢吞吞赤脚站到地上。   谢昭君在旁边洗手,这次他趁机询问:“需不需要我出去一会儿?”   看他变得轻快又疏离,谢昭君道:“不用,我是付出劳动,你这样搞得我在享受。那谁该拿报酬?”   裴京郁:?   虽然不太服气,但听着好有道理啊?   他继而打量谢昭君的形象:“待会儿帮你拿一件新衣服?”   “刚才哪个人说不能借来着。”谢昭君翻旧账。   裴京郁道:“我有一件没穿过,你这个子可能正好。到底要不要?”   谢昭君冷淡答:“要。”   裴京郁舒服了,回敬道:“某个人刚才嘴硬个什么劲呢?”   谢昭君没避开这么尖锐的问题,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他。   “想想确实不行,万一被我弟盘问怎么会这样,我难道要说他的裴老师太爱抓人?”   裴京郁:“……”   自己就不该和这个人讲话的!   没等谢昭君冲干净手,他率先迈步走出卫生间,翻找出衣柜里有一件大码男装。   白色T恤,订的时候没看具体尺码表,套在自己身上太宽松。   在衣柜里存了太久,他刻意熨烫了下,喷上手边常用的香水,生怕积压多时布料有了别样味道。   之后他把衣服丢给谢昭君,让人赶紧回家奶孩子。   谢昭君说:“能给一瓶矿泉水么?”   裴京郁忍无可忍:“我的花不要你管,谁是这套房子的主人啊?我让它死它开不到明天!”   谢昭君有点无奈:“我渴了,主人的冰箱有可乐或者果汁也可以。”   合着人家没打算找茬,裴京郁误会一场,气焰瞬间灭了下去。   他走去冰箱的路上同手同脚,不知道是余韵没有消退,还是被谢昭君那句“主人”扰乱了步伐。   谢昭君喝着矿泉水,问:“明天你几点来?”   裴京郁摆谱:“看我加班情况,最早七点最迟九点,让你弟在家等着就行。”   “三天。”谢昭君说,“不用连续来,明天可以放个假。”   裴京郁道:“为什么?”   谢昭君扫了他一眼:“三次有点多了,是以前不怎么弄还是今晚太兴奋?我以为你需要休息。”   裴京郁深吸气,打开大门:“你再不走小心我赖账。”   谢昭君给聂铭森回过消息,说他突然有点公事,让学生狗自行早睡早起。   回到怡枫上邸,聂铭森却没休息,坐在沙发上抱住胳膊,一副要把谢昭君严肃提审的样子。   谢昭君道:“你明天不是要上课?”   聂铭森用问题击败问题:“你在做哪门子工作,为什么出门连衣服都变色了?”   谢昭君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办公室有休息室,里面装了衣柜,我出汗了就想换一件。”   聂铭森没话讲,他哥嘴巴太严实,以他的道行根本撬不开。   之后,谢昭君说起裴老师会来课外辅导,确保聂铭森不会在这期间出差错。   他再敲打不成器的弟弟,这几天别折腾幺蛾子,不管是作业还是上课都要保质保量,安安分分等父母来接回家。   聂铭森本以为自己来这儿属于度假,没想到比家里管得更严格。   他尖叫:“你对周围的掌控欲不能这么强,自由民主这四个字你没学过?怪不得你现在都没有讨到老婆!”   谢昭君没有被戳伤:“抱歉,我的时间不太允许我考虑这种无聊的事,明天我也还要上班,现在请你自由地选一间卧室躺床上。”   聂铭森:“……”   草,这个光棍防御力那么强?!   谢昭君回到主卧,手机发来微信消息,是裴京郁询问他有没有到家。   谢昭君还没打字答复,裴京郁补了一句:[你弟会不会发现啊?]   看到这行字,谢昭君觉得滑稽:[发现什么?成年人有私事很正常。]   裴京郁支支吾吾地不讲话了,谢昭君得寸进尺:[还是说这是偷情值得我心虚?]   裴京郁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妄图捂嘴:[你不要乱讲话。]   两人没有闲聊,裴京郁独自烦恼,为他的立场不够坚定,没有拒绝对方的诱惑。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裴京郁心想,嫌自己没有出息。   以往因为家庭环境古板,他没有细想过自己的性取向,后来鼓起勇气坦白,得到了很负面的回应。   这一度令裴京郁生气,由此离开长辈庇护,只身回国工作。   几年来过得很辛苦,他没有琢磨过感情上的事,阴差阳错与Alfred荒唐了一夜,裴京郁才直面自己对男人真的有欲望。   今天又纠缠了一回,成年人理当有生理需求,但这样不清不楚总有隐患……   胡思乱想着,他转头睡得很香。   第二天清清爽爽地去开例会,周柯问他为什么满脸春风得意,是不是有了浪漫邂逅。   “没啊。”裴京郁否认。   他继而跟人开玩笑:“拿下松晟那么大的单子,我这是在反复品尝胜利果实是什么滋味。”   周柯低声说:“定下名单之后,我一直怕被捣乱,之前有人就快上场了,还能被突然抢活……幸亏你没碰上这些妖魔鬼怪。”   职场上从不少暗流涌动,裴京郁眼角弯弯:“所以这次滋味特别好。”   另外一边,谢昭君整晚没有合过眼。   他到了办公室后,高效地处理完手头公务,去里间浅浅地眯了一觉,傍晚到击剑馆练习。   商务往来大半是邀约高尔夫和桥牌,很多人会特意去学一点,可惜谢昭君不屑于参加人情应酬,也对这类活动毫无兴趣。   他喜欢眼前这种格斗项目,被一身西装束缚的心气和血性不用压抑,在剑靶前可以随意展现进攻欲。   不够。逼仄阴暗的小屋子里,谢昭君坐在椅子上,少年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碎发紧紧贴在肌肤上,饥饿正将他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像被紧紧攥在一起灼烧,难捱至极。   谢云行工作出差去了,简兰和谢时尧母子为了看他求饶,谢昭君好几天都被关在房间里,几乎没好好吃过东西。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自从生母死后便被接回谢家,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也无力反抗。   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谢昭君被悲戚淹没,肩膀微微颤动着,攥紧衣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眼中无声蓄满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滚落。   妈妈,我好像快死了。   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脑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谢昭君摇摇晃晃地捡起那个东西放在眼睛前看了看,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被色彩华丽的玻璃纸包裹住的糖,在微弱月华下折射着破碎的光晕,像陨落的星星。   又是谢时尧的“恶作剧”?   糖衣里裹着的,是毒药吗?   谢昭君闻到糖果甜美的香气,听见自己喉间传来吞咽的咕嘟声,他太饿了,好想拆开手中的糖果尝到一点甜,少年握着糖果的那只手抖如筛糠,迫切的渴望几乎将他击垮。   可他不敢。   室内万籁俱寂,少年耳中却涌动着绝望的嗡鸣,内心天人交战。   就像以前那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吃下吧,也许这一次,就是彻底的解脱。   没有人会救他,没有人能救他,只要他一天还在这里,就注定无法得到救赎。   意识逐渐下坠,谢昭君好像沉入深海,无数腥黏的水草死死缠绕上四肢,裹紧他的躯体,要将他拉进深渊。   明明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最后还是会狼狈地死去……吗?   不,不行……他不能放弃!   少年苍白的唇上染上鲜红,疼痛唤回一点神智,微微喘息的气音疲惫而沉重。   眼中迸发出坚定的火焰,纵使饥饿不知疲倦地折磨着他,仍是咬了咬牙咽下口中不自觉分泌的唾液,狠着心将那颗糖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不能死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让谢家人付出代价!   谢昭君做了个梦。   在梦里,身旁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多得都堆成了小山,每一颗都闪着足以令人眩目的光华。   他太饿了,迫不及待从山尖顶上拿下一颗星星放进嘴里吃下。   星星竟然是甜丝丝的,更让他惊讶的是,空出的那个地方又冒出一颗同样的星星来。   谢昭君迷了眼,摘下一颗又一颗,又出现了好多好多星星,怎么吃也吃不完。   他吃啊吃啊,好像带着特殊的执念,要将那破碎的光揉进身体里,不知不觉间泪水淌了满脸。   这样,他的人生就不会那样灰暗了吧。   谢昭君从梦中醒来,他已经好久没有休息好了,可能是那个美梦的影响,这一觉格外地沉。   他捂着额头,头脑尚有些发昏,昨天晚上他好像是晕了过去,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躺着。   现在胃里灼烧般的痛感已经消失了,也不感觉饿了,可能是饿得太久已经习惯了,所以不痛了。   他想起了那个梦,明知道是假的,可眸光却还是不自觉地投向旁边的小桌上,看清那小桌上空无一物之时,他眸光微黯。   垂下头,他唇边溢出一丝虚弱的气音,乌眸中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自嘲。   不过是梦而已。   他又怎么能当真呢?   头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谢昭君神情一僵,这才感受到头顶的重量。   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摘下头顶那个轻巧而粗粝的东西。   一个幼稚得可爱的东西映入眼帘,此刻正躺在他手中,做工有些粗糙的表面镶着塑料的碎钻,在阳光下正反射着细弱的光。   草莓发卡?   谢昭君今天觉得还不够,总有什么尚未发泄。   不过,能够被情绪轻易操纵的该叫做野兽,他作为智商开化的人类,早早就学会了什么是点到即止。   谢昭君拿着重剑下场,简单地冲了一个澡。   换完衣服坐在休息区,他习惯性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杨牧川知道他的生活轨迹有多无趣,要谈事就主动找了过来。   “今天不去接你弟啊?”杨牧川搭话。   谢昭君在看海外的宏观研究,美联储的目标框架永远是热议话题,包括他也需要提防其中影响,实时判断通胀进度。   同事在耳边讲话,他没有从报告中移开眼:“生活助理去暂时当哥了。”   “哦,你正好也在看这篇研究?”杨牧川说:“你觉得短期能不能降息?”   谢昭君说:“可以,毕竟傻的人还有很多,但你去图这么一点利润,不如早点放弃你那新能源。”   杨牧川:“……”   他不再与谢昭君交流投资心得,转而道:“董事长下个月回来,债券那边准备狠狠参你一本。”   “想把我拉下去的人太多了,参我估计要排队半个月。”谢昭君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能坐他这个位置的人少之又少,且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他在公司有不可替代性,任凭别人如何牙痒都没办法取代。   如果要从主观角度说,那谢昭君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   他有些抱歉:“难得见董事长一面,不如说点有意义的话,大家可以讨论讨论,上次是哪边的人在吃外包回扣,被我连人带公司当场解约了。”   杨牧川哈哈大笑:“我靠,那债券的要和你同归于尽。”   谢昭君扯起嘴角:“他们要死自己死,我被指定了要负责投资人大会,下个月还有得忙。”   杨牧川问:“前期材料给蒲音了,你们签的保密合同谁把关?”   谢昭君说:“两边法务部都看过。”   杨牧川道:“蒲音挺正规啊,比上家好多了,我看周柯也蛮会做业务……话说你还记得裴京郁么?”   谢昭君起身正准备走了,听到最后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地望向合伙人。   “他怎么了?”   “哦,有人费劲找到我,不想让这个单子给裴京郁。”杨牧川解释,“我说这个东西我可做不了主,全得看你的意思。”   圈内这种托关系截胡的事情很多,有时候并非彼此之间有过节,只是这里有一块肥肉,大家都争着想吃,衍生出一系列利益拉扯。   可惜他们这次碰上的是谢昭君,这人懒得搭理,好笑道:“我选人还要看他喜不喜欢?”   这个问句足够作为答案,杨牧川摸了摸下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头就去讲一下。   “话说你见过裴京郁了没有啊?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没听你感叹一声。”他嫌弃同事不解风情。   谢昭君惋惜地说:“抱歉,我不是颜狗。”   两人私底下产生交集,并不能代表什么,他觉得好玩,也觉得新鲜,捉弄了裴京郁一下,更不能说明自己有多少在意。   这么想着,他回复得很硬气,于是杨牧川没有怀疑。   但杨牧川如果能眼尖些,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谢昭君换上的T恤乍看没有图案,实际在衣服的背面,设计印了一个精致的小Logo,标注着“浦音”。   裴京郁给的是公司文化衫,谢昭君浑然未觉,还干净就凑合再穿了一下。   衣料上面有花草味道,是裴京郁喷了香水,谢昭君觉得很不适应,回家泡澡时将其扔在了篓里。   继而谢昭君上床休息,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胸腔好似闷着一团浊气。   打开手机毫无目标地浏览信息,刷到的内容枯燥乏味,他干脆关掉了电子设备。   自我纾解也差点意思,大概浪费了半个多小时,谢昭君起身去浴室。   他打算来这里冲个冷水澡,但路过那只收纳篓,脚步不由地顿了一顿。   紧接着,谢昭君认为自己可能被下蛊控制了。   否则回卧室的时候手上怎么会多出一件白T呢? 第136章 if脑洞2 ABO   全棉质地的薄短袖,攥着触感很柔软。   “蒲音”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衣角,令裴京郁无法忽视,这的确就是自己的衣服。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眼前画面超出了预料,裴京郁难以理解,一瞬间脑袋空空。   几个小时前,裴京郁尚且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此时换到安静的卧室,他看着这件衣服,笨拙地不懂该怎么办。   丢掉,衬得自己很慌张,该慌的是自己吗?   不丢,难道一直拿着?可他觉得烫手啊?   裴京郁不可思议,这件T恤他一次都没穿过,借出去的时候版型还很挺括。   短短两天之内,已经皱巴巴的没法看了。   天知道被用来做过什么事,中间被糟蹋多少次,才会搞成这种样子??   裴京郁扫视完罪证,稍微冷静了一些,转头就气势汹汹准备审判。   “怎么会卷在你被子里,拿我衣服干什么了?你说。”他道,还催促,“不吭声就是在编瞎话。”   为了让谢昭君直面错误,他一边揭穿,一边双手抖开衣服,示意让人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谢昭君没想到裴京郁会直接钻自己卧室里,而且目标如此明确,一捞就扯出了这件东西。   他看了看裴京郁,又沉默地移开眼,望向满是褶皱的衣服。   随后,谢昭君开口:“这几天我被聂铭森传染了,脱了衣服乱丢在床上。”   裴京郁:?   这锅都能硬甩?   收到的回答感觉有问题,他不禁陷入了沉思,谢昭君抓着这个间隙继续解释。   “你以为是什么呢?”谢昭君轻描淡写,“你说来听听,觉得我能做什么?”   被接连追问,裴京郁想骂他厚颜无耻,又怕自作多情真的冤枉了人家,抿紧嘴角不肯讲话。   难道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吗?对方的心思没有那么龌龊,压根联系不到那档子事?   看谢昭君目光平静深邃,裴京郁有些动摇了。   但下一秒,谢昭君原形毕露,恶劣地自问自答。   “噢,你以为我用你的衣服解决安抚依赖?”他压低声音,“还是觉得我做得更脏?”   分明自己在兴师问罪,却被步步紧逼,裴京郁要不是强撑镇定,几乎就要缩成一团。   他发脾气:“谁知道你有没有底线啊?我不管,反正证据已经在我手上了!”   谢昭君没承认:“这算哪门子证据,上面有痕迹说我拿着做什么了吗?”   裴京郁不甘示弱,开始放狠话:“你最好别被我抓到把柄。”   说是这么说,他脸颊发热,没有仔细打量那块布料,担心上面真有什么可疑的湿痕。   “你随便看,没洗过就是原始现场。”谢昭君淡淡回应。   裴京郁不轻易放过他,耍赖:“你家我又没有安监控,你偷偷洗过我也看不到。”   谢昭君提供思路:“上面全是你的香水味道,真洗过的话早没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裴京郁没听他的话,态度极其不配合。   “这是从你被窝里拿出来的东西,捂了多久我可不敢想,让我怎么闻?”   睡都睡过一次了,两人甚至从同个被窝出来过,这时候搞得和路过的正义市民一样。   辩论来到了死胡同,谢昭君很轻地笑了声。   看着裴京郁,他说:“用我的手那么兴奋,换成床就呼吸困难了?Fannar,你喝醉的时候抱过我外套像筑巢。”   裴京郁嘴硬,占据道德制高点:“你造谣,变态,有本事拿录像。”   高级定制的衣服不能正常清洗,谢昭君道:“西装外套我没扔,原封不动挂在这里,你猜上面是葡萄酒味还是啤酒味?”   裴京郁睁圆了桃花眼,不料这个人会留一手。   他捏着T恤不再讲话了,只是牢牢地盯着谢昭君,如果这人真的从柜子里拿外套对峙……   他难以设想,觉得好丢脸。   到这步,谢昭君忽地一笑:“骗你的,早就在垃圾桶了。”   裴京郁为此松了口气,继而撇撇嘴,把衣服塞进了谢昭君怀里,作势就要离开卧室。   他迈出这扇门,忽然抱着胳膊折回来,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抢过了这件经历成谜的短袖。   “不能给你。”裴京郁机灵地防备。   东西又交到对方这里,难道任人背地里揉弄?   带回家也不明白该如何处置,他缜密地想着,将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随着一声闷响,谢昭君垂下眼,看衣服被浪费地舍弃。   “我想去看看阳台。”裴京郁指挥道。   谢昭君略微停顿,同样想打发过去。   “不太方便吧。”他说。   裴京郁诧异:“这也私密,那也私密,请问你没法见光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多了呢?”   谢昭君有理有据:“从我被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你都没法沾,阳台上晒着贴身衣物,你一看岂不是要晕过去?”   裴京郁扯起嘴角:“你放心,你碰到我我也没反胃,排斥效果不是很严重。”   听到他这么保证,谢昭君无所谓地往前走。   他们并肩走去阳台,这套户型虽然是洋房,但实际面积很大,装修费了点力气,看过去颇有设计感。   能这么用心,肯定是长住的房子,许多地方点缀了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古董也有好几件。   这些藏品来自各个拍卖会,一起摆在这里却丝毫不突兀,说明屋主或房东的审美很优秀。   不得不说,房子风格恰巧符合裴京郁的喜好。   要不是和这个人关系糟糕,裴京郁还想取取经,为自己以后的装修做参考。   他们先去了露天花园,这一看就有专业的园林师长期维护,人造景观被打理得清秀雅致。   再之后,谢昭君绕去阳台,裴京郁进去就想巡视一遍晾衣架。   见到他抬起头,谢昭君别有深意地笑了声,裴京郁凶巴巴地问:“你想怎么啊?”   谢昭君被凶了以后难得不讲话,裴京郁还以为是这人收起本性变得老实。   被这么打断了一下,他津津有味地继续巡视,再猝不及防地发现……   自己醉酒时团住的那件西装……   真的就挂在这里!!!   裴京郁不由地僵住了,在心里苦涩地说,为什么非要犯这个冲?   谢昭君也没想害他感到难堪,刚才本就主动退让了一步,自己无意揪着这点。   这西装在最开始就打算处理掉,因为确确实实一股葡萄酒味,香醇浓厚得极具存在感。   但助理收拾残局的时候,认为这衣服尤其昂贵,简单废弃未免太可惜。   于是助理自说自话地带了回来,挂在通风处散去酒味,谢昭君对此也没有多管。   回忆到这里,谢昭君转动眼眸,瞥向身旁的青年。   裴京郁此时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即找个缝隙躲进去。   他硬着头皮参观完阳台,死活装作没看见外套,而就在两人离开之际,谢昭君把它从衣架取了下来。   这是干嘛?第二天,裴京郁起了个大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想起了他饿晕过去的便宜孩子。   点开那个写着《霸总幼儿园》的蓝色方块,随着进度条加载,进了游戏界面。   一上线,系统就提示: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谢昭君已经恢复了健康。   还配了两个鼓掌和礼花的表情,有点怪。   当前饱食度:55。   裴京郁将画面从默认的桌椅划到旁边的小床上,只见谢昭君还处于昏睡之中。   裴京郁轻轻戳了下儿砸的脸,q版小人皱了皱眉,还是没有醒过来,又将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遮住露出的肩膀。   唉,我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啊。   挤着地铁去到公司,打完卡后,裴京郁坐上了工位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这键盘敲着敲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他的思绪老是飘到那个来历不明的app上,没解决这个事情之前,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一直胡思乱想。   上网搜了搜,完全搜不到相关信息,完全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东西似的。   裴京郁给隔壁技术部的李涵发去了信息询问对方是否有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抽空去了趟隔壁技术部,简化了一下事情经过并让他查查这软件,看看有没有卸载的可能性。   等了许久,深信弹出同事给他发来的信息。   李涵:京郁,这个游戏的开发者实力在我之上,我用了各种方法,还是一点信息都查不到。   李涵对这个游戏的开发者赞不绝口,实力差距太大,让他都生不起挫败感来,只是说他还要继续努力。   裴京郁向被事情解决的同事道了声谢,叹了口气,随后开始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蓝色方块发呆。   可能是卸载不了了,反正应该只是个游戏,日常玩玩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还冲了一元呢,说什么也不能对不起钱吧。   至于谢昭君,就当多了个赛博儿砸,应该就跟现在短视频上面那种云养猫啥的……差不多吧。   说起谢昭君,那个Q版小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裴京郁说干就干,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幼儿园,启动!   刚一上线,系统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谢昭君】疑惑地接受了您的草莓发卡,并觉得很幼稚。   【谢昭君】对您的好感度-10。   收了礼物还扣好感是吧!!!   裴京郁还没来得及伤感已经到-60的好感,便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   杂乱的吱呀和碰撞声从手机里传来,屏幕右下角的房门被打开了。   两个嘴里正叽里咕噜说着话的小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气泡像是溺水的鱼一样接连不断往外冒。   哦?还有新剧情?裴京郁眼睛一亮,看向那人物头上的气泡。   小人A:歪求比巴卜收古里哇藏。   小人B:唔西求迪西玛卡你巴卡们嘎哇了。   裴京郁:?你俩搁这搁这呢?   点击对话框,系统提示玩家等级太低,暂时还没有解锁翻译功能。   裴京郁看着左上角个人那一栏上标着的LV.1陷入了沉默。   那他查看人物身份总可以吧。   他先点击了小人A的图标,姓名:谢时尧。身份:谢家少爷。   又点击了小人B的图标,上面显示姓名:简兰,身份:谢家夫人。   不出意外,这两位应该就是谢昭君背景介绍里那个无情继母和狠毒弟弟了。   潜入他人房间,再联想到昨天晚上谢昭君那命悬一线的饱食度,这俩一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此刻两个小人正往谢昭君床前杀去。   好吧,终于要和自己计较了?   用不着他去猜,这个人是小心眼!被占了便宜肯定会反咬回来!   思及此,裴京郁别开头,眼神胡乱飘着,等待对方做出下一步攻势。   就在他用手指绞弄衣摆的时候,身后发出闷响,裴京郁循声望去,是谢昭君把西装和白T丢在了一起。   裴京郁从而愣了愣,眨眨眼望向谢昭君。   “你想怎么呢?”谢昭君模仿他讲话,语气却不冷硬,十足十的调侃。   裴京郁就知道他很讨厌:“……”   两人对视着,在裴京郁措辞出搪塞话语之前,聂铭森在餐厅呼唤他们过去开餐。   一人一碗蟹黄馄饨,裴京郁埋头吃了起来,全程没有给对面任何眼神。   聂铭森采访兄长:“你惹裴老师不开心了么?”   谢昭君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件事,察觉到他俩的氛围很奇怪,聂铭森乖乖地闭上了嘴。   热腾腾的馄饨吃完,裴京郁用湿巾擦过嘴角,而谢昭君起身送客下楼。   裴京郁的手机收到消息,周柯说有同事急性阑尾炎,希望他这几天临时去救急。   裴京郁:[好,事项明细发我邮箱。]   打完字,他点击发送,再看着眼前繁盛的花花草草。   他让谢昭君止步:“今晚不用送我到公寓了,这里治安不错,你别这么客气。”   “明天你会翘班吗?”谢昭君没转头回去。   裴京郁道:“我为什么要避开你?你收拾好自己的床,别让我再看到怪东西。”   谢昭君听完很稀奇:“原来我的床在你管辖范围内了。”   话音刚落,裴京郁又想去瞪他,琢磨了下,硬生生地按捺住冲动。   两人走过开满鲜花的栅栏,谢昭君手上多了一束茉莉,裴京郁瞧见了,在心里数落他小动作真多。   本市的治安环境非常好,夜间也可以放心出行,只是不远处有几家夜店,偶尔有酒鬼在街边撒野,出不了问题但会闹心。   走回去的路上,裴京郁凑巧碰上了一个,那人多看了他几眼,嘴里嘟囔着似乎想搭讪。   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先注意到裴京郁身边有个高大男人。   男人的气场非常强,有着久居上位养出来的疏离和傲慢,发现他在观察这里,凉凉地扫过来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酒鬼怂巴巴咽回了话语。   “话说我同事做手术,这两天我可能没法来,到时候看看情况。”   裴京郁没注意到周遭情况,向谢昭君打好招呼:“你弟是什么时候走?”   今天是周三了,谢昭君回答:“周五。”   有概率完不成任务,裴京郁欲言又止,再听到谢昭君言简意赅地说:“工作要紧。”   裴京郁应声:“说好了的条件,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明天我肯定会过来。”   “这样还不干净。”谢昭君是黑心资本家,绝不是正人君子。   裴京郁也很苦恼,对啊,他们还剩下的次数呢?   “总之我不会欠你。”裴京郁画大饼。   谢昭君不上当:“行,你现在去劫持聂铭森,让他周末不逃回爸妈的怀抱。”   裴京郁束手无策,问自己怎么绑架?   “他个子比我高了,一米八有了吧?被你喂得营养那么丰富!”他说。   眼看着事情要怪在自己头上,谢昭君心知肚明,裴京郁很想赖账。   没有别的办法解决,他其实也无所谓去追究。   谢昭君拿出手机,暗暗搜索:[怎么公开身份最吓唬人?]   [合作会想提前召开,如何让乙方同意?]   [乙方想逃该怎么从外锁门?]   坏水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冒,他点开页面,却听到裴京郁有了主意。   “也就一次,到时候如果真的抵不上,我大不了也用手帮你……”裴京郁声音微弱,险些淹没在晚风里。   谢昭君侧过脸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裴京郁则严肃向他声明。   “真的只有一次而已,多了绝对不可以!”这回嗓门变大了,“你看我也没用我比你有底线!”   碍着情绪太紧张,裴京郁这么嘀咕完,还要认真补充些什么,却被谢昭君中途打断。   “裴老师。”谢昭君没评价他的提议,率先阐昭这种强调很可笑。   他声线平缓,听着非常有说服力:“容我也说明一下,我身体指标真的很健康,绝对没有性冲动控制障碍症。” 第137章 if脑洞2.5 abo   裴京郁向松晟发送完反馈,算是搞定一桩心事。   刚才怕吃饱了容易犯困,他一直饿着肚子,这会儿终于有工夫点外卖煮开水。   之后笨手笨脚上完药,裴京郁懒洋洋窝回床上,酝酿睡意之际,翻了一会儿邮箱。   他发的邮件旁边多出了一个绿色的勾,代表松晟的秘书已经接收到反馈。   不知道其他同事交稿了没有,裴京郁笔译技巧成熟,平时的出活速度在公司排得上号。   要不是醉酒误事,今天早上就该完工,不过他应该没有比同事们迟太久。   如果松晟那边现在在加班,说不定都权衡出筛选结果了。   裴京郁捧着手机没事做,顺着做白日梦,想象秘书打开笔译文档,满意地从第一行看到了最后一行。   然后呢?   接下来该主动联系他了吧?   被甲方连夜拨打电话,祝贺自己被选为本次项目的团队负责人,再紧急敲定档期,邀请自己去松晟大楼进一步详谈……   裴京郁构思得越来越精彩,现实的手机却半天没有新消息。   “怎么还没打啊?”他趴在枕头上,额头还捂着退烧贴。   紧接着,他开始找理由:“简历上的手机号没有问题啊,是不是谢昭君的电话费最近不够用呢?”   胡思乱想地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裴京郁沉沉进入梦乡。   周末过得很安稳,他去哪里都嫌累,干脆宅在家里看电影。   之前略微有一点低烧,搞得裴京郁有点头晕,这倒是很快痊愈了,热度好似随浴缸的温水一同流走。   膝盖的淤青泛着点紫色,看起来有点严重,实际上不怎么疼。   裴京郁回想自己也没怎么被摆弄,这样是不是太经不起磕碰?   无论怎么说,他整个假期过得舒坦,打着养伤就要补营养的旗号,每天喂自己好几顿。   期间,陶奕白约他去夜店再聚,裴京郁下意识地推拒。   狠狠栽过跟头没多久,他腿侧的那枚牙印勉强褪干净,这时听到喝酒简直有了应激反应。   裴京郁也闲不住了,本身他的事业心就很强,让他歇假五天是休息,超过一周就成了煎熬。   这阵子天气晴朗,气候升温很快,醉倒时被扯坏的还是衬衫,如今街边行人个个换上短袖,俨然是夏天的光景。   写字大楼常年恒温,人人西装革履,裴京郁今天没正式场合需要出席,一身条纹三件套很是休闲。   “裴总监,最近听说你在休假,那么早就回来上班了?”同事与他打招呼。   裴京郁叹气:“在家天天纠结点外卖,来这儿还能跟着大家蹭工作餐。”   同事揶揄:“那你赶紧谈个对象,为你洗手作羹汤,家里能开火就不会惦记吃盒饭了。”   “没万哥这么好的福气,嫂子漂亮又贤惠。”裴京郁客套地说。   “你也就是不乐意找。”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接着,同事随口关心:“话说你们竞聘松晟的峰会,确切结果出来了没有?”   裴京郁道:“我没收到消息,你这儿有风声吗?应该差不多该联系了。”   “刚过一个周末,他们估计今天才开始推进。”同事道,“你没托人去打听一下?”   裴京郁摇摇头,姿态很散漫。   “这种事就没必要花人情了,除非认识谢昭君这种能拍板的,否则也就是早晚拿结果的差别。”   他们一起走进大客户部门,下属看到他来了,纷纷和裴京郁打招呼。   “许一晗,你等下要去新国展做同传?”裴京郁点名问。   许一晗刚试用转正没多久,没想到上司会记住自己的日程,连忙交代细节。   “我中午去确认场地和设备,开完会还有一场商务晚宴,我到时候要陪同。”   这种陪同要夹在中间传话,虽然坐在饭桌前,但心思扑在各方交流上,肯定吃不上两口饭。   裴京郁提醒:“噢,去超市买点面包备着吧,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同声传译很考验心态,许一晗入行没多久,这会儿压力很大。   得知裴京郁能在现场看着点,他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即拍马屁要点奶茶。   “我最近就喝白开水。”裴京郁的嗓子哑了两三天,好不容易恢复清亮。   许一晗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回来,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进门就往裴京郁的方向张望。   “小裴,听说你下午也跑新国展?”那人开口,“怕你家的新人闯祸啊?”   裴京郁接过陶瓷杯,道:“有萧老师在,我当然放心场面镇得住,就是我最近待在家里太无聊了,找机会出去走走。”   一场标准会议的同传至少需要两个人,今天是许一晗和萧徽互相协作。   后者是隔壁口译部门的经理,有他在旁边把关,的确出不了什么岔子。   萧徽揶揄:“我还以为是松晟没打来电话,你等得心急了。”   他们都在名单上面,可以说是竞争关系,这类选拔非常常见,裴京郁不会为此心里有挂碍。   他游刃有余地应付了几句,下午提前抵达展馆,门口已然停了不少车。   裴京郁看了眼物料,上面标的是某个财经论坛,举办方是一所专业类大学联合了相关报社,性质更侧重于学术交流。   两位同事一下车便团团转,忙着在外接洽,裴京郁走进同传箱,有条不紊地帮忙测试设备。   过了会,同事们也过来了,裴京郁喊住许一晗,又交代了几句要点。   “不用太紧张。”萧徽摆出大前辈的姿态,“要是被吓得大脑空白,效果反而不好。”   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口译员认真翻看准备的资料,裴京郁坐在许一晗旁边,观察着场内的状况。   邀请的嘉宾来自各个领域,门槛应该很高,他认出来的几家公司都在业内很有名气。   尽管如此,他们却没能坐到前面,被安排在中间段的位置。   裴京郁琢磨着,打听:“话说你们的晚宴在那儿办?”   “瑞银饭店。”许一晗回答。   与此同时,谢昭君在会场的前排落座。   他侧过头,低声与秘书说:“晚上他们还要去瑞银吃饭?我不去了,让他们另外安排。”   这几天谢昭君摆明了心情不好,总是冷着一张脸,秘书因而反思多次,却一直没盘算出来,究竟是哪位祖宗得罪了领导。   此时她不想触霉头,听到谢昭君要翘班,随即表示自己马上去安排。   等会儿论坛就要开场,在他们周围,主办方正给海外嘉宾发放耳机,调整收音频道用于实时传译。   谢昭君心不在蔫地看了会儿,让秘书也去帮忙拿一个。   “什么?”秘书没理解他的用意。   谢昭君说:“他们刚才说自己请了蒲音的人。”   秘书很愧疚:“原来是这样,我没有注意到,您居然一耳朵就捕捉到了!”   谢昭君没多解释:“碰巧而已,我听一下质量。”   没想到谢昭君居然这么周全,秘书一边应声,一边问主办方要来了两副耳机。   待到主持人开始发言,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温厚沉稳,描昭得很精准,也容易理解。   秘书分辨了一会儿,与谢昭君介绍:“这位应该是萧徽,他的译稿也不错,水平非常稳定。”   谢昭君淡淡应声,秘书揣摩:“这边还没有联络裴京郁,既然没有对外定下来,现在换人也来得及。”   她感觉谢昭君的态度很模糊,不过萧徽发挥得确实好,有时候就是突然偶然抓到表现的机遇,或许可以改变整个轨迹。   半个小时后,同传人员进行了固定轮换,嗓音明显变得稚嫩。   不过那个人基础功扎实,眼下驾驭得住,谢昭君听了一会儿,不着声色地望向同传箱。   场馆太大,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几个人。   谢昭君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而台上人讲到激动处,不自禁开始脱稿,洋洋洒洒地表达最新观点。   节奏被这样猛然打乱,翻译的声音迅速绷紧,勉勉强强地向听众们传递信息。   紧接着,台上人讲了一个极其生僻的专业词汇,口译员明显磕绊了下,再努力地续上了内容。   意思理解歪了。谢昭君在心里想。   不过这种翻译的正确率不可能做到百分百,能将大致意思表达个七八成,就已经足够用。   对方似乎也发现有口误,并且为此焦虑起来,想要回头打个补丁,却一直没找到插入的空隙。   由此阵脚越来越乱,台上再度出现难句的时候,翻译出现了大概两秒多的空白。   “萧徽该救场了吧。”秘书小声说。   几乎在她做出猜测的同时,大家耳边接上了流畅又好听的声音。   只是这音色不属于萧徽。   “裴京郁?”秘书诧异地说。   她有些惊喜,和谢昭君道:“我听过他的现场,这一次就立马能认出来了。”   裴京郁明显是在救场,这一部分全是即兴发挥,可他如同早有准备,情绪和术语全能顾及得到。   很多前沿的概念也可以融会贯通,以他的方式表达给每位观众,年纪轻轻能在蒲音有一席之地,不仅仅是因为脸长得有回头率。   之后人员换回了萧徽和许一晗,四平八稳地收了尾,但秘书再也没有提起换人的事。   结束后,秘书去与同行交际,想询问谢昭君是否要先坐公车回去。   然而,她刚扭过头,身边空空荡荡。   谢昭君怎么不见了?   会场的同传箱里,两位同事要转场去饭店,这会儿在原地稍作休息。   听到萧徽的叹气声,许一晗的心态愈发慌张,时不时喝一口矿泉水。   再发觉裴京郁要讲话,他率先苦着脸认错。   “对不起,我犯了好多错误,害得您来补锅。”   裴京郁却没有指责:“出点意外很正常,你除了中间有点崩溃,其他地方都不错。”   许一晗听完愣住,再听见裴京郁继续说。   “哪怕我今天不在,萧老师也能兜住,你别一副要被开除的表情,现场没事就好。”   这时候分析问题没有任何用处,他示意对方尽快做调整。   “现在也别沮丧了,让客户看到像什么样?记得晚上好好干。”裴京郁嘱咐。   许一晗初来乍到,听说过裴京郁在公司有多么讨喜,之前因为交集很少,所以没有什么实感。   现在他已然被收服,备受鼓励道:“好的,我不会给您丢脸了。”   他们继而离开小屋子,主办方还没动身去饭店,裴京郁跟着他们在走廊处透气。   “这人好帅,这年头基金经理都卷颜值么?”许一晗点评着不远处的嘉宾。   萧徽道:“不可能,基金经理都是面相越沧桑,看着越有安全感,连我妈都怕被帅哥骗钱。”   裴京郁探头探脑:“你是在说谁?我来打假。”   许一晗指了个方向,裴京郁循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   全世界的帅哥只剩下一个了是吗?为什么Alfred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人今天换了身西装。   周遭的气场与之前完全不同,放大了傲慢感的同时,显得禁欲又斯文。   裴京郁脑袋有点空白,没来得及克制目光,而另外一边,谢昭君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看。   两者视线忽地交缠在半空,裴京郁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过后觉得这样很心虚,又逞强般抬了回去。   “你们怎么眉来眼去的啊?认识吗?”萧徽察觉到了他的纠结。   许一晗很狗腿,看对方那么年轻,身份估计没那么高不可攀,于是选择直接帮上司做媒。   “哥们儿,你是哪家公司?看着很面生啊。”许一晗主动搭话,技巧非常生硬。   刚才他出岔子,裴京郁没想把他开除,现在则十分后悔,路过花坛的时候怎么没把人活埋?   被许一晗招了招手,谢昭君朝旁人低语几句,迈步往这边走来。   而裴京郁一看到这张脸,就想到自己留的错误手机号码。   没有被识破吧?他有些别扭地想。   再说了,对方平白无故,干嘛打自己打电话?   既然他们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那自己做的小手脚不可能被发现。   思及此,裴京郁硬气了些,向同事们介绍。   “他是我朋友,但不是同行。”裴京郁拿到话题的掌控权。   他再看向谢昭君:“Alfred,好巧啊,你来这儿干什么?”   谢昭君记着那个886,态度有点刺:“打杂。”   可惜裴京郁和他不在一个频道,没听出来他是阴阳怪气,恍然大悟地“噢”了声。   许一晗见谢昭君是裴京郁的朋友,散发着阳光灿烂。   “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儿啊?”他问,“这个点了饿不饿,我这儿有多买的面包。”   这么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袋子,不由分说地塞了谢昭君一块红豆乳酪包。   谢昭君低下头,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面包,冷淡地想要还回去。   但许一晗抢先说:“我也饿了,咱们去外面的长椅上吃吧,等下还得赶场呢。”   这时太阳逐渐落山,温度没那么热,树边有一整排长椅,供人休整和闲聊。   萧徽一边吃苏打饼干,一边点开未读消息,抱怨松晟怎么还没有回音。   对于这笔大单子,他掂量着能力和资历,感觉势在必得。   可拖到周一没有音讯,让他有些不太确定。   “你收到了没有?”他问裴京郁。   “唔,没有。”裴京郁道,“可能是秘书今天另外有事情要先忙吧。”   萧徽道:“你在那儿肯定有不少校友,没有去打听一下么?”   裴京郁摇摇头,再温和地笑了下:“你应该也认识里面的人?”   看裴京郁反应平平,似乎并不在意结果,这衬得自己很焦躁,萧徽有点隐秘的憋屈。   “哦,我和谢昭君有点交情。”他故意拱火,“以前协助过他做交传。”   讲完,他感觉到Alfred看了自己一眼。系统提示:检测到养成人物【谢昭君】陷入濒死状态,是否观看三十秒广告挽救?   ?其实你就是想让我看广告吧。   按下“是”键,游戏画面陡然转换,竟然真是原汁原味的当代广告。   被硬控,裴京郁心如止水地看完三十秒广告后,裴京郁又皱着眉硬生生与右上角那个小得快要看不见的叉做了一番斗争才成功回到游戏。   谢昭君的饱食度正在慢慢回升稳定。   裴京郁点击长按将昏迷的小人拖动到比他身高还短一点的床上,拉上了被子,预防这游戏搞点什么【着凉生病】的debuff。   可能因为是抽到卡解锁了人物的缘故,右下角还解锁了【商城】和【日程安排】两个板块,后者的按钮是灰白色的,点击后只说等级不足未开启,裴京郁只好点击商城看了看。   这一看一个不吱声。   第一个食物页面,各种食物琳琅满目差点闪瞎他的眼,小到糖果大到满汉全席,一看售价,糖果1rmb,满汉全席已经飙到四位数。   除此商店里还能购买各种生活杂物,学习用具等等,种类齐全得让裴京郁以为在逛京西。   这游戏真能充钱?裴京郁看着这简陋得和人物立绘卡面画风简直是天壤之别的ui界面,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疑问。   皱着眉头,裴京郁点击了糖果下方的购买键,竟然真给他弹出来吱呗的付款界面,输入密码后显示支付成功,跳转回游戏界面后果然显示【购买成功】的字样。   裴京郁突然释怀地笑。   除此之外,这游戏好像暂时就没其他交互功能了,裴京郁只能拖动着视角到处看看情况。   手指滑动着屏幕,都没来得及划出两厘米呢,这房间就已经一览无余了,看起来确实挺小的,一个小桌子一个小凳子,一张还没Q版小人大的小床,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还被一些杂物之类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点击房间中的门,裴京郁试着看看能不能有新地图,面前的屏幕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锁。   【检测到用户仅解锁了谢家大宅—杂物间。   是否解锁其他场景?】   难怪屋子这么小,竟然是谢家大宅里的杂物间。   裴京郁点击解锁,却弹出了需要支付元子的界面,他果断选择关闭。   裴京郁撇了撇嘴,他最多充一元!   明天上班请技术部同事帮他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标是把谢昭君养成霸总,系统说是自由养成,他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做,那就容后再议。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裴京郁正准备关闭游戏,就发现右上角个人竟然有个小小的红点。   点开后发现竟然是首充奖励。   裴京郁有点无语凝噎,虽然这游戏没有用户注册,没有游戏协议,没有防沉迷,但是它有充值界面和充值奖励啊,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有。   点击领取了奖励后,系统提示:成功领取首充大礼包!恭喜玩家获得草莓发卡x1,《四二习题练习册》(科目自选)x1。   草莓发卡:装饰品,可以作为礼物赠送,好感度增减根据角色喜好判定。   《四二习题练习册》(科目自选):五三的下位替代,使用后可增加养成人物相应科目的学习度。   说起草莓发卡,裴京郁不禁想起位学元武道的故人。   突然来了坏心思,裴京郁嘿嘿一笑,做出了一个并不违背祖宗的决定。   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吹点牛逼谁不会?而且萧徽之前参加某个峰会,谢昭君确实是特邀专家之一。   即便谢昭君并不认识自己,他也是间接接触过了,说成是有点交情又怎么样?   掺着自己得知的消息,萧徽慢慢往下说。   “谢昭君看人挑得很,其他高管比较好讲话,可能看得顺眼就选中了,靠颜值跟人脉能拿下,但他这个需要有点本事,我也没把握他在想什么。”   裴京郁怀疑那句“靠颜值”意有所指,可他没有介意,毕竟他有底气证明自己能力不错,只有真正的花瓶才会被这种质疑戳伤。   不过,他刚想接话,身边男人抢先开了口。   “这样么?谢昭君的作风在业内不算秘密,您和他的交情有多深?”   萧徽想吓唬裴京郁:“那私下里肯定也是有点来往。”   哪想这男人不太好搞定,又说:“谢昭君好像没什么朋友吧。”   “哎,他连女人都不找。”萧徽道听途说过一些八卦,拿来强撑面子。   “你们别多想啊,他也不找男人,整个就是四大皆空。”他道。   许一晗很震撼:“什么?他信佛?”   “不是这意思。”萧徽说,“就,野不起来嘛,没那个心思。”   他说得颇为含蓄,许一晗阅读理解了下:“卧槽,阳痿啊?”   谢昭君:?   裴京郁:?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许一晗,内心活动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觉得荒谬,一个则心想,自己当初猜对了?!   但独自琢磨是一码事,拿出来议论又是另一码事了。   其他部门裴京郁管不着,自己的下属不能念叨闲言碎语。   他打断:“不要背后讨论人家隐私,你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也帮不了他的忙,关注这个干什么?”   “每个人都有烦恼啊,谢总这样活得一点也不爽。”许一晗特别有同情心。   裴京郁堵他的嘴:“说不定他数钱就有快i感,都从动物进化成人了,人家真不稀罕那点原始刺激。”   “嗯嗯。”许一晗受教了,再注意到Alfred的眼神不太对。   “诶,你看我干什么?面包不够吃吗,再给你来一个?”他困惑。   谢昭君移回眼,道:“不用,我饱了。”   他给秘书发了消息,随后,听到萧徽把话题扯到了裴京郁身上。   “小裴第一次做同传,脸色特别苍白,搞得周总差点换人。”萧徽说,“和今天的小许半斤八两。”   “裴总监当初也会害怕?”许一晗说。   “会啊,我那时候手都在发抖。”裴京郁道,“毕竟跨行过来没基础。”   萧徽说:“他最早从国外回来,说中文还有口音呢,现在好像也带着一点。”   许一晗很惊讶:“总监的普通话很标准啊,我没听出来。”   “我小时候被交给奶奶养,她说的是家乡方言,所以我学着有一点。”裴京郁道,“后来和我爸去了法国,也没有很好的中文环境。”   解释完,他问:“现在能听出来?”   其他人没来得及回答,裴京郁接到了陌生来电。   他没避开大家,接听之后,松晟的秘书说明了来意,邀请他有空来面谈。   通话声音漏了出来,等到他挂断之后,许一晗立即说了句恭喜。   萧徽跟着道贺,再两三口吃完饼干。   之前他还接连抛出话头,这时却半点坐不住了,催促许一晗马上收拾。   许一晗赶忙咽下面包,两人去找主办方碰头,裴京郁留在原地,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   他只能看向谢昭君:“你听不听得出口音?”   谢昭君反问:“从客观条件上说,你都是总监了,真那样的话客户能不发现么?”   “说得也是。”裴京郁豁然开朗。   他抱住胳膊,谨慎道:“可能是咬字上还有点不对劲,那你主观上讲呢?”   谢昭君从而瞧着他,看到裴京郁抿了抿嘴唇,然后自己记起了那股清新的柚子味。   这是在走什么神?谢昭君觉得自己联想能力有点太丰富。   他漫不经心地确认:“让我纯主观?”   “这会儿只剩下你了,请方方面面分析一下。”裴京郁指挥。   “平时听不出来,你口齿很清楚,音节都没有问题。”   这么说着,谢昭君对上他的眼睛,被克制的作恶欲没有忍住:“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你可能在吴语区长大。”   “你听到了我奶奶发的语音。”裴京郁道。   闷了好几天的心事散尽,谢昭君勾起嘴角,得逞地说:“比这个还要早,因为那晚你叫得有点嗲。” 第138章 if脑洞2完   或许是那个吻无形之间拉近了距离,裴京郁也不知道现在和谢昭君到底算什么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只能说唇友谊也是友谊。   就算不为了看人,猫该看还是一样要看,咳咳。   今天不同的是,谢昭君端上来了一个蛋糕。   一个绿绿的抹茶奶油蛋糕,奶油划分出了几个相邻的渐变色块区域,像是一个只有绿色的色相环,上面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显得不那么单调。   猫咪慢悠悠地从沙发另一侧踱步到了沙发这一侧,趴在了裴京郁的腿上,没有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那双猫眼睛在偷偷看蛋糕。   裴京郁也在看那个蛋糕,他的记忆忽然回到几天前。   路过一家蛋糕店时,他只是随意一瞥便见到了橱窗里的抹茶味蛋糕,当时鬼使神差地就买了,入口后发现奶油甜得吓人,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完全不像抹茶味。   甜得他连忙喝了好几口水,下定决心非必要不会再吃了。   此刻面对这个抹茶蛋糕,裴京郁倒是升起了些好奇心,不知道谢昭君忽然端一个蛋糕上来是有什么用意   这个蛋糕又有什么奇妙的地方呢,暂且没有看出特别的地方,就是长相别致了点。   他用眼神问询谢昭君,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谢昭君微微弯起眼睛,没有立刻解答,而是把不同颜色的区域都切了一块下来放在盘子里,这下剩在蛋糕底盘上的部分倒像是风车或者花朵。   这才凑到他面前。   “阿郁想先吃哪一块?”   其实有点选择困难,但最浅色那块实在是让裴京郁幻视自己前几天刚吃的那个,所以他果断选择了这一块对面的颜色最深的那块   “想吃吃看这一块深色的。”   谢昭君点了点头,将一小块蛋糕递到他唇边。   顺便拂开了一只准备对蛋糕作恶的猫爪子。   刚吃进去,裴京郁弯起的唇角微微一僵,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罕有的迷茫,这蛋糕不对劲啊……   裴京郁见谢昭君这样澄清,自觉有些过于戒备,埋下脑袋不吱声。   我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提议?裴京郁很懊悔。   上回彼此在浴室,他被抱在洁白台面上,也唯有他胸膛剧烈起伏。   对方的反应很克制,直到把自己松开,全程没有多余的僭越,连眼神都挑不出冒犯之处。   或许Alfred并没有所求,纯粹是在纵容自己。   裴京郁这么想着,因为双方没有很对等,心里徒增几分沮丧。   可这样不是自己比较赚吗?裴京郁琢磨着,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之后被送到公寓门口,谢昭君这次没有跟着上去,裴京郁与他说了“明天见”。   不过裴京郁没有很快去乘电梯,看着谢昭君挺拔的背影,在心里解气骂了句逼王。   回到家里,桌上的芍药彻底蔫了,裴京郁把这束花摘走,桌上忽地空荡起来。   为什么好像还是有花香味?   裴京郁眨眨眼,继而好奇地偏过头。   男人摘的那束茉莉不知何时插在了他口袋里。   ·   接下来的两天,裴京郁打点完自己的事情,转而去替同事的活。   周柯把需求发在邮箱,他看过一遍,又与萧徽讨论细节。   “茂丹是一家做轮胎的公司,请我们负责过视频会议和商业接待,今年打算去纳斯达克敲钟了,又希望我们沟通材料。”   萧徽这么说着,问:“做上市很繁琐,会不会影响你正常节奏?”   松晟的投资者大会定在七月召开,刚拟好策划案和班底,目前不需要裴京郁太操心。   其余的工作驾轻就熟,每样都能排开,这点救急工作不用他主导,更犯不上为此乱了阵脚。   裴京郁回答:“阑尾炎住院三天,徐哥说他下周能回来,我不是长期接手。”   萧徽道:“那就好,你们记得对接仔细。”   裴京郁在公司不是全然没有争议,有的人看他风头太盛心有不服,有的人畏他左右逢源太过玲珑。   但没人会认为他能力差劲,萧徽出了名的爱摆谱,因为知道裴京郁牢靠,故没有再多嘱咐。   关于境外上市,律所和券商是主力,只是茂丹的老板在业内沉浮,对他们没有全盘依赖。   他无奈自己看不懂繁复的英文材料,招个专职翻译也差点意思,于是砸钱让蒲音协助他把关。   这种事繁琐漫长,好在不是太耗人力,四五个人的团队足以兼顾。   过程涉及商业机密,禁止携带电子设备,裴京郁把录音笔和平板留在办公室,只拿了速记本和钢笔。   汽车行业在裴京郁眼里很陌生,他熬夜构建单词表,补习了一些讲解视频,碰上专业知识勉强能够应付。   券商继而聊起改制方案和招股筹资,这方面裴京郁耳熟了,不止耐心核对信息,附赠给老板划重点。   老板和他的父亲年纪相仿,同样中年发迹事业有成,为人处世比裴父圆滑许多。   听着裴京郁的讲解,老板偶尔碰上难以理解的地方,便笑眯眯地表示抱歉。   “我只会做轮胎,搞不懂这个询价机制,有劳你能不能再讲讲?”   裴京郁又解释了一遍,转头递上名片:“您有不懂的随时可以再联系。”   这种类型的翻译是每三小时一次接替,裴京郁主场在下午,晚上走得比较早。   茂丹有位经理在划水,瞧见他收拾东西要离开,找了理由也准备溜号。   “裴总监准备回哪里?今天晚上有雨,要不要我送你?”经理很周到地寒暄。   “怡枫上邸。”裴京郁滴水不漏,没肯透露真实地址,拿别人的住处来搪塞。   他缓缓弯起眼:“我约好车了,有劳您费心。”   出租车稳稳来到目的地,裴京郁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某个楼幢。   反复确认过门牌上的数字,他犹豫地徘徊了一会儿,似乎对自己的教师生涯产生了动摇。   磨磨蹭蹭五分钟之后,巡逻的保安都想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哪怕是小夫妻吵架也不能赶人到楼下罚站吧?   裴京郁察觉保安在朝这边张望,顿时有些局促,赶在人家开口关心之前,就自己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待会儿看到Alfred要怎么开口?   光是冒出这个问题,裴京郁就很苦恼,自己竟主动提过可以用手帮忙……   他感觉这阵子被对方严重污染了,继而抗拒地晃了晃脑袋。   裴京郁浑身犯别扭,杵外面纠结片刻,面向谢昭君开始装病。   他别有深意地铺垫:[我今天腱鞘炎,手指疼,就不敲门了,你帮我开一下。]   紧接着,眼前的大门被打开,谢昭君穿着一身正装,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换掉。   “需要药膏么?”他看到了裴京郁的信息。   裴京郁支支吾吾:“不严重,就是这几天没法动,切忌劳累而已。”   谢昭君盯着他,忽地轻轻笑了声,紧接着与之嘘寒问暖。   “裴老师这么辛苦,两条腿还好吧?”   闻言,裴京郁登时内心响起警报。   怎么?看自己手废了就想用腿?他极其恶意地揣测着。   他嘀咕:“我不进这个门了,回家系上八百条腰带再过来。”   他还提醒:“你少耍花招,我存了扫黄办的举报电话,你一当禽兽就做掉你。”   谢昭君听他恐吓,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腿也疼的话,等下开车送你回去。”   “哦,那不疼。”裴京郁不由地放松戒备。   聂铭森在书房写作业,发现裴京郁来了,礼貌地主动问候。   “昨天你忙着没来,我还想今天最好也别再麻烦你。”他懂事地说,“反正周末我就回家了。”   聂铭森在兄长这里很老实,没趁机和人闲聊太多,认认真真地做习题。   过了会,裴京郁放下作业本,在他旁边安静地看手机,两人互相没有打扰。   陶奕白过来八卦好友:[你和那个野男人发展得怎么样?]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裴京郁在看新闻报道。   页面跳转去微信,他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哪有接触小白脸?   紧接着,他意识到陶奕白讲的是谁。   这会儿就在人家的地盘,裴京郁却倍感惊悚,言辞凿凿地撇清关系。   他义正辞严:[我没想过和他再做什么事。]   陶奕白诧异:[所以他水平下滑活很差?为什么让你精神萎靡了?]   裴京郁敷衍地打字说“超烂”,可在点击发送前,莫名地记起了一些混乱场景。   架不住突如其来的心虚,裴京郁删除了谣言。   他结合“野男人”前不久的自昭,最终做出了中肯的回答。   [谁知道他差不差,我又没有参照物……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性瘾。]   陶奕白一头雾水:[你突然当起了医生,给人下这种诊断?敢问你怎么检查出来的?]   被连环发问,裴京郁捧着手机噎住。   当时对方开口说明,裴京郁其实手足无措,听的不是非常清楚。   话说性冲动障碍症的全名叫什么来着?   他思索着,印象里好像差不多,自己应该没有弄错诊断结果。   不想和朋友分享人家的身体状况,裴京郁逃避地说现在很忙,以此匆匆结束话题。   之后他干脆不再看手机,拿出笔记本电脑,在书房里敲键盘备资料。   裴京郁做正事的时候非常专注,聂铭森做完功课,独自离开了书房。   初中生径自回卧室洗漱睡觉,到大概九点钟,谢昭君在书房门前停步。   “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去?”谢昭君问。   裴京郁没转头:“下属有东西要我审核,她那儿很着急,能等一下吗?”   他用手撑着脑袋,语气有些苦恼,听上去没了往日的轻快利落,慢吞吞的尾调多了几分软意。   话音落下,谢昭君移开眼,没有再打断他,而裴京郁作为称职领导,继续替部门劳心劳力。   等到他解决完麻烦,再看时间快要十二点,裴京郁连忙走出书房,谢昭君坐在客厅翻阅杂志。   不过,谢昭君换上了清爽的居家服,俨然洗过澡准备休息。   裴京郁理亏:“刚才没顾上看时间,我打车回去就可以。”   临近半夜,外面倾盆暴雨,有没有营运车辆另说,哪怕打伞去坐车估计都会被淋湿。   谢昭君说:“我收拾了另一间卧室,你如果不认床,今天可以在这里过夜。”   裴京郁不太自在,试图推拒:“是有点……”   他还没有讲完,谢昭君幽幽地分析。   “拿我胳膊当枕头,也能睡得昏天黑地,我觉得你适应能力八成不错。”   听到对方这么说,裴京郁本来还想着客气点,这下统统抛到脑后,没压抑反驳冲动。   “被你折腾到天亮,我那是昏迷了好吗?”他辩论,“你以为我这么不挑?”   劈头砸来这么一句,谢昭君不由地愣了下,然后裴京郁乘胜追击。   他道:“我在家的床垫、棉被和枕头都要最舒服的,底下哪怕藏一颗豌豆我都闭不了眼。”   “好吧,Fannar公主。”谢昭君没别的话可说。   他理性地说:“客卧我以为不会住人,家具配置不是太好。”   裴京郁感到得意,打算顺着杆子往上爬,使唤这个人开车送自己回去。   然而,谢昭君下一句就转移重点:“那我的主卧让给你住。”   裴京郁:???   他道:“谁知道你床里有什么东西,我怎么敢往上躺?”   谢昭君散漫地合上杂志:“前天被你检查过了,今晚能有什么?你以为我能翻垃圾桶?”   裴京郁:“……”   不是,这个人还有脸再提?!   “还是说你在顾忌我?”谢昭君问得尖锐。   “裴老师,你可以捏着腰带睡觉,真有风吹草动就拿来防身。”   他恶劣地提议:“或者我多借你几根系紧裤子。”   裴京郁闭了闭眼,否认:“我才没有。”   “原来是这样,既不属于家具质量问题,也没有担心我越界。”   谢昭君推断:“所以只能是你怕自己控制不住对我做什么。”   裴京郁:?   他几乎想抬手去捂谢昭君的嘴,感觉受到了天大的污蔑。   “怎么你一张嘴就泼脏水?你看我可能吗?”裴京郁无语。   谢昭君听着他的询问,忽地手指搭了搭嘴角,做了个嘘声的示意。   随即,裴京郁闭上嘴,无意惊扰聂铭森睡觉。   他听到谢昭君平静道:“算了,这么说来我也有点担心,还是送你回公寓比较安全。”   裴京郁:???三个字溶在夜色里,被暖风柔柔一吹,冷硬的字词却像是情人在鬓边呢喃。   裴京郁目不转睛,眼神从谢昭君的侧脸往下滑落,拂过清晰的喉结和端正的领口。   谢昭君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很巧,和他们第一次擦肩时打扮得相同。   那个时候全场都在偷偷打量他,又畏惧于他的气质是那么不可冒犯。   但裴京郁不会顾忌这些。   迎着他狡黠的目光,谢昭君漫不经心地看过来,随即缓慢勾起唇角。   谢昭君半阖着眼,眸色漆黑:“你那天很介意?”   裴京郁回答:“如果是你浑身上下只披着一条毛毯,你难道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这么说着,他再道:“现在做这个假设也没用,不好意思了,我家没有准备毯子。”   意思是谢昭君的状况比他更局促,面对这样挑衅的谈条件,谢昭君其实有很多种理由去推脱。   他甚至可以提醒,上一次是醉后糊涂情有可原,眼前分明都清醒着,这样是不是更加荒唐?   然而谢昭君收回眼神,淡淡地说:“没关系,有洗衣机就好。”   裴京郁:?   他是让人脱衣服没打算把人搞脏。   本来想趁机欺负人,怎么自己似乎被反过来逗了一下?   看谢昭君架势不落下风,裴京郁隐约感觉不妙,想要打退堂鼓。   这时候他再反悔太晚了,僵持之际不肯认怂,领着对方走进公寓。   裴京郁住在高层,可以俯瞰城市的风光,晚间没有拉上窗帘,被璀璨夜景衬得有几分寂静。   他在玄关处落锁,找到一次性拖鞋,示意谢昭君凑合着用。   早上接待客户赶时间,出门忘记了关空调,晚上又降过温,屋内稍微有些偏冷。   不过,或许是因为刚才走了段路,裴京郁此刻有些热,这个体感温度正当好。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打开客厅的吸顶灯,却因为多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他心里不太适应,身体跟着出现差错。   平时摸了无数次的开关位置,这次居然偏到了其他的按钮上去。   环境灯在入住之后从来没用过,今天阴差阳错展示了效果。   沿着走廊直到沙发,昏暗的光线勉强映着墙壁,连实木地板都照不亮。   裴京郁懒得换掉,转而侧头打量谢昭君,之前轻飘飘地提出苛刻要求,这时却没有主动开口。   他道:“你想喝饮料吗?可乐和果汁都有。”   谢昭君扫视房间,回答:“矿泉水。”   裴京郁发现他上当,分分钟抓住把柄:“紧张得渴了是吗?”   谢昭君道:“看你桌上的芍药都蔫了,它比我更需要关照。”   裴京郁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眼,餐桌上保洁装点了芍药,如今已然半死不活。   “我不爱养花。”他道,“你不用帮忙浇,这些该枯的还是要枯。”   解释完,他瞥了谢昭君一眼,示意对方可以自觉证明数据没问题。   谢昭君开始挑刺:“窗帘没拉上,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裴京郁不可思议:“这里是28楼,哪头长颈鹿能看到?”   讲到这茬他还生气,找茬:“酒店套房在13层,你当时在窗边做那种事,怎么半点没有难为情?”   谢昭君说:“那是单向玻璃,屋内没有开灯,有狗仔也拍不到。”   被戳了一下偷拍行为的裴京郁:“。”   他眨眨眼,不再与人纠结:“行,我把窗帘拉上可以了吗?”   谢昭君简直是个麻烦精:“你的客厅太大了,我不习惯,站在那里不舒服。”   裴京郁感觉这人在打算盘,不肯轻易被带跑注意力。   “要不要你回去拿租房合同看看,你自己住的有多少面积?”他困惑。   谢昭君说:“我没有在家里裸奔的爱好,只有在洗澡之前才会做那种事。”   两个人莫名被他说得好像在偷情,裴京郁纳闷:“你要做哪种事?”   “脱衣服啊。”谢昭君嗤笑。   裴京郁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警惕,貌似自己被自己挖了个坑。   可这里说到底是他的地盘,人家能做什么?   要是有哪里不对,他可以站在屋主立场,直接把人赶出门。   思及此,裴京郁放心下来,张牙舞爪地继续做对。   “行,那去我的浴室。”他没给谢昭君留余地。   公寓总共七八十平,设计成了独居房型,卧室、书房和衣帽间一应俱全,厕所靠在卧室旁边。   有单人浴缸也有淋浴区,干湿分离做得很好,水池旁摆着洗漱用品,无声地说着此处长期是一个人居住。   裴京郁以前觉得这里很宽敞,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男人,他缩在角落竟感到有些拥挤。   ……会不会是贴得太近了?   从酒店离开之后,他们没在类似的空间相处过,裴京郁一直清楚对方高大劲瘦,却没有明确的认知。   如今他们在这方狭窄又密闭的天地,裴京郁发觉自己真的比他小了一圈。   这让他更加不自然起来,裴京郁别开头,默默挪到空一点的地方去。   和他隔着半米不到,谢昭君靠在洗手池的纯白台面前,因为双腿修长,总感觉这里有点摆不下来。   “差点忘了,需要加下好友。”谢昭君打开微信二维码。   原先从没这个举措,偏偏如今要做,裴京郁多疑地想,自己这次是不是惹到他了?打算有机会算账?   对了,那顿炸鸡还没AA,他应该给人打钱……   裴京郁很单纯地照做,并且迅速地弄好转账。   然而谢昭君问:“这是什么?”   “晚饭啊。”裴京郁理所当然地答复,“我们估计不会再偶遇了,钱财还是搞清楚吧。”   谢昭君没有收下,随即给裴京郁发了一张截图,上面是他的体检报告。   “怕你没记清楚,下次这么说起来的话,还要重新确认。”谢昭君想的是另外一方面。   裴京郁:“。”   感觉这个人在恶意揣测,但可气的是,自己没有想好如何有力反驳。   裴京郁决定在行动上凶狠回应,等一下就火速删除好友。   他双手捧住手机,正这么心里琢磨着,然后察觉到余光处动了动……   啊?Alfred怎么真的在脱上衣了啊啊啊?!!   “不是,我都还没说让你、让你干嘛呢!”裴京郁睁圆了眼睛。   被弄得猝不及防,他说得还挺大声,却根本没敢多瞧。   往常连看片都少之又少,真实地瞄到这番赤i裸画面,他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可刚才磨磨蹭蹭没个预警,忽然就如此这般,裴京郁怀疑自己这是在被有意吓唬。   一瞬间,他没能做好应对,真的被打乱了步调。   这时生怕对方连裤子都敢脱,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补充:“等等等等,你不可以解开腰带!”   “三围有哪个数据要量腰带下面吗?”谢昭君请教。   他似乎早知道有这么一出,投去的目光很平静,有些好笑地问。   慌乱之际,裴京郁管不到谢昭君的表现有多欠揍,身体做出最真实的反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单薄的背脊贴到冰凉墙壁,匆忙中无意碰到了花洒水阀。   几乎是同时,温水从头顶淋了下来,裴京郁在底下被浇个正着。   水珠沿着姣好的脸庞滴落,裴京郁衣衫湿透,场面应该不会更加糟糕了,他从而破罐子破摔。   “你。”他指着谢昭君,试图把控现场,“给我往旁边站点,被弄湿了我没衣服借你穿。”   谢昭君为自己的不能服从感到歉意:“我没穿衣服。”   裴京郁:“。”   好无语啊,这个人能不能赶紧滚?   他深吸一口气:“裤子更不行,没有你的尺码,反正你离远点。”   总共就这么点地方,其实谢昭君没有办法腾出多少空间,裴京郁也就随口这么一说,之后伸手关掉了花洒。   被这么一弄,裴京郁反倒镇静了些。   不过短短半分钟的空隙,他表情收拾得没有任何狼狈,那段意外的插曲因此没有造成更多影响。   被水打湿的痕迹显得无关紧要,他望向谢昭君的时候,视线也没有再闪躲。   事情都这样了,不多看几眼就亏了,裴京郁从不怠慢自己。   怎么说呢?   尽管过程有点曲折,但自己所能看到的范围内,Alfred的硬件质量确实出挑。   裴京郁向来难以欣赏太夸张的肌肉,对方的线条就比较好,处处清晰流畅,被衣服遮掩时有点清瘦,实际上并不缺失力量感。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皮了,故作资历丰富地点评:“看起来触感蛮好的。”   谢昭君瞥了他一眼,随即克制地盯着地板。   他边穿回衣服,边客气地说:“谢谢,你的也不错。”   裴京郁今天穿的是浅色衬衫,材质很轻盈,本就容易透。   沾上水后,布料贴着身体轮廓,使得胸膛的呼吸起伏都一清二楚,白皙的皮肤在光下几乎透着亮意。   谢昭君对此口口声声夸不错,转头却没有再轻描淡写,反而刻意地研究起瓷砖。   瓷砖上没有刻下秘密,他也不是撒了谎言导致没有勇气继续直视。   这都是因为入眼的画面比赤i裸更加暧昧。   裴京郁不是不通世情,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   互相沉默的间隙,温热的水汽没有散尽,闷在浴室里萦绕两人身侧,催得彼此氛围愈发难以言明。   在滴滴答答的水声里,裴京郁看到谢昭君叩起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磨人的滴答声,灵巧地敲打白色台面。   这个人现在也很无措吧?   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僵硬地侧对着他,甚至不敢去看瓷砖上自己的倒影。   裴京郁这么琢磨着,皱了皱鼻尖:“都怪你。”   说得好像在朝谢昭君发脾气,实际半点也不凶,拖着尾调更像在埋怨自己。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越过面前的男人,干脆躲到卧室里面去。   可裴京郁顿在原地,担心之后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暴露出更多脆弱之处。   两人待在潮湿的浴室里,哪怕没有靠近,也能听到彼此气息交错,亲密得仿佛就在耳边。   在此之前,裴京郁是个私生活极其清淡的人,鲜少会自发地追求乐趣。   以至于轻微的刺激对他来说已经很新鲜,足以让他逐渐产生一些反应。   裴京郁不愿意被发现,怕被轻描淡写地嘲笑,怕这样岂不是更加丢脸?   “是我的错,Fannar。”谢昭君应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这么说的时候,洗手池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聂铭森打来电话,被他不假思索地挂断。   修长的指尖从而搭在台面上,谢昭君垂着眼,淡淡地继续说:“需要我现在出去么?”   这个人肯定发现了。   裴京郁紧绷地在心里说,他绝对是发现了端倪,在心里使劲地笑话自己……   和他以为的不同,谢昭君立即话锋一转。   “我会建议你让我留下来,虽然这也不能解开,那也不能靠近,估计一不听话就要被赶走。”   细数着裴京郁打过的算盘,谢昭君忽地笑了声,语调分明没有强烈的情绪,却让裴京郁有一种预感……   他是不是在勾引我?   裴京郁冒出这个念头以后,觉得自己这么猜测简直是疯了。   而谢昭君偏过头,漆黑的眼睛隔着水汽,直勾勾地望向那双桃花眼。   “绒绒,不过我应该能用手帮到你。”他在等待一场邀请。   没等谢昭君从沙发上坐起来,裴京郁转头就往里面走。   “你的卧室归我了。”他宣布。   谢昭君找出干净衣服,以及一次性用品,主卧自带洗手间,裴京郁关上门相当于与外隔绝。   他穿上了偏大的睡衣,入住了屋主的空间,躺上床的时候感觉成功霸占敌方领地。   不对。裴京郁翻了个身,忽地转过弯来。   自己居然就这样放弃了底线?   并且这里有Alfred的气息,尽管很好闻,但由于难以忽视,让他感到别扭。   就好像窝在人家臂弯里一样。   这害得裴京郁浑身不对劲,心猿意马之际,下意识地觉得潮热。   他心不在蔫地神游,找Alfred抱怨:[睡不着了,我失眠又无聊,想借本杂志打发时间。]   然后他博取同情:[/哭泣]   又渲染情绪:[/发抖]   最终故作可怜:[/枯萎]   以为对方早已安然入睡,他前往客厅找杂志,却见谢昭君就站在那里,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刊。   “床单底下有豌豆磕疼你了?”谢昭君现场采访。   “没什么,我找点事做。”裴京郁尽量掩盖嗓音的沙哑。   谢昭君散发善良:“我帮你换套床单吧,丝质的会好一点。”   对此,裴京郁摇头说不用,可谢昭君还是跟回了房间。   “我都讲不需要了。”裴京郁埋着头。   谢昭君道:“哪里住得难受,我看看怎么改。”   裴京郁咬了下嘴唇,开始朝眼前的男人告状。   “这张床都是你的味道,换了被子还是有,睡衣也不是全新的,这个尺码也不对,我穿上以后不合身。”   他一边轻声倾诉,一边和谢昭君比划。   谢昭君抬起眼,扫过他领口露出的锁骨,躲闪着收回了眼神。   裴京郁在床边总结:“反正我在你家受苦,你做人要负责。”   没辙,谢昭君坐到旁边,回答他的诉求。   “那怎么办,你现在这么精神,我不懂怎么哄人睡觉。”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只有一次经验,不小心害裴老师晕了过去。”   裴京郁一下子站起来,捏紧手中那份杂志。   “你的经验有什么用,知道了分寸会变小心?”他心跳有些快,语速跟着加速。   询问的时候,裴京郁卷着那本杂志,惩戒般敲了敲男人结实的肩头。   转而沿身体弧线滑过去,试探性地抵着谢昭君侧颈,又微微端起对方的下巴。   “好像不是。”谢昭君答复,“知道分寸以后,就是故意弄晕了。”   他们之间那么近,几乎能感受到双方肌肤的温度。   彼此呼吸交错之际,谢昭君没有回避,迎着裴京郁的目光。   第一次是醉酒糊涂,第二次是浅尝辄止,如果发生第三次犯禁,还能找什么借口喊停这场荒唐的发酵?   眼前没人考虑这些,谢昭君准备当最下流的猎手,偏偏披上绅士的伪装。   “不赶我走,也不反驳,光看着我干嘛?”他凭借野性制造问题。   他和谢昭君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对方于是原本紧紧抿着的唇忽然松开了。   裴京郁也呼吸一窒,他承认是有被谢昭君帅到。   于是其他人只看见那个老板的贵客站在门口,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唇角缓缓上扬起一抹弧度来,好像是笑了。   “谢总,怎么了?”有人毕恭毕敬。   “你们公司的员工很有活力。”他笑。   林诗悦看清了裴京郁脸上的笑意,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你们……难道……真的……认识?”   对着那边的人影做了个微不可查的眨眼动作,裴京郁侧过头玩笑似地开口:“没有,不认识,我们不熟。”   也没人告诉他谢昭君连侧脸的唇语也会读啊……   事实证明,开玩笑是有代价的,装不熟也是有代价的。   白天还在乐呵呵地开玩笑,晚上回去就被垂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某人扒了个衣不蔽体,对方的唇急不可耐地从脸颊开始向下移,一直到难以言说的地方。   谢昭君明明干着禁忌的事,偏偏还要强调自己是因为白天的“不熟”二字而特别的难过,需要安慰。   要不是他这样,裴京郁差点就信了。   被子和床单被难耐的躯体摩擦出令人羞赧的粗糙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裴京郁的手指攥紧了被单,脸色羞红万分,他下意识抓住无辜的枕头想要遮住谢昭君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   好消息,枕头挡住了,他的世界落入一片漆黑,但裴京郁很快明白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视野看不见了,感受得反而越清楚,愈发清晰的感官告诉他此刻正面临着潮湿与火热的包夹,他浑身都湿漉漉的,覆上浅红的肌肤在空气中颤抖着,是难耐又饥渴的模样。   面前的空气逐渐稀薄,他像是溺水的鱼一样忍不住大口的喘息,眼中氤氲一片雾气,伴随着隐忍的水声,脑子里逐渐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