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上》作者:陈可羞
  文案:
  何似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当小职员,期间睡了一个男人,还以为只是一段露水情缘,结果没过多久,他又遇到了那个男人,还是在公司的年会上。
  原来男人是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
  何似:“……”
  他以为自己要出事了,可老总压根不把他放眼里,该干啥干啥。
  就是有一天,何似突然发现老总怎么胖了?
  不,是肚子变大了!
  沈栀年过三十二岁,回头发现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工作狂,除了金钱、地位和名声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妻子孩子。
  这天晚上坐在冰冷冷的家里,他突然寂寞孤独冷了,于是他准备相亲,可惜过程并不顺利,还无意间和一个年轻人睡了,那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胸口胀痛、恶心呕吐、嗜睡乏力,去医院一查,怀上了。
  沈栀:“……”
  这下好了,连相亲都省了,直接安心养胎。
  ps:
  攻22、受32;年下;10岁年龄差
  内容标签:生子情有独钟甜文 成长逆袭
  主角何似沈栀
  一句话简介:老公在下
  立意: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第1章 我可以负责
  房间里的窗帘只拉了一半。
  空气被阳光染得金灿灿的,何似还没睁眼,就感觉阳光好似透过了薄薄的眼皮,刺得他的眼球阵阵生疼。
  他翻了个身,缓了片刻,慢慢睁眼。
  先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微愣过后,挪动视线。
  他躺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床对面是一面黑到反光的墙,墙上镶了一台巨屏液晶电视,右边是大到覆盖了整面墙的衣柜,左边是米色的沙发和黑色的茶几,往后是面积比衣柜还大的玻璃。
  玻璃擦得透亮,挡不住大片的阳光。
  何似的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他头疼欲裂,正想闭上眼睛再缓一下,目光冷不丁落回床对面的电视上。
  电视没开,巨大的屏幕擦得比落地窗还干净,也清晰地映出了床上的何似——
  以及躺在何似旁边的人。
  何似:“……”
  脑子里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他整个愣住,表情凝固,一时间连头疼都忘记了。
  下一瞬,关于昨晚的记忆片段陆续回流。
  他下班后参加同学聚会,来的几乎都是以前处得不错的大学同学,说的几乎,那自然是有两三个和何似不对付的耗子屎。
  林东朝就是最大的那颗耗子屎。
  其实以前何似和林东朝的关系还行,虽然性格不同、三观不同、为人处世以及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但是毕竟在一个班上,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还是过得去,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林东朝隐性基因爆发,变成了一条疯狗,逮着何似就咬,何似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两人一直斗到毕业,踏出校园后,老死不相往来。
  昨晚班长做局,想让何似和林东朝缓和关系,也不知道班长怎么劝的林东朝,居然让林东朝低下了那颗犟种脑袋,就当年的事向他道了歉,不过态度里多少有些不情愿的成分在。
  既然班长给了台阶,当着老同学们的面,何似也就顺坡下了。
  接着是老流程。
  吃饭、唱歌、喝酒。
  何似的酒量很好,却挡不住林东朝疯了一样地给他灌酒,数不清喝了多少瓶,林东朝倒地不起,何似醉醺醺地走出ktv,想打车回家来着。
  他模糊记得在等车时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他觉得那个人长得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那个人注意到了他,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他跌跌撞撞地过去了。
  然后……
  他跟着那个人进了旁边的酒店、上了电梯、进了房间。
  房间很大,像是开的套房,从外到里分成了四五个区域,何似和那个人一路脱到最里面的床上,倒上床后,两个人都脱得干干净净。
  后面的事水到渠成。
  他和那个人睡了。
  这里的“睡”是动态的“睡”,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回忆结束,何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昨晚酒精作祟,发生的一切像在做梦一样,但此时他倒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春梦。
  忍着头疼,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下床捡起落一地的衣裤,情况特殊,他也管不了衣服还是昨晚那套,一股脑地往身上套。
  昨晚又吃了火锅又喝了酒,衣服上沾着味儿,经过一夜发酵,别提有多上头。
  何似低头一嗅,露出痛苦面具,感觉自己又被熏精神了几分。
  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床上的人纹丝不动,背对着他,裹在被褥里,只能窥见一些散落出来的碎发。
  若在平时,何似肯定不会不识趣地打扰别人睡觉,这会儿他实在不想等了,也想过留个电话号码离开,可他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态度,要是没处理好……
  何似想想就头疼。
  怪他。
  本来打车就好好打车,结果精虫上脑跟人走了,亏他没碰到仙人跳。
  但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情况……
  他昨晚戴套了吧?
  好像戴了,又好像没戴。
  唉,真烦。
  何似乱七八糟地想着,绕过床尾,走到床那头。
  从被褥拱起的形状隐约可见那个人身体蜷缩的弧度,那个人把脸也埋进了被子里,估计睡得很沉,刚才何似的一堆动静都没把对方吵醒。
  何似弯腰推了推那个人的肩膀位置:“醒醒。”
  喊完,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头发。
  还是短发。
  何似心想。
  他倒不在乎对方是长发还是短发,只是这头发会不会太短了?目测也就比他的头发长一点点。
  何似心里有些异样,但没多想,这年头留寸头的女生都有不少,这点长度似乎也没什么。
  先把人喊醒再说。
  何似收敛思绪,正要再喊。
  被褥里的人动了动,将头一抬,和何似来了个面对面的对视。
  何似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还搭在被褥上。
  空气安静,他也没了声音。
  清醒时再看这张脸,受到的冲击不比昨晚少。
  这张脸确实好看,不然昨晚何似也不会迷迷糊糊地跟着进了酒店,尤其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像凝固的泉水,看着清澈,可仔细看去,又有种看不到底的朦胧感。
  何似已经记不清昨晚的很多事,却也不是毫无记忆。
  他突然想起这个人的发丝很软、腰肢很韧、皮肤很白,他的手在这个人的小腿上握久了,竟握出了几条指印。
  回忆被对方起身的动作打断。
  对方眉头紧皱,脸上笼着一层阴霾。
  居然还有起床气。
  何似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想跟你聊聊昨晚的事,你应该知道我喝了很多酒,不是很清醒,你别误会啊,我这么说不是想撇清责任,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怕哪里冒犯到你了,不过主要还是看你怎么想,如果你……”
  正说着,那个人坐了起来,被褥落到腰间。
  何似下意识地撇开视线,可余光还是瞟到了什么,他一愣,猛地扭头看去。
  下一秒,他的声音急转直下。
  “卧槽!”
  平的?
  何似有如被雷劈中,近乎错愕地望着那个人一马平川的胸膛。
  再三确认。
  对。
  平的。
  也不完全是平的……
  但这不重要,总之不是女人的胸膛就对了。
  何似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他用力喘了口气,强忍掀开被褥一探究竟的冲动,目光上移,落到那张漂亮的脸上。
  终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男的?”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是何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就是个男的啊!
  有女的长这样吗?
  何似眼前发黑,有些晕眩。
  比和陌生人419更要命的是什么?是和一个陌生同性419。
  他不是gay啊!
  不知道是风浪来得太猛把他吹垮了还是还是心情在经过大起大落后回归了平衡线,何似奇异地冷静下来,甚至接受了自己稀里糊涂连对方性别都没搞清楚就上了床的事实。
  只是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连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靠窗的沙发上。
  余光中,那个男人似乎也从起床气中缓过来,坐到床边,没穿衣服,只用被褥一角搭在腹上,遮住了关键部位。
  何似没忍住瞟了一眼。
  男人四肢修长,皮肤比他记忆中还白,肩背上倒没什么,那双腿上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一道道红印都没消散,一看就是被掐出来的。
  何似:“……”
  他真不是故意的。
  嗐。
  这都什么事儿啊!
  何似崩溃地抹了把脸。
  “你刚才说什么?”男人开口,声音很好听,语气意外地温和,说话也慢条斯理,和那冷淡的长相有点反差。
  何似将脸从双掌中抬起,才过去几分钟,哪怕没照镜子,他都感觉自己沧桑了不止一点。
  “啊?”何似回。
  男人偏头看他:“你刚才说的,如果我什么?”
  何似艰难地转动大脑。
  他原想说如果对方不介意的话,他们可以试着处处,都发生关系了,要是女方不想就此揭过,他也做不出提起裤子就走人的事来。
  当然,只是试着处处!
  毕竟他和对方就是两个陌生人,往坏了说,他连对方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总要先了解一番才行。
  但一切的前提是对方是女人。
  何似表情麻木,不知道要不要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说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负责。”末了,又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交往啊,我的意思是先处处,合适的话再进一步发展,不合适的话……”
  那也没办法了。
  这句话没好说出来。
  男人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眼眸很黑,看得久了,又像是在凝望一汪深潭。
  人们总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何似很赞同这句话,他觉得男人的眼睛漂亮,实际上是男人的眼神有种蛊人的魅力。
  半晌,男人说道:“我不需要你负责。”
  何似抿唇,表面淡定,其实一口气松了下去。
  “昨晚的事,你可以当成一场意外,离开这里后,我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男人顿了顿,忽然问,“你应该不喜欢男人?”
  “……”何似并不意外男人能看出来,他刚才的反应着实太大,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哪儿好意思承认?
  于是反问:“你喜欢男人?”
  “我也不喜欢。”男人说完,没再给何似接话的机会,“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何似看了一眼男人,目光往男人腿上飘了好几次,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他起身往外走,瞧见男人落在地上的衣服,多问了一句:“你等会儿穿什么?还是穿昨天的衣服吗?”
  回头看去,男人仍坐在床边,拿着手机,像是在给谁发消息。
  闻言,男人回道:“那套衣服不要了,我会让人重新送一套来。”
  何似咂舌,没再多说,但走前还是把地上的衣裤都捡起来,叠好放到沙发上。
  垃圾桶在沙发和茶几之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用过的套,套里明显装了东西。
  何似目光一扫,顿时脸上臊得慌。
  真是没眼看……
  坐电梯到一楼大厅,何似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便去前台问了退房时间,得知是中午十二点。
  他估计男人还要磨蹭挺久才走,想给男人续一天房。
  工作人员查了一下,说是可以续房。
  何似摸出手机,忽略了锁屏界面上的一堆未接来电,点进支付宝,打开付款页面。
  正要把手机递过去,就听工作人员说:“您好,一共是两万三千九百九十八元。”
  何似大吃一惊:“我只续一天。”
  工作人员说:“先生,这就是一天的价格。”
  “……”
  何似收回手机,灰溜溜地走了。
  开什么玩笑,他卡里都没这么多钱!


第2章 身体检查
  出了酒店,何似才发现酒店和他昨晚去的ktv就在一条街上。
  能开在这种地段上的酒店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大门外面就是一个直径直逼十米的巨型喷泉,轻音乐从四周草地上的仿真石头音响里流淌而出,喷泉开着,水流一股股地喷出,又哗哗落下去。
  何似绕了几分钟才绕出去,站在路边上,依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要命,不知道是昨晚喝了太多酒还是卖了太多力。
  可能两者都有。
  早知道昨晚不出来了。
  该死的林东朝,他就知道那家伙的道歉不是存心的。
  何似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班长的电话,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里,有十几个都是班长打的。
  班长接得很快。
  “何似?你在哪儿呢?回去了?”
  “回了。”
  “那就好,我昨天想找到你没找到,打电话也不接,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我一跳……”班长说着,话音蓦地一顿,“诶?我好像看到你了,那是你吧?”
  何似:“啊?”
  “哎呀,就是你!”
  一辆白色丰田停到何似面前,车窗降下,坐在驾驶位上的班长探头探脑地冲他吹了声口哨。
  “你不是回了吗?你家在路边啊?”
  何似:“……”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他不得不老实交代:“昨天喝了太多酒,没打到车,就在外面过了一宿。”
  班长也不意外,看何似一脸颓相,下巴上的胡渣都冒出来了,头发乱糟糟的,要精神没精神,要形象没形象,估计昨晚没休息好。
  不过都这样了,还能这么帅。
  果然有些人是女娲捏出来的,有些人是女娲甩出来的,俗称泥点子。
  泥点子班长悲痛地打着方向盘。
  “早知道你和我们一起了,昨晚他们一个个都喝得烂醉,我也喝了酒,不好送他们回去,就找酒店开了几间房,刚刚才去取了车,对了,你昨晚住哪儿?”班长瞥了一眼窗外,想到刚才何似站过的位置,震惊地问,“那家喷泉酒店?”
  “喷泉酒店的后面。”何似补充,“随便找了一家民宿。”
  班长恍然,又讪笑道:“也是,我们普通人可舍不得住那种高级酒店。”
  何似沉默。
  一晚上两万多。
  他不是舍不得,是纯纯住不起。
  班长要送何似回家,何似的家很远,出三环线还要走上十几公里才到,在一个老街道的老小区里,唯一好的是前两年地铁的延长线修了过来,虽然坐地铁去公司也要一个多小时,但起码比在公司附近租一个月三四千的房子好。
  何似本不想麻烦班长,可他实在头疼,又累又困,便没拒绝班长的好意,在车上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外。
  班长把车熄了火,犹犹豫豫地说:“赵娇的事,我是相信你的,可你也知道班上人多嘴杂,赵娇又那样说,肯定有人抱着其他想法。”
  听到赵娇的名字,饶是何似一向不喜欢挂脸,此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我知道。”何似抹了把脸,又抓了把头发,用动作掩饰内心的烦躁,“我也没说什么。”
  “委屈你了。”班长叹气,“其实林东朝到现在还喜欢赵娇。”
  何似嗯了一声。
  关他屁事。
  不,应该说,这些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无关,他真是倒了血霉才被牵扯进来。
  班长看着何似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阳光斜照进来,被车窗过了一层滤镜,何似的五官沉浸其中,有些模糊,但深邃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何似的嘴唇不薄不厚,在整体五官中算是比较普通,但他天生唇角微微上扬,不管什么表情,都像在微笑。
  这样的一张脸,不仅好看,而且很有亲和力、讨人喜欢。
  班长突然发现或许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苦恼,要是像何似这样招到烂桃花,还不如当个泥点子呢。
  本来班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说到这里,却不好再说了。
  倒是何似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了句:“赵娇呢?她生了吗?”
  “上周生的,是个男孩,我和林东朝一起去看的。”
  何似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也没提去看一眼的事。
  回到单元楼下,正好撞见邻居蔡阿姨拎着垃圾袋从楼上下来。
  他们这是老小区,还是安置房,没有电梯,上下都走楼道。
  何似向蔡阿姨问好,然后贴着生锈的铁门站,给对方让出位置。
  蔡阿姨一看何似的模样就知道这孩子昨晚在外面过了夜,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看着这么狼狈又疲惫。
  “小何啊,等会儿我要带小慧上她姥姥家一趟,这周末就不上课了,我前两天也跟你说过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蔡阿姨说。
  何似点了点头,聊了几句,等蔡阿姨走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家里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多平,两室一厅,住何似一个人还是够了,何似自己住一间卧室,剩下那间卧室用做杂物间。
  他关门进去,拉上窗帘就开始脱衣服,一路脱一路丢,脱到卫生间外,正好脱完,忍着头疼洗了个澡,赤条条地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药。
  家里的药不少,用电视柜下面的两个抽屉装着,满满当当,但唯独没有止痛药。
  何似把翻出来的一堆药盒往回一塞,连抽屉都懒得关,捡起丢地上的衣服摸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买止痛药。
  点到付款界面。
  上面显示一个半小时后送到。
  何似:“……”
  他关了订单,扑到床上,把被子一裹。
  疼死算了。
  *
  酒店里。
  沈栀等到后面的异样感没那么强了,才起身往卫生间走,结果刚走几步,就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他表情一僵,忍住低头去看的冲动,径直走进卫生间。
  浴室在卫生间里面,干湿分离,还隔出了浴缸的区域,他没用浴缸,打开了花洒,等水变热,便站到花洒下面。
  热水很快打湿他的头发和肩颈。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心理的作用还是水流的作用,那些东西顺着腿内的皮肤往下流的感觉变得格外清晰。
  沈栀到底没忍住,调完花洒,取下淋浴喷头,朝着下面一阵冲。
  等他穿上浴袍出去,助理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手里抱了好几套熨烫好的衣服,还小心地用防尘套包着。
  “沈总。”
  沈栀没什么表情,微颔下首,让助理进了房间。
  助理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规规矩矩地把衣裤从塑料袋里取出来,分别挂进衣柜里。
  沈栀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助理忙活,等对方忙完,他才提醒:“把沙发上的衣服全部拿去扔了。”
  助理忙应一声,走到沙发前,发现上面的衣裤都清洗烘干过了,用袋子装着,拎起袋子时,还能嗅到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
  他们沈总就是讲究。
  助理暗想。
  想完,又想到工作上的事,不忘提醒:“沈总,下午三点有个开业活动,是让邓哥来这里接您还是……”
  “让他来酒店接我。”沈栀说,“两点半之前过来。”
  “好的。”
  助理要走,却被沈栀喊住。
  “等下,小马。”
  马助理回头,只见沈栀坐到了床边,浴袍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刚好够到沈栀的膝盖位置,那两截白得晃眼的小腿便露了出来。
  要说皮肤太白也不好,比如现在,上面的红印展现得一清二楚,从膝盖到脚踝,密密麻麻。
  马助理:“……”
  他被烫着似的,赶紧挪开目光。
  然而脑里一阵卧槽。
  那是什么?
  草莓印?
  像咬出来的,又像掐出来的。
  所以昨晚沈总不是单纯过来睡觉,而是来和人睡觉的?看那腿上的痕迹,居然玩这么大!
  马助理内心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微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沈总还有吩咐吗?”
  “你帮我预约一下医院,我想做个身体检查。”沈栀说。
  马助理毕竟年轻,又是头一次接这么私密的活儿,卡了两三秒的壳,结结巴巴地问:“是常规检查还是……”
  “那方面的。”
  “……”
  马助理懂了,魂游天外地走了。
  沈栀还是不太舒服,回床上歇到两点才慢吞吞地起来收拾,下午三点不到,他被司机送到新开业的酒店门口,助理们和公司的人都在酒店里等着了。
  这家酒店位置好,规模大,准备营业一年后申请五星级评定,由于投入过多,公司的人都非常重视今天的开业活动,甚至请了明星过来热场。
  沈栀来到一楼宴厅,发现厅内还有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人,应该都是公司特意请来的记者。
  助理们迎上来,有序地汇报工作内容。
  沈栀听完,简单做了些补充和调整,等助理们散去,活动开始,他被工作人员引着落座。
  整场活动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沈栀不仅要应付时不时过来打招呼的宾客,还要上台讲话以及配合主持人进行一些互动。
  等活动结束,就是真正的应酬时间。
  落地窗外的天由白转黑,夜幕降临,但厅内灯光通明、热闹非凡,沈栀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连轴转到晚上八九点,喝了好几杯红酒,最后被助理扶到楼上房间里。
  手机铃声响起。
  助理把手机递给沈栀,悄悄出了房间。
  沈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他弟盛骏打来的电话。
  “喂,哥,没在忙吧?”盛骏开口就问,但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像他哥这种工作狂,忙起来怎么可能接他电话。
  于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昨天那个还是不行吗?我瞧着照片挺可以啊,今天我妈又来问我了,我是不想催你,可我妈急得很,她又不好意思打扰你,每次都来念叨我,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第3章 我讨厌小孩
  沈栀的酒量一直不怎么好,所以即便在应酬时,也是能少喝就少喝,但哪怕喝得少,还是容易醉。
  此时,他就感觉意识很沉,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没眼缘。”
  “哎哟,我的哥啊,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产生眼缘,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性感的还是可爱的?”盛骏叫苦不迭。
  沈栀闭眼想了一会儿。
  他想到昨晚那场相亲,对方是他姨妈的同学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开始工作,后头应该会到自家公司上班,长相和他姨妈说的一样,是个标准的美女。
  对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性格也好,谈吐也好,可一顿饭下来,总感觉缺了什么。
  沈栀觉得自己像在上班,不管是和对方吃饭也好,还是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也罢,他的心情始终是一条直线,没有一点波动。
  最后是女方先结束了饭局。
  不过女方没急着走,她单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沈栀一番。
  “我能问个冒昧的问题吗?”女方说。
  “你问。”沈栀回。
  “你真的喜欢女人吗?”女方问完,见沈栀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又解释道,“我没有恶意,我有个男性朋友就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我和他相处下来,能感受到和其他男人相处的不一样。”
  沈栀慢慢收起错愕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我在你身上有了同样的感觉。”女方直勾勾地盯着沈栀,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破绽,“我感觉你也喜欢男人。”
  沈栀沉默片刻,开口:“那你感觉错了,我不喜欢男人。”
  女方笑:“但也不喜欢女人?”
  沈栀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女人,他从小到大确实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哪个女人,盛骏经历了八百遍的青春躁动和初心萌动在他这里连个影都没有。
  “我听说你已经相过很多次亲了,看上你的人不少,但你的眼光很高。”女方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思路,见几个男人,说不定能遇到你喜欢的人。”
  她没在调侃沈栀,说得真心实意。
  女方走后,沈栀独自坐在餐厅里,安静地喝完了一杯红酒,司机还在车里等着,但他没有上车,而是沿着马路往前走。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一看就是喝多了酒,醉醺醺地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扭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模样看着有些傻气。
  想起女方的话,沈栀停下脚步,在酒意的催动中,他鬼使神差地对那个人勾了勾手指头。
  那个人左右看看,抬手指向自己。
  “我?”
  那个人用口型说。
  沈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说话,只是没表情地看着那个人。
  不多时,那个人跌跌撞撞地朝他走了过来。
  昨晚的事不愿再回忆,沈栀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选择相亲,明明前面那么多年都独自过来了。
  哦……
  他想起来了。
  是今年夏天过完三十二岁生日后,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房子是独栋别墅,大到有些空旷的地步,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连自言自语都听不到回声。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些冷,孤独和落寞等情绪瞬间上涌,淹没了他。
  他回头发现自己除了金钱、地位和名声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妻子和孩子。
  是那个时候,他听进去了盛骏的话,产生了结婚的念头,想有一个家庭。
  只是太难了。
  要在短时间内接纳一个陌生人挤入自己的生活,让他很难适应,身心都在排斥。
  “哥?”
  盛骏的声音扯回沈栀的思绪。
  沈栀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按着太阳穴,等意识变清明了些,才说:“你帮我个忙,跟姨妈说一声,暂时不要给我介绍人了。”
  “啊?”盛骏一愣,有些惊喜,“哥,你又觉得昨天那个可以了?”
  沈栀没多解释,只道:“我暂时不想相亲了。”
  盛骏沉默数秒,突然爆发,鬼哭狼嚎起来:“不要啊,哥,你之前不是还在积极相亲吗?你之前不是还想结婚吗?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丧气话了?我都做好你年底就要领证结婚的准备了!”
  “不是,我……”
  “哥,你救救我吧,就当是为了我,我真的不想再听我妈念经了啊,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我……”
  “哥,你告诉我喜欢哪种类型的,我再帮你找找,千万不要放弃啊!”
  “……”
  沈栀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后面盛骏又打了几个电话来,都被沈栀挂了,盛骏这才学乖,发了几条委屈的微信消息来。
  沈栀没管消息,给马助理打去电话。
  “医院找好了吗?”
  马助理是总经办里入职时间最短且资历最浅的一个,今天的开业活动没轮上他,这会儿刚洗了澡准备睡觉,接到沈栀的电话,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已经预约上了,是一家私立医院,随时都可以去。”
  “地址发我。”沈栀言简意赅。
  “好的,沈总,我发您微信上。”马助理忙问,“需要我和您一起吗?”
  “不用,我自己去。”
  挂了电话,沈栀连司机都没喊,直接打车去了马助理预约的医院。
  路上,他复盘了这几个月的事,发现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听盛骏的话,跑去相一次又一次的亲,昨晚更是疯得彻底,脑子都被浆糊堵完了,才会做出那件荒唐事来。
  沈栀仰头靠在座椅上,抬手搭上额头。
  他十分后悔。
  但事都发生了……
  算了。
  只要没病就行,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何似在家躺了两天,躺到周日傍晚,不得不爬起来收拾家里。
  他不是一个多么勤快的人,平时上班早出晚归,回来连饭都不想做,吃完外卖只想上床睡大觉,要是每周不找个固定时间收拾家里,保证不出半个月就成狗窝了。
  过了十月,天逐渐黑得早。
  何似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和一条牛仔裤,提着垃圾袋准备出门买菜。
  总点外卖也不行,就算点便宜的,一顿只要十几二十块钱,一旦积少成多了,他的实习工资也不够用。
  有空的话还是得自己下厨。
  出去就撞见对门的老婆子也提着垃圾袋出来,何似打了招呼,听对方说要下楼扔垃圾,便把垃圾袋接了过来。
  老婆子腿脚不便,上下楼的确是一件麻烦事,她没推辞,说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有空多来我家,家里就我和你爷两个人,你来了也是添副碗筷而已。”
  何似用一只手提着两袋垃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好的,我有空一定来。”
  老婆子瞪他:“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不来。”
  何似也不反驳,只是笑。
  “对了。”老婆子话锋一转,“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那个远房侄女……”
  何似拎起垃圾袋就跑:“向婆婆,我还要出去买菜,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楼道里跑得没影了。
  老婆子无奈摇头:“这孩子……”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一路出去碰到许多邻居,何似挨着打了招呼,来到北大门外的小菜市场,逛到一半,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何似把挑好的莴笋放进塑料袋里,随便往裤子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水。
  摸出手机一看。
  又是赵娇打来的电话。
  那天晚上除了班长他们打了电话,赵娇也打了电话,一打就是四五通。
  当时何似估计在酒店里忙着活塞运动,没工夫接,当然,他有工夫也不想接。
  此时更不会接。
  何似抓着塑料袋丢到老板的秤上,正要再捡几个西红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班长打来的。
  何似圆滑惯了,一般不会把事做得太绝,就像他到现在也没把赵娇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一样,哪怕知道班长动机不纯,他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班长?”
  然而对面安静如鸡。
  何似顿感不妙,拿开手机确认了下备注,刚把手机贴回耳畔,对面传来一道细如蚊呐的女声:“何似……”
  何似一愣,随即拧起眉头,捡西红柿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跟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表情没变,但周身气压明显低了下去,把摊子里面的老板都吓到了,赶紧扯了一个塑料袋,打开了递给他。
  何似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把西红柿放进塑料袋里。
  这时,手机那头响起班长小心翼翼的说话声:“何似,在外面呢?”
  “在买菜。”
  “哦哦,没忙正事就好。”
  那头应该开着免提,赵娇没有说话,只有班长东拉西扯,然后硬着头皮进入正题。
  “我今天又来看赵娇了,她刚生完,家人都不在这边,没人照顾,只能我们这些老同学多来瞧瞧。”
  何似嗯了一声,把装着西红柿的塑料袋递给老板称重。
  “不过今天就我一个人来,其他人都忙,林朝东本来要来,结果半路上又有事走了……”
  在何似的沉默中,班长扯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赵娇开口。
  “何似,你最近很忙吗?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我以为你会来看看我和孩子。”
  何似一言不发地用手机扫码付款,连肉都懒得买了,提着几袋菜大步走出菜市场,等周围路人变少,他停下脚步。
  “我看?我凭什么看?我是孩子的爸吗?”想到那边只有班长和赵娇两个人,何似说话没再客气,“赵娇,你真忘记也好,假忘记也罢,我最后一次提醒你,那天晚上我帮你赶跑了那些人,你和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事,和我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我不知道你的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但不是我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义务去看他,因为你刚生了孩子,所以你泼我身上的脏水,我暂时收着,这笔账以后再算。”
  赵娇没有出声。
  不多时,她低低啜泣起来:“我解释过了,但没人听……”
  班长也是头一次听何似说这么重的话:“何似……”
  “班长。”何似打断他,“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和孩子做亲子鉴定。”
  班长一噎,连忙劝道:“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哎呀,哪儿有这么严重?再说孩子才几天大,都没我手臂长,做什么亲子鉴定……”
  “那就别在中间搅混水。”何似皱着眉头,郑重其事地说,“我讨厌小孩,也不想给谁当爸。”
  说完,挂了电话。


第4章 好爸爸
  周一早上,何似提着包子豆浆来到办公室,屁股刚沾上椅子,经理过来往他桌上扔了一份资料。
  何似手里捏着吸管,还没戳进豆浆杯子里,见状放下,拿起资料。
  纸张还热乎着。
  敢情刚打印出来。
  何似瞥了一眼经理眼下那层粉底液都没盖住的黑青,内心不由唏嘘。
  太卷了。
  真的太卷了啊!
  “年会时间订好了,十二月二十九号,元旦假前两天,这是晚会台本,你先过目一遍,下午开始跟着我先把这件事忙了。”经理说。
  何似捏了捏资料,还挺厚的。
  他点头说好。
  经理前脚一走,坐在对面的秦华后脚也来了,手里提了一碗打包好的羊肉粉,他朝何似嘶嘶两声,冲经理办公室的方向抬抬下巴。
  “说什么了?”
  “年会的事。”何似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放桌上后,拿起吸管继续喝豆浆。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实习生,其他人都是老油条,熟练掌握带薪吃饭和带薪拉屎等传统摸鱼技能。
  何似不一样,他还没过考核期,必须积极表现,所以即便每天上班都是前两个(另一个是卷王经理)到办公室的人,也会尽量在三分钟内把早饭吃完。
  等秦华磨磨蹭蹭地吃完羊肉粉,何似已经把台本看完了。
  他起身要往经理办公室走,秦华喊住他问:“听说今年的年会要大办,高新区那边的人也会过来?”
  高新区那边也有一家公司,但不是分公司,是他们老板名下的另一家公司,做传媒的,和他们公司多有往来。
  而且老板名下还不止这两家公司。
  何似听秦华说,他们老板是富三代,继承了家中产业,自己也有能力,把产业发扬光大,只是那些产业里不包括他们这家公司。
  他们这家公司看着规模不小,实际上才成立十年不到,当年老板的同学想要创业,找上老板帮忙,于是同学技术入股,老板资金入股,后来公司发展起来,同学家里却出了事,把股份全卖给了老板。
  以前大家的年会都是各过各的,今年不知怎的,居然两两抱团。
  其实何似猜测老板是为了降低成本,如今经济下行,这么做能节约不少钱,如果找得到合适的场地,估计老板能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何似这么想着,但没这么说,只道:“都会过来。”
  “嚯,这么大阵仗,老板可算记得他还有我们这么一个亲儿子。”秦华啧了一声,想到什么,同情地看着何似,“你也是怪倒霉的,刚来实习,年会的任务就落我们头上了,年底任务重啊,我估计你手里的活儿不会少,还要忙年会的事,在年会结束之前,你怕是都休息不了喽。”
  何似笑笑:“没事,当锻炼嘛。”
  谁叫他是实习生呢?
  牛马中的牛马。
  下午一点半,午休还没结束,何似就被经理喊上出外勤了,他们得先把场地确定好。
  经理亲自挑了八个场地,遍布c市东南西北四个角,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他们把城西的三个场地看完。
  最后经理开车载何似回公司,天已经要黑不黑的了。
  经理问何似:“你觉得今天看的三个场地怎么样?”
  何似回:“够气派的不够实惠,够实惠的不够气派。”
  经理没想到何似会说得这么直白,噗嗤一乐:“那就是都不行了?”
  “再看看吧。”何似给出自己的想法,“我个人觉得地理位置可以差一点,但场地的设施不能太差,在场地上可以挑性价比高的,但不能太节约成本,如果只有我们公司的人,倒能以节约成本为主,但嘉益是做传媒的,对外形象很重要,要是到时候拍出来的照片和视频不好看,多的损失都有了。”
  经理闻言,惊讶地偏了下头:“你还了解嘉益?”
  何似说:“听说今年年会要和嘉益的人一起,我就花时间查了一下。”
  嘉益是高新区那家传媒公司,老板家里传下来的产业,规模比他们公司还大,用秦华的话说,那是老板捧在手心里的嫡长子,是一只天天下金蛋的母鸡,老板重视得很。
  这样一家面向网络的公司,形象和包装都很重要,只有把面子功夫做到位了,才能争取到和客户谈判的主动权,否则公司地址也不会选在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段上。
  何似自然搜过嘉益的图片,不仅承包了一整栋写字楼,而且一楼大厅装修得极为豪华,只看图片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璀璨。
  这次年会应该不止是年会,还是嘉益一年一度的宣传手段。
  “你真是有心了。”经理扬起嘴角,笑容中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后面一周,何似都在跟着经理忙确定场地的事,但本职工作也要做,量还不少,经常加班到晚上八九点回去,吃饭洗澡一条龙,然后倒头就睡。
  时间走到周六这天。
  累成狗的何似终于得到喘息的空间,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来,随便炒了两个菜,吃完后,他上楼敲响蔡阿姨家的门。
  蔡阿姨老公在外面开货车跑长途,挣的是辛苦钱,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蔡阿姨没工作,在家里带一双儿女,她的大女儿刚上高二,学习紧张,小儿子才三岁多,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今天是小儿子小宝来开的门。
  门一打开,小宝就跟炮弹似的扎进何似怀里:“小何哥哥!”
  何似哎哟一声,把人抱起举高高:“小宝又重了,看来最近有在好好吃饭,值得表扬。”
  小宝最喜欢被何似举高高,挥舞着小胖手,咯咯直笑。
  蔡阿姨走过来,拿了拖鞋放到何似脚下,顺便把小宝抱下来。
  “小宝天天都在问他小何哥哥什么时候来家里玩,你再不来,我看他就要跑你家里去了。”
  “来了正好。”何似笑道,“来了当我家的孩子,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
  蔡阿姨无奈摇头:“你现在是这么说,等你和他呆久了,就要被他烦死了。”
  说着,小宝又黏到了何似身上。
  等何似换上拖鞋,小宝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他也不挣扎,一瘸一拐地往饭厅里走。
  大女儿乔思妤早就准备好书籍本子在饭厅里等着了,见小宝缠着何似不放,照着小宝的背就是啪啪两下。
  小宝被打了个结实,又哭又闹起来。
  乔思妤也很委屈,扯着嗓子喊妈:“管好小宝啦,我都要补课了,他还来捣乱。”
  在厨房里切水果的蔡阿姨慌忙出来,要把小宝拉走,却不知小宝哪儿来的大力气,抱着何似就是不松手。
  何似一直没有吭声,直到小腿被小宝抓得有些疼了,才弯腰禁锢住小宝的一双胖手,硬是把那双手从自己的裤子布料上扯了下来。
  何似的力气比小宝大得多,小宝无法动弹。
  不过何似没把小宝交给蔡阿姨,而是抱起小宝坐到餐椅上,顺便把桌上的画本和蜡笔圈到小宝面前。
  “你也来上课,姐姐做题,你画画,完了我来检查,好不好?”何似问小宝。
  小宝刚才闹得凶,脸蛋通红,睫毛上都还沾着眼泪,但听何似这么一说,他竟一下子安静了,从蜡笔盒子里抠出一支蜡笔,小声说了个好。
  蔡阿姨一脸歉意:“小何,不好意思啊……”
  何似笑笑:“没事。”
  小孩子嘛,哪里热闹就想往哪里钻,这个时候把人赶走有种不带人家一起玩的感觉,当然会闹。
  事实证明,何似的想法是对的。
  不出十分钟,小宝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歪在何似怀里睡着了。
  何似几乎每周末都会给乔思妤补数学和物理两门学科,补了小半年,早已熟悉上课流程,他左手抱着小宝,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地写,完全不受影响。
  “这道题你不应该掉分,之前做过很多次,只是换个壳子,你又不认识了,你先看后面的,我找几道类似的题给你,容易错的话就多做。”
  何似放下笔,哗哗地翻起资料书。
  乔思妤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的错题集,很快,她的目光落到何似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宝身上。
  又看了眼何似。
  何似穿了一件灰色毛衣,看着高高瘦瘦,但这会儿他的毛衣在小宝的身体重量下绷得很紧,贴在皮肤上,可以清晰看到结实的肌肉线条。
  虽然乔思妤还没成年,但是已经到了会欣赏异性的时候,之前何似替她妈去学校给她送东西,惹得一群班里班外的女生围观,场面那叫一个壮观,直到现在都还有人问起何似。
  何似确实很帅。
  哪怕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哪怕没像有些男生那样特意去理发店里吹发型,哪怕不扮酷、不耍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翻资料书,也帅得像在发光一样。
  以前乔思妤每次看得久了都会心跳加速,今天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看着何似,突然说:“小何哥哥,以后你肯定是个好爸爸。”
  何似冷不丁听到这话,脑子没转过弯来。
  “哈?”
  乔思妤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喜欢孩子,也这么会带孩子,以后你肯定很爱你的孩子,也会对你的孩子很好。”
  “……”
  何似怔愣,没有言语,气氛一时陷入了迷之沉默。
  片刻,他眉心一松,露出笑容:“是吗?”
  乔思妤有些尴尬,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妈说的那些关于何似家庭情况的话,顿时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补完课已是下午五点多,何似拒绝了蔡阿姨留他吃饭的邀请,回家煮了袋泡面,正刷着碗,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挺急。
  “你那里有晚会台本的电子版吗?”
  “没有。”何似把洗碗布挂水龙头上,甩了甩手上的水,“你只给了我一份纸质资料,没发电子版给我。”
  按理说经理应该发一份电子版给何似,但他们前面一周都在找场地,年会准备并未步入正轨,何似以为经理还要修改台本,便没提这件事。
  “唉,是我疏忽了,前阵子忙得焦头烂额,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经理叹气,随即又打起精神问,“纸质的还在吧?”
  “在。”
  “你放哪儿了?”
  “在公司里。”何似说,“我没带回来。”
  “那这样,你帮我跑一趟。”经理说,“我在q市出差,台本的电子版在我另一台电脑上,我没带上,现在老板那边想看看流程,你去公司把纸质的复印一份,给老板送去,直接去嘉益就行。”


第5章 我可能不喜欢女人
  下午六点出头,天还是亮的,但等何似赶到公司,便开始擦黑了。
  何似经常早到公司,在楼下等了几次后,他找经理帮忙配了大门的钥匙,倒是方便这次上去,找到资料检查一番,确认上面没有涂涂改改的痕迹,他一口气复印了三份,分别装订好了,再用文件夹包好。
  何似离开公司,用手机搜索了去嘉益的路线。
  从这里过去不算近,好在有地铁直达,坐八个站就到了,嘉益财大气粗,公司地址就在地铁口附近。
  今天周六,嘉益也放双休,再说早过了下班时间,一楼大厅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保安在前台值班。
  亲眼所见,嘉益确实比何似他们公司好了不止一点,大厅装修的奢华度比之前看到的图片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在亮得能映出倒影的地板上,何似听见自己鞋底碰撞地板发出嗒嗒声响,大厅面积之大,甚至能听见回音。
  他来到前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保安看了他手里的资料,让他稍等,然后用前台座机拨打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喂。”保安说,“这边来了一个年轻人,说是来送什么年会的东西,让他上去吗?”
  “你等下啊,我问问。”座机里的女声说完,沉默数秒,又回来了,“办公室里没人在啊,苗姐他们好像下去吃饭了。”
  保安也想起什么,问道:“那怎么办。”
  “你让他把东西放你那儿吧,等会儿你看到苗姐他们,再给他们。”
  “好。”
  通话结束,保安看向何似,刚才座机开着免提,何似也听到了对方怎么说。
  何似检查了下手里的资料,本要递过去,但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还是等等吧。”何似说。
  保安没有意见:“都行。”
  这时,经理又打来电话。
  大厅里实在安静,何似左右看了一圈,拿着手机走出大厅。
  写字楼外面是一片绿化,再往外走才是马路,左右两边都有店铺,何似不好站在公司门口,随便拐了个方向,接起电话。
  “何似,你把台本给出去了吗?老板怎么说?”经理问。
  何似如实说了刚才的事,又补充道:“我想他们可能会有修改意见,就没把台本给保安,等他们回来,亲手给他们,看看他们怎么说。”
  如果只是让他跑一趟最好。
  如果真的要交代什么事,当面说自然比在电话里说得清楚。
  “还是你想得周到。”经理说,“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有。”
  又说了几句,何似正要往回走,却冷不丁地瞥见什么,脸上一凝,整个愣在原地。
  经理说了半天,没等到何似的回应,喂了好几声。
  “何似,你还在吗?”
  何似猛地回神,心跳加快,他攥紧手里的文件,咽了口唾沫:“在。”
  “我刚说的,你都听见没有?”
  “听见了。”
  “那好,早点把事做完,早点回去,注意安全啊。”
  挂了电话,何似没往回走,而是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写字楼右边紧邻一栋较矮的楼,楼上是办公区,一楼则被分成数个商铺。
  中间两个商铺被打通开了一家咖啡厅,对外的墙全部换成了玻璃,里面灯火通明,装修雅致。
  何似站在暗处,可以清楚看到咖啡厅里忙碌的服务生以及几桌正在闲聊的客人。
  其中坐在最外面那桌……
  何似把手机放回兜里,找了个位置,定定看了一会儿,最后确定——
  就是那个男人。
  那天晚上和他……的那个男人。
  他记忆中都是男人赤条条的样子,乍一看穿了衣服的男人,差点没认出来,但那张脸好看得过分突出,他想忘都难。
  今晚男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大衣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他双腿交叠,坐姿颇显随意,单手摩擦着咖啡杯的手柄,安静听坐在对面的女人说话。
  女人一直在说,男人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当然,看男人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也懒得开口。
  何似心里又惊又奇,感觉不可思议,感觉自己眼睛花了,又感觉像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生生憋着那口气,心中掀起阵阵波涛。
  c市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他作为土生土长的c市人,要不是特意和以前的同学约出来,几乎不会在外面碰到。
  他原以为再也不会碰到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住在附近?
  可这周围都是写字楼和商区,哪怕是最近的小区,也隔了一段距离。
  那就是在附近上班?
  何似压着疑惑,看向坐在男人对面的女人,女人侧身坐在落地玻璃前,却是背对何似,从何似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精致的衣着和一头漂亮的卷发。
  那个女人是谁?
  但不管是谁都和他没关系。
  何似不觉得自己有雏鸟情节,不会和谁睡了一觉就对谁情根深种,可到底是在一张床上滚过的人,他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许是看得久了,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突然抬头,笔直地朝何似这边看来。
  何似心头一跳,还好他反应得快,在和男人对视之前,立即转身,疾步走开。
  咖啡厅里。
  沈栀眉心微蹙,目光追随外面那个人走远的身影。
  “沈栀。”坐在对面的姨妈无奈地喊了一声。
  沈栀收回目光,看向姨妈。
  他已经很久没和姨妈见面了。
  姨妈不是他的亲姨妈,是他妈的表姐,他爸妈没有兄弟姐妹,也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被爷爷奶奶带大,后来爷爷奶奶陆续离世,在所有远房亲戚里,只有姨妈一家和他走得最近。
  姨妈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和他妈的感情很好,自认是他的半个亲妈,也为他的事操碎了心,在亲儿子盛骏身上都没花过这么多心思。
  “以前你没想法的时候,我也不催你什么,是你说想成家了,我才忙着给你张罗,结果你说不相就不相了。”
  沈栀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见过的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在这上面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始终没遇到合适的人,我感觉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姨妈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她听盛骏转达沈栀的意思时,还以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让沈栀心灰意冷,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有点丧气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姨妈说,“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本来就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你不精挑细选,怎么找到合适的人?我们又不是那些螺丝帽,遇到对了型号的螺丝就能拧到一起,别说我和你姨爹,就是你妈年轻时候,也是被介绍了很多人才看中你爸。”
  说到自己爸妈,沈栀冷淡的眉眼不由柔和了些。
  姨妈见状,趁热打铁地劝道:“我也不是让你撇下工作专注相亲,只是空闲时候见一下人罢了,行就行,不行就下一个,没什么大不了,你别有心理负担。”
  沈栀垂眼不语,眼睫在皮肤上落出两团阴影。
  姨妈看着这张和自己表妹有七八分相似的漂亮面孔,心中叹气。
  “沈栀,你跟我说实话。”姨妈换了坐姿,斟酌了下,一本正经地问,“你还想结婚吗?”
  沈栀抬眼对上姨妈的视线。
  他表情微敛,认真想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答道:“我是想的。”
  姨妈脸色一喜。
  然而沈栀话头一转。
  “但是——”
  姨妈脸色略僵,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沈栀看着姨妈,说了后面的话:“我可能不喜欢女人。”
  姨妈只觉脑子里有轰的一声,什么东西炸开了,空白了足有几秒,她勉强找回声音,却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喜欢女人是什么意思?你喜欢男人?你是同性恋?”
  姨妈对同性恋没有歧视,也不是说当同性恋不好……
  她就是太震惊了。
  沈栀从没有过这方面的预兆啊!
  不对。
  这也确实不好啊!
  沈栀之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几个月不见,怎么突然就喜欢上男人了!
  还是说沈栀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
  没等姨妈把话问出口,沈栀皱着眉说:“我应该也不喜欢男人。”
  “应该?”姨妈呆滞地问,“应该又是什么意思?”
  沈栀的眉眼间也带了几分困惑,这一周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一点头绪。
  “我以前不喜欢男人,现在不太确定了,可要我和哪个男人交往的话,我心里还是……”沈栀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
  毕竟他的行为和他的心理是矛盾的。
  姨妈慢慢反应过来,吃力地消化完这个事实,才问:“你有交往的对象了?”
  “没有。”
  “你有喜欢的对象了?”
  “没有。”
  姨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那亲还是可以继续相吧?正好我有个熟人的儿子就是那个,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人很优秀,听说还没对象,我去问一下,合适的话安排你们见见?”
  沈栀:“……”
  另一头,保安给何似刷了楼层的卡,何似来到办公室外,大门没关,里面传出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沈总还没回来啊?以前有人过来,都是在办公室里见面,今天居然跑楼下去了。”
  “来的是沈总姨妈,应该又是说沈总相亲的事,沈总比较重视,才约在楼下见面吧。”
  “沈总好像相挺多次亲了,竟都没成,我还说照沈总那样的条件,肯定相一次成一次。”
  “你以为咱们沈总不挑啊?沈总眼光高着呢。”
  “沈总不是不看家世吗?也不是外貌协会。”
  “这种反而最难搞,不过我看沈总那么积极,也很想结婚的样子,兴许过年前后就有消息了,我们就等着吧。”
  何似左耳进右耳出,没把里面的对话放心里,等谈话告一段落,他轻敲办公室的门。


第6章 我不止三分钟
  里面声音一顿,很快,有个女人咳嗽一声,喊道:“请进。”
  何似拿着资料进去。
  里面是很大一片办公区,容纳了六个位置,其中四个空着,另外两个靠近大门的位置上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比较年轻,女的看着年纪稍大。
  两人抬头,看清楚何似的长相后,都愣了一下。
  何似扬起手里的资料:“我是万豪的人,杨经理让我过来送年会的东西。”
  “哦,就是你啊。”女人起身,从何似手里接过资料,开玩笑地感叹,“万豪那边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大帅哥,以前怎么都没印象。”
  何似说:“我是实习生,今年快毕业了才到万豪。”
  “那你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了?”
  何似点头。
  “这么小啊。”女人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何似两眼。
  何似的个头很高,将近一米九,远看高高瘦瘦,近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肩背很宽,有种蓬勃的力量感,女人身高一般,但穿了高跟鞋,站到何似身边,硬是被衬得娇小了。
  女人承认自己有点刻板印象,对方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跟竹竿子似的男大学生有着很大出入。
  倒像是工作多年经常健身泡吧并在社交软件上晒身材照的渣男。
  但那些渣男少有这么一张清爽好看又年轻的脸。
  女人把资料放到桌上,给何似倒了杯水,客气地笑:“真是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了,过来很远吧?”
  “还好,坐地铁很方便。”
  何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走还是该留。
  不过经理说把资料交给老板,眼前两人应该都不是老板,这么想着,何似便没急着走。
  果然,女人回到自己位置上,也没坐下,拿起一份资料就开始翻看,同时问了何似几个相关问题。
  何似都仔细回答了。
  “对了。”女人说,“你了解过嘉益没有?”
  何似点头:“在网上查过资料,但多的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我们公司的性质吧?”
  “知道。”
  “那你们这个台本可能要大改了。”女人没再接着翻后面的内容,“嘉益今年签了一些人,其中有几个粉丝量很多的网红,到时候他们都会到场,我们打算开个直播,再让他们每人拍些视频,所以这上面有些流程可以省略,但有些流程必须加上,尤其是开场的时候,把时间留够,再增加几个创意环节。”
  年轻男人也在翻看台本,闻言补充道:“抽奖环节也要改,今年增加了奖品预算。”
  女人叹气:“那不是要重新做表了?”
  男人无奈,耸了耸肩。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两人脸上都是打工人的心酸和疲惫,再看何似,竟是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支笔和一个巴掌大的本子,左手拖着本子,右手执笔,低头写得格外认真。
  两人:“……”
  何似把重点记完,迅速过了一遍,确认无误,才问女人:“还有吗?”
  女人有些无语,心道现在连实习生都这么拼了吗?
  但转念一想,何似连送来的资料都一式三份,还用文件夹包好,想来是个做事妥当的人,怪不得能得杨何言的重视,很多嘉益的人都知道万豪的杨何言挑剔得很,没有助理不是不想找助理,而是找到的助理都被她吓跑了。
  “你们的框架还是可以的,就是内容需要更换和填充。”女人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这边先列个简单的计划出来,你们再找个时间过来一趟,我们碰个头,只要把我们这边需要的内容都安排上,其他是无所谓的。”
  何似收起本子和笔:“好。”
  女人又问:“到时候是你过来还是你们杨经理过来?”
  经理很忙,像找场地这种大事肯定要亲力亲为,其他小事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何似清楚这一点,回道:“我过来。”
  “那你留个电话。”女人扯了一张便签纸递给何似。
  何似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女人拿回便签纸,看了一眼:“微信号也是这个?”
  “对,直接搜索这个号码。”
  直到一切谈妥,老板也没现身,何似意识到老板应该不会来了,只是让两个助理代替自己办事,他没多逗留,把空了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打完招呼后,离开了办公室。
  写字楼的面积很大,从电梯数量就能看出。
  一共六部电梯,有两部正在运作。
  何似进了其中一部,门刚合上,只听叮的一声,旁边那部电梯的门缓缓打开,沈栀从里出来。
  他径直回到办公室,推门而入。
  岑助理和毕助理站在饮水机前,一边喝水一边聊天,似乎在说年会的事,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扭头,见是沈栀,立即正了脸色,收起有些散漫的态度,各喊一声沈总。
  沈栀点了点头,一边往里面的办公室走一边问:“万豪的人来了吗?”
  “他刚走。”岑助理赶紧把水杯放到桌上,拿起一份资料,“台本已经送过来了,我看了一遍,要改动的地方很多,就让他先回去,回头我把我们这边的条件列出来,再让他过来商量细节。”
  沈栀停下脚步,向岑助理伸手。
  岑助理递上资料。
  沈栀站在原地,他不像刚才岑助理那般一目十行,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前面五六页的内容。
  杨何言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惜哪怕万豪和嘉益之间有业务往来,中间也隔了一堵墙,杨何言到底不是嘉益的员工,这份台本放平时是优秀的,放眼下就有点需要苹果却得了一车梨的感觉了。
  本来这么重要的事轮不到万豪来做,因为嘉益今年接连人事变动,实在找不到人手,才交到杨何言手上。
  “这次的年会很重要,你们多上点心,多和万豪那边沟通交流。”沈栀没把资料还给岑助理,拿在手上,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但走到一半,他想到什么,回头叮嘱:“也要把预算控制好。”
  岑助理连忙应是。
  沈栀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说:“时间不早了,辛苦你们今天过来加班,都回去吧。”
  回到自己办公室里,沈栀把之前没处理完的工作收尾,一个小时后,他关上电脑出去。
  岑助理和毕助理都离开了,大办公室里十分安静。
  沈栀关了办公室里的所有灯,等电梯时,他接到了姨妈打来的电话。
  “沈栀,你忙完了吗?”姨妈喜悦地说,“你现在有空的话,看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沈栀问:“什么消息?”
  “当然是微信消息啊。”姨妈卖起关子,“你看看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栀点进微信,只见和姨妈的对话框前显示出了十几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照片,照片里都是同一个年轻男人。
  姨妈非常激动,没发文字,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沈栀啊,这就是我那个熟人的儿子,我刚问过了,她儿子还没对象,听说眼光有点高,一直挑挑拣拣,也没交往过几个人,你先看看行不行,行的话我就把你的照片发过去了啊。”
  “我仔细问了,这小伙子在检察院上班,职位不低,他爸妈和我都是老熟人,相相互知根知底,旁的你不用担心。”
  “你记得看看啊,我好早点给那边答复。”
  刚把语音听完,姨妈的文字消息冒了出来。
  [姨妈:看完了吗?]
  [姨妈:怎么样?]
  [姨妈:那我把你的照片发过去了啊,合适的话这个月就安排你们见面]
  沈栀:“……”
  另一头,何似还在路上便向经理转达了老板助理的话,等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他带着一身疲惫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微信提醒有一条好友申请通知,对方备注岑晨。
  何似通过后聊了几句,才知道对方是那个女助理。
  岑助理直接拉了一个群,里面除了他俩还有八个人,她没有相互介绍的意思,只在群里@何似,让何似把杨经理以及负责年会的其他人拉进群。
  何似拉了杨经理和办公室的另外三个人进去。
  可能是太晚了,又逢周末,群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何似正要放下手机,就见一条消息弹出。
  [过犹不及:都备注上名字]
  消息一出,群里的人纷纷冒泡。
  [嘉益-岑晨:收到]
  [嘉益-毕明文:收到]
  ……
  [万豪-杨何言:收到]
  何似:“……”
  他想起不久前经理才在电话里抱怨累了一天要早点睡觉。
  好啊。
  经理又在偷偷卷了!
  想完,何似突然注意到第一个说话的人,没有备注。
  他点开头像,是一张在山里拍的风景照。
  这人是谁?
  他们老板?
  何似没想到老板居然也在群里,看这头像和id,估计上了年纪。
  周末一过,当牛马的日子来了,何似又跟着经理跑了一周,总算把场地确定下来,不过年会的事暂时搁置,要等嘉益那边的消息。
  当然,搁置归搁置,他们万豪这边要拍的视频以及要排的节目都得提上日程,何似作为负责此事的员工之一,每件事都得亲力亲为。
  一直忙到十一月中旬,气温骤降,办公室里开了暖气,何似也把夏秋的衣服都收起来,衣柜里换上了冬衣。
  周五这天,岑助理终于在群里冒泡,问何似他们有没有时间去嘉益一趟。
  大忙人杨何言自然没有时间,于是担子落到何似身上,何似在办公室里问了一圈,看其他人都有事要忙,只好自己收拾东西过去。
  秦华刚拉了带薪屎回来,正靠在椅子上准备点一杯咖啡提神,见何似要走,啧道:“你这实习生做得比我们正式工都忙了,经理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时候让你转正?”
  “年底吧。”
  “那快了。”秦华鼓励道,“熬过去就好了,虽然也是当牛做马,但我们万豪的正式工待遇确实不错。”
  何似笑笑。
  要不是冲着万豪的薪资福利好,他早闪人了。
  秦华点完外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偏头打量何似。
  “我要有你这些硬件设施,才不来当牛做马,床上辛苦三分钟,床下幸福三十年,你找个富婆算了,当万豪的正式工不如去当富婆的正式工。”
  秦华长相一般,个子不高,人也有点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隐隐有了将军肚的趋势,因此他很爱打趣何似的外貌。
  有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不下去,会明里暗里地怼秦华,只有何似无所谓的样子,还笑呵呵地接茬。
  “秦哥,那你就说错了,我在富婆那儿不比在万豪轻松。”何似嘴角带笑,眼神往秦华下面偏了一瞬,“我不止三分钟。”
  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秦华:“……”
  这臭小子……
  有什么好炫耀的!


第7章 还真是他
  来到嘉益楼下,何似有意无意地四处张望,没找到记忆中的那抹身影,他松口气,大步流星地走进写字楼。
  今天是工作日,公司里的人很多,何似在前台登记了姓名和电话,便被工作人员刷卡送上了电梯。
  办公室里岑助理和毕助理都在,还有两个何似没见过的人,大家各忙各的,岑助理让何似等了一会儿,才领着他去了隔壁会议室。
  很快,又一个男员工进来,是行政部的,也在他们那个小群里。
  三人先后落座,就年会的事商量起来。
  嘉益的要求着实不少,岑助理打印了一张a4纸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列了足有三十多条。
  行政部的人话多又密,想法变来变去,光是一个小细节都要翻来覆去地说上好几遍。
  饶是岑助理习惯了那个人的性格,此时也有些不耐烦,她用手指轻敲桌面,皱眉说道:“小刘,直接说重点,你自己都没确定好的事不用先说出来。”
  小刘哦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什么,尴尬地冲何似笑笑。
  何似翻了一页本子,前面的笔记有一半都是废的,他倒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建议道:“不如你们再商量一下?你们商量好了跟我说,我这边只要记录好你们的想法就行。”
  “也行。”
  岑助理拉着小刘起来,准备出去说。
  小刘下意识地从兜里摸出半盒烟,抖出一根,递向何似:“来一根?”
  何似摆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岑助理见状,一巴掌拍到小刘背上:“行了,人家几个月前还是学生呢,你以为跟你一样是大烟鬼吗?”
  说完拉着小刘出去了。
  走出会议室,小刘回头看了一眼,对岑助理说:“小何性格不错啊,比万豪其他人好说话多了。”
  “也比万豪其他人帅多了,那些歪瓜裂枣,一个个对我们嘉益羡慕嫉妒恨,可能这就是颜值和性格成正比吧。”岑助理蠢蠢欲动,“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有。”
  小刘无语:“我知道,又是你那个颜控侄女……”
  岑助理嘿嘿一笑。
  会议室里,何似翻了翻面前的笔记,把废掉的内容全部圈出来,又看了看岑助理打印出来的a4纸,见那两人还没回来,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
  经理没有消息。
  群里也没有消息。
  正要收起手机,一条新消息突然冒了出来,却是班长发过来的。
  [蔡关山:后天给糯糯办满月酒,你要来吗?]
  糯糯是谁?
  何似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字打到一半,才蓦地反应过来。
  [何似:赵娇儿子?]
  [蔡关山:对]
  [蔡关山:赵娇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糯糯]
  随后,蔡关山发来几张图片,小小的图片瞬间占据了整个对话框。
  何似不用点开就能看出是一堆婴儿照,从各个角度拍的,婴儿裹在襁褓里,乖巧睡着。
  何似:“……”
  他忍不了了。
  [何似:你有病啊?]
  [蔡关山:?]
  何似瞬间冷静,撤回消息。
  [何似:不好意思,班长,刚才发错人了]
  [何似:我不去]
  [何似:以后这种事也别跟我说了,本来他们对我误会就大,我这一去,不是坐实了?]
  何似打字的速度很快,对话框上班长的名字时不时变成正在输入,消息还没发来一条,他已经库库一顿输出。
  [何似:话说回来,班长,你对赵娇是不是太殷勤了?]
  [何似:你也喜欢赵娇?]
  这话把班长吓得不轻,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一下子变回了班长的名字,沉寂数秒,班长居然直接打来语音。
  何似没有犹豫地挂断语音。
  [何似:我在开会,不方便说话]
  [蔡关山: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喜欢赵娇了?我只是看赵娇可怜,还没毕业就怀上孩子,现在大家都开始上班了,只有她没有工作,还拖着刚出生的孩子,作为老同学,难道不该帮衬一下吗?]
  [何似:你别激动]
  [何似:我开玩笑的]
  [何似:我就是觉得你对赵娇太上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赵娇儿子的爸爸]
  [蔡关山:都说了你别乱说!]
  [蔡关山:这不是激不激动的问题,这是你在往我身上扣帽子啊!]
  何似心里呵呵一笑,懒得回了。
  他和班长的关系确实不错,班长是个老好人,对班级负责任,以前读书时没少为大家跑腿出力,所以林东朝平时再横也会给班长几分面子。
  可班长这爱搅混水的性格也确实让人头疼。
  跟傻子似的,被赵娇利用好几次了还甘之如饴。
  何似刷了下朋友圈,发现赵娇在今天一早就发了她儿子满月酒的邀请函,发在朋友圈里,要去的人可以自己点进去登记信息。
  他自然没点进去。
  收起手机,感觉心烦意乱。
  他和赵娇没有一点关系,那天晚上他在ktv兼职,遇到被几个社会男带到包厢的赵娇,赵娇喝得烂醉,走路都要搀扶,他不放心,躲在外面偷偷看,就看到那几个男的对赵娇上下其手,赵娇毫无反抗之力,他当即便向经理打了招呼,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冲到包厢赶走了那几个男的,彼时赵娇衣衫不整,他脱下外套盖到赵娇身上,陪赵娇在包厢呆了一宿。
  后来和往常一样,他和赵娇虽是同班同学,但几乎没有往来。
  再后来——
  班上传出赵娇怀孕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的,传到后面,竟开始传他是孩子爸爸,等何似被告知这件事时,消息已经传得其他班的人都知道了。
  何似在班级群里澄清过。
  可惜没用。
  该怎么传还是怎么传。
  可他那晚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他脑子清醒,也没喝酒,甚至碰都没碰过赵娇一下,哪儿来的孩子?
  如果那个男人出现说有了他的孩子,他还能相信一二。
  何似抹了把脸,按下所有思绪,刚想起身看看岑助理他们回来没有,就见两人从外面进来。
  工作继续。
  等小会结束,已是一个多小时过后。
  何似收好东西,向岑助理他们告了别,结果没走几步,又被岑助理喊住。
  “你等一下,我看看沈总在没在,问问他有没有特别需要补充的地方。”
  岑助理都这么说了,何似只好跟着她走进大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之前在各自位置上忙碌的助理们不知去向。
  何似没往里走,站在门口,看着岑助理敲响了里面一间办公室的门,然而敲了几次,始终没人回应。
  还是毕助理抱着一叠资料回来,见状问道:“岑姐,你找沈总啊?”
  岑助理问:“沈总又出去了?”
  “刚走呢。”毕助理说,“今天晚上有个应酬,在银城那边,张姐和苗哥都跟着去了。”
  “真是不巧。”岑助理露出惋惜的表情,对何似说,“以后再有变动的话,我会及时跟你说。”
  何似点了点头。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电梯并不拥挤,何似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写字楼,正朝地铁口的方向走,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
  他脚步一顿。
  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可他上次就是在这附近遇到了那个男人,看错的可能性不大。
  他扭头看去,只见距离自己两三米之遥的路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身姿笔挺,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两三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而且四周无人,哪怕何似没有故意去听,也不怎么费力的就听清楚了男人的说话声。
  “嗯,已经在聊了,感觉还行,但还没约见面。”
  “我最近太忙了,这个月肯定抽不出时间,等我忙完这阵再说吧。”
  “我跟他说过了,估计要等元旦放假才能见上一面,他能理解。”
  这时,一辆车驶来,缓缓停到男人面前,驾驶位上的人似乎想要下车,但男人已经伸手拉开车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坐了进去。
  还真是他。
  何似走到地铁口,想起自己之前还在猜测那个男人是不是住在这附近,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这边上班。
  在嘉益上班吗?
  那也太巧了!
  何似不是很想往这方面猜测,可这个方向的写字楼出口的确只有嘉益一家,虽然左右两边也是办公区,但进出口都在另一头。
  想到这里,何似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以后不是没有可能再被喊来嘉益,如果在嘉益里碰上那个男人……
  何似抹了把脸,只能祈祷那种场面不要发生。
  不过以后还是得小心点。
  周末依然要给乔思妤补课,乔思妤姥姥生病了,上次蔡阿姨带乔思妤和小宝回去探望过,这次好像病得更严重,蔡阿姨打算回去住两天照顾老人,因为小宝年纪太小,容易捣乱,只能拜托何似照顾。
  于是何似除了补课,还要负责乔思妤和小宝的一日三餐。
  周天的大学班级群里格外热闹,赵娇人缘不错,参加她儿子满月酒的人有十几二十个,拍了一堆合照发群里,看着乌泱泱的,都是一张张红光满面的脸。
  何似身前系了一条海绵宝宝的围裙,站在厨房灶台前,手里抄着锅铲,一边熟练地单手炒菜一边翻看群里的照片。
  林东朝居然没在。
  他面露惊讶,往上划了半天,重新翻看照片,还是没瞧见林东朝的身影。
  嘿。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林东朝不都是赵娇的跟屁虫吗?哪儿有赵娇在,保准也有林东朝在。
  何似有些好奇林东朝没在的原因,但他不会嘴欠到去问班长或者班上的其他人,也只有想想罢了。
  “哥哥!”小宝踩着拖鞋,哒哒跑来,一把抱住何似的一条腿,仰起头说,“小何哥哥,我饿啦。”
  何似把手机揣进围裙兜里,轻轻拍了一下小宝的脑袋:“马上好了,再等一会儿。”
  小宝抬手:“哥哥抱。”
  何似关了火,又把手洗了一遍,才用右手抱起小宝,剩下左手把锅里的菜铲进盘子里。
  乔思妤进来盛饭,见何似忙碌的同时还要单手抱着小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下拍到小宝背上。
  “人家哥哥在做饭,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小宝双手抱着何似的脖子,本还乐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后,眼睛一红,哇哇哭了起来。
  何似:“……”
  还好这俩不是他的孩子。
  好爸爸哪儿有那么好当?


第8章 刻板印象
  直到晚上,赵娇那头都安安静静,班长也没再不识趣地来刷存在感。
  何似非常满意,带着小宝在卫生间里洗漱。
  蔡阿姨的老公还在外面跑车,蔡阿姨没有回来,乔思妤又是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姐姐,小宝自然跟着何似睡比较方便。
  何似找来小矮凳放到洗脸池前,让小宝站上去,在小宝的牙刷上挤了牙膏后,让小宝自己刷牙,他拿着手机站在旁边检查。
  小宝平时很听何似的话,刷得十分认真。
  刷完牙,又开始洗脸。
  何似揣好手机,用毛巾把小宝的脸和脖子都擦了一遍,小孩子的皮肤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稍稍用力,面上就泛起了一层红。
  小宝仰头站着,含含糊糊地喊:“小何哥哥。”
  “嗯?”
  “你是不是要结婚啦?”
  何似噗嗤一笑,洗好毛巾挂到架子上,他把小宝抱下小矮凳,又将小矮凳踢到一旁,然后一边往自己的牙刷上挤牙膏一边说:“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知道啊。”小宝稚声稚气地说,“我妈妈说,如果小何哥哥有了女朋友,就要和女朋友结婚了。”
  何似说:“我这不是还没女朋友嘛。”
  “我妈妈还说,向婆婆要给哥哥介绍女朋友。”
  何似问:“你妈妈什么时候说的?”
  小宝拧起眉毛,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回答道:“我忘了,反正我妈妈说过。”
  何似有些无奈,心想向婆婆还没放弃呢。
  其实他也不是抗拒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早就见过向婆婆的亲戚,向婆婆想撮合他和那个女生,有次女生过来拜年,向婆婆特意叫他过去吃饭。
  说实话,真的没什么感觉。
  不过那个女生对他很有好感,还表现得相当明显。
  看来得找个机会和向婆婆说一下。
  何似不是会直接拒绝别人的性格,哪怕说不,也要委婉地转上十八个弯,尽量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实在拒绝不了,更多时候他会捏着鼻子应下。
  但前提是不触及他的底线。
  而这次向婆婆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感到困扰了。
  抱着小宝躺到床上,何似打开了卧室里的空调,给人盖上被子后,他说:“你妈妈和向婆婆都想得太远了,我才从学校出来,还没工作几年,怎么可能结婚。”
  小宝整个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何似。
  “可姐姐说哥哥要当爸爸了。”
  “……”何似身躯一震,“哈?”
  他要当爸了?
  他怎么不知道!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哦……
  是上个月他给乔思妤补课时的事了,乔思妤随口说了几句而已,可那时小宝不是睡着了吗?没想到在偷听!
  何似觉得好气又好笑,俯身捏了捏小宝的耳朵:“哪儿有你这样听话只听半截的?你姐姐是说我以后会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没说我要当爸爸了。”
  小宝哦了一声。
  何似知道小宝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听了一些大人的闲言碎语,没安全感罢了,而且有些大人很没边界感,看小宝对自己亲爸没什么感情,反而喜欢黏着何似,便经常逗小宝,说何似年纪到了、要谈女朋友了、要结婚了、要自己有个孩子了,到时候小宝就是外人了。
  何似垂着眼睫,安静了好几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轻轻拍了拍小宝胸口的被子,他说:“睡吧,明早我们出去吃豆浆油条。”
  “晚安,小何哥哥。”
  小宝闭上眼睛,困意说来就来,他翻了个身,紧紧抱着何似的一条胳膊,呼呼睡着了。
  何似也准备睡了,睡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群里有几条新消息。
  这个群是万豪和嘉益的工作群。
  [过犹不及:直播时间确定下来了吗?@嘉益-岑晨]
  [嘉益-岑晨:直播时间确定下来了吗?@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直播时间确定下来了吗?@万豪-何似]
  何似:“……”
  在这套娃呢?
  一看时间,最后一条消息都是半个小时前发的了。
  自打入群以来,何似就习惯了老板的神出鬼没,老板似乎没有休息时间,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有什么问题都会发在群里。
  更恐怖的是,有次经理凌晨四点多@老板。
  老板居然秒回……
  何似深深怀疑老板已经年过五十,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会不过夜生活,一心扑在工作上。
  但好的是,老板不会强硬要求他们在非工作时间里回消息,只是架不住群里有经理这么一个卷王在,其他人不得不含泪卷起来。
  [万豪-何似:确定下来了,晚上七点开始]
  [万豪-何似:@过犹不及]
  老板又秒回了。
  [过犹不及:走红毯的时间?]
  [万豪-何似:晚上七点半,直播比走红毯提前了半个小时,准备安排一个工作人员负责直播预热,也会抽小奖品吸引路人]
  [过犹不及:记得和平台沟通好]
  嘉益有正在合作的社交平台,直播会在那个平台上进行,到时候平台会给流量、推首页,帮忙造势,不过这些活儿就是嘉益的人干了。
  岑助理适时冒泡。
  [嘉益-岑晨:好的]
  何似靠在床头等了一会儿,看群里没人说话,正要退出去,消息再次刷新。
  [过犹不及:加我好友@万豪-何似]
  何似乍一看这条消息,手机都没拿稳,掉到了小宝的脑袋上。
  小宝被砸得闷哼一声。
  何似:“……”
  他赶紧伸手抚上小宝的脑袋:“没事没事……”
  小宝眼睫颤动几下,眼皮还是没能睁开,继续睡了过去。
  安抚好小宝,何似拿起手机申请添加好友。
  他只是万豪的实习生,微信好友里职位最高的人就是经理了,经理之上还有几个总,可惜人家职位太高,他连混个眼熟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竟是跳过中间那层直接加了老板的微信好友。
  何似多少有些紧张。
  老板在线,申请通过得很快,没有多余的话,对方发了几条小作文似的消息过来,一看便是语音转换文字,说的都是直播上的事。
  何似仔细过了一遍,回复收到。
  老板没说话了。
  何似没按捺住好奇,点进老板的朋友圈看了一圈,没有个性签名,背景图是一张蓝黑渐变的系统图片。
  老板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但内容寥寥无几,不多的几条内容里几乎都是风景照,只有其中一条拍了狗,狗在草坪上奔跑,吐着舌头,四肢都腾空了。
  不管是这个微信号还是这个朋友圈,都很符合何似对老板的刻板印象。
  当然,连平时说话的语气也很符合。
  *
  这天晚上,何似做了一连串的梦。
  他一会儿梦到还在读书时赵娇向他表白,被他拒绝了,他和赵娇压根不熟,也不知道赵娇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一会儿梦到过年时被向婆婆喊去吃饭,向婆婆热情地让他和那个女生坐到一起,话题一直往他俩身上抛,女生很不好意思,脸红得跟苹果似的,低头不敢看他,最后又梦到他醉醺醺地在路边遇到那个男人,男人对他勾了勾手指头,他跟着去了酒店……
  “小何哥哥!”
  小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手用力摇他。
  何似被生生摇醒,可大脑里仿佛装着一锅粥,连自己在哪儿都没知觉了,缓了半天,他才迟钝地听见一阵敲门声。
  小宝跪在床上,见他醒来,说道:“小何哥哥,外面有人敲门。”
  何似用掌心搓了搓脸颊,起床开门。
  敲门的人是蔡阿姨。
  今天周一,何似要去上班,乔思妤也要去上学,所以她一大早赶了回来,手里还提了一袋子咸鸭蛋,要给何似。
  何似没有推拒,等蔡阿姨把小宝接走,他在沙发上呆坐了几分钟,然后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
  新的一周,办公室里的气氛照旧不怎么好,坐在何似对面的秦华一如既往提了一碗羊肉粉来,一边带薪吃饭一边斜着眼睛刷短视频。
  秦华没戴耳机,虽然手机音量开得不大,但是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刷,各种音乐杂糅起来,钻进何似的耳朵里,让他头疼不已。
  何似难得没有提前干活,两个手肘撑在办公桌上,闭眼做眼保健操。
  秦华扔了垃圾回来,朝何似嘶嘶两声。
  何似睁眼。
  “你怎么这么疲惫?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没睡好?”秦华问。
  何似嗯了一声。
  小宝睡相不好,老是往他身上挤也就罢了,睡到一半还会横起来睡。
  昨晚他一会儿被小宝抱手,一会儿被小宝搂腰,一会儿又被小宝一脑袋压到肚子上,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可能也这是他不断做梦的原因之一。
  何似没多解释,秦华却在多想。
  他轻手轻脚地绕到何似座位旁,挤眉弄眼地问:“周末约会去了?”
  像是生怕被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见,还把声音压得很低。
  何似没明白秦华的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来了,摇头说:“没有的事。”
  秦华眯眼:“真的?”
  何似无语:“我骗你做什么。”
  秦华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搭上富婆了,昨晚在富婆那里实习转正,才累出一对黑眼圈。”
  何似:“……”
  他要找富婆早找了,何必等到现在。
  唉。
  不说这个了。
  何似拿起杯子要去接水,但被秦华按了回去。
  “你等下啊,我给你发个东西,你看下感不感兴趣。”秦华神秘兮兮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手机点了几下,催促何似,“你快看看。”
  何似只好放下杯子。
  秦华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像是什么活动的宣传单,紫色打底,各种亮色字体横七竖八地排着,看上去花里胡哨。
  何似扫了一下宣传单上的重点。
  [单身的你,是否期待一场美好的恋爱?]
  [在这里,让你遇见那个对的人]
  [疯狂元旦,邂逅你的专属爱情]
  何似:“……”
  他抬头,对上了秦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秦华的眼睛很小,每次笑起来都会眯成一条缝,需要扒拉才能看到眼珠。
  有小宝在前,何似觉得秦华此时的模样有着说不上的油腻。
  他叹气:“秦哥,你这是……”
  “一个人只用缴二百九十九块钱的餐费,多退少补,我加活动方的微信咨询过了,他们说报名的女生很多,男女到了一比三的程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去不去?”
  说完,继续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何似。
  何似揉着太阳穴,为难地皱着眉,他本想推了,但冷不丁想起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又犹豫了。
  看了一眼活动时间。
  12月31日。
  正是跨年那天晚上。
  年会也结束了。
  “行吧。”何似说。


第9章 老板要来?
  准备年会一事步入正轨,周一大早,何似就跟着经理忙了起来,活动报名的事只能推给秦华。
  秦华乐在其中,还主动垫了何似的报名费。
  何似把报名费转给秦华,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不出所料,忙年会的事要经常往嘉益那边跑,岑助理甚至特意聚齐了和嘉益签约的一群自媒体工作者,让何似过去认了认脸,以免年会时的直播和走红毯两个重要环节出岔子。
  何似平时很少网上冲浪,也几乎不刷短视频,即便是其中几个粉丝量比较大的网红,他也一个都不认识,要把这些人的长相记牢,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时间走到十二月份,天气越来越冷,饶是何似性质耐冷,也换上了厚实的羽绒服。
  距离年会还剩三天,他索性暂停其他工作,专门跟着经理一遍又一遍地过年会流程。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安静得只有噼里啪啦敲键盘声的办公室里难得热闹起来,大家围到落地窗前,看楼下银装素裹。
  何似依然坐在座位上,麻利地收拾东西。
  “嘶嘶。”
  声音从对面传来。
  何似抬眼。
  秦华整个人都趴到了两张办公桌中间的隔板上,但他体重不轻,不敢把重量放上去,只是虚虚压着。
  “你要去年会场地了?”秦华问。
  “对。”何似起身,把单肩包往身后一甩,“再去检查一下现场,顺便和嘉益的人一起过一遍流程。”
  “真是辛苦啊。”
  “还好。”
  何似要走,却见秦华仍盯着自己,不由得问:“怎么了?”
  秦华小声提醒:“马上要开年会了。”
  何似莫名:“我知道啊。”
  “你还记得年会过后是什么吧?”
  “……”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六点,西厅广场……”
  “我记着的。”何似无奈打断秦华的话,“放心,时间已经空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去。”
  秦华这才露出笑容,扯了几张纸,扭身去卫生间拉带薪屎了。
  年会场地选得比较偏僻,从万豪过去更费时间,等何似赶到那里,嘉益的人已经到了,经理也在,她从其他地方开车过来,比较方便。
  何似和大家打了招呼。
  “怪不得今天这么冷,原来是下雪了。”岑助理搓着手臂,冷得直在原地跺脚,看何似拍着衣服上和头发上的雪,笑着问,“从地铁口过来还要走一段路吧,冷不冷?”
  没等何似开口,毕助理幽幽地说:“他穿那么厚怎么可能冷?冷的只有我们。”
  岑助理和毕助理为了形象上不显臃肿,早就放弃了衣柜里的羽绒服,哪怕在寒冬腊月天里,也是一件大衣打天下。
  这会儿两人穿着正装,都脸色发白。
  何似拍完身上的雪,把包放到工具箱上,他一路跑来,这会儿不仅不冷,还觉得有些热,看了看岑助理和毕助理,他脱下羽绒服,想了想,递给毕助理。
  “你先穿着吧,马上开年会了,别冻感冒。”
  其实他是想把衣服递给岑助理,可男女有别,穿对方外套这种行为还是有点暧昧不清,便给了毕助理。
  毕助理受宠若惊:“啊?你不穿吗?”
  何似说:“我等会儿要干活,穿这么厚的衣服反而不方便。”
  “可不穿容易感冒。”
  “就算我现在穿上,等会儿也要脱下来,你当是帮我拿着,等我忙完了再还给我。”
  毕助理冷得都快流鼻涕了,看何似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毛衣,却健朗得仿佛能出去在雪地上跑个十几圈,他犹豫片刻,感激地道了声谢,接过羽绒服穿上。
  一时间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何似看岑助理依然冷得够呛,也没办法,这宴会厅里是中央空调,每次他们过来,连灯都不会开完,此时没到年会,自然也不会特意为他们打开空调。
  不过何似还是过去把大门拉上,聊胜于无。
  经理也穿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来,裹得跟粽子似的,忙得团团转,她把何似喊到宴会厅外面,一起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沟通年会当天的直播站位。
  有经理在,何似开口的时候不多,基本上安静听着。
  “到时候别急着收道具,我们让你们收了,你们再来收,直播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千万别让其他人误入镜头,我们是要录像保存的,剪辑出来的视频也要发在官方账号上……”经理絮絮叨叨地说完,想起什么,扭头问何似,“对了,老板确定要来吧?”
  何似闻言,迅速从经理的话中找到重点:“老板要来?”
  “是啊。”经理反问,“你不知道吗?”
  何似说:“我前天和岑助理确认的时候,岑助理说老板可能不来。”
  经理回忆了下,一拍脑门:“哎哟,我忘记跟你说,昨天岑晨跟我说,老板抽出空了,可能又要来了。”
  何似:“……”
  有时候团体干活就是这里不好,信息交错,容易出现偏差。
  “我再去确认一下。”何似立马道。
  “行行行,你去吧。”经理摆了摆手,又提醒道,“老板的意思是不想掺和到那些网红里,当一个普通员工出席就行了,但老板毕竟是老板,总不能和我们这些人相同待遇,所以你再问一下,如果老板确定要来,我们把他安排到最后,到时候直播结束,老板再进去也是一样的。”
  何似应好,进宴会厅找到岑助理。
  岑助理刚清点完年会要用的道具,查漏补缺,还真找出几样没准备好的东西,正给人打电话。
  何似在旁等了一会儿,看岑助理的电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上前言简意赅地说了要问的事。
  岑助理叹气:“你直接问沈总吧,沈总的计划变好几回了,我都忘了上次跟你们说的是沈总来还是不来。”
  何似愣了一下,才说:“我打电话问吗?”
  “你不是加了沈总的微信吗?在微信上问。”岑助理说,“放心,这几天沈总就住在微信上,回消息很快的。”
  何似找到自己的包,摸出手机。
  加了老板的微信这么久,他们中间还是聊过几次,都是老板找他,也都是说工作上的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老板。
  何似把要说的话打在备忘录里,反复过了两遍,才发给老板。
  与此同时,嘉益的会议室里。
  放在沈栀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回复,又把手机放回桌上。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沈栀喊来马助理,让马助理准备车子,等下送他去年会场地。
  马助理赶紧下楼开车去了。
  沈栀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小事,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穿上,才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往外走。
  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感觉一阵晕眩。


第10章 不舒服
  沈栀连忙扶住门框,却感觉脚都是软的,身体在晃,藏匿在视线周边的黑暗如同藤蔓一般张牙舞爪地往中间爬。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分辨不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大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有人从门外经过,往里看了一眼,见势不对,连忙冲进来扶住沈栀。
  “沈总!”
  沈栀的头脑是清晰的,就是身体不听使唤,他被员工扶到前面的助理椅子上坐下,不知缓了多久,那层笼在视线上的薄纱才被抽去。
  模糊的视线也变得清明了。
  他嘴唇发白,脸色十分难看,员工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
  “沈总,您昨晚又留下来加班啦?”
  嘉益的人都知道他们沈总是个工作狂,经常把办公室当家住,半夜还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沈总瘦是瘦了点,以前都很精神,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总这么虚弱的时候,刚才要不是他及时冲过来,估计沈总已经磕碰到了。
  想到这里,员工一脸庆幸。
  沈栀昨晚的确留在办公室里,工作到早上五六点才在里面的小床上眯了一会儿,年会在即,其他工作也没断,他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岔子。
  但一切不必多说,他点了下头,对员工道:“帮我倒杯水来。”
  员工赶紧去了,特意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沈栀。
  沈栀蹙着眉心慢慢喝完,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对员工说了一句谢谢。
  员工自是摆手,看沈栀要往外走,多嘴问了一句:“沈总,您还好吗?”
  沈栀淡淡嗯了一声。
  其实不怎么好。
  刚才那一晕眩,让他的身体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这些日子连轴工作积压的疲惫和困倦全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
  他突然很想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更要命的是——
  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的腹部有些难受,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以前从未有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团在他的腹部,时不时朝周围挤压,虽然不算太痛,但是存在感很强,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好在还能坚持。
  先把今天的工作忙完再说。
  沈栀坐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大厅,夹着雪花点子的寒风扑面而来。
  他瞬间被吹精神了几分,只是腹部的坠感更明显了。
  马助理已经开车等在绿化外面的路边上,透过车窗瞧见沈栀过来,连忙下车帮忙拉开后座车门。
  “沈总,今天下雪,只有几度呢,您这穿得太少了。”马助理说,“我上去帮您拿件衣服?”
  沈栀坐进车里,回道:“不用了,我办公室里没厚衣服。”
  马助理看了一眼沈栀身上的大衣,这才注意到沈栀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眉眼间的倦意十分明显。
  启动车子后,马助理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一路上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栀好几眼。
  沈栀似乎不太舒服,单手撑在窗沿上,拖着下巴,低着脑袋,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在闭眼休息。
  “沈总。”马助理小声问,“您不舒服吗?”
  “没事。”
  看来沈栀没有睡着,回答很快。
  “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啊?这会儿还早,我们晚些过去也可以。”
  “没必要。”
  马助理顿时不说话了。
  沈栀沉默片刻,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他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补充一句:“没关系,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上次去医院时,他做了那方面的检查,后来又抽空做了全身的常规检查,检查下来结果还行,除了睡眠不规律以及过度劳累导致的一些小毛病外,其他方面非常健康。
  那晚的放纵也没带来任何不好的东西。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头晕,这几天加班过度,时常感觉视线都是花的,只是今天比较严重,还引起了腹部的胀痛。
  不过关于后者,沈栀怀疑自己可能吃错东西了。
  这几天他没去公司食堂,让助理们打包好饭菜给他带上楼,通常他不会立即吃饭,而是等手上事情做完才吃,往往那时饭菜都凉透了。
  甚至有一次,午饭生生地拖成了晚饭。
  他之前胃病严重,经不起这种折腾。
  但都是小事,等这几天忙完,好好调理就行……
  还没想完,驾驶位上的马助理突然惊呼一声,他开车没有其他助理稳,但比较谨慎小心,然而视野盲区窜出来一个行人,把他吓了一跳,正在转弯的手也冷不丁地抖了一下,猛地打了半圈方向盘。
  就是这么一抖,沈栀猝不及防,身体撞到旁边的车门上。
  与此同时——
  腹部骤然绷紧,像是有一股积聚的气体横冲直撞地往上挤,他还没反应过来,已是本能地捂着脖子往前倾去,紧接着,干呕声从喉咙里挤出。
  这一发不可收拾,他抬手扶住前面的座椅靠背,呕了半天,仿佛要把胃酸都呕出来。
  还好他晚上吃得不多,没有直接吐在车里。
  车身已经归于平稳,但马助理心脏狂跳,脸色并未比沈栀好上多少,刚才他被那个行人吓到,此时又被沈栀吓到,几次想要回头,顾及到还在开车,只能等车停到路边,他立即打上双闪,回身看向沈栀。
  “沈总,您怎么了!”
  沈栀仰头靠在座椅上,外头还在下雪,天空阴沉沉的,光线也不明亮,车窗紧闭,沈栀脸上像是笼上一层青色,让他看着十分虚弱。
  沈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马助理急得不行,慌手慌脚地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可一想到打开车门的话,寒风要窜进来,又只能作罢。
  “沈总,您是不是胃病犯了?不然我们直接去医院吧,我等会儿给岑姐打电话说一声。”
  沈栀闭眼休息了好几分钟,途中几次想要干呕,都被他忍下来了,他睁开眼睛,勉强找回声音:“帮我把车窗降下来一点。”
  “外面还在下雪。”马助理担忧地说,“很冷。”
  “没事。”
  马助理拗不过沈栀,只好降下离沈栀较远的那面车窗。
  闷热又窒息的空间裂开一条缝,寒风灌入,拍打在沈栀的身上和脸上,虽然很冷,但是那股恶心感也消退了些。
  “小马。”沈栀开口道,“可以给我买瓶水来吗?”
  沈栀车上一般会备两瓶矿泉水,每过两天更换一次,但这辆车不是沈栀的车,是公司的车,所以车上没水。
  马助理匆匆应了一声,下车跑了。
  沈栀单手搭在额头上,继续休息,不多时,他依然觉得憋闷,索性把靠里的车门打开一半。
  寒风呼呼而入。
  他总算好受不少。
  那头,马助理从便利店买了水出来,见隔壁就是药店,转身走了进去。
  药店的员工坐在柜台后面,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瞧见他后,问道:“买什么?”
  马助理简单说了一下沈栀刚刚的情况,看阿姨从柜台后面出来,要往货架那边走,又补充道:“我同事有胃病,以前还挺严重的,近两年才好起来,但最近我们工作量大,他又开始加班加点了,饮食不规律,休息的时间也不够。”
  “胃病啊?那要去医院检查才行。”阿姨说,“对于有胃病的人,饮食不规律是大忌,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啊。”
  马助理想想也是,又问:“那他刚才那种情况呢?要不要吃点什么药?”
  阿姨停在一处货架前。
  马助理看阿姨找了半天,似乎没找到,又蹲下去找,便过去上前一起找,刚走过去,就见阿姨拿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很小的长方形盒子。
  阿姨把盒子递给马助理。
  盒子还没马助理的巴掌大,什么药一盒这么少?
  马助理面带疑惑,低头一看。
  看清楚上面的字后,一张年轻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手上的盒子顿时变得烫手起来,他想放到一旁,又不好随便放到人家货架上,只能无措地拿着。
  阿姨已经回到柜台后面,等马助理过去结账。
  “阿姨。”马助理一脸尴尬,“这不是验孕棒吗?”
  “对啊,就是验孕棒。”阿姨说,“根据你的描述,你那个同事应该怀孕了,你让她测一下,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去医院看看。”
  马助理的大脑都空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我同事是男的啊!”
  “男的?”阿姨有些惊讶,又从柜台后面出来,看马助理脸上的红都蔓延到耳朵上了,好笑地拿走他手上的验孕棒,“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同事是女的。”
  马助理挠了挠头,他也没想到这一点啊。
  等他拿着矿泉水和几盒药回去,沈栀早把后座车门关上了,见马助理递了一袋子药来,沈栀说了谢谢,接过袋子放到一旁,拧开瓶盖喝水。
  马助理仔细说了用药方式,想了想,还是问道:“沈总,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
  沈栀喝了几口水,感觉好了很多,之前的不适都消散了,他拧好瓶盖,才说:“可能吃坏肚子了。”
  马助理问:“那您要上卫生间吗?”
  沈栀摇头,靠回座椅上:“去年会场地。”
  另一头,何似等了很久才等到老板的回信,居然发的语音。
  以前老板都是语音转文字,跟小作文似的,今天倒是直接说话了。
  何似点开语音,把手机贴到耳畔,很快,听到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到场,我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十多分钟就到,你和你们杨经理说一声,有问题等我到了再说。”
  何似回了一个收到。
  放下手机,他心里诧异极了。
  老板这么年轻?
  听声音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顶多三十多岁,可那微信号和朋友圈像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老板的声音和那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像,不过他也没听那个男人说过几次话,过去这么久,他都快忘了男人的声音是什么样。
  可能好听的声音都会有些相似吧。
  何似看了一眼时间,想到老板第一次来,打算去酒店门口接一下,结果才走到宴会厅门口,就被从后面过来的岑助理喊住了。
  “小何,你会开车吗?”岑助理问。
  “会。”何似说。
  岑助理递来一把车钥匙:“可以帮我跑一趟吗?抽奖的道具还在公司里,搬漏了,我跟小刘说过了,小刘会把东西搬到公司楼下,你只用过去一趟。”
  其实距离年会还有三天,倒也不急,只是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了,缺的东西还是一次性补齐最好。
  何似明白这点,接过车钥匙:“去嘉益吗?”
  “对。”岑助理十分感激,双手交握,说了好几声谢谢,“我的车就停在外面空地上,车牌号发群里了,你出去就能看到。”
  何似嗯了一声,想起什么:“对了,刚才老板说他十几分钟后过来,我准备出去接他来着。”
  岑助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似说的老板是他们沈总,万豪的人和嘉益的人对沈栀的称呼不太一样,毕竟万豪由沈栀绝对掌控,嘉益还有几个股东盯着。
  “我去就是了。”岑助理说。


第11章 见面
  何似没车,但经理经常让他开自己的车出去办事,他的车技算不上好,不过勉强够用,开着导航来到嘉益楼下,行政部的小刘已经在路边等着了,脚下放了三个密封好的纸箱。
  等何似把车停稳,小刘便抱起其中一个纸箱:“开一下后备厢。”
  何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后备厢的地方,只好打电话问了一下岑助理,才把后备厢打开。
  放好手机,他下车帮忙把最后一个纸箱抱进后备厢里。
  “就这些吗?”何似问小刘。
  “不止,办公室里还有几样东西没拿下来,我怕你来了没见着人,才先下来。”小刘等了一两分钟,已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他拍干净身上的雪,还要说什么,就瞥见何似身上的衣服,顿时大为震惊,“你穿这么少啊?!”
  好家伙。
  今天都下雪了呢!
  何似居然只穿了一件毛衣,还不怎么厚,看着就冷!
  何似搓了搓手臂,没怎么在意地说:“我看毕助理穿得少,就把外套给他了,正好我要干活,穿着外套也不方便。”
  后来则是出来得急,毕助理不知道上哪儿忙去了,他不好一直等着,便直接过来了。
  当然,冷还是冷,还好他受得住。
  小刘看何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龙精虎猛,阳刚霸气,还长这么高大,下雪天都不带怕。”
  何似:“……”
  太夸张了哥。
  小刘还要上楼搬东西,何似不想在车里闲着,便跟着小刘上楼。
  结果上楼一看,要搬的哪儿是小物件?分明是一面巨大的签到墙!
  签到墙还被分成了好几块,送到年会场地后需要重新拼接起来,一看就不是一个小工程。
  小刘托着下巴,很是苦恼地说:“这些东西搬下去倒是简单,可你要怎么运过去啊?后备厢肯定是装不下的。”
  何似上前,上下左右地打量一番,说道:“绑在车顶应该可行。”
  小刘眼前一亮。
  何似问他:“有绳子吗?要绑好这些东西,怕是得用不少绳子。”
  “……”
  小刘瞬间萎靡。
  过了片刻,他打起精神找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又出去找公司里的清洁工。
  何似在行政办公室里等着,除了他外,办公室里还有三个女员工,都在各自忙着,他没说话,可那三个女员工的眼神总往他身上落。
  半晌,有个女人出声:“帅哥,你是万豪的?”
  何似扭头过去,笑着点了下头。
  女人对上何似的目光,明显倒吸口气。
  旁边的女人闻言,也停下手里的事,笑道:“以前都没见过你,不怎么来我们嘉益吧?”
  “以前是不怎么来,最近来得比较频繁,但也就七八次。”何似说。
  “哦,就是你吧!”剩下的女人想起什么,指着何似说,“小刘老说万豪那边有个帅哥,学历高,性格好,很能和人打配合,说得我们都好奇极了,小刘说的就是你吧?负责年会的人是不是?”
  何似哪儿好意思承认,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
  几人聊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人看何似穿得薄,便找到遥控器把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要给他倒水,拿上纸杯才发现桶里的水没了。
  何似见状,帮忙换了桶水上去。
  小刘心烦意乱地从外面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何似站在饮水机前,手里拿着纸杯,身边围着他们办公室的三个女员工。
  何似看着还好,就是他们办公室的三个女员工笑得那个一个春光灿烂、满面桃花开。
  小刘:“……”
  原来那三个女人还会笑呢。
  他用力咳嗽两声。
  何似回神,把喝空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过去问道:“绳子找到了吗?”
  “没有绳子。”小刘疲惫扶额,“怕是要出去现买。”
  何似说:“你还有别的工作吧?我去买好了。”
  小刘受宠若惊:“你知道在哪儿买吗?”
  “我刚在地图上搜过了,后面那条街上有一家五金店,里面应该有绳子,不然也可以去旁边那家户外装备专卖店看看,我还选了几家备用店,都在八百米以内,跑一趟用不了多久。”
  小刘听何似说完,虽然早就知道对方做事周全,但心中依然半是诧异半是感叹。
  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
  他要是女的,他也喜欢。
  小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叹自己不是女的还是在叹何似不是女的。
  何似从小刘那里拿了电梯卡出去,来到大厅,又下意识地张望起来,直到走出写字楼,也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说来奇怪,这段时间他几次过来嘉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却一直没再看到那个男人,起初他以为那个男人就在嘉益工作,现在想来,也许是在其他地方上班。
  没在嘉益最好。
  何似心里想着。
  他确实不想在嘉益碰到那个男人,之前男人没发现他也就罢了,要是哪天迎面撞上,那是真是尴尬。
  他着实不会应付那种场面。
  宴会厅里,岑助理挂了电话,转身对坐在椅子上的沈栀说:“沈总,签到墙就算拆了也很大块,装不进后备厢,小刘说小何买绳子去了,看能不能绑在车顶上带过来。”
  沈栀点了点头:“今天之内把这些事情做完,免得后面忙起来出岔子。”
  “好的。”岑助理应道。
  这时,杨何言风风火火地从宴会厅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拍身上的雪,刚走到沈栀面前,就不停歇地汇报道:“老板,直播和走红毯两个环节都确认妥当了,所有相关人员也都安排好了,就等年会前一天下午再彩排几遍。”
  直播和走红毯环节是年会噱头,也是重中之重,饶是沈栀工作繁忙,也不得不抽出空来亲自看看。
  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放到桌上,起身道:“走吧,出去看看。”
  谁知刚站起来,那阵熟悉的晕眩感又来了。
  沈栀身形微微一晃,还没倒下,就被马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
  马助理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岑助理。
  岑助理拧着眉头,等沈栀稍缓一些,说道:“沈总,等会儿这边忙完了你就回去吧,你昨天没休息好,这样熬下去可不行。”
  沈栀没有反驳,事实上他现在就想回去,他的眼皮无比沉重,那股恶心感若有似无,
  他几乎是强撑着到了现在。
  外面的雪不仅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宴会厅外有个很大的空地,由大理石地砖铺成,上面还有屋檐遮挡,再往外走才是落满白雪的露天地面,他们没去外面,只是站在屋檐下,看杨何言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演示年会当天的占位。
  沈栀抱臂站在马助理身后。
  马助理和他差不多高,也差不多瘦,挡不了多少风雪。
  才过几分钟,沈栀就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冷风吹麻木了。
  “小马。”沈栀说,“再给我倒杯热水来。”
  马助理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这一走,沈栀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寒风中,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他又感受到了腹部的不适,像有一把小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从里往外敲着他的皮肉。
  说不上来多痛,反正很不好受。
  马助理的动作很快,不出一分钟,便端了一杯热水出来。
  沈栀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正要接过纸杯,却没想到那股恶心感说来就来,叫人猝不及防,顺着喉咙猛地上窜。
  沈栀只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嗓子眼,他预感不对,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扭头,可在扭到一半时,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干呕声。
  这次来势汹汹,他没能站住,蹲到地上,连着呕了好几下。
  杨何言还在说话,乍一听这动静,声音戛然而止,岑助理也被吓得不轻,转身想扶沈栀,又不敢碰他,于是双手在半空中僵着,满脸急色。
  这时,毕助理从后台过来,见此情形,忙问岑助理几人:“沈总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岑助理急道,“看样子像是吃坏肚子了,我就说沈总看着没精打采,脸色也好难看。”
  毕助理看沈栀身上只有一件大衣,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披到对方身上。
  沈栀干呕得厉害,蹲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一些力气。
  三个助理看他要起来,七手八脚地扶他。
  “沈总,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岑助理说。
  沈栀面色发白,呼吸也有些重,他拿过马助理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闭眼缓了片刻,那股强烈到几乎冲击天灵盖的恶心感竟是奇异地消散大半,他哑着声音说:“你们留下,小马陪我去医院就行。”
  岑助理担忧地看着沈栀,很想跟去,可她知道沈栀一向说一不二,只好答应下来。
  等沈栀和马助理上车离开,杨何言才从禁言状态解脱,她刚才真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此时大脑也有些空白。
  “老板别是生病了。”杨何言说。
  “应该是老毛病。”岑助理作为跟了沈栀几年的老人,担心归担心,但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拍了拍杨何言的肩膀说,“等年会过了,我们也能好好休息了。”
  杨何言叹道:“是啊,到时候可以做点轻松的工作放松一下了。”
  岑助理:“?”
  不是!
  用得着这么卷吗!
  岑助理刚想吐槽,就见自己的车从风雪中穿行回来,顶着几块大板子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穿着一件薄毛衣的何似从车上下来。
  “回来啦。”岑助理说着,瞥见何似身上的衣服,骤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毕助理。
  毕助理抱着双臂,冷得瑟瑟发抖,他疑惑地对上岑助理惊奇的视线:“岑姐,怎么了?”
  岑助理指向毕助理:“你是不是把你身上的衣服给沈总了?”
  毕助理说:“对啊。”
  “那是小何的衣服啊!”
  毕助理沉默两秒,失声叫道:“卧槽!我穿久了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衣服!”
  岑助理:“……”
  服了。
  另一边,沈栀没撑住,坐上车就裹着羽绒服昏昏欲睡,车行驶到一半,他迷迷糊糊醒来,让马助理直接送他回家,不用去医院了。
  回到家已是下午六七点,阴沉的天空黑得早,家里不开灯的话,连家具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沈栀简单洗漱完,没换睡衣,只脱了外套和裤子,躺上床后,睡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没了意识。
  这一觉睡了很久。
  沈栀醒来时,外面的雪停了,天空中难得出现太阳,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穿过玻璃洒入室内,有一小部分落到沈栀搭在床沿外的手上,感觉暖洋洋的。
  他缩了缩手指,静躺一会儿,慢慢坐起来。
  墙上挂钟的时间显示出下午两点多,他这一觉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把缺的睡眠全部补了回来,相较之前,只觉精神好了不少,身体也没那么无力了。
  沈栀简单做了份午饭,吃完休息了几分钟,便拿起手机进浴室泡澡,他斜靠在浴缸里,翻看从昨晚到今天的未读消息。
  总经办早把消息过滤一遍,到他手里的事情不多,但都需要去公司处理。
  私人消息也有一些。
  沈栀没什么表情地划着微信界面,划到和那个人的对话框上时,他停顿了下,然后点了进去。
  才一晚上没回消息,那个人发了十几条未读消息来。
  [徐麟:还在忙吗?]
  [徐麟:我听你姨妈说你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记得要按时吃饭哦]
  [徐麟:不然别等元旦了,我今天过去找你吧,不耽搁你的上班时间,就中午或者晚上吃饭的时候见一面,你觉得怎么样?]
  [徐麟:这么久了都没看手机吗?]
  [徐麟:你已经一晚上没回我消息了,理理我吧]
  [徐麟:可怜.jpg]
  沈栀垂眼,打出一串字,想了想,又删掉了。
  如此反复几次,他实在不想回消息,索性关上手机放到一旁,等晚上再回好了。
  他仰头闭上眼睛,把手放入水中,搭上自己腹部,鬼使神差地摸了两下,竟感觉腰腹似乎变粗壮了些。
  沈栀皱了皱眉,低头看去。
  可隔着一浴缸的水,也看不出什么。
  洗完澡出来,沈栀才注意到昨晚被自己扔客厅沙发上的羽绒服外套,好像是毕助理的衣服。
  他拿起外套放到门口的柜子上,准备叫人送去干洗过后再还给毕助理。
  那头,何似总共就两件羽绒服,被老板穿走一件后,只能剩下一件和大衣交换着穿。
  毕助理尴尬得很,私下加了他的微信,又道歉又表示感谢,说要重新给他买一件相同价位的羽绒服。
  何似差点就把链接甩过去了,但犹豫了下,还是拒绝。
  衣服是在老板那里,要是哪天老板突然记起来,而他又这么主动地要了毕助理赔偿的衣服,指不定会扣他在老板心里的印象分,到时候得不偿失,再等等看好了,还好那件羽绒服不值多少钱,在某多多上花三百多买的便宜货。
  唉。
  时间一晃到了年会这天,大家的下班时间从下午五点半提前到了下午两点半,何似则是吃过午饭就跟着经理赶去年会场地了。
  一下午的忙碌加上彩排,直到年会开始,何似才得空喝上一口水。
  年会的阵仗确实很大,经理还要统筹全局,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跟陀螺似的在现场转来转去,好不容易等到直播接近尾声,经理招手喊来何似。
  “你去接一下老板,带老板到这个位置来。”
  何似问:“老板多久到?”
  “他半个小时前从嘉益走的,应该快到了,你在门口等着,我也不知道他的车牌号和开的什么车,你多看看。”
  何似应完,便跑到酒店门口等着。
  这两天都是艳阳天,虽然气温仍旧不高,但是好在没再下雪,之前的雪都被清扫了,地面上干干净净。
  何似在门口张望了十来分钟,看到一辆宾利车缓缓行驶过来,他后退几步,让出一些位置。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不过周围的路灯光十分明亮,照在那辆车上,流畅的车身线条如水流一般,车面不知是金色还是什么颜色,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何似多看了车子两眼。
  一方面是想看看车上的人是不是他们老板,另一方面是觉得车子有点眼熟。
  宾利车从他面前驶过,驶出几米后,蓦地停下,车门打开,后座上下来一个人。
  何似心想应该就是他们老板了,正要上前,却冷不丁瞧见一张熟悉的脸,他猛地僵住。
  是那个男人……
  哪怕很久没见,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从车上下来的——
  居然是那个男人?!
  何似:“……”
  他来不及思考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见男人看过来,身体的反应迅速快过大脑,唰地一下转身背对男人。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仿佛要撞破胸膛。
  男人看见他的脸没有?好像看见了吧,毕竟他们隔得不远,那男人认出他了吗?距离那晚都过去两个多月了。
  回答何似的是一阵脚步声,向他靠近,最后,停在他身后。
  “带我过去吧。”男人淡淡开口。


第12章 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吧?
  何似感觉自己的脑子空荡荡的,像一台运行过载的机器,出现了好一阵的卡顿。
  半晌,理智回笼,他终于确定什么,硬着头皮转回去。
  男人站在他身后,像上次那样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过西装是浅灰色的,没上次那么正式,偏休闲风,男人也没打领带,里面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节脖颈,外面穿了一件深色大衣,看着也不怎么御寒。
  男人眉眼冷淡,明明没什么表情,他却有种被看得无处遁形的尴尬,那晚的画面冒出脑海,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何似想着。
  自己是没雏鸟情节,也不怎么在乎和人上不上床的事,可毕竟那是第一次,总归没有善后经验。
  许多思绪一闪而过,后知后觉地想到男人刚才的话,何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他静默片刻,问道:“你是沈总吗?”
  男人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何似:“……”
  他的表情凝固了。
  所以男人不仅是嘉益的员工,还是嘉益的老总,更是他们万豪的老板。
  换句话说,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和他们老板睡了,也不知道天底下发生这种事的概率有多大,反正就是货真价实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何似有如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时头晕目眩。
  在他恍惚时,沈栀开口催促:“还不走吗?”
  何似忙应一声,转身引路。
  宴会厅外面,经理早在翘首以盼,瞧见何似和沈栀的身影后,她赶紧放下手上的事迎过来。
  “老板,你来了。”经理扶了扶脑袋上的耳罩,眉飞色舞地说,“红毯已经走完了,直播也结束了,你现在就进场吧,等你进去,年会正式开始。”
  何似见状,退到一旁,让经理和沈栀交谈。
  沈栀没急着往里走,目光扫向外面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工具和设备,见摄影师扛着机器跟上来,便说:“别拍我,我不入镜。”
  经理闻言,立即伸手挡住镜头,等摄影师走开,才说:“那我让里面的摄影师都撤了?”
  “嗯。”沈栀说,“正常拍年会流程就行,不要把镜头浪费在我身上。”
  经理答了声好,对何似摆了摆手。
  何似还在用余光望着沈栀走神,没注意到经理的动作,直到被经理喊了一声,才蓦地回神。
  当着沈栀的面,经理给他面子,没说什么,只打了个响指道:“你进去给里面的摄影师打个招呼,不用等了,直接拍年会内容就行。”
  何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余光里沈栀也朝他看来,他感觉头皮发麻,喉咙也干得紧。
  这些生理变化不受控制。
  他是真的窘迫。
  抹了把脸后,他点了点头。
  经理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又补充道:“也给那个拍花絮的大哥打声招呼,不用特意拍沈总,实在要拍,拍其他领导就行。”
  何似应完要走,转身没瞧见脚下的一箱工具,差点绊倒。
  沈栀伸手扶了他一下:“小心。”
  何似穿着他唯一剩下的那件羽绒服,衣服很厚,可沈栀扶他的力量还是通过布料挤压在了他的皮肤上。
  还好沈栀没有多余的动作,见他站稳,便很快收回手。
  何似垂着眼皮,没往沈栀的方向看:“谢谢沈总。”
  “没事。”沈栀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淡。
  何似大步跑进宴会厅,里面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落了座,经理花了重金从c市电视台邀请来的两个主持人正在灯光聚集的舞台上热场,音响效果很好,两个主持人的声音在宴会厅里回荡,何似依次找等在通道边上的摄像师说明情况,环境嘈杂,他说话颇为吃力。
  回到外面,经理还在原地等着,叮嘱酒店的工作人员收拾东西,他们老板却没在了。
  何似连气都没喘匀,张口就问:“经理,老板呢?”
  “老板早进去了。”经理抱起双臂,皱眉看着何似,“刚才是你第一次见老板吧?”
  何似点头。
  之前每次去嘉益办事,他都会向经理汇报工作内容,经理似乎很关心他有没有碰到老板,每次都会问上一嘴。
  “我瞧你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关键时候反而犯糊涂了?老板就在你面前站着,做事也不积极一点,你又不是青蛙,还要我拿棍子戳你一下才跳一下吗?”
  经理做事风风火火,教训起人来也毫不含糊,她身边没个助理,几乎把何似当助理使,因为看中何似,所以刚才瞧着何似那么木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何似没有吭声,低着脑袋。
  实际上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木的。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跟做梦似的,对方摇身一变,就成了他们老板。
  经理看何似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教训下去,转而说道:“老板平时呆在嘉益,一个月来万豪的时间屈指可数,别说你了,就我们这些老员工想在老板面前刷脸还要等机会,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落你手上,你忍心搞砸了?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实习生,就算转正的事已经确定下来,可薪资福利还没谈好,你不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何似知道经理对自己用心良苦,点了点头,说道:“让经理费心了。”
  “那就别再让我为你费心。”经理说着,又安慰道,“但你放心,老板是严厉了些,只要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他就不会说你什么,别把老板想的跟豺狼虎豹似的。”
  说完,还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老板那么一个大帅哥,长得不比明星差,看着都欣赏悦目,也就你刚才吓成那样。”
  何似:“……”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唉算了。
  不说了。
  年会已经开始,宴会厅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主持人在台上说话,经理要顾及全局,便把手上的事做了大概区分,可能是有意为之,分到何似这里的活儿都和坐主桌的领导们有关。
  何似主要负责后面的抽奖环节以及领导上台讲话环节,两个环节都很漫长,尤其是抽奖环节,不仅抽奖方式多样化,而且每轮抽奖都会上去一个领导热场,为了不出岔子,何似不得不全程盯着主桌上的动静,好安排领导们的上下场。
  他站主桌后面会挡住后排的摄像头和其他人的视线,站主桌前面也不合适,舞台不是很高,但他的个子很高,往那儿一站,无比显眼。
  四下看了一圈,何似只好在主桌附近找了个空位坐下。
  说来也巧,沈栀坐在中间那桌的左边位置上,刚好就在何似的斜前方,只要何似抬头,就能在余光中瞥见他们老板的身影。
  何似并不清楚他们老板的全名,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他们老板单名一个栀,栀子花的栀。
  沈栀确实低调,网上几乎没有他的照片,有也只是发布会上的几张侧面照,沈栀坐在人群的第一排,由于距离镜头较远,哪怕何似放大了照片,也连对方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楚。
  何似悄悄收起手机,面上在看舞台,其实余光一直落在沈栀身上。
  沈栀左右两边都坐了人,一男一女,都上了年纪,既不是嘉益的人也不是万豪的人,好像其他公司的领导,后面大概率要和嘉益建立合作关系,这次年会不光是办给网上看,也是办给这些潜在的合作方看。
  那对男女时不时偏头和沈栀说话。
  但沈栀话少,开口的时候不多,等那对男女说完,才抬手挡在嘴前,简单说上一两句。
  何似看得专注,也发现沈栀真的很瘦,之前穿着大衣,看不出什么,这会儿脱了大衣,只穿着一身西装,那种消瘦感就掩饰不住了。
  那晚他就觉得对方的腰很细。
  摸不到多余的肉。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被认出来。
  想到这里,何似有些头疼,单看对方的反应,他感觉对方认出自己的可能性不大,可那晚他们是上了床又不是随便打个照面,再怎么脸盲也不至于穿上衣服就不认识人了吧。
  难道他这两个月变了很多?
  何似感到狐疑,摸出手机正想用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的脸,一只手冷不丁地拍到他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啊?”
  何似赶紧坐直,回头一看。
  毕助理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一脸惊喜,为了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毕助理几乎蹲到地上。
  何似立即把手机塞回兜里,起身要让毕助理坐,却见毕助理摆了摆手。
  他这才看到毕助理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小何,你们杨经理安排你负责主桌这边是吧?”毕助理问。
  “对。”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毕助理难为情地说,“你可以帮沈总接杯热水来吗?岑姐让我去,但我要盯着后面,实在走不开。”
  这次年会办得太大,需要的人手也多,总经办的人齐上阵了。
  何似自然理解,接过水杯:“接了热水直接给他吗?”
  “放上他桌上。”毕助理说。
  何似也没耽搁时间,起身就要去找酒店的服务生,结果起到一半,又被毕助理按了回去。
  “还有件事……”毕助理不好意思极了。
  何似倒很耐心:“你说。”
  “沈总身体不好,前几天来这里时又晕又吐,也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能麻烦你多看着点吗?有哪儿不对,及时找我。”
  “好。”何似说。
  反正不用毕助理说,他也总是忍不住朝那边看,这下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
  毕助理双手合十,露出感激的表情。
  何似找服务生要了热水,轻手轻脚走到沈栀身后,将保温杯放到沈栀面前。
  沈栀刚和旁边的女人说完话,见状抬了下头,和何似有一两秒的对视。
  礼貌的笑容还维持在沈栀脸上,笑容很淡,他顺势对何似颔了下首。
  何似仔细观察。
  退回空位上后,他得出结论——
  沈栀应该是没认出他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也有些庆幸,这样也好,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年会进行到一半时,沈栀和身旁的人打过招呼,起身离席。
  何似一直记着毕助理的话,看沈栀起来,还紧张了一下,直到发现沈栀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抬起一半的屁股才落回椅子上。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栀回来。
  何似不停朝卫生间的方向张望,却始终没瞧见沈栀的身影,想到毕助理的话,又看距离抽奖环节还早,他也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卫生间在宴会厅后面,需要在半露天的回廊上绕半圈,何似一路小跑过去,没看到任何人。
  虽然这两天没有下雪,但一到晚上就冷,上卫生间还要绕路,因此即便宴会厅里坐着那么多人,也没几个愿意出来。
  何似吸着冷风,转了个弯,突然听见一阵干呕声。
  远远看到沈栀弯腰对着回廊外面的草丛,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只手撑在一旁的圆柱上,呕了半天,也只吐出几口酸水。
  何似吓了一跳,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等沈栀呕完,他才上前:“老板,你没事吧?”
  不知道是灯光作用还是沈栀脸色本就难看,抬起头来,那张好看的脸竟是泛着一层惨白。
  “我找毕助理来。”
  “我没事。”沈栀声音发虚地喊住了他,停了一下,又道,“你跑一趟,帮我把杯子拿来。”
  何似欲言又止,但还是照做了,他身高腿长,也跑得快,以最快的速度拿了保温杯回来,就见沈栀不顾形象地坐到了回廊边的栏杆上,原本笔挺的背脊微微弓着,单手抚着腹部,低垂着头,不太舒服的样子。
  暗黄的光线落在沈栀身上,这一刻的沈栀看上去有些脆弱。
  “老板,杯子拿来了。”何似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把热水倒进盖子里,递给沈栀。
  沈栀单手接过盖子,那只手依然捂着腹部。
  何似看了一眼,问道:“老板,你肚子不舒服吗?”
  沈栀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喝完半盖子热水,他将剩下的水倒进草丛里,把盖子还给何似。
  何似拧上盖子。
  “帮我把杯子放回去。”沈栀说,“你也回去吧,我坐这里歇会儿就好。”
  何似想问沈栀上不上医院,可转念一想,年会还没结束,沈栀作为老总,肯定不会中途离开,便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宴会厅里,把杯子放回桌上,和沈栀同桌的人纷纷向何似问起沈栀,何似只说沈栀出去接电话了,过会儿才回。
  说完,何似拿起沈栀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又跑出去。
  沈栀还是坐在老位置上,闭着眼睛,呼吸有些粗重。
  何似抖开大衣披到沈栀身上。
  沈栀似乎知道来人是他,没有睁眼,说了一句谢谢。
  何似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沈栀,看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准备往回走。
  这时,沈栀冷不丁地开口:“那晚的事,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以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何似一愣,随即唰地转了回去。
  他瞳孔地震。
  靠!
  沈栀早就认出他了?!


第13章 他好累
  沈栀睁开眼睛,似乎仍是不太舒服,眉心轻轻拧着,他稍微坐直身体,放下了一直拖着腹部的手。
  “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
  何似已经震惊得满脑子都是密密麻麻的问号和感叹号,甚至没能收住表情,嘴巴微张,直勾勾地盯着沈栀。
  沈栀坐在栏杆上,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了些,有一缕头发落到额前,在那层薄薄的眼皮上轻轻扫着。
  沈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何似,表情平静。
  对视半晌,何似终于消化掉了胸腔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沈栀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出乎何似意料的回答。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何似皱眉,“什么意思?”
  沈栀说:“那天晚上,我就认出你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何似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不由得一愣:“你早就认识我了?”
  沈栀没有否认。
  这一刻,何似的脑容量都快不够用了:“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我有时候会回万豪,你在杨何言手下做事,我当然有机会碰到你,只是你没注意到我而已。”沈栀说。
  其实他碰到了何似不止一次,何似的外形非常惹眼,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每次都从他面前匆匆而过,叫他想不注意都难。
  起初沈栀只是多看了两眼,没把这么一个实习生放进心里,还是杨何言在他面前提了好几次何似的名字,他才记住万豪有何似这么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就认出了站在路边盯着自己看的人是万豪的那个实习生,那个实习生不知道是年纪不大还是喝得太醉,不会隐藏情绪,眼睛都快看直了。
  他本是试探性地勾了勾手指头,谁想对方就跟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眼巴巴地过来了。
  何似:“……”
  怪不得老板晚上来时主动和他说话,原来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经常往嘉益跑,老板也是知情的?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沈栀开口解释:“但我不清楚杨何言也让你负责年会的事,之前听小岑他们喊你小何,我没有多想,今晚过来在门口看到你才知道这些。”
  何似闷闷哦了一声。
  他的脑子很乱,好痒啊,快要长出新脑子了。
  新一轮的沉默过后,沈栀再次开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何似摇头。
  就这么几秒的时间,他也想通了。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点事,说句不好听的话,反正老板也是男人,又不会怀孕,就算会怀,那天晚上他也戴了套,上个床对他俩来说几乎没有影响。
  之前他还想着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现在知道上床对象是他们老板,连检查费用都省了。
  这么大个老板,肯定比他更爱惜身体,说不定早去医院从头到脚检查个遍了。
  而且老板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实习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以后该干嘛干嘛呗。
  这么摆烂地一想,何似茅塞顿开,仿佛卸下了某个担子,整个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何似循声看去,只见来人是毕助理。
  毕助理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他脸上写满担忧,喊了一声沈总,然后一边喘气一边打量沈栀,见沈栀状态还好,便放下心来。
  “沈总,刚才在位置上没看到你,吓我一跳。”毕助理说完,又问,“你没事吧?”
  沈栀淡淡回道:“没事。”
  何似先回到宴会厅,年会正好进行到了抽奖关节前面的那个环节,经理百忙之中抽空过来。
  “一定要安排好领导们的上台顺序啊,他们的串词是我为他们量身写的,要是念错顺序的话,那就闹大笑话了。”
  何似都认真记下。
  等到了抽奖环节,他也开始忙碌起来,一忙就是半个多小时,等他忙完,年会也接近尾声。
  沈栀不知何时回的宴会厅,已经坐回位置上,正在和旁边的女人说话,前面的抽奖环节和讲话环节都没有他的参与,直到年会结束前的几分钟,他才在主持人的邀请下上台。
  说的串词也是经理提前写好的,回望过去,展望未来,鼓舞员工们,顺便拉一波现场投资。
  沈栀穿着那身浅灰色的西装,宴会厅里的其他灯都关完了,昏暗中,只有一束探照灯从他头顶降落,光晕笼罩了他,明明看不清面容,却有种神圣之感。
  沈栀的声音有些喑哑,但语速较慢,口齿清晰,声音通过音响在宴会厅里回荡。
  是很好听的声音。
  台下的快门声响个不停。
  何似跟着经理站在舞台下面的一片暗处中,前面挤了一堆特意跑来近处看他们老板的员工,窃窃私语声就没停过。
  “沈总好帅啊!我还以为是个中年人呢,居然这么年轻!”
  “我记得沈总有三十多岁了吧,也不年轻了,不过确实帅,以前都没碰到过,现在总算看到庐山真面目了。”
  “我靠,都三十多岁了?看不出来啊,沈总结婚了吗?”
  “没有吧。”
  “肯定有女朋友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三十多岁还没有女朋友,这也太奇怪了。”
  经理咳重重嗽两声。
  前面的说话声顿时消停了。
  经理叹气,压低声音对何似说:“他们也太看得起老板了,老板那种工作狂哪儿来的时间找女朋友?有事找找自己的五指山还差不多。”
  何似:“……”
  他们经理也是出息了,连老板的黄腔都敢开。
  经历了不久前的事,此时何似的心情颇为舒畅,也静得下心来听沈栀讲话。
  他看着台上的沈栀。
  那就是他们老板。
  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只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老摸自己肚子?
  何似看了一眼经理,见经理没发现这点,也就没说什么。
  晚上十点,年会开始散场,沈栀作为两个公司的老总,自然是头一批离开的人,他亲自把邀请来的几个重要宾客送上车后,才坐上自己的车。
  今天是司机老邓开的车,沈栀下车后,老邓把车停到空地上,便一直在车上等着。
  见沈栀上车,老邓启动引擎:“先生,直接回家吗?”
  沈栀没有说话。
  其实他想临时找家医院检查一下,他今晚实在呕得难受,可转念一想,做常规身体检查的话只能把时间约在白天,做检查前还要禁食几个小时。
  上次他临时去医院只做了那方面的检查,做那些检查需要血检和尿检,不用提前禁食,后来做的那些常规检查,是马助理之前帮他预约好的,他只用抽出一个上午的时间,空着肚子去医院一趟。
  显然,这个时间点不是很方便。
  他也不符合禁食条件。
  “回去吧。”沈栀说。
  老邓调好导航,把着方向盘,平稳又丝滑地将车驶出了酒店。
  路上,沈栀给小马打去电话。
  小马还在宴会厅里处理后续工作,但接电话的速度很快:“沈总?”
  “你看看我明天有什么行程。”
  “沈总稍等。”马助理似乎在翻手机,手指头按在屏幕上,发出嗒嗒声响,不多时,声音响起,“明天上午有场会议,其他公司的人都会到场,中午和下午没有特别安排,晚上在apc有场饭局,是今晚和你同桌的leo组织的,这场饭局比较重要,今晚坐你旁边的张女士和陈先生都有应约,不好推掉。”
  马助理跟了沈栀一两年,虽没成为沈栀肚子里的蛔虫,但乍一听沈栀这么问,多少还是有点明白自家老总的意思。
  沈栀沉默数秒,说道:“把我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想去医院做个检查,早饭和午饭也都免了。”
  “好的,沈总。”马助理记下,“还是上次那家医院吗?”
  “嗯。”
  “明晚的饭局照常去吗?”
  “嗯。”沈栀说,“你安排好。”
  “好的。”
  挂断电话,车内恢复安静。
  沈栀把手机放到一旁,闭眼思考后面的事,年会的结束对他而言并不意味一段工作的结束,反而是一段工作的开启,在这之后,相关饭局接踵而至,他不得不逐一应付。
  员工们要放元旦假了,可他要加班加点起来。
  沈栀仰头靠着座椅,不知怎的,感觉十分疲惫,连眼皮都变得无比沉重,明明只歇了几分钟,却累得好像随时都能昏睡过去。
  车上开着暖气,老邓的车技比小马好了不止一点,把车子开得很平,窗外光影变换,如流水般在沈栀身上淌动。
  沈栀裹紧身上的大衣,脑袋逐渐往旁偏去,他抱着双臂,又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老邓喊了他一声,问他车里的温度是否合适。
  他没有回应。
  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在最后一点意识没入黑暗前,他突然想起那个徐麟今天发了很多消息来,他当时在忙,打算等年会结束了再回,可刚才空闲下来,好像又没什么精力回了。
  他好累。
  以前都不会这样,哪怕连轴转上十多天,也不会累成这样,现在似乎哪里出了问题,晚上熬不动,早上起不来,莫名其妙地就想睡觉。
  看来他真的需要去医院看看。
  *
  翌日,沈栀又起晚了。
  在床上静坐了好几分钟,他才慢吞吞地下床,好在上午没有别的安排,会议也要十点才开,他晚一个小时到公司没什么问题。
  大办公室里,助理们已经忙得飞起,瞧见沈栀,齐刷刷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纷纷问好。
  沈栀点了点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毕助理喊住要往外走的岑助理,小声蛐蛐起来:“我去,沈总连羽绒服都穿上了,我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完后又说。
  “我觉得沈总真的生病了,以前他再晚离开公司都会准时过来上班,可最近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而且你发没发现沈总越来越没精神了,昨天上午我跟他汇报的时候,他居然撑着下巴睡着了。”
  说到这里,毕助理的表情不可思议极了。
  这完全不像他们沈总会做的事。
  岑助理闻言,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才说:“小马不是给沈总约了身体检查吗?等沈总下午过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沈总就是没休息好,他之前太忙了,觉都没睡够。”
  毕助理叹气:“希望没事吧。”
  办公室里,沈栀破天荒地趴在桌上眯了有半个小时才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的会议,中午,等马助理吃完饭回来,沈栀便让人到地下车库开车出来,陪他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沈栀晚半分钟才穿上外套下楼,在路边的老位置上等。
  今天不是艳阳天,天空阴沉沉的,有要下雪的感觉,吹在身上的风也比前两天凛冽几分。
  沈栀妥协地放弃了一直在穿的大衣,裹上了一件加厚加长的深色羽绒服,拉链拉到了他的下巴处,双手往兜里一揣,整个人都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张冷淡的面容。
  刚瞧见马助理开车过来,兜里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沈栀都忘记自己上次穿羽绒服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他发现裹在羽绒服里双手插兜真是无比舒服,让他一点都不想换姿势。
  可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沈栀抿起嘴角,从兜里摸出手机,才看清屏幕上是一串陌生数字,身后就有一道男声惊喜地响起:“沈栀?真是你啊!”


第14章 你怀孕了
  手机铃声骤然一停,只剩一个未接来电显示在屏幕上。
  沈栀放下手机,转头循着刚才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不远处向他走来。
  男人也拿着手机,屏幕亮着,可以看到上面的最近通话界面。
  “沈栀!”男人又喊一声,冲他挥了挥手。
  沈栀看着男人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徐麟。
  他和徐麟断断续续地聊了一段时间,徐麟给他发了很多自己的照片,他没有特意去记徐麟的长相,却架不住徐麟用数量轰炸。
  只是徐麟怎么在这里?
  没等沈栀想明白这回事,徐麟已经小跑到他面前。
  徐麟比沈栀高出一些,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看着十分年轻,阳光开朗,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但沈栀没有很大反应,把手机放回兜里,保持双手揣兜的姿势:“徐麟?”
  “是我!”徐麟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他的眼角眉梢间都是欣喜,飞快地将沈栀扫了一遍,才说,“刚才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没敢认你,打了电话看你拿出手机才确定是你。”
  沈栀问:“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徐麟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地笑,不过他都这么做了,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昨天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没回,我等到今天早上,怕你出什么事,就跟我妈问了你的公司地址,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徐麟还是聪明,虽然平时表现得很没边界感,喜欢消息轰炸,但也察觉得出沈栀对自己没那么热情,怕被沈栀讨厌,他没敢直接上沈栀家里,而是来公司楼下等着。
  当然,这个做法也让沈栀皱眉了。
  沈栀心里有些不舒服,考虑到徐麟是他姨妈介绍来的,才将那些情绪压了下去。
  “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今天休假。”徐麟嘿嘿笑着,看了一眼缓缓停到沈栀面前的车,问道,“你要出去吗?”
  沈栀嗯了一声,没说自己要去哪里。
  马助理坐在车里的驾驶位上,见沈栀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两人还在交谈,便识趣地没有下车。
  徐麟抬手看表:“才十二点呢,你吃午饭了吗?”
  沈栀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只价格不菲的表,安静片刻,弯腰对车里的马助理抬抬下巴。
  马助理立即降下车窗。
  “小马,你先把车开回去,我陪朋友吃顿午饭,吃完给你打电话。”
  马助理提醒道:“沈总,检查是要空腹的。”
  “我知道。”沈栀说,“我不吃。”
  等马助理把车开走,沈栀看向徐麟:“你还没吃午饭吧?”
  “我是饭点前来的。”徐麟老实道,想起沈栀刚才的话,他问,“你中午不吃饭吗?”
  沈栀这才交代:“我下午要去医院做身体检查,需要禁食,中午不能吃东西,只能陪你。”
  “身体检查?”徐麟紧张地问,“你生病了?”
  “小毛病罢了。”
  沈栀不是很想说自己的事,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他问徐麟想吃什么,听徐麟说都行,便打算带徐麟去附近一家他常去的餐厅。
  要走时,徐麟突然说等一下,他的车还停在不远处。
  沈栀跟着徐麟过去,发现徐麟开了一辆迈巴赫来。
  他想起什么似的打量了下徐麟,才注意到徐麟像是特意打扮过,穿得颇为正式,头发也弄了造型。
  坐上车后,徐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昨天一直在忙吗?”
  “嗯。”
  沈栀看着前方,仍是双手揣兜的姿势,他穿的羽绒服很大,往副驾驶位上一坐,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衣服里。
  徐麟用余光看着沈栀:“忙什么呢?”
  “昨天公司年会。”
  沈栀语气平平,但听着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徐麟咽了口唾沫,耳朵有点痒。
  把车停好,两人来到餐厅,在服务生的引路下,他们上二楼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沈栀不吃饭,连水也不喝一口,徐麟便只点了他自己的量,一边吃一边和沈栀聊天。
  “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徐麟说,“在盛骏回国的接风宴上,我在盛骏旁边,你来得晚,盛骏介绍我们打了招呼,还记得吗?”
  说完,徐麟期盼地望着沈栀。
  沈栀早没印象了,哪怕仔细回忆了下,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盛骏都回国四年了。”沈栀说。
  “也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徐麟掩下眼中的失落,随即笑道,“我对你的印象很深,所以当我妈跟我提起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
  沈栀只是微笑。
  他想自己可能是上午喝多了咖啡,肚子又隐隐不舒服起来。
  徐麟点的菜比较清淡,明明看着不错,可气味飘进他的鼻子里,竟有些恶心。
  他几次想要作呕,又硬生生地忍下来。
  徐麟毫无所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真没想到你也喜欢男人,听说你相过很多次亲,都是和女人相的,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
  沈栀单手捂着腹部,缓了片刻,回道:“我对女人没有感觉,才想找男人试试。”
  “那你应该也是了。”徐麟说,“我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那时也是觉得自己对同班的女生没有感觉,经常注意同班的男生,后来遇到了我的初恋,才真正确定我的性取向。”
  沈栀嗯了一声。
  饭菜的气味还在往他脸上扑,让他十分煎熬。
  徐麟放下筷子,擦完嘴后,身体微微前倾,他认真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栀。
  “沈栀,我对你很有好感,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当我知道要和你认识时,我激动得一宿没有睡着,能和你见面并且说上话,我真的很高兴。”徐麟顿了顿,又说,“我能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沈栀吸了口气,强打精神道:“你问。”
  “你在那方面偏1还是偏0?”
  “……”
  “我个人偏1,但也不是不可以做0,如果你是0的话,我们正好合适,如果你想做1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当0……”
  话音未落,沈栀唰的一下站起。
  椅子在他的动作下摩擦地板,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引得不远处几桌客人纷纷朝他们这边看来。
  徐麟也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仰头看向沈栀。
  沈栀脸上没有表情,连最后一点客套都懒得装了:“徐麟,你觉得现在和我说这些话合适吗?”
  徐麟顿时脸红,赶紧说了句不好意思。
  沈栀垂眼俯视徐麟。
  徐麟这人不仅聪明,而且进退自如,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速度快,顺着坡道往下走的速度也快。
  难怪能在检察院里混到那个位置。
  沉默半晌,沈栀问:“吃完了吗?”
  徐麟忙不迭地点头:“吃完了。”
  沈栀想要结账,被徐麟拦住了,徐麟一脸愧疚,很积极地把自己的账结了,还要送沈栀回公司。
  沈栀没有同意。
  餐厅距离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路,走几步就到了,开车反而要绕远路。
  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沈栀的气也差不多消了。
  他意识到徐麟的很多行为并非有意为之,也许在徐麟的认知里,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都很正常。
  沈栀也不意外,听说徐麟很早就向家里出柜了,没有亲朋好友的约束,出柜后那几年颇为放飞自我,后来年纪渐大,才想找个人稳定下来。
  对于这种喜欢混圈的人,沈栀见过不少。
  徐麟被拒绝了也不生气,生怕又惹沈栀不高兴,他把态度放到了有些卑微的地步。
  “那我送你过红绿灯。”
  “不用。”沈栀继续拒绝,“你也走吧。”
  徐麟站着没动,小心翼翼地说:“刚才的事是我冒犯了,我脑子笨,没想那么多,你别不高兴了。”
  沈栀皱了皱眉,看人行道对面的绿灯响起,淡淡开口:“我走了。”
  刚转过身,徐麟突然伸手。
  “沈栀,你等等……”
  沈栀的手没放兜里,被徐麟抓个正着。
  徐麟手心滚烫,毫无遮挡地贴上沈栀冰凉的手背,皮肤相触的瞬间,沈栀反应极大,猛地回头,扬起手臂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熟悉的感觉来了。
  沈栀甚至没来得及偏过头,弯腰就是一阵干呕。
  徐麟:“……”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医院。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而且采用预约制,因此来的人不多,沈栀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这会儿早到了半个多小时,不过盛骏在这家医院投了股份,他有特殊待遇,找前台护士核对完身份后,便被安排开始进行身体检查。
  徐麟把沈栀送来,说什么都要跟着沈栀一起,但沈栀没让他跟到里面,只让他在休息区等着。
  检查到一半,小马匆匆赶来。
  要检查的项目很多,林林总总加起来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沈栀拿着先出了结果的检查报告,和徐麟一起坐在休息区里,让小马忙剩下的事。
  徐麟不太放心,时不时地瞅向沈栀。
  医院里开了空调,非常暖和,但沈栀始终裹着他的羽绒服,神情恹恹,脸也格外苍白。
  沈栀的眼睛是内双,眼皮很薄,眼尾略显狭长,有点丹凤眼的感觉,仔细看去,眼的形状又比丹凤眼更圆,总之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他的唇色很浅,皮肤白皙干净,不知道是长相原因还是不爱做大表情的原因,他看上去总是淡淡的,有些冷漠的样子。
  不过若和沈栀相处下来,会发现他的话少归少,却几乎不会让话题落地,也没有摆架子的时候。
  看着冷漠,其实挺好相处。
  徐麟以前接触过沈栀这样的人,他有几个前男友就和沈栀一样,家里做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钱,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一帆风顺,从名校毕业后,自然而然地继承家业,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些小毛病,他那几个前男友的通病就是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优越感,平时藏着掖着,吵架时就忍不住了,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句句戳心。
  徐麟也不想拿沈栀和几个前男友比较,但有那段经历在前,他对沈栀的好感节节攀升。
  就是沈栀的身体太差了,来的路上一直干呕,吓得他差点闯红灯。
  徐麟有心关切几句,可沈栀已经闭上眼睛,歪头枕在自己蓬松的羽绒服帽子上。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马助理的皮鞋在医院的地砖上踩得嗒嗒作响,他小跑过来,声音惊醒了沈栀。
  沈栀慢慢坐起身体。
  然而马助理手里没拿任何检查报告,他说:“沈总,李医生让你过去一下。”
  沈栀刚才眯了一会儿,脑子有些空白,茫然地问:“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马助理挠头,“好像有什么急事,医生让我把你喊过去。”
  沈栀这才清醒些许,起身跟着马助理来到一间办公室外。
  徐麟一路跟着,还想跟进办公室,马助理眼尖地阻止了他,自己也没进去,而是在外面把门拉上。
  办公室里站了三个医生,有男有女,正围着中间那个医生手里的检查报告看,见沈栀进来,三人同时抬头,神色各异地看向沈栀。
  沈栀认识中间那个医生,姓李。
  他在桌前停下,问道:“李医生,我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医生指了下旁边的椅子:“沈先生,你先坐。”
  沈栀依言坐下。
  李医生也在沈栀对面坐下,剩下两个医生就在桌旁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医生的表情颇为凝重,翻了一下手里的检查报告,又看了沈栀好几眼,最后开口:“你刚才做了几项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是你怀孕了,还不能确定具体月份,所以想再安排你做一个b超检查。”
  沈栀怔愣片刻,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怀孕了?”
  “你。”李医生说,“你怀孕了。”
  “……”
  这下沈栀怀疑李医生说错了,或者那份检查报告不是他的,可李医生再怎么也能看出来他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怀孕?
  李医生把检查报告递给沈栀,同时说道:“你这阵子是不是频繁恶心呕吐以及容易疲劳?”
  沈栀看着检查报告,可脑子里想起自己这两个月来的身体异样,一时有些呆滞。
  “而且频繁小便,情绪波动也大。”李医生又说。
  沈栀抬头,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
  李医生都说对了。
  “这些都是怀孕的迹象。”说到这里,李医生停了一下,“你前阵子有过同性性行为吧?你还是承受方。”
  沈栀没有说话,拿着检查报告的手有些抖。
  他想起了那些事后才清理出来的东西,他和何似用了套,但后来不知怎的又没用了。
  李医生看沈栀脸色苍白,便安慰道:“男人怀孕的事不是没有先例,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情况也就不同,这份检查报告还看不出什么,你先做个b超,其他的做了再说。”


第15章 我不要这个孩子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马助理和徐麟立即上前。
  开门的医生用目光扫过他们,转头问沈栀:“他们也一起吗?”
  沈栀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把所有检查报告合在一起,他脸色极差,声音发虚:“我自己过去就行。”
  马助理担忧地喊:“沈总……”
  沈栀没有多说,只说自己还要进行一项检查,让马助理就在这里等着。
  至于徐麟。
  他真是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了。
  徐麟眼巴巴地望着沈栀跟着医生走远,想了想还是要跟上去,却被马助理一把拦住。
  徐麟:“……”
  他啧了一声。
  马助理看出他脸上的不耐,表情并未变化,说道:“沈总让我们就在这里等。”
  徐麟试着推了推马助理的手臂,没想到马助理看着不怎么高大,可力气不小,就这么和他僵持着,动也不动。
  “……行吧。”
  徐麟烦躁地坐到一边的长椅上。
  同时,沈栀跟着几个医生来到超声波检查室,这里清过场,除了他们几个外,便没其他人。
  沈栀脱了羽绒服,在医生的指示下躺到一张床上。
  医生让他掀起衣服,开始涂抹凝胶。
  很快,探头在他的肚子上来回滑动,女医生坐在显示器前,跟来的李医生和另一个男医生站在女医生身后,探着脑袋看屏幕。
  “有哪里不舒服吗?”女医生问沈栀。
  沈栀摇头:“现在还好。”
  “这里就是孕腔,现在看只有一个橙子大小,后面会逐渐撑开,里面有一半是孕囊,普通男性是没有孕腔和孕囊的。”女医生在屏幕上指了一下。
  沈栀扭头看去,屏幕上黑黑白白的,他看不清楚也看不懂。
  李医生和男医生倒是看得非常仔细,直到被女医生提醒他们快挡住沈栀的视线了,才往后退了退。
  “胎芽还很小啊。”女医生找了一会儿,拿着探头的手突然停下,用力按了按后,她又指着屏幕,“这里,看到了吗?”
  沈栀微微抬头,定睛看去,只见不断跳动的黑白画面上显示出一团明显的黑色空间,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白色阴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白色。
  “胎儿的四肢正在形成,头部和身体的轮廓也出来了。”女医生说,“这里是头,这里是身体,这里是四肢,能看到吗?”
  沈栀嗯了一声。
  其实他还是看不清楚。
  他觉得那团阴影的形状像一只烤鸭。
  检查结束,女医生顺嘴问道:“要打印图像吗?”
  沈栀刚穿上羽绒服,闻言看向女医生。
  男医生在旁解释:“很多孕妇做完b超后,会想要几张b超图像留个纪念。”
  沈栀沉默。
  他要什么纪念?
  这肚里的孩子又不是在他的准备和期待下来的。
  “不用了,谢谢。”沈栀唰啦一下把拉链拉到下巴处,只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但往外走时,他又顿了一下,犹豫片刻,转身说道,“麻烦你帮我打印两张。”
  这次他们没回李医生的办公室,而是去了女医生的办公室。
  沈栀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不要这个孩子。”
  几个医生都不意外,刚才的检查过程中,沈栀始终表现得冷冷淡淡,他们都看在眼里。
  “你这情况需要手术,拿掉孩子是可以的,但我们需要花时间商量一下手术方式。”女医生说。
  沈栀问:“要多久?”
  女医生想了想:“可能需要几天。”
  “风险呢?”
  “风险肯定是有的,你这情况拿掉孩子和生下孩子都有风险,所以我们要商讨出一个好的方案,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女医生说完,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男性怀孕在我国早就有了例子,有的把孩子生了下来,有的在你这个月份就把孩子拿掉了,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我们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加上前面的经验,风险应该在可控范围内。”
  女医生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又开始叮嘱。
  “你这几天注意保暖,不要过度疲劳,还有三餐必须规律,养好身体才能进行手术,知道吗?”
  沈栀点头。
  他把打印的两张b超图像夹在一堆检查报告中,回到李医生的办公室外,马助理和徐麟焦急地迎了过来。
  马助理抢在徐麟前问:“沈总,检查得怎么样了?”
  “小问题。”沈栀言简意赅,“回去了。”
  马助理赶紧点头,领着沈栀往外走。
  徐麟跟在后面,郁闷地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他还没在职场上呢,怎么就感受到职场上的排挤了?
  走到停车场,沈栀停下来对徐麟说:“我要回公司了,你也回吧,今天谢谢你送我过来。”
  徐麟看着沈栀苍白的脸,十分心疼:“都这样了还要回公司吗?”
  “还有工作要做。”沈栀说。
  徐麟很想劝沈栀好好休息,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叹了口气,只说:“你中午都没吃饭,回公司了记得吃饭。”
  余光里,站在沈栀身后的助理露出牙酸的表情。
  徐麟抬眼看去。
  助理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麟:“……”
  这个助理真是气人!
  回公司的路上,马助理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的沈栀。
  这几天他们沈总很没精神,经常打瞌睡,还以为沈总会在车上睡一觉,结果一直在看手机。
  “沈总。”马助理喊了一声。
  “嗯?”沈栀嘴上应着,目光未从手机上挪开。
  “你那个检查没事吧?”之前当着徐麟的面,马助理不好多问,这会儿才问出来,“我看那几个医生的表情挺严肃的,有点担心。”
  沈栀沉默片刻,回道:“医生说我肚子里长了一颗小瘤子。”
  “啊?!”马助理震惊,下意识地想要转头。
  沈栀提醒:“看前面。”
  马助理立马坐正,可他急得不行,说话结结巴巴:“怎、怎么会这样啊?真的是瘤子吗?医生还说什么了?会不会是检查错了?不然我们再找家医院检查一下?”
  “你冷静一点。”
  “……”
  马助理深吸口气,试图冷静,然而失败了。
  他怎么冷静?
  他根本无法冷静啊!
  他们老总的肚子里长瘤子了!
  “瘤子很小,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摘掉。”沈栀自个儿心情都乱糟糟的,还反过来安抚马助理,“到时候做完手术,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但这件事你别告诉其他人,岑晨他们也别说。”
  “沈总放心,我不会说的!”马助理说。
  沈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重新看向手机,工作群里的消息正在滚动,岑助理问杨何言要昨天年会的照片,杨何言懒得挑选,一股脑发了十几二十张照片到群里。
  [嘉益-岑晨:你挑两张好的发出来就行,发这么多干什么?@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我事情多得很,哪儿来功夫帮你挑?这么多照片发你了,你慢慢挑]
  [嘉益-岑晨:你发的都是什么照片啊?]
  [嘉益-岑晨:光线不行,构图不行,连张好的都没有!]
  [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姐,年会是昨天晚上散的,照片是今天上午要的,这中间驴都要休息一下吧?如果拿相机的人是我,那肯定你要什么照片我给什么照片,可我也是问人家摄影师要的啊]
  [万豪-杨何言:你找小何]
  [万豪-杨何言:@万豪-何似]
  [万豪-何似:岑姐,你等等啊,我直接过去找摄像团队沟通,半个小时内给你答复]
  沈栀盯着何似的头像看了半晌,点了进去。
  他点进何似的朋友圈。
  内容三天可见。
  何似的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红衣服蓝裤子,戴了一顶黄色草帽,表情有些夸张,朋友圈背景也似乎是一张动漫截图,能看出碧海蓝天。
  果然是年纪小。
  沈栀在他和何似的对话框上停了许久,关上手机,放到一旁。
  孩子的事自然不可能告诉何似。
  就当一个瘤子处理吧。
  *
  何似亲自跑了一趟摄影工作室,盯着工作人员挑了几张好照片出来,通过邮件发给岑助理。
  回公司时,前台喊住了他。
  “何似,有你的包裹。”
  何似过去一看,好大一个包裹,居然还是嘉益的毕助理寄来的,回到座位上,正在带薪摸鱼的秦华立即看了过来。
  “我靠,这么大一个,谁给你寄的?”秦华问。
  何似说:“嘉益的人。”
  “嘉益的人给你寄东西干什么?”
  何似也不清楚,索性直接拆了包裹,抖开一看,是一件长款羽绒服,吊牌已经拆了,但一看就是新的,再看衣服的面料和牌子,价格起码是他那件羽绒服的三四倍。
  秦华震惊得张大嘴,从对面绕到何似旁边,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好家伙,你才和嘉益的人认识多久啊,就这么熟了?过个元旦还送你这么贵的衣服。”
  秦华看向的何似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不小,引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何似麻利地收起衣服,怕秦华那张大嘴又瞎嚷嚷,便解释一句:“之前我的衣服借给他穿,被他弄丢了,才赔了一件给我。”
  “哦~”秦华恍然,看了一眼已经被装起来的衣服,羡慕地说,“这牌子很贵啊,你真是捡到便宜了。”
  何似坐到椅子上,拍了包裹的照片发给毕助理。
  快下班时,才收到毕助理的回复。
  [毕助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原本想着沈总会把衣服还回来,但你也知道沈总最近身体不好,工作还忙,这种小事也就忘了]
  [毕助理:新衣服你收着,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可以换]
  何似:“……”
  他就说怎么今天收到衣服,事情都过去快一周了。
  都是卑微的打工人啊。
  下午五点半,大家准时下班,元旦放假三天,外面的雪也覆盖不住办公室里的一片喜气。
  何似收拾好东西,又听见了对面那条西部菱斑响尾蛇的嘶嘶声。
  秦华趴在中间的隔板上,冲何似比手势:“明天晚上六点钟,西厅广场,记得准时到。”
  何似叹气:“知道了。”
  外面的雪很大,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下班高峰期的地铁和公交都十分拥挤,好在何似个高,倒也没那么难熬。
  回到小区,天都黑了。
  家里没菜,何似也不想再出去买,照旧煮了一碗面,顺便煎了三个蛋放里面。
  吃完后,他没急着洗碗,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休息。
  老小区的隔音不好,小宝不知道在楼上闹腾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发出哐哐声响,紧接着是蔡阿姨训斥小宝的声音,小宝哇地一下哭出来。
  楼上十分热闹,对比之下,楼下安静得过分。
  何似想眯一会儿,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伸手摸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来电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妈”字。
  他习惯性地按下静音键,把手机放在胸口上,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手机前后响了四次,刚安静下来,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小宝用力关上门,哒哒跑下楼,跑到他门外,啪啪敲门。
  “小何哥哥!你回来了吗?”
  何似立即从沙发上爬起来,却不是过去开门,而是把家里的灯全关了,然后摸黑躺回沙发上。
  小宝敲了一会儿的门,蔡阿姨下来把人带走。
  小宝还在闹腾:“妈妈骂我,我不喜欢妈妈了!”
  何似把手搭在额头上,不知睡了多久,起来简单洗漱完,又躺沙发睡了过去。
  这一觉断断续续,睡得很不好,第二天起来已是中午,感觉头昏脑涨。
  何似把昨天的锅碗洗了,又把家里打扫一遍,蔡阿姨提前说了元旦假不用补课,他今天落得清闲,还出去买了菜。
  冷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
  回来正好碰到蔡阿姨从楼上下来,笑着和他打招呼:“昨天你很晚才回吧?小宝还想找你玩呢,敲你的门,你没在家。”
  何似说:“昨天加了会儿班。”
  “真是辛苦啊。”蔡阿姨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何似转账,“对了,我把这个月的补习费给你,记得收啊。”
  转完,翻过手机给何似看了一眼。
  何似看清楚上面的数字,忙道:“蔡阿姨,你转多了!”
  “不多,你帮我带过小宝,现在年底也该多给一些辛苦费,你要是不收,我可不高兴了。”蔡阿姨说,“今天跨年,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何似笑着拒绝:“我答应我妈了,要去她那里。”
  “真是孝顺孩子。”蔡阿姨感叹。
  回到家里,手机又响了几次,都是何似他妈打来的,何似一直没接,连他妈发来的微信消息一起忽略,等时间走到下午五点,他套上毕助理送的新衣服,出门赶地铁去了。


第16章 相亲活动
  西厅广场在何似家的隔壁区,只需坐半个小时地铁,地铁口设在西厅广场附近,何似出去过条马路,远远地就看到等在红绿灯后面的秦华。
  秦华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打底毛衣。
  何似之所以知道秦华里面穿了什么,是因为秦华的大衣往两边敞开,露出毛衣根本遮挡不住的圆肚子。
  这么穿显然很冷,秦华双手插在兜里,背都佝偻起来,风中凌乱,瑟瑟发抖。
  何似:“……”
  他感受到了秦华相亲的决心。
  加快步伐走过去,秦华看到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穿的那件新衣服?”
  “嗯。”何似装作没感受到秦华话里的酸意,“我衣服很少,就把这件穿来了。”
  “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你这么过去,肯定很多女人的眼睛都落你身上。”
  说到这里,秦华都后悔把何似喊来了。
  他想的是何似长得帅,能吸引不少女人的注意,到时候他和何似一块儿,也能沾光加上一些女人的微信。
  可现在看来,他简直成了衬托何似的绿叶。
  活动是下午六点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集合点在西厅广场后面的一家酒店里。
  秦华和何似过去,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只有两个男的,都在玩手机,应该和他俩一样也是来参加相亲活动的人。
  何似倒无所谓,可秦华不想提前进去,觉得在里面干站着太傻了,便拉着何似找了家饮料店坐下。
  估计想着何似是陪自己来的,虽然秦华心里有点小九九,但面子功夫还是会做,主动扫了桌上的点单码,问何似想喝什么,他来请客。
  何似不爱这些甜的,随便点了一个热绿茶。
  秦华靠到椅子上,饮料店里开着空调,扫掉了他一身寒气,他坐没坐相,一边看手机一边问:“你不是说暂时不谈恋爱吗?怎么答应和我来了?突然想通了?”
  何似外形条件好,哪怕只是万豪的实习生,以他学历和能力,想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不少。
  不过何似之前说了,在工作稳定下来之前,暂时不谈恋爱。
  何似双手放在外衣兜里,笑了笑说:“又不是来了就要谈恋爱,看看不行?”
  “只是看看?”秦华狐疑。
  何似没把话说得太死:“如果遇到合适的,也可以相处试试。”
  秦华嗤笑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身体微往前倾,八卦地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何似哪儿想过这些?仔细一想,脑子里冒出来的居然是他们老板的身影。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性格活泼一点的。”何似一股脑地说,“还有工作没那么忙的,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那种在工作时间外还要在工作群里发消息的完全不考虑。”
  话语间带了一股打工人的哀怨。
  秦华都被他惊到了,安静两秒,想起来问:“没外貌要求?”
  “我又不是外貌协会的。”
  “嘁。”秦华不信。
  饮料很快做好,秦华屁颠颠地去拿,何似摸出手机看刚收到的微信消息。
  果然又是工作群的消息。
  年会结束后,工作群不仅没有解散,消息还和年会前一样多,为了不错过重要消息,何似特意把提醒改为震动。
  这会儿冒泡的人是他们老板。
  [过犹不及:@万豪-杨何言]
  [过犹不及:你催一下摄影团队,让他们先把视频发过来,今晚要用]
  经理秒回。
  [万豪-杨何言:好的]
  何似:“……”
  还好不关他的事。
  收起手机,就见秦华端着两杯饮料过来,何似伸手接过自己那杯,刚放到桌上,冷不丁听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何似?”
  就在他身后响起。
  何似僵住。
  坐在他对面的秦华抬头看去,眼睛都亮了起来。
  何似慢慢回头。
  只见已经很久不见的赵娇站在他身后,赵娇穿得很厚,头上还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打扮得很随便,看着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怀里抱着着一个裹得比她还厚的孩子,孩子坐在绑在她腹前的腰凳上,这会儿正精神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何似,咿咿呀呀地摆着手脚。
  何似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只盯着赵娇:“好巧。”
  赵娇脸上挤出一抹有些紧张的笑容,目光扫过桌子对面的秦华以及桌上的两杯饮料,才说:“我刚在外面看到你,以为看错了,还真是你啊。”
  何似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你和朋友出来玩吗?”
  “对。”
  赵娇哦了一声,摸了摸孩子的手,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只要何似抛出第一句话,她就能顺着话题一直说下去,可眼下何似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在原地站着。
  何似没管赵娇,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秦华也咬着吸管,安静如鸡,但眼神在何似和赵娇之间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他倒是考虑过让赵娇坐下,毕竟对方是个宝妈,怀里还抱着孩子,可转眼瞅见何似那张不怎么明朗的脸,便硬是将话咽了下去。
  说真的,他第一次看到何似冷脸。
  还是怪吓人的。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了许久,才被另外一道声音打破。
  “娇娇,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和班长到处没看到你……”说到一半,话音一顿,然后拔高,“何似?”
  何似再次回头,看到了满脸诧异的林东朝,以及在饮料店的玻璃门外探头探脑的班长。
  班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本来不方便进来,看清楚何似后,脸色一喜,连忙提着东西进来了。
  “何似,你怎么在这里?”班长问。
  何似看向班长手里的东西。
  隔着袋子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但每个袋子上都印有“月子中心”的字样。
  饮料店本就不大,三个人往那儿一杵,占了不少空间。
  何似只好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加上原有的两张空椅子,正好够他们三个人坐。
  他没回答班长的问题,等林东朝扫码点完他们三个人的单,才反问道:“班长,你怎么在这里?”
  班长指了下放在地上的东西:“今天是赵娇出月子中心的日子,我和林东朝都放假,就来搭把手了,你还不知道吧?赵娇新租了一套房子,就在这附近。”
  赵娇适时出声:“华东国际,你知道吗?”
  “不清楚,以前没来过这边。”
  当着班长些人的面,何似不会不接赵娇的话茬,但他说话时既没什么表情,也不会看向赵娇。
  赵娇自然感受到了区别对待,讪笑了下,眼里有着失落。
  在场只有秦华和林东朝没有吭声,秦华不认识其他人,安分地当一个背景板,林东朝则是绷着张脸,眼神扫向何似好几次,想要说话时,却被班长打断。
  “饮料好了,东朝,你点的单,你去拿吧。”
  林东朝抿了抿唇,起身去了,他先端来赵娇点的热牛奶,怕杯子被孩子的手脚碰到,特意放到桌子中间。
  忙完坐下,赵娇怀里的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哭闹起来。
  林东朝的反应比赵娇更快,立即起身,伸手想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
  赵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偏身挡住他的手,让孩子趴到自己的肩膀上,摸了摸孩子的纸尿裤,确定孩子没有大小便后,轻轻抚着孩子的背。
  林东朝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默默收回,他问赵娇:“糯糯是不是饿了?”
  “不是吧。”班长回答,“我们出发前不是喂过糯糯一次吗?应该没那么快。”
  “那可能是坐着抱糯糯让他不舒服了。”林东朝还是赵娇说,“我来抱糯糯吧,站着抱他,能让他好受一些。”
  赵娇仿佛没听见林东朝的话,低头哄着孩子。
  林东朝无措地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扭头看向班长。
  班长也很无奈。
  何似看看赵娇,又看看林东朝,像是想到什么,说道:“林东朝,我听班长说,你前不久去相亲了。”
  这话一出,林东朝和班长同时变了脸色。
  班长忙对何似挤眉弄眼。
  何似装没看到:“相得怎么样?上次赵娇儿子的满月酒,我记得你也没去,有进展了?”
  林东朝脸色发青,焦急地看了一眼赵娇。
  赵娇仍是哄着孩子,连头都没抬一下。
  林东朝忍无可忍,把椅子往后一挪,横眉竖眼地瞪向何似:“何似,你什么意思?”
  林东朝的个子和班长差不多高,一米七几,也和班长一样都是清秀挂的长相,戴了一副眼镜,身形较瘦。
  隔着一张桌子,林东朝眼里盛满怒火,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椅子上的何似。
  然而何似毫无压力,眉开眼笑地说:“我关心你啊,我看你照顾赵娇儿子那么熟练又尽心尽力的,是想当爸爸了吧?我们这个年纪当父母是早了点,但也不是不行,你相亲时多加把劲儿,来年我们就喝你的喜酒了。”
  话音未落,林东朝已是暴怒状态,一把推开挡在中间的班长,冲到何似面前。
  还没做些什么,何似猛一起身。
  原本的俯视一下子变为仰视。
  何似比林东朝高出十多厘米,肩背宽阔,乍一对比,林东朝在何似面前像小了几个号。
  林东朝顿时哑火,本想揪住何似的衣服,见状竟不敢下手了。
  “林东朝。”何似说,“我们已经毕业了,下次你再跟蚂蚱似的跳到我面前来,我会忍不住揍你。”
  林东朝看着何似的眼睛,里面一片冷然,他心里发毛,但嘴硬道:“是你先找我麻烦!”
  何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关心一下你相亲的事,怎么成找你麻烦了?以前你不是也经常这样关心我吗?还是你不想我在哪个人面前提这件事?”
  林东朝表情扭曲。
  “行了行了。”班长见店里的人都看过来,赶紧上前劝道,“都是老同学,每人少说一句会掉块肉吗?”
  “好的,班长,我不说了。”何似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把椅子放回桌前,扭头喊上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秦华,“走了。”
  班长试图拦他:“何似……”
  何似直接挥开班长的手,笑道:“班长,实不相瞒,我今天也是出来相亲的,看林东朝这进度,恐怕我得加紧些了,说不定能让你们先喝上我的喜酒,也比林东朝早点当上爸爸。”
  说完,转头看看林东朝,又看看赵娇怀里的孩子,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他已大步走出饮料店。
  何似身高腿长走得快,秦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人,和何似吵架的男人不必多说,脸色难看到宛若活吞了一只苍蝇,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抱着孩子望向他们这边。
  秦华嘶了一声,和何似并排而走。
  何似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他们都是你的同学?”秦华问。
  何似回了个嗯。
  “那个女同学喜欢你。”秦华看何似没有否认,突然灵光一闪,震惊地问,“那个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何似无语:“哥,你觉得可能吗?”
  “……”秦华想了想,“不太可能。”
  别的不说,以他对何似不多的了解,如果那个孩子真是何似的,何似再不喜欢孩子他妈,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点好脸色。
  刚才何似是完全不给那个女同学留面子啊。
  “但也不是那个林什么的吧?”秦华说。
  “不清楚。”何似语气冷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秦华识趣地闭上了嘴,不过心里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那个林什么应该想当孩子他爸,可惜孩子他妈看不上那个林什么,心中另有人选。
  想到这里,秦华不动声色地打量何似。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大学毕业呢,给人当爸?
  自己都还是个大孩子。
  “我说你那个女同学真傻,才毕业就带上孩子了,也没孩子他爸帮忙,以后不知道有多困难。”秦华叹道。
  何似沉默片刻,开口道:“她对她的孩子很好。”
  秦华闻言,觉得好笑,何似那么不喜欢他那个女同学,居然还会说这种话。
  “当妈的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吧?”
  “不是每个当妈的都这样。”
  秦华想想也是,随口说道:“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当父母的料,有些人自己都没活明白,怎么当好父母?只能看开些啦。”
  何似猛地一顿。
  秦华回头:“怎么了?”
  天空阴沉,何似杵在原地不动,有些看不清脸,过了数秒,他才反应过来一般。
  “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步伐又快了一些。
  来到酒店,相亲活动已经开始,秦华和何似在门口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分别拿了一个号码牌。
  他俩一起报的名,号码牌也连在一起,但可能来得太晚,数字非常靠后,进去了也被安排在队伍的尾巴上。
  相亲第一个活动是签到进场,大厅里放了一个迷你版的签到墙,大家写上自己的姓名、号码牌和一句话感言贴到上面。
  显然他俩错过了第一个活动。
  第一个活动结束后,主持人没急着进行第二个活动,而是让大家休息二十分钟,同时让现场的工作人员将来参加活动的两百号人分成五大组。
  何似跟着秦华,被分到了第五组。
  每组又以男女做了区分,男的坐左边位置,女的坐右边位置,两群人面对着面。
  秦华从落座开始就很激动,视线不断在对面的女方群体里搜寻,然后没多久,他绝望地发现几乎所有女生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身旁——
  也就是何似。
  偏偏何似这个当事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心不在焉,还借着前面人的遮挡,悄悄摸出手机。
  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多次。
  都是工作群的消息。
  点开一看,两个卷王正在群里说话。
  [过犹不及:进度]
  [过犹不及:@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马上,我在催了]
  [万豪-杨何言:这些视频都是大块头,还要压缩,很费时间]
  [过犹不及:你发我做什么?]
  [过犹不及:发给技术二部]
  [万豪-杨何言: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老板!]
  [万豪-杨何言:我重新发]
  [过犹不及: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过来嘉益,有些工作要你盯着@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好的老板]
  何似:“……”
  好恐怖的对话。
  刚这么想完,新消息跳出,经理连私聊都懒得打开,直接在群里@何似。
  [万豪-杨何言:@万豪-何似]
  [万豪-杨何言:小何,你还在c市吗?]
  何似:“………………”


第17章 他想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
  手臂突然被撞了一下。
  何似立马关上手机,扭头看去,发现秦华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自己身上。
  他轻咳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
  秦华却没放过他的意思。
  “都在这种场合上了,你怎么还玩手机?不是想找女朋友吗?对面那么多女的,你不赶紧看看?”
  何似朝对面扫了一眼,对上起码四五个女人的目光,其中两个坐在一起,应该也是结伴而来,一边瞅着何似一边捂嘴小声说着什么。
  “看看。”秦华又用胳膊肘撞他一下,语气里不知道是羡慕多还是泛起的酸意多,“长得帅就是好,你多受欢迎啊。”
  何似抹了把脸,不知道说什么。
  秦华问:“有看上的吗?”
  何似摇了摇头:“等会儿再看吧,隔这么远,也看不清楚。”
  “嘁。”秦华抱起双臂,“我就知道,你嘴上说着不挑,实际上挑剔得很。”
  休息时间结束,所有参加活动的人都被分好了组,主持人回到台上,宣布下一个游戏的名字和规则。
  下一个游戏叫击鼓传花,顾名思义就是工作人员在台上敲鼓,下面五个组的人分别传递一朵道具花,当鼓声停下时,道具花在谁手里,谁就上台。
  不过游戏有一个做过改动的地方。
  便是上台的人需要从在场所有人里挑选一个异性,并和那个异性一起表演一个节目,可以唱歌,也可以跳舞,只要表演一小段就行。
  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场下已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秦华也一直怼着何似的手臂,满脸兴奋。
  何似一把抓住秦华的胳膊肘,强行将人按住,等吃了疼的秦华反应过来,他才松手。
  “这里挤,别老是拱来拱去的。”何似提醒道。
  秦华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微妙地打量了何似好几眼。
  何似原本看着台上的主持人,余光里见状,不由得收回目光:“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你兴致不高。”秦华说。
  何似想也不想地否认:“我兴致很高。”
  “看不出来啊。”
  何似摸了摸下巴:“可能是我性格内敛吧,你也知道,我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秦华一噎:“这么尬的话,亏你说得出来。”
  何似嘿嘿笑道:“网上学的。”
  “网上还教这个?”
  “刷视频的时候会刷到小说网站的广告,里面的内容就是这么写的,霸总男主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女主挂城门口。”
  “……”
  秦华无语,硬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还想说些什么,但工作人员过来,让他们这组的男女一起坐成一个圈,道具花也被发到其中一人的手上。
  游戏开始,台上的鼓声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同时,何似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等道具花从他手里传过,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朵花上,他飞快地摸出手机看上一眼。
  居然不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是毕助理发来的私聊消息。
  但发的不是文字,是两条语音。
  鼓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五个组里不约而同响起的起哄声,何似在秦华的激动推搡下抬头看去,只见他们这组的道具花落到一个留着黑长直头发的漂亮女人手上。
  女人十分腼腆,双手捧着花,半晌没有起来,被台上的主持人催促了三四次,才跟着其他组的人上台。
  秦华探着脑袋,眼睛都快黏到那个女人身上了。
  “她好漂亮啊!”秦华啧啧地说,“我刚才看了,别说我们这个组,就算现场所有女的加起来,也属她最好看。”
  闻言,何似这才认真打量女人一番,他问秦华:“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秦华羞涩地说:“漂亮的我都喜欢,这种温柔的我更喜欢。”
  若是其他事,何似便会顺水推舟地劝秦华主动一些,也许能争取到一个机会,可找对象这事和其他事不同。
  何似想到秦华平日里的表现以及越来越不修边幅的形象,忍住了没吭声。
  大厅里的灯光变暗了些,两束探照灯打到台上,主持人在鼓励他们组的那个女人做自我介绍,女人紧张得说一句顿一下,但每顿一下,下面都会响起一片起哄声。
  何似看了一会儿,想到毕助理发来的消息,又打开了微信。
  手机是听筒模式,无奈现场太吵,何似听了几遍都没听清楚毕助理在说什么,只好改为免提模式。
  这下终于听清楚了。
  “何似,你们杨卷王在群里找你呢,你在c市吗?”
  “我跟你说,你不想加班的话晾着她就是了,沈总不会说什么的,反正今晚跨年,谁还捧着手机玩?那也太无聊了。”
  何似放下手机,正琢磨着要不要回毕助理的消息,工作群里又有人说话了。
  还是他们经理。
  [万豪-杨何言:群里的其他人今晚有时间吗?帮帮忙帮帮忙!]
  [万豪-杨何言:都跨年去了?]
  群里寂静无声。
  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反正没一个说话。
  何似也看着手机装死,他估计其他人和他一样,此时心惊胆战,生怕杨经理死亡点将到自己头上。
  最后,还是他们老板打住话题。
  [过犹不及:到了吗?@万豪-杨何言]
  [万豪-杨何言:到了到了,在电梯里]
  手臂又被撞了一下。
  “何似!”秦华有些生气,“你又玩手机!”
  何似淡定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台上到哪儿了?”
  “开始选人了。”
  秦华说着,主持人已将他们组的那个女人叫到身边,让女人在台下的异性中挑选一个出来和她一起表演节目。
  显然女人在男人群里很受欢迎,台下不少男人跃跃欲试,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有人高举起手,毛遂自荐。
  “我我我!选我!”
  “我能上去吗?”
  “美女,看这里!”
  秦华也蠢蠢欲动,一副想起身又不好意思的样子,直到女人有些飘忽的目光投向他们这边。
  “他可以吗?”女人指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说,“穿花毛衣的那个。”
  女人的声音不大,但主持人把话筒举在女人嘴边,因此女人的话从音响里清楚地传递到整个大厅里。
  男人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秦华也一屁股坐了回去。
  何似愣住,见周围的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主持人也指挥工作人员朝他走来,才明白什么,起身跟着工作人员上台。
  这个现搭的台子不是很大,但探照灯光很强,刺得何似有些睁不开眼,等剩下三人选好异性上台,他才适应下来。
  站在台上,下面光线昏暗,连很多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何似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和秦华的位置,也不知道女人怎么选上他的。
  后面的流程没什么新意。
  台上四组人都选择唱歌,歌曲是主持人挑的情歌,随便唱了其中一段,唱完还不能下台,再做几个互动小游戏。
  何似全程都很配合,主持人总是有意无意地让他和女人挨到一块儿,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做最后一个小游戏时,女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尽管闪电般地收了回去,可还是被主持人捕捉到,拿着话筒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女人的脸完全红透了,看都不敢看何似。
  然而他俩在最后一个小游戏里排名垫底,惩罚是对视一分钟,女人抿紧嘴唇,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红着脸看过来。
  何似和女人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女人的脸越来越红,眼神又在飘忽。
  可何似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心如止水。
  之前跟秦华说来参加相亲活动是为了找女朋友,这话不假,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男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男人上床,他试着看过两个男人的片,结果才看到两个男人接吻的地方就想吐了。
  他想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
  如果能在活动上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试着交往。
  只是这才到第二个活动,他突然感觉非常无趣、枯燥且乏味,仿佛正在咀嚼一块没有味道的鸡肉,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上台来做这些小游戏是为了什么。
  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兴趣,也不对在场哪个女人感兴趣。
  他这是浪费了钱也浪费了时间。
  对视完毕,主持人最为激动,让台上四组人各自加了彼此的微信。
  有主持人在旁盯着,何似不好搞特殊,和女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下了台后,他没和女人说话,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酒店开着中央空调,暖烘烘的,大家都脱了外套。
  何似也不例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秦华看他回来,一脸菜色,笑都笑不出来,夹着一股酸意说:“你真是好哦,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
  何似没有坐下,拿起外套穿上:“后面还有几个活动,你加把劲儿,也能抱得美人归。”
  秦华听着这话不对,忙问:“你怎么穿衣服了?”
  何似拉上拉链,才说:“秦哥,我突然有事,就不陪你了,你好好加油,期待你的好消息。”
  “别啊,兄弟,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你不能先走啊!”秦华慌道,想拽何似的手,却被何似灵活避开。
  何似摸出手机,打开工作群,翻到经理@他的消息上。
  他把手机放到秦华眼前。
  “不然我给经理打个电话,你帮我说一声?”
  秦华看清楚上面的内容,顿时变成一枚哑炮。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随着夜风飘舞。
  这边是一片商业区,临近跨年,街道上的店都开着,人流也多,看着分外热闹,连路边的行道树上都缠着一圈圈的彩灯。
  何似戴起羽绒服的帽子,站在屋檐下给经理打电话。
  经理接得极快,语气惊喜:“小何?”
  何似说:“经理,我在西厅广场这边,刚和朋友一起玩,你在群里找我有事吗?”
  经理闻言,抱歉地说:“小何啊,我也不想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可我实在需要人手,你有时间的话,能来嘉益帮我一下吗?”
  何似当然有时间。
  但他已经在手机上喊了回家的车。
  “经理,我……”
  “老板说了,凡是今晚加班的人,加班工资翻三倍不说,年底奖金也会翻倍。”
  “经理,我已经打好车了,马上就去。”何似郑重其事地说。
  挂了电话,他赶紧把打车软件上的目的地改为嘉益。
  晚上出来跨年的人很多,下雪的天也磨不灭大家的热情,车子穿过几片商业区时,还堵了十几分钟的车。
  来到嘉益楼下,都晚上九点多了。
  从下往上看,嘉益的办公楼多是黑的,但最上面的两层楼亮着光,里面装着还在加班的打工人。
  何似叹了口气。
  他和值班的保安早已相熟,打过招呼,对方帮他刷了上楼的卡,出电梯后,他给经理打去电话。
  这次等了许久,经理才接。
  “你先去大办公室等我,我忙完过去找你。”经理似乎很忙,说完就挂。
  何似来到大办公室外,门关着,他敲了一会儿门,既没人开门也没人回应,便试着拧门把手。
  门没锁死,一拧就开了。
  何似顺势把门推开,谁想门后还站着个人,保持着伸手要碰门把手的姿势,没了门的遮挡,两人冷不丁地打上照面。
  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何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心头突的跳了一下。
  是他们老板。


第18章 新年快乐,老板
  见惯了沈栀西装革履的模样,乍然撞上对方穿了一件羽绒服,何似硬是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他后退一步,出声喊道:“老板好。”
  沈栀眼里也有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他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杨经理让你来的?”
  “对。”何似交代道,“刚才我给经理打过电话了,她让我来大办公室等着。”
  沈栀露出恍然之色,偏身说道:“进来吧。”
  何似迅速收拾好心情,迈步进去,他问:“老板,这门要关吗?”
  “不关。”沈栀说完,伸手将另一扇门也拉开了,让两扇门都大敞开着。
  大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何似站在办公室中间的过道上,多少有些尴尬。
  此时和沈栀拉开距离,他才发现沈栀身上的羽绒服很长,几乎长到脚踝处,不知道是不是比常规羽绒服更厚实的原因,竟让沈栀原本消瘦的身形显出了几分臃肿。
  何似没敢多看,只扫上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还以为沈栀出来开门是要出去,结果沈栀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朝他走来,看来刚才是听见了他的敲门声。
  “你随便找个位置坐,你们经理去技术二部了,要点时间才能回来。”沈栀说。
  何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近坐到毕助理的位置上。
  沈栀脚步没停,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顿了一下,想起来说:“渴了就自己接水喝,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纸杯,要喝茶水或者咖啡的话只能去茶水间,你知道茶水间在哪里吗?”
  本来何似已经坐到椅子上,闻言又站起来:“知道的,我之前来过几次。”
  沈栀颔首,没再多说,进了办公室,不过他没关办公室的门。
  何似站在毕助理的位置上,偏头就能瞧见里面的黑色办公桌,以及坐到后面被电脑挡住了半个身体的沈栀。
  他沉吟片刻,坐回椅子上。
  怎么感觉老板好像胖了?
  可能是衣服原因吧。
  等了有半个小时,经理终于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进办公室就给何似下达任务:“出大门左转有一家咖啡厅,这会儿应该还没关门,你下去买几杯咖啡回来。”
  何似起身说:“经理,老板说茶水间里有咖啡。”
  “嗐,那个咖啡有什么好喝的?”经理摆了下手,“我把单子发你微信上,你照着买就行,你自己那杯自己选,一起给你报销了。”
  说着,突然想到这办公室里还有个人,经理轻手轻脚地走到沈栀办公室门口,扣了扣门说:“老板,你喝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办公室里传出沈栀的声音,冷冷淡淡:“和以前一样。”
  “好嘞。”经理对何似打了个响指,“你先下去,我把单子和钱一起发给你。”
  何似见经理拿起手机,应了声好,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再次传出沈栀的声音:“等等。”
  话音落下,沈栀已经走到门口。
  “别买我那杯,我不喝了。”沈栀说。
  经理反应很快,立马就回:“那我去茶水间给你做杯咖啡?”
  “不用。”沈栀绕过何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医生建议我少喝咖啡,以后买咖啡不必考虑我。”
  经理看向何似,一脸见鬼的表情。
  何似默不作声,转身出去跟上沈栀的步伐,倒不是他故意跟着沈栀,而是去电梯的方向只有一个,刚好沈栀也往那边走。
  但他没和沈栀并排而行,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
  沈栀不仅穿了羽绒服,连鞋子也换成了板鞋,明明衣着打扮都比之前舒适不少,走路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
  何似不是特别急的性子,也要特意压着步伐才能和沈栀保持同步。
  他盯着前面沈栀的背影。
  不知怎的,他隐隐感觉沈栀好像哪里变了,可要他细说的话,又说不上来一点。
  路过卫生间时,沈栀转弯走了进去。
  何似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老板是去上厕所啊,吓他一跳,他还以为老板也要下楼,自己要和老板乘一部电梯。
  楼下的咖啡厅还开着,正是何似第一次遇到沈栀的那家咖啡厅,还记得当时沈栀和一个女人坐在咖啡厅里聊天,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和沈栀是什么关系。
  何似摸出手机,点了经理要的咖啡,他懒得选,直接点了经理同款,提着四袋咖啡上去,又跟着经理去了楼下技术二部。
  技术二部的办公区很大,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但加班的人只有五六个,接过经理递过去的咖啡,一个个眉开眼笑。
  除了技术二部的人,营业三部和几个市场部的人也在加班,何似跟着经理把咖啡送完,大概认识了下所有加班的人。
  回到大办公室,沈栀也回来了,在办公室里叫经理进去。
  经理依然喊上了何似。
  何似大晚上被抓壮丁叫过来,自然不需要做什么重要工作,他要做的就是给经理打下手,架起经理和其他人沟通的桥梁,尤其是经理和楼下几个部门的人,需要他跑上跑下地协调。
  何似在经理手下干了大半年的活,最擅长的就是跑腿,
  一阵忙活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
  趁着经理和沈栀商量工作,何似坐到沈栀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休息。
  他看了看手机,上面堆满短信和微信消息,都是别人群发的新年祝福,当然也有单独发给他的,他依次回复下来,发现秦华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秦华:你真的去加班了?]
  [秦华:还回来不?]
  [秦华:你这报名费真是浪费了,后面还有好多活动,都好有意思的,你走了真是可惜]
  [秦华:对了,那个黑发美女找我问你了,还想要你的手机号码,我给吗?]
  估计秦华没给,因为那个女人既没打来电话也没发来短信,只和秦华一样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过来。
  何似对此并不意外。
  秦华给了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最后点回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框,本想冷处理,可看女人发来的全是语音条,正好他闲着没事,便点来听听。
  下一秒,女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但不是通过听筒传出,而是通过免提传出,在整个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194号,你怎么中途走了?我找你半天都找不到你人,还是问你朋友才知道的。”
  何似:“……”
  与此同时,办公桌那头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何似臊得脸上像着了火一样,急忙坐直身体,朝办公桌那头看去,只见沈栀和经理也朝他看来。
  沈栀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心轻蹙了下,相比之下,经理则要夸张许多,嘴巴都张大了。
  女人发的语音条只有四五秒,一条放完,便接着下一条放。
  “我问你朋友要你的电话,他还不给我。”
  “其实今晚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我也是故意叫的你……”
  何似按下了暂停播放。
  女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一时间,只剩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何似深吸口气,起身说了句抱歉,他想出去来着,可转念想到经理随时都有任务交给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过了片刻,沈栀伸手叩了叩桌面,出声提醒:“继续。”
  经理这才回神,收起刚才的惊讶,继续工作上的话题。
  等商量结束,经理迫不及待地看向何似,调侃道:“194号,你今晚去相亲啦?”
  何似看了一眼沈栀。
  沈栀认真看着电脑,淡白的屏幕光映在那张好看的脸上,那张脸不带任何表情,似乎也没注意经理说了什么。
  “不算相亲,就是参加一个活动。”何似说,“还给了报名费。”
  “看来今晚有收获嘛。”经理拿起桌上的文件,一边抬头示意何似一起出去一边说,“你和人家连微信都加上了,这是要处的意思?”
  何似跟在经理后面走出办公室,见经理又用起岑助理的电脑,他顺势也坐到毕助理的位置上。
  若是以前,何似不想解释这些有的没的,他向来不愿意对别人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
  可今晚不知怎的,见经理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心生烦躁,忍不住解释:“没到处的程度,微信是一起上台做游戏时主持人让加的,不是特意加的。”
  经理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头也不抬,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一看就是不信。
  何似:“……”
  他抹了把脸,还要说些什么,余光里出现了沈栀的身影,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沈栀一言不发,直接离开了大办公室。
  何似的目光追到门口,被经理的一道啧声唤回。
  “尿频、尿急、尿不尽。”
  “……”何似无语,倒是想起什么,走过去问经理,“前些天老板不是生病了吗?我感觉挺严重的,他看过医生了吗?”
  噼里啪啦声蓦地停下。
  经理从电脑前抬头:“刚才老板不是在这里吗?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我不好意思问。”何似说,“我以为你知道。”
  “古代奴才也分主外和主内,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你该问马助理,他就是主内的那个。”经理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嘀嘀咕咕地说,“岑晨的电脑屏幕怎么一直都是这张原始图?这大草原都看腻了,果然牛马都是向往草原的。”
  何似:“……”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刷到了岑助理的朋友圈,岑助理在枯黄的草原上快乐奔跑。
  唉。
  扎心。
  回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见沈栀还没回来,何似想了想,起身去了卫生间,没想到卫生间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拍了拍门,没人回应,便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半晌,隐约听见里面响起哗哗的水流声以及连水流声都遮掩不住的干呕声。
  他吓了一跳,又用力拍了两下门,准备去楼下找保安时,忽然听见喀嚓一声轻响,门锁动了。
  紧接着,门被拉开。
  沈栀一脸水地站在门后,连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他目光冷淡地看着何似:“你要进来?”
  何似和沈栀对视几秒,挪开视线,摇了摇头说:“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沈栀说着,转身进了卫生间。
  何似连忙跟上。
  沈栀走到洗手池前,扯了两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又开始擦头发上的水。
  何似安静看着,等沈栀把脸上的水也擦干净了,他才开口:“老板。”
  沈栀没有应声,抬起眼皮,通过镜子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何似。
  何似在镜中和沈栀对视,隔着距离和镜子,他没再下意识地闪躲,继续说道:“十二点了,新年快乐,老板。”


第19章 妈
  加班到凌晨一点多,经理还没有下班的意思,只是趴在岑助理的办公桌上咪了几分钟,起来见何似已经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她拍了拍何似的肩膀说:“今晚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何似跑上跑下十几趟,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也累得腰酸背痛,听经理这么说,他交接完手上的工作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经理突然喊住他。
  “对了,小何。”经理说,“这个点肯定没地铁了,你直接打车回去,回头找财务室报销车费。”
  何似应了声好。
  经理想起来什么,又说:“这附近有个大型商场,每年元旦都有聚众跨年的人,凌晨一两点打车都要等,你把车打上再下去,下面冷得很,容易冻感冒。”
  闻言,何似也才想起现在已是阳历新年的第一天,他没在外面跨过年,但打车过来时,的确堵了好几回。
  于是坐回毕助理的位置上,用三个软件同时打车。
  经理探头过来,看了看何似的手机屏幕,顿时发出一声我靠。
  “前面等了一百多个人?”
  何似也很无奈:“人多车少。”
  “不是说现在经济不好吗?可我看这些人经济好得不行,和以前比起来,放假出来玩的人一点都没减少。”经理啧道。
  何似等了一会儿,看预估的等待时间始终稳稳停在一个多小时上,索性把三个订单同时取消。
  他记得楼下有共享单车停放点。
  先骑一段路算了。
  起身正要和经理打招呼,旁边冷不丁传来沈栀的声音:“还没走?”
  何似立即把话咽回去,扭头看去。
  沈栀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伸手关了办公室的灯,看样子也准备离开了。
  “刚跨完年,想走也走不了啊。”经理唉声叹气地替何似开口,“老板,你是不知道现在打车有多夸张,小何前面排了一百多个人,要等一个多小时。”
  沈栀皱眉,看向何似。
  何似安静站着。
  沈栀走过来问:“都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打车?”
  “都是出来跨年的呗,这会儿正是散场的时候。”经理想了想,对何似说,“你再等等吧,实在不行,等我这边忙完,我送你回去。”
  “经理。”何似说,“我可以……”
  “骑车”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沈栀说:“你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去。”
  何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是经理反应得快,唰地一下站起来:“这敢情好!”
  何似看了一眼沈栀。
  沈栀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交代完经理剩下的事,已经走到大办公室的门口。
  何似赶紧向经理道别,迈开步子跟上去,走到沈栀身后,他说:“谢谢老板。”
  沈栀没有回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果然气氛有些尴尬,何似没和沈栀并排而站,他站在沈栀身后,由于比沈栀高出一截,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沈栀一直抿起的嘴角,似乎不太舒服。
  楼下,沈栀的司机早就开车在路边等着了。
  沈栀率先上了后座,何似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也坐了进去。
  司机瞧见何似,并未惊讶,问道:“你住哪儿?”
  何似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司机调出导航看了看,发现何似家和沈栀家完全在两个方向,他面露难色,从后视镜里看向沈栀。
  沈栀说:“先送他回去。”
  “好的。”司机很快调好导航。
  都凌晨一点多了,这条路竟还在堵车,车子走走停停,直到在路口转了个弯才畅通起来。
  后头响起一阵压抑的作呕声,像是想要干呕,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随即是两道咳嗽声。
  何似下意识地想要回头,但忍住了,只从后视镜里看向沈栀,然而沈栀坐在他的正后面,他只能看见一点揣在羽绒服兜里的手臂。
  他又看向司机。
  司机见怪不怪,只专心开着车。
  车上三人都没说话,一路安静,暖气烘得何似昏昏欲睡,等车停下,他蓦地惊醒,大脑还没运转起来,身体便已出于条件反射地往后转去。
  隔着座椅,只见沈栀不知何时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沈栀戴起了羽绒服的帽子,帽口很大,垂下来几乎挡完了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白净的下巴和两瓣薄唇。
  即便睡着,嘴角也是轻轻抿着。
  何似收回目光,发现司机正在看他,见他回头,司机说:“盛世新城,是这里吧?”
  何似左右看了看,车就停在他们小区门外,没有走错,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
  司机见状,又问:“怎么了?”
  何似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对司机说了一声谢谢。
  开门下车时,后座的沈栀醒来,一边揭开帽子一边问:“到了?”
  因为刚睡醒,沈栀的声音还有些哑。
  “老板,我到家了。”何似见沈栀下降旁边的车窗,便把副驾驶位的车门关上,走过去说,“谢谢老板送我回来。”
  “没事,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沈栀心平气和地说,看向何似的目光不带任何闪躲和避讳,好像他俩只是简单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何似不得不佩服沈栀的心理素质。
  难怪是做老板的人。
  到底和他不一样。
  “老板再见。”何似说完,忽然听见一阵很小的呜咽声,还以为是从车里传出的声音,注意到沈栀看向自己身后,便也转头。
  他身后不远处有一条黄色的土狗,夹着尾巴,看上去瘦骨嶙峋,但狗的肚子很大,像一个充满气的皮球。
  不久前才下了一场大雪,雪在地上积了几厘米厚,狗在雪里嗅来嗅去,冻得瑟瑟发抖。
  似乎察觉到了他俩的视线,狗抬头看向他俩,随即夹着的尾巴晃了起来,它哆哆嗦嗦地朝车这边走来。
  何似站着没动,狗走到他脚下,低头嗅了嗅他的鞋子,又开始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嘴里一直发出呜咽声。
  “它怀孕了?”沈栀诧异地问。
  何似低头看着在自己脚边绕来绕去的狗,嗯了一声:“看它这肚子,应该是快要生了。”
  “这么冷的天,它在哪儿生?”
  何似哪里清楚这些,但问的人是他们老板,便耐心回答:“找个有遮挡的地方生吧,流浪动物都是这样。”
  沈栀垂眼看一会儿,见狗还没离开,又问:“它是不是饿了?”
  何似说:“估计一直饿着。”
  沈栀扭头问司机:“邓哥,车上有吃的吗?”
  “没有。”司机回答,“只备了水。”
  这么晚了,附近的店都关门了,也不可能临时买些吃的回来。
  沈栀没有说话,何似也保持了十几秒的沉默,然后开口:“老板,那我先回去了。”
  他一走,狗就跟上。
  但狗没什么力气,还怀着那么大个肚子,何似有意加快步伐,不出几米,便把狗甩掉了。
  翌日,何似睡到下午才起,把家里收拾了下,拿出昨天买的食材开始做饭。
  做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又是那个“妈”字。
  这次何似接了电话,他歪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继续忙碌,嘴上喊道:“妈。”
  手机里传来袁芳的说话声,想抱怨又不敢抱怨的样子:“我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怎么才接啊?微信也不回,你眼里都快没我这个妈了。”
  “哎呀。”何似拿着锅铲炒菜,声音带笑,但脸上并无多少笑意,“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忙吗?昨晚还在公司加班,今天凌晨两点才回来。”
  袁芳说:“再忙也有时间回下微信吧?我都不奢望你抽出时间回我,你上厕所的时候回我一下呢?”
  “行行行。”何似说,“我下次一定回你。”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何似只是笑,不说话了。
  袁芳沉默片刻,说道:“今天回来吃饭吗?你弟弟也回来了,还带了女朋友,你也把女朋友带上,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见了。”
  “我女朋友要加班,没时间。”何似把锅里的菜铲进盘子里,放好锅铲,拿起手机,才说,“下次吧。”
  袁芳忍不住说:“下次?又是下次,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都怀疑你没有女朋友,只是找个借口来敷衍我……”
  话没说完,被何似打断。
  “妈,我们经理来电话了,我先接电话啊。”
  说着,啪的一下摁掉了通话。
  厨房里恢复寂静。
  何似站在原地,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楼上又响起小宝闹腾的动静,很快是蔡阿姨训斥小宝的声音,小宝哭得惊天动地,喊着自己不喜欢妈妈了。
  何似面无表情地听着,许久,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拿碗盛饭。


第20章 我可以帮忙
  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天,办公室里气氛沉闷,一个个都无精打采,只有秦华精神抖擞地提着他那碗一成不变的羊肉粉来到工位上。
  “早啊~”秦华向何似打招呼。
  何似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已经开始忙碌了,闻言抽空看了秦华一眼。
  这一看吓一跳。
  秦华红光满面,眼角眉梢间都是荡开的笑意。
  “你怎么了?遇到好事了?”何似还算了解秦华,稍微一想,便想通了,“那晚的相亲有结果了?”
  秦华坐到椅子上,也没否认,啪的一下拆开一次性筷子后,才说:“你走后不久,我也遇到一个女的,加了她的微信,和她聊了两天,我们约好这周末一起吃饭。”
  没等何似开口,一个同事凑了过来。
  “你可以啊,老秦,才去一次就加上微信了。”同事揽过秦华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看来你马上就要脱单了。”
  “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确定关系,你想太多了。”秦华挥掉同事的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同事笑笑,平时还会怼上秦华几句,眼下看秦华美滋滋的样,还是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道:“有对象了要请客啊。”
  “那必须的!”秦华答应得非常爽快,至于会不会请,也就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了。
  送走同事,秦华看向又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的何似。
  “还记得那晚叫你上台的那个长发美女吗?她找我问过你,可你俩不是加上微信了吗?没聊?”
  何似一愣,这才想起什么。
  他拿起放桌上的手机,找到他和那个女人的微信对话框,内容显示对方发来消息已是两天前的事了。
  何似:“……”
  他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点开转账界面看了一眼,对方的id后面没有打了码的真实名字。
  果然。
  他被删了。
  何似反而松了口气,也删掉女人后,他放回手机说:“没下文了。”
  “真没聊啊?”秦华不可思议极了,粉都顾不上吃了,站起身说,“她长那么好看,还那么主动,你只要点个头就能和她谈上,这都能没下文?”
  何似专注看着电脑屏幕,没接话茬。
  秦华没坐回去,站在隔板那头,直勾勾地盯着何似看了半天,冷不丁的,他冒出一句:“何似,你别是不喜欢女人吧?”
  “……”何似吓了一跳,猛地抬眼,“我……”
  话才出口,就被口水呛到,他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秦华也被他的反应吓到,忙说:“我开玩笑的,瞧你吓的。”
  话音刚落,一份文件拍到秦华的办公桌上,经理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秦华,看看都几点钟了,你还在这里吃早饭,吃就算了,还打扰小何工作,是不是我给你挪个位置才安分。”
  秦华瞬间老实,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
  已经九点过几分了。
  秦华自知理亏,讨好地朝经理笑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话时,嘴角的油渍都在反光。
  经理简直没眼看,把手里的文件扔到何似桌上,吩咐道:“你先把这份资料看了,十点半有个会议,到时候你跟我一起。”
  “好的。”何似应道。
  经理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今天老板也要过来,好好表现。”
  还没到十点,何似就听见了对面的嘶嘶声,抬头看到秦华冲一个方向对自己使眼色。
  他顺着秦华的视线看去。
  只见他们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不知何时站了好几个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其中一人是他们经理,经理旁边是负责他们这一层楼的曾总,站在经理和曾总对面的那个人——
  是他们老板。
  何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今天沈栀没穿羽绒服,而是穿了一件大衣,不过那件大衣看着很厚,和之前的羽绒服一样几乎长到沈栀的脚踝处。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大家都脱了外套,在一群只穿着单衣的人里,依然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栀有些格格不入。
  显然秦华也注意到了这点。
  “老板穿这么厚不热啊?我要是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衣服脱了。”
  何似说:“你管人家呢。”
  秦华听到这话,满脸惊奇:“嘿,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他没少在何似面前蛐蛐别人,每次何似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是第一次,何似怼了他。
  虽然知道自己不占理,但秦华就是不高兴。
  “我不急,我只是烦。”何似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你说其他人就算了,现在连老板穿什么都要说,小心又被经理听到你的话,祸从口出。”
  秦华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
  这边的工位上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冷战状态,那边落地窗前的几个人已经聊完,经理领着其他人往会议室里走。
  距离十点半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经理过来拍了拍何似的背。
  “你把我之前给你的资料复印五份,拿到b会议室里,再给会议室里的人把水倒上。”
  经理没有助理,平时这种小事都是让何似代劳。
  何似熟门熟路地把资料复印好,去会议室里确定人数时,发现偌大的会议室里居然只坐着沈栀一个人。
  沈栀坐在长会议桌的一头,正低头看手机,听见推门的动静,抬头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
  何似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挪开目光,开口喊道:“老板好。”
  沈栀微点下头,没说什么,继续看手机。
  何似把复印好的一沓资料放到桌上,准备按照刚才站在落地窗前的人数倒水,走到门口时,忽然被沈栀喊住。
  “对了,何似。”
  何似立即站住脚步,扭头看向沈栀。
  沈栀收起手机,说道:“年会前几天我去踩点的时候,毕助理给了我一件衣服,我回到家才发现没把衣服还给他,今天问了毕助理,他说那件衣服是你的。”
  何似用了片刻功夫才反应过来。
  “啊对,是我的衣服。”
  他本想说毕助理早就赔了一件新衣服给自己,却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便没吭声。
  “毕助理说还了你一件新的衣服,但你的旧衣服还在我家里放着,已经送去干洗过了,我穿不了你的衣服,也一起还给你吧。”沈栀说,“回头我寄给你,寄到这里还是寄到你家?”
  何似一听,还挺高兴。
  衣服又不嫌多,何况还是冬天的衣服,再便宜也要几百块钱。
  “麻烦老板寄到我家吧,不然我还要拿回去。”何似说。
  “好。”沈栀说,“你把你的住址和手机号码发到我的微信上。”
  何似往前走了几步,摸出手机,点进他和沈栀的微信对话框,埋头开始编辑消息。
  反正前两天沈栀送他回家,早知道了他的住址,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正打字时,沈栀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件事。”
  何似抬了下头:“嗯?”
  “元旦那个晚上,在你家外面遇到的那条狗,还记得吗?”
  “记得。”何似回,只是记得归记得,他并未太放在心上。
  外面的流浪动物那么多,春天一茬茬地生,冬天一茬茬地死,他见怪不怪了。
  可刚这么想完,就听沈栀说:“我把它带走了。”
  何似打字的手一顿,又抬起头,惊讶地说:“你带去哪儿了?”
  沈栀想了想,才说:“先带到我家里,休息一宿后,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它大的问题没有,主要就是营养不良和皮肤病,而且怀孕月份大了,应该就在这几天里生产,所以昨天下午我又把它接回家了。”
  “……”
  何似无比震惊。
  他们老板把那条流浪狗带回家了?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老板这么有爱心?
  光看老板外表和言行举止,他以为老板的心理和自己差不多,可怜归可怜,但不会特意做些什么。
  消化完这件事,何似捕捉到一个重点,他把自己的信息发出去,然后提醒道:“老板,动物身上的皮肤病可能会传染到人身上。”
  沈栀说:“我知道。”
  “那你把它带回家会不会不太合适?”何似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不如就把它放在宠物医院里,让它在宠物医院里生产,有那些医生护士看着,还可以治疗皮肤病。”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沈栀垂眸,表情和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安静过后,他说,“它在宠物医院里很没安全感,反而在我家里比较自在,医生建议我带它回去,好的环境有利于它的生产。”
  何似表情微妙,非常不能理解。
  那条狗在宠物医院里生产总好过在冰天雪地里临时找地方生产吧?
  宠物医生自然是往最好的角度考虑,可沈栀也要从自身角度出发啊。
  沈栀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说了一句:“它怀孕了,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何似茫然:“啊?”
  他当然知道怀孕很辛苦,不管是人怀孕还是狗怀孕,都辛苦且危险。
  可话题怎么跳到这里了?
  何似真是一头雾水。
  沈栀抬眸和何似对视。
  何似条件反射地又想避开视线,但忍住了,他硬着头皮看向沈栀的眼睛,细看之下,发现沈栀的瞳色很淡,是真正的琥珀色。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才让沈栀看着有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感,浅色瞳孔的确漂亮,却容易和人产生距离。
  他感觉那双眼眸里隐约有什么在浮动,可他既看不清楚也读不明白。
  半晌,沈栀先挪开了目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何似:“?”
  老板到底在说什么?
  *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何似不仅要给经理打下手,还要负责记录会议纪要,一场会议下来,除了经理,就剩他这颗螺丝转得最快。
  散场时,沈栀第一个出去,走得头也不回。
  何似的目光追随着沈栀的身影,还在想会议前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直到经理走过来。
  “你把现场收拾一下,收拾完了来我办公室。”经理笑着说,“跟你商量转正的事。”
  “好的!”何似心里一喜,很快将其他疑惑抛到脑后。
  忙完来到经理办公室,人事部的人也在,带了两份合同让何似过目,之前承诺过的条件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何似谨慎地看完合同,才拿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经理在旁叮嘱:“你留下来就得做好心理准备,说是早九晚五,但要加的班可不少,有时候嘉益那边缺人,我们也得过去帮忙。”
  说完,又安慰道。
  “不过你放心,老板一向大方,该给的奖励从来不会含糊,只要你能吃苦耐劳,未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何似:“……”
  好大一盆鸡汤。
  但还好是鸡汤不是饼。
  拿着合同回到座位上,对面的秦华正借着电脑的遮挡暗戳戳地瞧他,被他逮住后,轻哼一声,撇开视线。
  何似懒得搭理秦华。
  冷战继续。
  合同是今天签的,正式工的薪酬也从今天开始算,虽然还没领到工资,但何似下班就在小群里发了消息。
  [何似:我今天转正了,领到工资请你们吃饭]
  消息一出,另外两人纷纷冒泡。
  [梁玄:我靠,你这场马拉松可算是跑到终点了,我都担心你被那个万豪骗去当了廉价劳动力!]
  [余达文:转正工资多少?]
  外面还在飘雪,何似戴上羽绒服的帽子,一边往地铁口走一边回消息。
  [何似:底薪12k]
  [梁玄:……]
  [梁玄:不好意思,兄弟,刚才当我没说,你这场马拉松跑得值,忍过去了就超过我们99%的人]
  [余达文:好家伙,是该请客,什么时候请?]
  [何似:我5号领工资,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余达文:可我这个月都在外地啊,要下个月初才回,那约在下个月的第一个周六?]
  [何似:可以]
  [梁玄:可以带家属吗?!]
  [何似:可以]
  上了地铁,何似没再回消息,把手机放回兜里。
  梁玄和余达文都是他的初高中同学,三人一路走到现在,关系比和其他同学好很多。
  但何似中途和他们断联过一年多。
  是在高三那年……
  突然打开的地铁门打断了何似的思绪,他骤然回神,用力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一眼站名,随即匆匆下了地铁。
  就这么过了几天,何似和秦华的冷战还在持续,连经理都注意到了他俩的异常,给何似交代工作时,顺嘴问了一句:“你俩怎么了?以前秦华最喜欢找你蛐蛐了,这几天你不和他说话,我看他一个人坐那儿都快自闭了。”
  “没什么。”何似低头整理手上的东西,“一些小事情。”
  经理哦了一声,却歪着脑袋,仔细瞅着何似。
  何似被他瞅得莫名其妙。
  “秦华那个人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就是性格上讨人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受不了他,只有你能忍受他,每次他说那些话,你也不生气。”经理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秦华闹脾气,他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何似都快忘了他和秦华冷战的原因,只记得秦华说了沈栀。
  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秦华的嘴太碎了。
  沈栀是他们老板。
  秦华连他们老板都敢蛐蛐。
  “我没闹脾气。”何似不想多说,拿起装满的文件袋,“经理,那我先出去了。”
  经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说都这么明显了还不是闹脾气?不过没说,只摆了摆手:“去吧。”
  何似回到座位上,无视了对面秦华暗戳戳地窥视,打开电脑,准备继续下午的工作。
  就在这时,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他在电脑上登了微信,沈栀的头像直接显示在左边列表的第一个。
  [过犹不及:衣服给你寄过去了]
  [过犹不及:注意查收]
  何似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这会儿还在午休,距离上班还有十多分钟,于是他回了沈栀的消息。
  [何似:好的]
  [何似:麻烦老板了]
  沈栀秒回。
  [过犹不及:没有]
  何似盯着对话框走了一会儿的神,突然想起什么。
  [何似:老板,那条狗生了吗?]
  [过犹不及:还没有]
  [过犹不及:我没有给狗接生的经验,也不会照顾小狗,还要找个懂这方面的人帮忙]
  [何似:你找到了吗?]
  [过犹不及:没有]
  与此同时。
  嘉益顶楼的大办公室里。
  毕助理从岑助理桌前经过,伸手叩了叩桌面,小声问道:“沈总在里面睡觉吗?”
  “没有吧。”岑助理说,“我刚才过去看,沈总在玩手机。”
  “……”毕助理用口型说了一个“我去”。
  沈总现在越来越会摸鱼了啊。
  来到办公室外,毕助理敲门进去,他们沈总果然在玩手机,但和他们不同,沈总玩得光明正大,甚至在听他交代工作时,都没有把手机放下的意思。
  毕助理三言两语交代完要说的事,功成身退地离开了办公室。
  等门关上,沈栀重新看向手机。
  何似已经回了消息。
  [目标是海洋:老板,我家以前养过狗,我也给狗接生过,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人,我应该可以帮这个忙]
  沈栀愣了一下,没怎么犹豫,打字拒绝。
  但消息还没发出去,盛骏那头有了回复。
  [盛骏:有啊,我有个朋友就是很出名的兽医,我帮你联系]
  [盛骏:话说回来,哥,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沈栀:几天前捡的]
  [盛骏:一捡就捡了条要生的狗,真够麻烦]
  [盛骏:对了,给狗接生的话好像要提前准备一些东西,到时候我朋友也要住到你家,随时做好准备]
  沈栀看到这里,皱起眉头。
  [沈栀:还要住我家?]
  [盛骏:对啊,不然什么时候狗突然要生了,我朋友也赶不过去]
  沈栀:“……”
  [沈栀:你先别找你朋友,今晚来我家一趟,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
  完后,他点回和何似的对话框,把刚才打的字全删了。
  五点半下班,大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沈栀等到最后,确定外面的人都走完了,才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大衣。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毛衣并没多么贴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感觉自己的身材开始走样,肚子比以前大了不止一点。
  其实下面的员工都在悄悄说他最近长胖了,连岑助理也在他面前提过一嘴,他担心被人发生异样,哪怕在开了空调的室内,也经常不敢脱掉外衣。
  昏睡一路,回到家时,天色已暗。
  沈栀忍着恶心冲进卫生间里,又是一阵干呕,呕完没了力气,坐在地板上半天没缓过来。
  直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头蹭来蹭去。
  沈栀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摸了摸狗的脑袋:“乖。”
  他扶着盥洗台站起来,带着狗走出卫生间,衣服都懒得换,一头栽到床上。
  沈栀已经调整过了睡眠时间和工作时间,睡眠时间尽量在八个以上,工作时间尽量在八个小时以下,连午休都加上了,可即便如此,依然提不起精神,疲惫感围绕着他,像海水一样吞没了他。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喊声吵醒。
  “哥?哥!”
  吃力地睁开眼睛,逐渐清晰的视线里映出盛骏那张慌张的脸。
  见沈栀醒来,盛骏松了口气:“哥,你没事吧?”
  沈栀掀开不知何时搭到自己身上的毯子,慢慢坐到床边,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现在都晚上十点半了。”盛骏蹲在床边,“我八点多来的,看你还在睡觉,就没喊你,可你也睡太久了,听说之前你还去医院做过检查,我怕你出什么事,才把你喊醒。”
  盛骏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可沈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等盛骏说完,他说:“你去客厅等,我想洗个澡。”
  “好。”
  盛骏拍着大腿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回头见那条怀孕的狗还在床尾围着沈栀的腿打转,便嘬嘬嘬地把狗唤了出去。


第21章 孩子他爸是谁
  沈栀洗完澡,换上睡衣,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睡袍,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上次打印的b超图纸,他来到客厅。
  但盛骏没在客厅,只有厨房那头传来一些响动。
  沈栀过去一看。
  只见盛骏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条围裙,背对着他,正在灶台前忙碌。
  听见脚步声,盛骏忙碌之下抽空回了个头,说道:“哥,我帮你喂过狗了,狗粮就是电视柜旁边那袋吧?”
  沈栀摸了摸凑到自己脚边摇尾巴的狗:“对。”
  “那条狗真是快生了啊,那肚皮大的,我都怕撑破了。”
  盛骏一边说一边将菜入盘,他动作麻利,以前经常用沈栀家的厨房,不多时,便做好了晚饭。
  “哥,开饭了。”盛骏喊道。
  沈栀把图纸裹好揣在睡袍兜里,上前端起两盘菜。
  盛骏正在盛饭,余光瞥见沈栀的身影,说道:“我刚才就想说了,你是不是长胖了?”
  “可能吧。”沈栀应付地回。
  盛骏失笑:“长胖就是长胖,还有可能长胖吗?”
  沈栀没有说话,端着盘子来到餐厅,把盘子放到桌上,他直接拉开椅子坐下。
  盛骏前后跑了两趟才将剩下的饭菜全部上齐,布好碗筷后,他在沈栀对面落座。
  这么看去,餐桌挡住了沈栀的下半身,似乎也没长胖多少,刚才沈栀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回头一瞥,真是把他惊了一跳,感觉沈栀一下子长胖了一大圈,明明上次见面时沈栀还是较为消瘦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
  胖点比瘦点好,更健康些。
  盛骏很快想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给沈栀夹了一个虾:“尝尝,我来之前特意让家里佣人去市场买的,专挑大个儿的买。”
  说完又问。
  “对了,哥,你和那个徐麟处得怎么样?”
  沈栀垂眼看着自己碗里的虾。
  盛骏做饭的手艺很好,知道他口味清淡,这虾只用了油和盐清炒,然而香味飘进他的鼻子里,却让他感到恶心。
  看到虾皮上泛起一层淡淡油光,沈栀连忙闭了闭眼,生怕自己在餐桌上干呕出来。
  “你吃。”沈栀把虾夹回盛骏碗里,干吃了一口饭,才说,“徐麟人还不错,但不适合我。”
  盛骏惊道:“为什么啊?”
  当初听他妈说他哥不喜欢女人的时候,他震惊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做梦都是他哥的事,后来他妈说要把徐麟介绍给他哥,他花钱找人打听了不少关于徐麟的事。
  徐麟那个人有好有坏吧。
  好的是徐麟确实优秀,名校毕业,不管是在同学圈还是朋友圈里都口碑不错,并且家里还是教书的,称得上一句书香门第,再者徐麟外形上佳,父母也都接受了他的性向,和他在一起的话,基本上不会受到来自家庭的阻力。
  坏的就是徐麟那个人实在太浪,前前后后交往的对象没有几十也有十几,甚至在他和他哥认识的人里,就有两个人和徐麟有过瓜葛。
  但这不是什么大事。
  徐麟只比他哥小一岁,上三十岁后,就在慢慢收心了,前年和前任分手后,空窗了一年多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徐麟喜欢他哥,上次见面回去,徐麟经常向家里提起他哥,徐麟他妈又找到他妈说这些事,他妈又跟他说。
  盛骏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索性放下碗筷,专注等待沈栀的回答。
  却见沈栀也把碗筷放下,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隔着餐桌递了过来。
  盛骏定睛一看。
  居然是几张卷起来的图纸。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伸手接过。
  “我叫你过来,说有事跟你说。”沈栀重新拿起碗筷,表情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盛骏把图纸展开一看,疑惑的表情顿时变为惊恐,他唰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这是b超图吗?有人怀孕了?”盛骏看向沈栀,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句话,最后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哥,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怎么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
  而且都两个月了!
  两个月了啊!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在他哥和徐麟相亲前就怀孕了。
  沈栀叹气:“你冷静点。”
  “哥,你叫我怎么冷静?你现在才跟我说我要当叔叔了,这可是一条新生命,我冷静不了啊!”盛骏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响个不停,“孩子他妈是谁?我见过吗?是和你相过亲的人?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应该打算结婚吧?这事儿你得提前跟我妈说,不然她准找你闹。”
  沈栀一声不吭,等盛骏叽里呱啦地把话说完,他才提醒:“你看上面。”
  “哪上面?”
  “最上面的名字。”
  盛骏已经把图纸放到桌上,闻言又拿起来,仔细一看。
  最上面果然写了一些信息。
  [姓名:沈栀]
  [性别:男]
  [年龄:32]
  盛骏:“……”
  漫长的沉默后,他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了看沈栀,再把图纸翻来覆去地看上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他呆滞地问:“这、这上面怎么是你的名字?”
  沈栀十分平静:“这就是我的b超单。”
  盛骏大脑当场宕机,这下倒是冷静下来了,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冷静。
  “我在你入股的那家医院做的检查,应该错不了,这单子是上个月的了,现在差不多有三个月。”
  “……”
  “叫你过来也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做手术把它拿掉了。”
  “……”
  “其实我一个人去医院也没什么问题,但毕竟是上手术台,我想了很久,还是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
  “……”
  “你陪我去吧。”
  “……”
  盛骏恍恍惚惚地坐回椅子上,现在有餐桌挡着,他看不到他哥的肚子。
  但他刚才站着,看得一清二楚。
  他哥穿着一套没那么厚的睡衣,睡袍往两边敞开,肚子的确微微凸起,都把睡衣拱起了一点弧度。
  他大脑空白,想了许久,在堆得密密麻麻的疑问中,勉强找出一个重点:“哥,孩子他爸是谁?”
  沈栀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盛骏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是孩子他爸吧?还是孩子他妈?”
  沈栀没接话茬,只问:“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有有有,当然有,没时间也要抽出时间。”盛骏说着,还想建议他哥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可他哥怀孕的事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他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吃完饭后,沈栀主动收拾碗筷。
  盛骏一看他哥那肚子就心惊肉跳,赶紧阻止了他哥,让他哥去客厅坐着休息,他慌手慌脚地收拾好碗筷直奔厨房。
  厨房里有洗碗机,盛骏一边把碗筷往洗碗机里放一边胡思乱想。
  他哥不可能是女的,绝对是个男的,他小时候还和他哥一起洗过澡,大家长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可他哥怎么就怀孕了?
  男人还能怀孕啊?
  也不知道让他哥怀孕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虽然他哥相过很多次亲,但也没听说他哥和哪个人看对眼过,在他的印象中,他哥连恋爱都没谈过,说不定连嘴都没和人亲过。
  结果一来就来个猛的,直接怀上了……
  盛骏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深想下去。
  收拾完来到客厅,沈栀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那条狗窝在他脚边的毛毯上,尾巴一直晃来晃去。
  盛骏看了看那条狗胀鼓鼓的肚子,又看了看他哥微凸的肚子,心情复杂至极,他原以为自己过来这趟只是为了看怀孕的狗,现在不仅看了怀孕的狗,还看了怀孕的人。
  双孕临门。
  唉……
  “哥。”盛骏喊了一声,把落在餐桌上的图纸放到茶几上,问道,“手术的事,你和医院那边说好了吗?”
  “说好了。”沈栀说,“就在这两天,他们会联系我。”
  “好。”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沈栀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盛骏送到门口,他说,“等医院那边联系我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盛骏艰难地说了个好。
  他的目光没忍住又往他哥的肚子上飘。
  反正事情已经摊开说明,他哥没什么好遮掩的,丝毫没有用睡袍遮挡一下肚子的意思,双手随意放在兜里,肚子就那么露着。
  许是之前坐着,这会儿站着,姿势不同,也让他哥肚子的凸感变明显了。
  室内开了空调,即便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冷,盛骏还是伸手将他哥的睡袍往中间扯了扯。
  “肚子别着凉了。”他说,“哥,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找我。”
  本来盛骏过来还要和他哥说下关于给狗接生的事,这下直接抛到脑后,他疾步回到车上,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李子,帮我个忙。”
  凌晨一点,某家酒吧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徐麟和几个朋友开了卡座,都喝得醉醺醺的,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朋友们不知道去了哪里,卡座上空无一人。
  徐麟也没在意,往沙发上一瘫,摸出手机,打开某个软件,熟练地划动起首页来。
  有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坐到他身旁,探头往他手机上一看,顿时笑道:“都来酒吧了还要在网上约?不嫌麻烦啊?”
  卡座离舞池远,这边声音没那么大,男人几乎贴着徐麟的耳朵说话,徐麟想不听清楚都难。
  “关你屁……”徐麟恼怒扭头,却对上一张清俊的脸,他霎时噤声,愣了一下,问道,“你谁啊?”
  男人笑着摸他的脸。
  “我是谁不重要,我看你一个人坐这儿好久了,你的朋友都走了?”
  徐麟没有挣扎,呆呆看了男人一会儿,抬手抚上男人手背。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一杯酒下肚,徐麟晕晕乎乎地跟着男人离开酒吧,刚转进一条巷子,眼前骤然一黑,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紧接着,一块抹布塞进他的嘴里。
  徐麟这才发觉不对,但为时已晚,他发不出声音,头被套住,手脚也被绑住,像过年将被宰杀的猪一样被人拽着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屁股都快擦出火花了,疼得他眼泪直飚。
  盛骏站在巷子里抽烟,看到被拖行过来的徐麟,心里烦得不行。
  原以为徐麟已经海王上岸,结果是装得像,把他和他妈都骗过去了,要不是今晚突然联系上以前的一个朋友,他都不知道徐麟所谓的收心只是不再随便和人确定关系,可私底下的炮友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约。
  真脏。
  他也是脑子抽了才认为徐麟配得上他哥。
  盛骏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鞋底碾了碾,随即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个人上前就是一脚踹在徐麟的屁股上。
  徐麟痛得呜呜直叫。
  那个人毫不含糊,抽出腰间的皮带勒到徐麟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徐麟身形一僵,双脚死命地蹬。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不配合或者乱喊乱叫的话,今晚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跟你耗,听到没有?”
  徐麟疯狂点头。
  那个人把手伸进头套里,扯掉了徐麟嘴里的抹布,问道:“你三个月内和谁上过床?挨个把名字报出来。”
  *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吵醒了熟睡中的何似,他摸到手机,上面显示出一串陌生数字。
  何似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了一秒,想到自己的工作性质,他撑起上半身,还是接了电话。
  “喂?”
  “何似。”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我是沈栀。”
  何似瞬间清醒,猛一翻身,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老板,这么晚了有事吗?”
  沈栀的语气有点急:“你现在有空来我家一趟吗?狗好像要生了。”
  凌晨两点多,所有公共交通都已停止运营,何似不得不打车去沈栀给他的地址。
  沈栀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车辆和行人都要登记并且经过业主的认证才能进去,不过沈栀应该提前向保安打过招呼,保安只确认了他的身份便开门放行了。
  小区里都是矮楼,只有三楼,沈栀住在第二层,何似没等电梯,直接从楼梯跑上去,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
  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气,何似看到沈栀的身影,张口就喊:“老板……”
  然而话音未落,他注意到了沈栀的肚子。
  沈栀只穿了一套睡衣,看样子也是半夜从床上起来,睡衣的布料不厚,那微微顶出来的肚子根本挡不住。
  何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们老板才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有将军肚了?
  没等他再看,沈栀不动声色地偏身将肚子掩了一下,说道:“进来。”


第22章 b超单
  何似第一次来沈栀家,没好意思到处乱瞧,走到客厅后问:“老板,狗呢?”
  “左边。”沈栀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何似往左看去,果然看到落地窗前放了一个很大的狗窝,那条狗就在里面。
  他走过去蹲下,狗的肚子和那晚看到的一样大,它匍匐在毯子上,吐着舌头喘气。
  何似和狗窝保持了一定距离,仔细观察下来,确定狗没什么问题,估计是生产前感到焦虑和不安,它看上去很不舒服,还一阵阵地宫缩,确实容易吓到一些养狗新手。
  “它怎么样了?”
  身后再次响起沈栀的声音。
  何似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沈栀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外套穿得整齐,每颗扣子都扣上了,但里面仍是之前那套睡衣,露出领口和一截裤腿,看着有些奇怪。
  难怪刚才沈栀没有动静,原来是去穿衣服了。
  何似没有多想,回道:“目前看来还好,它快生了,情绪上有所波动是正常的。”
  沈栀闻言,拧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一些,他上前摸了摸狗的脑袋,说道:“你来之前,它一直在家里乱窜,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都是正常现象。”何似说,“狗生产前一般会找地方藏身,还会有刨地的动作。”
  狗的脑袋在沈栀手里拱来拱去,呜呜叫着撒娇,沈栀不得不弯下腰。
  何似本来蹲在狗窝中间,见状往旁让开一些,可能是他们老板不久前洗过澡,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沐浴露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他们老板的侧脸。
  老板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在轮廓上镀了一层暖色的原因,和之前比起来,老板的眉眼变得温和不少。
  何似看得略有失神。
  直到对方似有所感地看过来,他骤然回神,挪开目光,同时起身摸了摸鼻子。
  “老板,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下午他给沈栀发了一个清单,让沈栀提前买好东西。
  沈栀站直身体,走到狗窝一旁,那里放着一个三层的推车,里面装满东西,显然都是临时买的,连包装都没拆。
  沈栀问何似:“这些够吗?”
  何似过去检查了下:“够了。”
  两人一起把东西的包装拆完,分类放回推车上,狗窝里的狗换了个姿势躺着,依然吐着舌头,视线追随沈栀。
  何似试着摸了摸狗的脑袋,狗不排斥他,但也没像对待沈栀那般热情和依赖。
  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就见沈栀拿了一张凳子过来。
  “坐。”沈栀说。
  何似接过凳子,又想到什么,往沈栀身后一看,问道:“老板,你不坐吗?”
  沈栀双手揣兜,将外套往中间拢了拢,他语气平淡地说:“我不想坐。”
  何似哦了一声,坐到凳子上。
  沈栀在他面前站着。
  两人都没说话,不约而同地看向狗窝里的狗,气氛一时安静得只剩狗的喘气声。
  这么干坐着有些尴尬,何似想玩手机,可想到自己在老板家里,老板还在旁边站着,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许久,他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老板,给狗取名字了吗?”
  “没有。”沈栀说。
  何似心下了然,估计老板后面还要把狗送出去,想想也是,老板日理万机,哪儿来的时间养狗。
  刚想完,沈栀就说:“你不说我还忘了,要给它取个名字。”
  何似:“……”
  沈栀陷入思考。
  何似无语地说:“那这几天你都是怎么唤它的?”
  沈栀对着狗嘬嘬两声。
  狗窝里的狗听见声音,立马摇着尾巴爬起来,想往沈栀脚边蹭,却被沈栀按住脑袋。
  沈栀捏了捏它的耳朵:“真乖。”
  何似:“……”
  果然老板哪怕当了老板,也躲不掉他们中国人的传统取名方式,狗叫嘬嘬,猫叫咪咪。
  沈栀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何似反问:“你想取个怎样的名字?”
  “都行。”沈栀没所谓的样子,“只要顺口。”
  何似开始头脑风暴,然而他和他爸妈一样取名无能,他自己的名字都没什么含义,以前养的狗也随便叫的小白,绞尽脑汁后,他说:“元旦?”
  老板是在元旦那天捡的狗。
  沈栀喊狗:“元旦。”
  狗没反应。
  沈栀摇了摇头:“不行。”
  “……”
  何似心想狗都不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有反应,但对方是他们老板,他不好说。
  想了想又说:“一月?”
  正好现在是新年的一月份。
  沈栀继续喊狗:“一月。”
  狗还是没反应。
  沈栀看向何似。
  何似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就叫嘬嘬吧。”
  沈栀嘬嘬两声,狗的眼睛都亮了,冲着沈栀直摇尾巴。
  沈栀满意点头:“以后叫嘬嘬了。”
  “……”何似抹了把脸。
  唉,这名字取的……
  比他爸妈给他取名时还随便。
  守到凌晨三点多,嘬嘬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何似困得直打哈欠,还好明天周六,不用上班,可以回去补觉。
  中途沈栀去了好几趟卫生间,最后一次回来,见何似打着哈欠,便对他说:“我来守着,你去客房休息,有情况时喊你。”
  何似实在困得不行,没有拒绝。
  不过他没去客房,直接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躺下就感觉背后抵着什么东西,他早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毛衣,因此触感特别明显,伸手往背后一摸,摸到了几张纸。
  何似抽出一看,还是带着图像的纸。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他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当即就要把纸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可他认字,也经历过网络的冲刷,目光只是往上一扫,就意识到了自己手里拿着什么。
  他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下面的文字映入他的余光。
  [早孕八周左右。]
  何似猛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觉手上的纸格外烫手,他没来得及多想,身体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
  动作间,余光再次瞥见上面的信息。
  [姓名:沈栀]
  [性别:男]
  [年龄:32]
  后面的内容没看到,因为他直接将纸翻了个面,一巴掌拍到茶几上。
  声音吸引了那边沈栀的注意。
  他走后,沈栀便坐到了他坐的那张凳子上,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后,沈栀回头:“不是让你去客房睡吗?”
  “啊?哦,好。”何似点了点头,没敢朝沈栀那边看,逃也似的跑进了客房。
  关上门,他靠在门板上平复呼吸,却依然心脏狂跳,大脑乱得仿佛被一根棍子狠狠搅过一通。
  他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震惊。
  那就是b超单吧?
  还怀孕两个月了。
  为什么上面写了他们老板的名字?按理说应该写老板女朋友的名字,尽管他也不知道老板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可无论如何,绝对不是写他们老板的名字。
  何似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他并未有意去看,只是余光不小心扫到,如此一来,看错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然而想是这么想,却无法彻底说服自己,他脱了鞋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心情还是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他和老板上床的那个晚上,一会儿想到老板变胖的身形,一会儿想到刚才看错的单子。
  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呼之欲出,又被他用力按了下去。
  太魔幻了。
  他心想。
  不知道眯了多久,何似被沈栀喊醒,他坐起来缓了一会儿,然后跟着沈栀来到客厅。
  路过沙发时忍不住朝茶几上看了一眼。
  那几张b超单不在了。
  何似回头看向沈栀走在前面的背影。
  室内开了空调,暖气很足,他单穿一件毛衣都觉得有一点热,可沈栀穿了一件在外面才穿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来到狗窝前,嘬嘬趴在里面,下面的毯子被浸得有些湿润,何似探头进去,看到了像气泡一样的东西。
  “在生了。”他对沈栀说。
  沈栀站在狗窝一旁,表情难得显出一丝紧张。
  何似去卫生间把手洗了几遍,回来戴上手套,等了一阵子,见第一只小狗露出半个身体,便帮忙把小狗拨出来。
  等第一只小狗出来,他快速撕开小狗身上的胞衣,找到脐带。
  “剪刀。”他对沈栀伸手。
  沈栀立即递来一把剪刀:“已经消过毒了。”
  何似把脐带剪断,开始用湿纸巾清理小狗口腔和鼻子里的粘液,再用干毛巾擦掉小狗身上的血迹。
  这期间,沈栀一直在旁看着,一声不吭。
  何似忙着给嘬嘬接生,没工夫想其他事,他把清理干净的小狗放到铺了毛巾的盆子里,再将盆子放到嘬嘬的狗窝外面,嘬嘬抬头就能看到盆子里的小狗。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嘬嘬一共生了四只小狗,何似把四只小狗全部放回狗窝里,又开始给嘬嘬补充营养和水分。
  也是嘬嘬好运,跟了他们老板,以前他家小白生产,生就生了,顶多喝点水恢复体力,什么吃的都没有。
  何似忙到早上,累得腰酸背痛,抬头一看,外面的天都亮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晨曦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正好落在他和沈栀的身上。
  何似眯了眯眼,看向沈栀。
  和晚上的灯光比起来,阳光更加耀眼,铺在他们老板身上,犹如漫上一层圣光。
  沈栀弯腰守在狗窝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狗窝里的嘬嘬舔着刚出生的四只小狗,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来有多高兴或者激动,眼里有着何似看不懂的其他情绪。
  沈栀看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
  何似打破沉默:“老板,你也守了一夜,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沈栀慢慢回神,转头和何似对视。
  何似这才发现,沈栀的眉心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板?”
  “嗯。”沈栀应了一声,“等会儿就休息。”
  说完重新看向嘬嘬。
  沈栀伸手想摸嘬嘬的脑袋,但想到嘬嘬刚生产完,又收回了手,他蹲到狗窝前,对嘬嘬说:“嘬嘬,你当妈妈了。”
  何似起身站到沈栀身旁,视线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又不受控地往对方肚子上看。
  可惜沈栀蹲着,看不出什么。
  时间走到上午九点半,何似在沈栀家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又叮嘱完照顾嘬嘬和小狗的一堆事项,便准备离开了。
  他对沈栀说:“我周末两天的下午要给邻居家的孩子补习,其他时间都空着,嘬嘬和小狗有什么事的话,你随时找我。”
  沈栀把他送到门口,真心诚意地道谢:“真的谢谢你了。”
  何似摆了下手:“没事。”
  转身时,他又看了一眼沈栀的肚子。
  有大衣遮挡,依然看不出什么。
  熬了一宿,何似上地铁找到座位沉沉睡了一觉,回家洗了个澡,躺上床后便没那么困了,他本想再眯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脑子里的画面晃来晃去都是那几张b超单。
  早孕八周左右……
  沈栀……
  难道老板的女朋友也叫沈栀?
  可就算巧合到了这种程度,老板的女朋友不能也是个32岁的男人吧。
  何似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
  b超单上的信息是孕妇本人的信息吗?
  *
  沈栀给嘬嘬喂食时又呕了一阵,新开的湿粮有着一股腥味,让他闻着就犯恶心。
  忍着不适收拾完嘬嘬吃过的碗,又观察了一会儿小狗的情况,他才洗了手回到卧室。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沈栀拿过手机一看,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沈先生。”打电话的人是他认识的李医生,“我是康泰医院的医生,上次给你说的手术的事有眉目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我们给你说一下手术的方案和细节。”
  沈栀愣了一下:“手术吗?”
  “对。”李医生以为沈栀有所顾虑,便安慰道,“风险是有,但我们已经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要拿掉孩子,手术肯定得做。”
  沈栀一时没有说话,他将手抚上肚子。
  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他能清楚感受到肚子凸起的弧度。
  说来也是神奇。
  明明不久前他的肚子还是一马平川,好像只过去了几天,弧度就出来了。
  有时候他甚至难以想象,他肚子里有个生命正在孕育。
  “李医生……”沈栀迟疑地开口,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很快,仿佛拨开云雾一般,他做好了决定,“如果把孩子生下来呢?”
  “嗯?”李医生没反应过来。
  沈栀说:“把孩子生下来的话,风险大吗?”


第23章 我改变主意了
  李医生沉默许久,郑重其事地说:“沈先生,生与不生这个问题你要考虑好,要是以后孩子月份大了,你再反悔,我们医生也没办法再将孩子拿掉。”
  “我知道。”沈栀说,“我改变主意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李医生惊讶地吸了口气:“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这么重要的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李医生说,“你抽空来医院一趟吧,我们见面讨论。”
  挂断电话,沈栀起身走进卫生间。
  他把卫生间里的灯光开到最大,站到镜子前,从上往下一颗颗地解开睡衣的扣子。
  解完最后一颗,微凸的肚子从睡衣间露了出来。
  以前的肌肉痕迹完全消失不见,整片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像是一点点地往里充了气。
  沈栀拿手机搜了下网上三个月的孕肚,有人的肚子仍旧一马平川,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但也有人的肚子比他的肚子还要明显,初步有了半圆的形状。
  看来肚子大小也视个人情况而定。
  他抬手抚上肚子。
  现在已经决定留下孩子,他的心境产生变化,当五指缓慢碰到肚皮时,心跳竟也跟着加快。
  此时此刻,他肚子里有个孩子。
  他要做爸爸了。
  沈栀这么想着,抬头看到镜中自己呆愣的表情,慢慢的,他收住表情,平静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也许这就是天意。
  在他想要一个家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到他身边,让他连相亲都省了,直接安心养胎。
  *
  第二天下午,盛骏怀着复杂心情来到沈栀家里。
  沈栀家的门是密码锁,他录了指纹,可以随时开锁,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蹲在客厅的地板上分装狗粮。
  盛骏一愣,将男人打量一遍,惊讶地说:“毕助理?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年轻了啊!”
  男人沉默片刻,尴尬开口:“我不是毕哥。”
  “哦?”
  “我姓马,也是沈总的助理,你就叫我小马就好。”
  “哦。”
  盛骏心道难怪变化这么大,他还以为毕助理去韩国整过容,连颜值都提高了。
  不过他哥也真是的,身边的助理一个个无论男女都穿清一色的职业套装,连发型也差不多,害他老是认错。
  “马助理,我哥呢?”盛骏问。
  “在卧室里。”马助理说。
  盛骏道了声谢,抬脚就朝卧室走。
  然而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唰地一下转过半边身体。
  马助理这会儿又埋下脑袋,专注地分装包装袋里的狗粮,并用不同的保鲜盒装好。
  他心无旁骛,连盛骏走到自己面前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抱起几个保鲜盒要站起来,才冷不丁瞥见盛骏那张几乎要贴上来的脸。
  盛骏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面无表情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马助理:“……”
  他吓得手上一抖,险些要把保鲜盒抖掉,还好盛骏眼疾手快,迅速站直身体,并伸手按在了最上面的保鲜盒盖子上。
  啪的一声。
  仿佛拍在马助理的肩膀上,他的身体都跟着哆嗦了下。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对方刚才那副模样太过凶悍,眼神犀利得好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再说对方人高马大,光是气场就很唬人。
  “马助理。”盛骏沉声喊道。
  马助理的脸都白了:“怎、怎么?”
  “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
  “你说。”
  “你有女朋友吗?”
  马助理愣住:“啊?”
  盛骏声严色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马助理立即摇头:“没有啊。”
  “男朋友呢?”
  “……”马助理有被吓到,几乎把头摇成拨浪鼓,“你别开玩笑,我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那你三个月内有没有和谁上……”盛骏顺嘴的话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说这话不合适,于是赶紧闭上了嘴,他往旁呸了一声,又说,“没什么。”
  说完,拿开了放在保鲜盒盖子上的手。
  马助理一脸蒙。
  盛骏后退两步,上上下下地将马助理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思考,思考完,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马助理:“……”
  盛骏敲响卧室门时,沈栀正好换上衣服,他特意挑了一件宽松的深色羽绒服,虽然穿上略显臃肿,但是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打开门后,上一秒和盛骏打上照面,下一秒,盛骏的目光就往他肚子上瞟。
  沈栀轻咳一声。
  盛骏以闪电般的速度收回目光,讪讪一笑,随即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哥。
  沈栀问:“你开车来的吗?”
  “对。”盛骏忙道,“哥,你放心,我今天出来找你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爸妈都不知道我的行踪,这件事只要你自己不说,那我永远不会开口,我会把它一起带进棺材里!”
  说得激动,举手就要发誓。
  沈栀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拍开他那只挡路的手:“走了,我和你们医院约了时间。”
  盛骏连忙跟上沈栀的脚步:“哥,你等等我。”
  马助理还在外面忙碌,沈栀临时叫他过来帮忙,家里的嘬嘬和小狗都要有人看着,嘬嘬和小狗的口粮也要提前备好。
  沈栀过去看了嘬嘬,嘬嘬的精神状态不错。
  就是马助理有点郁闷。
  “沈总,你家狗喊了都没反应。”马助理小心翼翼地抱怨。
  沈栀问:“你喊对了吗?”
  “喊对了,嘬嘬嘛。”马助理弯腰对在狗窝里喂奶的嘬嘬勾了勾手指头,字正腔圆地喊,“嘬嘬~嘬嘬~”
  沈栀听了一会儿,纠正他:“小马,你喊错了。”
  马助理疑惑道:“不叫嘬嘬?”
  “是叫嘬嘬,但嘬嘬不是你那样喊的。”沈栀慢慢蹲到狗窝前,快速从嘴里挤出两个音调,“嘬嘬。”
  嘬嘬吐着舌头,兴奋地来蹭沈栀屈起的膝盖。
  沈栀回头看向马助理:“是这个嘬嘬。”
  马助理:“……”
  这叫名字吗!
  啊?
  谁来告诉他这能当做名字吗!
  马助理内心一同咆哮,表面上却窝窝囊囊,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拍了拍巴掌说:“原来是这样喊的啊,还是沈总高明,这样的话,只有知道的人才能把嘬嘬喊走。”
  尽管他也不知道喊走一条狗做什么。
  后面的盛骏笑得都快在地上打滚了。
  下午两点,沈栀和盛骏驱车来到康泰医院。
  盛骏是康泰医院的股东,但只拿钱入股,平时几乎不在医院露面,因此医院里认识他的人不多。
  在前台登记过名字后,护士领着他俩去了上次那个女医生的办公室,李医生提前收到消息,也在女医生的办公室里等着。
  瞧见盛骏跟在沈栀后面进了办公室,李医生多看了几眼才把盛骏认出来。
  “你是盛先生?”
  “是我。”盛骏看了一下李医生胸前的工作牌,笑盈盈地伸手和对方握了握,“李医生好记性啊。”
  李医生谦虚道:“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盛先生不常过来,刚才差点没把你认出来。”
  盛骏说:“李医生你这话说的,谁也不想常来医院吧。”
  李医生哈哈直笑。
  坐在办公桌后的女医生投给李医生一个疑惑目光,李医生弯腰在她耳边蛐蛐几句,女医生顿时起身向盛骏伸手:“原来是我们盛老板啊,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两人握过手后,女医生看向沈栀。
  李医生适时介绍道:“沈先生是盛先生的朋友,也是最早在我们康泰登记的几人之一。”
  简而言之就是有裙带关系的人。
  女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在沈栀和盛骏之间转了一圈,她没多问,让两人坐下后,直接说起了沈栀的事。
  “沈先生,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女医生再次确认。
  “我想好了。”沈栀说。
  盛骏坐在沈栀旁边的凳子上,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往两边敞着,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表现得比沈栀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医生。”盛骏抢先问道,“真的没有风险吗?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比如说身体虚弱、容易受凉什么的。”
  女医生话被打断,只好先回答盛骏的问题:“后遗症肯定有的,这种情况生与不生都有风险和后遗症,但好好养着的话,还是能把身体养起来,至于你说的身体虚弱和容易受凉,也都是看后期保养的,只要我们不在手术台上出问题就行。”
  说完,又对沈栀说。
  “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重新建一个档,以后定期过来检查……”
  话没说完,又被盛骏急吼吼地打断。
  “医生,孩子都三个月大了,不能拖啊!”
  女医生有些烦了,忍着不耐回道:“才三个月,早得很。”
  “哪里早了?”盛骏噌地起身,“再定期检查下去,等孩子长到七八个月大,那不是可以等着生下来了?还打什么打?”
  语毕,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女医生和李医生瞠目结舌地望着盛骏。
  半晌,女医生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的沈栀,又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盛骏,脸上燃起一股怒火:“你想让他把孩子打掉?”
  盛骏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是,我……”
  女医生气道:“虽然你是孩子的另一个爸,但是孩子没在你的肚子里,要不要打掉孩子,你都不和沈先生商量吗?”
  盛骏:“……”
  这下换他目瞪口呆。
  他的脑袋仿佛被寺庙里撞钟的撞木狠狠撞了一下,耳边全是嗡的回音。
  他在哪儿?
  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就成孩子他爸了?
  “张医生。”沈栀终于反应过来,指了下盛骏说,“他是我表弟,陪我来的,之前我想打掉孩子,忘记跟他说我改变主意了。”
  女医生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怒秒变尴尬,她连忙坐了回去,对盛骏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只有盛骏保持着诧异的表情,扭头看向沈栀,不可思议地问:“哥,你要把孩子生下来?!”
  直到离开医院,盛骏都没从震惊中回神。
  把沈栀送回住宅楼下,他跟着下楼,犹犹豫豫地问:“哥,那个孩子他爸或者孩子他妈到底是谁?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乱说。”
  沈栀回头。
  盛骏双手合十,一脸恳求的样子。
  沈栀说了一句:“你不认识。”
  “那你说说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沈栀安静两秒,回答:“男的。”
  目送沈栀走进住宅楼,盛骏赶紧钻回车里,他没急着点车子的火,先是点了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整理思绪。
  他的确希望他哥早点结婚,前提是他哥遇到一个良人,和他哥一起结婚生子,照顾他哥,温暖他哥。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他哥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都三个月了,那个男人连影儿都没看见,不知道是他哥没告诉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不想负责,不管出于哪种原因,那个男人都在他这里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
  一想到他哥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半是那个男人的,他哥还要辛辛苦苦生下那个孩子,盛骏就有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啊啊啊!
  气死他了!
  才教训了一个徐麟,怎么又来一个人渣!
  盛骏脸色阴沉,把烟叼在嘴里,眯起眼睛打开手机备忘录,凭着记忆嗒嗒嗒地打下一串名字。
  徐麟(划掉)
  马助理/暂不知全名(概率不大)
  毕助理/暂不知全名(待查)
  ……
  何似一觉睡醒,逼着自己暂时忘掉那件魔幻的事,终于感觉轻松不少。
  连着两天,沈栀都没联系他,倒是一个大学同学在周末下午给他打来电话。


第24章 是他的
  那个同学和何似关系不错,大一的时候就交了女朋友,一直稳定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婚事。
  这次过来何似家附近的植物园,便是跟着摄影工作室的人来拍婚纱照。
  给何似打电话时,婚纱照刚好拍完,对方让何似过去一起吃顿晚饭。
  何似没能推掉,只能穿起衣服出门。
  植物园离他家只有两个地铁站的距离,打车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同学早就找好餐厅,和几个人围坐在餐桌前一边等他一边聊天。
  何似进去打了招呼,扫眼一看,都是熟人。
  估计摄影工作室的人先离开了,在场都是他们同学,三女两男,相互关系不错,应该都陪着一对新人拍完了婚纱照。
  班长自然也在其中。
  瞧见这个在哪儿都能插上一脚的老好人的身影,何似并不意外。
  等他拉开椅子坐下,同学招手让服务生开始上菜。
  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就是何似和林东朝在班长的调解下表面上冰释前嫌的那一晚,好久没见,大家都很高兴,各自说着自己的近况。
  何似闷头吃菜,没有吭声,还是被同学喊了一声,才如梦初醒一般。
  “何似,你今天怎么了?”同学关心地问,“你生病啦?”
  何似连忙摇头:“没有。”
  同学说:“我看你老是心不在焉。”
  几句话吸引了饭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交谈声停下,纷纷扭头看向何似。
  何似扯起嘴角,随口解释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听说你那个工作很忙啊,还经常加班。”一个女同学对何似说,“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仗着年轻就乱折腾,这年头二十多岁带一生病的人多得去了。”
  何似点了点头。
  话题很快从他身上挪开,跳回了今天拍婚纱照的一对新人身上,他们脸上的妆还没卸,头发上也抹了一堆发胶,正在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挑选摄影工作室的经验。
  说到一半,冷不丁听见哕的一声。
  新人中的女方脸色骤然一白,趴到桌上开始干呕。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立即起身要围过去,却被那个同学制止。
  “她没事,等会儿就好了。”同学抚着自己未婚妻的背,又低头在女方耳边说了几句。
  女方轻轻点头。
  同学一边扶起女方一边对大家说:“你们慢慢吃,菜不够的话就加,我带倩倩去外面透透气。”
  目送两人走出餐厅,剩下几人都是一头雾水,只有何似眉头紧皱,表情复杂,望着出去两人的背影,半天没有回神。
  剩下几人都歇了吃饭的心思,或站或坐,让服务生拿来扫帚和拖把打扫完地板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刚才的事。
  “她吐得好凶啊,别是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肠胃炎?我上次得了肠胃炎就是上吐下泻。”
  “有可能……”
  何似在旁听着,心说不可能,同学的未婚妻不是得了什么肠胃炎,而是怀孕了。
  因为……
  他的思绪突然卡了壳。
  他下意识地要往那个人身上想,可理智又在拼命阻止他往那个人身上想。
  他抿了抿唇,正要打住自己的念头,肩膀就被旁人拍了一下。
  转头看去,班长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卫生间,班长摸出半盒烟,抖出一根,递向何似:“来一根?”
  何似垂眼看着露出来的烟头,有些犹豫。
  “嗐,没事。”班长说,“这里又不是你们公司,也不在以前班上,你抽根烟没什么。”
  何似低声说了谢谢,伸手拿了一根烟。
  他会抽烟,甚至高中有段时间患上了极大的烟瘾,到了大学开始戒烟,虽然没有完全戒掉,但是早就不在人前抽了。
  班长是班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抽烟的人,并非他特意告诉班长,而是班长曾无意间撞到他在学校操场边上抽烟。
  两人先后点上火,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一时变得沉默。
  过了将近半分钟,班长先按捺不住,吐出一口烟雾,开口问道:“今天心情不好吗?”
  何似回答:“还行。”
  “他们都说你心不在焉,我倒觉得你是闷闷不乐。”班长说,“工作上有困难?”
  “没有。”
  “那就是感情上了?”
  何似扭头瞥向班长。
  班长顿时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问了。”
  说完,又酝酿片刻,才进入正题。
  “赵娇出月子中心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吧?你和林东朝吵架就吵架,把我架出去干什么?我私下跟你说的那些事,你全抖到林东朝面前了,你知不知道林东朝后来把我骂得跟孙子似的。”
  原来是秋后算账来了。
  “不好意思啊,班长。”何似抱歉地说,“我这人就是性格急、嘴巴快,和林东朝一吵架就上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这歉是道得快,却有种不怎么真心实意的感觉。
  原本班长准备了一肚子苦水,打算等何似一解释,他就稀里哗啦往外倒,结果何似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班长心里有些憋闷,但没处发泄,用力抽了两口烟后,他把烟屁股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林东朝那些私事,你别随便往外说,他去相亲也是迫不得已,他妈知道他喜欢赵娇后,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没法撇下他妈不管。”班长叹气,“赵娇也是,明知道林东朝身不由己,还和林东朝闹脾气,连林东朝的电话都不接,要是她早接受林东朝,哪儿有这么多事。”
  何似说:“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他人都恨不得躲远点,也就你天天闲得无聊,正事不做,在他俩中间瞎搅和。”
  其实何似还想说林东朝就是惯着赵娇,哪天林东朝真不理赵娇了,赵娇肯定立马老实。
  但他没说。
  这种话不好多说,要是被班长转达给林东朝,又被林东朝听进去了,那他不是也成了瞎出主意的那个人。
  见班长还要说话,何似抬手制止。
  “行了,都说多少遍了,以后他们的事别跟我说,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听。”何似把摁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出卫生间。
  外头,同学和他的未婚妻已经回来了,女方坐在椅子上休息,同学站她身后,轻轻替她揉着肩膀。
  其他人则围成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场面十分热闹。
  何似刚走近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我靠,都八周了!”
  “你们真是动作快啊,婚礼都还没办,孩子就有了,等下个月办完婚礼,正好等着迎接新生命。”
  “话说回来,老付是我们班上第二个有孩子的吧?赵娇是第一个,她的儿子也就几个月大,怕是从毕业起,大家就要陆陆续续当父母喽。”
  “赵娇的儿子不提也罢……”
  几个人说得兴起,丝毫没留意到何似的靠近,等何似挤入他们当中,一声不吭地拿走女同学手里的单子,几个人才反应过来。
  还想调侃何似,但见何似神情怪异,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后,都忍着没说话。
  何似捏着b超单,视线直接扫向最上面的两栏个人信息。
  [姓名:吴倩]
  [性别:女]
  [年龄:22]
  ……
  同学未婚妻的名字就叫吴倩,性别、年龄以及下面的信息都对得上,也就是说,b超单上面的的确确填的是孕妇本人的信息。
  何似脑内一空。
  有那么几秒,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飘出了云端,没了重力的压制,有些东西再也藏不住,张牙舞爪地从他心底爬出来。
  他身体僵硬,表情呆滞,直到b超单被同学抽走。
  同学把b超单折好放进未婚妻的包里,笑着打圆场道:“才两周多,本来想过三个月再告诉大家,但今天瞒不住了,你们可要替我保密。”
  其他人纷纷应好。
  何似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b超单的包上,哪怕知道不太可能,也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单子上面的信息只会写孕检本人的信息吗?”
  同学和女方都愣了一下。
  同学不解地说:“什么意思?上面还能写其他人的信息?”
  何似说:“比如陪同的人的信息……”
  “怎么可能!”女方好笑地说,“你见过病例上写病人家属信息的吗?当然谁是病人写谁的信息,家属的信息可以写在联系人那一栏上。”
  就差直接说何似这话问得真不带脑子了。
  “……”
  何似再也说不出话了。
  晚上回到家里,洗过澡的何似靠在床上继续拿着手机搜索——
  男人能怀孕吗?
  男人怀孕有什么症状?
  怎样才能确定一个男人有没有怀孕?
  搜到晚上十二点,乱七八糟的信息看得何似头晕眼花,他把手机一扔,呈大字形地躺到床上。
  老板那张b超单上也是写的八周。
  两个月。
  但他和老板上床是在三个月前,时间对不上。
  不过上床时间和怀孕时间不一定能同步吧?
  对了!
  何似从床上坐起来,他突然想起同学今晚拿出的b超单上面写的时间不是这两天,好像是半个月前。
  所以老板的b超可能也不是这两天做的。
  如果那张b超单上的时间是一个月前,那么老板怀孕三个月左右,老板肚子里的孩子就极有可能……
  是他的。
  这三个字震得何似头皮发麻。
  他呆坐许久,摸到床上的手机,点进他和沈栀的微信对话框。
  内容停在周五中午,他给沈栀发了一个给狗接生要准备的东西清单。
  何似压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努力平复心情,他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最后只打出一个“老板”发出去。
  两个字看着十分单调。
  何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何似:嘬嘬和小狗的情况怎么样?]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没等到回复,他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何似准时被闹钟吵醒,大脑清醒的下一秒,他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微信里已有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经理发来的消息和工作群的消息,何似往下滑了一会儿,找到被屏蔽了的各种消息顶到下面的对话框。
  最后的内容仍是他昨晚发的两条消息。
  都过了一宿,沈栀还没回复。
  想到以前沈栀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仿佛住在微信里一样,何似竟有些不习惯。
  但转念想到沈栀可能怀孕了,不管是孕妇还是孕夫都不能过度劳累甚至日夜颠倒地工作,也就稍稍安下心来。
  临近年关,雪越来越大,不及时清扫的话,眨眼就能把街道淹没,何似顶着一身寒气来到公司,办公室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
  秦华埋在自己的工位上嗦羊肉粉,余光瞥见何似的身影,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转正后就越来越迟了啊。”
  何似没搭理他,坐到自个儿位置上,放下羊肉粉,和秦华一起嗦起粉来。
  想也知道对面的秦华在一边嗦粉一边玩手机,但不知道看到什么,冷不丁地嘿嘿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突兀的笑声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秦华!”有人拍着桌面,不满地说,“别笑了,我还以为公司闹鬼了。”
  另外一人调侃:“我们秦哥现在谈上恋爱了,人也变活泼了,都是爱情的滋润啊!”
  “对了。”有人问,“秦华,你上次不是说和人家约了周末吃饭吗?吃上饭没?”
  秦华知道这些人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只是想看自己笑话,他哼笑一声,扯着嗓子说:“周六就见面了,顺利的话,我过年前能脱单。”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嘘声。
  秦华连羊肉粉都不嗦了,继续叭叭起来:“我跟你们说,不是我吹牛,人家女的那叫一个优秀,去隔壁国家留了学回来,长得漂亮不说,去年刚回国,家里就给买了大g。”
  何似没听下去,提起剩下的汤去了卫生间,扔完垃圾回来,正好碰到经理出去。
  “秦华真的是,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他也不想想开大g的美女能看上他不。”经理吐槽完,又对何似说,“你让阿姨提前打扫b会议室,空了两天,里面灰尘很多,以后每周一早上增加一个会议,在小组会议之后,等会儿我把时间变动发群里,你留意一下,有老板和嘉益其他人加入,上点心啊。”
  何似愣道:“老板要来?”
  经理说:“以后老板会经常来。”
  “以前老板不是不怎么过来吗?”
  “新的一年,肯定有新的工作安排,以前老板把重心放嘉益上,现在我们万豪的春天要来了!”经理握紧拳头,情绪激动,神采飞扬,“不说了,我的斗志催着我去工作了,休息一秒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何似:“……”
  他和这种主动版卷王没什么好聊的。
  找清洁工说完打扫会议室的事,何似回到座位上,就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锁屏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
  点进去看,都是沈栀发来的。
  [过犹不及:嘬嘬很好]
  [过犹不及:但我对养小狗没有经验,养得很吃力]
  何似啪啪打字。
  [何似:老板,你具体说说]
  [过犹不及:打字说不清楚]
  [过犹不及:等下见面说]
  何似:“?”


第25章 你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到半个小时,办公室里突然响起经理诧异的说话声:“老板,你这么早就来啦?”
  话音未落,各个工位上的人齐刷刷地抬头。
  何似也抬头看去,只见办公区门口站着一抹深灰色的身影,正在往里张望,经理端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快步朝着那个人走去。
  “老板。”经理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表情中有着几分肉眼可见的紧张,“我们不是十点才开会吗?”
  沈栀单手推着玻璃门,对经理说:“你忙你的,我找个人。”
  “找人?”经理问,“找谁?”
  “何似坐哪儿?”
  经理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把咖啡杯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指向办公室的一角。
  “那头,绿植挡住了视线,你走过去就能看到。”
  “好。”
  沈栀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之前还有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细碎的交谈声,现在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只有沈栀的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响。
  所有人的脑袋就跟向日葵似的随着沈栀的身影打转,直到沈栀停在何似的办公桌前。
  何似坐在椅子上,偏过脑袋,还保持着双手搭在键盘上的动作,他有些怔愣地望着沈栀。
  对面的秦华安静如鸡,上次因为蛐蛐自家老板和何似冷战到现在,这会儿自家老板站在跟前,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何似。”沈栀喊。
  何似蓦地回神,连忙起身:“老板。”
  “你开会前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周围十几双眼睛盯着,沈栀没有多说,见何似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区。
  沈栀前脚一走,经理后脚便大步冲了过来,其他人碍于经理在场,不好围上来,但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何似,老板找你干什么?”经理直截了当地问。
  何似不知道沈栀介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捡了一条狗的事,但这是沈栀的私事,不方便从他口中说出。
  “不清楚。”何似说,“可能要问什么吧。”
  经理也没多想,只一本正经地叮嘱:“你在老板面前千万要谨言慎行啊,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得有个数。”
  后面的话说得小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何似点头:“我知道的。”
  他把目光放回电脑屏幕上,正要加速处理手上的工作,后背冷不丁地被经理拍了一下。
  “老板让你去他办公室,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何似说:“老板说开会前过去找他,我先把手上的事做完。”
  经理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老板的事就是最大的事,你手上的事再重要,能有老板重要吗?快去快去!”
  “……”
  何似扔下鼠标,赶紧去了。
  董事长办公室和何似他们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从电梯出来,分了左右两区,何似他们的办公室在右边,董事长办公室以及行政部和人事部的办公室都在左边。
  不过以前沈栀很少过来,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经常关着,形同虚设,万豪的工作都会先交给负责各个楼层的总经理处理,过滤并汇总之后再送到嘉益那边的总经办去。
  以前何似经常过来行政部拿东西,这边的办公室和员工不多,过道冷冷清清,鲜少和人撞上,但今天过来,过道上都是人以及许多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基本的办公用品外,还有一些柜子和盆栽。
  何似远远看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外站着几个人,走近一看,一共五个人,有四个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背后都写了“搬家公司”的字样,剩下那个穿着黑色正装的人是何似的老熟人。
  “毕助理。”何似喊了一声。
  毕助理还在和搬家公司的人交流,说得满头大汗,闻言转头,笑了一声:“小何,你怎么来了?”
  何似说:“我找老板。”
  “沈总啊?”毕助理指了一下办公室里面,“沈总在里面,你进去就是。”
  何似说了声谢谢,往里走去。
  这个办公室和嘉益那边的办公室布置差不多,分了里外两个办公室,里面是沈栀的小办公室,外面是助理们处理事务的大办公室。
  但这边的大办公室面积较小,也只设了两个工位。
  此时大办公室里比外头的过道还乱,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意堆放,两张桌子上更是堆满文件。
  何似走到里面,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不一会儿,沈栀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进来。”
  何似推门进去。
  沈栀的办公室面积也小了一圈,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沙发和茶几都是配套着准备,不管外面如何混乱,里面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板。”何似走到办公桌前。
  沈栀坐在办公桌后看电脑,点了两下鼠标,头也不抬地说:“坐。”
  何似拉过椅子坐下。
  不得不说,老板办公室里的配置就是好,连给其他人坐的椅子都比经理办公室的椅子更软更舒服。
  等了半分钟左右,沈栀松开鼠标,身体微往后靠。
  何似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沈栀的腹部。
  然而偌大的办公桌挡了大半视线,沈栀还在腿上搭了一条毯子,毯子盖到胸口下面,把何似想看的地方全部遮住。
  何似暗叹口气。
  沈栀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先问了何似的工作情况。
  何似都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沈栀将手臂搭在座椅扶手上,双手的十指相扣,轻轻放于腹部,他说:“你们经理是个不错的人,哪怕以后你不在万豪工作,你跟着你们经理,也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何似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跟着经理学的。”
  沈栀安静了下,这才说道:“嘬嘬没有足够的奶水,有条小狗一直饿肚子,我只能人工喂养,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喂的方式不对,小狗喝的很少,一管喂完,可能只喝了三分之一不到。”
  说着,沈栀露出一点愁容。
  何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和老板接触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真实的老板和表面上冷淡的样子不太一样,老板并非经常面无表情,实际上微表情很多,表露出来的情绪也不少,只是周围的人少有敢直勾勾盯着老板看的。
  这样的老板真是鲜活。
  “是不是你喂食的姿势不对?”何似说,“喂小狗的时候,尽量保持小狗的头部向上倾斜,就是模仿自然哺乳的姿态。”
  沈栀说:“我按照视频来的,应该不会错。”
  何似问:“喂的频率呢?”
  “我在家时,通常每两个多小时喂一次。”
  “夜里也在喂吧?”
  “在喂。”
  说到这里,何似突然注意到沈栀眼下有一层很浅的青色,明显是睡眠不足造成的,明亮的灯光照在沈栀脸上,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沈栀眉眼间也有一层淡淡的倦意,只是他轻轻拧着眉头,掩去了那些情绪。
  何似上次照顾小狗还是上初中的时候,过去太多年,竟让他忽略了照顾刚出生的小狗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别的不说,光是夜里每两三个小时喂一次食这点就能耗费一个人大半的精力。
  何况沈栀极有可能怀着孕。
  想到那张b超单以及上面“八周”的字样,何似顿觉如坐针毡。
  “老板,你白天不在的时候,小狗是谁在喂?”何似问。
  “我请了一个阿姨,让她白天上门帮我照顾小狗,我晚上回去再接着照顾。”沈栀说。
  何似建议道:“不然你让阿姨住家,夜里也帮忙喂食小狗?”
  沈栀不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何似慢慢打直了背,他识趣地没再吭声,但余光注意到沈栀搭在腹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半晌,沈栀开口:“我家里不方便留人。”
  何似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瞬间明白沈栀这么说的原因,他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晚上过去看看?”
  “好。”沈栀没怎么犹豫,“我今天会一直呆在万豪,你下班时过来找我。”
  回到办公室,经理没在,何似的屁股刚沾上椅子,八卦的同事们就围了上来。
  “老板说什么了?”
  “是不是喊你过去升职加薪?还是交代了什么新任务?”
  “居然跳过了杨经理把你喊过去,何似啊何似,你真是能耐了,你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何似:“……”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问了半天,可惜何似的嘴跟蚌壳似的,怎么都撬不开,看似每句话都回答了,却没一句答在点上。
  最后还是秦华一拍桌子:“问问问,还在问,问个没完没了的,你们上不上班了?”
  气氛骤然一静。
  一群人相互看了看,默不作声地散了。
  何似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秦华。
  透过隔板上绿植之间的缝隙,他看到秦华也在偷偷瞅着自己,两人对上目光,秦华的表情顿时变得别扭起来,忙不迭地挪开视线。
  下午下班,何似特意等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收好东西去董事长办公室。
  过道上依然放满东西,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但人都不在,这个点都下班了。
  大办公室的门虚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何似进去还没敲响沈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响起熟悉的干呕声。
  声音若隐若现、断断续续。
  何似敲门的手顿在半空,直到里面的声音完全消失,他的手才落到门上。
  “进来。”
  何似推开门,看到沈栀从办公桌后起来,对方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把搭在腿上的毯子随意放到办公桌上,过来关了办公室的灯。
  “走吧。”沈栀声音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呕得厉害的原因。
  何似想起沈栀一直穿着外套,连脖子上的围巾都没取下来,他上午过来时,办公室里也不怎么暖和。
  “老板,办公室里没开空调吗?”
  “坏了。”沈栀揉了揉鼻子,鼻尖被他揉得通红,他也不怎么在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毕助理叫人过来修了,今天还没修好,看明天能不能修好。”
  沈栀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没有司机,他直接开门坐到驾驶位上。
  一路上,沈栀似乎都不太舒服,趁着等绿灯时,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围巾,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太勒了。”沈栀说了一句。
  第二次来到沈栀家,里面还是老样子,只是客厅里多出大量嘬嘬和小狗的东西,部分东西没来得及拆,用塑料袋装着,随便堆在电视柜前。
  嘬嘬比刚生产完那晚活泼不少,听见开门声后摇着尾巴跑过来,在沈栀脚边打转。
  沈栀换上拖鞋,用脚轻轻将嘬嘬推到一旁,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新拖鞋扔到何似面前。
  “你的。”
  何似本想直接穿上,才踩进去一只脚,结果发现连在两只拖鞋中间的标签还没拆。
  来到客厅,沈栀已经带着嘬嘬蹲在狗窝前了。
  何似检查了下狗窝里的四只小狗,状态都还不错,虽然沈栀说喂食时出了很多状况,但是沈栀把它们养得很好。
  “那个阿姨呢?”何似问。
  “走了。”沈栀说,“我们回来前几分钟走的。”
  何似默了一瞬。
  他们老板确实警惕,要不是他无意间看到那张b超单,又有林林总总的细节加起来,他也不会怀疑到老板怀孕上面。
  何似简单示范了下给小狗喂食的动作,又盯着沈栀做了一遍,纠正完沈栀的动作后,他看到沈栀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室内开了空调,温度逐步上升,刚才他脱了外衣放到沙发上,但沈栀仍旧穿着大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老板。”何似从沈栀手里接过小狗,“你先去换衣服吧。”
  沈栀没有拒绝,去卫生间洗了手,又回了卧室。
  何似把小狗放回狗窝里,他蹲在狗窝前,嘬嘬过来嗅他的手,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手边拱来拱去。
  和元旦那晚瘦骨嶙峋的样子比起来,嘬嘬胖了一圈,好看多了。
  何似忍俊不禁,摸了摸嘬嘬的脑袋。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何似起身去拿沙发上的外套,摸出手机一看,居然是他们老板打来的——那次电话之后,他便给老板的手机号码打上了备注。
  “老板?”何似接起电话,同时快步走向卧室。
  “何似……”
  电话里,沈栀声音发虚。
  何似手上一抖,只觉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他赶紧跑过去,拧开卧室门,进去看到沈栀弓着背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手机。
  “老板!”何似几乎是滑步过去,半跪到沈栀面前,“老板,你怎么了?”
  沈栀脱了外套,身上穿着毛衣,毛衣不怎么宽松,可以一眼看出他腹部微凸的弧度,他表情极为难看,脸上布满冷汗,双手紧紧抓住何似的一条胳膊。
  “何似,我肚子疼。”


第26章 你回去吧
  何似用手背抹掉沈栀脑门上的汗,看了一眼对方的肚子,又飞快挪开视线,宛若被烫着一般。
  沈栀呼吸粗重,热气全部喷到何似脸上,何似反握住沈栀发抖的手,只觉自己的手也在跟着颤。
  “老板,你起来。”何似说,“我带你去医院。”
  沈栀被拉着站起来,指了下衣柜:“衣服。”
  何似心领神会,让沈栀站好,他快步过去,随便找了一件外套给沈栀穿上。
  “老板,能坚持吗?”
  沈栀的脸色几近惨白,汗水才被何似抹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密一层,他嘴角紧抿,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何似扶着沈栀走出卧室。
  然而沈栀肚子疼,步子慢,只走这么一小段路就用了快半分钟,何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个箭步往前,蹲到沈栀面前。
  “老板,上来,我背你出去。”
  沈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拒绝:“不了,我自己走。”
  “你走得太慢了。”何似说。
  沈栀还是没有同意,他不方便弯腰,只用穿着拖鞋的脚轻轻踹了何似一下,正好踹在何似的屁股上。
  “你起来。”
  何似回头,对上沈栀那张无奈多过生气的脸,余光瞥见对方用手护着的腹部,顿时反应过来——
  他怎么忘了这个!
  他立即起身,随即弯腰,没给沈栀反应的机会,一把将沈栀打横抱了起来。
  沈栀之前看着消瘦,可现在长胖一圈,又穿了一身厚衣服,重量着实不轻,还好何似力气大,平时也没少干体力活,保持好姿势后,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何、何似!”沈栀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搂住何似脖子。
  何似脚步不停:“老板,我这样抱你出去就快多了,你自己走出去,还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
  沈栀单手圈着何似的脖子,又震惊又抗拒又不知所措,一双眼睛睁得很圆,那张冷淡惯了的脸第一次浮现出如此多的表情。
  他仿佛连疼痛都忘了,另一只手揪着何似的衣服。
  “你放我下去,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何似问:“老板怕被人看到?”
  沈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个劲儿地重复:“何似,你别闹了,放我下去。”
  何似转弯来到沙发后,抬起一条腿抵住沈栀的屁股,迅速伸手,抓起了沈栀之前扔在沙发上的围巾。
  他把围巾盖到沈栀脸上。
  “这下可以了吧?”何似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外走,“就算别人看到你了,也看不到你的脸,就算看到你的脸了,外头天都黑了,也不一定能认出你。”
  “……”
  沈栀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是妥协了还是被何似这番行为无语住了。
  拿上车钥匙后,把门关好,何似抱着沈栀来到车库,把沈栀放到副驾驶位上,他帮对方系好安全带。
  揭开罩在沈栀脸上的围巾一看。
  沈栀又出了一脸汗。
  何似没再直接上手,而是用围巾简单擦了擦沈栀脸上的汗,直到被沈栀抬手挥开。
  沈栀将头偏向一旁,眉头皱起:“行了,这么脏的围巾还往我脸上抹。”
  何似闻言,赶紧收起围巾,裹起来扔到后座,他说:“老板,你自己的围巾,你还嫌弃。”
  沈栀说:“我又不是洗衣机,围巾戴我身上还能一直保持干净?”
  何似:“……”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老板新的一面解锁。
  何似不清楚附近医院的位置,还是沈栀让他去康泰医院,他才在导航上输入了康泰医院的名字。
  不久后,车来到医院。
  负责沈栀的女医生今晚不值班,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她临时驱车赶来,给沈栀做了一套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女医生只好把沈栀喊到办公室里详谈。
  沈栀的疼痛有所缓解,跟着女医生进了办公室,坐到椅子上,抬头就见女医生盯着自己身后。
  “他进来吗?”女医生用下巴示意了下。
  沈栀回头看去。
  只见何似站在门口,一副要进来不进来的样子。
  沈栀问:“你要进来吗?”
  何似一愣,反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沈栀点了下头。
  何似立马迈步上前,走进办公室后,顺手把门带上。
  女医生见状,也拉开椅子坐下,同时对何似说:“门后有凳子,你拿过来坐。”
  何似拿过凳子坐到沈栀身旁。
  女医生没怎么关注何似,经过上一次把他们盛老板认成沈栀男朋友的乌龙,她吸取了教训。
  她总共见过沈栀三次,每次陪沈栀来医院的人都会换上一批,估计这个帅哥又是沈栀的哪个朋友。
  “沈先生,我这么跟你说吧,男人怀孕和女人怀孕还是不一样的,男人的身体本就没有孕育生命的先天条件,如果在怀孕时注意不当,孩子流了都是小的,就怕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女医生的视线在沈栀眼下那片淡青上停了片刻,语气严肃,“我不是跟你说了孕期注意事项吗?孕期一定要注意饮食均衡,适量饮水,避免重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持充足睡眠,我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沈栀没有说话,难得因理亏而沉默,甚至垂眼不去正视女医生的眼睛。
  女医生问:“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沈栀嗯了一声。
  “人家怀孕都是多睡多休息,你怀孕却反过来,少睡少休息,你这样不是也给胎儿增加负担吗?”
  沈栀默了半晌,也没解释自己睡眠不足的原因,只说:“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
  女医生叹了口气,又问:“肚子还疼吗?”
  沈栀说:“有点。”
  女医生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她起身走到沈栀面前,蹲下身说:“方便掀一下外套吗?”
  沈栀穿的大衣没有扣子,只是被他裹得很紧,他把大衣往两边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
  微凸的弧度又显出来。
  女医生问:“具体哪里痛?”
  沈栀大概形容了下。
  女医生认真听完,又看了看沈栀的肚子,站起来说:“有时候腹部的疼痛有可能是姿势不当造成的,改变体位应该会有所帮助,平时不要久坐,也要进行适量运动,回去后热敷一下,把热水袋或者温热的毛巾放到疼痛的地方,但要避免过热。”
  女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疼痛已经缓解,接下来能做的只有观察,以及叮嘱沈栀多注意身体。
  她看沈栀的脸色依然有些难看,便让他稍等,出去找护士要热水袋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合上,一时间只剩下何似和沈栀两个人。
  何似从头到尾都没吱过一声,呆滞的目光落到沈栀的肚子上,感受到沈栀的视线后,他慢慢抬起眼皮,和沈栀对视。
  虽然早就怀疑甚至确定栀怀孕的事,但是亲耳听见女医生和沈栀像是拉家常一样地说出“怀孕”的字眼时,那种认知被冲垮的强烈震惊还是刺激得他太阳穴隐隐生疼。
  他抹了把脸,继续看着沈栀。
  许久,沈栀主动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何似看沈栀鼻尖都渗出了一层细汗,他扯了两张女医生办公桌上的纸,递给沈栀:“擦擦。”
  说着,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沈栀接过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何似的手背。
  何似触电一般,收回手揣进兜里,等沈栀擦完鼻尖的汗,他问:“是我的吗?”
  话是这么问,但他心里本就有答案。
  果不其然,沈栀说:“是你的。”
  “……”
  何似大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前疑神疑鬼,做梦都在想沈栀怀孕的事,现在这件事摊到明面上了,却有种脑子锈得无法思考的感觉。
  他们老板怀孕了。
  孩子是他的。
  然后呢?
  然后他也不知道了。
  “何似。”沈栀的声音扯回何似的思绪,“你介意吗?”
  何似愣道:“介意什么?”
  沈栀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样子,但眉头皱着,唇色也有些白,他偏头直勾勾地盯着何似,目光不闪不避。
  “你介意我生下你的孩子吗?”
  这话说得……
  他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听见这么一句话。
  “我倒是没什么。”何似挠了挠头,“反正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是去是留都看你的决定,就是男人生孩子会不会太危险了?”
  何似还是有点担心沈栀的安全。
  “孩子已经有了,打掉和生下都有风险,我考虑了很久才选择把它生下来。”沈栀将手搭上腹部,隔着厚实的衣服,仿佛感受到了里面有个生命正在成长,他的表情没变,可眉眼间似乎多了什么情绪,“既然它都来了,那我就接纳它。”
  何似怔怔望着沈栀的脸,不知道走了多久的神,身后突然响起开门声。
  他噌地起身,转头看到女医生拿着一个用毛巾裹好的热水袋进来。
  “沈先生。”女医生问,“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谢谢,但不用了。”沈栀说,“我过会儿就要回去。”
  女医生惊讶地问:“这么急?”
  “嗯。”沈栀言简意赅地解释,“家里有事。”
  女医生心想大晚上能有什么事比自个儿身体还重要,但沈栀明显不想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沈栀捧着热水袋坐了十来分钟,等团在腹部的不适感散得差不多了,便和何似一起离开了医院。
  两人前脚刚走,女医生的手机就后脚响了起来。
  女医生见是一串陌生数字,想也没想,直接挂断,她在办公室里换好衣服才出去,路过大厅,听见护士喊她。
  “张医生,你的电话。”
  女医生疑惑地走过去,发现电话是打在他们医院座机上的,她问护士:“谁找我?”
  护士小心翼翼地做了个口型:“盛老板。”
  女医生:“……”
  接过话筒,刚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盛骏焦急的说话声:“张医生,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急死我了,我哥去医院了?他怎么样?你让他等一下,我在路上,马上就到医院了。”
  女医生听盛骏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才找到机会说话:“盛老板,你别来了,沈先生都走了。”
  “走了?”盛骏破了音,“这么快?”
  女医生说:“沈先生腹部疼痛,我给他做过检查了,没有大碍,可能是生活习惯不当导致的疼痛,纠正过来就好。”
  盛骏忙道:“你怎么不给他开点药?”
  “孕夫能随便吃药吗?”
  “……对哦。”
  “不然我早给他扎上一针了。”女医生无语地说,想到对面的人是他们医院的老板之一,又放缓语气,“你放心吧,沈先生已经恢复过来了,有个帅哥陪他一起来的,不会有事。”
  对面沉寂两秒,猛然发出一道呼声:“谁陪他一起来的?!”
  女医生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说:“沈先生的朋友。”
  盛骏追问:“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女医生说:“我哪儿知道啊?盛老板,人家又不是我的病患,我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问名字吧。”
  “好吧。”盛骏不情不愿地说,“张医生,你把我的电话号码存一下,以后只要我哥去了医院,你就及时告诉我一声。”
  女医生:“……”
  盛骏没有多说,挂电话后,又给他哥打去一个电话,依然没人接听,他拿着手机沉思片刻,对前面的司机说:“不去医院了,去我哥那儿。”
  “好的。”司机应道。
  但转过一个弯后,盛骏又改变主意了。
  “算了算了,送我回去吧。”盛骏说。
  司机问:“不去沈先生家了?”
  “不去了。”盛骏抓了把头发,烦躁地往后一靠,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晚了过去,我哥肯定要说我,都怪那个护士等我哥快走了才给我打电话,以后得找几个机灵点的人盯着才行……”
  说着说着,慢慢没了声音。
  剩下的话只能在心里想。
  让他哥怀孕的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如果是他哥身边的人或者是他认识的人,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哥好好一个男人……
  唉。
  怎么就大肚子了!
  另一头,何似和沈栀回到家里,何似检查完小狗们的状态,沈栀刚好叫了外卖。
  沈栀点的清粥小菜,可惜没什么胃口,只动几下筷子就吃不下了,他逼着自己喝完了半碗粥,剩下时间都在椅子上干坐着。
  等何似吃完全部,他说:“今天谢谢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何似问:“老板,你肚子还疼吗?”
  “差不多好了。”沈栀说。
  何似起身要收拾桌上的残局,但沈栀阻止了他。
  “先放着,等会儿我来收拾。”沈栀还是那句话,“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何似问:“老板,那小狗呢?”
  “我会照顾的。”
  何似皱眉:“医生说你不能再熬夜了,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沈栀想了想,说道:“我会尽快找人帮我照顾小狗,你不用担心。”
  何似感觉沈栀的话不太现实,小狗刚出生,起码要照顾一两个月,但沈栀已经怀孕三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会越来越明显,除非找个知道沈栀怀孕的人来帮忙照顾小狗,否则沈栀即便在自己家里也要跟做贼似的躲躲藏藏,连外套都不敢脱。
  可要沈栀继续照顾小狗的话……
  “老板……”
  “何似。”沈栀打断他的话。
  何似瞬间噤声。
  沈栀表情平静,看着何似说:“孩子是我决定生下来的,以后我会负起全部责任,所以你……”
  他顿了顿,才说。
  “你回去吧。”
  这四个字仿佛有种魔力,一下子封住了何似所有想说的话,他安静地看着沈栀,片刻,开口:“老板,那我先走了。”
  沈栀坐在椅子上没动,垂着薄薄的眼皮,只嗯了一声。
  何似大步走到客厅,拿起外套抖了抖,穿上身后,头也不回地来到玄关穿鞋。
  也不知道嘬嘬是不是和他熟悉起来了,跑来他脚边蹭来蹭去。
  何似穿好鞋子,弯腰摸了摸嘬嘬的脑袋。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久前在医院里,老板明明可以让他在医生的办公室外等着,却问他要不要进去,其实老板早就猜到他看见了那张b超单并且有所怀疑,所以老板主动迈出一步,打破僵局。
  老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说出刚才那些话。
  孩子和他没关系。
  他不用负责。
  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当做孩子不存在。
  其实这样很好,他刚踏出大学校园,他才二十二岁,他才过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的线,他连结婚的准备都没做好,又怎么当好一个孩子的爸爸?
  他甚至有种自己都还是孩子的感觉。
  他怎么就要当爸爸了……
  何似吐出口气,开门出去,可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餐厅里的沈栀不知何时来到客厅,站在沙发旁。
  客厅里堆着许多东西,沙发和茶几上也放了不少东西,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收拾过了,乍眼一看,乱糟糟的。
  但沈栀可是他们老板,今天在万豪里,哪怕董事长办公室外乱成一锅粥了,董事长办公室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乱。
  原本他们老板的家也该干干净净,又大又豪华,然而他们老板怀了孩子,不敢让人在家里逗留。
  沈栀站在那样一片背景中,沉默地看着他。
  何似和沈栀对视半晌,心下一横,砰的一声把门拉上,重新穿上拖鞋走了回去。


第27章 194号
  何似在客房将就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醒了。
  客房的门没关,嘬嘬屁颠颠地跑了进来。
  何似起身揉了一把嘬嘬的脑袋。
  难怪他们老板总喜欢摸嘬嘬的头,嘬嘬的头毛茸茸的,耳朵也软,手感确实很好。
  昨天一晚上起来了两三次,又是给小狗喂食,又是打扫狗窝,何似累得够呛,脑子都是糊的,坐在床边歇了半天才起来洗漱。
  沈栀的卧室在客房的斜对面,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一点灯光,显然里面的人还在熟睡。
  何似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又给嘬嘬喂了狗粮,看嘬嘬吃完又在自己脚边打转,便从客厅的茶几上翻出一条新买的遛狗绳。
  遛狗绳还没拆封。
  他拆到一半,觉得吊牌晃来晃去碍眼得很,索性先把吊牌扯了下来,手指夹着吊牌,翻过来一看。
  价格六百多。
  再一看——
  仅是胸背的价格。
  何似:“……”
  他两眼一黑。
  这件胸背比他之前差点丢了的那件羽绒服都贵。
  嘬嘬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给嘬嘬穿上胸背,又套上牵引绳,带着嘬嘬出去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光亮。
  何似不了解这个小区的布局,担心迷路,只能一边遛狗一边记路,还不能走远了。
  也不知道嘬嘬是不是在家里闷得太久,此次出来,活蹦乱跳,一点也看不出刚生产完的虚弱。
  昨晚没有下雪,路面是干的,但冬天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刮似的,何似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下巴,缩着肩膀站在草丛外面,等草丛里面的嘬嘬拉屎。
  沈栀买的东西十分齐全,连捡狗屎的工具和袋子都买了。
  见嘬嘬拉完,何似立即抖开袋子,过去捡屎。
  刚用工具夹起狗屎,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声音:“是小何吗?”
  何似转身,就见毕助理站到了他刚才站的位置上。
  随着他的动作,夹在工具上的狗屎也围着他转了半圈,直接怼到毕助理面前。
  屎味儿钻进毕助理的鼻子里。
  毕助理瞬间皱起眉头,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何似见状,赶紧把狗屎装进袋子里,捆好袋子,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
  毕助理看了一眼何似脚边的嘬嘬,用手在鼻前挥了挥,才说:“小何,你也住这里?”
  “我不住这里。”何似拉着嘬嘬走出草丛,“我过来找老板,顺便帮老板遛狗。”
  毕助理闻言,诧异地指向嘬嘬:“它就是沈总捡的那条狗?”
  “对。”
  毕助理的视线落回嘬嘬身上,认真打量嘬嘬一番,他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如此反复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不愧是沈总,随便捡都能捡到一条潜力股。”
  何似:“……”
  不愧是毕助理,一个“丑”字都能说得这么委婉。
  他严重怀疑毕助理每天晚上都在看《聪明男人会说话》这种书,并且看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你还遛吗?”毕助理问何似。
  “不遛了,回去了。”何似收起思绪说,“本来就是牵它出来透透风,顺便上个厕所。”
  毕助理哦了一声,又问:“你也养狗?”
  “小时候养过。”何似回。
  “难怪这么熟练。”
  毕助理想到刚才何似镇定自若地和狗屎打交道的画面,心里由衷生出一股敬佩之情,家里目前没养狗的人还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两人一狗进了住宅楼。
  嘬嘬走在前面,电梯门一开,它便窜了出去,绳子带着何似也加快了步伐。
  毕助理只好走在最后。
  其实他来这里找他们沈总的次数不多,一般都是岑助理和马助理过来,今天岑助理和马助理都有其他事要忙,整个办公室里属他最空闲,只能他来跑上一趟。
  之前为了方便,他也在他们沈总的门锁里录入了指纹。
  本想让何似牵着狗往旁让让,他好上去开门,可话还没出口,只见何似把遮挡盖往上一划,嘀嘀嘀地输了几个数字。
  紧接着——
  一道机械女声响起。
  “欢迎回家。”
  何似把门推开,却没进去,他缩短了牵引绳,弯腰按住要往里窜的嘬嘬,说了一句:“毕助理,你先进去。”
  “……”
  毕助理走进玄关,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翻出一次性鞋套,穿上鞋套,他另外拿了一双递给何似。
  何似看了一眼,没接:“我不用鞋套。”
  毕助理一愣:“你就这样穿鞋进去?”
  “不是啊。”何似说,“我穿拖鞋。”
  毕助理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宽敞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双黑色的棉拖鞋,鞋码不小,一看便是男款拖鞋。
  再对比何似的脚……
  差不多长度。
  毕助理沉默半晌,到底没说什么,把多出来的鞋套放回柜子里,先进去了。
  何似在门口把嘬嘬的脚和屁股都擦干净,又取下胸背和牵引绳放到柜子上,才松开嘬嘬。
  嘬嘬嗖的跑得没了影儿。
  毕助理在客厅里站着,见何似穿着拖鞋进来,心头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别的不说,何似和他们沈总什么时候熟到这种程度了?居然大清早地过来帮他们沈总遛狗。
  等等——
  所以何似这是连他们沈总家的住址都知道了!
  毕助理心里大惊,胡思乱想了几分钟,看外头的天色亮得差不多了,抬脚朝沈栀的卧室方向走。
  才走出一步,何似的声音蓦地响起:“毕助理,你去哪儿?”
  毕助理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何似已经走到他身后。
  “时间不早了,我找沈总说点事情。”毕助理回。
  何似看着他说:“老板还在睡觉。”
  “我知道。”毕助理习以为常,这段时间他们沈总非常嗜睡,有时候趴在办公桌上都能睡着,他和其他助理经常在必要时直接喊醒沈总。
  当然这也是他们沈总的意思。
  何似以为毕助理经过自己的提醒,会继续在客厅里等,可毕助理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很快走到沈栀的卧室门外。
  敲了敲门。
  毕助理扯着嗓子喊:“沈总,你起来了吗?”
  里面没人回应。
  毕助理又喊了几声,实在喊不醒沈栀,只能进去。
  何似跟在后面,见毕助理伸手要拧门把手,心跳都差点漏上一拍,他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的反应,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毕助理的手。
  毕助理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没来得及使劲儿,就被何似强行扯开。
  “何似,你干什么啊?”毕助理恼道。
  “毕助理,你等一下,我看看老板醒没醒。”何似飞快说完,拧开门就闪进了沈栀的卧室里,生怕毕助理跟着进来,他顺手反锁了门。
  咔嚓一声。
  外面的毕助理听见声音都震惊了:“何似,你在搞什么鬼?把门打开!”
  何似来到床前,发现沈栀醒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走神。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沈栀只把被褥一角盖在腹部,从某个角度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
  何似松了口气,同时心想以后真得防着沈栀的那些助理,他们和沈栀走得太近,很容易发现什么。
  “老板。”何似喊。
  “嗯。”沈栀应了一声,把手放下,想从床上坐起。
  何似上前搀扶。
  沈栀的头发有些凌乱,人也有种刚醒的迷糊,但好好睡了一觉起来,精神明显好了不少,眼下那层青色都淡去许多。
  何似说:“毕助理找你,就在外面。”
  沈栀叹气:“我听见了。”
  这会儿毕助理还在啪啪拍门,恨不得撞门进来,想不听见都难。
  “何似。”沈栀说,“你跟他说一下,让他在客厅等着,别敲门了,听得我头疼。”
  何似过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毕助理就急吼吼地想挤进来,只是何似人高马大,随便一挡,就把门缝堵得结结实实。
  “毕助理,老板让你去客厅等。”何似说。
  毕助理问:“老板……不是,沈总亲口说的?”
  “对。”
  “那你呢?”
  “你等等。”何似关上门,再次顺手把门反锁,他走过去问,“老板,要我帮忙吗?”
  “不用。”沈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你还要上班,别迟到了。”
  何似问:“你不和我一起?”
  沈栀的办公室都搬到万豪了,他还以为今天能蹭一下沈栀的车。
  沈栀平静地说:“我请了半天假,下午才去。”
  何似愣道:“你什么时候请的?”
  “刚才。”
  “你刚才打电话请假了?”他也没看到沈栀拿手机啊。
  沈栀说:“我向我自己请的。”
  何似:“……”
  像是看出了何似的蠢蠢欲动,沈栀体贴开口:“我也可以批你的假。”
  何似大喜:“真的?”
  “但你回去要写张请假条,让你们经理签字,再交到行政部去。”
  “……”
  这还不是要扣工资吗?
  和他们平时请假有什么区别!
  何似心如死灰。
  *
  来到公司,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到了大半,各自买了早餐,各种味儿在空气中混杂。
  何似提了一碗牛肉面坐到工位上,默默吃面。
  中午,他和几个男同事去附近的餐馆吃饭,大家聊起最近的新闻,免不了说到他们老板身上。
  “今年万豪没有大动作吧?前年那么大个项目,老板都把担子交给曾总和余总,怎么今年过来了?”
  “是不是嘉益那边出什么事了?”
  “老刘,你老婆不是在嘉益上班吗?她没说什么?”有人问一个同事。
  男同事茫然:“我老婆什么都没说啊,嘉益不是好得很吗?从上个月的年会就能看出来,去年才签了一批新人,总不能今年就出事了吧?再说今年才过一个阳历,农历都没到,能出什么事?”
  “那你们说老板怎么无缘无故地跑过来了?难道是要重点管理万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猜着原因,猜了半天,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板胖了很多吗?”
  话音未落,从头到尾都没吭过一声的何似突然背脊一紧,随即拿起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啪的一下。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何似,面露诧异。
  何似单手掌着茶杯,默了数秒,冲大家笑笑:“各位哥哥,我们还在外面,能换个话题不?”
  大家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都哈哈大笑起来。
  “行,我们不说了。”坐在何似旁边的同事开玩笑道,“你看着这么大个儿,胆子却这么小,老板又不在这里,也不可能来这里吃饭,我们说几句怎么了?再说也不是说老板坏话。”
  “能理解。”另一个同事说,“小何年纪小嘛,刚从学校出来,以前还被老师管着,现在怕老板很正常。”
  说完,又安慰何似。
  “我们老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有什么好怕的。”
  何似:“……”
  唉。
  吃完饭,何似让几个同事先回公司,他跑了一趟便利店,再回去时,董事长办公室那头已经有不少人在忙了。
  何似把东西放到工位的抽屉里,过去看了看,看到毕助理和岑助理都在,两人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正说着什么。
  “毕助理。”何似喊了一声。
  毕助理看到何似就来气,今早被何似锁在门外时,他差点以为何似要对他们沈总谋财害命了。
  当时真的吓坏他了!
  他不想搭理何似,但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也不好明说自己和何似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倒是岑助理热情地向何似打了招呼。
  何似也不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便跳过了毕助理,直接问岑助理:“岑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有有。”岑助理忙说,一边领着何似进了办公室一边抱怨,“东西太多了,这里就我和小毕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如果你现在有空,可以帮我们把这些文件按年份和月份分一下类,分完放到那个柜子里就行,你看柜子边上贴了标签,上面有对应的数字。”
  何似顺着岑助理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都是些杂活,干起来只费时间和精力,不怎么费脑子,很适合他这种临时过来帮忙的人。
  何似坐到岑助理的椅子上,开始分类文件,毕助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岑助理在门口和工人商量修空调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声音静了下来,只听岑助理喊:“沈总,你来啦。”
  何似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又忍住了,抬头看到沈栀从外面进来,沈栀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外套,可能穿得太厚,整体显得有些臃肿,但那张脸还是十分好看,只是眉眼冷淡,让人不敢靠近。
  两人对上视线。
  何似喊:“老板好。”
  沈栀微颔下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也没停,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打开后没再关上,何似的目光一路追随沈栀的身影,直到沈栀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他的视线冷不丁地被岑助理伸来的手挡住。
  “别看了。”岑助理说,她还以为何似是在担心自己会被沈栀责怪,“你是来帮忙的,沈总不会说你什么。”
  何似知道岑助理误会了,却也不好解释,只能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分类文件。
  然而岑助理没有离开,安静片刻,她伸手拉过毕助理的椅子,坐到何似对面。
  “小何。”岑助理说,“问你个事。”
  何似头也不抬:“什么事?”
  岑助理也不墨迹,张口就问:“我再确定一下,你没有女朋友吧?”
  何似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岑助理甚至没等他回答,就接着说:“我有个侄女,还在读大三,和你差不了几岁,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要不要见一下?”
  “岑姐。”何似停下手里的动作,“我暂时不想考虑找对象的事。”
  “为什么?”岑助理一愣,“你这么年轻,现在不找,难道等年纪大了才找?”
  何似一本正经:“我想好好上几年班再说。”
  岑助理疑惑地说:“可我昨天还在你们这儿听说你元旦参加了相亲活动,你和人家女孩一起上台做了游戏,连微信都加上了,只是最后没成。”
  何似:“……”
  死秦华!
  他就知道那张嘴要在公司里胡咧咧!
  沉默的空气中,气氛变得尴尬,岑助理笑了笑,起身忙去了。
  午休快结束时,何似回工位拿上东西,过去敲响了沈栀办公室的门——门不知何时关上的。
  里面响起沈栀的声音:“进来。”
  何似将门推开,只见沈栀从电脑后面偏了下头,和他四目相对后,又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了回去。
  “老板。”
  “嗯。”沈栀嘴上应着,可态度明显比早上的那声“嗯”冷淡一些。
  何似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沈栀一直在忙,只好主动走过去。
  他把便利店的袋子放到桌上:“老板,我买了一个热水袋,你可以把它充好电后放在腿上,这样暖和一些。”
  这办公室里的空调还没修好,刚才他在外面坐了半个多小时,手脚都是凉的。
  何似都遗憾没多买一个热水袋,正好一个放在腿上,一个垫在腰后。
  沈栀拿鼠标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偏了过来,落到装着热水袋的袋子上,他伸手扯开袋子,看了看里面。
  何似还以为沈栀会拒绝。
  没想到沈栀很轻易地就接受了,他从袋子里拿出热水袋的盒子,拆开盒子,把热水袋放在办公桌上充电,见充电器上的红灯亮起,转头对何似说:“谢谢。”
  何似脸上的笑容刚要绽放。
  下一秒,沈栀说:“194号。”
  何似:“………………”


第28章 拖家带口
  何似准备下班后回家一趟,拿些衣物去沈栀家里,小狗出生不久,需要照顾一段时间,他怕是要住到过年才能回去。
  不过他无所谓,他孑然一身,住哪儿不是住。
  真说起来,沈栀家的床更软、更暖和,而且自从嘬嘬有了小狗,沈栀家的中央空调几乎没有关过,就凭他家那五级能耗的空调,估计整个冬天下来,他都舍不得开一秒钟的空调。
  这么一想,何似还挺美。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办公室的人都坐不住了,各自收好桌面,就等时间一到,立即起身走人。
  何似稍微装了下样子,没急着关电脑,他在电脑上打开微信群消息,一边装模作样地看一边在心里想回家要拿的东西。
  正想得入神,左边列表里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过犹不及:下班等我]
  何似一愣。
  [何似:老板,我下班不跟你走,我要回家拿东西,身上的衣服都是昨天的,还没换过]
  [过犹不及:知道]
  [过犹不及:我送你回去]
  何似:“?”
  他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坐直身体。
  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老板日理万机,就算走在路上看到地上有钱,也没时间弯腰去捡,因为他们老板的时间比地上的钱更加值钱。
  当然。
  他们老板这种大忙人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走在路上。
  总之——
  [何似:老板,我自己回去,还是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过犹不及:为什么?]
  [过犹不及:我送你回去不是更方便吗?还是比起坐车,你更想挤地铁?]
  [何似:不是]
  [何似:老板,你有那么多事要忙,我怕耽误你]
  对面输入了好一会儿,没再发来消息。
  五点半一到,办公室的人跟出土的蘑菇似的一个个冒起来,还没出去,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岑助理抬手叩响办公室的玻璃门,扬声喊道:“何似!”
  话音未落,一道道视线落到何似身上。
  何似还没起身,便已成为整个办公室的焦点。
  岑助理用目光找到他的位置,说道:“小何,沈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何似问:“现在?”
  “现在。”
  原本因下班而变得嘈杂的办公室一时间静得仿佛都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大家神色各异,但眼里的诧异藏不住。
  何似率先回神,生怕又像上次那样被办公室的人团团围住,赶紧关了电脑,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小跑出了办公室。
  他担心沈栀有重要的事找自己,越跑越急,直到跑过中间的电梯,才慢慢放缓脚步。
  电梯这头的过道已被清空,大办公室也干净整洁,里面只有两个工位,正好分给岑助理和毕助理两个人,其他助理应该都留在了嘉益。
  何似敲响沈栀办公室的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老板。”
  沈栀没像白天那样忙碌,靠在座椅上,身体随着椅子一起左右轻轻晃动,他腿上依然搭着毯子,手里抱着何似中午从便利店买来的热水袋,抬眼问:“下班了?”
  何似看沈栀一派轻松的模样,松了口气。
  “对。”他说,“下班了。”
  “打卡了吗?”
  “刚来的路上打了。”
  在手机上打卡,几秒钟的事。
  沈栀又问:“东西都拿上了?”
  “拿上了。”何似说,除了手机,他就只有一个人,每天两手空空地来、两手空空地走,不像有些同事,还要提上饭盒。
  沈栀闻言,起身把热水袋和毯子一起放到椅子上。
  办公室里的空调已经修好,虽然温度开得不高,但沈栀做不到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穿着大衣,他把大衣脱下挂到了衣架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腹部还是比较显眼。
  何似站在原地,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们老板的肚子上打转。
  才三个多月吧。
  怎么感觉这肚子比其他人大上一些?
  但何似没怎么接触过孕妇,唯一在生活中接触过的孕妇还是赵娇。
  赵娇怀孕时,他们还没毕业,因为都在实习,所以见面次数不多,但偶尔几次在学校里碰到,哪怕赵娇穿着春夏的薄衣,也并不显怀。
  后来还是在他们的毕业答辩上,他乍然看到赵娇那遮都遮不住的孕肚,反应和其他人一样,都吓了一跳。
  仔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赵娇怀孕三四个月时是什么样。
  他压根不关注赵娇。
  当时的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和赵娇还会产生纠葛。
  这时,沈栀的目光扫了过来。
  何似连忙收回视线,咳嗽了声,一本正经地问:“老板,你找我过来有事吗?”
  沈栀已经穿上大衣,大衣很好地挡住了他腹部的隆起,他套上围巾,走到何似身旁,很自然地开口:“你不是要回去拿东西吗?”
  何似茫然:“啊?”
  沈栀对他抬抬下巴:“车在楼下,走吧。”
  直到坐上沈栀车里的副驾驶位,何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怎么就这么跟着沈栀走了?
  元旦那天沈栀也是用这辆车送何似回家,车载导航上有何似家小区的名字,沈栀直接打开导航,搜索路线。
  等车子滑到路上,何似问:“老板,你不忙吗?”
  沈栀看着前方,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都下班了,我忙什么?”
  “没有工作?”
  “有。”沈栀说,“工作是做不完的,做好今日份就行,明日份等明日再说。”
  “……”
  何似震惊了。
  这是他们卷王老板说的话吗?
  之前他们老板可是凌晨四五点还在处理工作,比经理还卷。
  “而且我推掉了很多工作,暂时放到其他人手里。”沈栀接着说,“我怀孕了,医生说不能过度劳累,要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只能舍下一部分。”
  何似愣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老板,那你从嘉益过来万豪也是……”
  “养胎。”沈栀言简意赅。
  何似:“……”
  估计他们老板还不知道下面人心惶惶,都以为老板这次过来是要制裁他们,一个个夹着尾巴,连热爱带薪拉屎的秦华都减少了上卫生间的时长。
  “嘉益还有其他股东,也有我的亲戚在,很多双眼睛盯着。”沈栀说,“我在万豪方便多了。”
  何似心想。
  他蹭车也方便多了。
  下班高峰期很堵,他们在一条路上堵了快半个小时,沈栀那股恶心劲儿又上来了,趴在方向盘上想要作呕。
  何似看得也很难受,问沈栀要不要下车吐。
  沈栀只是摆手。
  他中午吃得不多,吐也吐不出什么。
  何似只好下车和沈栀交换位置,顺便拿了一瓶水递给沈栀,想了想,他又拿回水,拧开瓶盖后,重新放到沈栀手上。
  “你这要吐到多久?”何似说。
  沈栀系上安全带,脸色苍白,歪头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医生说一般情况只持续前三个月,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要等到第四个月才会逐渐减轻。”
  前面还在堵车,天都黑了,放眼看去,一双双红色的车尾灯在昏暗的背景中几乎连成一片。
  何似给车挂了空档,扭头看向沈栀。
  沈栀已经闭上眼睛,可能是刚喝了水的缘故,嘴角沾了些水。
  何似到处找了一下,没找到纸,索性用手背擦过沈栀的嘴角。
  谁知他的靠近把沈栀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往旁避了一些,等看清楚伸过来的是何似的手后,皱着的眉头略有放松。
  何似收回手说:“老板,你嘴角有水渍。”
  沈栀立即摸向嘴角。
  “我刚帮你擦掉了。”何似补充,“如果你不介意我是用手的话。”
  沈栀没说介不介意,放下手,看了何似一眼:“谢谢。”
  前面的长龙慢慢松动,车子一辆接一辆地行驶起来,何似把档换回去,松开刹车,踩上油门,跟上前面那辆车的速度。
  他看着前面的车屁股,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挤了出来:“老板,辛苦你了。”
  沈栀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仿佛没听见何似在说什么。
  不过在后面的路程中,何似几次逮到沈栀偷瞄自己。
  唉。
  老板真的是……
  还装模作样地把手挡在眼睛旁边,此地无银三百两。
  *
  把车停在小区外面,何似本想让沈栀在车上等着,他快去快回,可沈栀说车里空气太闷,不想在车上呆着。
  何似只好把人带进小区。
  进了单元楼,他带着沈栀往楼梯上走,他都走到一半了,回头一看,沈栀站在楼梯下,一动不动。
  “老板?”何似喊。
  “我们走楼梯?”沈栀问。
  何似以为沈栀嫌累,安慰道:“只有几楼,很快就爬上去了。”
  “不是。”沈栀说,“电梯呢?”
  何似这才明白什么,说道:“我们这是安置房,很久以前建的了,没有电梯,大家都走楼梯。”
  沈栀沉默了。
  何似叹气,往下走了两步,向沈栀伸手:“来,我拉着你走。”
  他依然以为沈栀会拒绝。
  结果下一秒,沈栀没怎么犹豫,就抬手搭上了他的手。
  何似抓住沈栀的手,轻轻往上一扯。
  沈栀借力走上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楼道里的空间有些狭窄,昏黄的光洒在他俩身,何似走在前面,想到自己拉着的不止老板一人,顿时有种自己在拖家带口的感觉。
  这感觉真是……
  很微妙。
  很难以形容。
  还好家里之前收拾过,看上去不是太乱,何似把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扔回卧室床上,又几脚踹开随便堆在地上的一些东西,他拍了拍沙发上的灰尘:“老板坐。”
  沈栀坐到沙发上。
  何似临时烧水,倒了两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又把茶几上的杂物都堆到一边,才说:“老板,我进去收东西了,你在这里坐会儿。”
  沈栀没有到处乱看,只是坐着,点了点头:“去吧。”
  何似要拿的东西不多,除了最基本的换洗衣物外,就只有一些日用品和平时看的几本书,正好用一个行李箱装完。
  拖着行李箱回到客厅,沈栀已从沙发上起来,手里端着水杯,站在柜子前看上面的东西。
  柜子在电视机旁,和电视柜连在一起,是木工在装修时贴着墙壁做的,柜子从上往下一共分了四个小格,下面三个小格各自放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有最上面的一个小格一看便知经常打扫,里面放了三个相框,每个相框的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
  何似走过去,目光顺着沈栀的目光落过去。
  沈栀在看最前面的那个相框,里面卡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父子,容貌相似,尤其是他们的眉眼,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男人搂着男孩的肩膀,笑容灿烂,男孩个子不高,看着瘦瘦小小,一套中学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有些麻木地望着镜头。
  沈栀说:“你和你小时候不是很像。”
  “都这么说。”何似很快收回目光,不愿多看的样子。
  “照片上的你上中学了吧?”沈栀问。
  “嗯。”何似说,“初二。”
  沈栀笑了一下,笑容很浅,但出现在他那张一向冷淡的脸上,笑意似乎被放大几倍,和平时很不一样。
  “你初中的时候好像不怎么高,怎么现在长这么高?”
  “我初中的时候很矮,读高中后才长起来。”何似几乎不和人说这些,哪怕在了解他过去的梁玄和余达文面前,他也总是下意识地对过去避而不谈。
  此时可能是话题刚好走到这里。
  何似垂着眼皮,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
  “我读高中时不仅要上学,还要到处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好多地方不招未成年,我要托很多关系才能找到合适的兼职,都过成那样了还能长个儿,老天也在可怜我吧。”
  沈栀听得愣了一下,眼中的笑意迅速淡了下去,他扭头看向照片中的男人,眉头皱起。
  “你爸没管过你?”
  “我爸……”何似回忆了下,“我都忘记他那段时间在干什么,我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经常见不到他,我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生活。”
  “现在呢?”沈栀问,“他没和你住在一起?”
  何似偏头看着沈栀,安静半晌,语气轻松地说:“他早死了,我高中毕业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说完,顺便补充。
  “我妈也早是别人的妈了,她在我六岁多的时候和我爸离婚,没回来过。”
  沈栀十分错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突然的,他伸手抓住了何似的手。
  还没开口,何似抬眼与他对视,表情郑重:“老板,我只想问一件事。”
  “你问。”沈栀哑声回。
  “我想知道——”何似顿了顿,说道,“经理跟我说元旦那天加班的人,加班工资翻三倍,年底奖金也会翻倍,这是真的吗?”
  “……”沈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似抹了把脸,痛苦地说:“上周发工资,我反复算了几遍,加班工资没翻三倍,经理说加班的事是嘉益的行政在管,工资都发下来了,她打电话过去问了几遍,对面也没个说法,还说嘉益和万豪的薪酬制度不一样,我是万豪的员工,不能按照嘉益的标准来,可我就算不是嘉益的员工,干的也是差不多的活儿啊,本来元旦假期就该休息,我还在外面参加活动,报名费都缴了,结果中途被经理喊走,我熬了个大夜加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这事本来就说好了,我也是信任经理,才一直把这事记着,结果你看……”
  说到最后,他拖长语调,小心翼翼地瞅着沈栀。
  沈栀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老板。”何似轻声说,“你说漏掉的工资该怎么办……”
  沈栀放开何似的手,转身就走:“我明天跟行政部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把你的工资补上。”
  何似连忙拉着行李箱跟上去,欣喜地说:“谢谢老板!”
  沈栀开门出去,头也不回,只有声音轻飘飘地传回来:“客气了,194号。”
  何似:“……”
  不是……
  这三个数字怎么又冒出来了?
  过不去了是吧!


第29章 《准爸爸必看,陪老婆怀孕》
  第二天早上,何似还是没有蹭上他们老板的车。
  因为他都遛完狗准备出门了,他们老板还没起来,他轻轻打开老板卧室的门,里面一片昏暗,只能模糊瞧见床上睡着个人。
  何似等了有几分钟,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要关门时,一道声音响起:“车库尾号31到33上停的都是我的车,车钥匙在鞋柜的老位置上,你不想坐地铁就自己开一辆去公司。”
  空气本就安静,何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沈栀在说话。
  “老板,你醒啦?”何似问。
  “没有。”沈栀回得很快。
  何似:“……”
  没醒还说话。
  你在说梦话呢。
  来到玄关,何似在放小物件的抽屉里一通翻找,最后勉强挑出一个奔驰的车钥匙,但到车库看到那辆奔驰车后,他又把车钥匙放了回去。
  算了。
  他这种牛马不配开车,免得到时候还要被人怀疑车是他偷的。
  挤地铁来到公司,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经理从办公室里出来。
  两人撞上目光。
  经理对何似招了招手:“小何,你来得正好,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何似把手里提着的米粉放到自己座位上,顺便脱了外套搭椅背上,才过去敲响经理的办公室门。
  经理本来就要出去,没有坐回椅子上,直接站着说:“刚才嘉益的行政给我打电话了,说要重新核算你的工资,元旦假加班漏掉的工资,会在下个月给你补上,到时候你注意一下金额。”
  何似闻言,只觉惊讶。
  他昨天晚上才跟沈栀说了那件事,今天一早就有结果了。
  不得不说,他们老板的动作就是快。
  “好的。”何似喜道,“这点小事还要麻烦杨姐,真的很不好意思。”
  经理瞥他一眼:“你真觉得不好意思就不会在微信上催我四五次了。”
  何似:“……”
  其实他还找来了经理的办公室一次,因为经理被他问得烦了,不回他的消息。
  “算了,我理解你的心情,都是打工人,能把加班费拿回来就好。”经理说着,扭头看向何似,话锋跟着一转,“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嘉益那边说的?”
  何似早就猜到经理会这么问,便搬出已经准备好的回答:“我直接跟老板说了。”
  经理表情诧异,上下打量何似一番:“听说昨天下班老板又叫你过去了,你很讨老板喜欢啊。”
  何似笑笑,没有接茬。
  经理自然看出了何似在装傻充愣,既然何似不想多说,她也懒得多问,挥了挥手让何似出去了。
  下午四点,何似跟着经理出完外勤回来,坐下没几分钟,经理突然发了一张截图过来,上面是曾总的助理在小群里通知半个小时后开会的内容。
  [杨经理:你准备一下]
  [杨经理:等会儿跟我去会议室,你负责会议纪要]
  何似:“……”
  这马不停蹄地……
  他抹了把脸,回了个ok的手势。
  平时他都回复“好的”或者“收到”或者“嗯嗯”,不高兴时,只会扣一个ok的手势,也不知道经理能不能看出他窝囊版的报复。
  会议在a会议室里开,何似提前三分钟过去,就见一个年轻女生正在往桌上放刚冲好的咖啡。
  女生听见声音,对何似点了下头。
  何似认出女生是曾总的助理,打完招呼后,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片刻,曾总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往里看了看,问女生:“小王,老板还没来吗?”
  女生摇头:“没看到老板。”
  “嘿,真是奇了怪了,都下午四点多了,老板居然还没来,以前开会他都是最积极的。”曾总说。
  “是不是临时有事?”门外另一个人说,是楼上宋总的声音。
  “都要开会了,临时有事也该说一声吧。”曾总走进办公室,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看来老板也不是机器,也有累的时候。”
  曾总拿出手机,刚拨通电话,门外一道铃声响起。
  然后是宋总的声音。
  “老板来了。”
  曾总立马起身。
  何似抬头看去,只见沈栀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毕助理和岑助理,再后面是宋总等人。
  曾总助理已经放完咖啡,正要回自己的位置,被何似伸手拦了一下。
  “小王,老板不喝咖啡。”何似小声说,“你把老板那杯咖啡换成温水吧。”
  小王啊了一声,倒不是质疑何似的话,而是何似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她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
  而且以前开会时,她都是备的咖啡,老板也都喝了。
  没等小王开口,前面的曾总喊道:“小王,过来把投影仪打开。”
  小王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何似看向沈栀,对方已经落座,正在听旁边的宋总说着什么,他双手抱臂,身体轻轻往后靠着,明明是很放松的姿势,可感觉上有些紧绷。
  不过沈栀垂着眼皮,听得十分认真。
  在一群只穿着单衣或者单薄正装的人里,穿了外套的沈栀显得格格不入,但所有人都只是悄悄看上两眼,没人敢说什么。
  何似犹豫了下,轻手轻脚地出了会议室,结果在门口遇到匆匆过来的经理。
  经理喊住他:“马上开会了,你怎么出来了?”
  何似说:“我拿东西。”
  “那你快点。”
  何似以最快的速度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端着水回到会议室,大部分人都落了座,只剩曾总和他助理还在调试投影仪。
  会议室里很安静,除了曾总和他助理的说话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何似看映在幕布上的画面不怎么清晰,啪的一下把会议室里的灯全关了。
  趁着光线昏暗,他猫腰来到沈栀身后,小心翼翼地伸长了手把水杯放到沈栀面前的桌上。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只有沈栀回头看他。
  “刚接的温水。”何似把声音压成了气音。
  其实他还想叮嘱一句别喝咖啡,可这话有些越界,要是被沈栀左右两边的人听见,那还得了。
  沈栀微点下头。
  何似又猫着腰,做贼似的绕回自己位置上,刚松口气,扭头就对上了经理那道探究的视线。
  “你小子确实厉害。”经理说,“怪不得能讨回加班费。”
  虽然知道经理脑洞再大也不可能大到猜出真相的程度,但何似做贼心虚,没忍住解释了下:“上次在嘉益的时候,你让我下去买咖啡,老板说他不喝咖啡,我刚想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经理说,“问题是你能不能拿个像样的杯子?”
  经过提醒,何似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咖啡是用透明玻璃杯装的,还不是普通的玻璃杯,面上有纹路,杯口往外延伸了一圈,看着很有特色。
  他们公司没有专门的茶水间,更不可能有这些杯子,显然是曾总助理特意准备的。
  何似:“……”
  再看沈栀面前。
  用玻璃杯装着的咖啡旁多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纸杯是随便买的,本来看上去没什么,然而一旦有了咖啡的对比,就明显变得廉价了。
  何似顿时有种再过去把纸杯拿走的冲动。
  刚这么想完,沈栀忽然动了一下。
  在何似和经理的目光中,沈栀很自然地伸手端起纸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何似一时怔愣,等到前面调试好投影仪的曾总开口说话,他才回神,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又迅速压下去。
  余光里,经理一脸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
  会议开始后,何似打开手机的录音器放到笔记本旁,拿着笔,一边记录一边走起了神。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怀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太多了。
  唉。
  父母难当啊。
  下班后,何似有意在办公室里逗留了十来分钟,看其他人差不多走完了,他才去董事长办公室找沈栀。
  不过沈栀没在,打电话问,才知道沈栀已经在楼下车里等着了。
  老板下班比他这个员工还要准时。
  何似下楼,走到车前,透过挡风玻璃往里看了看,只见沈栀坐在驾驶位上,车里再没其他人。
  他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弯腰问道:“老板,你现在都是自己开车吗?”
  “对。”
  “之前不是有个司机吗?”
  “暂时不用他了。”沈栀语气平静,看何似还有疑惑,便多说了两句,“目前知道我怀孕的人不多,可数下来也有几个,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虽然沈栀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但是男人怀孕生子到底是一件稀罕事,他不想站在八卦中心,也不想让孩子从生下来就开始承受流言蜚语。
  所以他打算一直瞒着。
  等到几个月后他把孩子生下来,再给孩子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
  何似闻言,没再多问,但也没有上车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以后我来开车吧,万一你开到一半不舒服,那很危险。”
  沈栀没有拒绝,主动解开了安全带。
  晚饭还是点的外卖,保安帮忙送进来的清粥小菜,昨天和前天都是吃的这家,只是点了不同的菜式。
  吃完饭,何似收好碗筷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转身就见他们老板坐在岛台后面,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何似不知道他们老板什么时候来的。
  都怀着孕,走路还悄无声息的。
  “老板。”何似走过去,趴在岛台的另一半上,“商量个事呗。”
  沈栀翻了一页书,一边看一边说:“你说。”
  岛台的宽度只有四十厘米左右,何似占一半,沈栀占一半,几乎是面对着面。
  他俩的头顶上悬着一盏光线明亮的吊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何似看见灯光铺满沈栀的脸,连每根眼睫都照得一清二楚。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说:“以后别点外卖了,我来做饭。”
  沈栀抬眼:“你会做饭?”
  “简单的可以,复杂的也可以现学。”何似自信地说,“就像你这几天点的外卖,我在网上找找食谱,基本上能复刻出来。”
  沈栀顿时沉默,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何似问:“你不相信?”
  沈栀不答反问:“味道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一样的食材和步骤做出来的话,应该差不了多少,而且外卖都不太干净,你怀着孩子,又是入口的东西,我们自己在家做比较放心。”何似说得情真意切。
  沈栀默默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波光流转,很快,消失不见,他啪的一声合上书本:“有什么条件?”
  何似一脸诚恳:“没有条件,做饭而已,举手之劳。”
  沈栀动也不动,继续看着何似。
  何似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一边观察沈栀的表情一边谨慎地说:“只是这个买食材的钱嘛……”
  沈栀:“呵呵。”
  呵完,起身拿着书就走。
  何似忙道:“老板,你看我为了让你在孕期睡个好觉,每天晚上都要起来两三次,给小狗喂食和收拾屎尿,早上还要起来遛狗,这家里也是我收拾的,不然客厅都乱成什么样了,我出去做兼职都没这么累,现在加上做饭,估计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顺便赚点辛苦费。”
  沈栀微微一顿,皱起眉头:“你很缺钱?”
  “缺啊!”何似说,“我一直都很缺钱。”
  “你底薪都有一万多,不够花?”
  何似有些惊讶,心想老板居然连他底薪多少都知道。
  “生活费是够的,但做其他事就不够了。”他老实回答。
  “你要钱干什么?”
  “买房子。”何似说,其实后面还有一个“娶老婆”,也不知怎的,他没敢说出来。
  沈栀问:“你家的房子是租的?”
  “不是租的,但我想换套房子。”何似说,“我家离城里太远了,上班很不方便,而且没有电梯,每次买大件搬上去都费时又费力,如果攒够钱了,我想换一套城里的房子。”
  沈栀转头看向何似,安静片刻,说道:“以后在家,都由你来下厨。”
  何似惊喜交加,高兴地说:“谢谢老板!”
  “但我不会陪你去买食材。”沈栀冷冷补充,“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当成一份兼职来做。”
  “老板放心,我不会让你陪的,我也没打算让你陪。”何似拍着胸脯保证。
  沈栀:“……”
  这天晚上,沈栀没再跟何似说一句话。
  睡前,何似收到沈栀的转账消息,他捧着手机看了好一阵,随即反应过来——
  老板是不是又生气了……
  *
  时间一晃到了周末,何似要回去给蔡阿姨的女儿补课,吃过午饭便出发了,到家时正好是下午两点。
  小宝好久没见何似,不仅一点都没生分,还跟牛皮糖似的黏着何似不放。
  何似没有办法,只好一边抱着小宝一边给乔思妤补课,小宝的瞌睡说来就来,不多时就在何似怀里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这个时候,蔡阿姨才过来抱走小宝,从卧室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对何似说:“小宝又给你添麻烦了。”
  何似拿过试卷,不动声色地盖到书上,笑道:“不麻烦,小宝还是小孩子,又不重。”
  “你好几天没回来,小宝天天念着你,想你得很。”蔡阿姨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子放到餐桌上,拿起递了一个橘子给何似,想起来说,“对了,昨晚你妈来了。”
  何似剥橘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蔡阿姨。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散,速度之快,把蔡阿姨都吓了一跳。
  不过他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挂上笑容,一边剥橘子一边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的房子是何似他爸和袁芳离婚前买的,一家三口搬过来时,蔡阿姨夫妻已经住在他们楼上,只是没住两年,袁芳偷偷跑了。
  蔡阿姨早忘了袁芳长什么样,因为这几年袁芳经常过来,她才重新认识了袁芳。
  “好像是晚上八点多,我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碰到她的。”蔡阿姨说,“她一直在敲你家的门,还以为你不给她开门,我跟她解释说你这几天都没回来,她才离开。”
  何似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乔思妤,扯了张纸,擦干净手,才轻轻哦了一声。
  蔡阿姨知道何似不想在袁芳身上多聊,连忙转移话题:“你下周也不回来吗?”
  “可能要等过年去了。”何似说,“我同事家的小狗连眼睛都睁不开,还要照顾一段时间。”
  那个同事呢?
  什么都不做?
  蔡阿姨心里犯起嘀咕,但没好意思说出来,想来想去,她小声问了一句:“是女同事吗?”
  “男同事。”何似说,“我怎么可能住女同事家里。”
  蔡阿姨讪笑一声:“也是。”
  聊完,蔡阿姨拿着篮子去客厅做绣活儿了,何似朝客厅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刚回过头,就听乔思妤的声音响起:“小何哥哥,是女同事吧?”
  何似看去。
  乔思妤吃完橘子,刚擦干净手,拿着笔没有继续做题的意思,正神情莫测地望着他。
  “不是女同事,是男同事。”何似没多解释,用手指在她的试卷上点了点,“题做完了吗?就开小差了。”
  乔思妤嘿嘿一笑,一点都不怕何似的样子,她用笔头指了一下被何似藏在试卷下面的书。
  “准爸爸必看,陪老婆怀孕。”乔思妤说,“我看到你的书名了。”
  何似:“……”
  乔思妤问:“小何哥哥,你要当爸爸了?”
  何似平时可以没脸没皮,但当着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的面,还被小姑娘直接把书名念了出来,他臊得脸上好像有火苗在往上窜。
  “你看错了。”何似把手伸到试卷下面,合上书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书塞进一旁的挎包里。
  乔思妤一脸憋笑。
  何似瞥她一眼,沉着声说:“做题。”
  “好好好。”乔思妤说。
  何似拿过乔思妤的课本,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看了没几分钟,他又慢吞吞地摸到手机,打开手机,点进读书软件。
  不一会儿,电子版的《准爸爸必看,陪老婆怀孕》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可惜做笔记不方便。
  还是手写笔记更容易记忆。
  另一头,银灰色的车转弯驶进一个古香古色的院子里,在小道上蜿蜒了十来米,最后停在一栋古朴的楼前。
  车刚停稳,盛骏连忙下车,绕过车尾来到后座的另一边车门外,还没伸手,车门已被人从里打开。
  “哥!”盛骏看着沈栀下车,又气又急,忙上前说,“我不是让你坐着别动吗?等我开门,你再下来。”
  沈栀关上车门,有些无语地说:“我不是残疾了。”
  盛骏心说不都一样吗?
  在他这里,他哥简直成了一颗易碎的玻璃珠,他生怕他哥不小心磕着碰着或者不小心摔了,每次想起来都提心吊胆。
  这段时间里,盛骏做了不少事,其中最大的事就是把他哥身边的男人都排查了一遍,可孩子的另一个爸哪儿有那么好找?播颗种子就跑的人,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他看谁都像那个人,又看谁都不像那个人。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想通了。
  既然孩子的另一个爸跑了,那就让他来担起那份责任,他是孩子的亲叔叔,只要有他在,孩子的父爱就不会缺失!
  他可以给孩子源源不断的父爱!
  当然——
  如果孩子想要母爱,他就无能为力了……
  毕竟他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女人。
  盛骏给司机打了招呼,让司机自个儿先去吃饭,半个小时后再回来,然后领着沈栀往楼里走。
  门口的服务生瞧见他们,连忙迎来:“两位先生有预约吗?”
  走在前面的盛骏刚要说话,一道声音忽从楼梯上传来:“盛骏,你来啦。”
  盛骏和沈栀同时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从楼梯上下来。
  居然是徐麟。
  盛骏当场黑了脸,往沈栀身前一挡。
  然而徐麟无知无觉,一边往下走还一边飞快地整理了下衣服领口,他穿得颇为正式,头发也做了造型,整体来看,确实很帅。


第30章 他挺好的
  盛骏这些天为了找孩子另一个爸的事忙得晕头转向,都忘了上次教训徐麟是什么时候,不过看徐麟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估计身上的伤都好完了。
  想到这里,盛骏又有些蠢蠢欲动。
  他手痒了。
  徐麟并不知晓盛骏心中所想,见盛骏阴恻恻地望着自己,也不意外,还十分抱歉地冲他笑笑,然后偏头看向被盛骏护在身后的沈栀。
  沈栀也在看他,表情和目光都很平静。
  有了中间的盛骏作对比,徐麟感觉此时的沈栀看上去真是平易近人极了,身上仿佛笼着一层圣光,让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沈栀。”徐麟喊了一声,“好久不见。”
  沈栀微微点头:“徐先生。”
  “我们先上去吧,楼上已经有人等着了。”徐麟看了一眼盛骏,继续好声好气地说,“你姨妈也来了,在楼上招呼客人。”
  下周三是沈栀姨妈也就是盛骏他妈的生日,姨妈没打算大办,便提前一周请相熟的人吃饭。
  今天请的是一些亲朋好友,但沈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徐麟。
  他记得徐麟他妈和他姨妈只是认识而已,要说熟也没有多熟。
  显然盛骏也有相同的疑惑。
  盛骏催着想和沈栀并排而行的徐麟走到前面,他拉着沈栀,有意落后好几步,把手挡在嘴前,悄悄说道:“哥,我早就问过我妈了,她今天没请徐麟他们,我也不知道徐麟怎么在这里,要是知道他在这里,我肯定不让你来。”
  盛骏一脸紧张,甚至看都不让沈栀往徐麟身上看。
  沈栀只是朝徐麟那边瞥了一下,盛骏立即用身体挡住他的目光。
  “盛骏。”沈栀的目光在盛骏脸上打了个转。
  盛骏当即一个哆嗦:“哥?”
  沈栀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盛骏一听这话,心头大骇,连脸色都变了,他知道他哥又聪明又敏锐,却没想到他哥神机妙算到了这种程度。
  但他怎么可能承认?
  死也不承认!
  “没有啊。”盛骏讪讪一笑,“哥,你太高看我了,我从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啊?”
  沈栀默默看着盛骏。
  盛骏表情僵硬,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他哥的眼睛。
  还好沈栀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见前面的徐麟在一个包厢外面停下脚步,便知道到地方了。
  徐麟脸上挂着笑,视线一直落在沈栀身上,他有意想和沈栀说几句话,但沈栀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直接转身走进包厢。
  倒是盛骏在他面前停下。
  徐麟扭头对上盛骏那张横眉竖眼的脸,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几分。
  盛骏毫不客气,目光上下打量。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徐麟,长得不错、身材不错、衣品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会来事,没有其他富几代那些鼻孔朝天的臭毛病,要是私生活干净一点,确实是个很好的对象。
  盛骏心里惋惜,同时越想越气。
  都和他哥相亲了,还管不住自己的鸡,把他哥当什么了?家中屹立不倒的红旗吗?以为和他哥在一起了还能外面彩旗飘飘。
  想到那晚的事,盛骏就觉徐麟这个人脏得不行,才几秒钟的时间,连空气都被徐麟污染了。
  还好孩子的另一个爸不是徐麟,不然他晚上睡觉想起这件事都能呕出一口血来。
  “徐麟,看在我们之前认识的份上,我跟你直说了吧。”盛骏两手插兜,不在他哥面前时,他冷眉冷眼的模样很能唬人,“你一声不吭地消失这么多天,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哥找你好久都找不到,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态度,懂的都懂,我哥又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你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就一拍两散呗。”
  徐麟慌忙解释:“不是,盛骏,你听我说,我没有故意消失,我只是……”
  盛骏嘴角一扬,冷冷笑道:“你只是什么?你只是遇到意外了?你只是受伤了?你只是出不了门了?”
  徐麟:“……”
  还真是这样。
  可他想说的话都被盛骏说了。
  “行吧,我相信你,你有苦衷。”盛骏说,“但相亲这种事本就主打一个高效率,讲究时效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你已经out了,就别想着我哥了,找下一个目标吧。”
  盛骏说完,想拍拍徐麟的肩膀,但一想到徐麟兴许又是才从哪个人的床上下来,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要往里走,却被徐麟挡住。
  “盛骏,话不能这么说啊。”徐麟急道,“我消失是我不对,我确实受了伤,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可你哥也没找过我啊,消息也没发,电话也没打,要是他来找我,我爬也会爬起来见他。”
  盛骏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他哥怎么可能找徐麟?
  他哥又不喜欢徐麟,早把徐麟忘到九霄云外了,要是再过几天,估计他哥连徐麟长什么样都会忘记。
  但谈话技巧之一就是不能让自己落于道德下风,尤其是面对徐麟这种人。
  “你突然消失,还想让我哥一直想着你。”盛骏两眼一眯,“你把我哥当成你的舔狗了?”
  徐麟:“……”
  不是……
  话怎么说到这里了?
  他从没把沈栀当成他的舔狗啊,他当沈栀的舔狗还差不多!
  徐麟还想解释,可盛骏不想再听,绕过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包厢。
  包厢很大,里面放了两张足以坐下十人的大圆桌,还带了客厅和卫生间等区域,客厅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放着沙发、茶几以及电视柜等,另一部分则放了一个自动麻将机。
  盛骏张望一圈,发现他哥不知被谁带到麻将机那里,正坐在其中一方,眉头紧锁地看着手里的牌。
  他哥身后挤了好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敷衍了事地和其他人打完招呼,盛骏走到他哥身后,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挤开了围着他哥的几只苍蝇。
  几只苍蝇发出不满的声音。
  “小骏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主动喊人,我们在这儿站着呢。”
  盛骏假笑着回头。
  “叔叔阿姨好。”
  在他眼里,这几个人长得大差不差,只有男女之分,反正来的都是不重要的亲戚,他懒得记他们的特征,记一个徐麟已经够让他烦了。
  “什么阿姨?我是你妈的妹妹,你该叫我小姨,叫阿姨这么生分。”一个女人嗔道。
  盛骏顿时笑也不笑了,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变为尴尬,还想说话,就见盛骏把头转了回去,弯腰对沈栀说:“哥,你会打麻将吗?”
  语气完全不同,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栀刚摸起一张牌,放进牌堆里,经过几秒钟的思索,又把牌打出去。
  盛骏一看就知道他哥打错了,打四条的话能胡三六九条带六万,这么一打,只能胡一种牌,那种牌有三张都出现在了牌桌上,剩下一张估计被其余三家捏在手里,不会打出来。
  果不其然,沈栀回答:“没打过,现学的。”
  “哥,你真厉害。”盛骏将双手撑在膝盖上,猫着腰,由衷地说,“没打过麻将还知道怎么胡牌。”
  盛骏第一次看他哥打麻将,也是第一次看他哥接受这些娱乐活动。
  以前他哥就知道工作,休息时也在翻邮件,每次他邀他哥出去玩,他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从不参与。
  盛骏很高兴他哥的改变。
  人活着又不是只为工作,劳逸结合最重要嘛。
  他嘿嘿直笑,笑到一半,被沈栀拍上脑袋,一把推开。
  “离我远点。”沈栀说,“一嘴烟味。”
  盛骏:“……”
  他抽烟都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抽完还特意吃了颗糖。
  这都能被闻到!
  打了两圈下来,姨妈从外面进来,过来和沈栀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来的?”
  盛骏在旁说道:“我哥和我一起来的。”
  “你俩倒是感情好。”姨妈笑着说完,注意到沈栀身上的衣服,又说,“包厢里开了空调,你觉得热的话就把外衣脱了。”
  “不热。”盛骏忙说,“我哥最怕冷了,穿着外套正好合适。”
  说着,冲沈栀挤眉弄眼。
  “是吧?哥。”
  姨妈拍了一下盛骏的背:“你是你哥的传声筒吗?我在和你哥说话,你老插什么嘴。”
  盛骏抱着姨妈晃来晃去:“你也说了我和我哥感情好,我当我哥的传声筒有什么不对。”
  “你啊……”
  姨妈无奈,本来还看沈栀好像长胖了,要说上几句来着,被盛骏这么一打岔,都忘干净了。
  等牌局结束,盛骏拉着沈栀和姨妈到外面的过道上说悄悄话。
  “妈,不是说了我哥和那个徐麟已经没关系了吗?我还专门问过你,你说没请徐麟他们,那刚才站你后面的人是谁?徐麟的克隆人吗?”
  “哎哟,我真的没请徐麟一家。”姨妈看自己儿子一把年纪了还跟三岁孩子似的闹腾,嘴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也是头疼得很,“他自己打听到地方过来的,说来帮忙,人都来了,我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赶走吧?”
  “帮忙?”盛骏冷笑,“稀烂的借口。”
  姨妈懒得跟盛骏多说,转头看向沈栀:“你对徐麟没感觉?”
  沈栀说得直接:“不喜欢。”
  “徐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喜欢在外面乱搞。”盛骏不好说自己背地里调查了徐麟的事,便暗戳戳地说人坏话,“要是我哥和他在一起,每天都不用吃饭了,饿了就摘下头上一顶绿帽充饥。”
  姨妈:“……”
  看沈栀的确对徐麟没什么兴趣,姨妈没有多劝,她是希望沈栀早点找到一个人组成家庭,但前提是沈栀自己喜欢,这见过面了都没喜欢上,那就没办法了。
  往里走时,姨妈再次注意到沈栀的身形,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下沈栀的肚子:“说过多少遍了,工作再忙,也要以身体为重,你看看你,日夜颠倒,饮食不规律,一下子就长胖这么多……”
  “妈!”后面的盛骏突然喊道。
  姨妈吓了一跳。
  盛骏几个箭步窜上来,拍开姨妈的手,气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上手啊!”
  姨妈被自己儿子的激烈反应吓糊涂了:“拍一下有什么?我又没使多大劲儿……”
  盛骏义正辞严:“拍也不行!”
  他哥现在金贵着呢!
  姨妈一头雾水,还是沈栀把盛骏推开,让姨妈先进去后,他对盛骏说:“你生怕你妈不知道我有了?”
  盛骏愣了一下,一脸委屈:“哥,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那你就收着点,别把什么都写脸上。”沈栀看着盛骏,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对徐麟做什么了?”
  盛骏:“……”
  该来的始终会来。
  “说。”沈栀语气重了几分。
  “也没什么,就是查了他的一些事。”盛骏避重就轻地说,“哥,你是不知道徐麟的私生活有多乱,在酒吧捡人开房都是他的日常了,听说还有两三个固定炮友,我都怕他身上有什么脏病,你不喜欢他是正确的,还好孩子他爸不是徐麟。”
  沈栀说:“孩子他爸也不是马助理。”
  盛骏:“……”
  “也不是毕助理。”
  “……”
  “也不是你认识的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盛骏沉默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哥,你就跟我说说孩子他爸是谁呗。”
  沈栀说:“说了好让你找人家麻烦?”
  盛骏一噎,他哥说到点上了。
  “你放心,孩子他爸至少不是徐麟那种人。”沈栀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说了一句,“他挺好的。”
  盛骏仔细观察着他哥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他感觉他哥的眉眼有了变化。
  “孩子他爸知道孩子的事吗?”盛骏问。
  “知道。”
  沈栀说完,不管盛骏有多震惊,多的不想再说,转身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人已经落座,沈栀找了个空位坐下,屁股刚沾上椅子,坐在另一张桌上的徐麟就频频扭头看来。
  沈栀身旁还有空位,徐麟想往这边坐,但没等他有所动作,盛骏一屁股坐到了剩下的空位上。
  饭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不少人过来向沈栀敬酒,都被盛骏挡回去了,盛骏连他妈也不陪,专心守在沈栀身边,直到他外公外婆叫他,他不得不过去和老人说话。
  “哥,你别喝酒啊,得罪人就得罪人,你的身体最重要。”盛骏千叮咛万嘱咐。
  “你去吧。”沈栀说,“你帮我跟姨妈说一声,我先走了,她今天忙,我就不打扰她了,等哪天有空再上你们家拜访。”
  盛骏一愣,看了看沈栀的肚子:“你怎么回去?”
  他倒是有车有司机,只是司机送人去了,还没回来。
  “我打车。”沈栀说。
  “能让邓哥过来接你吗?”盛骏不放心道。
  “邓哥回老家了。”沈栀知道盛骏担心自己,安抚道,“打车也是一样的,我到家了给你报平安。”
  那头老人又喊了盛骏一声,盛骏连声应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过去了。
  沈栀没多逗留,盛骏前脚一走,他后脚也起身离开了包厢,在封闭的空间里呆久了,久违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餐厅卫生间的隔音效果应该不错,但沈栀怕人被发现,还是努力压着那股恶心劲儿,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声音。
  用水冲干净洗手池后,他开门出去,却见门外站着徐麟。
  也不知道徐麟什么时候来的。
  沈栀皱了皱眉,打量了下徐麟的表情,确认徐麟脸上没有异常,才继续往外走。
  徐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沈栀。”
  人刚靠近,就有一股烟味直往沈栀的鼻子里钻。
  沈栀的眉头几乎拧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差点又窜上他的嗓子眼,他往旁一避,和徐麟拉开距离。
  “有事吗?”沈栀嘴上说着,但脚步没停。
  徐麟看沈栀态度冷淡,心里别提有多酸涩,他喜欢沈栀,之前还想过等他和沈栀确定关系了,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全部断掉。
  这一两年来,沈栀是他第一个想公开的人。
  可这段关系还没萌芽,就夭折在摇篮里了。
  徐麟就不是一个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不久前感受到沈栀的态度后,他的心死了七七八八,可刚才去楼下抽了几根烟后,死灰复燃,他又想上来试一试。
  总之就是不甘心。
  过道里和楼梯上都有人,不方便说私密话,徐麟跟着沈栀走到楼下,来到屋檐下面,在夹着小雪的冷风中,他吸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向沈栀袒露心迹:“沈栀,前段时间我没找你,是因为我出了点事,受了点伤,不方便找你,你看我伤一好就来见你了。”
  冷风拍在脸上,拍散了萦绕在鼻尖的烟味,这让沈栀好受很多。
  就是很冷。
  来时还没下雪,这会儿夜空里飘上了小雪。
  明明白天一直坐着,也没走上几步,不知为何,沈栀感觉双腿有些酸疼,尤其是小腿肚子那里,一阵阵的,他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扭头问徐麟:“你还好吗?”
  徐麟一愣。
  沈栀说:“你说你受了伤。”
  徐麟听出沈栀在关心自己,心下狂喜,瞬间忘记了之前躺在床上养病的痛楚,大胆向沈栀靠近一步,说道:“好了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沈栀点了点头。
  徐麟正想接上刚才的话题,就听沈栀说:“徐先生,可能是我的处理方式让你有所误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绕弯子了。”
  徐麟闻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栀看着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上个月底吧?好像在元旦前两天,我很感谢你帮了我的忙,不过实话实说,那次见面下来,我对你没有感觉。”
  徐麟脸上的笑容僵住。
  “我应该早点向你说清楚,我想的是你平时也忙,如果我们慢慢断了联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但我没想到会让你造成误会。”沈栀说,“徐先生,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人。”
  徐麟看沈栀要走,顿时一急,出声喊道:“沈栀,等等……”
  然而下一秒,另一道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
  “老板。”
  已经走下楼梯的沈栀立即停下脚步,没了屋檐的遮挡,漫天小雪斜飘而来,有些遮挡视线。
  他回过头,和徐麟一同朝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另一边的屋檐下,一个人从昏暗的光线中走出来,灯光很快覆盖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好看的五官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何似还是穿着那件毕助理赔给他的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拉链拉到最上面,只露出一张脸以及卡在耳朵上的一截烟头。
  他看也没看惊讶的徐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楼梯,来到沈栀身旁。
  轻轻拍掉沈栀头发上的雪,问道:“要走了吗?”


第31章 你未免太双标了
  沈栀似乎没想到何似会出现在这里,愣愣望了何似好几秒,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他没多问,何似便没多说。
  “走吧。”何似说,“车停在外面。”
  “好。”
  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是徐麟的喊声:“沈栀!”
  沈栀仿佛没听见徐麟的声音。
  何似想要回头,却被沈栀扯了一下衣服。
  但徐麟小跑过来,很快追上两人的步伐。
  他挡在他们面前,视线下意识地扫向何似。
  何似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问道:“这位先生,有事吗?”
  刚才隔着一段距离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面对面而站,徐麟发现眼前的年轻男人格外的高,他的身高都有一米八出头,年轻男人还要比他高出一截。
  身高的落差让徐麟的视线微有上抬,同时也感受到年轻男人俯视下来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弋。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好像在气势上矮了对方一头。
  但据他观察下来,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般,身上也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东西,唯一能看的只有身高和脸。
  徐麟的视线在何似耳朵上露出的那截烟上停了一瞬,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心里嘲讽地想——
  跟小混混似的。
  也不知道沈栀从哪儿认识这么一个人。
  徐麟像沈栀对自己一样,也对何似的话置若罔闻,他扭头看着沈栀,柔声细语地问:“沈栀,这是你的司机吗?”
  沈栀又不是瞎子,徐麟那一通打量下来,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他脸色一沉,正要发作,何似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有你什么事?”
  何似的声音很冷,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徐麟闻言一愣,重新看向何似。
  何似学他的样子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知不知道讨人烦的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不会看眼色,讨人烦而不自知。”
  徐麟像是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何似说,“好狗不挡道,让开。”
  徐麟的脑子终于转过来,看了看何似,又看了看沈栀,意识到何似在说什么后,脸都青了。
  “你……”
  话刚起了个头,何似却突然往前迈出一步,直接用肩膀撞开挡在中间的徐麟。
  徐麟的身板也不算小,却硬是被何似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下,何似的身体硬邦邦的,像石头做的,撞得他的胸膛都在犯疼。
  何似看也没看疼得龇牙咧嘴的徐麟,牵起沈栀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过垃圾箱时,顺便取下夹在耳朵上的烟,扔了进去。
  沈栀瞥见那支烟还没抽过,问道:“你抽烟?”
  “别人给的。”何似的脸藏在帽子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不过语气没那么紧绷了。
  何似本想松开沈栀的手,但天上下着小雪,沈栀的手冰得像在冷水里泡过似的,他犹豫了下,拉着沈栀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兜里。
  沈栀居然没有挣扎。
  “谁给的?”沈栀还在问。
  “好像是来这儿吃饭的人。”何似想了想说,“他看我一个人在外面站着,让我进去,我没进去,就和我聊了一会儿。”
  那个人抽烟,便也给了何似一支。
  何似已经很少抽烟了,上次抽烟还是在那个拍婚纱照的同学请吃饭的时候,他和班长在卫生间里抽了一支,他想拒绝来着,结果还是接了。
  只是点火时想到沈栀从不抽烟,又怀着孕,他怕被沈栀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就没要那个人的火。
  起初烟被他揣在兜里,可他等得无聊,总是下意识地捏烟,捏得指尖都有了一股烟草味,就把烟夹在耳朵上了。
  何似没说这么多。
  其实要不是没找到垃圾箱,他甚至不想让沈栀知道自己会抽烟的事。
  车停在外面的路边上,自然是沈栀的车,是那辆奔驰车。
  走到车前,何似把沈栀的手从自己兜里拿出来,帮忙拉开车门,才绕到驾驶位那头。
  等他坐进去,沈栀都把安全带系上了。
  路上,沈栀假意扶着额头,又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偷偷看他。
  何似一直假装不知道,装了一路,快到家时,忍不住问:“老板,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那道偷窥的视线立即缩了回去。
  何似暗叹口气。
  还以为沈栀会装傻下去,何似正将车驶入车库,冷不丁地听见沈栀开口:“男的女的?”
  何似慢慢转着方向盘,小区的地下车库很大,标识还多,他每次都要找很久才能找到方向。
  转过一个弯后,才回:“什么男的女的?”
  “跟你聊天的那个人。”
  何似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沈栀。
  沈栀偏头看着窗外,只能看到一张侧脸。
  “男的。”何似好笑地说,完后,又补充道,“一个四十来岁还爱吹牛的大哥。”
  沈栀嗯了一声,沉默半晌,在何似倒车时,又说:“你倒是受欢迎,才和我那些助理认识多久,微信就加了个遍,上个月还是“岑助理”,这几天已经成了‘岑姐’,连在外面等人都能认识大哥,怪不得你们杨经理天天把你挂嘴上。”
  沈栀这话说得心平气和,可何似越听越不对味。
  给车熄了火后,何似一把按住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沈栀。
  当然,他不敢乱碰沈栀的身体,只是按着沈栀的一边肩膀。
  “等等,老板。”何似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抬手打开头顶的车灯,在明亮的光线下,一本正经地注视沈栀,“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车内既没有放歌也没有任何杂音,暖气刚刚停止运作,安静的封闭空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彼此呼吸的频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沈栀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时表情有些僵硬,手指不自觉地扣紧胸前的安全带。
  “老板,我在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话还没开诚布公地说过,所以你对我有些偏见,以前来往得少,存在偏见也不碍什么事,现在我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有偏见的话还是把它说顺了、捋直了比较好。”
  何似尽量放缓语气,把态度表现得诚恳。
  然而沈栀的脸色并不好看,尽管他装得冷静,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被他藏在眼底的那点紧张和无措还是悄无声息地从眼神里滑了出来。
  他的唇张张合合,最后挤出一句话:“我对你没有偏见。”
  “可你好像很在意我之前参加相亲活动的事。”何似说。
  “……”
  沈栀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冷冷看着何似。
  气氛有些凝重,何似也很尴尬,可话题都扯出来了,他总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他深思熟虑了一路,才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今晚他必须说出来。
  “那个活动是我很早前报名的,不是我自己找的,我同事想去,让我一起,我就去了。”何似硬着头皮说,“不过我承认报名是在我和你上床后,实话说吧,我以前没和男人上过床,你是第一个,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女的还是男的,就去参加那个活动了。”
  主要是他也没和女的上过床。
  他理所当然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异性恋,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能和同性做爱,这能不吓人吗?
  沈栀没有说话。
  何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动静,继续说道:“我和那个喊我194号的女的也没什么关系,我们玩游戏,她被抽上台了,主持人让她喊一个人上去陪她表演节目,她喊到了我,微信也是那个时候加上的,主持人让加,我们几组上台的人都加了,那个女的应该对我有意思,但我忘了回她消息,她没几天就把我删了,所以我和她别说有什么关系,加上微信后连话都没说上。”
  沈栀垂眼看着自己抠安全带的手指,默了许久,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何似就怕他们老板后面又跟一个“194号”,还好老板说完就没了声。
  “只是话说回来——”何似铺垫了一大堆,终于进入正题,他皱起眉头说,“老板,你未免太双标了。”
  沈栀一愣,抬头看他。
  何似的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今晚那个男的,就是缠着你不让你走的那个,你喊他徐什么的那个,他是你的相亲对象吧?你说你和他在元旦前两天见过面,也就是说我俩相亲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啊。”
  沈栀完全没想到何似的话题会一下子跳到这里,回过神后,沉着声说:“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你俩总比我和那个女的关系大吧。”何似说,“我和那个女的根本不认识,直到她删我微信,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可你和那个叫徐什么的不一样,你俩相亲认识,见过面,约过会,他还帮了你什么忙,甚至你亲戚请客都邀请了他,中间过去这么久,他依然对你念念不忘。”
  话到此处,沈栀脸上泛起一层白,嘴唇微颤了下,随即语速飞快地打断何似的话:“我已经拒绝他了。”
  “你不是今晚才拒绝的吗?”何似反问。
  沈栀瞬间沉默。
  何似乘胜追击:“老板,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一直‘194号’的叫我,可你自己也在和人相亲啊,和我相亲还是前后脚的事,你不能一边自己找对象一边不让我找对象吧,而且我说了负责,你不让我负责,我还是单身,参加一个相亲活动不是很正常吗?可你的态度好像是我犯了很大的错一样。”
  沈栀定定望着何似,一言不发。
  何似说完想说的话,见好就收。
  “老板,我是觉得我们这种关系比较复杂,有什么事最好说开,不然日积月累下去,容易在心里形成疙瘩。”他顿了一下,看沈栀始终没有出声,语气变得谨慎起来,“老板,我说话直,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想指出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会生气吧?”
  沈栀静得连呼吸都放得无比平缓,他面无表情,维持着一个姿势静坐了好些时间,说道:“没事。”
  “没事就好。”何似笑了,抬手关了头顶的灯,“该上去了。”
  说着,打开车门出去。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沈栀出来,何似绕到副驾驶位的车门外,弯腰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车窗往下降出一条缝。
  沈栀冷淡的声音从里传出:“你把车钥匙给我,你先上去,我坐会儿再走。”
  何似感觉不对,透过缝隙往里看了看,可车里一片昏暗,沈栀的脸沉浸其中,连眉眼都看不清楚。
  “老板,你怎么了?”何似问。
  沈栀没有废话,只说:“车钥匙给我,从窗缝里递进来。”
  何似趴着车窗问:“老板,你真的生气了?”
  沈栀重复:“车钥匙。”
  “老板,我没想惹你生气,你要是觉得我那些话不好听,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话没说完,车窗缝隙咔的一下合上了。
  何似:“……”
  他忙不迭绕回驾驶位,开门进去,正好瞧见沈栀迅速把头扭向另一边。
  “老板。”何似顺手摁亮车里的灯,伸手过去抓沈栀的手。
  然而刚碰到沈栀的衣服,就被沈栀用力甩开。
  “我让你先上去。”沈栀语气凌厉,显然有了火气。
  可何似还是从中听出了端倪,安静片刻,趁着对方不备,他一把抓住沈栀的手臂,强硬地将人拽向自己这边。
  下一秒,一双通红的眼睛闯入他的视线。
  何似震惊:“老板……”


第32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的也是
  沈栀压根没想到何似会有此动作,见何似睁大眼睛,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才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将头偏向另一边。
  然后不等何似有所反应,沈栀开门就要下车。
  何似回神,连忙抢在沈栀之前下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他绕过车头,风驰电掣地跑到沈栀面前。
  “老板!”
  何似挡住沈栀的去路,一脸无措,只是脑海空白地喊着。
  “老板,我错了,你别生气。”
  沈栀被逼停脚步,低头不和何似对视,他眼睫直颤,垂落的阴影遮挡了一双眼眸,但眼眶周围仍旧红得厉害。
  何似见状,急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然而沈栀没有说话,试图往左绕过何似。
  何似立即挡在左边。
  沈栀只好往右。
  何似一步横跨过去,又挡在了右边。
  沈栀一愣,终于抬头看向何似,只是脸色明显沉了下去,通红的眼睛里氤氲起明显的怒火。
  “让开。”沈栀说。
  何似心里叫苦不迭,哪儿敢让啊?只要他现在让了,他能肯定,今晚连和老板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板,你别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或者我刚才说错什么,以及说了什么话让你心里不舒服,你都说出来,是我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向你道歉。”何似无比真诚地说,“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吧,孕夫不能生气啊,气坏了伤身,对孩子也有影响。”
  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老板听进去了几句,好在老板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
  沈栀深吸口气,拼命压住已经漫上鼻尖的酸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绪说来就来,像汹涌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被情绪裹挟,双脚腾空,整个人都不受控制,没了理智,被感性操控。
  此时慢慢冷静下来,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被鬼上身,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沉默许久,他终于将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咽了下去。
  “抱歉。”沈栀恢复了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低声开口,“是我激动了。”
  何似闻言,一颗被细线吊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老板,我真的只是有什么说什么,我现在住在你家,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有了误会,你不说,我也不说,那雪球不是越滚越大嘛。”何似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沈栀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
  “你说得很对,都是我的问题。”
  沈栀平铺直述地说,但这话落进何似的耳朵里,依然很不对味。
  他还想再和沈栀掰扯一下,沈栀却没继续下去的意思。
  “我累了,回去吧。”
  掰扯的话都到了何似嘴边,听沈栀这么说,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他回头关上车门,锁了车,就见沈栀已经兀自朝电梯走去。
  “老板。”何似小跑过去,“等等我。”
  话音未落,沈栀停了下来。
  何似心头涌起一股喜悦,加快速度跑上去,一口气还没喘匀,忽听沈栀说道:“何似,我的脚好像抽筋了。”
  何似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看。
  可他们老板穿着裤子,隔着裤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让沈栀扶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轻轻按了下沈栀的小腿。
  沈栀没有吭声,不过当他按到一处时,呼吸明显重了一下。
  “是不是这里?”何似又按了按沈栀的小腿肚子那块儿。
  沈栀嘶了一声。
  “很疼吗?”何似抬头问。
  沈栀低头和他对视,看着颇为难受,他撑着何似的肩膀缓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还能忍受。”
  “之前有没有不舒服?”何似接着问,“还是刚才突然就抽筋了?”
  沈栀老实答道:“还在吃饭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了,我以为是白天什么时候姿势不当造成的,过段时间就好。”
  何似想到自己下午看的书,目录上提了孕妇在孕期可能会经历各种身体不适,腿抽筋便是其中一种常见现象,只是前面内容太多,他一边看一边记,还没看到那里。
  听沈栀这么说,他有点无奈,同时,又有一点点的烦躁。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老板,以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小问题也是问题,也容易变成大问题,只有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商量解决,知道吗?”
  何似倒没责怪的意思。
  虽然他和他们老板认识不久,但也大概摸清了老板的性格以及家中情况,老板应该和他一样,都是孤家寡人,唯一走得近的亲戚是今晚过生日的那个姨妈,不知道老板家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老板一个人过到现在,管理着几家公司,肯定早就习惯独自抗所有事。
  可怀孕又不是工作。
  生孩子也不是一件简单到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
  何所想说什么,看沈栀沉默,又什么都没说,他弯下腰,打横抱起沈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沈栀没再那么慌张,但抗拒还是有的,他下意识地推住何似的肩膀,转念想到自己此时的情况,又硬是松了力道,只是把手搭到何似肩上。
  何似看着沈栀的脸,问道:“要东西遮脸吗?”
  沈栀皱着眉头:“别磨蹭了,上去。”
  何似大步流星地进了住宅楼的电梯,来到二楼,刚出电梯,就见沈栀家的房门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女人也是刚穿上鞋子,手里提着垃圾袋,乍然撞上抱着沈栀的何似,脚步一顿。
  何似率先反应过来,立即转身让怀里的沈栀偏向一旁,再用自己的身体把沈栀挡个严实。
  女人惊讶地看着何似,又看了一眼沈栀圈在何似脖子上的手。
  她不认识手腕上的那块表,但对表的风格还挺熟悉。
  再看沈栀的衣服和皮鞋。
  顿时了然。
  “是沈先生吗?”女人问。
  “是我。”沈栀把脸埋在何似怀里,没有用力埋进去,只是用额头轻轻搭着何似的胸口,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势,他说,“孙姐,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女人连哦两声,在原地想了一下,才回去拿上自己放在鞋柜上的包和雨伞,她依然提着垃圾袋,表情尴尬,看也不敢往何似怀里看,可更不敢看何似。
  “沈先生,那我走了。”女人讪讪地说,“小狗在半个小时前喂的,大狗也喂过了。”
  “好。”沈栀说,“辛苦你了。”
  女人没走电梯,从楼梯哒哒地下去了。
  何似抱着沈栀走进客厅,连鞋都没换,把沈栀放到沙发上。
  沈栀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何似过去把门关上,他原想带沈栀去上次那家医院看看,但想起上次沈栀肚子疼,折腾了半天跑去医院,又等医生临时过来,最后也只是让医生找了热水袋热敷一下,那阵疼都是他们老板自己挺过去的。
  想来想去,还是作罢。
  他匆匆回到客厅,半蹲在沈栀脚边:“老板,你有上次那个女医生的电话吗?”
  “没有。”沈栀说,“医院有。”
  何似摸出手机:“你把医院的电话给我。”
  沈栀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用面部解锁后,塞到何似手里:“通讯录里,康泰医院,你用我的手机打吧。”
  何似打通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张口就说:“您好,沈先生。”
  何似要到了女医生的电话,又给女医生打去。
  女医生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接。
  何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女医生详细问过沈栀的情况,才说:“别紧张,正常的啊。”
  说着,教了何似一些给孕妇按摩的手法。
  “按摩时要确保力度适中,不要过于用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女医生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相关书籍,上面都写得很清楚。”
  何似想回自己正在看,可想到那羞耻的书名,怕沈栀多问,就忍住了没说。
  “好的。”何似积极地说,“医生,有推荐的书吗?”
  女医生静了一瞬,说道:“沈先生呢?你让沈先生记一下。”
  何似:“……”
  原来后面那段话是对沈栀说的。
  手机开着免提,沈栀也能听见,他平静开口:“我在,张医生请说。”
  女医生一口气说了七八本书的名字。
  “等等啊,我记一下。”何似打开自己手机的录音器,对准沈栀的手机,不好意思地说,“医生,可以再说一遍吗?”
  女医生又是一阵安静,然后重复了刚才的书名。
  等录完音,何似又问:“医生,还有其他的吗?”
  “腿抽筋是可以缓解的,尤其到孕后期,孕妇……孕夫体重的增加会导致腿部肌肉承受更多压力,也有可能是钙、镁等矿物质的缺乏导致,总之多上点心,尽量预防一下。”女医生简单说了一些,可在电话里说也说不明白,她叮嘱道,“我刚才说的书里都有写,你们多看看,有不懂的地方打电话问我。”
  何似忙道:“好的好的,麻烦医生了。”
  “没事。”女医生说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是孩子的另一个爸吧?”
  何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不由得一愣。
  女医生说:“一般孕妇在孕期中还可能经历腿部水肿,孕夫应该也会有类似情况,你平时多观察,沈先生有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何似回:“好的。”
  “对了,不管是腿抽筋还是腿水肿,都要保持适量活动。”女医生问,“沈先生平时有活动吗?”
  何似看向沈栀。
  沈栀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何似抹了把脸,实话实说:“上下班算吗?”
  “……”女医生无语地说,“可以定期散步什么的,要有适当强度的活动,帮助增强腿部肌肉,孕期瑜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话音未落,沈栀说道:“不考虑。”
  女医生说:“游泳也是一项非常适合孕妇的运动……”
  “谢谢张医生,暂时也不考虑。”
  女医生不说话了。
  何似忙说:“张医生,那就先这样,不打扰你了,后面有什么问题,我再打电话问你。”
  挂了电话,何似把两个手机一起扔到沙发上,摸了摸沈栀的小腿。
  “老板,腿还疼吗?”
  “不疼了。”沈栀起身走了两步,感觉没什么问题,便拿起自己的手机回玄关换上了拖鞋。
  何似起身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老板的背影,突然想起停车场里的事,话题不可能继续,只能硬生生地翻篇。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都晚上九点多了。
  他五点多从蔡阿姨家离开,没有回来,直接开车去接沈栀,中间几个小时过去,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口。
  都快饿死了。
  等会儿还要出去遛狗。
  唉。
  算了,还是先把女医生说的书买了。
  何似一脸疲惫,也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卧室里,沈栀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往浴缸里放好热水,他躺进去开始翻看手机。
  积攒的消息很多,过滤一遍需要时间,当他看到微信上的消息时,才发现何似不知何时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点进去看。
  居然是下午六点多发的。
  [何似:老板,我过去接你好了,正好顺路]
  [何似:老板,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何似:老板,你那边怎么样了?]
  [何似:老板,我到了,在一楼等你]
  沈栀看得怔愣。
  何似下午六点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何似等了他三个小时。
  餐厅一楼倒是有供人休息的沙发,也开着暖气,但何似不像在一楼等过的样子,也许一直在餐厅门口等着。
  沈栀慢慢从浴缸里坐起来,捧着手机,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手机屏幕一闪。
  盛骏打来电话。
  “喂,哥,你到家了吗?”盛骏在他走后喝了酒,说话大舌头。
  沈栀收回思绪,回道:“到了。”
  “打的车?”
  “不是,有人来接我。”
  盛骏以为沈栀临时喊了人,没有多想:“那就好,哥,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跟我妈说了,我妈说今天人多,也顾不上你,改天再喊你来我家吃饭。”
  沈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要挂电话,盛骏忽然又说:“哥,你肚子里揣着孩子呢,有什么事都别往心里去啊,保持好心情最重要~”
  沈栀顿住:“怎么这么说?”
  换在平时,盛骏自然不敢开口,这会儿喝了酒,酒壮怂人胆,他谨慎地问:“哥,要是我说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栀:“……”
  又是生气。
  何似说他生气,盛骏也说他生气,再说下去,他真的要发脾气了。
  沈栀没有说话,但气氛明显有些凝固。
  盛骏在他哥的事上何其敏感,哪怕喝了酒也感受得到,赶紧说道:“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哥,我就这么一说,你也随便听听。”
  “说。”
  “你有没有觉得从你怀孕后,脾气变差了一点点,当然,也就一点点……”盛骏斟字酌句地说,“而且情绪变化有一点点的大,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不高兴了,当然,也就一点点的不高兴,但哥你也知道,你这人容易挂脸,有一点点的情绪就表现得很明显。”
  沈栀听得眉头直皱:“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在餐厅里有不高兴的时候。
  “就是我让我妈别拍你肚子的时候,你说我反应太大。”盛骏说着,委屈起来,“你是看不到你当时的表情,真的很吓人,我都以为你要把我骂一顿了。”
  “……”沈栀说,“我没有要骂你,我只是……”
  话音一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沉默许久。
  “对不起,小骏。”
  盛骏闻言,吓得酒都醒了几分:“哎哟,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沈栀穿上衣服出去。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嘬嘬摇着尾巴过来在他脚边转悠,他摸了摸嘬嘬的脑袋,在客厅里一通寻找,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何似。
  何似背对厨房门口,坐在岛台一侧。
  脱了羽绒服后,何似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但他肩背宽阔,把岛台上的情况挡了个严实。
  沈栀走近,才看到何似正在吃一碗清清汤挂面,一边吃一边翻看一本带了图文的书。
  他视力好,一眼瞅见书上的图文是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女人双手捧腹,嘴边拉出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黑字。
  何似看得极为专注,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沈栀走到岛台对面,默不作声地站着。
  何似翻过一页,正要顺便嗦一口面,结果冷不丁地在余光里瞥见另一道身影,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书合上。
  抬头一看。
  又吓一跳。
  “老、老板!”见沈栀的视线落到面碗上,何似解释,“我还没吃饭,看冰箱里有这些东西,就对付着下了碗面。”
  沈栀拉开高脚凳坐下:“你继续。”
  何似把书推到一旁,有他们老板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哪儿好意思再吃。
  “老板,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何似问,他还以为老板已经洗完澡睡下了,本来想给老板按腿,可都这么晚了,狗还没遛,只能等明天再说,正好做个计划表出来。
  何似心里想完,才把注意力放回沈栀身上。
  沈栀静静看着他。
  何似被看得紧张,不由得攥紧筷子:“老板……”
  “何似。”沈栀说,“今晚的事,真的很抱歉。”
  何似吓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老板,你在说什么呢?”
  沈栀表情有些茫然,想了想,才说:“今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都很抱歉,当时好像上头了一样,刚才回想起来,感觉很荒唐,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老板。”何似连忙放下筷子,绕过岛台,抓住沈栀抱头的手,“没关系的,老板。”
  沈栀体僵硬,垂着眼皮,逃避似的不看何似的眼睛。
  何似站着比沈栀高太多,蹲着又矮一大截,只能猫着腰,费力地和沈栀保持平视。
  “老板,我知道的,我理解的,书上都说了嘛,怀孕期间会有多种情绪变化,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体内激素导致的,这不怪你。”何似说,“老板,我知道你平常是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你嘴上不说,但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容易心软,你脾气好,包容性强,只是有些时候词不达意罢了,可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今晚的事,我也知道,你不要说抱歉,我说了那么多话,有些话说得直白,只要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沈栀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抬眼看向何似。
  何似平时表现得再圆滑,可到底刚出大学校园,才二十岁出头,眉眼间还有着稚嫩的痕迹。
  起初他没打算让何似掺和进来。
  之所以不瞒着何似,是想着反正何似起了疑心,而他又需要一个知情人帮忙做事。
  后来——
  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照顾小狗,还要提心吊胆、时刻提防,做梦都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那段时间他心力交瘁。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站在客厅里看何似离开的心情,也忘不了何似转身回来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有了波动。
  他想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的心也是。
  “我没有生你的气。”沈栀说,“谢谢你啊,何似,今晚等我那么久。”
  何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站起身说:“这有什么。”
  要不是他懒得挤地铁,偷偷开了他们老板的车回去,也不会想到特意去接老板。
  早知道就在车里等了。
  不过没事,以后多开几回,把今天等的都开回来。
  何似美美地想。


第33章 宝宝晚安
  第二天下午,何似还要去蔡阿姨家补课,便又开了他们老板的车,不过为了躲避闲言碎语,他特意将车停在五十多米远的另一条街上,步行回的小区。
  现在临近期末,何似给乔思妤讲课的时候不多,基本上让乔思妤刷题,把这个学期里经常做错的题型刷上十几遍,还有不懂的地方,他再来讲。
  这样一来,乔思妤做题时,何似大多闲着。
  前两周他都是自个儿看书,翻翻乔思妤的课本和资料书,这两天也是自个儿看书,但看的都是孕期知识科普以及育儿书。
  蔡阿姨切了苹果给他端来。
  何似用乔思妤的课本挡住自己在看的书,想到什么,他问道:“蔡阿姨,你在绣什么?”
  他昨天就想问了。
  蔡阿姨还没反应过来,见何似朝客厅指了一下,才恍然道:“我侄女要生了,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就帮忙做几个围嘴。”
  何似问:“围嘴是什么?”
  乔思妤噗嗤一乐,被何似瞥去,顿时噤声,佯装无事地继续唰唰写题。
  蔡阿姨倒没什么意外。
  何似又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唯一接触的小孩就是她家小宝,但小宝早过了用围嘴的年纪。
  “就是口水巾,听名字也知道是什么吧。”蔡阿姨说,“小孩要流口水,用围嘴在衣服前挡着,不容易弄脏衣服。”
  何似倒是对“口水巾”这种称呼有点印象,只是不多。
  他问:“围嘴还可以自己做吗?”
  “可以啊,虽然在店里买的花样多,也比自己做的更好看,但是自己做的话就是一番心意嘛,反正一块巾子而已,做起来不费事。”蔡阿姨说完,去客厅坐到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篮子,一边看电视一边接着做。
  何似收拾好书,检查完乔思妤的作业,把重点仔细讲了一遍,等乔思妤开始做下一批题,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客厅。
  蔡阿姨动作熟练,细针捏在手里,针尾巴带着一条白色的长线,针头在一块布上飞快穿梭。
  何似走过去,探头一看。
  原来围嘴早就做成了,蔡阿姨这些绣活儿是锦上添花用的,她正往围嘴上绣一朵朵粉白相间的小花,凸起的小花丛包裹着一个秀气的名字。
  小满。
  何似定定望着那个名字。
  不知怎的,明明只是在一块口水巾上绣了一个未出生的宝宝的名字,他却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小何?”
  何似蓦地回神,见蔡阿姨疑惑地盯着自己,他笑了笑,顺势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绣这个难吗?”何似问。
  “看你想绣成什么样了。”蔡阿姨说,“如果你想和店里的成品比,肯定比不了,但如果你只想在上面留一些你的痕迹,那还是简单的,绣个名字而已,就算绣得歪七扭八,只要能看出是个名字,那也行的。”
  蔡阿姨看出了何似的心思。
  何似还在犹豫。
  蔡阿姨问:“你有朋友要生了?”
  “啊?哦……”何似说道,“有个朋友怀孕了,感觉只花钱在外面买东西不够诚意,想送点亲手做的东西。”
  “几个月啦?”
  “三个多月。”
  “还早呢。”蔡阿姨说,“这围嘴也是我自己做的,家里有缝纫机,要是你想做,下次你自己买些布来,我教你做,还剩几个月,你连练手的时间都有。”
  绣了几针,又说。
  “撇开围嘴,你能亲手做的东西多得去了,像抱枕啊、手帕啊、袜子啊、毯子啊,都是小孩出生后需要的东西。”
  “这么多啊。”
  “我才说几样,就算多啦?”蔡阿姨笑着摇头,“更多的你让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反正等你当爸就知道了,什么都缺,什么都要买。”
  何似叹出一口贫穷的气:“有孩子了真是烧钱。”
  “有孩子前也烧钱。”蔡阿姨纠正道,“不光是孩子,孕妇的东西也要现买,衣服物品什么的不说,维生素和补充剂也不能少,还有鞋子,月份小的话还好,一旦月份大了,鞋子都得现买,现在还有专门为孕妇设计的鞋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比孩子少。”
  何似想到他们老板经常穿的皮鞋,一时沉默。
  *
  晚上,天没下雪,夜风依然凉飕飕的,吹在脸上,让何似打了个哆嗦,他检查好嘬嘬的衣服和鞋子,准备牵着嘬嘬出门,身后响起他们老板的声音。
  “何似。”
  何似回头看去,就见他们老板穿了一件超厚款羽绒服,整个人裹得跟粽子似的,帽子和围巾齐上阵,只露出一双眼睛。
  要是在外面遇到,何似还不一定能认出他们老板。
  沈栀走到玄关,二话不说开始穿鞋。
  何似问:“老板,你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沈栀穿上鞋子,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
  “外面很冷。”何似皱着眉说,“我不是给你做了计划吗?你只要在客厅里走十几分钟就行。”
  他们老板家的客厅比他整个家都大,要不是嘬嘬天天闷在家里,他都想在客厅里遛狗了。
  “我不想在客厅里走。”沈栀说。
  何似还想再劝,但想到他们老板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鞋都穿上了,说这些话自不是征询他的意见,只是通知他一声。
  “好吧。”何似检查了下沈栀的穿着,确认没有问题,才牵着嘬嘬往外走。
  高档小区和何似住的安置小区还是不一样,绿化比楼房多,路灯藏在茂密的树林草丛中,走在阴暗的小路上,像走在森林里一样。
  嘬嘬一路走走停停,在路边嗅来嗅去。
  何似看嘬嘬屁股一翘,立马就将手里套了垃圾袋的渔网怼上去,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嘬嘬的屎。
  何似啧了一声,冲沈栀扬了扬眉:“自制的捡屎神器,老板,我厉害吧?”
  沈栀:“……”
  他刚才还在想何似拿那么大个渔网干什么。
  不过确实方便。
  都省得弯腰捡了。
  等何似系上垃圾袋,沈栀好奇地盯着渔网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网上学的。”何似说。
  之前一个人遛狗太无聊了,今晚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他一扫之前的没精打采。
  “老板,做这个特别简单,在pdd上买个渔网才几块钱,自己改装一下,套上垃圾袋,神器就出来了,解放手脚,捡屎还能站在原地不动,超级方便。”
  要不是刚接过嘬嘬的屎,何似都想给他们老板看一下改装过的地方。
  不对。
  还是算了。
  虽然他每次回去都会清洗渔网,但是把接屎的地方拿给他们老板看,有种老板都要脏了的感觉。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牵着狗绳,他安静听着何似说话,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何似。
  然而直到何似说完,沈栀都没反应。
  何似被沈栀看得怪尴尬的,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两下:“老板?”
  沈栀眨了眨眼,这才回神一般。
  何似咳嗽两声,也安静了。
  刚才还说得起劲,这会儿不知为何,气氛一静,仿佛有什么起了变化,空气都把嘴巴封住了。
  沈栀的眼神仍旧直勾勾的。
  只有何似很不自在,想挠挠头,可他左手提着装了狗屎的垃圾袋,右手拿着渔网,两手都不空,只能干巴巴地打破沉默:“老板,该回去了。”
  沈栀视线微松,嗯了一声。
  何似把渔网和垃圾袋一起拿在左手,伸出右手想接沈栀手里的狗绳。
  沈栀没让:“我牵着吧,你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
  何似想想也是,收回了手。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沈栀突然开口:“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把你邻居家的兼职辞了,损失多少钱,我都给你补上。”
  何似一听这话,还挺高兴,可仔细一想,也不现实。
  他给乔思妤补课不全是为了钱。
  钱是一方面,人情是一方面。
  蔡阿姨的确大方,他们楼上楼下邻居多年,他又经常帮忙带小宝,蔡阿姨每次都会多给一些钱。
  但重要的是,他一个人住,总有需要邻居帮忙的地方,蔡阿姨和住在对门的婆婆都是热心肠的人,他需要他们的帮助。
  “算了,都答应人家了,麻烦就麻烦吧,马上要放寒假了,到时候我就不用去了。”何似笑着说,“就是苦了我妈,连来两次都没找到我。”
  今天蔡阿姨又跟他说了。
  昨晚他妈又来过一次,敲半天门,还是没人开门。
  他当然开不了门。
  他又没在家。
  沈栀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你妈和你爸离婚后再没回来了吗?你和她联系上了?”
  “我上大学时联系上的,她来找我,我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何似说得轻松,似乎在说别人的经历,“但她早就有了新的家庭,她那个儿子只比我小两岁,现在还在上大学,是她现任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她对那个儿子比对我都好,可能早就把那个儿子当成她的亲生儿子了。”
  何似说着,记忆有一瞬间的混乱。
  他已经忘了上次和袁芳联系是什么时候,这些天来,袁芳既没给他发微信消息,也没给他打电话。
  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
  但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袁芳经常一声招呼不打地跑来找他,有时候又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习惯了。
  沈栀扭头看着何似,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抱歉。”
  “老板,你道什么歉?”何似乐道,“你……”
  话刚出口,前面的嘬嘬像是看到什么,猛地往前一扑,扯得牵着狗绳的沈栀也往前踉跄了下。
  何似见状,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连忙上前抱住他们老板,同时一把抓住狗绳把手。
  他可不敢抓狗绳,那材质能划伤他的手。
  等沈栀站稳,他忙问:“老板,你没事吧?”
  沈栀扶着他的肩膀,刚才也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摇了摇头,
  何似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摸了下沈栀的肚子,隔着衣服看不出什么,上手一摸,就能感受到腹部的凸起。
  他的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上也感受到了沈栀身体的僵硬。
  “对不起。”何似赶紧让开一步,拉开自己和沈栀之间的距离,“老板,我不是故意摸你,我就是……”
  就是担心。
  就是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但这个理由说出来跟骚扰似的,他没敢说。
  还以为沈栀会不高兴,好在沈栀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关系。”沈栀缓缓说道。
  何似松了口气,抬脚就去揣嘬嘬的屁股,只是轻轻一脚,抱怨地说:“嘬嘬,你主人的肚子里还有宝宝,也不知道注意一点,下次再这样,我请你吃竹笋炒肉了啊。”
  嘬嘬夹着尾巴,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脚边拱。
  何似耳朵发烫,不敢朝他们老板那头看,生怕被老板发现自己的异样,便也没注意到沈栀站在后面,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回到家里,等沈栀洗完澡,何似让他坐到床上,开始了为时半个小时的腿部按摩。
  何似一边看视频一边按,又一边按一边学,一通忙碌下来,再看时间,哪儿才过去半个小时?
  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沈栀靠在床头,手里的书放到一旁,闭着眼睛,早就睡着了。
  何似小心翼翼地将沈栀的脚放到床上,让人躺好后,他没急着盖上被子,而是趴在床边观察沈栀的肚子。
  沈栀的睡衣只有薄薄一层布料,侧卧着时,覆在肚皮上,根本挡不住肚子凸起的弧度。
  现在有四个月了吧。
  何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肚子貌似比上次看的时候圆了很多。
  不过他看的次数不多,现在是冬天,沈栀又在刻意遮掩,外套像焊在身上了一样,只有偶尔沈栀懒得多穿时,他才能悄悄看上一眼。
  何似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张开五指,很轻地覆上沈栀的肚子。
  然而沈栀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眼。
  何似陡然僵住,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
  沈栀似乎睡得迷糊,神色淡漠,眼皮半垂,看了他半分多钟,直到确认什么,才重新闭上眼睛。
  “是你啊。”沈栀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还以为你又梦游了。”
  “啊?”何似说,“我梦游?”
  “你还说梦话。”
  “我说什么梦话了?”
  沈栀不说话了,呼吸绵长,又睡了过去。
  何似觉得好笑,心想说梦话的人是老板你吧,
  又看了一会儿,他慢慢将手拿开,小声开口:“宝宝晚安。”
  完了,又对沈栀说。
  “老板晚安。”


第34章 想名字
  二月初,余达文从外地回来,在群里约何似和梁玄周六见面。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梁玄还好,何似和余达文都忙。
  尤其是余达文,做药材销售的,经常往外地跑,一呆就是两三个月,回来要陪家人和女朋友,每次约好时间,总是一推再推。
  余达文的意思是他们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可以找个c市附近的农家乐,各自带上家属,在农家乐里住一晚,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再慢悠悠地回去。
  梁玄听了,举双手赞成。
  [梁玄:这个主意好!]
  [梁玄:我知道一家农家乐,昨天才在网上刷到他们的帖子,说是刚开张两个月,所有消费一律八折,他们家后面还有个很大的池塘,可以钓鱼!]
  [余达文:……]
  [余达文:最吸引你的就是可以钓鱼吧]
  [梁玄:嘿嘿]
  [梁玄:去吗?@何似]
  [余达文:你不是要请客吃饭吗?到时候你只付一顿饭钱,其余的钱,我们所有人按人头a]
  [余达文:但住宿按房间a啊]
  [余达文:@何似]
  何似开完会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就看到余达文和梁玄正讨论得激烈,一会儿说包车去农家乐周围转转,一会儿说夜爬农家乐那头的一座山,消息堆了几十条,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他一目十行地把消息看完,拿起手机,点开日历。
  最近的事情太多,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挤在一起,他不得不在日历上做了标记。
  周六没有工作上的事,不过生活上的事有好几件。
  乔思妤已经放了寒假,不用他去补课,但他做了一些东西放在蔡阿姨家,让蔡阿姨帮忙修补,并和蔡阿姨说好周六上午去拿,而且要过年了,他得顺便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
  家里很久没有住人,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尘。
  下午医院那边安排了他们老板的孕检,他要陪老板过去一趟。
  再说,家里还有嘬嘬和小狗,都离不开人。
  何似放下手机,想也没想地回了消息。
  [何似:我没空]
  [何似:就周六晚上见,吃完饭,各回各家]
  群里静了一瞬,紧接着,余达文和梁玄的消息先后冒出。
  [余达文:你还要加班?]
  [梁玄:上周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加班吗?]
  话到这里,何似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他会对别人说谎,但很少对余达文和梁玄说谎。
  然而沈栀怀孕又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沈栀早就说了,不希望自己怀孕的事被太多人知道。
  在这件事上,他只能瞒着两人。
  [何似:对]
  [何似:要加班]
  [梁玄:你放屁!]
  [梁玄:似儿,你嘴巴一张,我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要加班的话,早就提前跟我们说了]
  何似:“……”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了解他。
  [梁玄: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梁玄:有就带上,正好我们凑个整]
  [梁玄:还是你女朋友不好意思?]
  [何似:真的]
  [何似:领导都下通知了,周末两天的白天都没空,只有下班后有时间和你们吃一顿饭]
  [余达文:……]
  [余达文:不是吧,下周都过年了,这周还加班啊?你们公司也太不把你们当人看了]
  [梁玄:就是,你们公司老板什么人啊?这么剥削员工]
  何似顿时坐直了身,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直响。
  [何似:和我们老板有什么关系?工作没完成,当然要加班,不然等过年回来再做吗?]
  [何似:而且加班也有工资,还有餐补,我们老板从不亏待我们]
  [余达文:……]
  [梁玄:……]
  [余达文:似儿没被盗号吧?@梁玄]
  [梁玄:难说……]
  何似懒得理他们,让他们自己找好餐厅,转头又去忙了。
  周六,何似起了个大早,牵着嘬嘬出去遛弯回来,只见他们老板已经起来,还做好早饭端上餐桌。
  “老板?”何似放好狗绳,走过去,又惊又喜地说,“今天周六,你不多睡一会儿吗?”
  平时上班,沈栀都起得十分艰难,没想到放假居然自己爬起来了。
  沈栀坐在餐桌前,没动叉子,一副在等何似的样子。
  “睡不着,不想躺着,就起来了。”沈栀说,“去洗手,洗完吃饭。”
  何似哪儿敢耽搁?赶紧去卫生间涂上洗手液,把手来回磋上几遍,洗得干干净净后,回去坐到沈栀对面。
  其实沈栀的厨艺很好,比何似那三脚猫功夫似的厨艺不知好上多少,但沈栀不喜欢下厨,只要何似不想做饭,他就会立马拿起手机点外卖。
  点的永远是那一家。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外卖,何似特意看过包装袋,上面没有任何logo以及餐厅的名字,要不是他们老板的身份摆在那里,他都以为老板点的哪家只做外卖的店。
  沈栀给何似煮了一碗面,自己则是煎了一片面包,在上面放了一个挖出来切成片的牛油果。
  何似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这种搭配,觉得新奇,嗦面时多看了几眼。
  下一秒,沈栀便用餐刀切下面包一角,叉到何似嘴前。
  “尝尝?”
  何似愣了一下。
  沈栀解释:“我没用过这个叉子。”
  何似回神,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又不介意这个。”
  说完,感觉这个回答奇奇怪怪的,他没让自己多想,张口连面包带上面的牛油果一起吃掉。
  结果刚咀嚼第一口,就感觉到一股蛋黄腥味在嘴里爆开。
  不。
  比蛋黄还腥一百倍!
  何似差点吐出来,可当着沈栀的面,又被沈栀看着,他硬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沈栀都看呆了,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吃牛油果时吃出了痛苦面具,他说:“吃不下去的话别勉强,吐出来就行了。”
  何似艰难挤出两个字:“还行。”
  话音刚落,就哕了一声。
  沈栀:“……”
  何似扯了张纸擦嘴,回头发现沈栀没有换回叉子,直接拿着他用过的那个叉子,继续吃剩下的面包。
  他虽没在那个叉子上留下口水,但刚才咬下面包时,牙齿不小心碰到了叉子。
  何似眼睁睁看着沈栀将叉子送进嘴里,也不知怎的,脑子很突然的卡了一下。
  直到沈栀似有所感地朝他看来。
  他赶紧挪开视线,低头嗦面。
  不一会儿,沈栀的说话声响起:“你上午要出门吗?”
  “对。”何似说,“我要回家一趟,去邻居那里拿点东西,顺便把家里打扫一下,马上要过年了。”
  沈栀微顿,自言自语地说:“都要过年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说起这个,何似好奇起来,抬头问道:“老板,你一般在哪里过年?”
  “我能在哪里过年?”沈栀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落下去,声音都变得冷淡起来,“我都在自己家过年。”
  何似说:“我还以为你会去亲戚家过年。”
  “哪个亲戚?”
  “你不是有个走得很近的姨妈吗?”
  沈栀静了片刻,说道:“我姨妈和我表弟对我很好,所以我不能仗着他们对我的好,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他们和我之间始终隔了一层,他们家里不是只有他俩,还有其他人。”
  “那你每次过年都是一个人?”
  沈栀嗯了一声。
  “好巧,我也是一个人。”何似笑了笑。
  沈栀没笑,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何似冷不丁地对上沈栀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后面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说,反正他俩都是一个人过年,不如凑合一下得了,今年一起过年。
  可话到嘴边,还是卡住了。
  何似想到自己之前说只在这里住到年前的话,想到自己和沈栀之间掰扯不清的关系,又想到刚才那个被沈栀送进嘴里的叉子。
  他的思绪有点乱。
  以往他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可现在像在钻牛角尖一样,刚才的画面一直在他眼前晃。
  把面吃完,何似收拾好碗筷餐盘去厨房洗了,出来发现沈栀仍旧坐在老位置上。
  “你要出去了?”沈栀又问了一遍。
  “对。”何似说,“下午还要回来,再不走赶不及了。”
  沈栀说了个好。
  何似上了趟卫生间,出来拿起放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抬头就见沈栀不知何时也坐在了沙发上。
  “走了?”沈栀问。
  “对。”何似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对沈栀说,“老板,中午不用等我,你自己吃。”
  “好。”沈栀应着。
  何似大步走到玄关,穿上鞋子,拿起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沈栀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站在客厅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何似:“……”
  何其似曾相识的一幕。
  两人对视许久。
  最后,何似败下阵来,问道:“老板,你上午有安排吗?”
  “没有安排。”沈栀说,“上午休息。”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要。”这次沈栀回得很快,“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卧室里走,脚步飞快。
  何似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蹲下身拿起他们老板的鞋子看了看。
  回到小区已是上午九点多,何似让沈栀在他家里等着,他上楼找蔡阿姨拿了东西。
  沈栀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瞧见何似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拿着什么?”
  何似一开始是想瞒着沈栀,可有件事还要向沈栀打听,根本瞒不住,也就放弃了。
  “老板,你自己看吧。”何似把布袋子递给沈栀,他摸了摸鼻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栀弯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打开布袋子,拿起其中一个围嘴:“这是围嘴?”
  何似惊讶:“老板,你认得这个?”
  他还以为他们老板和他一样,连围嘴是什么都不知道。
  “认得。”沈栀轻描淡写地说,也没说自己是怎么认得的,拿着围嘴翻看一遍,问道,“上面的小花是你绣的?”
  何似颇为自豪地说:“整个围嘴都是我做的,我邻居家里有缝纫机,我请她教我踩出来的。”
  沈栀听到这话,猛地抬眼看向何似。
  他倒是想起来了。
  上个月的几次周末,何似过来补课,每次都回得很晚,说是要给邻居家的孩子批改作业,现在看来,估计在忙着做这些东西。
  只是这些小花一看就是用针线绣上去的,虽然绣得非常粗糙,但是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沈栀把布袋子里的几个围嘴都看了一遍,指着围嘴上统一空出来的地方:“这里还要绣什么吗?”
  “绣名字。”何似说,“等孩子有名字了,我再把名字绣上去。”
  沈栀拿着围嘴,愣了良久,把围嘴全部放回布袋子里。
  何似没注意到沈栀的情绪变化,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正在调试温度。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沈栀的声音:“何似,你有什么想法吗?”
  家里的空调用了很多年,空调和遥控器都有些老化,何似还在各种找角度,将遥控器对着空调,费力地按着上面的键,他脑子没转过来,反问道:“什么什么想法?”
  沈栀默了一下,说道:“关于孩子名字的想法。”
  这话钻进何似的耳朵里,犹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他身形一僵,震惊回头,用没拿遥控器的手指着自己:“我来想?”
  沈栀神色淡然,好像自己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如果你有想法的话,我可以作为参考。”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何似眨了眨眼,锈住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他说:“我暂时没什么想法。”
  然后立即补充。
  “但我可以从今天开始想!”
  “嗯。”沈栀说,“你想吧。”
  嘀的一声。
  空调终于打开,一阵夹着灰尘的风从里送出。
  “老板,你先去卧室里等,我把客厅打扫了。”何似说。
  沈栀一手拿起布袋子,一手端起水杯,起身去了卧室。
  何似把遥控器扔回沙发上,抓了抓头发,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往上窜,拼命压下去了,还在蠢蠢欲动。
  想名字啊……
  他想。
  得好好想。
  等会儿把字典带回去。
  下午三点,何似开车载着沈栀到医院做孕检,张医生自然全程跟着。
  不过张医生一直都没认出何似就是那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的人,估计以为何似是沈栀的朋友之一,做检查时,只让何似在休息区等着。
  何似闲得无聊,看群里的余达文和梁玄聊天。
  [余达文:餐厅地址发上面了,到时候就在餐厅里见]
  [余达文:你老婆要来?@梁玄]
  [梁玄:来啊,你老婆不来?]
  [余达文:也来]
  [余达文:龇牙笑.jpg]
  [梁玄:可惜似儿还单着,每次都落单,也不知道我们这五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六个人]
  [余达文:我记得你老婆不是有个闺蜜也单着吗?介绍给似儿呗]
  [梁玄:有是有,但我能介绍早介绍了,这不是怕似儿看不上嘛]
  [梁玄:我老婆闺蜜有一米七几,长得好看,和似儿很配,就是跟咱俩一样,高中毕业就没读了,似儿从名牌大学里读出来的,说不定对学历有要求]
  [余达文:@何似]
  [余达文:你看怎么样?]
  [梁玄:似儿不是在加班吗?等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我老婆有她闺蜜的照片,还能现场给似儿看]
  [何似:别]
  [何似:我现在没那想法]
  消息刚发出去,一只手伸到何似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似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
  男人半弯下腰,微眯着眼,和他面对着面,视线很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何似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和男人对视。
  半晌,男人问道:“帅哥,你是我哥的助理?”
  “你哥?”
  “就是沈栀。”
  何似想起他们老板的确有个关系不错的表弟,他没见过,但听这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嗯。”何似含糊应着,正襟危坐起来,顺手把手机揣回兜里。
  余光里,男人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翘起二郎腿,单手搭在两个位置中间的扶手上,男人下半身朝前,上半身却几乎朝他这边转了九十度。
  男人表情严肃,继续直勾勾地盯着他。
  何似:“……”


第35章 他妈早走了
  休息区没人,只有第一排坐着何似和那个男人。
  男人毕竟是他们老板的弟弟,何似多少还是想和男人套些近乎,然而男人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何似再粗枝大叶也没到在这种情况下找男人攀谈的程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那头突然出现沈栀的身影。
  何似和男人同时看到沈栀,但男人的反应比他大得多,像在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哥!”男人冲沈栀挥手。
  何似跟着起身,看男人大步流星地迎向沈栀,他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沈栀已经穿戴整齐,即便在暖气充足的室内,也没摘下帽子和围巾,外套更是裹得很紧,整体看上去,又比之前胖了一大圈,不过臃肿归臃肿,却不会让人往怀孕的方向想。
  “你怎么来了?”沈栀问男人。
  男人在沈栀面前有点刻意讨好的感觉,刚才还冷酷得跟电视剧里的□□大哥似的,这会儿就差在沈栀脚边摇尾巴了。
  何似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有种看到嘬嘬的感觉。
  “我关心你嘛。”男人说,“平时你不让我去你家就算了,今天你来医院检查,我当然要抽出空来陪你,不然你一个人来也太那个了。”
  说完,还摸了摸鼻子,估计考虑到何似在场,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沈栀看了一眼何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地回:“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这跟一个人来有什么区别。”男人凑到沈栀耳边,小声地说,“助理又不是你的亲属,连半个人都不算。”
  何似:“……”
  喂喂喂……
  他听到了啊!
  都站这么近了,能不能就别说悄悄话了!
  沈栀没接话茬,只指了下男人,对何似说:“他叫盛骏,是我表弟。”
  何似向盛骏伸手:“你好,我叫何似。”
  盛骏心里怪异得很,一个助理而已,有什么好介绍的,他哥的助理那么多,他到现在也没把那些助理认清楚。
  但转念想想他哥的性子,又想通了。
  他哥就不是一个会端架子的人。
  盛骏伸手和何似握了握,趁机又把何似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
  沈栀手里还拿着单子,没检查完,他只是出来看看何似,眼下既然盛骏来了,他便歇下逗留的心思,转头去了张医生的办公室。
  何似和盛骏坐回休息区,他继续当个木头,盛骏继续扭过半个身体盯着他。
  一分钟过去,盛骏慢吞吞地开口:“帅哥,方便问下你的年纪吗?”
  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稳得住。
  换其他人被他这么盯着,早就浑身不自在了,这个帅哥居然面不改色。
  盛骏心想。
  何似自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回道:“我今年刚毕业。”
  “二十二岁?”
  “嗯。”
  “这么年轻啊。”盛骏面露诧异。
  不怪他这种反应。
  能在他哥身边工作的人都是能力和资历同时具备的人,哪怕是最年轻的马助理,虚岁也有二十六了。
  二十二岁是真的小。
  比他哥整整小了十岁,也比他小了八岁。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盛骏又问。
  何似说了学校的名字。
  “我去,学霸啊!”盛骏脸上惊讶更甚,“没打算继续读吗?你这学历,停在这里可惜了。”
  何似扭头看向盛骏。
  不知道盛骏是不会藏自己的心思还是懒得藏自己的心思,好奇和探究就直截了当地写在脸上。
  若是其他人,何似连敷衍的话都懒得想,可对方是他们老板的弟弟,老板常来往的亲戚不多,姨妈和这个弟弟是唯二两个。
  想到这里,何似耐着性子回答:“是有继续读的打算,但家里条件不允许,只能先工作几年,等条件好起来了,再考虑继续读的事。”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盛骏了然,拉长声调地哦了一声。
  就在何似以为对话结束的时候,对方又道:“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
  盛骏开玩笑似的说:“你这种长相,应该不缺女朋友吧。”
  何似忙说:“没有。”
  盛骏愣了一下:“刚分?”
  何似默了片刻,只觉老板这个弟弟太没边界感了,他俩压根不熟,第一次见面,说的话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结果张口就问这么私密的事。
  他不想回答,可还是想到对方是他们老板的弟弟。
  要是对方误会了,跑到老板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那他长了一身嘴也解释不清。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解释。
  他和老板又不是那种关系。
  唉。
  何似暗叹一声,说道:“我没有女朋友,哪儿来的刚分?”
  不等盛骏出声,他接着说。
  “我不是说了我家里条件不好吗?大学的学费都是走的绿色通道,欠了几万,明年开始还,读书的时候哪儿有精力找女朋友?有时间都做兼职挣生活费去了。”
  这是实话。
  所以不管是赵娇还是其他人说喜欢他,他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是真的没有时间。
  盛骏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是诧异,一会儿是佩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他问何似:“绿色通道是什么?”
  何似:“……”
  男人终于被何似看得尴尬,嘿嘿一笑。
  何似无力地说:“是助学贷款的意思。”
  “哦~”盛骏露出恍然的表情,回头坐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将上半身扭向何似,“帅哥,跟你商量件事,你帮我的话,我给你报酬。”
  何似没有吭声,直觉告诉他没有好事。
  盛骏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哥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新面孔,我加你的微信,要是有了,你及时告诉我。”
  说着,开始掏手机。
  何似问:“什么新面孔?”
  盛骏点开自己微信名片的二维码,递到何似面前,然后仔细想了想,形容道:“就是突然和我哥走得很近的人,不是工作上的近啊,是生活上的近,比如经常去我哥家里什么的,或者我哥有什么事,也会时不时找他,他应该对我哥的身体状况比较上心,担心我哥磕着碰着什么的,你也知道,我哥以前经常加班,胃病都是近两年才养好的。”
  盛骏叹了好几声,他不可能直接说自己哥怀孕的事,只能绕着圈地尽量把话说明白。
  “老板有胃病?”何似坐直身体,皱起眉头。
  “是啊。”盛骏没在这上面多说,继续补充,“还有,他是个男的,十有八九长得不错,条件也不错。”
  说完,瞥了何似一眼,指向何似。
  “对了,就像你这样。”
  何似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老板身边没有你说的这种人。”
  “一个都没有?”
  “没有。”
  “会不会是早就有了,但你没注意到?”
  “不可能。”何似语气笃定,“而且最近也没有人到老板家里。”
  “确定?”
  “确定。”他就住在老板家里,他能不确定吗?
  “那真是奇了怪了。”盛骏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总不能是变成了一只苍蝇飞到我哥手里吧。”
  何似看着他:“那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盛骏催着何似加上微信,收起手机后,叮嘱道,“你就盯着我哥,他身边有新面孔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何似保持沉默,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你放心,只要你起到了作用,我肯定给你酬劳,反正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用费点精力就行,我哥不是你老板吗?盯着我哥只是顺带的事,再说你也不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接近你老板吧?”盛骏说了一堆,又问,“对了,你经常跟着我哥吧?”
  何似嗯了一声。
  “去过我哥家没有?”
  “去过了。”
  “经常去?”
  “经常去。”
  “那就好。”盛骏拍了拍何似的肩膀,一脸郑重,“我就把我哥交给你了。”
  何似:“……”
  *
  检查用了半个多小时,等沈栀出来,盛骏也准备走了,他今天有事,临时收到张医生的消息,才撇开一堆事赶过来的。
  外面下着雪,纷纷扬扬的,覆盖了整面医院的落地窗。
  天空也变得格外阴沉。
  车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里,走到医院门口,盛骏还没出去,就见何似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伞,利落地抖开,撑到他哥的头顶上。
  他哥没什么反应,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何似跟在他哥身旁,虽然手里撑着伞,但是伞面几乎都斜向了他哥。
  盛骏落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的身影,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何似是什么时候到他哥身边的?
  怎么他以前对这个何似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他哥和何似之间的互动,似乎早就相互熟悉了。
  不过盛骏没有多想,或者说,有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一个应届毕业生而已。
  怎么可能是他哥孩子的爸?
  这个可能性光是想一下就觉得非常荒唐。
  上车前,盛骏问沈栀:“哥,你回家吗?”
  “有点事。”沈栀说。
  盛骏以为沈栀说的事是工作上的事,连忙劝道:“哥,今天才周日,工作上的事不能暂时放下吗?等周一再忙也不迟,实在不行,交给岑助理他们,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不是工作,等会儿约了人一起吃饭。”沈栀没有多说,只道,“你忙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太担心我。”
  “好吧。”盛骏说,“哥,那我走了啊。”
  “嗯。”
  然而盛骏嘴上这么说着,脚上却一点不动。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哥拉开车门坐进去,赶紧对还在外面的何似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保持联系。”盛骏用口型说。
  何似:“……”
  无力吐槽。
  路上积雪多,何似把车开得很慢,开到一半,余达文打来电话。
  何似的手机连过车里的蓝牙,余达文的名字出现在车载屏幕上,接通电话后,声音也在车内响起。
  “似儿,你什么时候下班?还是五点半吗?”
  “已经下班了。”何似说,“今天下班早。”
  余达文有些惊喜:“那你现在过来吗?我们几个都在,就等你到了一起吃饭。”
  何似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早?”
  才下午四点不到。
  “找家甜品店坐着聊聊呗。”梁玄的声音挤了进来,估计余达文开着免提,旁边还有他俩女朋友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听着十分热闹。
  余达文生怕何似拒绝,忙道:“似儿,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时间就提前过来吧,我们先找好店。”
  何似犹豫了下,刚好前面红灯亮起,他停下车,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面的沈栀。
  沈栀坐得端正,双手随意搭在腹部上,车内开了空调,他上车后不久就把帽子和围巾一起摘了,此时露出了一整张好看的脸。
  他平静地看着窗外,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安静后,便偏过头,冷不丁地在后视镜中和何似对上视线。
  对视片刻,沈栀微挑下眉,用眼神表示疑惑。
  何似收回目光。
  “好。”何似说,“你们现在在哪儿?”
  “就在餐厅门口,我们刚订好位置,准备在附近转转,找一家甜品店坐着休息,你先过来,等会儿我们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
  车里一片安静。
  何似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栀好几眼,见沈栀始终没有动静,他开口道:“老板。”
  “嗯?”
  何似之前跟沈栀说过他要和朋友吃饭的事,为了不让沈栀多想,他说得详细,不仅说了他和余梁二人的关系,连余梁二人要带女朋友的事也说了,但他没听沈栀提过今晚也有饭局的事,本来打算送沈栀回家来着。
  “你今晚也约了人吃饭吗?”何似说,“这会儿才四点,离饭点还早,我先送你回去还是直接送你过去?”
  话音一落,车里的气氛又跟着落了下去。
  但与刚才明显不同,刚才是安静,这会儿就是凝固了。
  沈栀没有说话,仿佛没听见何似在说什么。
  何似开着车,没办法回头,只能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沈栀。
  只见沈栀面无表情地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眼神冰冷,嘴角也往下撇着,和刚才的平静完全不同,沈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冰霜。
  何似:“……”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什么。
  “送我回去。”沈栀打破了沉寂,声音也冷得吓人。
  何似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了,各种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半晌,他拨通了余达文的电话。
  余达文接得很快。
  “似儿,你这么快就到了?”
  “不是……”何似舔了舔唇,有些抱歉地说,“我可以带个人吗?”
  对面静了一瞬,然后听见梁玄一声惊呼。
  “我靠,我就说你有女朋友了,你还不承认,你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没在加班,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
  背景音中,余梁二人的女朋友也在说话。
  “何似有女朋友了?”
  “何似的女朋友也要来?”
  “对!”梁玄激动地说,“似儿要带他老婆来,我们的五人组可以凑整了!”
  何似等那边闹完,才解释道:“不是老婆,是我老板。”
  梁玄瞬间噤声,连那边的背景音也没了。
  余达文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可以带我老板过去吗?”何似说,“我老板和我一起的。”
  余达文:“……”
  半个多小时后,一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里,一张靠墙的小圆桌前围坐了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安静如鸡,悄悄觑着靠在椅子上看手机的沈栀。
  沈栀只摘了帽子,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垂着眼皮,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落出两团小小的阴影。
  灯光正好从沈栀头顶打下来,把他的皮肤照得雪白。
  和周围的热闹比起来,他们这里简直像是被圈出来的一片真空地带,直到沈栀抬眼,目光在另外四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四个人偷瞄被逮个正着,都吓了一跳,连忙故作忙碌,东张西望,抓耳挠腮。
  沈栀客气地问:“你们不吃吗?”
  桌上放了四碗甜品,都只吃了一半,从沈栀和何似进来的那一刻起,四碗甜品就原封不动了。
  “啊?”余达文一愣,率先反应过来,“吃的吃的。”
  说着,拿起勺子挖了一坨芋泥送进嘴里。
  梁玄也吃了两口,一边咀嚼一边探头朝门口张望,没瞧见何似的身影,他起身说:“沈老板,你坐会儿啊,我去看看何似,他这么久还没回来。”
  沈栀点了点头。
  甜品店的点单台就在门口,点完单需要自己取餐,因此收银区和取餐区都各自排了两条小队伍。
  梁玄很快在取餐区看到何似的身影,他走过去拍了下何似的肩膀,才发现何似手里提着另一家店的包装袋。
  “这是什么?”梁玄问。
  “给我老板买的。”何似说,“我老板不想吃这里的东西,我在隔壁给他买了杯热牛奶。”
  梁玄:“……”
  何似无视了梁玄一言难尽的表情,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余达文也挤了过来,张口就说:“似儿,你真行啊,别人带老婆出来,你带老板出来。”
  何似懒得解释,理直气壮地说:“开头都是一个‘老’字,有什么区别?”
  梁玄无语:“老板能陪你睡吗?”
  没等何似反应,余达文一巴掌拍到梁玄的后背上,没有收力,拍得梁玄猛嘶一声,往前趔趄了下。
  “余达文!”梁玄气道。
  余达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梁玄经常换工作,认识的人很多,网上的,生活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明明高中时候还挺正常,现在经常说些不着调的糙话,虽然何似从没说过什么,但显然是不爱听的。
  朝何似看去,果然那张俊脸上的笑意已经肉眼可见地散去一些。
  “对了,似儿。”余达文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年过年有什么安排吗?每次我和梁玄让你来我们家,你都一口回绝,我们就在商量今年放假挪出三四天的时间,一起出去玩,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时间。”何似说。
  队伍排到何似,他上前取了自己那份甜品,双手端着餐盘,给沈栀买的热牛奶放在餐盘里。
  “又没时间?”余达文不高兴道,“你别跟我说又要加班。”
  “不是。”话都赶到这里了,何似还是说了一下,“我今年要去我妈家过年。”
  余达文和梁玄闻言,同时愣住。
  “你妈不是……”梁玄开口,却被余达文猛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突然决定去你妈家过年了?”
  “我妈在元旦时就找过我了,我答应她了。”排队的人多了起来,何似这么大的个子不好在取餐区挤着,便端着餐盘往座位上去了。
  留下余达文和梁玄面面相觑。
  梁玄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用力抹了把脸,才说:“不能直接跟他说吗?他妈早走了啊,搬去a市了,都是a市人了,十多年没回来过,早就忘记他这个儿子了,他不能一直这样啊。”
  余达文神色阴郁,沉默了将近半分钟,粗声粗气地说:“怎么说?你来说?”
  梁玄顿时不说话了。


第36章 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回到桌前,余达文和梁玄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件事,只是看着自己那个最成器的兄弟围着老板鞍前马后的样子,心里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临近饭点,几人下楼离开商场。
  没想到才坐一个小时左右,外面的雪又变大了,跟鹅毛似的倾斜着飘落,遮挡了远处的景象。
  不过许是今天周末的原因,街上的人还是不少,有些人撑着伞,有些人没撑伞,缩着脖子走在漫天雪花里。
  冬天就是这样,雪说下就下,有时候连天气预报都不一定准,余达文和梁玄他们习惯了,把衣服上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就埋着头往外走。
  何似和沈栀走在最后,见沈栀要跟上去,他忙拉了下沈栀的手。
  “等等。”何似从兜里掏出一把伞,解开后抖了抖,撑到沈栀的脑袋上。
  沈栀才注意到何似居然是随身携带着伞,之前在医院里,何似也是像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了伞,他还以为何似临时去车上拿的。
  “哪儿来的伞?”沈栀问。
  “买的。”何似说,“pdd上八块多包邮,我一次性买了十把,每天带在身上,丢了也不可惜。”
  沈栀看了一眼伞面。
  做工粗糙,一看就很廉价。
  但用来挡雪绰绰有余。
  前面,余达文和梁玄几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俩各自牵着自己的女朋友,凑在一起蛐蛐何似的事。
  “我觉得还是得跟他说。”梁玄一本正经地开口,显然刚才纠结了很久。
  “说是可以说,关键是怎么说。”余达文说,“难道直接跟他说,他的幻觉比以前更严重了,必须再去医院看看。”
  “那肯定不行。”梁玄一口否决,“平时跟他说‘医院’两个字还没什么,但只要扯到他身上,你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余达文一时无言。
  两人对视片刻,都叹了口气。
  何似的精神会出问题,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何似那个爸就不是个东西!
  听说才结婚时人模人样,可和何似他妈结婚不久就慢慢暴露本性了,经常怀疑何似他妈在外面偷人,对何似他妈拳打脚踢,本以为这种情况在何似出生后能得到改善,谁知何似两三岁那年,何似他爸突然失业,整日宅在家里,开始借酒消愁,一喝醉了,就对何似他妈动拳头。
  何似他妈忍到何似六岁多那年,终于忍不下去了,临近过年,他妈带着一帮人逼着何似他爸签了离婚协议书。
  然而何似他妈没有带走何似。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何似他爸的怒火和暴力转移到了何似身上,余达文和梁玄是在初中时认识何似的,在他们的记忆中,何似从没穿过短袖和短裤,哪怕暑假在外面发传单,也将四肢裹得严严实实,后来有天晚上,何似半夜爬到余达文的卧室窗外敲玻璃,余达文半夜惊醒,放人进了卧室,震惊地发现何似睡衣下的皮肤上都是被衣架抽出来的痕迹。
  何似他爸是在他们高考完后几天死的,因为喝了太多酒,失足摔倒,脑袋正好磕在茶几一角,失血过多死了,何似没有别的亲人,亲戚也不怎么联系,就让邻居帮忙把他爸送去殡仪馆,火化安葬一条龙,也就两天功夫,家里只剩刚成年的何似一个人。
  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余达文和梁玄一直尝试联系何似,可何似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不说,他俩找到何似的学校里去,何似也躲着他们。
  如此过了很长时间,何似不知怎的突然想通了,主动联系上他俩,就以前的事向他们道了歉。
  他们正高兴着,就听何似说,他妈来找他了,原来他妈没有离开c市,只是被新家庭困住,不得已才把他丢在他爸身边。
  余达文和梁玄起初都信了何似的话,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何似他妈压根没有回来,上次回来已经是几年前了,还不是回来看望何似,是回来办理把户口迁到a市的手续。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余达文女朋友的声音扯回了两人的思绪。
  “就是啊。”梁玄女朋友说,“说个没完了,还不让我们听,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余达文和梁玄先后咳嗽一声。
  “没什么。”余达文牵着女朋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回头张望,“似儿呢?”
  他女朋友咦了一声,也回头找了半天:“下楼的时候不是还在我们后面吗?”
  “那里!”梁玄女朋友指了一下。
  剩下三人朝着梁玄女朋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何似和他们老板并肩而行,正走在他们的不远处。
  不过何似手里多了把伞,伞面倾斜,挡住了落在他们老板身上的雪,而他几乎半个人都暴露在雪中。
  几人:“……”
  沉默几秒,梁玄女朋友感叹一句:“要说还是何似混得最好,我们这几个人里,就他最会为人处世。”
  梁玄啧了一声,总觉得哪里奇怪,他看了一眼余达文。
  余达文也是眉心轻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几人来到餐厅,服务生确定了他们的手机号码后,领着他们往里走。
  餐厅里开了空调,服务生掀开门口的透明挂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扫掉了他们一身的寒气,进去坐了没几分钟,就感觉有些热了,几人纷纷拖了外套放进衣篓里。
  何似拉着沈栀坐到里面的位置上,看沈栀也摘下了帽子和围巾,伸手把帽子和围巾拿过来一起放到自己腿上。
  余达文坐在沈栀旁边,见状说了一句:“要放衣篓里吗?”
  “不了。”何似说,“就这么点东西,等会儿拿的话还麻烦。”
  余达文扫了何似一眼:“你不脱外套啊?”
  何似穿得很厚,外面一件羽绒服,里面还有一件很厚的高领毛衣,他只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往两边敞着,没打算脱下来。
  “不了。”何似说,“又不是很热。”
  余达文心想,鬼才信你的话。
  但看坐在何似那边的老板也没有脱外套的意思,甚至连外套都没敞开,余达文想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默默咽了下去。
  转头对上梁玄的视线。
  两人相互看看,再次默契地没有吭声。
  点的菜很快上桌,几人许久没见,聊的都是自身近况,起初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还有些拘束,怕在何似老板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没敢放开了说话,后面见何似都是老样子,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梁玄那些老板经常没事就找他,我让他别回那些人的消息,他每次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那些人三更半夜找他,他还秒回消息,气死我了。”梁玄女朋友喝了几口酒,忍不住抱怨。
  梁玄闻言,脸往下一垮,顿时不高兴了。
  “不是说那件事早翻篇了吗?你怎么又提?还在似儿和达文面前提,这就没意思了啊。”
  余达文看梁玄有些生气的样子,赶紧打圆场说:“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提的?再说,小俏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的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梁玄唉声叹气:“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生意来源全靠和老板们维系关系,今天我不回她们的消息,明天她们就能换个陪玩,我也没办法,谁想三更半夜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我也想睡觉啊。”
  “我没说不让你回,只是让你别跟二十四小时客服似的,我还在你边上坐着,她们一发消息,你就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你也太不顾及我的感受了!”梁玄女朋友越说越委屈。
  “什么叫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梁玄放下筷子,“我正常回复消息而已,又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梁玄女朋友呵呵一笑:“也许说了,只是你删了而已。”
  “卢俏!”梁玄气道。
  他女朋友也不示弱,碗筷一起放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余达文见劝不住,索性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自己女朋友碗里。
  余达文女朋友连劝都懒得劝,安静吃饭,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只有沈栀的视线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偏过头,低声对何似说:“他们都吵起来了,你们不说两句?”
  沈栀倒是想说,但没立场说。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一分钟前还黏黏糊糊的,才说几句,就像突然间有了深仇大恨一样,两人都变成了斗场上的公鸡。
  而且他听了半天,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管他们。”何似也见怪不怪,“他们经常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沈栀在何似耳边问:“陪玩是什么?”
  何似反问:“老板,你玩过游戏吧?”
  “没有。”
  “从没玩过?”
  “我不玩电子游戏。”沈栀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说的是夏令营和冬令营时和同学们一起在户外玩的游戏,我倒是玩过。”
  何似:“……”
  谁说那种游戏啊!
  不过何似倒是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小时候没听说过夏令营和冬令营,只知道他家附近有个少年宫,每当寒暑假,就会有同学被家里人送去少年宫,他当年也想去,可惜他家距离少年宫七八公里的路,他从小时候走到现在,也没走到少年宫门口。
  “我说的是电子游戏,在手机上玩的那种。”何似收敛了思绪,解释道,“陪玩就是带着一些客人玩游戏,有些客人没有技术,需要技术好的陪玩带着,才有好的游戏体验。”
  沈栀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果然,没吵多久,那边慢慢熄了火。
  梁玄不想再说,他女朋友还在警告:“你白天回消息就算了,我不管你,我的底线是晚上都睡觉了就不准回,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息,我看到一个删一个。”
  “好好好……”梁玄妥协地说,“都听你的。”
  他女朋友还不解气,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下不怕得罪你那些老板啦?”
  “老板哪儿有老婆重要?老板没了可以再找,老婆没了又不能再找。”梁玄嬉皮笑脸地回。
  他女朋友瞪他:“你也可以再找一个老婆。”
  “我才不。”梁玄说着又黏黏糊糊地贴到了他女朋友身上。
  何似给沈栀递去一个眼神,用口型说:“看吧。”
  沈栀看着梁玄和他女朋友互动,有些走神。
  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很高,何似的外套又厚,一顿饭下来,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栀,还好沈栀神色无异。
  好不容易吃完饭,何似率先起身去收银台结账,回头发现其他人已经在餐厅门外等着,夹着雪的风往他们身上一吹,都冷得直打哆嗦。
  何似走过去,目光在几人之中扫了一圈:“我老板呢?”
  “不知道啊。”余达文跟着找了一圈,说道,“刚才还和我们一起出来,转身就没影儿了。”
  梁玄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是不是还在里面?”
  刚吐出一口白雾,一只手伸来,拿走了他嘴里的烟。
  梁玄一愣,眼睁睁看着何似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随即扔掉,整个人都傻了。
  “似儿,你干什么啊!”
  “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抽烟。”何似说,“我戒烟了。”
  梁玄莫名极了:“你戒烟关我们什么事啊?我又没戒。”
  何似说:“我也戒二手烟。”
  梁玄:“……”
  何似心里着急,匆匆回餐厅找了一遍,没瞧见沈栀的身影,只好转回餐厅外面,还是没看到沈栀。
  沈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何似简直急得上火,没管理好表情,阴沉的脸色吓得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酒醒了几分,梁玄女朋友靠在梁玄身上,想起来说:“何似,你老板去卫生间了,让我们等等。”
  梁玄无语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嘛。”
  梁玄还要开口,却见何似风风火火地往餐厅里跑了。
  何似一路跑进卫生间,就见空荡荡的卫生间里站着个人,正是沈栀。
  沈栀刚洗完手,正拿着纸擦手。
  何似站在门口,只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刚才还跟走在钢丝上似的,现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了。
  他有时候都怀疑怀孕的人不是沈栀而是自己,每次有什么事,他反而比沈栀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老板。”何似松了口气说,“原来你在这里,刚才没找到你,吓死我了。”
  沈栀说:“我跟梁玄女朋友打过招呼了。”
  “她喝了酒,连你说什么都忘了。”何似小声嘀咕。
  沈栀把纸扔进垃圾桶里,走到何似面前,笑了一下,问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何似看着沈栀的笑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栀也没说话。
  对视许久。
  外面响起的脚步声让何似猛地回神,他眨了下眼,仿佛瞬间清醒一般,恍然大悟——
  对啊!
  打个电话不就是了吗?
  他居然忘了。
  何似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垂眼看向沈栀的肚子,他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却没敢这么做,只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样?”
  “老样子。”沈栀说,“动也没动一下。”
  何似噗嗤乐道:“才四个月大,还早,我看书上说一般要等到第五个月才有动静。”
  但也快了。
  过完年就有五个月了。
  想到这里,何似隐隐开始期盼。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接着是余达文的一声咳嗽。
  “似儿。”
  何似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闻言,立即咽下所有的话,转头看向余达文。
  余达文看了一眼何似身后的沈栀,笑道:“老板,你是没看到,刚才似儿找不到你,可把他急死了。”
  何似怪难为情,上前推着余达文往外走:“好了好了,走了。”
  余达文哈哈直笑,回头见沈栀没跟上来,压低声音,调侃何似:“你和你老板真是双向奔赴啊,你结账的时候,你老板也守在后面,都没打算和我们一起走,还是我叫上他才走的。”
  何似推余达文的动作顿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了?”
  “没怎么。”何似一边说一边将余达文往前一推,转身去等沈栀了。
  余达文:“……”
  要不是知道何似喜欢女的,他都要乱想了。
  谁会对自己老板这么上心啊?
  他对他老婆都没这么上心!
  何似把车停在商场的停车场里,他们有六个人,一辆车坐不下,余达文和梁玄也没让他送的意思,各自站在餐厅门外打车。
  “似儿,你过年有空的话,就来我家,我都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也等着你来。”余达文说。
  “我说了我去我妈家过年。”何似直接拒绝。
  梁玄开玩笑地回了一句:“你妈不是早就搬去a市了吗?你怎么去她家?”
  何似皱眉,宛若没听见这句话,只接了余达文的话:“真没空。”
  余达文和梁玄对上目光,表情都很复杂。
  他俩的女朋友都去路边等车了,就剩沈栀撑着伞在旁听着。
  沈栀始终默不作声。
  余达文的车先来,他带着女朋友先走,梁玄站在后面找自己那辆车的牌子,正东张西望着,一道说话声冷不丁地响起。
  “小梁。”
  梁玄扭头发现沈栀不知何时过来的,忙喊一声:“老板。”
  “你刚才说何似他妈早就搬去a市了?”
  “啊?对。”梁玄挠了挠头,不知道沈栀为什么这么问,想到沈栀是何似的老板,只能实话实说,但其他的没有多说。
  “没回来过?”
  梁玄故意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没有吧。”
  沈栀的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只露出半截鼻子和一双眼睛,距离近了,能看清楚那双眼瞳的颜色很浅。
  长得真跟明星似的。
  梁玄心想。
  沉默的空档,他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说点什么,就见沈栀眯眼笑了笑:“好的,谢谢。”
  梁玄忙说:“老板,你客气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第37章 老板,我好冷啊
  回到家里,何似和沈栀一起出门溜了嘬嘬,回来发现小狗竟然睁开眼睛了,在铺了毯子的狗窝里拱来拱去,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何似蹲在狗窝前,惊喜地看了半天,直呼不容易。
  天知道他每天起夜两三次地照顾小狗,神经都要变衰弱了,这下好了,小狗可以自力更生了。
  重要的是——
  下周就过年了,公司放假,他得回去。
  既然小狗不再用人操心,那沈栀半夜就不用再起来,那个阿姨也可以不来了,沈栀能安安心心地过一个年。
  何似心里高兴,用力揉了一把嘬嘬凑过来的脑袋,拍着膝盖起身,转头就见他们老板连外套都没脱,一张脸被帽子和围巾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
  老板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何似喊了一声。
  沈栀这才回神,望向他的眼里逐渐有了焦距,开口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经常说梦话?”
  “啊?”何似不是第一次听沈栀这么说,上次沈栀还说他会梦游,他以为沈栀在说梦话来着。
  沈栀没有多说,抬手摘掉帽子和围巾,这下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何似的大脑空了一瞬,见沈栀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问:“我真的要说梦话啊?”
  沈栀嗯了一声。
  “你听见了?”
  “嗯。”
  “我说什么了?”
  沈栀走到沙发前,把帽子和围巾扔上去,又开始脱外套。
  他里面穿得不厚,哪怕衣服没那么贴身,也能看出肚子凸起的弧度,一马平川的肚子和有些前凸的肚子区别还是很大,不过看着很圆,和那些发福男人的将军肚有着明显的区别。
  沈栀没急着回答,何似也不催,坐到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老板的肚子。
  这次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
  真是圆啊。
  有种肚子被撑起来的感觉。
  何似之前也摸过沈栀的肚子,但都是趁沈栀睡着时偷偷摸的,手掌轻轻覆上去,甚至不敢贴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摸沈栀的孕肚。
  之前感觉还不明朗,此时此刻,那种即将为人父的复杂情绪一下子像海浪一样地卷向了他。
  他要当爸爸了。
  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一个有他一半基因的孩子正在孕育,就在他们老板的肚子里,有四个月大了。
  再过几个月,孩子生出来,到时候他就碰得到、抱得着。
  何似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沈栀,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栀一直在低头看着自己,即便被他摸了肚子,沈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有些走神的样子。
  何似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不好,赶紧收回了手。
  自从他们老板怀孕后,就很抗拒和人有身体接触,每次和人说话时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上次那个盛骏想搭老板的肩膀,手还没放上去,就被老板一记眼刀甩了过去。
  不过他每天晚上给老板按腿,老板倒是接受良好。
  “老板。”何似喊道。
  刚才何似摸着沈栀的肚子,沈栀便也站着没动,只将外套拿在手里,外套又厚又重,拎得他的手都酸了。
  他把外套一起扔到沙发上,看了何似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你晚上做了什么梦,你都不记得了吗?”
  话题硬是被扯了回去。
  何似有片刻的怔愣,才反应过来沈栀在说什么。
  哦。
  在说他说梦话的事。
  “谁会记得做过的梦?我有个大学室友自修心理学,他跟我们说,如果一个人每次醒来都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到什么,就说明那个人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何似说,“我做梦的时候又不多,每次醒来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
  说着,话锋一转。
  “老板,我到底说什么梦话了?”看沈栀依然一脸冷凝,何似心里陡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我说你坏话了?!”
  沈栀:“……”
  他叹息一声,转身朝卧室里走。
  何似跟蜜蜂似的围着他们老板打转:“老板,老板,你听得见吗?你就说说嘛!”
  沈栀脚步一停。
  何似走在后面,差点撞到沈栀身上,还好他刹车及时,只是轻碰了下沈栀的背。
  沈栀毫无反应,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只看着何似说:“我忘了。”
  何似不信:“这都能忘?”
  “等你下次再说梦话,我给你录下来。”
  “……”
  倒也不必这样。
  洗过澡后,何似便在卧室里收拾衣服。
  他来时没拿多少衣服,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居然陆陆续续积攒不少,还好他事先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都把行李箱装满了,还有一件毛衣和一条裤子塞不进去。
  何似蹲在床边,拿起毛衣和裤子看了看。
  他自己当然没这么多衣服,都是沈栀给他买的,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买了就放在他的床上,已经洗过,连吊牌都拆了。
  时间一长,他这行李箱里有一半的衣服几乎都是沈栀买的。
  何似找来一个袋子,把毛衣和裤子装进去,顺便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装到里面,收拾到床头柜上时,他注意到放在上面的字典。
  今天才拿回来,还没来得及翻。
  何似坐到床边,简单翻了两下,最后还是把字典放了回去。
  这时,余光里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是也洗完澡的沈栀。
  沈栀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下意识地扶在腰后,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何似问道:“老板,你还没睡吗?”
  问完,又想起自己还没给老板按腿。
  本来也不是一天一按,后来不知怎的,发展成了每天都要按上一回。
  何似招手让沈栀坐到他的床上。
  沈栀竟也乖乖听了他的话,走到床边坐下。
  卧室里没有小凳子,何似拉过行李箱,随便抽了本书往上一放,便垫在屁股下坐着了。
  张医生说孕妇通常会在六到八个月出现脚肿的情况,但有些孕妇在四个月时就有轻微的脚肿了,他一直担心他们老板也会这样,每次拉老板运动时都格外积极。
  还好老板的脚和以前没有两样。
  “何似。”沈栀问,“你什么时候走?”
  何似想了想。
  他起初打算等小狗一睁眼就走,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他甚至想过住到沈栀把孩子生下来后再走,可他走不走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这个家是沈栀的,沈栀才有话语权。
  “周四吧。”何似让沈栀将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熟练地按着,“周五开始放假,我周四早上把东西带去公司,这样下班后就不用再过来一趟了。”
  沈栀没有说话。
  何似继续说着:“老板,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计划?”沈栀问。
  “就是找个人来照顾你什么的。”何似说,“你现在还好,往后肚子越来越大,做事肯定不方便。”
  沈栀顿了一下,回答:“没有。”
  何似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安静地按了十来分钟,换另一条腿时,沈栀突然把脚一抬,不轻不重地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何似愣住,两只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抬头对上沈栀的目光。
  沈栀眼皮微垂,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
  “何似。”沈栀开口,“不然你继续住下去吧,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
  末了,像是想到什么,补充一句。
  “你放心,我会按照住家月嫂的市面价给你三倍薪酬。”
  何似张了张口,想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可又转念一想——
  三倍薪酬啊!
  谁都知道现在月嫂的工资不低,再翻三倍,小半年下来,他直接向着买房迈进一大步!
  何似非常激动。
  “老板,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住,在你这里还能和你说说话。”何似乐得不行,眉开眼笑,他拿下沈栀踩在自己膝盖上的脚,轻轻放平,一边按一边说,“不过我过年那几天要回去一趟,我妈叫我过去吃饭,我不能再放她的鸽子了。”
  沈栀默了数秒,问道:“你回去几天?”
  “可能两三天。”何似说,“老板,我很快就回,只是请假的工资……”
  “不扣你的。”
  “谢谢老板!”
  *
  夜里,沈栀侧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没关,把卧室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迟迟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坐到床边。
  时间已经走到凌晨两点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卧室。
  何似住的客房就在主卧的斜对面,何似睡觉从不关门,甚至将房门大敞,他走到门口,通过从自己卧室里溢出来的一点光亮,可以勉强看清床上拱起的弧形。
  他脚步很轻地走进去。
  里面没有一点光亮,越往里走,就越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但沈栀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坐到何似床边。
  黑暗中,他听见何似的呓语。
  似乎又做噩梦了。
  沈栀轻轻掀开被褥一侧,把手探了进去,刚摸索到何似放在腹部的手,就被何似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
  他早有预料,也没挣扎,任由何似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满手心都是汗。
  沈栀等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微俯下身,听清楚了何似呓语的内容。
  “爸……”
  “妈妈……”
  其实和以前一样。
  每次都这么重复叫着。
  “我好冷啊。”何似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再口齿模糊,吐字清晰得让沈栀愣了一下,还以为何似醒了。
  他一动不动,等着何似的下一步反应。
  然而何似没什么反应,依然抓着他的手,过了许久,偏头又说:“老板,我好冷啊。”
  沈栀伸手替他捻了捻被子,收回手后,低声说道:“手都捂出汗了,还冷。”
  说着,轻叹口气。
  翌日,沈栀不仅起晚了,还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摸到手机一看,光是未接来电就有十几通。
  今天周一,上午有三个会议,万豪内部一个,万豪和嘉益有一个,其他公司的视频会议还有一个,他全部缺席,连招呼也没打上一声。
  沈栀坐在床边缓了半晌,尽管知道何似十有八九早就去公司了,可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客房里的窗帘被拉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落进来,床上没有何似躺过的痕迹,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
  沈栀特意看了看床那头的行李箱。
  行李箱已经打开,里面乱糟糟的,显然何似今早才从里面翻出衣服来穿。
  沈栀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又很快压下去。
  他叫了外卖吃完,才给岑助理打去电话。
  岑助理秒接:“沈总,你终于接电话了!”
  沈栀问:“公司那边怎么样?”
  “目前没有问题,上午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岑助理简单报备了下上午的工作,换做以前,要是沈栀没到公司,会议肯定得延后,但最近沈栀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事,很多担子交到其他人肩上,即便他没在,会议也能顺利进行下去。
  就是现在沈栀不准几个助理再来家里,几个助理没法过来找人,打电话也打不通,整个上午都要把他们急死了。
  还是毕助理找到何似问了一嘴早上有没有去他们沈总家里遛狗,何似说他们沈总还在睡觉,他们才放下心来。
  汇报完后,岑助理问:“沈总,你现在要过来吗?”
  “不了。”沈栀说,“我下午有事,不去公司。”
  “去嘉益吗?”
  “一点私事。”
  “……”
  岑助理真的很想问他们沈总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迟到个一秒钟都要自我反省,胃病犯了还要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再去医院,现在真是越来越摆烂了,上午迟到,居然破罐子破摔。
  以前他们沈总怎么可能因睡觉而错过会议!
  这也太荒谬了!
  岑助理都怀疑他们沈总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恋爱脑上头,对工作不管不顾,却也只是想想,没敢多问。
  哪怕心里一顿咆哮,岑助理面上也平静应道:“好的,沈总。”
  挂了电话,沈栀穿上衣服,去车库取了之前常开的那辆宾利,打开导航,在目的地上选了保存过的何似家的地址。


第38章 往事
  路上,又有好几通电话打来。
  最后一通是何似打的。
  沈栀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开门下车,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接起电话。
  “老板。”何似将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公司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这通电话,“你还没起来吗?”
  “已经起来了。”沈栀问,“怎么了?”
  “你一直没来公司,也不接电话,毕助理都问到我这里来了,我说我早上过去帮你遛狗,你还睡着,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沈栀走到小区门口,他之前跟着何似来过一次,发现这里的保安管理松散,陌生人连登记都不用,跟着其他刷卡的人进去就行。
  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人,跟进去后,说道:“我已经跟岑助理说了,今天不去公司,你放心。”
  何似突然紧张兮兮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嗯?”沈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以前你不会睡这么久,也不会睡这么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肚子不舒服?”
  沈栀一愣。
  想不到何似这么敏感。
  “没有。”他说,完全没有一点不舒服,就是下了车后,寒气直往身上扑,哪怕他穿得很厚,也冷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经过何似这么一问,好像更冷了一样。
  “真的?”何似不信,“老板,张医生说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麻烦……”
  顿了一下。
  何似把声音压得更低。
  “张医生说男人怀孕比女人怀孕不容易得多,你要重视起来啊,只要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边的雪。
  昨晚下了雪,这小区里没有清扫,白色的雪被踩成了一片片乌黑的泥泞,沾得他的鞋边都是。
  不远处几个放了寒假的小孩正在打闹,争抢着一个皮球,一不小心,皮球从他们手里滑出,滚到沈栀脚边。
  沈栀看着那几个小孩朝自己跑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些,眉眼也变得柔和下来。
  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知道了。”他对何似说,“我没有不舒服,可能忙了一周有些累,休息一天就好。”
  闻言,何似明显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那头冷不丁地响起其他人的说话声。
  何似的呼吸声瞬间拉远,他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等那个人走开,忙对沈栀说:“老板,我下午有事,不跟你多说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下班就回去。”
  “好。”沈栀说,“你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几个小孩刚好跑到沈栀面前,应该都是刚上小学的年纪,他们瞧见皮球落在沈栀脚边,没急着捡,都仰头望着沈栀。
  可惜沈栀的肚子有四个月大了,弯腰不便,只能轻轻将球往前踢了踢:“叔叔不能弯腰,你们自己捡一下。”
  带头的女孩见状,嫩声嫩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说完,双手抱起皮球。
  皮球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上面没一处干净,女孩也不在意,直接用衣袖擦干净皮球。
  沈栀看得沉默,片刻,喊住了要走的几个小孩。
  “你们认识何似吗?”
  “小何哥哥?”女孩说,“叔叔,你找小何哥哥吗?”
  沈栀记起何似邻居家的那个小孩打来电话,便是喊的小何哥哥。
  “对,你们知道他家在哪栋楼吗?”沈栀问。
  “知道。”女孩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带路的意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叔叔,你是谁呀?”
  沈栀笑着说:“我是你们小何哥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呀?”
  “工作上的事。”
  女孩长长地哦了一声,拉着另外几个小孩小声蛐蛐起来。
  沈栀等着他们蛐蛐,他没有故意偷听,但架不住他和几个小孩站得太近,几个小孩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无非就是讨论他是不是坏人。
  最后得出结论,何似已经在上班了,他找何似说工作上的事这点成立,而且他长得不像坏人。
  蛐蛐完了,还是女孩开口:“叔叔,往这边走。”
  沈栀跟在几个小孩后面,也不知道小孩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天寒地冻的,走路时还连蹦带跳,别说觉得冷,连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
  “叔叔,你走得好慢。”一个男孩对沈栀说。
  他们都在前面跑了一圈回来,沈栀才走一小段路。
  沈栀温声细语地说:“叔叔身体不好,走得不快。”
  男孩听到这话,收住表情,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沈栀一番,然后说道:“叔叔,你长这么胖,还身体不好呀?我妈妈说身体不好的人都很瘦。”
  沈栀:“……”
  女孩过来,一巴掌拍到男孩背上,把男孩拉开,用沈栀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对男孩说:“你是不是傻?老师说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他们不好的话,你不能说叔叔长这么胖。”
  男孩反驳:“叔叔本来就胖。”
  “那你也不能当着叔叔的面说。”
  “可我不觉得胖不好,我妈妈还希望我长胖点。”
  “那也不能说,我就不喜欢胖。”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了起来,其他几个小孩见状,抢着皮球撒腿跑掉了。
  沈栀走到前面停下。
  等了一会儿,两个小孩总算吵完,一前一后地跑来,带着他拐进了旁边一栋单元楼里。
  沈栀不记得单元楼,但记得何似家的门,门上贴了一个卡通的兔子,穿着大红褂子,怀里抱着一个金元宝,两边对联上的内容也让人印象深刻——
  财源滚滚随春到;
  喜气洋洋伴福来。
  再看一眼头顶的横联——
  财源广入。
  沈栀:“……”
  真是个财迷。
  他摸出钱包,拿了其中一张递给女孩,让女孩他们自个儿去买东西吃。
  女孩摇了摇头,拽着男孩跑了。
  沈栀收起钱包,转身拍何似家的门。
  自然没人开门。
  他断断续续地拍了十来分钟,身后突然响起喀嚓一声,有人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年迈的声音传来:“你找谁啊?”
  沈栀扭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从门后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沈栀。
  “你好,阿姨。”沈栀礼貌地说,“我找何似。”
  “找小何啊?”老人一愣,估计听沈栀说出了何似的名字,眼里的警惕散去一些,她走出来说,“小何没在。”
  随即又问。
  “你是小何的朋友吗?”
  “对,我是何似的朋友。”沈栀说,“你知道何似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老人说,“你给他打电话吧。”
  “我打了,他没接。”沈栀默了两秒,对老人笑道,“谢谢阿姨,那不麻烦你了,我再等等。”
  “你等也等不到啊,小何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好久没回来了。”老人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什么,忙对楼梯下面招了招手,“小蔡,你回来啦,快上来,这个年轻人找小何。”
  沈栀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两手各提一个袋子的中年女人从楼梯下面上来。
  女人一脸疑惑:“你是?”
  “我是何似的朋友,我找何似。”沈栀猜出了女人的身份,不等女人开口,继续说,“你是住在何似楼上的蔡姐吧?他经常说起你,说你很照顾他,让他每周末都给你女儿补课。”
  蔡玲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赶紧走上楼梯,看了一眼沈栀身后的门:“小何最近搬到他朋友家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朋友家在哪儿,你可以打他电话问问。”
  老人率先回答:“他打了,小何没接。”
  “应该在忙,这才下午,还没到他们的下班时间呢。”蔡玲说,“而且小何那工作就忙得很,加班是常有的事,以前小何还没搬走,我经常晚上十点多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没接电话也很正常,等会儿再打。”
  小宝还在家里被大女儿带着,蔡玲赶着回去,便没多说,抬脚就要往上走。
  沈栀喊住了她:“蔡姐。”
  蔡玲回头。
  “我想问问何似的事。”沈栀走过去,见蔡玲有些着急,也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何似他妈来找过他几次,可我记得何似他妈已经搬去a市了,蔡姐知道这件事吗?”
  蔡玲闻言,面上露出一点狐疑。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准确说出了不少信息,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来找何似麻烦的了。
  不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小何他妈早就离开c市了,怎么可能来找小何?你听错了吧。”
  沈栀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我就是这么听说的,每次何似他妈找来,何似都没在家,所以他妈都没找到他。”
  蔡玲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过后,拔高声音说道:“不对啊,我们这房子又不隔音,要是他妈来敲门,我们肯定能听到,何况你说敲了不止一次。”
  说到这里,蔡玲定定看了沈栀一会儿,恍然明白什么。
  “你就是想问这件事吧?”蔡玲说,“放心吧,小何他妈连户口都迁到a市了,不会回来找小何的,再说小何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优秀,他妈有脸回来捡现成的吗?就算小何耳根子软,我们这些当邻居的看着小何长大,也不会让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栀看着情绪激动的蔡玲,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件事是蔡姐你说的。”
  “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都没说!”蔡玲瞪大眼睛,忙解释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何家里的情况,怎么可能跟他提起他妈?小何现在也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沈栀说:“也是。”
  蔡玲匆匆上楼,沈栀垂眼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那个老人也在后面站着,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看沈栀准备离开,老人叫住了他。
  “小何那孩子命苦,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爸也不好好对他,有事没事就打他,小何身上伤得哟……”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沈栀猛地转头,这下他的表情里是真的惊讶:“他爸经常打他?”
  “是啊,他爸就是个泡在酒里的烂人,兜里有点钱都拿去喝酒了,一喝醉就打孩子。”老人有些说不下去,停了半晌,连连摇头,“小何小时候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这些邻居看不下去,说了他爸好多次,可你也知道,我们毕竟是外人,手伸不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关起门来打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也是后来小何上了初中,自己跑出去端盘子挣钱,他爸才稍微收敛了些。”
  沈栀愣在原地,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只知道他爸走了。”沈栀说,“他说他爸在他高三那年走的。”
  老人往地上呸了一声:“那是老天有眼,收了他那个烂人。”
  沈栀问:“他爸是怎么走的?”
  “他爸在家里喝酒,脑袋磕到桌子一角,就那么没了,那天晚上小何也在家里,在卧室里,不知道他爸摔了,等他出来发现,叫了救护车,他爸在路上就没了。”老人上前,拍了拍沈栀的手臂。
  沈栀下意识地想往旁避,又很快反应过来,任由老人抓着自己的衣服。
  “你是小何的朋友,平时还是要多关心小何,他走到现在不容易。”老人说。
  沈栀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但语气仍旧平静:“我会的。”
  说完,他没逗留,转身下了楼梯。
  身影刚消失在楼梯间,楼上便传来些许动静,蔡玲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从楼上下来。
  “王姨,你也真是的,跟他说太多了。”蔡玲抱怨道,“我们还不知道他和小何的关系怎么样,你就把小何他爸的事也抖出去了。”
  老人不满:“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只说了小何他妈的事,那个人也知道小何他妈是怎么回事,多的我又没说。”蔡玲咕哝完,摆了摆手,“算了,我给小何打电话说一声。”


第39章 我好像有了家
  何似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个下午,直到下班才看到蔡阿姨的未接来电,他给蔡阿姨回了电话。
  蔡阿姨正带着小宝买菜,估计两手不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啊?我都忘记找你什么事了……老板,还有这个,一起称。”蔡阿姨那边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有人找你。”
  何似也在挤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等找了个位置站稳后,才问:“谁找我?”
  “一个男的,二十多三十岁吧,反正看着比你大,长得倒是端正,就是有点胖。”蔡阿姨仔细形容。
  “他找我干什么?”
  “没说,我说你没在家,搬去朋友家住了,他就走了。”蔡阿姨好不容易买完菜,训斥了小宝几句,又说,“对了,小何,你过年要回来吧?今年来阿姨家吃饭吗?跨年那晚让你过来,你非说有事,过年总有时间了吧。”
  何似抱歉地说:“下次吧,蔡阿姨。”
  挂电话后又坐了三个站,何似下了地铁,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沿着导航走了五百多米,最后停在一家装修古朴的餐厅门口。
  要不是门旁的墙壁上挂有明黄色的餐厅logo,何似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一家餐厅。
  只看门口的装修,倒是有点像私人住宅。
  他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格局和苏州园林类似,一眼就能看到有山有水,还有几个穿着清一色制服的服务生在水上长廊中穿梭。
  何似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有个服务生瞧见了他,连忙朝他迎来。
  “您好。”服务生说,“请问有什么需要?”
  何似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胸牌。
  上面也有餐厅的logo和名字。
  园荟。
  的确就是老板常点外卖的那家餐厅,因为每次送来的包装袋上都没有logo和名字,所以他特意问了一下老板。
  还以为只是一家普通餐厅,结果一看这环境——
  何似感觉有些不对,可服务生来都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好,现在有空位吗?”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在园荟就餐需要提前预约哦。”服务生礼貌地说,“至少提前半天预约。”
  何似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他想打包回去和老板一起吃,虽然叫外卖也行,但是亲手拎回去还是不一样,而且每次叫外卖都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听服务生这么说,他的计划肯定没戏了。
  不过何似想到什么。
  “打包呢?”他问,“打包也需要预约吗?”
  服务生回答:“先生,园荟的食物不能外带哦。”
  何似:“……”
  “园荟只能堂食。”
  “可你们不是能叫外卖吗?”
  服务生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园荟目前没有开通外送服务哦。”
  何似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在你们这里预约有什么条件吗?”
  “园荟目前只对会员开通预约服务,但现在暂时没有注册会员的名额了,先生可以关注园荟的公众号,开放会员注册时,公众号上会提前通知哦。”
  “……”
  “如果先生有认识的人是园荟会员,也可以让那位客人邀请先生入会哦。”
  “……”
  何似自闭地走了。
  老板家附近没有菜市场,只有一家卖生鲜的超市,价格可想而知,何似买了一袋食材回去,还没靠近住宅楼,就远远瞧见老板家里亮着灯光。
  客厅的落地窗覆盖了整面墙,二楼不高,何似走在楼下,伸长脖子就能瞧见客厅里的一些布置。
  他试图寻找他们老板的身影。
  可找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狗脑袋在落地窗前晃来晃去。
  嘬嘬也瞧见了他,贴到玻璃上,身后的尾巴摇得跟车上的雨刷似的。
  何似一乐,对嘬嘬挥了挥手。
  嘬嘬的尾巴摇得更用力了。
  “嘬嘬。”何似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嘬嘬听不听得见,但还没等到嘬嘬的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嘬嘬身后。
  他们老板穿着睡衣,手上还端了一个水杯,似乎见嘬嘬一直往外张望,也过来往外看。
  这一下。
  两人对上目光。
  何似的声音还没落下,又高昂起来:“老板!”
  手也挥得更用力了。
  可惜他们老板没有反应,站在窗前,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但等走到楼下,何似抬头注意到老板不似平时那般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都很柔和。
  何似看了一会儿,心头一动,那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酸酸麻麻的。
  他形容不上来,没走电梯,加快速度从楼梯跑上去。
  老板家的门已经打开,老板站在门口,手里依然端着水杯,不住地用脚挡住要往外扑的嘬嘬。
  何似进去关上门,狠狠揉了一把嘬嘬的脑袋。
  沈栀伸手要接他手里的袋子:“你去买菜了?”
  何似没把袋子递出去,放到鞋柜上,换上拖鞋后,重新提起袋子:“对,冰箱里的食材快没了。”
  “难怪今天这么晚。”沈栀说。
  何似看着沈栀转身往里走的身影,也不知怎的,看不够一样,恨不得把眼睛黏到他们老板身上。
  下班后跑了这么一大圈,说不累是假的,进小区时,他还想着歇上半个小时再做饭,可刚才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突然间仿佛有一股活力注入大脑。
  不管身体如何疲惫,他的大脑异常兴奋。
  “老板,你在家里呆了一天吗?”何似提着袋子围上去,看沈栀穿着一套不怎么厚的居家服,腹部的隆起显而易见,想上手的心又有了。
  可他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换。
  “在家呆着无聊,下午出去溜达了会儿。”沈栀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回头见何似望着自己傻乐,有些困惑,说了一句,“放下东西,先把手洗了。”
  何似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他顺便换了身在家穿的衣服,出去看到沈栀就在外面等着。
  沈栀既没看手机也没拿任何东西,就干站着,见他出来,问道:“晚上吃什么?”
  何似没说话,他想起上次请余达文和梁玄吃饭的时候,余达文偷偷告诉他,他们老板很喜欢贴着他,哪怕他去结账,老板也在后面等着。
  当时听了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每次不管他做饭还是收拾残余,只要在厨房里忙活,扭头就能看到沈栀不知何时坐到了厨房里的岛台前,要么玩手机,要么看书,要么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
  他还奇怪着,这房子这么大,起码两百平,怎么在哪儿都能瞧见他们老板的身影。
  “嗯?”
  沈栀的声音扯回何似的思绪。
  何似看沈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忍不住一把抓住。
  “你想吃什么?”他问。
  “你买了什么?”沈栀说,也任由何似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拉着沈栀来到客厅,放开对方的手时,还有些舍不得,他把放在茶几上的袋子拿到厨房里,挨着数道:“买了鸡腿肉、牛排、牛里脊,还有黑木耳、菠菜和豆腐这些,都是之前经常买的,我看书上说,多补充铁、钙和维生素c,吃这些没错。”
  说到这里,他想了起来。
  “其实我买菜前还去了一趟园荟。”
  沈栀问:“你去园荟做什么?”
  “我想着你喜欢吃园荟的菜,就打包几道回来,可园荟的人说他们只接受会员预定,还只能堂食。”何似真是奇了怪了,“老板,你那些外卖别是点错地方了。”
  “我点的就是园荟。”沈栀耐心解释,“园荟的食物不能打包和外送,但如果是vic的话,他们可以提供这项服务。”
  “vic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超级会员。”
  “……”
  沈栀看何似一脸无语,忍俊不禁:“vic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因为我和园荟的一个老板认识,所以他们刚开业就把我的信息要过去了。”
  何似明白了。
  就跟康泰医院一样。
  要不是陪沈栀去孕检,他都不知道医院里也有快速通道。
  唉。
  所以根本没有在哪里才能活得幸福,只要有钱,在哪里都活得幸福。
  “老板,你有钱真好啊。”何似幽幽开口,“我长这么大,连一个月的qq超级会员都舍不得充。”
  沈栀:“……”
  一个小时后,何似又见到了园荟的那个服务生,不过是在沈栀家里,服务生拖着一个超级大的箱子,后面跟着一男一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见门打开,张口就道:“沈先生您好,我们是园荟的……”
  话没说完,看清楚了来开门的何似。
  服务生一眼就认出了何似,话卡在喉咙里,诧异了好几秒,咦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一男一女后退两步,抬头确认门牌。
  “二零一,就是这里啊……”服务生反应很快,端起笑脸,询问何似,“请问是定了上门服务的沈先生吗?”
  “是。”何似把门推开,一边轻轻踹开要往外扑的嘬嘬一边让开空间,“请进。”
  服务生愣了有一两秒,才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他们三个人的鞋套,走进去后,先后脱掉外套装进自备的袋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制服穿上。
  服务生应该是打下手的,他后面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厨师,都戴上了高高的厨师帽。
  不过一两分钟,三人便已完成变装。
  何似看得叹为观止。
  服务生向何似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几人去了厨房,立即忙碌起来——菜单都在打电话时确认过了。
  何似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回卧室里,找到已经躺上床休息的沈栀。
  “老板,你好厉害,一通电话就把他们叫来了!”何似趴到床边,双手交叠地垫着下巴,崇拜地说,“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下午拒绝我的那个服务生,我被他拒绝时,都想不到晚上会在家里看到他。”
  沈栀并没入睡,只是闭着眼想事情,看何似眉开眼笑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就不出去了,等会儿他们做完饭,会让你在单子上签字,你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好!”
  何似美滋滋的。
  倒不是下午被那个服务生拒之门外有了怨言,都是打工人,他自然能理解,就是一件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又发生了。
  很意外。
  很惊喜。
  就像走在深秋的路边,在一片枯黄的草里看到一朵鲜嫩的小花,哪怕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花,那种鲜亮的颜色骤然闯入视线里的新奇直到过了很多年,也依然记得。
  他巴巴望着沈栀,伸手摸上沈栀的腹部。
  沈栀面向他,侧躺着,没有动。
  “老板。”何似喊道。
  “嗯?”沈栀的眼睛要闭不闭,但视线始终落在何似身上。
  “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憋在心里……”何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下去,“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亮着灯,看到你和嘬嘬在窗前等我,我好像有了家。”
  沈栀慢慢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已经压下去,表情平静地看着何似。
  “老板,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早,我妈搬出去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爸,我爸一直没有再婚,但有他也和没有差不多,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爸他……”
  何似哽了一下,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渐渐失焦,
  高三暑假那个夜晚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男人酗酒多年,暴饮暴食,身材早已从匀称变为臃肿,甚至可以说是肥头大耳,他没穿上衣,露出来的肚子像充了气的球一样,又像一个圈在腰间的巨型游泳圈,看着又油腻又恶心。
  男人没了平日的嚣张,匍匐在地上,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他。
  男人身下,淌着一片浓稠的血,都是从他脑袋上那个在茶几上嗑出来的洞里流出来的。
  显然男人想说什么,可嘴里只能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调。
  冷不丁的。
  画面瞬间消失。
  何似猛地回神,只觉下巴被沈栀的手掐住,沈栀稍一用力,他便乖顺抬头。
  视线里,沈栀的半张脸被床头灯光映得白洁无暇,浓密的眼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沈栀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即便他的脸距离何似越来越近。
  最后——
  沈栀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第40章 老板=老婆
  何似睁大两眼,傻傻望着沈栀。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还没有所反应,沈栀已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也没有拉得很开。
  何似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他抬眼看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
  看着呆头呆脑的。
  实际上他的脑子里也像是装了一堆浆糊。
  “老板。”何似讷讷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掐着他下巴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还隐隐用了更大的劲儿,将何似的脸固定在一个位置——
  不得已和沈栀面对面的位置。
  沈栀靠到床头,垂眼和他对视,这种居高临下俯视过来的角度让沈栀看着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也让何似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过沈栀的眉眼依然柔和。
  “喝酒了吗?”沈栀问道。
  “没有啊。”何似莫名地回,“老板,我下班后忙完就回来了,哪儿有时间喝酒,再说你家里也没有酒啊。”
  电视剧里,霸总喜欢在加班之余或者泡完澡后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背上喝点红酒,家里不会开灯,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余光,这种幽暗的环境,正好适合霸总面无表情地思考人生……
  然而这种事压根不会发生在他们老板身上。
  老板不喝红酒,只喝咖啡,尤其是提神效果x2的黑咖。
  有时候他们老板还是很接地气的。
  “那这次是什么感觉?”沈栀又问。
  何似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老板在说上次。
  上次他和沈栀在酒店开房,喝得晕乎乎的,事后醒来,大脑混沌得连沈栀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别说记得做那种事前那些拥抱和接吻的细节。
  实话实说,他连做那种事时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何似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完,有些结巴地回:“很好。”
  这次没有喝酒,他十分清醒,刚才唇贴上唇时那温润的触感以及对方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的热度都十分清晰,甚至他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声。
  四周太安静了。
  也让他太紧张了。
  仿佛这间卧室在不断缩小,只有面前的沈栀在不断放大。
  可随之而来的是,那种难以压抑的喜悦和高兴,像从海绵里挤出的水一样细密地渗上来。
  再看沈栀的脸,明明和平时一样,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沈栀的脸又凑了过来,唇只在他的唇上贴了片刻,一种温热濡湿的触感便传递过来,在他唇缝间探寻。
  鼻息再次喷洒到他的脸上。
  何似喉头发紧,张唇的同时,抬手摸到沈栀的手臂,一路往下,用力抓住沈栀的手。
  沈栀怕冷,手经常是凉的,但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他只穿着薄薄的居家服,手心也是热的。
  何似先是拽着沈栀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手心贴上去,和沈栀的手心相贴。
  十指相扣的瞬间,他竟有种触电般的感觉,比和沈栀接吻时来得更甚。
  交换完一个吻,何似的呼吸已经变得凌乱,姿势也从趴在床边变为弯腰站在床边,他单手撑在床头,另一只手小心地悬在沈栀的肚子上。
  恢复冷静后,尴尬和无措也一起涌了上来。
  何似站直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拉过被褥盖到沈栀的肚子上,想到沈栀不冷,又一把将被褥掀开,在原地踌躇了会儿,他索性趴回床上。
  “老板。”何似口干舌燥地说,“怎么突然亲我了?”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不敢深入地想。
  老板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上次上床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老板怀孕也是一个乌龙,如果没有孩子这个牵绊,他怕是一辈子都住不进这种小区。
  可老板也不是随便亲人的人啊……
  不对。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和老板是在互不认识的情况下上了床。
  不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以老板的性格来看,起码不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亲他吧。
  何似的思绪绕来绕去,都快绕成结了,也没理出一条线来。
  “何似。”沈栀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说你没有家,我也一样,在这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何似愣了一下,之前他一直想问,但一直不敢问,这会儿终于水到渠成地问了出来:“老板,你父母呢?”
  “我很小的时候出意外走了,我都忘了他们是在我几岁时走的,在我很早的记忆里,我就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沈栀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可惜我爷爷奶奶都不长命,年轻时候为事业拼搏,结果中年丧子,晚年还被病痛折磨,我大学还没毕业,他们就先后走了。”
  何似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故事,表情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他拉过沈栀的手。
  然而下一秒,沈栀的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何似,我只想告诉你。”沈栀一本正经地说,“时间是可以带走大部分苦难的,虽然我们做不到完全忘记,但是可以做到不让它们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生活,不管以前你经历过什么,至少现在你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何似抿了抿唇:“老板……”
  沈栀注视着他。
  何似蹲得有些腿麻,起来坐到床边,他仍旧拉着沈栀的那只手,和沈栀对视许久,谨慎地问:“老板,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沈栀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
  何似问出那句话后,还不好意思,见状跟着笑了起来。
  他还是朝那个方向想了。
  虽然自知在个人条件上配不上他们老板,甚至有种攀高枝的感觉,但是在再次感受到老板手心的温度后,他突然很想靠近老板。
  他很想一直抓住老板的手。
  “你是这么希望的吗?”沈栀不答反问。
  何似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如果我跟你表白,你呢?”沈栀说,“你答应吗?”
  何似没有犹豫:“我答应啊。”
  沈栀问:“这么快就思考好了?”
  “哪里需要思考,老板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何似拉过沈栀的手,学着电视剧里那样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却能想象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他的心跳一直在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怎么就到这里了?
  跟做梦似的。
  以后他就光明正大地是孩子的另一个爸了!
  想着,他又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还是不够,倾身靠近沈栀,撅起嘴巴想亲对方的唇。
  沈栀忍着笑,但没躲开。
  只是眼见要亲上了,门外突然响起那个服务生的喊声。
  “沈先生,您在吗?”
  动作被打断,何似顿了顿,才坐直身体,他连忙拿过被褥盖到沈栀身上,起身说道:“我出去看看。”
  服务生站在外面,压根不用找,就知道何似在哪个房间——一共五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的门紧闭着。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何似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服务生忍不住多打量了何似两眼。
  明明还是同样的人,穿着也没变过,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很快,服务生收起思绪,礼貌地说:“先生,餐食已经做好,您要过目吗?”
  何似自然要看。
  饭菜都被他们端上桌了,两个厨师规规矩矩地在旁站着,等何似检查完后,在单子上签了沈栀的名字,三个人便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连厨房都打扫过一遍。
  何似回到卧室,发现沈栀已经起来,于是先去餐厅等着。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何似找了半天,还是在手机第二次响起时,从扔在客房床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
  刚接起电话,经理的呵斥声传了过来:“何似,你现在怎么回事?短信不回,消息不看,电话不接,刚转正就开始学秦华他们的老油条做派了是吧?”
  何似:“……”
  飘飘然的心情瞬间down了下去。
  “我不是让你今天留下来加班吗?你人呢!”经理怒道。
  何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都晚上八点多了。
  估计经理刚忙完工作,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来找他算账了。
  果然——
  刚这么想完,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叭叭直响的喇叭声。
  “什么玩意儿啊?这都能插队!”经理骂骂咧咧地拍着车喇叭。
  何似深知经理的脾气,沉默地转身关上客房的门,等经理发泄完了,他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杨姐,你通知我加班的时候,我都下班了,人都在地铁上了,我也在微信上回了你的消息,而且我今晚有事,确实加不了班。”
  经理说:“我不是五点四十几就给你发消息了吗?”
  “对啊,可我从公司到地铁只需要十分钟不到啊。”
  “……”
  经理也不知道是被何似的变化震惊到还是被何似第一次表现出来的下班积极性震惊到,将近一分钟没有说话。
  身旁的门忽被敲响。
  门外传来沈栀的声音:“何似……”
  何似吓了一跳,生怕被经理听到他们老板的声音,赶紧捂住手机,同时往客房里走。
  “老板,我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情急之下,立即补了一句。
  “老婆,你先吃着,不用等我。”他大脑空白,特意咬重了“老婆”两个字。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
  当然,手机那头也没了经理的声音。
  良久,经理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叫声和不小心拍出来的喇叭声同时响起:“我靠,你入职资料上不是写的未婚吗?你才多大啊?就结婚了?!”


第41章 我女朋友怀孕了
  “唉,经理,不是……”何似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了,也怪他刚才脑抽,那两个字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算了。”经理说,“你明天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跟我一起把今天的工作收个尾。”
  “好。”
  “那行,挂了吧。”经理顿了顿,说道,“小何,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姐还是祝你结婚快乐啊。”
  何似:“……”
  挂了电话,他才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反应过来——
  对了。
  对象不是也可以叫老婆吗?
  余达文和梁玄他们都把女朋友喊成老婆啊。
  唉。
  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
  来到餐厅,沈栀已经在餐桌前坐下了,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听见何似那声称呼。
  何似小心觑着沈栀的脸色。
  然而沈栀神色如常,什么都看不出来,还很平静地给他盛了碗粥:“吃吧,都放久了。”
  何似双手接过碗,虽然沈栀没问,但想到自己接电话时特意关上了门,怕对方多想,他还是解释道:“刚才杨姐给我打的电话。”
  “哦?”沈栀抬眼,“她说什么了?”
  何似闻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感。
  他的上级是经理,经理的上级是曾总,曾总的上级是他们老板,现在他越过曾总直接跟老板说经理的事,莫名有种越级告状的感觉。
  当然,退一步说,就算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曾总,那感觉也很怪。
  不过经理对他很好,有时候是严厉了些,却从不吝啬带他以及教他东西,何似不想自己的哪句话改变沈栀对经理的看法,便没细说,只含糊道:“她让我明天早点去公司,有些工作需要收尾。”
  沈栀嗯了一声,也给自己盛了碗粥,还没吃第一口,就冷不丁地说:“你们杨经理经常让你加班?”
  “之前的确经常加班。”何似想到什么,乐道,“老板,你不也经常让岑姐他们加班吗?凌晨三四点还在群里摇人,经理都是跟着你有样学样。”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
  一个卷王老板加上一个卷王经理,可苦了他和岑助理这些打工人。
  何似悄悄感叹,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察觉到一点不对,赶紧抬头看去,只见他们老板放下了手里喝粥的勺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何似:“……”
  “看来你以前对我有不少怨言啊。”沈栀将身体往后一靠,淡淡开口,“都说出来吧,我听着。”
  何似:“……”
  哎哟。
  他这破嘴。
  *
  早上七点不到,杨何言来到公司,埋头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听见外面传来响动,出去一看,果然是何似来了。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
  八点半。
  和她昨晚说的一样,正好提前半个小时,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杨何言眉头一皱,叉腰站在办公室门口,很不高兴的样子:“小何,你现在真是一点上班的积极性都没有了啊,以前除了我,你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秦华他们还在那儿吃面啊粉啊什么的,你就开始工作了,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把你往我助理的位置上培养,可你越来越懈怠了。”
  何似抹了把脸,疲惫地说:“杨姐,不是我不想卷,我最近真的卷不起来,家里有事。”
  以前他一个人住着,家就是一个歇脚的地方,也没其他事干,自然随叫随到,现在他先是照看嘬嘬和小狗,后是照看月份越来越大的沈栀,有那么多精力才怪。
  他实在力不从心。
  虽然知道经理最初看中他是因为他能卷,但是他那时也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他哪儿想得到他们老板肚里揣着他的孩子。
  何似自知对不住经理,已经做好任打任骂的准备。
  谁知经理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是你老婆不让吗?”
  何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经理的意思,想到自己昨晚说的那句话,顿时脸上犹如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
  “经理,我还没结婚,昨天那个是我女朋友。”何似把昨晚想到的说辞搬了出来。
  经理本就是一个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的人,闻言,呆了一下,很快表情里只剩诧异:“啊?女朋友?”
  “对,女朋友。”
  “什么啊,原来只是女朋友。”经理也想明白了那声“老婆”是怎么回事,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何似一眼,“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隐婚呢。”
  何似:“……”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经理说,“我记得你一两个月前还在和秦华一起相亲,是那个时候遇到的?”
  “不是不是。”何似生怕再传出点什么,连忙摆手,“是以前遇到的,最近才确定关系。”
  经理静了一瞬,说道:“你们刚确定关系就住一起啦?”
  何似再次沉默。
  他都不好意思告诉经理,他和沈栀在确定关系前就住一起了。
  其实杨何言也不能理解何似的理由,对她而言,挣钱永远排在第一位,非要说什么更重要,那只有亲情,谈恋爱什么的根本不能成为无法工作的理由,如果一段感情妨碍了她工作,她只会选择处理掉那段感情。
  如今大环境不行,多少应届毕业生找工作有了当年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壮景,何似得到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还有她在上头拉着,本该拼命地干,却这么早就懈怠下来。
  甚至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谈恋爱。
  这让她如鲠在喉。
  回到办公室里,杨何言依然没能想通,她把何似叫来办公室,让何似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端起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小何,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吧?”
  何似本打算早点完成工作早点溜出去吃早饭,忽听经理说起这个话题,十分困惑。
  “没有。”何似回答。
  “其实我有。”杨何言说。
  何似有些惊讶。
  完全看不出来啊……
  “我和他交往了两年,去年元旦前提的分手。”经理说,“他觉得我经常加班,忽略了他的存在,我觉得他太闲了,老是轰炸我的电话和微信。”
  何似听到这里,已是一脸震惊。
  元旦提的,也就是说在他和经理相处的前半年里,经理是有对象的人,可他一点都没看出来!
  杨何言瞧着何似变化的表情,非常满意自己这番话带来的效果:“钱才是我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也是我能用来解决困难的东西,上个月我小姑住院,家里凑不出钱,是我直接借了他们十万,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你说钱这东西重不重要?”
  “重要!”何似的情绪被带动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和经理产生了共鸣。
  钱真的很重要。
  他这么多年来做梦都是有了钱后搬出那套房子。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群居动物,光工作不行,也要进行适当的休息,本来挣钱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结果为了挣钱断情绝爱,反而本末倒置。”杨何言说,“所以我和我男朋友没分成,但我给他立了规矩,我有需要时,他就过来,我没需要时,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别打扰我就行。”
  何似尽量忽略那个“需要”的深层意思,问道:“他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经理反问,“不想分手的人是他,那么该接受规矩的人就是他,何况我什么都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下一个。”
  何似已经想起立为他们经理鼓掌了,却又想到——
  不对啊。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没问出来,就听经理语重心长地说:“小何啊,工作和挣钱才是最重要的,谈恋爱都是次要的,你现在只想呆在家里陪女朋友,回头老板就能找个机会把你调职降薪。”
  “经理……”
  不给何似开口的机会,经理继续说:“而且你女朋友一个成年人还需要人陪吗?自己呆着也没什么啊,实在无聊就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时间很好打发。”
  “经理……”
  “再说周末不是有假吗?我现在周末很少找你,两天时间,你都可以陪她……”
  “经理。”何似打断杨何言的话,开口就说,“我女朋友怀孕了,我得多陪陪她。”
  “……”杨何言猛地卡壳,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死死盯了何似半晌,“什么时候怀的?”
  “有几个月了。”何似没敢说得太详细。
  “可你们不是刚确定关系吗?!”
  “……”
  对哦。
  何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下劝也没得劝,总不能劝何似撇下孕妇不管吧,经理用双手搓了搓脸,表情复杂,望着何似欲言又止,但最后也没挤出几个字来,只是对何似摆了摆手:“算了,你去忙吧。”
  还不如隐婚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唉,她跟不上了。
  何似走出办公室,又想起什么,回身趴到门口说:“杨姐,你别把我的事告诉其他人啊。”
  经理连头都不想抬,还是摆手:“放心。”
  何似回到工位上,刚坐下,就瞥见站在办公室玻璃门外的一道人影,他探头一望,看清楚那个人后,立即起身过去。
  “老板,你怎么来了?”
  沈栀穿着一件非常厚实的黑色大衣,依然是帽子和围巾齐上阵,其他人还没来,外面的暖气没开,也不知道沈栀在门口站了多久。
  “我睡不着,就过来了。”沈栀说,“你忙得怎么样了?”
  何似赶紧往旁让,叫沈栀进办公室。
  其实他想上手拉人,可办公室里有好几个监控,其中一个正对门口,为不被其他人发现端倪,他只能时刻提防。
  “还差一点。”何似说,“老板,你自己开车来的?”
  沈栀嗯了一声。
  “吃早饭了吗?”
  “没有。”沈栀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扫过经理的办公室时,微顿了下,他说,“你接着忙吧,我就在这里等,等你忙完,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何似乍一听这话,高兴得很,都要美冒泡了,可仔细一想,又发现这样太容易露馅了。
  “老板,你在这里等我太明显了,你回你的办公室等吧。”何似说,“我忙完就去找你。”
  “没事。”沈栀回。
  “办公室里有监控,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会多想。”何似倒不怕被人怀疑他和沈栀的关系,只是现在沈栀怀着孕,他不敢冒太多险。
  “我说了没事。”沈栀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轻轻碰了下何似的手。
  可能是一路上来太冷,沈栀的手指很凉。
  何似忍住一把将其拽住的冲动,站着没动。
  “去吧。”沈栀对何似抬抬下巴,转身朝着杨何言的办公室去了。
  他可以在杨何言的办公室里等。


第42章 谢谢你啊,何似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响起经理诧异的声音:“老板,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沈栀没关经理办公室的门,加上外面只有何似一个人,十分安静,那头的说话声便一清二楚地传到了何似的工位上。
  “你也这么早。”沈栀说。
  “这不是昨晚加班没把事情做完,今天就早点过来了。”经理高兴地说完,又问,“老板,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沈栀说,“今天难得早到,整个公司只有你们这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了。”
  经理恍然地噢了一声。
  然后静了有半分钟的样子,沈栀开口道:“你继续忙,我就在这里坐着,不用管我。”
  经理哦了一声。
  那头彻底安静下来。
  何似探头看了一下,可惜摆在门外的绿植遮挡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办公室门口那一小块儿地方。
  他收回目光,也开始埋头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何似还以为是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来了,没有理会,结果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身旁。
  他刚想抬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经理压成气音的说话声就在耳旁响起:“小何,老板什么时候来的?”
  何似被经理这神出鬼没的动静吓了一跳,坐直身体,等回过神,才说:“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是坐在外面吗?看得到老板什么时候来的吧?”经理说,“他是在外面呆了一会儿还是一来就直奔我的办公室?”
  何似故意想了一下,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我这个位置离门口那么远,就算老板来了,不喊我的话,我也不知道。”
  “哎呀!”经理抹了把脸,有些烦躁。
  何似有些心虚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经理起身朝门口去了,估计是去卫生间了。
  但没过多久,经理的微信消息发了过来。
  [经理:小何,你帮我看看老板走没走]
  何似:“……”
  怎么跟打游击战似的。
  他起身朝经理办公室走去,探头一望,只见他们老板坐在经理办公桌对面的那把椅子上,背对门外,虽然看不见脸和表情,但是从动作可以看出老板正在翻看一本书。
  何似没拿手机,又回到座位上,在电脑上回了经理的消息。
  [何似:没走]
  [何似:老板还在你的办公室里]
  对面应该一直看着手机,秒回消息。
  [经理:……]
  [经理:小何,问你一件事]
  [何似:什么事?]
  [经理:老板大清早的来办公室找我,又不说有什么事,就坐在我对面,像尊佛一样地在那儿镇着]
  何似:“……”
  [经理:你说老板是什么意思?]
  何似:“……”
  [经理:要是以前的老板,我还想得通,可现在的老板比秦华他们还摆烂,上午都见不着人,一问就是在家里睡大觉,今天破天荒地起这么早,只是为了来办公室看我上班?]
  [经理:你帮我想想,我最近有没有哪里得罪了老板]
  经理是真的急,打字从没这么快过。
  何似心虚更甚,又不好直说老板是来等自己的。
  [何似:杨姐,可能老板没有那些意思,就是单纯想去你办公室坐坐]
  [经理:怎么可能?!]
  [何似:如果老板真的有什么事,肯定直接跟你说了,你也知道老板不是个会兜圈子的人]
  这话说得有点违心。
  沈栀是不在工作上兜圈子,却经常在生活上兜圈子。
  唉。
  老板心,海底针。
  显然经理不认同何似的话。
  [经理:小何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在职场上的重要性,老板绝对有什么事要说,但他给了我一个机会,没有明说,让我自己领悟]
  何似:“……”
  [经理:算了,我不回去了]
  [经理:你帮我留意着,要是老板走了,你跟我说]
  [何似:好]
  何似把剩下一点工作收尾,起身叹了口气,又朝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这会儿距离上班只有十分钟不到,办公室里除了他和沈栀外,依然空无一人,等只剩两三分钟的时候,其他人就会蜂拥来了。
  何似敲了敲办公室的玻璃门:“老板,去吃饭吗?”
  沈栀回头:“忙完了?”
  “忙完了。”何似嘻嘻一笑,有些得意,“上班的卡也打了,今天这么早过来加班,等会儿出去吃顿带薪早饭,老板没有意见吧?”
  沈栀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柜子里,平静地说:“走吧,我也去吃带薪早饭了。”
  你哪天没吃带薪早饭?
  你不仅吃带薪早饭,你还睡带薪觉呢。
  何似暗戳戳地想着,想来想去,还有些羡慕。
  当老板真是好啊。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但其他办公区已经有人到了,两部电梯上上下下地运行。
  何似为了避嫌,独自走在前面,从楼梯下去,一路小跑到公司对面的马路上才停下来。
  沈栀走在后面,坐的电梯,走路也是慢吞吞的。
  四五分钟后,两人才汇合。
  冬天的清晨亮得晚,都上午九点了,天空终于褪去暗色,变为一片灰蒙蒙的白,但寒气还没散去,凝在路边的绿植上,让整条道路看着湿漉漉的。
  此时正是上班点,路上行人匆匆。
  何似没好意思和沈栀靠得太近,但目光一直黏在沈栀身上,他问:“老板,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沈栀说。
  何似也不知道附近有哪些好的餐厅,便带沈栀去了他常去的那家羊肉粉店——还是秦华推荐的。
  羊肉粉店的生意很好,里面坐满了人,还在外面的空地上摆了几张桌子。
  如果何似是一个人来,就将就坐在外面了,可他们老板也在,外面寒气重,老板又怕冷。
  何似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到一张桌上的人起来,赶紧一溜烟地跑过去,最后一米距离几乎是滑过去的,身体撞到桌上,双手在桌边一拍,也顾不得上面有没有油渍。
  他吐出口气,转头朝快要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微笑:“不好意思,我们有两个人。”
  那对男女一阵沉默,继续找其他位置了。
  何似扯了两张纸,一边擦桌子一边对门口的沈栀挥手:“这边。”
  沈栀从门口挤进来。
  何似占着位置,不好过去,只能不住提醒:“小心点啊,这地面滑,别摔着了。”
  提醒了几次,连坐在后面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小伙子,不就是走几步吗?用得着这么谨慎?”
  何似扭头,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你不懂。”
  “……”那个人被何似的称呼气笑,还没说什么,何似已经把头转了回去。
  把位置交给沈栀占着,何似挤到门口,点了两碗羊肉粉,还特意叮嘱其中一碗不要放太多佐料。
  回到座位上,就见沈栀已经摘了围巾,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何似在沈栀对面坐下,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盯着对方打量。
  沈栀问:“怎么了?”
  “老板。”周围人多,何似这么喊时把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他怎么感觉老板的脸又圆了一圈。
  不过说是长胖,也不怎么胖。
  老板怕冷,怀孕前为了形象穿得不厚,怀孕后就以保暖为主了,经常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家里的围巾和帽子买了一大堆,乍看之下,确实很胖,但回到家里把衣服一脱,只有凸起的肚子有点明显。
  老板以前还是太瘦了。
  要是没有怀孕的话,这样反而更好,看着健健康康、精精神神的。
  “不清楚,我很久没称体重了。”沈栀对体重一向不怎么在意,以前健身也不是为了身材好,而是为了有更好的体质加班。
  何似好奇地问:“你上次称重是什么时候?”
  “上次体检。”沈栀说,“单子上有体重记录,但我没留意,倒是记得第一次体检时的体重。”
  “多重?”
  “一百二十四斤。”
  “这么轻!”何似震惊,他们老板的身高至少有180cm,他高中长到180cm时,体重都有一百三十多斤。
  沈栀问:“你多重?”
  何似一直觉得自己的体重很正常,然而这会儿听沈栀这么一说,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一百四五十斤吧。”
  其实上次体侧都有一百五十多斤了。
  毕竟他189cm的身高摆在那里。
  沈栀也听得愣了一下,沉默半晌,说了一句:“确实比我重很多。”
  吃完羊肉粉,两人并排往回走。
  过了上班点,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骤减,放眼望去,整条道路十分安静。
  在路口等红绿灯时,沈栀突然开口:“何似,你过年还是要去你妈家里吗?”
  何似想了想:“不一定。”
  也不知怎的,袁芳居然很久没联系他了,以前经常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电话的话,袁芳就不停地给他发微信消息,甚至找到他家里。
  可现在,要不是沈栀提起,他都忘了袁芳的存在。
  好像袁芳已经消失很久了。
  何似有瞬间的恍惚,定了定神,扭头发现沈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如果你要去的话,可以带上我吗?”沈栀说,“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
  何似有些犹豫,过年带人回家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懂——尽管回的是他妈那个家。
  可沈栀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忍心再把对方撇下。
  “好。”何似说。
  沈栀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竟是一下子呆了好几秒,然后嘴角慢慢扬起。
  这时,一缕晨光穿破云层倾斜而下,正好落在路边的两人身上。
  何似看见他们老板的脸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连眼睫都被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淌出和阳光一样温和的光。
  “谢谢你啊,何似。”沈栀说。
  何似挠挠头。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


第43章 你是不是傻啊?
  周五开始放年假,周四下午,办公室里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大家都没了工作的心思,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
  对面的秦华甚至连衣服都穿好了,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和倚着他办公桌的一个同事聊天。
  “你和那个富婆确定关系了吧?”同事八卦地问。
  “嗐,什么富婆啊?只是有点小钱而已,没到那种程度。”秦华捧着手机,视线黏在屏幕上,一边打字一边说,“早确定关系了。”
  同事惊讶地嘿了一声,伸手推向秦华的肩膀:“动作这么快?你行啊。”
  秦华挑挑眉毛,眼里都是得意,但还是故作谦虚地说:“都过去多久了,猴子都能进化成人了,我再不动作快点,怕是过完年还得单着。”
  “也是,大家过年都回去相亲,也不知道我们办公室里有几个能成。”同事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不是说脱单就请吃饭吗?怎么还暗戳戳地脱了?你不厚道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听着这边动静的人都反应过来,纷纷起哄。
  “秦华,说好的请吃饭呢?”
  “对啊,你脱单了也不跟大家说一声,是不是想赖账?”
  “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了?”秦华像是被戳到痛点,情绪瞬间拔高,激动地把手机拍到桌上,“这不是才谈上吗?八字都没一撇,要是我前脚请了吃饭,后脚就分手了,你们是不是还得回我一顿饭?”
  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嘘声。
  “都谈上了,还叫八字没一撇啊?是不是非得结婚生小孩了,才叫有一撇?”靠在秦华桌上的同事摆了摆手,“行了,你不想请就不请吧,虽然请客的事是你答应了的,但是我们也不会强迫你。”
  这话说得……
  何似坐在自己位置上敲着键盘,没有特意去听那些人在说什么,却挡不住那些人嗓门大,每句话都往他的耳朵里飘。
  他是有些烦的。
  那些人并不喜欢秦华,还经常怼秦华,可一碰到这种情况,他们就像以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和秦华说话。
  不过秦华也没多好。
  何似甩掉脑子里的杂念,继续埋头干活,就在这时,那些人冷不丁地提到了他的名字。
  “小何不是也在相亲吗?以后脱单了,记得请我们这些同事吃饭,别学秦华赖账。”
  话题不知怎的就跳到了他身上。
  何似把手上的事情做完,过了快一分钟,才抬头看去,只见那些人都围在秦华的座位旁,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何似:“……”
  “小何啊。”之前和秦华聊天的同事靠过来,把手搭在两个工位之间的隔板上,还是那副八卦的口吻,“你最近怎么样?有在发展的对象吗?”
  何似扯起嘴角,惯性笑道:“还早。”
  “那你可要抓紧了啊。”同事催促,“上次问秦华还在约会,这次问就确定关系了,你是年轻人,长得又不赖,速度应该比秦华快才对。”
  何似嗯了一声,还没开口,经理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我说你们,到下班时间了吗?就在这里扎堆,要是老板过来,看到你们这样像什么话。”经理眉头一拧,张嘴就是一顿骂。
  围在秦华座位旁的人都表情一变,作鸟兽散状。
  经理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堵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同事的去路,骂骂咧咧道:“你是我们办公室的媒公吗?这么操心同事们有没有对象,要不要我给你发块奖牌?不然去老板那儿给你申请一个年底最佳媒公奖?”
  “……”同事面露难堪,看了一眼埋头佯装努力工作的秦华,解释道,“经理,这不是快下班了,来唠唠嗑。”
  “快下班了?那到底是下班了还是没下班?”经理冷着脸问。
  同事小声回答:“还没……”
  “呵,你也知道还没下班,没下班就继续忙,忙到下班为止。”
  “好好好……”
  同事赶紧溜了。
  经理在他背后说:“自己摸鱼就算了,还打扰其他人上班,小何有没有对象用得着你操心吗?你放八百个心,他的速度肯定比你们都快,以后请你们吃席,别吝啬那点份子钱就行。”
  秦华缩着脑袋坐在经理身后,完全没了之前的得意,生怕被殃及鱼池,缩着脖子跟一只王八似的。
  直到经理走开,办公室里紧张的氛围才慢慢放松下来,秦华探头看了看何似。
  “看来经理对你挺有信心啊。”秦华说。
  何似:“……”
  唉。
  经理真的是……
  说那些做什么。
  何似没搭理秦华,继续啪啪敲着键盘。
  秦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复,低低嘁了一声:“真是小心眼,都老黄历的事了,还在记仇。”
  何似敲键盘的手一顿。
  其实他挺想告诉秦华,不是他还在为那件事记仇,是他过了实习期,和公司签了正式合同,就没必要再为了办公室里的人际关系多费心思。
  秦华那张嘴像漏风的门一样,当普通同事还行,他不想再和秦华走得太近。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
  于是何似目不斜视,看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不到,便点开微信,翻起了班级群里的消息。
  班级群里经常有人聊天,但最近快过年了,大家都忙起来,群里已经安静了好几天。
  这次是上次拍婚纱照的那个男同学要结婚了,在群里发了电子请帖以及一篇还挺真诚的小作文,把很多潜水党都炸了出来。
  班长这个积极分子自然到处吆喝,主动提出帮忙统计有时间参加婚礼的人员名单。
  何似点进去时,群消息早就堆了几百条,他一目十行地看下来,正好看到男同学@他的内容。
  [陈昌文:@何似]
  [陈昌文:你能来吧?]
  [陈昌文:初五那天,请柬上有地址,点进去就能看到定位]
  何似有些犹豫。
  他是不想去的,但他和陈昌文的关系确实不错,不然上次陈昌文也不会喊他过去吃饭了,他上学时忙于兼职,班级上和社团里的很多事都是班长和陈昌文在帮他。
  毕竟是人家的婚礼,不去不行……
  何似引用了陈昌文询问他的那条消息。
  [何似:能]
  班长回得比当事人陈昌文还快。
  [班长:ok,目前确定到场人数共有十三个,可以坐两张桌子]
  何似想了想。
  [何似:班长,我这里有两个人,要两个位置]
  消息一出,界面瞬间刷起屏来。
  [???]
  [得,又一个带对象的]
  [我靠,何似,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这一声不响的]
  [爆照爆照]
  [就是,发张照片给大家看看,不知道哪个美女啃下了你这块骨头哈哈哈]
  何似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想了一堆解释的话,又意识到发出去后肯定还要解释更多。
  算了。
  让他们自个儿猜去吧。
  *
  五点半没到,办公室里的人就蠢蠢欲动了,拿好东西,相互说着新年快乐的话。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这会儿在办公室里说了,晚上看春晚的时候连发微信祝福的时间都节约了。
  时间一到,大家蜂拥出去。
  何似照旧等到最后才走,来到楼下的老位置,发现沈栀没开车来,而是站在屋檐下面等着。
  他小跑过去:“老板。”
  沈栀闻言回头。
  明明前两天还天气不错,眼看明天就要过年,今天居然又飘起了小雪,雪粒子飘到沈栀的帽子上和肩膀上。
  何似环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熟人,立即伸手拍掉沈栀帽子和肩膀上的雪花。
  “来了。”沈栀说,“你可以陪我去商场里逛逛吗?我想看看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好啊。”何似一口应道。
  公司附近有一条很出名的商业街,旁边便是一家更出名的商场,估计沈栀早就计划好了。
  何似知道那家商场,但也知道那家商场的消费很高,二楼往上全是牌子货,因此从没去过,今天第一次去,还以为沈栀要逛高层的店,结果刚一进去,沈栀就带着他直奔负一楼的超市——
  一家母婴超市。
  “我听岑助理说,这个牌子的东西不错,所以一直想过来看看。”沈栀说。
  何似还是第一次逛这种实体店,心下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
  从某方面来说,在线下买东西比在线上买东西方便很多,他每次在淘宝上看母婴用品都是两眼一抹黑地到处搜,挑挑选选了一堆,付款时才发现买了不少重复的东西,而这家店做了大分类和小分类,哪怕随便沿着货架逛过去,也能看到许多还没买的东西。
  何似看什么都新鲜,也看什么都想往购物车里放。
  “老板,你看这个宝宝碗怎么样?”何似拿起一个青蛙形状的碗,双手捧到沈栀面前。
  沈栀沉默,那张好看的脸上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好看啊。”何似说,“你看它多绿啊。”
  沈栀:“……”
  何似直乐。
  其实也不是这个碗有多好看,就是很奇形怪状,一看就很抽象。
  反正又不是他用这个碗。
  再配一个抽象的宝宝勺就好了。
  他问沈栀:“要吗?”
  “你想要就要吧。”
  何似把碗放进购物车里,没走几步,前面的沈栀蓦地脚步一顿,从货架上拿起一个勺子,默默放到碗上。
  抬眼对上何似疑惑的目光,沈栀淡淡开口:“这是配套的勺。”
  何似定睛一看。
  那也是一个青蛙形状的勺,勺面是青蛙大张着的嘴巴,勺柄是青蛙扭曲拉长的身体。
  果然十分配套。
  何似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推着车跑上前,跟在沈栀旁边,歪过脑袋,笑嘻嘻地说:“老板真有眼光。”
  沈栀说:“跟你学的。”
  “那我还是挺有本事。”何似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竟然还有可取之处让老板跟着我学。”
  沈栀无语地看向何似。
  何似挂着笑脸,微弓起背,半趴在购物车上,坦坦荡荡地和沈栀对视。
  说来神奇,以前他都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心虚、紧张和忐忑等等情绪让他在面对沈栀时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面上的阴影里,可现在才过去几个月,他已经习惯注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眸色很浅,像是凝结的琥珀,要是凑得近了,还能看见自己映在其中的面容。
  这对何似来说仿佛有着某种魔力。
  以前是不敢看,现在则是不想挪开视线。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沈栀的神态微微一松,扬唇说道:“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何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在对外形象上查漏补缺是我们打工人的基本技能,你当老板这么多年,应该遇到过那种简历写得光鲜亮丽、结果招进来后只会用wps的人吧?”
  “……”
  沈栀诡异地沉默了。
  何似乐得牙从没包住过,他就爱看他们老板的这种反应,很真实,很鲜活。
  也让他很想一直看下去。
  只是后面的脚步声逐渐向他们靠拢,不一会儿,就在他们身后停下,一道客气的女声说道:“两位顾客想选些什么?需要我为你们介绍吗?”
  何似转头见是店里的导购员,摆了摆手说:“谢谢啊,不用了,我们自己逛逛。”
  导购员点头,说了声好,但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旧站在原地,面色犯难地看着他俩。
  何似投去疑惑的目光:“还有事吗?”
  导购员说:“如果要对宝宝进行母乳喂养的话,挑选产品也要根据妈妈的自身条件来哦,像哺乳文胸和乳垫都要看哪款更适合宝宝妈妈……”
  何似:“……”
  她在说什么?
  怎么突然就说起来了?
  “这两款是一套的,都是这个月才上的新款,这里的设计……”导购员拿过一旁的东西,叽里呱啦地介绍起来,说到一半,她问一脸蒙的何似,“宝宝妈妈没来吗?”
  何似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到了悬挂在货架上方那个醒目的牌子——
  母乳喂养用品区。
  何似:“……”
  还是沈栀先反应过来,言简意赅地跟导购员说他们不买这个,然后一手拉着何似、一手推着购物车的一角,连人带车地一起拽走了。
  等何似回神,脸上早已烧得厉害,他吐出口气,故作镇定地说:“老板,我们不需要买那些吧?”
  沈栀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何似没有吭声,然而落在对方脸上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飘了几分,刚停到对方的胸口位置,就在余光中瞥见沈栀眉头一皱,拿起购物车里的一个玩偶就往他脸上怼。
  可能想到玩偶很脏,还没碰到何似的脸,就被沈栀扔回了购物车里。
  沈栀索性直接上手,张开五指覆到何似脸上。
  “何似,你是不是傻啊?真是够了!”
  “哎哟。”何似忙道,“我错了,老板。”
  脸被沈栀用力推了一下。
  当然也没多用力……
  沈栀收回手,接过购物车,转身就走。
  何似像跟屁虫一样地黏在后面:“老板,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沈栀面无表情,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老板,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那些想法。”
  才怪。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老板,你说说话嘛。”
  “不想和你说。”
  “……”何似叹气,跟在后面,张望一圈,居然看到一台放在全身镜旁的体重秤,应该是拿出来公用的,镜子和体重秤的外形都很卡通。
  何似两眼一亮,连忙拉着沈栀和购物车过去。
  “老板,这里有体重秤,你上去看看。”何似说。
  沈栀看了一眼体重秤,语气平平地说:“称能用吗?”
  “能吧,不能也不会放这里了。”何似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站上去试了一下。
  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在看到“8”开头的时候,何似心里也跳了一下,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已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踩到地上。
  扭头就见他们老板伸着脑袋,要往体重秤上瞧。
  何似顺势把沈栀往体重秤上推。
  “老板,你来看看多重。”
  沈栀没有拒绝,规规矩矩地站上去。
  电子屏上的数字又开始跳动。
  不出两秒,跳动的数字定格下来。
  75……
  kg……
  也就是150斤。
  何似吸了口气,偏头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沈栀:“老板,你大前天说你第一次体检时多重来着?”
  沈栀:“……”
  “好像是一百二十四斤?”
  “……”
  “老板,你长胖了二十多斤啊……”话没说完,沈栀的手再次推到何似脸上,何似剩下的话被一声哎哟代替。
  年夜饭是让园荟准备好送来的。
  吃完饭后,沈栀回卧室洗澡,何似靠在沙发上,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嘬嘬,他一边盯着好不容易放出来的小狗们在客厅里撒欢一边回微信上的祝福消息。
  电视里的春晚一如既往地被当成了背景音。
  每次过年回祝福消息简直就是一项体力活,平时联系的、不联系的人全都上来寒暄,群里也在时不时地@他。
  何似屏蔽了所有群消息,只专心把祝福消息回完。
  回到最后几个时,两条新消息突然跳出来。
  [深渊暗黑暴龙兽:兄弟,新年快乐]
  [深渊暗黑暴龙兽:有新发现吗?]
  何似盯着这个没写备注的号看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个人的好友,点进朋友圈一看,就在背景图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何似:“……”
  哦。
  原来是老板的表弟。
  叫盛骏来着。
  他给“深渊暗黑暴龙兽”写上备注后,才回消息。
  [何似:没有新发现]
  [何似:老板最近深居简出,连在工作上见的陌生人都很少]
  [盛骏:没看漏?]
  [何似:我也不是成天跟着老板,只能跟你说我看到的]
  [盛骏:好吧]
  [盛骏:对了,最近没有奇怪的人去我哥家吧?]
  何似认真想了一会儿。
  还真没有。
  除了那个照顾小狗的阿姨还会过来,家里压根看不到他和沈栀之外的人的影子。
  除非家里进贼了。
  可家里也没被偷过。
  [何似:没有]
  [盛骏:那就好]
  [盛骏:我听毕助理说你每天都在给我哥遛狗是吧?好样的,就这样下去,继续盯着我哥周围,有陌生人出现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说完,一个转账甩了过来,上面附言——本人盛骏自愿赠与。
  何似:“……”
  他忙回。
  [何似:太多了]
  [何似:算了吧]
  [盛骏:我让你收下就收下]
  还挺霸道。
  何似十分“勉为其难”地收了,心想老板这个表弟真是谨慎,不过也是关心老板,毕竟老板处于特殊时期,出不得一点差错。
  以后他得再打起二十分的精神才行。
  确实要盯紧老板周围的人。
  对了,老板呢?
  何似把撒欢的小狗们放回围起来的垫子上,朝沈栀的卧室走去:“老板?”
  走进卧室,就听见沈栀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我在里面。”
  何似过去敲门:“你还在洗澡吗?”
  “何似,你进来一下。”沈栀说,“我腿不舒服。”


第44章 暴力版老板
  何似连忙拧门进去,穿过外面的洗漱区,就见沈栀靠在最里面的浴缸里,泡在水中,自然没穿衣服。
  浴室里的灯光开得很亮,又没有缭绕的烟雾遮挡,何似一眼瞧见沈栀露在外面的肩膀以及越往里走越能窥得全貌的胸膛。
  突然间,他想起了下午在母婴超市里发生的事。
  脚步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压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浴缸前,只是眼神始终不敢往沈栀的胸膛上落。
  “老板?你怎么了?”何似蹲下身,把手探入水中,熟练地摸索到沈栀的小腿肚上,“腿又抽筋了吗?”
  沈栀点了点头。
  何似感觉水都有些凉了,皱起眉头,一边给沈栀按着小腿肚一边说:“怎么不喊我?”
  “喊了。”沈栀说,“家里太大,我喊到明天早上,你也听不见。”
  “手机呢?”
  “忘带了。”
  何似叹气,把另一只手也放入水中,随即灵光一闪,他一脸贼笑地看向沈栀,建议道:“老板,不如我给你买个小天才手表,你时刻戴在手上,这样随时都能联系到我,办公室里那些有孩子的同事都这么做的……”
  话音未落,沈栀抬脚在他手上踹了一下。
  何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只脚。
  “这下不抽筋了?”
  “抽筋也被你这张嘴气好了。”沈栀生气地说。
  结果刚说完,嘶了一声。
  得。
  又抽筋了。
  何似赶紧找了一条毛巾垫到马桶盖上,也顾不得自己穿着衣服,直接把沈栀从浴缸里抱出来。
  等沈栀在马桶上坐好,他便一身湿漉漉地蹲到地上,拿起沈栀的一条腿,让对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的衣服都湿了,先去换衣服。”沈栀想收回脚。
  何似没让,单手按着沈栀的脚背,让对方继续踩着自己。
  “没事。”他说,“先给你揉。”
  “这样会感冒。”
  “不是开了暖气吗?又不冷。”
  “可你穿着湿衣服。”
  何似妥协,放下沈栀的腿,站起身后,却没出去换衣服,而是双手交叉地拽起衣角,往上一掀,麻溜地脱了身上唯一一件衣服。
  “好了。”他蹲回去,“裤子还能将就穿一会儿。”
  沈栀没了声。
  何似认真按了半天,才迟钝地发现沈栀也太安静了,抬头一看,顿时撞上一道一瞬不瞬俯视下来的视线。
  沈栀双手撑在马桶盖的边缘,打湿的黑发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及挺拔的鼻梁。
  这张好看的脸全部暴露在灯光之下,如此清晰,连从面颊上滑落的水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何似看得入神,呆了好些秒,反应过来,问道:“现在怎么样?腿还不舒服吗?”
  沈栀动了动腿。
  “好了。”
  “没抽筋了吧?”
  “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可沈栀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又对视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的暖气开得太大,何似竟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正要起身,沈栀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肌肤相触的瞬间,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又来了。
  何似身体僵硬,气息却不受控地变得粗重,甚至光裸的臂膀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几不可察地打了个颤。
  “老板……”他喊道,“沈栀……”
  随着话音的落下,沈栀的脸距离他越来越近,不多时,那张温软的唇覆到了他的唇上。
  辗转亲了一会儿,距离拉开。
  何似的气息更重,连呼吸频率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忽然觉得浴室里的灯光十分刺眼,像一朵朵巨大的白色绣球花在他眼前绽放,可能也是靠得太近,他有些看不清楚沈栀的脸。
  然而沈栀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张嘴。”
  何似一愣,哦了一声。
  唇又覆了下来。
  何似抬手攀上沈栀的后颈,五指嵌入湿润的头发,他张着嘴,学着沈栀那样探索。
  但沈栀显然也不熟练。
  两人磕磕碰碰,如上次那般,亲到后面,都气喘吁吁。
  沈栀仿佛卸了力气,靠在他肩上喘息,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越收越紧,然后将唇贴在何似耳畔,喊了一声何似的名字。
  何似头皮发麻,心底传出一阵战栗,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虽然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老、老板。”
  沈栀紧紧抱着他:“去床上。”
  何似扯下挂在架子上的浴巾,把沈栀和自己身上的水都擦干净,抱着沈栀往外走时,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上次喝了酒,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这次没喝酒,可一切也跟做梦似的。
  把沈栀放到床上,他终于敢正视对方的身体,卧室里的大灯没开,只有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灯光像流水一样地淌到沈栀身上,足够他将每一处都看得清楚。
  胸很正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原本觉得很大的肚子在没了衣服的遮挡后,看上去也没多大了,只是腹部不再平坦,明显有隆起的弧度。
  何似伸手覆上沈栀的肚子。
  没有任何布料的阻隔,他终于感受到了对方皮肤的温度。
  沈栀将手心贴上他的手背,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张医生说的,四个月到六个月之间都没事。”
  何似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问的张医生?”
  “昨天。”沈栀推了一下何似的肩膀,提醒道,“东西在抽屉第一层。”
  何似起身过去拉开抽屉,只见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
  避孕套和润滑剂。
  何似:“……”
  这都是什么时候买的?
  何似想把卧室的大灯打开,但沈栀没让,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俯身下去,主动亲上沈栀的唇。
  在爬上顶峰时,他内心澎湃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浪潮,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了沈栀,吻着对方额间渗出的细密汗水。
  “老板……”他不停喊着,喊到后面,“老板”变成了“沈栀”。
  得到沈栀的一声“嗯”后,很突然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余达文、梁玄二人和他们女朋友相处的画面,那个听过许多次的称呼在他舌尖绕了一圈,情不自禁地滑了出来。
  “老婆……”
  然而话到一半,就被一声哎哟代替。
  何似猛地打了个激灵,又惊又诧:“老板,你掐我干什么?!”
  这一掐真是用力,何似疼得直吸气,感觉自己的手臂上都要被沈栀拽下一块肉来。
  他才知道以前沈栀有多收着力道。
  沈栀回头,眼尾泛着一层红,眼睫上也还沾着细碎的泪珠,但表情分外冷漠,甚至隐隐有些怒火燃烧。
  “何似。”沈栀说,“你把我当成女人了?”
  何似蒙道:“没有啊。”
  沈栀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也不说话,坐起来后,试图去拿扔在床尾的衣服。
  “老板,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何似也连忙爬起来,拿过床尾的衣服,却没给沈栀,而是将手一扬,把衣服扔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沈栀唰地扭头看他,口吻没了平时的冷静,气道:“你在做什么啊?”
  “还没洗澡,做完这事儿得洗澡。”何似下床想把沈栀往浴室里抱。可转念想到沈栀刚才的反应,他不得不撑到床边解释,“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女人了?你是男是女,我还不清楚吗?其他事就算了,你在这上面误会我,我太冤枉了!”
  沈栀坐到床边,扯过被子盖到自己腿上。
  其实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他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情绪,可怀孕这件事多少对他有了影响,有时候他根本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旦上头,就跟脑子被浆糊堵住了似的,理智全没,所有反应全凭本能。
  事后再想,只觉自己像是被鬼上了身。
  上次在车里是这样,刚才也是这样,当他听见“老婆”两个字时,当真脑海一空,整个人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
  他一下子想到了何似和秦华去参加相亲活动的事,想到了那个那道喊“194”号的女声,想到了何似对杨何言说自己有老婆的话。
  他想到何似以前并不喜欢男的。
  就和他一样。
  在和何似上床前,他想的也是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
  不过现在情绪一散,沈栀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他的表情逐渐平静,沉默地垂着眼。
  何似蹲到地上,仰头看着沈栀,他没穿衣服,这种姿势实在不雅,于是直接从沈栀身上扯了一截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这没皮没脸的动作让沈栀脸上有了起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么大的被子,你光扯我身上的。”
  “就近原则嘛。”何似嘿嘿一笑。
  沈栀看着他,嘴角也翘了一下,想到刚才的事,又撇下去,他脸色不太好看地说:“抱歉,我反应过激了。”
  “这不重要。”何似抓住沈栀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一本正经地说,“重要的是我没有把你当成女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我确实没有。”
  沈栀说:“是我想多了。”
  何似问:“你想到哪儿去了?”
  沈栀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以前不喜欢男人吧?”
  “我以前是不喜欢男人,可我也没和哪个女人交往过,老板你不也是这样吗?我听你那些助理说,在和那个男的相亲之前,你也在和女的相亲,还相了很多次呢。”何似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话音一落,一双手伸来,捧住了何似的脸。
  力道很轻,和沈栀平时怼他的力道一样。
  还是这样的老板好啊,他喜欢温柔版的老板,不喜欢暴力版的老板……
  哦不……
  也不是不喜欢,只要是老板都喜欢。
  但谁会喜欢暴力啊!
  “我是相过很多次亲,但都和那个男的一样,没有结果,很多都是见过一两面就结束了。”沈栀说,“我之所以选择把孩子生下来,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家,这个家需要有除我之外的其他成员参与。”
  何似被捧着脸抬头,台灯的光全部映入沈栀眼中,他又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何似,我选择你也是认真的,哪怕我们认识不久,我不够了解你,可我已经把你当成家里的一员。”
  何似微愣,动容开口:“老板,我也是认真的。”
  说完,又忍不住解释。
  “但你想想,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多大啊,我再糊涂也不至于把你当成女人吧?我就是看余达文和梁玄他们经常这么喊他们的女朋友,刚才心痒,就想这么喊了,再说了,女人可没有我刚才帮你撸的那玩意儿……”
  捧在他脸上的手迅速往前一挪,捏住了他的嘴巴,也成功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闭嘴。”
  “……”鸭嘴何似,“唔唔唔唔……”


第45章 新年礼物
  原本打算看完春晚再睡,结果十二点没到,何似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十分严实,光线透不进来,室内昏暗,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何似睁眼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直至感受到了手里的一团温热。
  他扭头看去,看不清楚,凑近了才看到沈栀面向自己的轮廓,沈栀枕着他的一条胳膊,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何似小心翼翼地翻过一半身体,从仰躺变为侧躺,几乎贴到沈栀面前。
  他刻意把呼吸放得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沈栀。
  沈栀抬起眼皮,对上他的目光,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窗户的方向。
  “几点了?”沈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知道。”何似习惯性地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摸完又摸床边,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睡在沈栀的卧室里,手机应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想起身出去拿手机,可手臂还被沈栀枕着,又老老实实地继续躺好。
  他伸手摸了摸沈栀的肚子。
  可惜隔着一层睡衣的布料,还是昨晚脱了衣服后好摸。
  “没哪里不舒服吧?”
  沈栀又闭上了眼,往他身上靠了靠,然后轻轻摇了下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舒服。”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团温热直接贴到了何似身上,他低头就见沈栀埋头靠在自己肩上,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又在他怀里把头仰起。
  顿时,两人的脸只剩几厘米之隔。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何似心慌意乱,保持着一个姿势安静了快一分钟,才将手绕过沈栀肩头,把对方背后的被褥往上扯了扯。
  还以为沈栀又要睡上一阵,结果没多久,便从何似怀里爬了起来。
  何似下床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而下,今天大年初一,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拿起一看,都下午三点多了,上面的消息已经多到爆炸的程度。
  点进微信,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拉进去的小群正热闹着。
  小群没有名字,但里面都是熟人。
  [毕助理:你们让我心里好慌啊]
  [毕助理:要不要找沈总问一下?]
  [马助理:你去问?]
  [毕助理:我不要]
  [毕助理:要问也是岑姐去问吧,岑姐跟在沈总身边的时间最久,也最了解沈总,要是沈总真的心情不好,她还能应付一下,要是我去了,肯定沦为炮灰]
  [岑助理:毕明文,亏你说得出来这种话,你不想当炮灰,就让我去当炮灰,你有没有心?]
  [毕助理:岑姐,你别急嘛,我就是觉得沈总肯定会给你面子]
  [岑助理:我谢谢你啊,把我几分钱的面子看得有几斤重]
  [经理:吵够没有?吵够了就派一个人去问,别在群里浪费时间了]
  [岑助理:杨何言,你倒说得轻松]
  [经理:呲牙.jpg]
  [经理:我又不是你们总经办的人,我当然轻松]
  [岑助理:所以谁去问?]
  热闹的群瞬间沉默。
  何似:“……”
  他翻了一下前面的记录,发现群是早上七点多拉的,群成员正好是之前办年会的工作群成员,所有人都在——除了沈栀。
  何似有些惊讶,又确认了下。
  的确没有沈栀。
  好家伙……
  “怎么了?”沈栀的声音从餐厅那边传来。
  何似抬头发现沈栀手里拿着一袋吐司,似乎准备做点吃的。
  他忙问道:“你饿啦?”
  “是有点饿,晚上不是要出去吃吗?先随便应付一下。”沈栀举起手里的吐司,“吃吗?”
  “好。”何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我来弄。”
  “没事,就煎一下吐司而已,不是什么大工程。”沈栀避开了何似要拿吐司的手,但也没往厨房里走,视线往何似手上瞥了下,“怎么了?”
  何似愣道:“什么怎么了?”
  “刚才你看手机的表情有点严肃。”沈栀说,“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哦,没有。”何似哪儿好说同事们拉小群的事,倒不是背不背刺同事的问题,而是这种事没必要闹到沈栀面前。
  他随口解释了下。
  “消息太多了,回都回不完。”
  沈栀露出恍然的表情,收回目光,转身朝厨房去了。
  何似跟在后面,站在厨房门口,看沈栀熟练地往平底锅里倒着橄榄油,才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翻了一遍记录,终于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是以前每次大年三十的晚上,沈栀都会在几个工作群里发超大额的红包,大家各凭手气,去年岑助理的手气最好,抢到了一个月的工资,过完年回去,还被起哄请总经办的所有人吃了一顿饭。
  所以比起过年,大家更期盼的是沈栀的过年红包。
  然而今年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从春晚开始就盼着了,从开始盼到结束,又从晚上盼到白天,盼来了一个寂寞。
  沈栀像消失了一样,别说发红包,连面都没在群里露一下。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几个公司的人不敢在大群里说什么,都拉了小群蛐蛐这件事。
  何似看得眉头直皱。
  “你要几个蛋?”沈栀突然问,“两个?还是三个?”
  何似抬眼看去,沈栀正在烹饪台前忙碌,背对着他,有身体挡着,看不到在忙什么,但能看到双手一直在动,头也微微低着,露出一截光洁的后颈。
  “三个。”何似说。
  “好。”
  小群里,消息又滚动了起来,还有人@他。
  [毕助理:@何似]
  [毕助理:对了,小何,你这几天还在帮沈总遛狗没有?]
  何似想了想。
  [何似:在]
  [毕助理:你见到沈总没?]
  [何似:见到了]
  [毕助理:!!!]
  [岑助理:沈总怎么样?他没事吧?]
  [何似:他很好,没有你们说的这些事,你们想多了]
  [岑助理:真的?]
  [岑助理:沈总没遇到什么事吧?]
  [何似:应该没有]
  [马助理:那就好那就好……]
  [马助理:嘉益里都有人说明年要裁员了,什么鬼啊,这么荒唐的话都能传出来]
  [毕助理:就是啊,不知道那些人咋想的,只是没发红包而已,瞧他们急成啥样了]
  [经理:所以红包呢?]
  [经理:红包还发吗?]
  [经理:老天鹅,我都回老家了,现在脚边一群小孩嗷嗷待哺啊,我就等着老板的红包救命了!]
  [岑助理:……]
  [岑助理:抠死你得了@杨何言]
  [经理:啊啊啊啊啊啊]
  [经理:我要红包!]
  何似:“……”
  服了。
  沈栀做好吃的,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出来,见何似还在盯着手机,问了一句:“群里在说我?”
  何似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险些没把手机拿稳。
  不过他的反应相当于默认了。
  沈栀把盘子放到餐桌上,又回去拿餐具,顺便问道:“说我什么了?”
  何似跟在沈栀后面,讪讪地说:“他们说你昨晚没发红包。”
  沈栀脚步一顿,诧异回头:“我忘了!”
  说完,放下餐具,到处找手机,也不知道昨晚把手机放到哪里了,何似帮着一起找了半天,还是在沙发缝里找到的手机。
  何似问:“老板,是公司规定每个年底都要发红包吗?”
  “不是。”沈栀拉开椅子坐下,“我自己发着玩的,以前过年无聊,看看有谁和我一样守着这些电子产品。”
  何似:“……”
  敢情是老板的恶趣味。
  “昨天睡得早,倒把他们忘了。”沈栀拿着手机翻了一会儿,表情依然平静,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才一次没发红包,怎么就猜到裁员上面去了。”
  何似正在喝水,闻言当场呛到。
  沈栀赶紧扯了张纸递给他:“没事吧?”
  何似用纸捂住嘴,连连摆手,等咳嗽完,他无比惊骇地问:“老板,你怎么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群里的陈助理,你有印象吗?”
  “陈君?”
  “对。”
  “她怎么了?”何似对陈君有印象,但印象不深,因为陈君话少,在群里的存在感极低,只有在外面遇到非常难啃的骨头时,总经办才会把事交给她。
  “他就是盛骏。”沈栀淡淡地说。
  “……”何似震惊,“陈君不是女的吗?!”
  “随便填的信息而已,盛骏没和我们签合同,也没入职,名字和性别都可以随便填。”沈栀说,“但‘陈君’的号都是我在用,只有遇到需要他来解决的事时,我才联系他。”
  “……那以前‘陈君’说的那些话都是你说的?”
  “嗯。”
  “你手机上也登着‘陈君’的微信号?”
  “嗯。”沈栀翻转手腕,将手机屏幕朝向何似。
  何似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那个新拉的小群,消息还在滚动,换成了经理怂恿岑助理找沈栀要红包。
  何似:“……”
  他突然同情起这些同事了,都以为是在背后蛐蛐老板,殊不知他们全暴露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
  可老板也很无辜啊!
  “陈君”既不在总经办坐班,也鲜少在群里说话,可他们建这种群都要拉上“陈君”,也不知道老板看了多少员工们蛐蛐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何似有些难受,攥紧手里的刀叉,看向沈栀。
  正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听沈栀开口:“你的手机呢?”
  “啊?”何似放下刀子,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呢,怎么了?”
  “你也在总经办的工作群里吧?”
  “我在去年建的那个新群里。”何似说,“之前他们应该有老群,我没在老群里。”
  沈栀说了声好,点了几下屏幕,又说:“我要发红包了。”
  何似刚点进群里,一个红包便冒了出来。
  他顺手点开。
  13.30元。
  何似:“……”
  沈栀看他表情不对,问道:“抢了多少?”
  “十三块三。”何似反问,“老板,你发了多少钱?”
  “一千。”
  “……”
  “你这手气……”沈栀叹气,“我再发一个。”
  与此同时,红包被群里的人火速抢光,原本冷静的群瞬间热闹起来,消息疯狂刷屏。
  [沈总来了!]
  [沈总威武!]
  [沈总新年快乐!]
  [怎么又是岑姐手气最佳?每次都是她抢一百多!]
  正说着,又一个红包冒了出来。
  何似立马点开。
  “多少?”
  “八块五。”
  “……”沈栀不说话了,默默发了第三个红包。
  何似心里悲愤难当,把手机放到桌上,甩了甩双手,随即拿起手机,一边嘀咕“老天保佑”一边点开红包。
  200.00元!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手机。
  反应过来后,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老板,我抢了两百块钱!抢到上限了!”
  每个红包的上限就是两百块钱。
  沈栀被他的情绪感染,看着他笑。
  何似捧着手机乐了好半天,直到听沈栀说先吃饭,才坐回椅子上,刷了一下群里消息,没想到群里的人比他还激动,满屏都是感叹号。
  他感觉不对,点回刚才的红包,往下一拉。
  只见一串灰色小字写着——
  10个红包共2000.00元,24秒被抢光。
  再往下是详情,每个人都抢了正正好好的两百块钱,连沈栀自己都抢了两百块钱。
  何似:“……”
  只有向来手气最好的岑助理表示抗议。
  [岑助理:沈总!哪有这么发红包的!]
  *
  红包雨下了一个下午,从工作小群到公司大群,只要是沈栀在的群,都雨露均沾。
  晚上七点多,红包雨结束,因为下雨的何似要跟着沈栀出去吃饭了,这几个小时里,他拿着自己和沈栀的手机,左手发红包,右手抢红包,也是累得够呛。
  还好战绩惊人!
  因此吃完晚饭,何似主动结掉了高达四位数的账单。
  一下午白干。
  何似:“……”
  唉。
  回到家里,两人一起遛完嘬嘬,何似从自己卧室的衣柜深处掏出一个盒子,他拿着盒子敲响了沈栀书房的门。
  其实书房的门没关,透过门缝就能看到沈栀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面,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
  听到声音,沈栀头也没抬:“你敲什么门?直接进来就行。”
  何似推门进去。
  沈栀放下文件,瞧见何似手里的盒子,有些惊讶:“那是什么?”
  “我给你的新年礼物。”何似把盒子放到桌上,“老板,新年快乐,愿你在新的一年里,生活美满幸福,健康平安快乐。”
  想到沈栀以前的工作狂属性,他多说了一句。
  “事业也蒸蒸日上!”
  沈栀的表情略有些呆,抬头望了何似好一会儿,眼睁睁看着何似弯下腰来,在他唇上亲了下后,他蓦地回神,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谢谢你。”沈栀认真地说,然后拿过盒子,当着何似的面就拆开了。
  是一双鞋子。
  “这是我拜托毕助理找人帮我做的。”何似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看你的脚还是有些肿了,现在又是冬天,穿普通鞋子肯定不怎么好受,我就定做了这么一双,正式场合肯定不能穿,但平时上班可以穿。”
  说完,赶紧补充。
  “我定制了两双,款式不一样,你可以换着穿,但另外一双工期长,年前才做好,要等年后才能寄给我了。”
  其实两双鞋子都不够塞他们老板衣帽间的牙缝,可定制鞋子着实不便宜,仅是这两双鞋子就花光了他的年终奖和一月的工资。
  今年意外太多,本以为转正后能存更多的钱,结果存的钱还没去年多。
  首付遥遥无期啊。
  算了。
  老板高兴就好。
  何似看着自家老板,突然觉得买房也不一定就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买房是为了搬出那个家,可现在,他早就不住那个家里了。
  “何似。”沈栀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说着,竟从桌后抱出一个足有一米高的长方形礼盒。
  何似都看呆了。
  礼盒被包装得十分精美,用红丝带缠着,还打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栀把礼盒放到茶几上,自个儿也坐到了沙发上。
  何似激动不已,跑到茶几前,看了看礼盒,又看了看沈栀:“老板,这么大一个礼物是给我的?”
  沈栀点头:“拆来看看?”
  何似蹲下身摸了摸礼盒,都舍不得拆了,喃喃地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
  确切地说,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以前连生日礼物都没收到过。
  他妈离开得早,他爸甚至不记得他的生日,只有关系好的余达文和梁玄为会他庆祝生日,可以前都是学生,没那么多钱,余达文和梁玄能做的只有在他生日那天凑钱给他买个蛋糕,再大一点就分开了,等再和好时,他已经不喜欢过生日了,自然也不会收任何人的礼物。
  那种小孩在生日时、六一时、圣诞时、新年时坐在一堆礼物盒里拆礼物的画面,他只能在看电影时看上一眼。
  沈栀也不催他,任由他半蹲在茶几前磨磨蹭蹭,直到何似准备拆礼物了,才稍稍坐直身体。
  何似拆得很慢,恨不得把包装纸完整留下,但显然不可能,他收好红丝带放到一旁,深吸口气,打开盒子——
  里面居然还装着一个礼物盒。
  依然包装精美,用红丝带系着蝴蝶结。
  何似一头雾水,扭头问道:“老板,里面怎么还有一个盒子?”
  沈栀微抬下头:“继续拆。”
  何似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拆,谁知拆完第二个礼物盒,里面又有第三个礼物盒!
  这次他没再问,还是埋头继续拆。
  就这样一直拆,拆得地上堆满盒子和包装纸,拆得一米高的礼物盒只剩一个巴掌大小。
  最后拆开巴掌大小的礼物盒,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何似:“……”
  他把盒子拍到茶几上,一腔被耍的火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委屈中带着一点点的埋怨:“老板,耍猴都没你这么残忍!”
  沈栀一脸憋笑的表情:“你不是说从小到大没拆过礼物吗?我这不是让你拆个够吗?”
  “……”何似无语,“那礼物呢?拆完得有礼物才行啊,你让我拆了一堆空盒子。”
  “有礼物。”沈栀说。
  “哪儿?”何似故意把手抬到眼前,夸张地张望一圈,“礼物在哪儿?我怎么只看到一片空气?”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何似身形一顿,目光唰地落到沈栀身上,他放下手,安静地注视着沈栀,不多时,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沈栀:“……”
  他对何似招了招手。
  何似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贴了上去,嘿嘿笑道:“老板……”
  话没说完,一只手轻轻拍到他的脸上,将他用力往后一推:“你再乱想试试。”
  何似哎哟一声,索性一屁股坐到沈栀旁边:“老板,不是你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是说这套房子。”
  何似一愣。
  “何似,你不是一直很想攒钱买房搬出那个地方吗?我来实现你的心愿,我让你一步到位。”沈栀说,“这套房子,我送给你了。”


第46章 似儿,救我……
  翌日一早,何似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躺在自己怀里的沈栀,他昨晚又睡在了沈栀的卧室里,不过什么都没做。
  跟着躺了一会儿,感觉沈栀睡得很熟,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沈栀的脑袋下面抽了出来。
  来到客厅,茶几上放着昨天签好字的房屋赠与合同。
  何似揉了揉眼睛,拿起合同又来回看了好几遍。
  看到后面,他又高兴又惆怅。
  高兴的是平白无故得到一套房子,以后都不用辛苦攒首付了,惆怅的是这个小区在城里,地段好,一平的价格可以买下他那个老小区的一间卧室,他对捡便宜这种事也不排斥,就是这套房子的价值太高了,收着有些烫手。
  何似放下合同,在身上摸了一圈,没摸到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穿着睡衣,身上根本没有口袋。
  他起身要回沈栀卧室,刚走两步,就听见卧室里传来沈栀的喊声。
  “何似?何似!”
  何似心头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赶紧跑回卧室。
  进去就见沈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一副准备下床的样子。
  何似脚上跟穿了溜冰鞋似的,嗖的滑了过去,滑到沈栀身前,他熟门熟路地蹲下身,伸手摸向沈栀的一条腿。
  “腿又抽筋了?”
  “何似……”
  “哪条腿抽筋了?”
  “不是。”沈栀的身体微往前倾,把手搭上何似的肩膀,“你刚才去哪儿了?”
  何似一愣,这才抬头。
  “啊?”
  沈栀垂眼和他对视,似乎从他脸上确定了什么,紧绷的神情才逐渐放松:“没事,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何似疑惑地说:“我出什么门?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放假不出去做兼职的话,都能闲得长霉。”
  说完,又担心地问。
  “你腿没事吧?”
  “没事。”沈栀说,“没抽筋。”
  “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何似还是不放心。
  “也没有,我好好的。”沈栀说着,要把腿往床上收,却被何似一把抓住两只脚的脚踝。
  何似将沈栀的脚踝并拢,只用一只手抓着,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往前摸上沈栀的肚子:“肚子呢?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明明都没摸过几次沈栀的肚子。
  “是不是比上次大了一些?”何似一本正经地说。
  “……”沈栀无语,“才几天,能长多大。”
  何似想想也是,张开五指覆在沈栀的肚子上,一边上下左右地摸一边嘀嘀咕咕地说:“我再摸摸看。”
  沈栀不说话了,抱起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何似。
  在对方沉默的注视下,何似越来越心虚,想收回手,结果被沈栀一把按住。
  “想摸就摸。”沈栀说,“别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
  何似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被人摸肚子嘛。”
  “是不喜欢。”沈栀说。
  何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又不是别人。”沈栀又说了一句。
  这下何似愣了许久,回过神来,满脸动容,他忍住了上前抱住沈栀的冲动,起身弯腰,只是轻轻揽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老板,你真好啊。”
  松开手后,何似抬起沈栀的脚放到床上,等沈栀靠到床头,他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老板,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把我家的房子卖了,卖的钱和我存的钱一起全部给你,就当是我用那些钱买了这套房子。”何似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些钱肯定不够,但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可以。”沈栀没有拒绝,“你准备怎么卖?”
  何似想了想说:“我找个时间回去一趟,拍些照片打印到纸上,再写个售房信息,把传单往附近贴一贴,看能不能找到买家。”
  最省事的方法自然是找中介,可中介费不便宜,能自己把房子卖出去的话,何似还是想自己卖。
  沈栀理解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给出建议:“我看你们小区里的人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你可以把卖房的事告诉那些邻居,或者在保安面前说几句,兴许他们能帮你找到买主。”
  “好。”何似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他拿过手机,又扔在床上,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轻轻抱住沈栀。
  沈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老板。”何似黏黏糊糊地喊,“这套房子真的给我吗?”
  “不是合同都签了吗?”
  “我就是感觉好不可思议。”何似说,“我居然要在城里有房子了,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要买房,但是房子太贵了,我家的房子顶多卖四十万出头,还要再凑四五十万,才能凑够我看的那些房子的首付,装修还要钱,以现在的行情来看,没有十几二十万根本装修不了。”
  沈栀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何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等何似说完,他突然喊道:“何似。”
  “嗯?”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想搬出来?”沈栀扭头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何似,“你那个房子是离市区远了些,也不够新,不过比起很多人租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何似听得呆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略微凝固。
  他努力回想。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啊。
  那套房子确实不错,他住了十多年,楼上楼下都是关系很好的邻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搬出去的念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念头越来越根深蒂固,几乎成了一种执念,他省吃俭用,舍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花销和娱乐,就是为了存钱重新买一套房子。
  “我、我忘了。”何似想得头疼,闭了闭眼。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想不起来就算了。”沈栀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亲,轻声细语地说,“算了,何似。”
  晚上。
  何似依然睡在沈栀的卧室里,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再睁开眼,自己竟然没在沈栀的床上,而是端坐在以前卧室里的书桌前。
  窗户就在书桌上方,玻璃窗关得严实,但窗帘没拉,可以看见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小区里的其他楼房都亮起了灯光。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双手捧着手机,正在和群里的余达文、梁玄聊天。
  [梁玄:似儿,不然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进厂吧]
  [梁玄:进厂是辛苦了些,可包住啊,你在家里呆着,白天能出去做兼职,晚上不照样回去,要是你爸哪天发起疯来,又把你打进医院,我和达文隔这么远,都没办法回去帮你]
  [余达文: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余达文:明晚八点之前,我要把名字报上去]
  他看见自己的拇指在手机上敲打。
  然后回了消息。
  [何似:好]
  放下手机,他起身走出卧室。
  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大,卧室外面就是客厅以及单独隔出来的餐厅,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开着的电视机散发出蓝白闪烁的光,不过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已然成了噪音,填满了整个客厅。
  何似脚步微顿,视线扫向沙发前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男人的下半身瘫到地上,只有双手还在沙发边缘搭着,本来阖着眼睛要睡不睡,似乎被何似开关卧室门的吱呀声吵醒,他猛地坐直身体,一双被电视机的光照得往外凸起的眼睛死死瞪着何似。
  “你要去哪儿?”男人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问。
  “上厕所。”何似冷淡地回。
  说完要走,却被男人喊住。
  “喂,去给我买包烟。”男人大着舌头地吩咐,“就我常抽的那个。”
  “不去。”何似继续往卫生间里走。
  走到一半,一节卷纸朝他扔来,正好砸到他的后脑勺上,卷纸从他身上滚落下去,又从他脚上滚到墙边,拉出一长条雪白的纸。
  “老子让你去买烟,你他娘的再走一步!”男人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同时伴有一些粗重的喘气声。
  何似回头看去,只见男人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和他外貌相似的人。
  “你竟敢不听我的话……真是皮痒了……”男人愤怒至极,爬起来后,摇摇晃晃地低头找了一圈,没找到常用的衣架,便随手操起茶几上一个喝空的啤酒瓶,将瓶身指向何似,“看老子打不死你!”
  何似拔腿就往卫生间里跑。
  “站住!”男人怒吼,“狗崽子……老子当初怎么没把你掐死,你给老子站住,老子今晚就打死你……”
  话音没落,忽然听见砰的一声。
  男人像是摔倒了。
  何似没往回看,一头钻进卫生间里,并以最快的速度把门反锁,他转身靠到门上,一边喘气一边将全身的力气都抵到门上。
  然而想象中被男人暴怒地撞门的画面没有出现,外面十分安静,仿佛连刚才男人的怒吼都是他的幻觉。
  何似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儿,仍旧没听到任何动静,他走到洗手池前,洗了个手,本想用水泼脸,但想到什么,又放弃了。
  他抬头时,镜子里的他也在抬头。
  那个“他”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右眼周围青了很大一块,眼皮都高高的肿了起来,看着触目惊心。
  何似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脖子上,那里有许多杂乱的掐痕。
  几天前的下午,他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天晚上,男人就在家里发疯。
  因为他选了c市里离这个家很远的一所学校,男人想让他上附近的一所大学,不仅方便周末回来,而且一有机会就可以办理走读手续。
  男人想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时刻盯着,其他的都不会在意。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对男人动了手,却得到了男人更加疯狂的报复,趁他睡着时掐住了他的脖子。
  何似直愣愣地站了许久。
  卫生间里没有冷气,加上门窗紧锁,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像蒸笼一样,蜿蜒的汗水爬满何似的脸,十几分钟过去,他身上的短袖都湿透了。
  他转身拧开卫生间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男人还在客厅的沙发前,却是倒在一片血泊中,四肢抽搐,无法爬起来。
  不过男人没有昏迷,意识还在,凸起的眼睛转向何似这边,张开嘴巴,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救……救我……”
  何似呆滞地站在血泊前,良久没有动作。
  “似儿……”男人颤颤巍巍地向他伸手,想拽他的裤脚,“打电话……救爸爸……”
  何似如梦初醒,猛地后退一步,他躲开了男人的手,飞快回到卧室,拿起桌上的手机,可在按下“120”三个数字后,悬在屏幕上的拇指始终没有落下去。
  最后,他关了手机,安静地坐回了椅子上。
  时间继续倒流。
  男人臃肿的身材很快变得正常,他辞掉了工作,每天都和狐朋狗友们在外面喝酒,冬天的雪都拦不住他出门的步伐。
  何似的小学放了寒假,他独自呆在家里,做完作业后会拿着男人留的一点钱出去买菜。
  这天傍晚,他刚走出小区,就被一个人拽到一个偏僻的空地上。
  那个人穿着一件非常蓬松的羽绒服,帽子挡住了上半张脸,故意佝偻下去的身形不比还是小学生的何似高太多,看着有些猥琐。
  可即便如此,何似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似儿……”那个人用冰冷的双手捧住何似的脸,声音里带上哭腔,仰了下头后,羽绒服的帽子往后掉了些,袁芳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露了出来。
  何似提着菜篮子,茫然地被袁芳拥入怀里。
  “似儿,我的似儿啊,你这脸上怎么都是青的?他经常打你吗?”袁芳哭哭啼啼,泪水好像怎么都流不尽。
  但时间紧迫,袁芳没敢耽搁,抹了把脸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百块钱一块儿塞到何似手里。
  “这是我的地址,明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你躲开你爸爸,偷偷来这里找我,你知道这个地方的,四点半从家里走,五点半左右能到,找不到就问人,问不到的话,打地址上面的电话,是我的手机号码。”她抚摸着何似的冰凉的头发和冻出疮的耳朵,闭了闭眼,泪水又开始流,“这次不管你叔叔同不同意,妈妈一定带上你一起走。”
  何似低头看手里的纸。
  把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纸展开,上面写着——
  红星五路56号。
  “红星五路56号,记住了吗?”袁芳说,“似儿,来红星五路56号找我。”
  “红星五路……56号……”
  何似猛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头床头柜上的台灯不知何时打开的,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床这边的小片范围,他过猛的动作吓到了旁边已经坐起来的沈栀。
  “何似!”沈栀喊道。
  何似胸膛起伏,用力喘了口气,他扭头看向沈栀:“老板,我想起来了!”
  沈栀又惊又诧,夹起的眉宇里都是担忧,他问:“你想起什么了?”
  “红星五路56号。”何似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我妈在那里等我,我得去找她。”


第47章 我想回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很大的雪,寒风肆意,雪花飞舞,地上没来得及清扫,已经堆起一层很厚的冰碴子。
  何似一脚踩进雪里,听见了鞋底摩擦冰碴子发出的咯吱声响。
  天还没亮,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微弱的路灯光被密密麻麻的雪花遮挡,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
  何似走得艰难,风夹着雪拍到他的脸上,刺痛感十分明显。
  “何似!”
  他脚步一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何似!”那道声音变清晰了,“你等我……”
  何似哈出一口白气,忍下心头的着急,转头看去。
  沈栀刚从楼里出来,手里拿着东西,等走近了,才看清是围巾和帽子。
  他一股脑地把围巾和帽子套到何似身上。
  刺痛感有所减缓,被吹得冰凉的脖子被一阵暖意包裹,何似两眼发热,抖着声说:“老板,怎么办?我妈还在等我,我要去找她。”
  沈栀拉过他的手。
  何似的手和他的身体一样冰凉,犹如扑向火源的飞蛾,他急不可待地反手抓住了沈栀的手,想死死拽住这冰天雪地里的一点温度。
  沈栀被他抓得皱了下眉,嘶出一声,但没挣扎,反而上前一步,用另一只手抚上何似的脸。
  “你妈在哪儿?”
  “红星路56号。”何似语速飞快,声音里隐约带上哭腔,他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急得团团转,“老板,我妈在红星路56号,我要去红星路56号。”
  “我带你去。”沈栀说,“我们开车去好吗?这里离你家太远了,我们走不过去。”
  “好。”何似贴着沈栀,“老板,我听你的。”
  他们走得太急,门都没关,嘬嘬从楼梯溜了下来,围着他们直叫唤,何似想把嘬嘬往家里赶,可嘬嘬怎么都不肯回去。
  沈栀索性在拿车钥匙时也拿上了嘬嘬的衣服、鞋子和狗绳。
  车子往何似家的方向驶去,沈栀开车,何似抱着嘬嘬坐在后座。
  明明车里开着暖气,可他就是冷得浑身发抖,仿佛回到了上次见到袁芳的那个雪天,袁芳抱着他哭,他只觉得冷,连袁芳落在自己脸上的眼泪都是冷的。
  “老板。”何似口齿不清地说,“我上次没去,你说我妈会不会生气?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他想起来了。
  袁芳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
  以前袁芳经常找他,现在是真的消失了。
  因为他上次没去吗?
  他放了袁芳的鸽子。
  他让袁芳失望了。
  嘬嘬似乎感受到了何似起伏不定的情绪,嘴里发出两声低叫,在他怀里转了半圈后,将下巴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地抱着嘬嘬,从后视镜里望向沈栀,脸上写满无措和忐忑。
  “老板,我不是故意不去的。”何似忙解释道,“我只是……我……我……”
  他的记忆格外混乱,像有一只大手将关于袁芳的事全部抹去,而就在刚才,他无意间发现了那些被抹掉的内容。
  但那些内容已经变得乱七八糟。
  他努力回忆,努力拼凑那些碎片。
  “我只是害怕。”何似转头,看到了车窗上映出的那张脸,是他的脸,眉头紧锁,表情悲伤。
  他直愣愣地和车窗上的自己对视。
  “何似……”沈栀开口。
  “老板,我只是害怕。”何似喃喃地说,“我太胆小了,我不敢偷偷出去,我怕被我爸发现,他又会打我。”
  最终那张纸条并未派上用场。
  那天,何似趴在窗户前,从下午四点多趴到晚上八九点,从白天趴到黑夜,直到他爸醉醺醺地回来,倒在沙发上,他也没有蓄起一点离开的勇气。
  他爸中途醒来,叫他煮面,他站在厨房里的灶台前,看着火舌舔舐锅底,摸出藏在衣袖里的纸条,放上去烧干净了。
  他太胆小了。
  他不敢去找他妈,不敢反抗他爸。
  他好像从未为自己做点什么。
  “老板。”何似猛一抽噎,眼里掉出泪来,他慢慢恢复冷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泪水源源不断地往下掉,“老板……”
  沈栀开着车,下雪天必须更加注意,他没有回头,只是一遍遍地应着何似的话:“我在。”
  “老板。”
  “我在。”
  “老板。”何似说,“我好难过。”
  他心里被挖了一块,原以为时间能够治愈,可转眼过去十几年,那块被挖掉的地方已然变成一个漆黑的洞。
  车子停在小区门外,何似下了车,从小区门口开始沿着一个方向走。
  红星路就是小区后面的后面的隔壁那条街,平时步行过去只要半个小时不到,此时天还没亮,夜空中飘着雪,步行艰难,怕是要走半个小时以上。
  何似让沈栀在车里等,沈栀不肯,牵起嘬嘬执意下车。
  道路旁竖起两排路灯,照亮了前行的路,也把密密麻麻的雪花照得一清二楚,何似一只手拉着沈栀、一只手牵着嘬嘬,朝以前不知在脑海里想象过多少次的那条路走去。
  穿过一条街。
  再穿过一条街。
  往左走到一个小的十字路口,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个蓝底白字的路标,左边写有方方正正的三个字——
  红星路。
  他松开沈栀的手,把嘬嘬的狗绳递给沈栀,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走着走着,变成了跑。
  鞋子踩在雪上,咯吱声响个不停。
  “56号……”他嘴里不停哈出白气,气喘吁吁地寻找,“56号……”
  他一路数着街边店铺的门号,终于数到56号时,心跳加快,极度紧张的情绪勒紧他的脖子,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56号。
  这里就是56号。
  他抬头看了一眼店铺的招牌,以前开在这里的自强食店已经没了,店铺经过无数次转手,现在是一家五金店。
  那袁芳呢?
  何似张望一圈,没找到袁芳的身影,他的手有些抖,从兜里摸出手机,翻遍通讯录,却没再找到那个“妈”的备注。
  再翻到微信。
  还是没有。
  袁芳的联系方式凭空从他手机里消失了一般。
  何似站在原地,拿着手机,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他的心跳恢复平静,气息拉长,他的表情从激动到疑惑,又从疑惑变为急切。
  他疯了似的在手机上寻找袁芳留下的蛛丝马迹,以前的通话记录,以前的短信,以前的微信消息,甚至是以前袁芳给他朋友圈点赞的提醒。
  可什么都没有。
  何似愣愣望着手机,半晌,蓦地抬头,看向已经牵着嘬嘬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栀。
  “老板。”何似想抓头发,抬手才发现自己戴着帽子,只好抹了把脸,他说,“我妈不见了,她是不是走了?她跟着她的新家走了。”
  沈栀表情复杂:“何似……”
  “不行。”何似突然话锋一转,笃定地说,“我要找找,说不定她就在这附近,说不定她还在等我,说不定我能找到她。”
  沈栀微微一顿,过了片刻,他说:“好,我和嘬嘬帮你一起找。”
  红星路很长,何似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这头,雪慢慢变小,又慢慢停下,天空的颜色从正中的墨蓝过渡到边缘的深蓝,不多时,房屋的间隙里透出了些许浅蓝。
  天要亮了,马路上逐渐出现车辆和行人的身影。
  何似一动不动地站在红星路56号店铺外,他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鞋子踩进雪里,发出咯吱声响。
  那声响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他身旁。
  “小伙子,你大清早的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找人吗?”来人问道。
  何似转头看到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男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五金店的招牌,顿时更疑惑了。
  “我找人。”何似说,“我找袁芳,哥,你认识袁芳吗?”
  “袁芳?”
  “对,芬芳的芳。”
  男人想了想,很快摇头:“不认识,这里没有叫袁芳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吧。”
  说完,男人绕过何似,径直走向57号店铺,他用脚踢开堆在店铺门外的雪,掏出钥匙串,摸到其中一把,弯腰开店铺的卷帘门。
  何似见状,连忙上去说道:“哥,隔壁不是自强食店吗?什么时候改成五金店了?我记得楼上也是自强食店,现在看好像成居民房了。”
  男人拽着卷帘门,哗啦一下抬上去,收好钥匙串后,他深深看了何似两秒。
  “你在跟我开玩笑呢?”男人说,“自强食店都倒多少年了,你现在才来问。”
  何似一愣。
  男人摆了摆手,一边往店铺里走一边说:“大冷天的,别在这儿闹了,外面那个牵着狗的男的是你朋友吧?人家一直等着你,都被冻成什么样了,赶紧回去吧。”
  何似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
  只见沈栀牵着嘬嘬站在路边,一人一狗都望着他,雪是停了,可刺骨的寒风还在吹,沈栀脸上毫无血色,牵着狗绳的手也都缩进了衣袖里。
  沈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等着他。
  刹那间,何似仿佛从一个混沌的梦里挣脱,理智回笼,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一晚上做了什么。
  “老板……”他心头一哽,朝沈栀跑去,一把抱住沈栀,再开口时,声音里再次染上哭腔,“老板,对不起……”
  这次他没忍住,呜呜哭了两声,把拿着扫帚出来扫雪的男人都吓了一跳。
  沈栀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把狗绳套在手腕上,轻轻回抱住了何似,他伸手抚上何似的背。
  “没事。”
  “老板。”何似说,“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好。”
  然而他们前脚回去,何似后脚就倒下了,以前几乎没有生过病,如今病来如山倒,发了一天一夜的烧,直到第二天早上,情况才有所好转。
  沈栀穿上了外套,稍微遮掩住隆起的腹部,他坐在床边,替何似捻了捻被角。
  何似面色惨白,脑门上又渗出了一层细汗,似乎在做噩梦,他眼睫直抖,嘴唇翕动,模糊不清地说着呓语。
  卧室里很安静,偶尔能听清何似嘴里蹦出来的几个字。
  “老板……沈栀……”
  沈栀摸了摸何似的脸,用手背替何似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收回手后,他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李医生:“李医生,辛苦你了,又跑这么一趟。”
  “沈总客气了。”李医生收好东西,走到床边看了看何似,叮嘱道,“烧退了就好,不然肯定得去医院才行,你时刻盯着他的情况啊,要是又烧起来,就给我打电话。”
  沈栀起身说:“好的。”
  “这些药记得给他吃。”李医生指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药,又说了一遍服用方法。
  沈栀都认真记下。
  把李医生送到门外,沈栀还想跟着李医生下楼,却被李医生抬手阻止。
  “沈总,你回去休息吧,我不用你送。”李医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沈栀。
  沈栀身上的外套也没多厚,虽然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手挡在腹前,拢着衣服,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腹部的一点端倪。
  李医生不是妇产科的医生,却也知道怀孕的一些事,四个月的肚子都不算什么,等到了五个月,肚子就会像气球一样一下子膨胀开来。
  到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你也有四个多月了,平时多注意些,作息和饮食一定要规律,像昨晚那样熬夜可不行。”李医生说。
  他昨天下午六点多走,今早七点多来,被沈栀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沈栀身上的外套都没变,还是昨天那件,想来熬了一宿。
  怀着孕哪儿能熬夜啊?
  真是不把自个儿身体当回事。
  李医生本想说沈栀几句来着,可看那个年轻人满身是汗地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喊着沈栀的名字,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他和张医生他们讨论过沈栀孩子另一个爸的事,倒不是八卦孩子的另一个爸事谁,而是觉得这么大一件事,居然全程只有他们医院的盛老板一个人关心,也只有盛老板一个人知道内情,沈栀的父母、朋友以及孩子的另一个爸,都没出现过。
  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或许孩子的另一个爸压根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不过这次看到那个年轻人,李医生倒是奇了怪了。
  沈栀不是有个同居对象吗?
  应该就是孩子的另一个爸吧,那怎么以前都没来过医院?
  不对。
  还是有点眼熟。
  李医生被这些混乱的关系搞得头疼,便不想了,自个儿乘电梯去了车库。
  沈栀回到家里,把嘬嘬从笼子里放出来,又检查了下小狗们的情况,来到卧室,何似已经熟睡,只是气息粗重,眉头始终拧着。
  他坐到床边,从被子里摸到何似的手,和何似十指相扣。
  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他合眼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熬了一天,疲惫至极,脑里好像有把钝刀在来回地磨,之前何似没有退烧,他心里悬着一块石头,闭不上眼,这会儿看着何似的脸,渐渐有了睡意。
  一个小时后,一辆跑车停在楼下的车库里,从医院里得到消息的盛骏急急忙忙地上楼,开密码锁时,他紧张得手抖,几次按错数字。
  好不容易按对,没等电子声的“欢迎回家”把话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拉开门,连鞋都顾不上换,大步冲了进去。
  “哥!”
  “你在哪儿?”
  “哥,你别吓我啊!”


第48章 他哥像他哥、又不像他哥
  盛骏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里一通乱窜,没瞧见他哥的身影,倒是他哥养的狗跑了过来,夹着尾巴朝他一通嚎叫。
  盛骏没养过狗,也不怎么喜欢狗,便下意识地伸腿想把狗踹开,结果看狗龇牙咧嘴,又赶紧将伸到一半的腿收了回来。
  这什么狗啊。
  这么凶。
  一点都不像他哥养的狗。
  盛骏没再理狗,抬脚就往他哥的卧室里走,卧室的门开着,里面和客厅一样安静。
  进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哥。
  盛骏只好又去书房。
  书房的门也大开着,他探头进去望了半天,他哥还是没在。
  真是奇了怪了。
  盛骏挠了挠头,低头就见他哥养的狗在他脚边绕来绕去,耳朵贴在脑袋上,明明自个儿害怕得不行,还在不停冲他嚎叫。
  “嘬嘬。”盛骏蹲下身,伸手想摸嘬嘬的脑袋。
  嘬嘬忙往后避。
  “胆小狗。”盛骏低骂一声,起身在嘬嘬的嚎叫下去了厨房,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他哥就像消失了一样。
  盛骏满脸担忧地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他摸出手机给他哥打去电话,手机里的嘟声刚传出,一阵铃声紧随其后地响了起来。
  他一愣,扭头看去——
  他哥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出他的名字。
  盛骏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挂断电话,回头瞥见嘬嘬在他哥卧室斜对面的那间客房门外转来转去,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那间客房一直空着,只有他偶尔留宿住上一次,但他上次留宿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刚才忙着找人,竟把那间客房漏掉了。
  不过谁会想到他哥的客房里有人啊?
  盛骏走到门口,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他用身体挡住试图往房间里拱的嘬嘬,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眯起一只眼睛往里看。
  客房的面积比他哥卧室的面积小多了,没有家具的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躺在床外面的人裹在被子里,额头上还搭着什么东西,看不清脸,躺在床里面的那个人似乎蜷缩着身体,贴着另一个人而睡,虽然也看不清脸,但是能看清那个人身上的衣服是他哥常穿的风格。
  盛骏有些蒙,重新把门掩上,站在原地发愣。
  那个人是他哥吧?
  应该就是他哥。
  那么睡在他哥旁边的人是谁?
  不是——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都躺床上去了?
  盛骏心乱如麻,以前他经常过来,连他哥家的大门密码都知道,现在连过年都不被允许过来了,这一过来,他哥家里养了一群他不熟悉的狗,床上还躺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哥的家变得好陌生了!
  盛骏内心悲怆,转念想到李医生过来的事,又立即打起精神,再次悄悄把门打开,闪身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把想要跟上来的嘬嘬关在外面。
  嘬嘬安静两秒,开始嚎叫。
  床上两个人都睡得很沉,外面嘬嘬叫得那么大声,他们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盛骏走到床尾,贼头贼脑地探头看去。
  躺在床外面那个人果然就是他哥,刚才站在门口没能看得太清,这会儿细看,他哥哪儿是贴着那个人,分明是整个人都要黏到那个人身上了。
  反观那个人——
  盛骏绕回那个人的床头,将手背在身后,弯下腰去,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
  一脸病容。
  连嘴唇都是白的。
  头发也被汗水打湿,黏在一块儿,看上去根根分明。
  搭在额头上的东西应该是退热贴。
  盛骏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明白过来,他哥叫李医生过来,原来是为了给这个人看病。
  虽然这么想很不道德,但知道生病的人不是他哥后,他悬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去。
  盛骏在床前徘徊了几步,看床头柜上放有剩下的退热贴,便给那个人换上新的,然后绕到他哥那头,扯过一半被子盖到他哥身上。
  做完这些,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客厅,继续坐到沙发上发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快到中午,盛骏叫人送来了食材,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刚把饭菜摆上桌,就见他哥闻声走了过来。
  他哥披着外套,脸上还有着困意和倦意,瞧见他后,清醒了些。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栀问。
  “上午就来了,我看你没在,猜到你在卧室里睡觉,就没去打扰你。”盛骏扯了扯身上的围裙,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一看到他哥,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上午他哥贴着那个人睡觉的画面。
  总感觉很奇怪。
  那一刻的他哥像他哥、又不像他哥。
  小时候他没少缠着他哥一起睡,可他哥总不乐意和他睡一张床,哪怕过年在亲戚家可以打着他认床的幌子和他哥挤一张床,他哥也始终背朝向他,自个儿睡在床沿边上,有次他死乞白赖地贴到他哥背上,他哥没有推开他,可身体十分僵硬,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硬是熬到凌晨才睡。
  当时他年纪小,心里委屈极了,回去就向他妈告了状,他妈却说,他哥很小没了父母,自有意识起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哥的爷爷奶奶从小受到家庭的约束,性格都很含蓄内敛,即便疼爱他哥这个孙子,也很少宣之于口,身体上更是保持距离,既然他和他哥关系好,就应该理解他哥、尊重他哥的个人习惯。
  这件事给了盛骏很大的影响,直到现在长大,他都记得那晚的细节。
  结果有一天,他发现他哥变了。
  他哥早就不是那个不愿意和人同床共枕、有了身体碰触后难眠到凌晨的小孩了。
  想到这里,盛骏吸了下鼻子,很突然的,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哥,吃饭吧。”盛骏连忙偏头,不让沈栀察觉到他的异样,“我叫人送了排骨过来,想炖排骨汤的,可时间不够,排骨也炖不好,就简单做了个汤。”
  沈栀顿了片刻,开口道:“辛苦你了。”
  “做个饭而已,哪里辛苦了。”盛骏帮沈栀拉开椅子,等沈栀坐下,他问,“就你一个人吗?”
  沈栀抬头:“什么我一个人?”
  盛骏下意识地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沈栀,结巴着说:“就、就是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吃饭吗?”
  沈栀面露疑惑:“还有谁吗?”
  盛骏:“……”
  沉默片刻,他也拉开椅子坐下,默默把多备的一双碗筷推到了比较远的位置上。
  沈栀又问:“你是不是来卧室找我了?”
  “没有啊。”盛骏哪儿敢承认,当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没看到什么?”
  “没……”
  沈栀没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盛骏越来越心虚,缩着脖子,眼神开始飘忽,僵持半晌,他小声说:“对不起啊,哥,我就是担心你……”
  说完,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栀。
  还好沈栀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一边吃饭一边问:“你怎么来了?李医生跟你说的?”
  “不是。”盛骏生怕他哥误会了无辜的李医生,忙解释道,“你是我哥,肚子里又有我的侄子,我当然得多注意,把医生叫到家里这么大的事,医院那边肯定会通知我一声。”
  沈栀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盛骏讪笑,“哥,你是不知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真的要急坏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沈栀抬眼看去,只见盛骏手里捧着碗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明明年纪也不小了,个头也不比何似小多少,一双眼睛硬是泛起一圈红。
  “哥……”盛骏抖着声音喊。
  沈栀莫名想到了昨天早上,何似抱着他呜呜哭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伸手在盛骏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都这么大的人了……”
  盛骏本来忍着,好不容易忍住了,冷不丁地被他哥这么一拍,顿时没绷住。
  “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哥。”盛骏哽咽道,“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妈、还有我,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吃完饭,盛骏主动收拾好碗筷,他还特意匀了一半饭菜出来,然而直到离开,都没瞧见那个人的身影。
  估计病得不轻。
  盛骏暗道可惜,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这么早走,可他哥明显不想他留下,话里话外都是逐客的意思。
  来到车库,盛骏没急着上车,苦口婆心地对沈栀说:“哥,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不联系我,也不让我过来看你,我真的放心不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至少也要跟我汇报一下你的近况。”
  “好。”沈栀没有拒绝,让盛骏坐上车,他单手扶在打开的车门上,低头说道,“我上次跟姨妈说有空去你们家看她,可我现在越来越不方便了。”
  盛骏闻言,偷偷瞄了一眼他哥的肚子。
  的确比上次见面又大了些。
  而且他哥肉眼可见地长胖了很多,之前在那间客房里,他差点没把他哥认出来。
  “我会打电话跟姨妈说一声,尽量等孩子生下后再去见她。”沈栀说,“以后都要麻烦你替我打掩护了。”
  “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盛骏拍着胸脯保证。
  沈栀嗯了一声,眉眼弯弯,扬唇笑了起来:“谢谢你啊,小骏。”
  盛骏抬头望着他哥的笑脸,心头几乎软成一滩水,不知不觉间,那句话脱口而出:“哥,孩子的另一个爸就是你家里的那个人吧?”
  沈栀微笑,不言不语。
  “……”盛骏抹了把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哥,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啊。”
  沈栀笑着点头:“再见。”
  盛骏开着车在车库里转了几个弯,见他哥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便随便找了个车位停下。
  把车熄了火,他匆忙摸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他特意保存的年会合照,上面有三四十个人,除了总经办的人外,还有嘉益和万豪的十多个领导,以及其他公司派来参加年会的领导们。
  他把照片放大,从第一排开始,一张张脸地认过去。
  就这么认了半个小时,没有一张脸能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号,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巴。
  他只记得是个帅哥,脖子上靠近左边锁骨的位置上有一颗较为显眼的痣——这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的特征。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盛骏沉默许久,面无表情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转而打开微信,点进置顶的对话框,开始泄愤。
  [盛骏:你怎么盯着人的?]
  [盛骏:那个人都住进你们老板家里了!你每天帮你们老板遛狗,这点线索都摸不出来?]
  [盛骏:亏我给了你那么多钱!]
  [盛骏:人呢?]
  [盛骏:出来!]
  [盛骏:那个左边脖子上长痣的男的,你必须把他给我找出来,把他的姓名、年龄、住址都给我打听到]
  *
  何似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梦,大多数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后面,天空下着大雪,他牵着沈栀走在雪地里。
  沈栀很累,脸色苍白。
  可他仿佛注意不到,只顾着往前走,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栀一眼。
  他的灵魂仿佛一分为二,一半执拗地往前走,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半飘在半空中,不停地冲另一半的自己嘶吼。
  停下来!
  不要再走了!
  可另一半的他听不见自己的喊声,表情被风雪吹得麻木,机械地往前迈动着双腿,直到沈栀的声音响起。
  “何似……”
  何似猛地一顿,竟就这样停了下来。
  刹那间,风雪开始变小,身上的寒意消失,身体的温度逐渐回暖。
  他的意识由深到浅,模糊间,沈栀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会把你打电话过来的事告诉他,到时候让他回你电话,不过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直接转达给他。”
  “哦,初五啊,那就是明天了。”
  “好的,我会跟他说。”
  何似费力地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不那么模糊,他抬手扯了扯沈栀的衣角。
  “老婆。”
  沈栀坐在床边,急忙回头,见他想要坐起来,立即把他按了回去。
  何似半眯着眼,乖顺地躺回床上,看沈栀又惊又喜的样子,心头的情绪也满得快要溢出来一般。
  他抓住沈栀的手,喘着粗气:“老婆。”
  沈栀放下手机,整理好心情,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何似的额头:“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何似把沈栀摸自己额头的手一起抓住,他手上没什么力气,一只手抓不住沈栀的两只手,便用两只手一起抓。
  “老婆。”他黏黏糊糊地喊,“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五年。”沈栀说,“醒得正好,末日要来了。”
  “……”
  何似哈哈直笑,笑到一半,胸口疼,又咳了两声。
  沈栀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抚胸口。
  “老板。”何似笑他,“原来你也看小说。”
  真好。
  以后又有共同话题了。
  “咳咳咳——”
  “何似,你够了……”
  “哈哈哈——”
  一只手伸来,何似的嘴巴瞬间变成鸭嘴。
  手动噤声技术再次实现。


第49章 可以了,别擦了
  何似躺了整整两三天,期间几乎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坐起来就头晕眼花。
  沈栀做好饭菜给他端来床头,他扫荡一空,要不是沈栀拦着,他感觉自己都能吃下一整锅饭。
  身上也是黏糊糊的,这两三天里不知道出过多少次汗,沈栀不敢动他也动不了他,只给他做了简单的擦洗。
  歇到下午,沈栀在浴缸里装好水,才让何似过去洗澡。
  何似来到沈栀卧室的卫生间里,先洗漱完,把要换的衣服放到架子上,转身准备关门,却见沈栀压根没走,站在淋浴区和洗漱区中间的空地上,表情颇为正经地看着他。
  何似:“……”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沈栀说道:“你把衣服脱了,躺进浴缸里,我帮你擦洗。”
  其实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可一钻进何似的耳朵里,就跟一根羽毛似的,挠来挠去,挠得他心痒。
  也可能是浴室里的灯光太亮了,把沈栀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
  “我自己可以洗。”何似忙说,“再说,你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帮我洗。”
  沈栀伸脚在柜子下面踢了一下,踢出一个小板凳。
  “我坐凳子上帮你擦洗,没有问题。”
  “可我自己也能洗啊。”
  “你洗不了。”
  “我能洗。”
  沈栀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望着何似。
  何似:“……”
  几分钟后,何似有些局促地坐在浴缸里,低着脑袋,让坐在浴缸外的小板凳上的沈栀给他洗头。
  沈栀没什么技术,一双手到处乱抓,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何似感觉分外舒服。
  他用手托着下巴,垂眼看着沈栀隆起的肚子。
  看着看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压了下去。
  他鼻头爬上一点酸意。
  “老板。”何似突然开口,“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
  在他脑袋上乱抓的手没停。
  “你都记得?”沈栀问。
  “嗯。”
  那双手这才一顿。
  很快,那双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滑到他的下巴两侧,稍一用力,便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何似冷不防地和沈栀对上视线,愣了一下,想要低头,却被对方用力捧住脸颊。
  “何似,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虽然没有法律的约束,但是至少有了孩子的绑定,你想找人,我和孩子都会陪你一起。”
  何似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
  沈栀低头看他,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怎么还哭鼻子了?”
  “我哪有?”何似忙不迭地吸了吸鼻子,“我没有,老板,你别乱说。”
  沈栀看着他笑,笑容很淡,嘴角只是微微翘着,但笑得十分好看,眉眼间扫去平日的冷淡,有灯光镀下,仿佛整个人都散发出一阵圣洁的光。
  然后——
  光淹没了何似。
  何似的嘴唇上贴来两瓣温软的唇,在对方短促而又温热的气息下,他下意识地将唇张开。
  沈栀歪头深入。
  浴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唾液交换的声音,过了许久,声音消失,换成两人不稳的喘息声。
  泡沫混着水流进何似眼里,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朦胧的视线里,对方的脸再次贴近,换来嘴唇上的几次轻啄。
  跟蜻蜓点水似的。
  想抓都抓不着。
  何似心痒难耐,眼睛也痒得难受,在沈栀身上乱抓一通:“老婆,给我毛巾。”
  “不叫老板了?”沈栀起身,拿完毛巾,坐回了小板凳上。
  “还是老婆叫着顺口。”何似嘿嘿地说,叫老婆多好啊,叫老板太生疏了,叫名字像在叫同事一样。
  不过叫老板也有一点好,就是叫着叫着就可以叫成老婆,非常顺理成章,要是老板不高兴了,他马上可以叫回老板。
  此招为进可攻、退可守。
  “老婆。”何似伸手,“毛巾呢?”
  “我不是老婆。”沈栀说,“你叫我老公,我给你毛巾。”
  何似从善如流:“老公,毛巾呢?”
  “……”沈栀明显噎了一下,叹息一声,拿着毛巾给何似擦脸,“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
  何似想想挺美:“能在老公这里担起‘最’这个名头,是我这个当老婆的荣幸。”
  话音未落,巴掌拍在了何似脸上。
  “闭嘴。”
  不过力道很轻,也只是轻轻将他推了一下。
  “眼里还有泡沫吗?”沈栀问。
  何似眨了眨眼,还是有些刺痛:“有一点。”
  “抬头。”
  何似仰着脑袋,半眯着眼,能看到沈栀的脸和自己离得极近,吐出的气息全部落到自己脸上。
  他身形逐渐僵硬,慢慢换了个姿势。
  “老、老板……”
  沈栀发出一声轻笑:“不是叫老公吗?”
  “……”何似大多时候没皮没脸、满嘴跑火车,但一到关键时候,人就焉了,整个儿就是霜打的茄子。
  “怎么了?”沈栀明知故问。
  “没什么。”何似想躲,“可以了,别擦了。”
  身体还没来得及往旁靠,下巴就被沈栀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一口热气吹在他的眼睛上。
  “把下面也擦抬头了?”
  “……”
  “唉,怎么这么敏感呢。”
  “老板,你别(四声)说了。”
  *
  等何似想起来看手机,外面的天都黑了。
  手机上一堆未接来电和一堆未读消息,乍一看有一堆人找他,可点进去一看——
  都是班长几人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消息。
  何似:“……”
  他扶了扶额。
  班长总能凭一己之力创造出千军万马般的架势。
  简单翻看完微信,他直接给班长打去电话。
  班长那头等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十分嘈杂,班长扯着嗓子说:“何似,你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也找不到你人,还是你朋友帮忙接的,说你不方便接电话。”
  “我这几天生病了。”何似说。
  “生病了?”班长担心地问,“你生什么病了?还好吗?要不要我过去看你?”
  “感冒而已,下雪天没注意保暖,着凉了,现在已经好了。”何似没在这上面多说,只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问你要不要一起接亲,结果联系不上你人,我怕你出什么事,要不是考虑到过年,想再等等,我都要问王导要你家的住址了。”
  “班长,让你担心了。”何似抱歉地说。
  班长这个人在很多时候确实爱当搅屎棍,但对每个同学也确实尽心尽力。
  “嗐,你没事就好。”班长说,“对了,你明天来接亲吗?我这会儿就在陈昌文家,我们几个同学都在,明天一起去新娘家里接亲,你要来的话,我开车过去接你。”
  “我不去了。”何似回,“我刚病好,做不了接亲的事。”
  “那你明天还来吗?”
  “去。”何似说,“我和我朋友一起去。”
  班长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之前同学们在群里瞎起哄何似带女朋友的事,他劝也劝不了,问也不好问,还以为何似要出来解释,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何似一个字也没说。
  这会儿电话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有机会问了。
  “何似,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何似听糊涂了:“什么女朋友?”
  “就是你明天要带来的女朋友啊。”班长说,“刚才在饭桌上,大家都在猜你明天来不来,都想看你女朋友长什么样。”
  何似默了片刻,有那么一瞬,他真想直接承认了。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惊不惊喜?
  但不能说。
  说了会给他们老板带来麻烦。
  其实他多少理解沈栀的意思,既不刻意隐瞒,也不主动承认,就算被人猜到,也保持沉默态度,反正只要他们不松口,一切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不是女朋友。”何似说,“是我朋友,白天帮我接电话那个。”
  班长沉默许久,蹦出一个音调:“啊?”
  何似笑道:“是我公司里的同事。”
  班长:“……”
  挂了电话,班长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挤了一堆人,推推搡搡的,班上的同学都围过来了,连陈昌文这个准新郎也一脸八卦的样子。
  “何似说什么了?”陈昌文问,“他要来吧?”
  班长收起手机,外面太冷了,他催着大家一群进了室内,才说:“他要来,带他朋友一起来。”
  话音未落,大家发出一阵起哄声。
  “真有女朋友了啊?”有个人说,“我还以为他在群里吹牛,现在事到临头,找不到可以冒充的人,要临阵脱逃了。”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大家循声看去,看到了人群里的周青,在场谁都知道周青和林朝东的关系好,以前林朝东不喜欢何似,周青便也跟着排挤何似。
  过去这么久,还以为以前那些矛盾也都过去了。
  这里是陈昌文的主场,陈昌文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倒是曾经一向喜欢和稀泥的班长唰地沉下脸来。
  “周青,你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或者说你的潜台词是什么?”
  周青一愣,似乎没想到班长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一时间人如其名,脸色发青:“班长,我说个玩笑话而已,不至于当真吧?”
  “你的话是不是玩笑话,你自己清楚。”班长郑重其事地说,“明天昌文结婚,我把话撂这里了,要是谁闹事,我跟谁没完。”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女生笑了一下:“周青,何似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能力,人家还真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听说你去相亲,那些被你看上的女生都看不上你。”
  说完,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周青被这些刻意压着的笑声臊得脸上阵青阵白,额上青筋都冒出来了,怒道:“谁他妈乱说的!”
  “赵娇说的啊。”另一个女生说,“说个玩笑话而已,你不至于当真吧?”
  周青猛地扭头看向赵娇。
  赵娇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一角,被周青的表情吓到,连忙往其他人后面躲了躲。
  周青咬牙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周青生气啦?太小气了吧,也没说他什么啊。”
  “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说别人可以,别人说他就不行,笑死我了。”
  “算了,外面那么冷,谁都别去劝,他想出去吹冷风就让他出去,我们都别奉陪,这客厅里挤我们十几个人,少他一个人还轻松点。”这句话明显是说给班长听的。
  要是以往,班长肯定就跟出去了,这会儿居然稳若泰山地坐在茶几旁的塑料板凳上,还拿起一个砂糖橘剥了起来。
  陈昌文也没有要管这件事的意思,催促班长道:“何似还说什么了?”
  班长吃了一半砂糖橘,说道:“他还说,他明天要带的不是女朋友,是他一个同事。”
  “同事?”陈昌文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女同事?”
  “男同事。”班长说,“我今天给他打电话,是他同事接的,说他不方便接电话,刚才他给我回电话,才说他病了几天,是那个同事在照顾他,明天要带的就是那个同事。”
  “……”
  客厅里一片沉默。
  半晌,陈昌文开玩笑地活跃气氛:“要说还是何似贴心,知道我们这里单身的女同学多,特意带了个男同事过来,到时候谁看上了,要积极一点啊。”
  “得了吧……”有个女生小声蛐蛐,“之前让何似介绍他办公室里的男的,一个个二三十岁长得跟三四十岁似的,还没到中年,头先秃了,何似说他都不好意思介绍出来,上次他们公司年会,何似发了他们办公室里的合照,除了何似,也就他们那个女经理能看了。”
  陈昌文:“……”
  他知道女生后面想说什么——还不如就找何似呢。
  不过赵娇在这里,就算是以前和何似相处得还可以的女生,也不敢乱开何似的玩笑。
  外面,周青刚出去就后悔了,冬天的寒风像要吹进人的骨头里,楼道不是全封闭的,他只有躲进楼梯间才稍微暖和些。
  可楼梯间的灯光不怎么亮,过一会儿就暗,怪吓人的。
  周青心里有气,连明天的婚礼都不想参加了,摸出手机打车,结果一看价格,八十多块钱。
  他的实习工资在同学堆里算中等水平,如果只供自己花销,自然过得潇洒,可问题是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上高中,他爸妈看他工作,也不出去打工了,在家种点地,挣点零花钱,他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都要转回家,八十多块钱在他看来不是小钱。
  而且份子钱都送了。
  周青犹豫半天,默默收起手机,抱着双臂往回走,听见室内一片欢声笑语,顿时没脸回去。
  他还以为班长会出来劝他,谁知里面班长笑得最大声。
  缩回楼梯间等了十多分钟,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只有赵娇一个人出来找他。
  赵娇脸上一扫之前的灰败,看上去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间都有了笑意,但看到周青后,表情迅速转为尴尬。
  “周青,先回去吧,大家要下去了,昌文在小区外面的酒店里订了房间。”
  周青直勾勾地盯着赵娇,心里那口气非但没消散,还在瞧见赵娇刚才的表情后,一下子膨胀开来。
  “赵娇,我相亲的事是林朝东跟你说的吧?我只跟林朝东抱怨过,你和林朝东真是关系好啊,又不是男女朋友,还什么都跟你说。”


第50章 他问我赵娇是谁
  本来林朝东今晚也要过来,但临时有事,只能明天中午过来,不久前在微信上,林朝东对周青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赵娇母子,今晚来的人不少,万一大家开玩笑没个限度,伤着了他们。
  周青和林朝东关系好,自然满口答应,晚上吃饭也护在赵娇左右,不让那些起哄的人碰到赵娇。
  结果转眼,赵娇就给了他这么一刀。
  周青倒没想过是林朝东说的,他和林朝东是室友,一起住了三年多,林朝东别的不说,嘴巴还是严实的——可一到赵娇面前,再严实的嘴都成了漏勺。
  “周青……”赵娇听明白了周青话里的意思,讪讪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刚才大家聊到了相亲的话题,我没相过亲,没什么好说的,想到你相过那么多次亲,就顺便提了一嘴。”
  “提了一嘴?”周青说,“你确定只是提了一嘴?你是把我所有的事都交代出去了吧?”
  “我没有……”
  “那他们怎么知道我没被人看上的事?”
  “……”
  周青看着无话反驳的赵娇,气不打一处来:“赵娇,我自认对你不错,想着你和林朝东的关系,也把你当成好朋友处,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为了和其他人聊上天,随便把我的隐私说出去,你看我被他们嘲笑很高兴是不是?”
  赵娇被周青狰狞的表情吓得瑟缩了下,但看周青要走,又连忙拦上去:“周青,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从不觉得相亲失败是什么丢人的事,他们也相亲,他们也有没被人看上的时候……”
  周青蓦地回头:“那你怎么不说你随便生孩子的事?”
  赵娇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周青面露讥笑,心里生出几分畅快:“我也从不觉得随便生孩子是什么丢人的事,其他人也生孩子,有些人连孩子的爸是谁都不知道,照样生下来养到大,这些事你怎么不说?光说我的事了?”
  赵娇愣愣望着周青,随即咬住嘴唇,眼里迅速有了湿意。
  周青见状,心里一慌,却硬生生地忍住了道歉的冲动,他沉默片刻,转身回了陈昌文家。
  *
  另一头,何似还在琢磨盛骏今天发来的消息。
  然而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盛骏的意思,往上一翻,密密麻麻都是这两三天里盛骏的自言自语。
  何似:“……”
  之前他还觉得盛骏谨慎,现在开始怀疑他们老板这个表弟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他每天和老板同吃同住,真没看到家里来人。
  要说老板和谁走得最近,那肯定是他啊。
  可他又不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当没看到。
  等过完年再说吧。
  公司都放年假了,盯梢的也得休息不是?
  晚上,何似又偷偷摸摸地推开了沈栀卧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大灯和床头柜上的台灯都没打开。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床边,轻手轻脚地爬上去。
  刚躺下,就感觉身旁的人翻了个身,紧接着,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胸膛上。
  何似抓住那只手,顺势翻身靠了过去。
  沈栀洗了澡,身上散发着一股和他身上差不多的沐浴露味,他闻自己身上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一闻到沈栀身上的气味,就好像泡进了酒坛子里,让他晕晕乎乎。
  “老婆。”何似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喊完,又赶紧纠正,“老公。”
  沈栀嗯了一声,抽出手,在他身上摸索,摸了好一会儿,摸到他的额头上。
  “感觉好些没有?”沈栀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就是累,腰也有点酸。”何似老老实实地说。
  沈栀的手往下挪,摸了摸他的脸,黑暗中,两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沈栀声音里的笑意十分明显。
  “你躺了这么多天,当然腰酸背痛,等明天就好了。”
  何似按住沈栀摸自己脸的手,感受着对方手心上的温热传递到自己的皮肤上。
  “你快睡吧。”何似说,他今天都看到沈栀的黑眼圈了。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看到沈栀这么疲惫了,上次看到还是嘬嘬刚生完小狗的时候。
  何似觉得心疼,懊恼自己病了太久。
  要是他早点醒来就好了。
  “你不睡吗?”沈栀问。
  “我睡了太久,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何似。”沈栀往何似怀里贴了贴,几乎把脸埋进了何似的脖颈里,说话时,热气全部吐在何似的脖子上,“那我们聊聊吧。”
  说着,脚也挤进了何似的两腿中间。
  何似微微弓起背,尽量不挤到沈栀的肚子,这样手脚交缠的姿势十分亲密,仿佛两人将要融为一体。
  他捻好沈栀身后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抱着对方。
  一时间,心里也满满当当。
  “好啊,聊什么?”
  “小狗们有一个多月大了,我准备等它们长到两三个月的时候找领养,如果有合适的人,就把它们送出去,如果没有,就放家里养着,正好和嘬嘬作伴。”
  “要是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找到呢?”何似问。
  嘬嘬是一条纯正的土狗,生出来的小狗全都随它,一看就是田园犬,何似小时候养的就是田园犬,对田园犬没有偏见,可架不住现在很多人喜欢花钱买的那些品种狗,田园犬送不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那全部养着。”沈栀财大气粗,“加上嘬嘬一共六只狗而已,等我把孩子生了,多请几个阿姨,轮流过来照顾嘬嘬和小狗们。”
  何似:“……”
  “不过房子要换。”沈栀说,“这套房子平时住人还行,养六条狗的话,面积肯定不够。”
  何似诧异:“还要换房啊?”
  “我在玉湖湾有套房子,是一栋独楼,带了前后两个院子。”
  “……”
  “不管小狗有没有送出去,我都打算搬过去,以后孩子生下来,活动范围比在这里大。”
  “……”
  沈栀抬手绕过何似的脖子,捏了捏他后颈的肉,两人靠得近,沈栀像是贴在他唇边说悄悄话:“你会和我一起吧?留下来的这套房子还是你的,等后面过了户,你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了。”
  “……”
  何似想起了经理常挂嘴边的一句口号——
  今生当牛马,来生住玉湖。
  老板的今生就是他们这些打工人的来生。
  唉。
  但话说回来——
  “你什么时候在玉湖买了房子?”他好像从没听沈栀说过。
  “很早就买了,在买这套房子之前买的。”沈栀说,“创立万豪的时候,我想买一套近点的房子,本来选好了玉湖湾,结果我姨妈听一个算命的人说,我命里多水,玉湖湾都是水,不宜住在玉湖湾,才重新选了这套房子。”
  “那我们还搬去玉湖湾?”
  沈栀平静地说:“封建迷信不可取。”
  何似:“……”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沈栀顿了顿,抬头说,“现在通讯发达,找一个人非常方便,如果你想找你妈,也许我可以帮忙。”
  这些话在沈栀心里憋了很久,他曾考虑过瞒着何似去做那些事,可他和何似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那样做的话,就越界了。
  他一直在等何似开口。
  可惜是他先没忍住。
  “何似,我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沈栀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何似沉默许久,双手摸上沈栀的脸,亲了亲对方的唇。
  “我知道我妈在哪里,我爸死后,我妈得到消息,回来和我见过一面,她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只是我从来没有联系过她。”何似抱住沈栀,想起那晚的事,难受极了,“对不起,老板,让你担心了。”
  沈栀抚着他的背:“你想见你妈吗?”
  “不想。”何似答得毫不犹豫,“过去的事,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不怪她,也没什么好怪她的,但我也不想见她,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就当她从没出现过,这样挺好。”
  何似埋头抱住沈栀。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觉得孤寂、无聊、枯燥,放眼自己的人生,看不到头,也不知道尾在哪个地方。
  这一刻,那些情绪都淡了下去。
  “老板,有你真好,我有你就行了。”何似的心潮蓦地澎湃起来,坐起来替沈栀捻好被子,转身下床。
  沈栀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
  “你去哪儿?”
  “我睡不着,把剩下的口水巾绣好,就差一点了。”
  “……”
  第二天上午,何似接到班长的电话时,正在整理昨天绣到凌晨的围嘴,他已经绣了十张围嘴,比之前蔡阿姨教的多出一些样式,除了小花外,还绣了一圈花边,只是技术不好,看上去颇为粗糙。
  “何似,要我过去接你们吗?”班长问。
  “不麻烦了。”何似把围嘴放进收纳箱里,说道,“我们自己开车过去。”
  班长惊讶地问:“你都买车啦?”
  “是我同事的车。”
  “哦~”班长说,“那我们在酒店等你。”
  婚礼十二点开始,何似搜了一下地图,踩着时间,十一点出头才和沈栀出发。
  今天是个晴天,但冬天的阳光洒在身上没什么温度,也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他们把车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从大厅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迎客的陈昌文夫妇。
  陈昌文夫妇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各自站在大门一边,身边跟着几个伴郎伴娘,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了各种糖果。
  挤在门口的人不少,何似等人少了才拉着沈栀过去,拿出份子钱递给一旁专门记账的人。
  那个人坐在铺了红色桌布的长桌前,面前放着一个十分古朴的红色本子,数了数何似的钱后,提起毛笔在本子上竖向写上何似的名字以及金额一千二。
  陈昌文过来揽过何似的肩膀:“你可算来了,前两天打你电话不接,还以为你闹失踪了,听班长说你是生病了,病好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何似说完,介绍沈栀,“他是我同事,姓沈。”
  陈昌文忙向沈栀打招呼,也拉过自己老婆介绍给沈栀。
  相互寒暄过后,陈昌文说要带何似他们进去,何似没让,门外还有那么多人,都等着陈昌文招呼。
  陈昌文叹气,摆了摆手,随即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沈栀。
  何似猜出了陈昌文的意思,便说:“有话直说。”
  陈昌文用手挡在嘴前,小声说:“赵娇……”
  何似立马伸手扯过陈昌文,一本正经地说:“这里人多,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
  把陈昌文扯到角落,何似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是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赵娇吗?”
  陈昌文完全不理解何似不高兴的点。
  “我不是提她,我就是跟你提个醒。”陈昌文说,“赵娇昨晚就来了,还跟班长问起你来着,今天我故意把她安排在你隔壁那桌,你惹不起躲得起,避着她一点就行。”
  “好。”何似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下,“我不想让我同事知道赵娇的事。”
  陈昌文点头表示理解,只是同事嘛,又不是朋友,不想对方知道这些私事也很正常。
  何似回头看去,看到沈栀站在原地,新娘和两个伴娘围着他,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沈栀安静听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他真是你同事?”陈昌文顺着何似的视线看去,“你这同事长得比你还好看啊,你说他是明星,我都相信。”
  何似扬了扬眉:“那是。”
  “他有女朋友没?”陈昌文问,“我们班上这么多单身的女同学,你不搭一下线?”
  “别想了。”何似说,“人家有对象。”
  回到门口,新娘才收住滔滔不绝的话,目送何似和沈栀进去,陈昌文问她:“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新娘不以为意地说:“他问我赵娇是谁。”
  陈昌文:“……”
  班长他们早上帮忙接亲,早早就在酒店里等着了,十几个人占了两张桌子,看上去十分热闹,只是没等何似走近,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望着何似身后的沈栀。
  班长第一个起身过来打招呼。
  何似还是一样的介绍:“他是我同事,姓沈。”
  班长连忙伸手:“你好你好。”
  何似伸手握住班长的手,晃了两下说:“班长,我们的位置在哪儿?”
  “你们坐这边。”班长拉开一张椅子。
  何似让沈栀先坐,自己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也没有过去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小声对沈栀说:“那个人是我们班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来的时候,他们老板的心情还很不错,可一进来,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沈栀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嗯了一声。
  何似又说:“等会儿我们吃完饭就走。”
  沈栀今天没戴帽子和围巾,只穿了一件非常宽松的深灰色大衣,把他的肚子完全遮挡了起来,他将两条腿微微分开,双手放在兜里,坐得十分端正。
  如果沈栀穿着短款外套,就能从他的坐姿上看出一点怀孕的端倪,好在大衣掩盖了全部。
  只是他的眉眼仍旧冷淡。
  “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真是好啊。”沈栀说,“都毕业了,还能喊来这么多人。”
  “因为我们刚毕业,去年六月拍的毕业照,到现在才半年而已,等到了明后年,可能大家就渐行渐远了。”何似说。
  从他身上就能看出来。
  以前他和班上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如今在联系的人也只有班长和陈昌文两个。


第51章 何似,你真行啊
  中午十二点左右,婚礼开始,大厅里灯光全暗,现场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主持人的说话声从舞台上的音响中传出,在大厅里回荡。
  一道人影快步走了过来,走到何似身后,询问坐在何似身旁的班长。
  “班长,还有空位吗?”
  何似扭头,看了一眼来人。
  是林朝东。
  显然刚才林朝东也没注意到他,此时对上他的视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
  班长何其敏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连忙往隔壁桌指了一下:“你坐那边,赵娇旁边。”
  “好。”林朝东转身就走。
  班长尴尬地看了看何似。
  何似没什么表情,正要看向台上的主持人,却在余光中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回头一看——
  便和沈栀四目相对。
  沈栀用口型问:“他是谁?”
  何似轻咳两声,抬手挡在嘴前,偏身靠近沈栀,小声回答:“他是我们同学。”
  “我知道。”沈栀说,“还有呢?”
  何似和沈栀对视半晌,叹了口气,妥协地说:“之前有过矛盾,现在也没和好。”
  台上探照灯的余光落到沈栀脸上,把沈栀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只见沈栀眉尾微抬,慢慢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何似:“……”
  他怎么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矛盾?”
  沈栀的声音很轻,但仍旧坐得笔直,他的双手放在腿上,肩膀未曾向何似靠近一点,光在气势上就把何似压得死死的。
  何似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正纠结着要不要实话实说,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拍到他的肩膀上。
  “你们在说什么呢?”班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似立马回神,抹了把脸,坐直身体:“没什么。”
  说完,瞥见沈栀面前的水杯已经见底,他挥手喊来服务生,让服务生把水杯倒满。
  班长看着他做完这些,目瞪口呆,等服务生走开,又见沈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
  “何似,你和你朋友的关系真好。”班长嘴上说着,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关系也太好了吧,吃个饭都要靠那么近,刚才他一眼扫过去,还以为何似和那个人贴到一起了。
  不过那个人看上去真的不像何似的同事。
  那个人的年纪应该比他们大上一些,只看外形的话,说是何似的领导都不为过。
  这话说得不假,那个人简直比他的领导还像领导,而且这么想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因为从那个人落座起,这桌的人再也没闹起来过,都安静如鸡地呆着。
  相比之下,隔壁那桌就热闹多了。
  “那个人真是何似的同事?看着不像啊。”
  “没在他们合照里见过。”
  “可能是新来的同事吧。”
  “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从他进来到现在,都没见他笑过一下,好严肃哦……”
  “明珍,你之前不是嫌我们给你介绍的人丑了吗?现在来了个帅的,还不抓住机会。”
  “别别别。”被喊到的女生赶紧摆手,“我可配不上人家。”
  说话的人笑道:“何似的同事而已,有什么配不上的?我们还差了不成?”
  女生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啪啪一顿按后,把手机递到说话的人面前。
  那个人和旁边凑过来的几个脑袋一起定睛一看——
  居然是某个品牌的官方界面。
  上面显示着一件衣服,下面标了六位数的价格。
  那个人愣道:“这是什么?”
  女生说:“这是何似同事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
  台上,婚礼仪式已经进行到新人给双方父母敬茶的环节,几人没再说话,专心看着台上。
  只有坐在对面的赵娇心不在焉。
  赵娇把睡着的儿子放进了婴儿车里,她一边轻轻晃着婴儿车一边偷偷看向隔壁桌的何似。
  何似看似看着台上,可桌下的小动作从没停过,一会儿扯一下旁边那个人的衣袖,一会儿捏一下旁边那个人的手臂,旁边那个人一直忍着,忍到后面,不耐烦了,一把抓住何似的手,揪起何似手背上的肉,二话不说转上一小圈。
  隔着一段距离以及昏暗的光线,赵娇看到何似猛地吸了口气。
  看着都疼。
  赵娇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目光落到那个人身上。
  她和那个人并未打过照面,可不知怎的,那个人竟让她感到十分在意,一开始那个人跟着何似进来的时候,距离太远,她并未看清那个人的身形样貌,只从何似身后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走路姿势来看,她差点以为何似带了一个孕妇过来。
  “怎么了?”林朝东问道。
  赵娇被扯回思绪,转头朝林朝东笑了笑:“没什么。”
  林朝东看她一眼,显然知道她在偷偷看谁,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对了。”林朝东想起来说,“初二晚上我们视频的时候,你突然说有人找你,是谁啊?”
  赵娇晃婴儿车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时,台上新人敬完茶,在主持人的起哄下,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伴郎伴娘们将双方父母引下台并收拾好现场后,便到了发红包和扔手捧花的环节。
  周围的人纷纷上台抢红包,气氛无比嘈杂。
  赵娇歪了歪头,露出抱歉的表情:“朝东,你说什么?刚才太吵了,我没听清楚。”
  林朝东沉默地看着她。
  赵娇感受得到林朝东的视线,但她既没扭头,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晃着婴儿车,目不斜视地望着台上。
  红包发完,新娘准备扔手捧花,她和新郎一起站在通道尽头,背对挤上来的人,将手捧花高高扬起。
  “三。”
  “二。”
  “一——”
  手捧花从新娘手中抛出,然而还没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的形状,就被一条长臂夺过。
  也就眨眼的时间。
  手捧花被抢了。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嘘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何似,你小子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何似甚至没挤到人群中间,就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仗着身高腿长,硬是表演了一场半路截胡。
  面对大家的调侃,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扬了扬手捧花。
  陈昌文把话筒递给何似,示意何似说几句。
  何似摆了下手,拿着手捧花跳下通道。
  一时间,桌上剩余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赵娇。
  但何似压根没有朝他们这头走的意思,走到隔壁那桌,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手捧花塞到了旁边那个人手里。
  大厅里开了中央空调,坐着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身上就不停冒汗,何似抢了半天红包,又抢了手捧花,出了一背的汗,便直接脱了外套搭到椅背上。
  他从外套兜里摸出红包,一股脑地往沈栀手里塞。
  “沾沾喜气。”何似说,“小时候我妈带我吃席,就会抢红包给我,说是沾了喜气,会走好运。”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好久没回忆起以前的事了,他妈还在的那几年仿佛成了一段空白,似乎从他有意识起,他妈就离开了。
  不过那段记忆确实模糊。
  毕竟那时候的他只有四五岁。
  沈栀本想拒绝,听他这么一说,摊开双手,捧起一堆红包。
  “你让我放哪儿?”
  “揣你兜里。”
  “这么多,揣不下。”
  最后,红包分成两半,一人揣了一半。
  何似小心觑着沈栀的脸色,趁服务生上菜时,他小声问了一句:“老板,你还在生气吗?”
  沈栀反问:“我生什么气?”
  “我不知道啊。”何似一脸诚恳,摆事实讲道理,“老板,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你生什么气,也好对症下药不是?不然你让我自己瞎猜,我猜到明年也猜不出原因。”
  沈栀眼皮半垂,冷飕飕地俯视着弓腰仰视着自己的何似。
  半晌,他问:“哪个是赵娇?”
  “……”
  “你前女友?”
  “……”
  “听说她还有个才半岁大的孩子。”
  “……”
  “何似,你真行啊。”沈栀面无表情地说,“我陪你参加一趟你同学的婚礼,你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沈栀把声音压得极低,可何似和他靠得极近,还是把每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何似猛地坐起,刚要说话,却冷不丁地咬到舌头,他心里着急,这一下咬得太用力,疼得他差点当场飚出泪来。
  他嘶了口气,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沈栀。
  还没碰到沈栀,又被班长一巴掌拍到肩膀上。
  “何似,你怎么了?”
  其他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何似立即把手收回,疯狂摇头,然后大着舌头说:“我没事,都吃饭吧,先吃饭。”
  最后三个字是对沈栀说的,说得那叫一个有气无力。
  这顿饭吃得何似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他让沈栀坐在椅子上等,自己去楼上找陈昌文,准备打声招呼再走。
  沈栀坐了没多久,就有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他只好起身让开,拿着手捧花走向门口。
  大厅门前设有一片小的休息区,放了沙发和茶几,他过去时,有人在沙发上坐着,他没往那边走,就站在门口。
  结果才站一两分钟,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便推着婴儿车走了过来。
  “你好。”
  沈栀回头见是一个女生,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不认识这个女生,但眼熟这个女生,不久前吃饭时,这个女生一直在偷看他和何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女生就是赵娇。
  其实沈栀压根不清楚何似和赵娇是什么关系,甚至在来参加婚礼前,还不知道何似的同学圈里有这么一个女生的存在。
  实在是何似的反应太奇怪了。
  何似到底年轻,经不起炸,他随口编了几句话,就让何似露了马脚。
  “你是何似的同事吗?我是何似的大学同学,我叫赵娇。”赵娇主动开口。
  沈栀看着眼前这个女生明媚热情的笑脸,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赵娇见状,本来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的站姿稍微放松了些,将手搭在婴儿车的扶手上,问道:“你在等何似吗?”
  沈栀嗯了一声:“他去找你们同学了。”
  “哦,陈昌文啊,他在楼上换衣服,何似上去怕是要等一会儿。”
  “没事。”沈栀说,“我等等好了。”
  “那边有位置。”赵娇指了一下自己坐过的地方,说道,“这大门一开一关的,风吹进来,容易着凉,不然过去坐着等?”
  沈栀道了声谢,跟着赵娇过去坐下。
  赵娇坐到他的对面,将婴儿车推到两人中间的茶几旁。
  沈栀的目光落到婴儿车上。
  婴儿车是很常见的半封闭款式,头顶的遮阳棚可以伸展和收缩,此时遮阳棚已经展开到最大程度,一面薄纱笼下,正好遮挡了剩余的部分。
  透过薄纱,沈栀看见一个孩子躺在里面,两眼紧闭,歪着脑袋,嘴巴微张,无意识地吐着舌头。
  “孩子多大了?”沈栀问。
  赵娇闻言,不禁感到惊讶,忍不住多看了沈栀好几眼。
  她还以为何似这个同事不会喜欢孩子来着,没想到对方先问出口。
  “四个多月了。”说起儿子,赵娇脸上笑意更甚,话也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天天只知道睡觉,醒来就找吃的,以前我妈说我几个月的时候很难带,经常半夜哭,还好我儿子不随我,比我好带,有时候我一个人都能带过来。”
  “这里这么吵,你把孩子带过来,不会吵到他吗?”
  “不会,他睡得可熟了。”赵娇往前坐了坐,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半薄纱,“你看。”
  沈栀探头去看。
  果然睡得很熟,嘴里都在吐口水泡泡了。
  赵娇捏起孩子脖子上的围嘴,轻轻擦掉溅在孩子嘴边的口水沫子。
  沈栀盯着那张围嘴看了许久,注意到歪歪扭扭绣在上面的名字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忍俊不禁。
  赵娇听见他的笑声,疑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围嘴上的名字后,有些难为情。
  “让你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绣的。”赵娇说,“我看老一辈的人都这么做,就跟着学了。”
  “绣得很好。”沈栀说,“认得出字。”
  赵娇噗嗤一笑:“不就是绣名字吗?要是认不出字,那绣来做什么?”
  沈栀想到了何似练手给嘬嘬做的围嘴,上面嘬嘬的名字跟狗爬似的,压根认不出来。
  他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才说:“自己绣的肯定比不上外面卖的,但就算绣得认不出字,那也是一份心意。”
  赵娇看沈栀一本正经的样子,发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收起笑容。
  “你好像很懂这些。”她转移话题道,“你家里也有孩子吗?”
  “有一个。”沈栀说。
  “多大了?”
  负五个多月,沈栀心里想着,嘴上回答:“很小。”
  赵娇眼里一亮,正要说话,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瞥见屏幕上的一串数字,表情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她连忙起身,推着婴儿车想走,又意识到外面风大,容易把孩子吹感冒。
  可这大厅里都是人,也不方便接电话。
  看了一圈,周围没有熟人。
  赵娇只能将目光投向沈栀。
  “沈先生,帮帮忙可以吗?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沈栀坐着没动,既没拒绝,也没直接答应下来,只说:“你可以就在门外接电话,大门都是玻璃,你站在外面,能看到孩子的情况。”
  话音未落,铃声骤然消失。
  可才过一两秒,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似乎多出几分催促的意味。
  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竟把赵娇吓得脸都白了,她在原地纠结片刻,咬牙朝门外跑去。
  楼上,何似终于等到陈昌文忙完,和对方打完招呼后,出去遇到也准备走的班长几人。
  班长问何似:“你同事呢?”
  “在楼下。”何似说。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班长说,“我们打算再去附近的棋牌室呆会儿,你要不要带上同事一起?”
  “不了。”何似按了电梯,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要回家了,有事。”
  有人开玩笑道:“何似,你数数你都缺席多少次我们的聚会了,这才毕业,你就要孤立我们了。”
  何似回头,也没绕弯子,张口就说:“没办法,不想看到林朝东他们的脸。”
  这话说得直接,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看向和林朝东关系最好的周青。
  周青抿唇不语,假装不知道何似在点自己。
  电梯门开,一群人进去。
  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刚才说话的人打圆场道:“那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你和林朝东连和解的酒都喝了。”
  何似面对电梯门,不作回答。
  然而等电梯门打开,他的目光扫过大厅门口的某一处时,表情瞬间凝固,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双腿便已大步流星地迈了过去。
  身后传来班长的喊声。
  “何似!”
  何似恍若未闻,快步走到休息区,一把推开挡在沈栀面前说些什么的林朝东。


第52章 赵娇前男友找过来了
  林朝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似推得一个踉跄,脚下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几乎四脚朝天。
  何似看也没看林朝东一眼,赶紧走到沈栀面前,上下左右一通打量。
  “我没事。”沈栀拍了下何似的手。
  但何似仍不放心,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转头瞧见林朝东被班长几人扶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起林朝东的衣领。
  “林朝东,你有病是不是?以前你针对我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账算到我朋友身上吗?有什么就冲我来!”何似没能压住声音,把包括林朝东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到了。
  以前何似不管对谁都客客气气,哪怕讨厌林朝东几人,也顶多阴阳怪气几句。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何似失控,整张脸涨得通红,表情狰狞,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林朝东也不知道何似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明明自己也有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却硬是被何似扯着衣领提得不得不踮起脚。
  窒息感像藤蔓一样从后颈缠绕上来,他痛苦地扒着何似的手,不断咳嗽。
  此时婚宴刚刚散场,大厅里的人不少,都是收拾残局的服务生,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
  班长几人都急得脸色都变了,一半围着林朝东,一半围着何似,七嘴八舌地劝说何似放手。
  何似置若罔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朝东。
  这一刻,他甚至想把林朝东勒死算了,反正从林朝东出现的那一秒起,他身边就没消停过。
  林朝东像只烦人的苍蝇,他能忍受林朝东围着自己打转,但忍不了一点林朝东欺负沈栀。
  刚才远远看到林朝东一脸怒容地冲着沈栀说话,只有天知道他真的想拿苍蝇拍一把拍死林朝东。
  “何似!”班长急吼吼地说,“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做什么?今天陈昌文结婚,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沈栀松开推到一旁的婴儿车,也走过来喊了一声:“何似。”
  何似这才理智回笼一般,愣了一下,看清楚林朝东又惊又慌又带着恐惧的脸后,五指一松,放开了对方的衣服。
  林朝东在左右两边人的搀扶下连连后退,先是一阵咳嗽,再是捂着胸口一阵大喘气,缓过神来,似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丢脸,那张通红的脸逐渐变为青白。
  “何似,你才有病!”林朝东的气势也回来了,连屁股上的疼痛都顾不得,龇牙咧嘴地指着何似说,“你疯了啊?我和你朋友说几句话而已,你就这么对我,你信不信我报警!”
  “诶诶诶……”班长抓住林朝东指向何似的手,忙说,“都是老同学,误会一场,报警什么的也太严重了。”
  “严重?他差点打我啊,我报警就是严重了?”林朝东不可思议地瞪着班长,“班长,你以前向着何似,我也不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他……”
  话没说完,何似猛地抬脚走向林朝东。
  林朝东被他的举动吓得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一慌,一瘸一拐地躲到其他人身后。
  那样子别提有多怂。
  周青独自站在一旁,既没有上前劝架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林朝东谨慎地从其他人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忍不住讥讽一笑。
  以前那么横,原来是只纸老虎。
  他也是脑子里少根弦,居然帮这种人说话。
  还是沈栀伸手拉了一下何似:“好了。”
  何似也就做了一个假动作,没想到林朝东这么禁不起吓,他扭头看了一眼沈栀。
  也不知怎的,和沈栀对上目光的瞬间,挤压在胸口里的怒气竟然一哄而散。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沈栀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
  “他没说什么。”沈栀在他耳边说,“他看婴儿车在这里,问赵娇去哪里了,我说赵娇出去接电话了,他问我知不知道赵娇接了谁的电话,我说不清楚,他一个人生着闷气呢。”
  沈栀的语速很快,每个字都跟一片小羽毛似的从何似耳畔拂过,挠得何似心里痒痒,差点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显然沈栀也发现了这一点,用力在何似手上一捏。
  何似嘶了一声。
  “他对我很客气。”沈栀说,“不过你都这么做了,将错就错吧。”
  这时,几个服务生领着酒店经理走了过来,经理的目光在何似和林朝东身上转了一圈,礼貌地问:“两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我们提供帮助吗?”
  “没事没事。”班长第一个站出来说,“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声音大了些,不好意思啊。”
  经理眼里写着狐疑,显然不信班长的话。
  沈栀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麻烦你们了,今天还是我们朋友结婚的日子,我们不想打扰到搂上的朋友。”
  经理一听这话,紧绷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班长几人,然后对沈栀笑道:“解决了就好。”
  沈栀点了点头,送走经理一行人后,他对林朝东说:“你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出去找她。”
  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上的时间。
  班长几人注意到从袖口里露出来的表,相互看了几眼,表情都很微妙。
  “现在距离她出去接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时间太久了,也许她遇到了什么事。”
  林朝东倒没关注那么多,听完这话,表情猛地一变,挣开左右两边束缚着他的手,慌忙问道:“沈哥,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吗?”
  这话确实说得客气。
  连何似都感到惊讶,转头看向林朝东。
  林朝东满脸担忧,几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我建议她最好就在门外接电话。”沈栀说,“她担心孩子,应该不会走远。”
  “可我刚才出去看了,她没在门外。”林朝东回,“我还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
  其他人都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好像沈栀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一样。
  沈栀思索片刻,抬头看了一下装在门口天花板上的两个监控,说道:“你看看外面有没有摄像头,要是有,你去找刚才那个人,让他帮忙看看你们同学去了哪里。”
  林朝东急得大脑都是空白的,经过沈栀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他赶紧向沈栀道了谢,一瘸一拐地要往经理离开的方向走。
  “对了。”沈栀提醒道,“你们同学今天结婚,我看双方父母都没离开,我认为你可以跟经理说一下,让他别把这件事说到你们同学面前去。”
  林朝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沈哥。”
  班长放心不下,扶着林朝东去了,剩下几人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栀,其中一人开口:“沈哥……”
  “你们最好也去找找那个同学。”沈栀说。
  几人一愣,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往林朝东和班长那边去了。
  休息区里顿时只剩何似和沈栀两个人,还有一个在婴儿车里睡觉的孩子,何似向沈栀确认:“他没对你动手吧?”
  “没有。”沈栀反问,“他以前对你动过手?”
  何似笑了一声:“老板,你觉得他敢吗?”
  本来只是随口回的一句话,却不想沈栀认真思考起来。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虽然没胆子对你动手,但是找过你不少麻烦吧?”
  何似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以他和赵娇的关系,他才懒得费时费力地去找赵娇。
  他对沈栀招手:“过来坐。”
  沈栀走到婴儿车前,往里面看了看,见孩子还在睡着,才坐到何似身旁。
  “你们的关系真是奇怪。”沈栀说,“都不和得这么明显了,还硬要绑在一起,不如各自散开,各走各的路。”
  “都是班长他们几个人在中间联系。”何似说,“班长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毕竟以后都在c市发展,可以相互帮助。”
  说完,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老板,是这样的吧?”
  “道理没错。”沈栀说,“只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和他们来往,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有我就够了。”
  何似怔怔看了沈栀一会儿,忽然吸了口气,黏糊糊地喊:“老公……”
  沈栀:“……”
  何似说:“老公,你真好。”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都想上手抱住沈栀了。
  等了小半个小时,林朝东和班长他们还没回来,何似只好上楼找到一个还没走的女同学,让女同学把婴儿车推到楼上看着。
  女同学问:“赵娇呢?”
  “不知道。”何似说,“她出去接电话,接到一半不知道去哪儿了。”
  女同学诧异地说:“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直没接。”
  所以林朝东才急成那样。
  不过何似感觉林朝东可能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追问给赵娇打电话的人是谁。
  女同学有些担心,但看何似十分淡定,又听说班长他们都去找人了,便没多问,推着婴儿车进了电梯。
  何似往回走时,接到了班长的电话。
  “找到赵娇了。”班长唉声叹气地说,“她前男友找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跟来这里的,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要过来吗?”
  手机那头的背景音十分吵闹,还能听见两个人正在激动互骂。
  何似听出来其中一人是林朝东。
  “我去?”他反问道,“我去干什么?看热闹吗?”
  班长一时语塞。
  何似也不说话。
  “好吧,是我多嘴了。”班长说,“那我挂了啊,他们还在吵,烦都烦死了。”
  何似嗯了一声,先挂了电话,走到门口,沈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原不想和沈栀说太多班上那些糟心事,可想到沈栀在他和赵娇的关系上有所误会,还是提了一嘴:“班长刚才打电话来,说赵娇的前男友找来了。”
  沈栀问:“解决了吗?”
  “我看够呛。”
  “不然我们过去看看。”沈栀看何似露出抗拒的表情,便解释道,“我担心事情闹大了,会传到你同学那里,他父母和女方父母都在,要是知道发生了这些事,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看你们这些同学。”
  何似也才想到这一点,只好拿出手机给班长打电话。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酒店附近的一个小广场上,这里比较空旷,周围没什么人,只有班长他们一群人聚在中间,吵吵嚷嚷,走近了才能听清在说什么。
  “关你们屁事啊!我要见我儿子,你们凭什么拦?还报警?你们报啊,到时候看看警察站我这边还是站你们那边!”
  “赵娇说了糯糯不是你儿子,你脑子有问题吗?非要认个儿子,你这是跟踪、是尾随!”林朝东扯着嗓门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警察站你,我看警察把你关进去还差不多!”
  “林朝东!”那个人不甘示弱,冲破阻拦挤到林朝东面前,指着林朝东的鼻子说,“以前你追赵娇,赵娇看不上你,现在你还想当我儿子的后爸是吧?可惜赵娇还是看不上你,就算你围着赵娇把鞋子都跑烂了,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看她接受过你吗?哪次不是有事才找你,你啊,没点自知之明,她就算被你们班上那个叫何什么的拒绝,宁愿找我也不找你。”
  林朝东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张口就往那个人脸上呸了一下。
  那个人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抄起袖子扑到林朝东身上。
  本就鼻青脸肿的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何似见状,连忙拉着沈栀往后退,抬头找了一圈,发现赵娇站在不远处,哭得满脸是泪。
  班长几人简直焦头烂额,辛辛苦苦把缠斗的两人拉开,只见两人已经互殴得头破血流。
  林朝东最惨,脑袋被那个人摁在地上,脑门上擦出一条几厘米长的血痕,血珠直往外冒,淌过他的脸,看着格外吓人。
  那个人还不罢休,抬脚往林朝东的肚子上踹。
  林朝东猝不及防挨了一脚,痛得连叫声都没发出,靠在班长身上,眼前一阵晕眩,好半天没能站起来。
  最后,赵娇过来说:“你太过分了,我已经报警了。”
  那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娇:“我怎么过分?我只想看看我儿子,可你东躲西藏,就是不让我看,到底是你过分还是我过分!”
  “我说了糯糯不是你儿子。”
  “不是我的是谁的?”那个人说着,想到什么,语气一沉,“好啊,既然你说不是,那我们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赵娇霎时没了声。
  那个人情绪激动,拽起赵娇的手就要找医院。
  班长几人刚要上去阻拦,就见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过来,还以为他们要做什么,大声呵住了他们。
  很快,一行人被带到警察局,包括站在边上围观的何似和沈栀,警察局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毕助理开车赶来。
  毕助理刚从一个正式场合上下来,穿得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走进调解室时,宛若走错了片场,连在说话的调解员都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这位是?”
  “我是律师。”毕助理说。
  沈栀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了下林朝东的方向。
  毕助理心领神会,对调解员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到林朝东身旁,说道:“先让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林朝东目瞪口呆。
  旁边的班长几人也目瞪口呆。
  何似把沈栀拉到警察局外面,才震惊地问:“毕助理怎么来了?”
  “打架斗殴,这件事已经可以定性了,正好毕助理在这边参加一个会,我就让他完了过来看看。”沈栀说,“毕助理以前是律师,应该能帮上他们的忙。”
  何似有些不乐意:“他自己要掺和进去,我们还要帮他。”
  “只有今天一次。”沈栀看何似的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好笑地说,“也是看在陈昌文的面子上,你不是说你和陈昌文的关系很好吗?他大学帮了你很多忙,我不想在他结婚这天闹出事来。”
  何似愣住。
  他早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和陈昌文的关系好了,也许是随口说的,可沈栀竟然一直记得。
  他看着沈栀,突然感觉好开心、好快乐、好幸福。
  所有积极正面的词都好像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他顾不得还在警察局门外,拉过沈栀的手,轻声喊道:“老……”
  嘴被捏住。
  “闭嘴。”
  “唔唔……”


第53章 争一口气
  也不知道调解室里是怎么解决的,何似拉着沈栀先回去了。
  晚上,他们吃完饭出去遛狗,何似接到林朝东打来的电话,支支吾吾地拜托他向沈栀表示感谢。
  何似语气冷淡:“好,我会跟他说的。”
  林朝东一叠声地说了谢谢。
  何似本要挂电话,感受到林朝东犹犹豫豫的态度后,还是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那个……”林朝东顿了许久,小声说了一句,“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何似。”
  何似沉默片刻,将手里的狗绳一扯,把要往草丛里钻的嘬嘬扯了回来,才说:“算了。”
  他都懒得计较了。
  现在只要听见林朝东和赵娇的名字,就觉得十分厌烦。
  *
  时间一晃过了大年初七,初八开始复工。
  翻过年头的办公室氛围比年末时还要紧绷,用秦华的话来说,就是好不容易熬过假期里父母的唠叨,回到公司还要面对地狱式的开局,加班已成常态,每天都累成狗。
  围在饮水机前接水聊天是办公室里唯一的放松时刻。
  “到底是谁在传万豪要开不下去了,笑死我了。”一个同事嘎嘎地笑,“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老板没发红包而已。”
  “还好这件事没传到老板的耳朵里,不然也不知道老板会怎么想我们万豪的人。”
  “又不只有万豪的人说,嘉益那头的人也在说啊,他们比我们还夸张,还在传嘉益明年可能要裁员了。”
  “怎么可能!”这话是秦华说的,他一向八卦,平时聊天可能没他,但一聊老板和领导们的事,他从不缺席。
  饮水机旁就是办公室用的打印机,何似站在打印机前,一张张地检查刚打印好的传单。
  旁边传来秦华刻意压低过的说话声。
  “你们发现没有?今年回来比去年回来忙多了,我昨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都没把手里的事忙完,还是今早七点过来赶完的,去年老板多偷懒啊,早会从不参加,周会偶尔参加,可我刚才去行政部拿东西,居然看到老板从办公室里出来。”
  “老板来了?”
  “对啊!”
  “我靠,我上午才摸了半个小时的鱼,没被看到吧?”另一个同事说,“老板来干什么?他不是都下午才来吗?”
  “不知道啊。”秦华抠着脑袋想了想,反应过来,“对了,他找马助理拿东西。”
  “有新项目了?”
  “不是文件,拿的一个袋子……”秦华说,“哦,好像是外卖。”
  “……”
  “所以我说,连老板都积极起来了,说明我们公司未来可期啊,你们就别杞人忧天了。”
  何似卷起整理好的传单,走过去问:“秦哥,你不是说过年准备带你女朋友回去见家长吗?见得怎么样了?”
  话题瞬间被转移。
  “对哦,秦华,这都过年回来了,怎么没听你说起来啊?”
  “是不是要结婚了?”
  “结婚也太快了吧,才认识多久,半年还不够了解完一个人呢。”
  “嘿,这你就不懂了,有一个词叫做闪婚。”
  秦华的一张笑脸微有凝固,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端起放在饮水机上的杯子,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嘀咕:“无不无聊啊,一天到晚关心别人的事。”
  何似见状,也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回去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外卖盒子。
  上手一摸,还是温的。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栀。
  [何似:老板]
  [何似:这是你送来的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一直没回。
  何似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红豆汤,熬得十分浓稠,香气飘到对面的工位上,惹得秦华连连探头。
  何似假装没注意到秦华的小动作,把红豆汤重新封好,忙了半个多小时,经理过来拍了拍他的桌面。
  “准备一下,下个月和我去a市出差两天。”
  “好。”
  “对了,老板也去。”
  “啊?”
  经理看何似的反应这么大,噗嗤一乐,说道:“你怕什么?老板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何似说:“我没怕。”
  “没怕就行。”经理顺手扔了一份资料过来,“你把这个拿给老板过目,看老板有什么想法,都记下来,整理到文档里发给我。”
  何似应了一声,拿起资料去了,顺便端起那碗红豆汤。
  大办公室里没人,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刚敲响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狗叫声。
  狗叫声由远及近,最后和何似只隔了一扇办公室的门。
  何似愣了一下,正想着这声音好熟悉,虚掩着的门里就拱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狗脑袋。
  接着是狗身体。
  眨眼间,整条狗都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围在何似脚边打转,尾巴都快晃成雨刷器了。
  何似:“……”
  这不是嘬嘬吗!
  嘬嘬穿着他特意做的两腿衣服,脖子上套着他特意缝的围嘴,围嘴一角还绣着两个挤得像墨点一样的字,衣服和围嘴都是浅蓝色的,穿在一身通黄的嘬嘬身上——
  在家里看还没觉得有什么,眼下看着嘬嘬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何似闭了闭眼,不忍直视。
  真是丑啊……
  明明好看的田园犬很多,偏偏嘬嘬不是其中一员。
  见嘬嘬一直在叫,何似连忙用脚把嘬嘬往办公室里踹,嘬嘬还以为何似在和自己玩,吐着舌头扑了何似好几下。
  直到办公室里传来一道呵斥声:“嘬嘬,进来。”
  嘬嘬立即夹着尾巴跑进去了。
  何似跟在后面进去,把门关上,转头就见沈栀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
  沈栀似乎在忙,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眉心微微蹙着,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冷开口:“说。”
  何似和嘬嘬一起凑到办公桌前,喊了一声:“老板。”
  沈栀抬眼见是何似,绷着的眉眼骤然放松下来,他松开鼠标,弯腰揉了揉嘬嘬的脑袋。
  “老板,嘬嘬怎么来公司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它一直缠着我,我想它在家里呆着无聊,就带出来透透风了。”沈栀注意到了何似手上的资料,问道,“有事吗?”
  “哦,这是经理让我给你的,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我好回去整理出来发给经理。”何似把资料放到桌上,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录音器。
  沈栀拿过资料,但没翻看。
  “不急。”他看了看何似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外卖盒子,“还没吃?”
  何似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板,真是你给我送的啊?我怕弄错了,到时候吃到别人的东西,就没敢吃。”
  “不是我送的。”沈栀说。
  何似啊了一声。
  还真弄错了!
  沈栀看他满脸庆幸,拍着胸口就差吐出口气,似乎觉得好笑,抿唇笑了一会儿,见他风风火火地要回去还东西,忙把人喊住。
  “我让马助理送的。”沈栀抬抬下巴,示意了下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吃吧。”
  何似:“……”
  他把外卖盒子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埋怨地看了一眼沈栀。
  沈栀刚让嘬嘬在它临时买来的小沙发上躺好,回头对上何似的视线,忍不住笑:“又怎么了?”
  “老板,你什么时候学坏了?”何似幽幽开口,“你以前说话也不这么大喘气啊。”
  沈栀说:“那是你以前不够了解我。”
  何似舀了一勺红豆汤放进嘴里,咽下去后,唉声叹气地说:“老板,你这话说的,我连你的身体都还没了解透……”
  话音未落,一团纸砸到何似脸上。
  纸顺着何似的脸往下落,被他单手接住。
  “老板!”何似急道,“我还在吃东西呢,要是扔我碗里了怎么办!”
  沈栀冷飕飕地说:“好好吃你的东西,别乱说话。”
  一碗红豆汤很快见底,期间,沈栀一直在看资料,时不时抬头看上几眼电脑屏幕。
  何似悄悄觑着他们老板,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老板工作时的样子了,这么一看,感觉有点陌生。
  “老板。”何似说,“回头给你买两件防辐射的衣服吧,我听办公室里的人说,他们老婆怀孕时上班都会穿防辐射的衣服。”
  沈栀看着资料,头也不抬地回:“可以。”
  何似凑过去说:“你也觉得有用吧?我看网上说防辐射的衣服是智商税。”
  “有用。”
  何似露出笑容。
  沈栀看他一眼:“这不是对你有心理安慰的作用吗?”
  “……”
  沈栀没管一脸幽怨的何似,用手机拨打了经理的电话,打开免提后,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说:“我上次说的几点不是让你加进去吗?”
  手机里传来经理结结巴巴的说话声:“啊这……老板,我不是加进去了吗?”
  “你就加在尾巴上?”沈栀慢慢坐直身体,垂眼看着资料,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杨何言,你这是在敷衍我还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经理:“……”
  “是不是我在公司呆的时间少了,人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比起刚才怼何似时冷飕飕的语气,此时沈栀的口吻说不上有多糟糕,每句话都轻描淡写,像在和人唠家常一样,可就是吓得手机对面的经理大气不敢喘一下。
  何似也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尽量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
  片刻,经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老板,我不是让何似去了吗?你把需要改动的地方都告诉何似,回头他整理出一份文档,我再统一地看……”
  “杨何言。”沈栀很不客气地打断经理的话,“少走这些形式主义,你以为喊个人来就能替你挨骂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只会撂挑子?”
  经理沉默许久,讷讷地说:“抱歉,老板,我最近太忙了,没上够心。”
  何似还是第一次见经理这样,他人也不傻,从这三言两语间差不多能明白经理让他过来送资料的目的。
  原来是经理自知资料没做好,可能要挨骂,让他过来当炮灰。
  唉。
  怪不得以前经理老让他帮忙跑腿。
  回到办公室里,正好撞见经理出来,经理丧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跟没看到他似的。
  倒是秦华瞅见何似回来,连忙对他嘶嘶两声。
  熟悉的蛇叫。
  都多久没听见了。
  何似抬眼。
  “你不是去帮经理送资料了吗?老板那边出什么事了?”秦华起身趴在挡板上,悄声说道,“刚才经理找老王说事,发了好大一通火,估摸着被老板打电话骂了,她只有被老板骂的时候,才会这么破防。”
  “……”何似装模作样地敲着键盘,“我不清楚。”
  “你没在老板办公室里?”
  “早出来了。”
  “那你这么久才回来。”
  “上厕所。”何似说完,看秦华还盯着自己,便补充道,“我便秘。”
  秦华无语,默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对了,你看到老板带来公司的那条狗没?长得真是……”
  一个“丑”字到了嘴边,又急刹车地憋了回去。
  何似看向秦华:“真是什么?”
  “真是可爱!”秦华说着,话锋一转,开始嘚啵嘚地吐槽,“就是穿得一点都不好看,也不知道那身衣服在哪儿买的,看着就不合身,脖子上还套了一个口水巾,又不是小孩,套什么口水巾,老板肯定没这品味,听说那条狗有保姆在带,估计是保姆弄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何似:“……”
  这天晚上回去,何似第一时间扒掉了嘬嘬身上的衣服和围嘴,换上了沈栀之前在网上买的漂亮衣服。
  嘬嘬不懂何似的悲伤,欢快地带着一群小狗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沈栀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何似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沧桑。
  “怎么了?”
  何似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到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栀脸上,冷不丁地张口就问:“老公,你觉得‘大聪明’这个小名怎么样?”
  沈栀沉默了下,居然没有反对:“我觉得可以。”
  “是吧?”何似一下子高兴起来,拉过沈栀的手说,“我就希望孩子以后聪明一点、机灵一点,在我们护不到的地方,不要被人欺负。”
  沈栀被他感染,也笑了起来:“那就叫这个。”
  何似从客房里翻出收纳箱,里面装着他给孩子做的围嘴、袜子和帽子等东西,日积月累下来,已经快把收纳箱填满。
  这些天沈栀很忙,即便回家也要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他便把收纳箱和针线箱全部放到书房里的茶几上,沈栀加班,他就在手机上打开育儿书的电子版,一边听书一边在做好的婴儿用品上绣“大聪明”的名字。
  想到那天秦华的嘲笑,何似发誓要争一口气。
  在网上买防辐射的衣服时,他顺便买了专门教刺绣和做衣服的书,又购置了一台小型的缝纫机,为不打扰到沈栀,他将缝纫机放在书房里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后面有一阵子,沈栀加班时,他没再听书,而是嗡嗡嗡地踩着缝纫机。
  沈栀正在和嘉益的几个老员工视频会议,电脑屏幕分成九个画面,其中八个画面里装着上了年纪的男女,都衣着整齐。
  只有沈栀随便套了一件外套,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坐姿显得有些散漫。
  其中一个男人正在讲话。
  “我觉得……”
  “嗡嗡嗡——”
  “那天小李说的就不错……”
  “嗡嗡嗡——”
  “我们还是……”
  “嗡嗡嗡——”
  男人话音一顿,疑惑地问:“大晚上的,你们那里还有人在搞装修吗?”
  沈栀抬头,就见何似拿了个凳子坐在门口,颇为憋屈地踩着那台明显小了一号的缝纫机,但踩得十分认真、十分卖力。
  沈栀:“……”
  他伸手在电脑上按了静音。
  杂音消失,男人继续讲话。
  沈栀却有些听不下去了,目光时不时地往何似那边看,等男人讲完,他结束了会议,起身朝何似走去。
  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身形一僵,几秒钟的呆滞后,猛然反应过来。
  “何、何似!”
  何似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对沈栀的声音变得极为敏感,几乎在瞬间,他从专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扭头发现沈栀呆愣地站在沙发后面,一副被人摄了魂的模样,他心头狠狠一跳,连忙起身,小跑过去。
  “老公!”何似急得围着沈栀打转,“老公,你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沈栀一把抓住他的手,怔怔望着他:“肚子里……好像在动……”


第54章 狗衣服
  何似脑里一片浆糊,急道:“什么在动?”
  沈栀说:“孩子在动。”
  “孩、孩子在动?!”何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像是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道,“孩子怎么在动啊?我打电话问一下张医生。”
  说着,转身要去拿放在缝纫机上的手机。
  沈栀面无表情地拽过何似,一巴掌捂上对方的脸。
  何似:“……”
  “冷静了吗?”
  “冷静了。”
  沈栀这才把手拿开。
  何似拉过沈栀的手,忍不住放到嘴边亲了一下,他蹲下身看着沈栀的肚子,想碰又不敢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在看什么非常神奇的东西。
  “还在动吗?”何似小声问了一句。
  沈栀垂眼看着何似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失笑:“早就没动了,只动了一下。”
  何似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沈栀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次动了,再告诉你。”
  “好。”
  何似伸手抚上沈栀的肚子,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胡话,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
  前两天还盼着胎动,结果今天遇到了,就把那些常识全部抛到脑后了。
  沈栀的工作还没做完,趁着他忙碌的功夫,何似也赶紧把自己给嘬嘬做的两脚衣服收了个尾。
  洗漱完后,两人在卧室里泡脚,沈栀坐在床上,何似坐在搬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两人的泡脚桶挨在一起,都插上了电,发出嗡嗡声响。
  何似拎着给嘬嘬做的衣服,翻来覆去地欣赏。
  “我拍了照片发给蔡阿姨看,蔡阿姨都说我进步好大。”何似美滋滋地说,“老板,明天就给嘬嘬穿上这件。”
  沈栀看着手机,说了声好。
  何似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问:“对了,明天还带嘬嘬去公司吗?”
  沈栀抬眼,瞥见何似手里的小衣服,到嘴的话顿时转了个弯,他说:“带。”
  何似说:“那我明天出门前先帮嘬嘬把衣服穿上,你后面出门记得把嘬嘬带上啊。”
  之前沈栀都和何似一起上班,现在沈栀的月份慢慢大了,人也有些犯懒,不想每天跟着何似早起,便自个儿睡到自然醒才起来收拾好去公司。
  何似都想明天早上请个假等着沈栀一起去了。
  但显然不可能。
  最近办公室里的事太多了,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他还是白天拼了命地干活才尽量保证晚上不留下来加班。
  “好。”沈栀没管何似那些花花心思,重新看向手机。
  何似把小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他的手机落在客厅里了,这会儿不好过去拿,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沈栀。
  “老板。”
  “嗯?”
  “你在看什么?”
  “邮件。”
  “哦。”
  何似无聊地抠了一会儿指甲,目光瞟向沈栀:“老板。”
  沈栀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不咸不淡地回:“怎么了?”
  “宝宝动了吗?”
  “没有。”
  “哦。”何似安静片刻,又喊,“老板……”
  沈栀蓦地抬头,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奈:“不然我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算了。”何似忙说,“还在泡脚呢,泡完脚再拿。”
  “那就安静一点。”沈栀说,“等我把这些邮件看完。”
  “好。”
  然而何似人是安静了,没过多久,他的脚又不安分起来,先是一只脚试探性地踩进沈栀的泡脚桶里,再是一双脚都放了进去。
  泡脚桶不是很大,容纳沈栀的一双脚刚好合适,加上何似的一双脚,就颇为拥挤了。
  何似将沈栀的两只脚挤到中间,用自己的脚将其夹着。
  沈栀不耐地啧了一声,抬脚要往他的脚上踩。
  何似的反应速度极快,立即用膝盖夹住沈栀的两条腿。
  沈栀意料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双腿已被夹得不能动弹。
  “……”沈栀瞪向何似,“你幼不幼稚。”
  何似嘿嘿地笑。
  “放开。”
  “那你要保证不踩我。”何似一本正经地说,“老板,你有时候的力气真是大啊,上次在陈昌文的婚礼上,你都把我的手背拧红了。”
  “你活该,谁让你那么欠。”
  沈栀想起上次的事就无语,他好端端地坐着,何似时不时来碰他一下,他忍无可忍了才那样做。
  以前真的想不到何似是这么欠的性格。
  不过仔细想来,还是能从一些细节里发现端倪。
  何似才从大学毕业,在很多事上的处理方式就比他们办公室里的那些老油条还要圆滑,明显是个会装的人,这样的人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你也不能拧得那么用力。”何似据理力争,“多疼啊,疼在我身,伤在你心,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吧。”
  沈栀:“……”
  他挣扎起来,却觉何似的两条腿跟钳子似的,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腿,根本松不了一点。
  “松开。”他气道。
  “你保证不踩我。”
  “好,不踩你。”
  “你发誓。”
  “……”沈栀沉默半晌,郑重其事地举手说,“我沈栀发誓,你松开我后,我绝不踩你。”
  何似见状,把腿松开。
  谁知沈栀刚一得到自由,伸手就往何似的手臂上掐,拧起一块肉直接转了小半圈。
  “啊!”何似疼得差点飙泪,“老板!你才说过不踩我,你说话不算话!”
  “我没踩你,我这是掐你。”沈栀无情地回。
  *
  第二天上午,秦华几人忙中偷闲,趁着接水的功夫围在饮水机前闲聊。
  何似走过去接水。
  “我就说过年回来起码有两个人能成,看我说得多对,以后我们办公室里的单身汉又少两个喽!”
  “唉,马上就是520了,狗粮又多两份。”
  “520也太远了吧,情人节刚过完呢。”
  “你还不知道时间过得多快啊?去年年会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一转眼,春天都要来了。”
  “是啊,冬天过了,春天是该来了。”秦华端着水杯,面朝落地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脸感慨的样子。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秦华扭头看去,就见何似不知何时端着水杯站到了他身旁,也望着窗外。
  何似一向不怎么和人八卦公司的事,哪怕有人在他面前说,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可今天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开口道:“老板又把狗带来公司了。”
  秦华愣了一下,才说:“哦,好像是吧。”
  何似问他:“你看到了?”
  “没啊。”秦华摇头,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老板这段时间经常带狗来公司,听说老板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给狗准备了饭盆和一个专门用来休息的小沙发,我都见怪不怪了。”
  说到这里,秦华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
  “不知道老板还养不养狗,我都想当老板的狗了。”
  何似:“……”
  他还想说点什么,话题却被其他同事转移。
  “对了,楼上是不是在换办公室了?我听行政部的小吴说楼上要重新装修。”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秦华连忙凑过去说。
  何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工位。
  中午,何似和几个同事吃了饭回来,就看到秦华已经吃完外卖,正靠在自个儿椅子上玩手机游戏。
  他坐下打开电脑,回了一下微信消息,纠结许久,索性直接拍响他和秦华之间的挡板。
  秦华的眼睛仿佛黏在了手机屏幕上,只抬抬下巴:“怎么?”
  这下轮到何似趴在挡板上,他小声问秦华:“你看到老板的狗没?”
  “看到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它的衣服啊。”何似挠了挠脸,想到自己今天出门前还特意打理过嘬嘬的毛发,一时间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了。
  可他就是在意。
  他甚至经常在想秦华说嘬嘬衣服丑的事,哪怕秦华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那是他亲手给嘬嘬做的衣服啊!
  他跟着蔡阿姨学刺绣、学裁布、学缝纫,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做围嘴练手,好不容易才给嘬嘬做出第一件衣服,还费劲儿地在上面绣了嘬嘬的名字。
  结果他们老板都没说什么,秦华倒是说起来了!
  何似越想越激动,在情绪快要爬上巅峰时,他看见秦华抬头,一脸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的沉默后,秦华问:“它的衣服怎么了?”
  何似:“……”
  算了。
  他跟秦华生什么气?
  他们老板喜欢就行,老板从没说过那件衣服不好看,前天还打算给嘬嘬穿来着。
  何似抹了把脸,说了句没什么,坐回去后,拿起手机给他们老板发消息。
  [何似:老公~]
  捧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等到消息。
  之前沈栀闲着,回消息十分迅速,有时候还会秒回,可过年回来后,工作量肉眼可见地增多,沈栀闲下来的时候少,经常要等下班了才回消息——
  不过那个时候何似都在沈栀面前了。
  正想着,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坐在对面的秦华反应最快,瞬间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吃饭回来的人,都没睡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说话声很快消失。
  何似抬头看去,就见沈栀跟着经理从外面进来,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办公室。
  一群人目送沈栀进去,等门关上,才回过神来,发现跟在沈栀身后进来的狗被关在了经理的办公室门外。
  狗没有乱跑,乖乖坐在办公室门口,尾巴贴着地面,警惕地望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其他人议论纷纷。
  “它就是老板养的狗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之前听马助理说是条黄色的狗,我还以为是条金毛,没想到老板养的是我们大中华的田园犬。”
  “听说是老板捡的,以前是条流浪狗,要是没被老板捡到,还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们老板真是心地善良啊!”
  “对了,它叫什么来着?”
  秦华放下手机,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但估计怕被狗咬,他没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弯腰对狗招了招手,字正腔圆地喊:“嘬嘬。”
  其他人见状,也七嘴八舌地喊。
  “嘬嘬~”
  “嘬嘬过来。”
  嘬嘬坐得笔直,听见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秦华等人喊了半天,喊得口干舌燥,都开始怀疑嘬嘬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只有秦华想到什么,回工位上拍了拍自己和何似之间的挡板:“小何,我记得你去过好几次老板的办公室吧?”
  何似点头。
  “他的狗是叫嘬嘬吧?”
  “对。”
  “那怎么喊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刚才办公室里的动静,何似都听到了,便说:“你们喊错了,只有老板那么喊,它才有反应。”
  “啊?”秦华蒙道,“那我们要怎么喊?”
  何似起身站到过道上,弯腰对嘬嘬招了招手,同时微微撅起嘴巴,发出短促的嘬嘬两声。
  嘬嘬听见声音,顿时站了起来,尾巴疯狂摇晃,吐着舌头朝何似奔来。
  何似用力揉了两把嘬嘬的脑袋,对秦华说:“这么喊。”
  秦华:“……”
  其他人也是一阵无语。
  这是名字吗?
  哪条狗会取这种名字啊!
  但心里吐槽归吐槽,想到这是老板唯一的宝贝狗,秦华等人还是围了上来,坐一声嘬嘬右一声嘬嘬,夸张的阵仗都把嘬嘬吓到,直往何似的两腿间钻。
  过了许久,沈栀从经理的办公室里出来,走到何似的办公桌旁,其他人纷纷让开位置。
  七嘴八舌的“嘬嘬”变成了七嘴八舌的“老板”。
  何似生怕其他人挤到沈栀,连忙绕到沈栀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把沈栀和其他人隔开。
  嘬嘬已经被何似抱到办公桌上,见到沈栀,一双狗眼睛都亮了,想往沈栀身上扑,被何似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
  何似强行把嘬嘬按回桌上。
  还好其他人并未察觉哪里不对,好不容易可以在非上班时间里和老板说上话,自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和老板套近乎,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狗。
  沈栀摸着嘬嘬的脑袋,话锋蓦地一转:“你们觉得我家狗的衣服好看吗?”
  其他人一愣,这才开始关注嘬嘬身上穿了什么,然后七嘴八舌地夸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沈栀笑了起来,他为了不使身形的变化太过显眼,已经很久没穿浅色衣服了,深色的外套本来在冷光下显得有些暗沉,可在他笑容的衬托下,整体色调似乎变暖了好几度。
  何似在旁看着,心里也暖洋洋的。
  他感觉老板开心也好、生气也罢,都很鲜活,不像前几次见面的时候,总感觉老板死气沉沉,明明人在走在动在说话,却跟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我家狗的很多衣服是我爱人做的,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上次被他同事说做的衣服不好看,他还郁闷了很久。”沈栀说。
  话音未落,秦华跳了出来,亢奋地说:“老板,你爱人的同事也太没眼光了,这衣服多好看啊,看这设计多么独特,看这颜色搭配得多么合适,看这做工多么精致,穿在嘬嘬身上,又合身又精致,都把嘬嘬的体型衬得更挺拔了!”
  何似:“……”
  “看这衣服简约而不失格调,复杂却不显土气,还有绣在这上面的两朵黑色小菊花。”秦华指了指衣服上嘬嘬的名字,“在青春洋溢的颜色上增加了几分暗黑哥特风,既有现代的活力又有旧时的情怀,多种风格奇妙地糅合起来,融会贯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做到了多元素混搭,就像我们如今的社会一样,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正式与休闲,不管是在文化上还是生活上都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融合!”
  沈栀:“……”
  何似:“……”
  哥,那不是黑色小菊花,那是狗的名字啊!
  唉。
  算了。
  他瞥了一眼沈栀,发现沈栀抿着嘴角,正在憋笑,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就是个傻子。
  跟秦华计较这些!


第55章 卖房子
  沈栀是在秦华的马屁声中离开的,走了几步回头,见嘬嘬还在何似桌上,便喊了一声嘬嘬。
  也是喊得字正腔圆。
  然而嘬嘬瞬间听懂,跳下办公桌,屁颠颠地跟着沈栀走了。
  现场安静了有一会儿,有人骤然反应过来:“我靠,老板刚才说他有对象了?”
  “老板去年年会时不是还单着吗?”
  “我也听见了,老板说他有对象了,他家狗的衣服都是他对象做的。”
  “完蛋,我和老板一年的啊,连老板都要结婚了,我的天塌了。”
  “老板只是有对象而已,也没说要结婚啊,你们的反应太夸张了吧!”
  办公室里的风浪暂且按下不提,周六上午,趁着沈栀有空,何似带他一起回了一趟自己家里。
  翻过年头,小区还是老样子,大门外面像往常一样用各种东西装饰过,树上挂上了红绸子和红灯笼,门口上方还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恭祝小区全体业主新春快乐。
  放眼看去,感觉花里胡哨的。
  然而走进去后,地面上的灰尘泥土依然没有清扫干净,垃圾桶周围依然堆满垃圾,道路两旁都是烟花炮竹的碎片,也没有及时收拾。
  何似环视一圈小区的环境,忍不住叹气。
  他从小在这片环境下长大,以前习以为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能是第一次在外面住久了,今天回来一看,发现真是惨不忍睹。
  再看向沈栀,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心点啊,地上滑。”何似对沈栀伸手,“老板,我还是牵着你走吧。”
  也不知道沈栀心里怎么想的,还好没有表现出对这里的嫌弃,不过看着何似的手,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手搭上去,愣了下后,望向何似,微微挑眉。
  “不怕被你的邻居们看到?”
  这个小区和他们住的小区可不一样,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和对门的人撞见过,但在这个小区里,很多人认识何似。
  何似啧了一声,直接拉过沈栀的手,他甚至不是抓着沈栀的手腕,而是手心贴手心地牵着沈栀。
  “怕什么?”何似牵着沈栀往前走,满不在乎地说,“我的房子都要卖了,随便他们怎么说,我都听不到了。”
  这么说着,他又补充了下。
  “就算我的房子不卖,我还住在这里,我也不怕他们说我。”何似回头,笑得十分没心没肺,“老板,你都不知道小时候我家在小区里有多出名,大家只要提起我爸妈,都能说上几句,小时候我就不怕他们说我,现在我没爸没妈,更不用怕了。”
  沈栀没有吭声。
  但走到单元楼下时,沈栀双手挽上了何似的手臂,两人都穿得厚,紧紧挨在一起,像南极冰块上贴在一起取暖的企鹅。
  就是楼梯太窄了,两人没法并排走,何似只能走在前面,继续拉着沈栀往上走。
  刚走到四楼,才松开一只手往兜里摸钥匙,隔壁门忽然打开,老太太的脑袋从里探出。
  见是何似,老太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哎哟,小何回来啦。”
  说完,才瞧见何似身后拉着个人。
  老太太的第一反应是何似拉了女朋友回来,话刚要问出口,就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相貌。
  明显是个男的。
  老太太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道:“你朋友也来啦?”
  何似把沈栀拉上平台,察觉到沈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后,他非但没有松开剩下那只手,还手臂一弯地缠上了对方的胳膊。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肩膀挨着肩膀。
  何似单手摸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和对门的老太太说话:“是啊,回来有点事。”
  老太太把自家的门打开,扶在门上,一副要和何似聊天的架势:“过年这些天,都没见你回来,一直住在朋友家吗?”
  何似收起钥匙,打开玄关的灯,轻轻将沈栀往屋里推了下,让沈栀先进去休息,才转头回老太太的话:“对,住朋友家呢。”
  老太太是看着何似长大的,虽然年纪大了爱唠叨,但也是出于对何似的关心。
  因此对于老太太的问题,何似都老实回答。
  “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是要搬回来了吗?”老太太说,“这几个月里你不在,楼上的小宝经常下来敲你家的门,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肯定是最高兴的那个。”
  “不是。”何似说,“这里离我公司太远了,上下班不方便,有时候加班晚了,连回来的车都打不到,所以我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了,搬去城里,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准备卖房的事。”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你要搬走?”
  何似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也盼了十多年,他想离开这里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尽管走的捷径。
  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很久,结果事到临头,他比想象中平淡太多。
  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
  以前他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现在发现这句话能流传下来也有一定道理。
  至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梦里见到他爸妈了。
  关门回到客厅,沈栀没在沙发上坐着,刚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刚清洗过的杯子。
  茶几上传来烧水的声音,也不知道沈栀从哪儿找到他家的烧水壶,看样子应该也清洗过,壶面上还沾着水珠。
  何似见状,连忙一个箭步上去,单手捏过了沈栀手里的两个水杯,再摸了一下对方的手,果然很冷。
  家里的燃气关着,清洗这些东西只有冷水。
  “你等我来洗啊,这么冷,你的手都冰了。”何似抱怨地说。
  不久前牵沈栀的手,都热乎着。
  “你洗我洗都一样,一点冷水而已,不会感冒。”沈栀没当回事,但看何似夹着眉毛,忍不住将手心贴上何似的脸颊。
  只贴一秒就拿开了。
  “冰死了。”何似嘴上这么说着,却拉着沈栀走到茶几旁,放下水杯后,将沈栀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里,用力搓了搓。
  他搓得认真,抬头才发现沈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沈栀面上没什么表情,眉眼看着十分冷淡,可能是常年处于上位的原因,他的嘴角总是习惯性地轻轻抿着,哪怕什么话都没说,也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刚知道沈栀是自己老板时,何似心里惧怕过沈栀,如今和沈栀相处下来,他越来越觉得沈栀这个人非常平和,不管是对下属、对亲戚、还是对班长那种素不相识的人。
  秦华他们经常吐槽老板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老板真是他见过最好说话的人。
  老板也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这一点只有他知道。
  公司的人不知道,总经办的人不知道,连和老板最亲近的盛骏也不知道。
  每次想到这点,何似都会偷着乐上好久,只有他发现了老板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好像他和老板靠得极近,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老公。”何似没皮没脸地喊,“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我在想……”沈栀说。
  “想什么?”何似望着沈栀,心里隐隐有些期盼对方的下文。
  似乎斟酌了下,沈栀开口道:“你要不要趁着今天回来把家里收拾了?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把家里清空,这样转手的速度才比较快。”
  “……”
  何似瞬间垮下脸。
  沈栀忍俊不禁,上前啄了一下何似的唇,跟哄家里的嘬嘬似的:“听话,干活吧。”
  何似这才反应过来,佯装怒道:“老板,你又逗我!”
  沈栀哈哈地笑。
  “你真是焉儿坏!”何似有气也不能往沈栀身上撒,只能化气为勇,按住沈栀的后脑勺,在对方唇上啃了一口。
  沈栀顿时笑不出来了,捏了一把何似的手背:“你口水舔我嘴上了。”
  这下换成何似哈哈地笑,但笑声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爽朗,反而听上去又贼又贱。
  闹归闹,活还是要干的,沈栀说得没错,何似心想反正今天回来了,不如把家里也收拾出来。
  他准备把家具连同房子一起卖了,那么需要收拾的只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即便如此,也是工作量巨大。
  有沈栀在,何似并未省着电费,把客厅和卧室的空调全部打开,怕沈栀觉得闷,又开了厨房的窗户。
  沈栀大着肚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何似一个人忙前忙后,先大概把家里收拾了,拍好照片去附近店里和卖房信息一起打印出来,打印了十几张纸,十张贴到小区附近,剩下几张拿在手里,和单根的烟一起发给看门大爷和小区里认识的老人,拎着食材回到家里,时间已过中午,随便做了顿饭后,继续收拾家里。
  眼下快到三月,已经不怎么下雪了,可天空仍旧灰蒙蒙的,才下午五点不到,就有黑下来的趋势。
  何似加快速度把地面清扫干净,刚收完尾,就听见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音先是很小,但也就一两分钟的功夫,突然变得铺天盖地起来。
  何似走到窗前一看,雨已成瓢泼大雨,厚重的雨幕遮挡了小区里的所有景象,站在窗前,连对面的楼都看不清楚。
  “老板,我们今天怕是不好回去了。”何似唉声叹气,“不然今天回去,改天还要回来搬东西。”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雨天路滑,怕沈栀出意外。
  还以为沈栀会排斥留在这里,何似转头看去,只见沈栀接受良好,坐在沙发上翻看他家的相册,头也不抬地回了个好。
  家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屋里暖烘烘的,沈栀脱了外套和中间那层毛衣,只穿着里面的单衣,腹部的隆起相当明显。
  何似想起书上的话,孕妇怀孕五个月时,孕肚会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膨胀起来。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从这个角度看,当真感觉他们老板的肚子仿佛在一夜间大了好多,以至于老板连以前正常的坐姿都维持不了,必须岔开双腿才能舒适一些。
  可一个姿势坐久了总会累,沈栀换不了其他姿势,只能起来站上一会儿。
  何似沉默半晌,走到沈栀面前。
  沈栀翻过一页相册,看得十分认真,过了好些秒才似有所觉地抬头。
  何似身形高大,站在灯光前,投下的阴影几乎把沈栀整个盖住,这样俯视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产生压迫感,但下一秒,何似身形一矮,蹲到了沈栀面前。
  那股压迫感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灯光照清何似的脸,他拧着眉头,表情复杂地将耳朵贴上沈栀的肚子。
  “我来听听大聪明的动静。”
  “大聪明没动静。”沈栀将相册放到一旁,也不知道把手放哪儿,索性一只手撑在身边,一只手放到何似头上。
  手指嵌入发间,很轻地摸着何似的脑袋。
  何似从蹲变为半跪在地上,听了有半分钟,刚要开口,身后猛然传来一阵拍门声,把他和沈栀都吓了一跳。
  他立即起身,按住也要起来的沈栀的肩膀。
  “你先坐着,我看看是谁。”
  才这么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喊声:“小何哥哥,你回来啦?我来找你玩。”
  楼房不隔音,小宝又是扯着嗓子喊,声音又响亮又清晰地传入室内,同时响起来的还有蔡阿姨的呵斥声。
  “你小点声,妈妈跟你说多少次了,在楼里不要这么大喊。”


第56章 以后你叫大聪明
  经过蔡阿姨的叮嘱,小宝的喊声小了下来,但仍旧把门拍得啪啪作响,可见有多激动。
  “是蔡阿姨,还有小宝。”何似低声向沈栀解释了句,等沈栀安稳坐好,才过去开门。
  以前小宝经常来找何似,在何似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门刚打开一条缝,小宝就拱着脑袋要挤进来,嘴里不住喊着:“小何哥哥,你回来啦。”
  喊着喊着,竟喊上了哭腔。
  何似:“……”
  他仿佛看到了每次开门都要往外拱的嘬嘬。
  不过每次嘬嘬往外拱时,他不轻不重地踹上一脚,嘬嘬就老实了,小宝可不能踹。
  何似立即将鞋往门口一怼,抵住了门缝的扩大,也阻止了小宝的脑袋再往里拱。
  小宝的中间半张脸贴在门缝里,一双红眼睛往上瞄向何似,可怜巴巴地喊:“小何哥哥。”
  何似伸手揉了下小宝的脑袋,铁面无私地说:“哥哥家里有客人,今天不方便让你进来。”
  “我知道。”小宝说,“向婆婆说,哥哥的朋友来了。”
  何似笑:“那你要乖一点。”
  小宝哦了一声,却还是没将脸从门缝中挪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试图瞄进客厅。
  可惜何似人高马大,往小宝面前一站,就跟巨人似的,把全部视线挡了个结实。
  直到蔡阿姨一把拽开小宝。
  蔡阿姨身上湿了大片,另一只手上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和雨伞的带子,水滴不断落到地上,显然母子俩才从外面回来,她低声教训了小宝几句,才对何似说:“我听你向婆婆说,你要卖掉这里的房子是吗?”
  即便和蔡阿姨说话,何似也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隔着一条门缝,他点头说:“我把卖房的传单贴出去了,先看能不能找到买家,找不到的话,也只有把房子挂中介那里了。”
  挂中介那里贵是贵了些,胜在省力。
  他现在事情太多,还是好不容易抽出一个周末来,以后等沈栀生了孩子,只怕更加抽不出身回来带人看房。
  蔡阿姨闻言,顺势说道:“挂中介那里多贵啊,中介还不一定上心,不如这样,你就在网上挂着,平时抽点时间出来和要买房的人聊,如果他们要看房的话,你给我的电话,反正我一天都在家里带小宝,有的是时间。”
  何似一喜,嘴上却说:“蔡阿姨,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话没说完,就被蔡阿姨打断。
  “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那我给你跑腿费。”
  “你要真给,我可生气了啊。”蔡阿姨佯装愠怒地看了何似一眼,才接着说,“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带上你的朋友。”
  小宝从蔡阿姨身后挤过来,扯着嗓子嚷嚷:“小何哥哥,来我家吃饭,我要和小何哥哥一起吃饭。”
  何似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在这些邻居中,除了住在对门的向婆婆和向爷爷外,只有蔡阿姨一家和他走得最近。
  眼下他确实要搬走了,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
  何似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沈栀。
  这套房子又小又不隔音,哪怕沈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能清楚听见外面的对话。
  对上何似的目光,沈栀没有出声,只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了,让何似自个儿决定。
  “好。”何似对蔡阿姨说,“那我们等会儿上去,今晚麻烦蔡阿姨了。”
  等蔡阿姨拉着小宝上楼,何似才把门关上。
  回到客厅,沈栀已经合上相册,起身要把相册放回电视柜的抽屉里,何似见状,连忙接过相册,随手搁在了电视柜上。
  现在沈栀连随意坐下都颇为困难,更别说弯腰放东西或者捡东西了,以后想要拿点什么,估计只能让何似帮忙或者自个儿慢慢蹲下去。
  何似想到以前灵活自如的老板,愧疚地说:“老板,你辛苦了。”
  “是很辛苦。”沈栀叹气,但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逗留,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才说,“小宝到现在都这么黏你。”
  之前何似刚搬进沈栀家里,小宝就经常催着蔡阿姨给他打视频电话,每次都要叽叽喳喳地说上半天。
  何似还以为他们老板早把小宝忘了,没想到对方记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发现,貌似在很多关于他的事上,沈栀都记得特别牢,有时候连他都忘了的事,沈栀却一直记着。
  他看着沈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默默上前,张开双臂抱住对方。
  就这么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明明两人用着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可不知怎的,沈栀身上就是有一股奇特的气味,不闻还好,仔细一闻,令他无比着迷。
  何似感觉自己是在花丛里迷失了方向的蜜蜂,晕晕乎乎许久,理智回笼,他也飞回了正确的路线上。
  “蔡阿姨的老公在外面跑长途货车,回来的时间少,蔡阿姨对小宝管得比较严,他就逐渐依赖上我了。”何似找回声音说,“小孩都是这样,会下意识地寻找父母的平替。”
  说着,他走进卧室,准备铺床。
  本来床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既然今晚要留宿,那么只能再把床单被褥拿出来重新铺上。
  何似甚至连垫子都重新放上去了。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随便搭条毯子就能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可他身边还有沈栀,将就是不可能的,不仅要把床重新铺上,还要铺得厚实柔软,以免沈栀睡得不舒服。
  沈栀自然不会一个人呆在客厅里,他跟来卧室,坐在已经铺上垫子和床单的床头,视线投向卧室一角的墙壁上。
  “那块怎么湿了?”
  何似站在床的另一头,正在往干净的被套里装被褥,听到这话,抬眼看过去。
  只见墙壁上浸出了一块显眼的水渍,足有两个成年人的巴掌那么大,看得出来那块地方经常被水浸透,表皮早已鼓起,像是往里面吹了一片片空气。
  “哦,那上面有个凹槽还没解决,一旦下雨,凹槽里积了水,水就会从墙角浸进来。”何似满不在意地说,“这房子建得不好,我家才住二楼,小时候都会漏雨,每次下瓢泼大雨的时候,水把天花板打湿,就有水滴落下来,我和我妈必须及时找盆子把水接住,不然水落在地板上,夜里上厕所容易打滑,我爸就摔过一跤,摔得尾椎骨都出问题了。”
  说到这里,何似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幸灾乐祸。
  沈栀:“……”
  何似装好被套,在床上抖了几下,抬头看到沈栀一副掩饰不住惊讶的模样,便安慰道:“老板放心,我家后来特意装修过一次,就是为了解决天花板漏水的问题,只是从前几年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凹槽那里积水,墙角又浸水了,但不影响,一般浸不了太多水,等天气好了就能自然风干。”
  沈栀:“……”
  何似把被子叠好放到床上,还以为沈栀会说些什么,结果沈栀默默从床对面走到他面前,像他刚才一样,伸手拥抱住了他。
  何似又惊又喜,赶紧回抱住了沈栀。
  有个肚子在两人中间顶着,他们都抱得十分小心。
  “老公。”何似黏糊糊地喊,“怎么了?”
  沈栀的手在他背后轻抚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抱了半晌,开口道:“你这房子漏水,怕是卖不到好价钱。”
  “能卖出去就行。”何似说,“我原打算找人来把房子补了再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所以钱少就少些吧,让买房的人自己把房子补了。”
  把铺床的事忙完,何似便带着沈栀去楼上蔡阿姨家了。
  蔡阿姨的老公仍旧没在,家里只有蔡阿姨和一双儿女,蔡阿姨在厨房里忙着,是乔思妤带着小宝过来开门。
  小宝直往何似怀里扑,乔思妤拉着小宝,一边呵斥一边悄悄往何似身后瞧。
  何似把小宝从自己身上扯开,问乔思妤:“有鞋套吗?”
  “有的。”乔思妤拽着小宝的一条胳膊,单手从柜子里翻出鞋套。
  何似接过鞋套,蹲下身穿上,他没急着起来,扯着另外一双鞋套,对沈栀说:“来穿。”
  沈栀站在门外,难得局促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伸出一只脚踩进何似扯开的鞋套里。
  给沈栀穿上两只鞋套,何似才站起来,扭头对上乔思妤一脸又惊讶又疑惑的表情,他不轻不重地解释了下:“我朋友不方便弯腰。”
  乔思妤连哦了几声,视线落到沈栀身上。
  刚才沈栀站在楼道里,又有何似高大身形的遮挡,其实她没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知道何似身后带了个人,这会儿沈栀走进室内,她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然而这一看就是好一会儿,还是何似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下。
  她蓦地回神。
  何似抱起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小宝,说道:“他姓沈,你也喊哥哥就行。”
  乔思妤又看了看沈栀,有些不好意思。
  沈栀看着她笑,来时的围巾和帽子都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他眉眼微弯,灯光落在长睫上,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垂着眼皮,看上去和平日完全不同,温和又亲切。
  连何似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叫叔叔吧。”沈栀说。
  乔思妤喊了一句:“沈叔叔好。”
  等乔思妤往客厅里走,何似将头扭向沈栀,避开小宝,挤眉弄眼地用口型说:“叫差辈了!”
  沈栀脸上笑容的幅度变小了些,少了礼貌和客套,多了一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他借着从何似身边走过的姿势,贴在何似耳边说:“你也可以叫我叔叔。”
  只是随口一说,谁想何似的反应速度极快,厚脸皮的程度也一如既往超常发挥,张口就喊:“沈叔叔。”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压得太低的缘故,他的尾音拉长,语气听上去比之前还要黏糊。
  话音未落,手臂上就被掐了一把。
  隔着衣服,倒是不疼。
  “你够了。”沈栀说完,立即绕过何似往前走。
  何似无语,心想不是你让我喊的吗?
  蔡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们。
  沈栀想进去帮忙,但被蔡阿姨阻止了,只让他俩在客厅里坐着,正好帮忙带下小宝,有乔思妤帮忙就够了。
  说完,蔡阿姨打量着沈栀的脸,突然想起什么。
  “哦~”蔡阿姨说,“上次就是你来找何似的吧?”
  沈栀笑道:“蔡姐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这种长相,想忘记都难。”本来蔡阿姨还自责把何似的事说给了一个不知道和何似关系怎么样的人,如今再次见到沈栀,她心里总算安定下来,热情地说,“家里开着空调,你热的话就把衣服脱了。”
  沈栀点了点头:“好。”
  然而直到吃饭,他依然穿着外套。
  何似也穿着外套,明明脸上热出了汗,都没有把外套脱掉的意思。
  还是沈栀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热了就把衣服脱掉。”
  何似脱了外套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回餐桌前,将毛衣袖子往上一卷,浑身上下散发出了一种甩掉沉重束缚的轻松感,连红温的脸都看着顺眼多了。
  蔡阿姨端起装了红烧肉的盘子放到何似和沈栀面前,笑着说道:“小何,阿姨说的话你不听,你朋友说的话你听得很。”
  何似嘿嘿直笑。
  蔡阿姨没当回事,更没多想,话锋一转地说:“对了,等会儿我在布上绣几个样式,你回头照着来,不然我嘴上说了,你回头也记不住。”
  “好好好。”何似高兴地应下,“太感谢蔡阿姨了。”
  蔡阿姨摆了下手。
  乔思妤好奇地问:“妈,绣什么?”
  “你小何哥哥一个朋友孩子的名字,他之前做的那些东西,就是给那个孩子做的,现在名字取下来了,要绣名字。”蔡阿姨说,“不过是三个字的小名,比我给你姐绣的那些难一点”
  “三个字的小名?”乔思妤说,“叫什么啊?”
  蔡阿姨回:“大聪明。”
  乔思妤:“……”
  蔡阿姨不懂网上冲浪那些梗,也不知道“大聪明”早就是网上的热词,她由衷地向何似夸赞道:“这个名字好,比聪明还要聪明,双倍聪明,以后肯定是考北大清华的料子!”
  何似被夸得满脸喜色,眼里都快亮光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还是蔡阿姨会说。”
  只有乔思妤表情复杂,一言难尽地问:“小何哥哥,你朋友都不上网吗?”
  “我朋友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何似自豪地看向沈栀,“是吧?老……老沈。”
  沈栀嗯了一声。
  吃完饭,何似帮忙收拾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就见沈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里瞥见他们,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
  时间不早了,小宝要睡觉,蔡阿姨哄不住小宝,又是何似上阵,把洗漱完的小宝抱到床上。
  他拿来两张椅子,一张让沈栀坐,一张自己坐,然后从床头柜的几本书里翻出一本,问道:“给你念这个可以吗?”
  “我不要听这个。”小宝摇头。
  何似只好换一本:“那这个?”
  “不要。”
  何似又换一本:“这个?”
  “我要看动画片。”小宝说了一个名字。
  何似听了,都惊呆了,这哪儿是动画片啊?这不是前几个月出的日番吗?还特么是后宫向的!
  正好他看过。
  “你看不行,但我看过,我给你讲。”何似捻好小宝胸口的被子,让小宝闭上眼睛,才一边掐剧情一边讲。
  爱情的片段全部掐掉,打打杀杀的片段也全部掐掉,只留下充满爱与和平的冒险片段。
  讲了半个多小时,何似讲得口干舌燥,总算听见了小宝均匀的呼吸声。
  和蔡阿姨告别后,两人下楼回到家里,洗漱一番,换上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雨棚上,房子不隔音,以至于雨声像是立体音一样在两人耳边环绕。
  下雨的时间久了,墙角的漏水面积逐渐变大,卧室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像有什么东西被水泡得发了霉。
  何似早已习惯这种气味,他怕沈栀不习惯,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抱住对方,用被子将自己和沈栀裹得严实。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找着话茬:“晚上小宝说的那个动画片是一个日番,哪儿是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能看的?估计是在短视频上刷到了讲解。”
  现在的孩子很会玩手机,小宝也是,别看还在上幼儿园,只要拿到手机,就能熟门熟路地点进他想要的软件里。
  “以后我们可得看好孩子,别让它看那些东西,容易影响三观。”何似认真起来。
  沈栀背对何似,半天没有吭声。
  何似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没得到回应,探头去看:“老公,你睡着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来,熟练地捏起了何似的一边脸颊。
  朦胧的光线下,沈栀翻过半边身体,冷淡地说:“那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大聪明是怎么回事?”
  何似嘶了一声:“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宝宝的名字吗?”
  “你怎么想的?谁家宝宝叫大聪明啊?”沈栀越说越气,索性面向何似,另一只手也掐向了何似剩下那边脸颊。
  何似哎哟直叫:“我们宝宝叫大聪明啊,连蔡阿姨都说了,这个名字好,双倍聪明,以后我们宝宝准考清华北大!”
  “你也就骗骗我和你蔡阿姨了。”沈栀说,“以后宝宝叫聪聪,大聪明这个好名字留给你。”
  何似:“……”
  “双倍聪明也留给你。”沈栀捏了捏何似的脸,“记住了吗?大聪明。”
  何似:“……”
  他是真的觉得大聪明这个名字好,可被沈栀一说,就感觉怪怪的了。
  “记住了。”何似叹着气说。
  沈栀喊了一声:“大聪明。”
  “在在在。”何似赶紧应道,“大聪明在呢。”
  应完,一阵沉默后,他的唇不自觉地探寻上去。
  在没感受到对方的拒绝后,他一边拉过沈栀的手固定到头顶,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到沈栀身上,俯身用舌撬开了对方的齿关。
  孕期做爱确实不方便,上回有了一次后,何似没再打算和沈栀发生这种事,可亲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变得十分粗重。
  他看不太清沈栀的脸,只摸到沈栀已经闭上眼睛,呼出的热气全部喷到他的指尖上。
  他的心跳已然和沈栀的呼吸同步,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胸腔。
  “沈栀。”何似情不自禁地喊。
  黑暗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放大了他的触感,唇舌交缠的每一秒,指尖抚过沈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让他心颤。
  他听见自己的气息重过沈栀,不多时,耳边的雨声消失,只剩自己胸腔里那阵快要炸开的心跳。
  理智稍稍回笼,快要擦枪走火时,他想从沈栀身上下来,谁知沈栀死死拽住了他肩上的衣服。
  何似被拽得身体往下沉了沉,下一秒,就感觉到沈栀的双手顺势圈住了他的脖子。
  沈栀的吻蛮横又不讲理,从他额上一路落到鼻尖,最后重新贴上他的嘴唇。
  何似不再反抗,任由欲望淹没理智。


第57章 我喜欢他
  三月初,到了沈栀去医院做孕检的时候。
  两人挑了一个周六的上午,沈栀在里面做检查,何似照例坐在休息区里等。
  等到一半,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何似来不及有所反应,那个人便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紧接着,一道强烈的盯梢感落到了何似身上。
  何似:“……”
  他压根不用转头,就能猜到来人是谁。
  但不转头是不可能的。
  转头一看,来人果然是盛骏,夹着眉毛,一脸不爽的表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对视半晌,何似看盛骏一直没有开口,主动说了一句:“老板还在里面。”
  盛骏闻言,立马凑了过来:“是你吧?”
  “啊?”何似蒙道。
  盛骏掏出手机,哒哒一顿点,很快点出一个微信聊天框,然后将手机递到何似眼前。
  “这个‘大聪明就是很聪明’……”盛骏顿了一下,嘀咕道,“改的什么鬼名字。”
  何似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这名字怎么了?这名字好得很。”
  “不重要。”盛骏收起手机,“这个大聪明就是你吧?”
  “……”
  何似心想自己是有多路人脸,才过去两个多月,长什么样就被盛骏忘干净了。
  沉默等于默认,盛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开始算账:“你怎么回事?钱收了,但活儿不想干了是吧?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一条不回!”
  何似瞬间心虚,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最近忙……”
  “再忙总有上厕所的时间吧?我不要求你平时回我,你上厕所回我的时间都没有?”
  盛骏的嗓门压不下来,惹得路过的几个护士频频回头。
  何似被盛骏说了一通,相当无语,破罐子破摔地摸出手机,一边翻聊天记录一边说:“你让我做事也得考虑在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吧,让我盯着老板身边的人没什么,可让我调查老板身边的人算怎么回事?我一没那个能耐,二也不想做那么越界的事,要是老板知道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个喜欢偷鸡摸狗的人。”
  “我没有让你调查我哥身边的人啊,我只是让你多留意一下!”盛骏抹了把脸,急吼吼地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何似问:“怎么重要了?”
  “那个人是我哥……”盛骏说到一半,赶紧打住,看了一眼好奇盯着自己的何似,他不耐道,“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想做就算了。”
  何似:“……”
  “强扭的瓜不甜”也能用在这个地方吗?
  这次检查的时间比上次长,何似不放心,起身去检查室外守着,又等了十来分钟,才见沈栀出来。
  沈栀十分谨慎,哪怕是在医院里,而且知道这边清过场,也会穿戴整齐了再出来。
  “老板。”何似贴上去问,“怎么样?”
  “老样子。”
  “宝宝它……”
  何似的话刚起个头,冷不丁瞥见办公室里有人,立即闭上了嘴。
  只见李医生和张医生先后从办公室里出来。
  李医生平时不常过来,因为上次看到沈栀的肚子大了不少,才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瞧见何似,李医生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说道:“上次见你还病得很重,现在都恢复了吧?”
  何似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李医生见过,还是沈栀回道:“托李医生帮忙,没两天就好了。”
  李医生呵呵一笑:“那就行。”
  笑完,看了看一脸狐疑的张医生,又看了看刚跑过来的盛骏,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把沈栀几人送走,张医生有些意外地问李医生:“你认识那个年轻人?”
  最近几次孕检都是那个年轻人陪沈栀来的,张医生自然认识那个年轻人,却没想到难得一次过来的李医生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李医生言简意赅,但没有细说的意思。
  张医生瞥了李医生一眼,也没多问。
  另一头,盛骏跟着何似和沈栀上了车——他得到消息后急着过来找何似算账,让朋友半路把自己丢在医院门口,这会儿也需要何似把他送回去。
  沈栀大着肚子,只能坐在后座,何似开车,盛骏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车子平稳前行,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走了一截路,沈栀打破沉默道:“小骏。”
  盛骏还在走神,过了好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扭头问:“哥,你喊我吗?”
  沈栀说:“以后你不用赶过来了,省得麻烦。”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盛骏忙道,说完看向他哥的肚子,心里一阵唏嘘。
  他哥算是把孕肚藏得非常严实的了,可他有一个多月没见他哥,乍看之下,只觉他哥的腰身一下子粗了好大一圈。
  哪怕他哥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腹前,他也感觉那种孕感呼之欲出。
  他哥的变化不止在身体上,而是在整体上。
  盛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他哥,试图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形容他哥的变化,却抓破脑袋也想不出那样一个词或者一句话。
  最后,他感慨道:“哥,你现在一看就是有孩子的人。”
  沈栀脸上毫无波澜,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盛骏:“……”
  他嗖地一下收起了脸上的所有感慨。
  沈栀说:“坐好。”
  盛骏唰地转了回去。
  被打断的思绪重新连接,他想到不久前李医生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奇怪。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正在开车的何似身上,盛骏歪着脑袋,在脑海里把李医生的话过了一遍。
  上次见到何似?
  病得严重?
  他记得上次见到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似乎也生着病,脸色苍白地躺在他哥家客卧的床上。
  也不知怎的,之前都没往那个方向想,此时却不受控地拼命回想那个男人的面容。
  他的脸盲症从小就严重,看过许多医生,好转是有,可维持得十分艰难,如今年纪大了,事情太多,已经顺其自然好多年。
  可这一刻,他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与此同时,何似停好车,转头看了过来。
  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纬度,眼前的脸和记忆中的脸……
  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不,是当何似转过头来后,左边脖子上的那颗痣和记忆中的位置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盛骏:“……”
  何似看盛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以为盛骏有话要说,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盛骏开口,便问:“你不下车吗?”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盛骏猛然从震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只觉脑海里有一座火山,轰的一下爆发了,滚烫的岩浆涌得到处都是,烫得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以至于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是他!
  他哥孩子的另一个爸竟然是他!
  好啊,真是好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苦苦盯了几个月,没想到找寻了千百遍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盛骏发现自己哪里是脸盲,分明是眼瞎心盲,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却视而不见!
  他气极反笑,蓦地倾身过去,一把拽住何似的衣服。
  “原来是你!”盛骏几乎和何似脸贴着脸,眼里布满阴霾,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你真是好样的,藏得这么深,让我好找啊!”
  盛骏力气大,一下子便将何似的衣服拎高了三四厘米。
  但这点力气对何似来说不算什么,他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驾驶位上,屁股都不曾腾空一秒,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何似看了一眼沈栀。
  只见沈栀已经慢慢坐直身体,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什么是我?”何似不明所以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盛骏冷笑一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盛气凌人地说:“少给我装,就是你……”
  话没说完,一只手伸来,毫不客气地打在盛骏指着何似鼻子的手上,啪的一下,响声格外清脆。
  “盛骏。”沈栀厉声道,“手痒了是吗?”
  盛骏一愣,这才想起来他哥也在车里,高涨的气势瞬间收敛大半,他如同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把手收回去。”沈栀说。
  盛骏磨蹭了数秒,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那只手呢?”
  盛骏抿了抿唇,又松开了拽着何似衣服的手。
  “道歉。”
  “……”盛骏睁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哥,不一会儿,他脸上浮出一抹委屈,“哥,我也没做什么,你至于这样吗?我才是你弟,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沈栀神色冰冷,作势就要起身。
  盛骏心里一急,忙道:“哥哥哥……你冷静一点,我道歉就道歉,你别气坏身体啊,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说着,赶紧转向何似。
  “刚刚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个歉,对不起啊。”
  “没事。”何似摇了摇头,又提醒道,“你到地方了。”
  盛骏眼神复杂地看了何似片刻,,开门下车,谁知他前脚下去,沈栀后脚也打开了车门。
  不等何似说话,沈栀向他叮嘱:“你在车上等着,我很快回来。”
  何似本想跟着下车,然而听到这话,他只好点头,透过车窗,眼睁睁地看着沈栀将盛骏拽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盛骏今早有事,去了一趟朋友的公司,下午还有其他安排,所以得回家换身衣服,不过这里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路,沈栀只让何似把车停在他家别墅区外面的路上。
  树下只有沈栀和盛骏两个人,盛骏的表情说变就变,刚才在何似面前,张牙舞爪得像是会吃人的野兽,此时就夹着尾巴,偷偷瞥着沈栀,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
  但委屈还是有的。
  一想到他哥为了那个人给他甩脸子,他就难受得要命,仿佛心里被谁用勺子挖了一个大窟窿,冷风呼呼地吹,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他哥以前是冷淡了些,却从未用那种眼神看他。
  尽管他哥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感受得到,当时他哥生气了,真的在生他的气。
  “哥。”盛骏巴巴喊了一声,一时间也不想那么多了,张口就嚷嚷起来,“那个人就是孩子他爸吧?你们天天呆在一起,都这么亲密了,还什么都瞒着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地做那些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
  说完,盛骏心虚地看了沈栀一眼。
  沈栀双手揣在兜里,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你活该。”沈栀说,“我让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你是怎么做的?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我担心你嘛……”
  “我是成年人了,不是需要你担心的小孩子。”沈栀无情地回。
  盛骏怔怔望着沈栀,嘴唇嗫嚅几下,又无声地闭上了。
  怪不得过年不让他去家里,原来是那个人一直呆在他哥家里。
  他哥太偏心了。
  不告诉他就算了,为了护着那个人,还把他往外赶。
  盛骏垂着眼皮,眨了眨眼,不知怎的,眼睛酸得厉害,让他无所适从,他有些慌乱地偏过头,用力抹了把脸。
  面前响起沈栀的一声叹息。
  “小骏,他人很好,你不要找他麻烦。”沈栀说,“嘬嘬刚生产完的时候,我不方便让家里来人,都是他在照顾小狗们、在遛嘬嘬,还要兼顾上班,那么累也没听他抱怨一句。”
  盛骏抿着嘴角,垂眼看向地面,用皮鞋踢开地上的小石子。
  皮鞋越贵越不经磨,小石子在他的鞋头上划出一道白痕,他毫不在意,盯着小石子骨碌碌地滚远。
  “你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可你仔细想想,除了孩子他爸的事,我还有什么事没跟你说过。”沈栀继续说,“你看你刚才那样,我敢跟你说吗?”
  盛骏抬眼喊道:“哥……”
  “不是我想护着他,是你太不讲理了。”沈栀做出总结。
  “我这不是担心你被他骗嘛……”盛骏解释,“他只是你们公司的一个小职员,这才多久啊,就混到你身边来了,我不否认他在你怀孕期间做了很多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年纪也不大吧,就和你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小骏。”沈栀突然开口。
  盛骏话音一顿。
  沈栀看着他说:“是我主动的。”
  “……”
  “他能和我发展到这种程度,原因很简单。”沈栀说,“我喜欢他。”
  气氛变得沉默。
  三月早已立春,但春风仍旧带着冬日的寒冷,从两人身上吹过,沈栀下车时没戴围巾,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盛骏见状,立即挪动步子,用身体帮他哥挡风。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头,何似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沈栀上车。
  “没事吧?”何似忙问。
  “能有什么事?”沈栀关上车门,好笑地说,“以后他再找你,你别理他,也别给他面子。”
  何似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说:“也没什么,他是你的弟弟,相当于是我的弟弟。”
  虽然盛骏长得人高马大,但每次说的话、做的事都很幼稚,而且心里想的什么都写脸上,让何似总有种盛骏没长大的感觉。
  不过想到盛骏是他们的弟弟,他就释然了。
  弟弟嘛。
  顽皮一点很正常。
  他这个做哥哥的总要让着弟弟。
  沈栀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何似,看何似一副包容的模样,笑声止都止不住:“要是盛骏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气上几天。”
  “啊?”何似问,“为什么?”
  沈栀回答:“盛骏只比我小两岁,他今年满三十一岁。”
  “……”
  “换句话说,他大你八岁。”
  “……”
  好家伙。
  盛骏都三十多岁了?!


第58章 铁血版老板
  出差的时间定在三月下旬,中旬一过,天气突然变暖,许多人都脱掉了厚实的冬衣,换成了较为轻薄的衣服。
  沈栀坚持了一周,实在觉得不舒服,不得不换掉了方便遮掩肚子的大衣,然而其他衣服一穿上身,腹部的隆起显露无疑。
  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几乎每天都在一点点地变大,再也无法用长胖来当借口。
  沈栀在全身镜前站了许久,还是拨通了岑助理的电话。
  当天下午,几个公司的领导群里接到通知,说是沈栀的身体抱恙,未来半年里将会缺席出勤,转为居家办公。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公司里掀起不小风浪,万豪这边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嘉益那头就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了。
  何似还在干活,冷不丁听见对面嘶嘶两声。
  他抬头看去。
  正好对面的秦华也抬起了头:“看微信。”
  何似应了一声,继续把手里的事忙完,然后在电脑上点开微信,他打开置顶里和经理的对话框,发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过去。
  等空闲下来,才滑动鼠标往下看。
  列表里多了一个群,是一个小时前拉的,群成员有七八个,都是办公室里坐在他们这一片的人。
  显然摸鱼的人不少,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唉,我好怀念以前的老板,虽然我们万豪不是老板的嫡长子,但至少也是老板的亲生小孩,现在老板想一出是一出,连嘉益都不放在眼里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换个老板了]
  [救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我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我不想发生变动]
  [嗐,一切都还没影儿呢,你们也太杞人忧天了]
  [就是啊,再说了,嘉益不是老板家里传下来的吗?就算老板想摆烂了,也不可能把嘉益拱手让人吧,至于我们万豪,是老板百分百控股,除非老板真的想退出江湖了,不然我们万豪的处境比嘉益还要安全]
  [老刘,你老婆还怎么说?]
  老刘是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员工,当初万豪的股份发生变动,人事将他从楼上调下来,他的老婆在嘉益上班,是以前嘉益和万豪的人组织联谊时认识的。
  所以一旦公司之间有什么小道消息,大家都喜欢问老刘。
  不过老刘在忙,甚至没在自个儿的工位上,自然没办法回应大家的催促。
  何似把聊天记录翻完,心里莫名极了。
  他起身拍了拍和秦华之间的挡板。
  秦华眉头紧蹙,脸上挂着焦虑的表情,他显然无心工作,一直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听见声音,秦华头也没抬地问:“咋?”
  何似说:“老板请个假而已,你们想太多了。”
  而且也太夸张了。
  上次沈栀忘了发红包,几个公司里就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他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这次还是这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跟小说里末日来临似的,打起了一百八十分的警惕,尤其是这拉群的速度,简直让何似叹为观止。
  只是换个角度想,他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现在经济不景气,翻个年回来,周围写字楼空了一小半,甚至有两家大牌的分公司从这边撤走,无数新公司悄无声息地冒出,又默默无闻地倒闭。
  可这次真的是……
  何似无力吐槽。
  秦华打完字,锁上电脑,做贼似的领着何似来到饮水机前,他拿了水杯,一边装模作样地接水一边说:“小何,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何似:“……”
  秦华接完水,用双手捧着水杯,以前他对何似的态度里有着老员工的傲慢,冷战一次后,态度发生变化,多了一点点的真诚和热情。
  果然人都会挑软柿子捏。
  这是何似得出的结论。
  “这才开年,老板就要请半年的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秦华说。
  “可能老板有事。”何似回,“半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是很长。”
  “半年是不算长,问题是谁会好端端地请半年假啊?”秦华透过落地窗眺望远方,双眼微眯,一脸深沉的模样,“我们这边有人猜嘉益那头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
  何似:“……”
  “你也看到了老板这半年来的工作变动吧?无缘无故地从嘉益跑来万豪,又无缘无故地迟到旷工,前阵子好不容易积极起来,可一眨眼,开始居家办公了。”秦华说着,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他转头看向何似,神秘兮兮地说,“你不觉得这背后像是有只大手在推动一切吗?”
  何似:“……”
  秦华还要开口,却被一道横空插来的声音打断。
  “小何!”
  何似扭头,只见经理站在办公室门口,朝他招了招手。
  秦华顿时变成一个哑巴,又做贼似的带着水杯溜回了工位上。
  何似小跑到经理面前:“杨姐。”
  经理带着一身凉气,应该才从外面回来,她让何似一起去了自己办公室,从打印机上拿起一份资料,在资料一头随便按了颗订书钉后,转手递给何似。
  “交给老板。”
  何似说:“老板不是请假了吗?”
  “对哦……”经理拍了下脑袋,想了想说,“那交给总经办的人,让他们和老板沟通,等会儿我再把电子版发给你,他们需要的话,你就给他们。”
  “好的。”何似回,“还有其他事吗?”
  经理已经坐到办公桌前,正在往何似的邮箱里发资料的电子版,咔咔点了好一会儿鼠标,才说:“对了,刚才秦华又跟你说什么了?”
  何似一愣,没有吭声。
  他是不喜欢秦华的一些行为,但也不好在经理面前说些什么,毕竟是同事关系,办公桌还靠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经理似乎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噗嗤一笑,放下鼠标后,抬头看他。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不用说我们这个大办公室里有二三十号人。”经理说,“要是你私底下听到他们说什么,别管那些,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何似点了点头。
  经理又说:“老板请假不是什么大事,你看除嘉益和万豪外的其他公司,他们有动静吗?他们根本不当回事。”
  之前负责年会事宜,何似加过其他几个公司的群,大大小小加了十几个,和闹腾的嘉益比起来,其他群简直可以用安静如鸡来形容。
  其实仔细回想,之前沈栀忘了发红包,也是嘉益里有人带头,造成了几个公司都在闹的感觉,事后盘点,只有嘉益和万豪两边在瞎起哄。
  “嘉益就不说了,不是老板一家独大,那些股东看不惯老板,又拿老板没办法,只能暗搓搓地搞事,而我们万豪,以前也和嘉益大差不差,只是嘉益铺子大,我们万豪庙小妖风大罢了。”经理将何似从去年带到今年,磨合下来,早把何似当成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知道以前万豪还有一个老板吧?是老板的同学,技术入股了万豪。”
  何似点头:“记得。”
  “后来那个同学家里出了事,把股份全部卖给老板了。”
  何似嗯了一声:“听说过。”
  这件事在公司里不是什么秘密。
  “但事实不是这样。”经理说,“老板经常呆在嘉益,万豪这边都归那个人管,那个人和楼上的两个领导抱团,孤立老板,排挤老板,想削减老板的话语权。”
  何似面露诧异。
  居然还有这种事?可他完全没听沈栀说过。
  不过沈栀很少和他说工作上的事,只有他问起来的时候,沈栀才会答上两句。
  “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个人退股,和那个人抱团的两个领导都被劝退了,那两个领导手下还有不少站队出力的人,都被调职降薪,不能接受的走,能接受的留。”说到这里,经理顿了一下,目光扫向玻璃门外面,“我们办公室里就有十几个被调下来的人。”
  何似:“……”
  “其中就有秦华。”
  “……”
  “慌的永远是心里有鬼的人,不管是嘉益还是万豪,每年都会进行人事调动,老板自有他的安排,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经理又安慰道。
  何似拿着资料来到总经办,几个助理各自在忙,果然没受公司里那些小道消息的影响。
  他把资料交给毕助理,毕助理飞快翻完,问他要了资料的电子版。
  “我回去就发给你。”何似说。
  “对了,小何。”毕助理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何似。
  何似回头。
  毕助理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还是放下资料,把何似拉到外面的过道上。
  “你那个同学的事,还要不要我出力?”毕助理小声地说,“我倒没什么,只是花点时间而已,但沈总让我别插手太多,先问下你的意见。”
  何似闻言,一脸茫然,半天没反应过来。
  毕助理提醒:“那个赵娇和林什么的……”
  何似恍然,立马抱歉地说:“那件事真是麻烦你了。”
  事后他买了礼物送给毕助理,可惜毕助理说什么都不要,那个礼物到现在都没拆,放在他们老板家的客厅里。
  要不是毕助理提起来,他已经忘了生活中还有赵娇和林朝东这么两号人。
  最近连班长也没来找过他了。
  “不麻烦。”毕助理摆了摆手,回归正题,“但他们的事有点棘手,第一是赵娇和她前男友争夺孩子的事,如果赵娇想要孩子,她前男友肯定没资格干涉,但要是她前男友把她告上法庭的话,她也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应对,何况她还想让对方每个月都支付一定数额的抚养费,至于那个林什么的,更不好说,他的行为涉及到了打架斗殴,对方的肋骨都被他踢裂了,保守估计要赔偿四五万,但他不想赔,准备打官司。”
  说着,毕助理面上露出一抹难色。
  何似愧疚难当,一叠声地说了感谢。
  他原以为那天晚上毕助理只帮忙去了一趟警察局,没想到连后续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没少和赵娇、林朝东他们联系。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毕助理说,“他们一直给我发消息,希望我帮到底,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话……”
  “不用帮他们。”何似忙说,“我和他们的关系没那么好。”
  毕助理呵呵一笑:“看出来了。”
  要是关系好,沈总也不会对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有了何似的回答,毕助理当场拿出手机将赵娇和林朝东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让他们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吧。”毕助理神清气爽地说,“不过我看他们现在的麻烦大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毕助理没好意思说。
  赵娇和那个林什么的放着那么多律师不问,都来骚扰他这个业余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看在何似的面子上提供免费帮助。
  可他又不是傻子,要不是看在何似的面子上,他早把那两个人拉黑了,不会晾上这么久。
  *
  如今沈栀不来公司,何似下班后只能自己坐地铁回去。
  路上,他难得翻了下同学群。
  以前动不动就有99+消息的群意外地冷清了两三天,最后的消息是一个不常冒泡的同学发的,询问大家补办一个证书的事,班长回答了那个他的问题。
  再往上翻,居然翻到了周青和林朝东在群里吵架。
  林朝东指责周青上次不帮忙,在边上干看着,周青反唇相讥,说要是自己上去帮忙了,那么现在面临几万赔偿的人就是自己,林朝东连一分钱都不想出,愿意替他赔偿那些钱?
  林朝东气得在群里破口大骂。
  周青也不是吃素的,当场爆出许多以前林朝东和赵娇的事,甚至将赵娇往何似身上泼脏水的事反复说了好几遍。
  劝架的人七嘴八舌,内容相当混乱,赵娇那句“我解释过的”夹杂在各种消息中,毫无存在感。
  何似翻到一半,懒得再翻。
  若在以前,他可能会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大家都知道了他是被误会的,他和赵娇的儿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可现在,他心平气和,内心毫无波澜。
  不管群里的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他退了群聊。
  回到家里,嘬嘬便往他腿上扑。
  何似的眉眼间荡起笑意,蹲下身把嘬嘬从头到尾地揉了一遍,才换鞋进去。
  几条小狗在客厅里撒欢地跑,听见脚步声,和嘬嘬一起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何似找了一圈,没找到沈栀的身影,来到书房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探头往里一看。
  沈栀果然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撑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
  书房里分外安静,毕助理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少了之前和何似交谈时的随意,听上去格外拘谨且小心翼翼。
  沈栀话少,只有偶尔蹦出来的几个“继续”。
  等毕助理把话说完,空气恢复沉寂。
  何似眼睁睁看着沈栀的眉头渐渐拧起,面上酝酿出一股风雨欲来之感,他趴在门框上,和电脑那头的毕助理一样大气不敢出。
  良久,沈栀忽然开口:“就这样吧。”
  电脑那头一片安静,似乎没想到这件事轻而易举地翻了篇,随即传出毕助理松了口气的声音。
  “把失误的地方补上,有问题及时和那边沟通,知道吗?”沈栀说,“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就算麻烦了点也没什么,不然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做的全是无用功,既浪费了你自己的时间,也耽误了整体的进度。”
  毕助理讪讪说了声好,想了想,又说:“谢谢沈总。”
  何似看沈栀还没忙完,先回到卧室里,拿出两个行李箱,装出差要用的衣物。
  他们明天下午出差,但白天还要上班,本来的安排是何似坐经理的车,岑助理开车过来接沈栀一起走,不过何似打算明天下午提前回来,由他开车和沈栀一起走,到时候让岑助理坐经理的车。
  收拾到一半,沈栀从外面进来。
  何似抬头就看到沈栀的肚子,最近他非常关注沈栀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又比昨天大了一圈。
  “聪聪今天动没动?”何似问。
  “动过两次。”沈栀回。
  何似摇头晃脑,一顿唉声叹气:“聪聪真不懂事,老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动。”
  沈栀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看了一眼地上摊开的行李箱,说道:“我们只去两三天,不用收拾太多东西。”
  “那不行。”何似说,“你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我们得把东西准备齐全才行,免得到时候还要现买。”
  说着,何似又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个按摩器。
  这个按摩器是他看了网上安利买的,说有助于给孕妇的腿消水肿,目前他才用两三次,还在试验阶段。
  沈栀不是很赞同何似带这么多东西,但看何似一直皱着眉头,言行举止间透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虑,便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到床边等待。
  何似挑挑拣拣,给沈栀搭配了四套衣服,其中三套用来穿,剩下一套备用,考虑到天气的变化,又装了两件刚买的薄外套。
  鞋子也要准备两双,之前送给沈栀的定制鞋还剩一双没穿,正好带上。
  还有水壶,怀孕期间保持充足的水分非常重要,特别是在外出时间不定的情况下。
  最后是一些小零食以及孕期补充品,小零食用来防止饥饿或者低血糖,补充品则要随身携带并按时服用。
  何似不仅把两个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还另外备了两个行李袋,里面放满分装好的小物件。
  一通忙碌下来,他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又仔细清点一遍,觉得卫生用品不够,索性把客厅茶几上的湿巾等全部塞进行李袋侧面的口袋中。
  “老公,这些够了吗?”何似转头问沈栀,“你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沈栀已经从床尾坐到床头,半个身体靠在上面,闭眼休息,闻言,他睁眼看向地上的一堆东西,一阵沉默后,叹道:“你干脆把这个房子一起搬过去算了。”
  何似挠头:“我倒是想。”
  沈栀:“……”
  何似嘿嘿一笑,贴上去拉过沈栀的手,想起白天经理说的那些话,他有些心疼地在沈栀的手上摸了摸。
  沈栀长胖后,连手也变肉了,摸起来不似以前那般骨感。
  何似觉得这样刚好,太瘦了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沈栀垂眼看他,天花板上的大灯把沈栀的五官照得清晰,床头柜上的台灯又在沈栀的侧脸留下一片黄色的光晕。
  沈栀眉眼舒展,嘴角微扬,看上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今晚不想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何似说。
  “好。”沈栀确实很好说话,“你想吃什么?”
  何似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天气暖和了,他想和沈栀出去走走,有夜色的遮挡,沈栀的肚子没那么明显。
  “等会儿出去了再看看。”何似说。
  “好。”
  何似蹲在沈栀脚边,仰头看着对方,过了片刻,他情不自禁地起身,亲了亲对方的唇。
  沈栀坐着没动,配合地张开嘴巴。
  本来何似没打算深入,见状便顺势探出了舌。
  一番缠绵后,何似忍不住乐。
  乐着乐着,头被拍了一下:“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何似两眼亮晶晶的,直勾勾地望着沈栀,他一对长睫下的双瞳黝黑,里面只有沈栀的身影,“老公,你真是个多变的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家老公有两种形态,公司里的铁血版沈栀和公司外的亲切版沈栀。
  不。
  是温和版。
  也不……
  是黏人版。
  反正他都喜欢。
  “老公~我好喜欢你啊~”何似撅着嘴巴又要亲上去,却被沈栀一把捂住了脸,顺势往后一推。
  “你别喊了。”沈栀说,“你喊得我要吐了。”
  “……”


第59章 最强后盾
  沈栀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但不想外出和不能外出是两码事,在家呆了一天,哪怕有嘬嘬和小狗们陪着,也还是觉得憋闷。
  这会儿走在路上,夜风吹拂,积压在心头的情绪似乎也在顷刻间一扫而空。
  他们没有开车出来,全程步行,何似牵着嘬嘬,还要防止嘬嘬乱跑。
  也不知怎的,自从天气回暖,他们扒掉嘬嘬身上的衣服和围嘴后,嘬嘬就跟解除了封印似的,成天活蹦乱跳,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何似被嘬嘬扯着往前跑了一段路,看嘬嘬勾着脑袋想去闻一只泰迪的屁股,吓得赶紧把绳子往回缩。
  “嘬嘬!”他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嘬嘬身上踹,“你是不是皮痒了?给我回来!”
  这句话是沈栀对盛骏说的,他听着不错,拿来用在嘬嘬身上了。
  然而嘬嘬压根不听他的话,灵活地绕过他的脚,又想往那只泰迪的身上扑。
  泰迪的主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看何似赶了半天也没把嘬嘬赶开,说了一句:“兄弟,你家狗该绝育了。”
  何似说:“我家狗还在哺乳期里,等哺乳期结束了再绝育。”
  “我靠,你这是母狗啊?”男生瞬间结束了之前不为所动的状态,一把扯开自家泰迪,“我家狗还是个boy呢,可别被女流氓骚扰了。”
  何似:“……”
  他求助地看向沈栀。
  沈栀站在后面距离他们有几步之遥的位置上,身形被路灯光下的树影遮挡,他沉声喊了嘬嘬。
  嘬嘬立马摇着尾巴跑回去,绕在沈栀脚边打转。
  何似目送泰迪被它主人拉走,又看了一眼缠着沈栀的嘬嘬,叹着气说:“果然狗都认主,你先把它带回家,现在它只听你的话。”
  沈栀从何似手里接过遛狗绳,他牵着嘬嘬的时候,嘬嘬很少乱跑,只是偶尔停下来在路边闻闻嗅嗅。
  “因为狗都聪明,知道谁好欺负。”沈栀说,“但我看它和你挺像。”
  何似闻言,惊讶地打量嘬嘬一番。
  说实话,之前嘬嘬穿着衣服、戴着围嘴,看上去还知道是一条家养的狗,现在衣服和围嘴都没了,整条狗光秃秃的,毛也没长起来,真是……
  看着一言难尽。
  何似对嘬嘬有主人滤镜,接受不了别人说嘬嘬丑,可一旦有人说他和嘬嘬长得像,那就不行了。
  哪里像了?
  他没有这么丑吧!
  何似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他嚷嚷起来:“老板,你是不是眼睛近视了?我和嘬嘬像?一点也不像好吧,我和它连性别都不一样!”
  沈栀说:“都很流氓。”
  何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栀停下步子,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何似。
  何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想找些话来反驳,可找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最后,他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们都是黄种人,黄一点怎么啦?”
  沈栀:“……”
  他懒得多说,拉起嘬嘬就走。
  何似没皮没脸地跟上去,说道:“老板,小狗们都有两个月了,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给小狗们找家了?”
  “嗯。”沈栀说,“等我们出差回来,我找人问一下有没有人要小狗,顺便把嘬嘬送去绝育了,也不知道它这爱闻其他狗屁股的习惯从哪儿学来的……”
  后面的话变成了嘀咕。
  沈栀都不好意思说。
  何似觉得嘬嘬就是和同类玩的时间太少了,每次见到其他狗,就容易兴奋,毕竟每次他们出门遛狗都是在小区里,为了避开其他人,专门挑了比较晚的时间。
  嘬嘬也是憋得很了。
  在前面转弯过了马路,便进入了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道,马路两边都是商铺,餐厅占了多数,好几家门外甚至排起了队伍。
  何似提前在手机上搜过,预定了一家老鸭汤的包厢,被服务生领着进去后,他赶紧让服务生把包厢里的空调打开。
  包厢朝着外面的马路,隔着擦得干净的落地玻璃,可以瞧见外面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何似把绳子栓到门口的衣架上,让嘬嘬在门口坐好后,过去拉上大半窗帘。
  沈栀外面套了一件外衣,没打算脱,因此何似没把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太高,即便如此,服务生上完菜离开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朝沈栀肚子上看了几眼。
  何似的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服务生前脚刚走,他后脚起来,要和何似换位置。
  说不定等会儿服务生还要进来。
  沈栀自然也注意到了服务生的眼神,他倒没什么感觉,服务生并非带着恶意的窥探,可能只是觉得他肚子凸得明显,有些好奇罢了。
  可看何似那副紧张的样子,他没有多说,起身和何似换了位置。
  “以后还是少在外面吃饭好了。”何似说,“餐厅里的灯光太亮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栀好笑地说:“怀孕的人是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还不如让我怀孕呢。”何似夹起一块鸭肉放进沈栀碗里,对上沈栀的目光后,他眉宇间的愁意散去不少,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脸皮厚,被发现也无所谓,可老板你不一样。”
  沈栀偏头问道:“我哪里不一样了?”
  “你脸皮薄。”何似把蔬菜倒进汤锅里,拿着筷子将蔬菜搅散,旁边就是公筷,但他没用,反正和沈栀同居的这段时间里,彼此都把对方的口水吃够了,他一边忙活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你被人说三道四,就算只有一两句,我也受不了。”
  这话说的,多少带了一些怨念。
  沈栀一时沉默。
  等何似收起筷子,才抬眼发现沈栀一直看着自己,目光直勾勾的,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
  何似问:“怎么了?”
  沈栀斟酌了下,不答反问:“你们办公室里又说我什么了?”
  何似一愣,表情里顿时多出一抹慌乱。
  老板不愧是老板,这么容易就找出了症结所在。
  其实他从下班回来起就带着情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今天天气不好,导致他的兴致不高。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沈栀比他多出的不止是十岁的年纪。
  何似放下筷子,想了想又拿起来,纠结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办公室里经常讨论他们老板,几乎是以老板为圆心,将整个总经办以及楼上的领导们说了个遍。
  好在大家知道分寸,也怕被人打小报告,都没说过什么重话。
  “没事。”沈栀反过来安慰何似,“现实中哪有不说领导的下属?你在那个办公室里,遇到这种事在所难免,以后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不用太当回事,只要他们按时把工作完成,而且保质保量,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
  何似看向沈栀,却见沈栀露出迷之微笑。
  他下意识地问:“要是没有按时完成工作或者没有保质保量呢?”
  沈栀难得卖起了关子,笑容加深地说:“等到年中考核,你就知道了。”
  何似:“……”
  果然他家老板不是吃素的,还好他平时很少摸鱼,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吃完饭,何似喊来服务生结账,准备和沈栀一起遛着狗回去,时间已经不早,街上的人流量却不减反增,这会儿正是吃夜宵的高峰时间段。
  他们走到路口,正等着红绿灯,何似忽然瞥见什么,连忙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沈栀。
  “老板,你看后面。”何似把头歪向沈栀,极小声地说,“那个人是秦华吧?”
  沈栀转头看去,只见街口这家火锅店外面搭起了一个休息棚,许多男女坐在塑料凳上一边排队一边玩手机。
  排队的人太多,以至于有些人坐到了休息棚外面,距离何似和沈栀只有两三米之遥。
  而最边上也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穿衣黑白配的情侣。
  “穿黑衣服那个,旁边女的穿着白衣服。”何似没有回头,生怕被身后的人认出来,还特意将脑袋偏到一个固定角度,他小心翼翼地扯了下沈栀的衣服,“老板,你别看那么明显啊。”
  沈栀这才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儿,问道:“秦华长什么样来着?
  何似:“……”
  算了,他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秦华。
  因为他听见了秦华的笑声。
  何似悄悄扭头,在余光里,秦华正在看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咧嘴直笑。
  秦华就坐在他们身后,周围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秦华的笑声,熟悉的嘎嘎声直往何似的耳朵里钻。
  “在笑的那个。”何似小声提醒沈栀。
  沈栀往后看了看,想到平时何似提起秦华的次数不少,便问:“要去打招呼吗?”
  “不了。”何似想也不想地说,他看着街对面还在倒数的红灯,想起白天经理说过的话,心里不是很爽。
  沈栀闻言,没说什么。
  就在红灯上的数字从双数跳到单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拔高的声音。
  “过年没礼物,情人节没礼物,今天我过生日,你送个不值钱的发簪给我,秦华,你好不好意思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回头,何似也拉住了要往马路对面走的沈栀,下意识地往路人身后藏了藏。
  “等等,老板。”何似立即收紧手里的遛狗绳,把嘬嘬夹在自己两腿中间后,顺势挽住沈栀的手臂,他脸上一扫刚才的冷淡,激动地压着声音说,“看看是什么情况。”
  沈栀:“……”
  那头,秦华和他身边的女人虽没吵起来,但气氛已经变得非常紧绷。
  女人似乎忍无可忍,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个劲儿地抱怨。
  秦华憋了一两分钟,憋不住了,开口反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家要装修房子,三十多万的装修费都是我出的,不是我不送你礼物,是我暂时没有那个条件,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我理解你啊,我非常理解你。”女人听得怒火中烧,“我也不是非要你的礼物,但我们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有来有往不知道吗?你没给我准备礼物,我送你的那些礼物,你倒是收得快,我一个月工资五千,花了两千多买礼物送你,你也有脸收!”
  周围人多,不仅有排队等位的人,还有像何似和沈栀这种留下来看热闹的路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
  秦华一张脸羞得通红,忙对女人说:“你能不能小声点?”
  “我小声不了。”女人嘴上这么说,声音还是小了下去,安静片刻,她拎着包起身,“秦华,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回去列个单子,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还回来,你送我的,我也全部还给你。”
  说到这里,女人一顿,随即笑起来。
  “对哦,你什么都没送我。”
  女人说完,转身就走。
  秦华连忙起来,想追上去,却在下一秒注意到为了看清楚热闹从路人后面挤到前面的何似。
  何似:“……”
  秦华:“……”
  何似二话不说,也转身溜了,并且溜得极快。
  沈栀早已牵着嘬嘬退到人群后面,站在一个路灯下,见他匆忙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何似脱下外套罩到沈栀脑袋上,也不管旁边路人投来怎样的目光,用外套将沈栀的脸遮了个严实,然后一手接过嘬嘬的绳子,一手揽过沈栀的肩膀,趁着绿灯再次亮起,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溜到了马路对面。
  走远前,何似回头望了一眼。
  秦华没追那个女人,而是直挺挺地站在休息棚外,望着他这个方向。
  “完了。”何似头疼地说,“老板,我撞到秦华被甩了。”
  他本来只是想看秦华的笑话,谁知一下子撞见个大的。
  以秦华的性格,说不定要记他的仇。
  沈栀听他这么说,被外套挡得只剩半张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不是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吵分手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路人,看何似把沈栀抱得结结实实,神色微妙,眼神不停地往他们身上飘。
  何似没在意这些,只觉懊恼。
  早知道不看热闹了
  “因为秦华太奇葩了,只收礼物不送礼物,他女朋友受不了,和他分手,还让他把礼物全部还回去。”何似语速飞快地说。
  他觉得这很符合秦华的作风,平时在办公室里,秦华就喜欢蹭别人的东西,自己的东西反而看得很紧,他刚到办公室时,秦华就喜欢蹭他的抽纸。
  说完,他扶了下额:“完了,尴尬死了。”
  第二天早上,何似来到办公室,秦华已经在自个儿的工位上坐着了,吸溜吸溜地嗦着羊肉粉。
  何似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坐下,就察觉到秦华的视线投了过来,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了他身上。
  他状若无事地拉开椅子坐下,接着打开电脑。
  隔着挡板,秦华看不过来,但存在感十分强烈。
  何似硬着头皮熬过上午,十二点一到,他便跟着另外两个同事准备出去吃饭,结果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秦华喊住了。
  秦华站在电梯旁的楼梯间,对何似勾了勾手指头:“小何,方便过来一下吗?”
  何似:“……”
  秦华看出了何似的不情愿,补充道:“跟你说点事。”
  该来的躲不掉。
  唉。
  何似让两个同事先去吃饭,他跟着秦华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很大,说话也有回声,秦华双手合十,只能将声音压得极低:“哥拜托你一件事,昨晚的事,你别说出去。”
  何似装傻:“昨晚什么事?”
  “昨晚我……”秦华说到一半,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狐疑地打量何似。
  何似表情平静地和他对视。
  楼梯间的气氛十分尴尬,甚至有点令人窒息。
  何似平时脸皮是厚,却是第一次应付这种事。
  他也是昨晚到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秦华以前压根不是在吹嘘他的女朋友,而是在胡编乱造——
  他说他的女朋友只有二十三四岁,是个海龟,开着豪车,暂时没找工作,大手大脚地花着家里的钱。
  可昨晚看来,完全相反,那个女人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
  想到这里,何似又尴尬了。
  这次是替秦华感到尴尬。
  沉默许久,秦华先开口道:“算了,没什么。”
  说着,拍了拍何似的肩膀,端起语重心长的口吻。
  “小何,大家都是同事,应该互帮互助,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尽管找我。”
  何似点了点头:“好。”
  话题结束,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何似率先转身走出了楼梯间,出去正好撞上电梯门开,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提着工具箱从电梯里出来。
  瞧见何似,一个工人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岑女士?”
  “对。”
  “方便帮我们喊下她吗?”
  “稍等。”何似朝总经办去了。
  秦华也从楼梯间出来,好奇地瞅着几个工人,上前搭话道:“师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工人说:“你们这里不是要装修吗?我们先来测量尺寸,明天开始动工。”
  “装修?”秦华还没多问,就见经理提着外卖也从电梯里出来,他连忙喊住经理,“杨经理,公司要装修吗?”
  经理看了一眼工人们,回答:“才下来的通知,电梯那头的办公区要重新利用起来,到时候我们办公室里迁一半人过去,你们以前不是嫌办公室小吗?连个茶水间都没有,这下好了,两头都要装上茶水间。”
  秦华:“……”
  也不是不好。
  可也太突然了吧!
  老板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就搞上装修了!
  另一头,沈栀坐在书房里的办公桌后,见岑助理打来电话,他在电脑上按了静音。
  岑助理简单说了和工人沟通后的结果。
  沈栀不太上心,让岑助理一手包办,只提醒道:“你让杨何言定好迁过去的人员名单,要一个一个地定下来,至于剩下的人,打乱顺序重新排座,那些边边角角的工位就不要了,空出来做通行用。”
  “好的,沈总。”
  岑助理何其了解沈栀,几乎是他的话没说完,她就听懂了其中的潜台词。
  挂断电话,沈栀撑着下巴沉思。
  他们出差两三天,那边动工两三天,等他们回来,那些人已经离何似远远的了。
  何似的工作环境不好,他只能这么做。
  还有何似的工位,不知道是来得晚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居然在办公室的最角落,杨何言经常找何似,可何似的工位和杨何言的办公室连成了整个大办公室的对角线,有次他悄悄过去看何似,就看到何似一来一回跑了七八趟。
  收起思绪,他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这才取消静音,对语音通话对面的人说:“不好意思,吴医生,刚才接了一个电话。”
  “没事。”对面的人说,“你说的情况,我大概记下了,但具体怎么做,还要等我见了你朋友之后再说,你们今晚就来a市对吧?”
  沈栀沉默着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我还是想尊重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再带他见你。”


第60章 出差
  下午,还没到时间点,经理便来拍响何似的桌子,她的表情有些莫名,上下看了何似一眼,才说:“等会儿岑助理坐我的车,你去接下老板。”
  何似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喜。
  他心里正有这个打算,只是下午的事太多了,他忙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跟经理说。
  经理吩咐完了,准备回去,可走了几步,又跟想不通似的,倒回来撑在何似的办公桌旁。
  何似刚敲几下键盘,余光里感受到经理的动作后,慢慢停下来,扭头向经理投去疑惑的目光。
  经理欲言又止:“你和老板……”
  何似:“……”
  经理说:“你们……”
  何似保持着敲键盘的姿势,心弦却一下子绷了起来。
  半晌,经理似乎憋住了想说的话,只叮嘱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何似硬邦邦地回了个好。
  经理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她想问何似和他们老板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些,去a市出趟差而已,老板居然专门打电话来,重新分配了他们坐车的位置。
  不过最奇怪的是——
  他们c市到a市也不近啊,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开车的话需要四五个小时,以前他们去a市出差都坐飞机或者高铁的,这次破天荒地自驾去了。
  现在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老板在想什么了。
  尤其是何似和老板……
  他们……
  经理开电脑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拍到自己的脑袋上,阻止思绪朝某个夸张的方向蔓延。
  开玩笑。
  怎么可能?
  她在想什么啊?
  以后网上的同人文不能再看了。
  *
  时间一到,何似便拿起手机离开了公司,他打车回到家里,沈栀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两人的行李箱和行李袋都在昨晚搬上了车,沈栀也找人交代好了后面两三天照顾小狗们的事,应付了一顿晚饭后,就要启程了。
  何似检查完两人的随身物品,转头看到沈栀正在给嘬嘬套遛狗绳,不免惊讶:“老板,我们还要带上嘬嘬吗?”
  嘴上说着疑问句,身体却诚实地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遛狗绳,三下五除二地套到了嘬嘬身上。
  沈栀不方便弯腰,如果他在家里,基本上不会让沈栀做任何事。
  “对,把嘬嘬带上。”沈栀说,“它也想去。”
  何似:“……”
  嘬嘬的狗脑袋在沈栀腿上蹭个不停,沈栀伸手揉了揉嘬嘬的脑袋,顺势问道:“对吧?嘬嘬。”
  嘬嘬汪汪直叫,十分兴奋。
  何似:“……”
  他想说嘬嘬这条狗哪儿都想去吧,每次他们拿上遛狗绳,嘬嘬都像现在这样,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唉,算了……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
  别说老板只带嘬嘬,以后老板出门就算把嘬嘬的子子孙孙都带上,他也屁都不能放一个。
  “走走走!”何似对嘬嘬拍了拍巴掌,“嘬嘬,走了!”
  嘬嘬吐着舌头,撒欢地奔出门。
  何似扯着遛狗绳,顺脚踢在嘬嘬的狗屁股上。
  “汪汪汪!”
  何似看着嘬嘬龇牙咧嘴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还是沈栀从他手里拿过绳子,甩了一句:“幼稚。”
  “嘿嘿嘿……”
  下午六点出发,抵达a市时,夜色已深。
  经理和岑助理先到酒店,放好东西,两人和合作公司的人一起在酒店大厅等着,何似跟着沈栀乘坐电梯上去,就见休息区里乌泱泱地坐了起码七八个人,经理和岑助理率先瞧见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看清楚沈栀手里牵着的嘬嘬后,两人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沈总。”岑助理走过来说,“你来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嘬嘬,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经理没有说话,视线也是时不时地瞥向嘬嘬。
  沈栀面色如常,收紧手里的遛狗绳,将目光投向后面几人。
  短暂的寒暄后,那些人离开,原地只剩从c市过来的四个人。
  “我让他们先回去,他们不肯,非要等沈总你来了见个面再走。”岑助理无奈地说。
  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沈栀嗯了一声,问道:“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明天上午十点出发,还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沈栀点头:“今天辛苦你们了,都上去休息吧。”
  经理和岑助理已经办理完入住手续,岑助理自然也替沈栀开好了房间,只有何似需要单独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何似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每个行李箱上还挂着一个行李袋,他将两个行李箱放好,对沈栀说:“老板,我过去一下。”
  “去吧。”
  何似小跑着去了前台。
  经理和岑助理见状,准备先上楼,却见沈栀牵着狗站在原地,岑助理问:“沈总,你的行李箱是哪个?我帮你拿。”
  “不用,等会儿何似帮我拿上去。”沈栀说,“我的房卡呢?”
  岑助理忙从兜里摸出两张房卡,递了一张给沈栀:“这个。”
  沈栀单手接过房卡,道了声谢,说道:“你们先上去吧。”
  老板都没上去,经理和岑助理哪儿好意思自个儿上去,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回到了原位上。
  何似办理好入住手续回来,就看到另外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老位置上,他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岑助理,对沈栀说:“我们上去吗?”
  沈栀点了点头。
  何似把身份证和房卡揣进兜里,一手一个行李箱,跟着另外三人进了电梯。
  站在电梯门口的岑助理直接按了十三楼,按完才想起来问:“小何,你是几号房?”
  “我在十楼。”何似说,“1012。”
  “没和我们一个楼层啊?”
  “你们那层没房了。”何似笑了笑,“没事,只差三楼而已。”
  属实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电梯门开,几人走出去,嘬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看见平坦宽阔的长廊就想往前冲。
  但何似何其了解嘬嘬,嘬嘬的尾巴一翘,他就知道嘬嘬想干什么,怕嘬嘬扯到后面的沈栀,他当即飞起一脚,十分迅速地拦下了嘬嘬。
  “嘬嘬。”何似沉着声喊,“规矩点。”
  嘬嘬冲他汪了一声。
  何似顺势踢向嘬嘬的狗屁股。
  嘬嘬被踢得呜呜地叫,何似也不客气,右手将行李箱轻轻往前一推,趁着行李箱惯性滑行的空档,一把捏住嘬嘬的狗嘴。
  嘬嘬甩了甩脑袋,呜不出来,跟豆子似的黑眼睛转向沈栀。
  沈栀拍了一下何似的手:“好了,你别欺负它了。”
  何似下意识地想反驳,话未出口,猛然想起这里不止他和老板两个人,顿时身形一僵,下一刻,他立马松开嘬嘬的狗嘴,往前走了几步,重新掌住停止滑行的行李箱。
  他在家里和嘬嘬打闹惯了,刚才完全出于本能,这会儿反应过来,用余光看去,经理和岑助理都很沉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多想。
  三个人的房间号连着,沈栀在最里面那间,何似推着行李箱进去,等沈栀把门关上,他急忙开口:“老公,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沈栀看他一眼:“才感觉到?”
  “那怎么办?”何似紧张兮兮地问,“她们会不会猜到什么?”
  沈栀把遛狗绳塞到何似手里,走到客厅的沙发前,脱下外套,不甚在意地说:“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
  何似本来担心自己刚才的行为表现得越界了,有种做贼被发现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安的,可见沈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慢慢平静下来。
  “而且。”沈栀说,“她们的嘴也很严实。”
  何似三两下解开嘬嘬身上的绳子,放任嘬嘬在偌大的房间里撒欢,他凑过去问:“要是她们的嘴不严实呢?”
  沈栀瞥他:“你不是不怕被人说吗?”
  何似挺了挺胸膛:“我是不怕啊。”
  “那不就行了。”沈栀说,“网上不是有一套说法吗?他们不问、你不知道,他们问你、你装惊讶,他们再问,你不承认。”
  何似:“……”
  不愧是他们老板,虽然很少网上冲浪,但还是会刷到这些老油子的话。
  两个人一起把行李箱和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里面多是沈栀要用的东西,何似的衣物只占一小部分,他拿了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把自己的衣物装好,又拿上嘬嘬的尿垫和毯子,才准备下楼休息。
  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沈栀站在沙发前,脱了外套后,里面只剩一件宽松的单衣,自从肚子大了,沈栀做什么都不方便,还经常腰酸腿痛,晚上只要有空,何似都会替沈栀按摩小腿。
  这么想来,从过完年后,今晚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睡。
  人还没走出去,何似就感觉很不习惯了。
  他把门打开又关上,回去轻轻抱住沈栀。
  “老公~”
  沈栀早就被他喊得麻木了,五指嵌入他的头发,用力揉了一把:“早点休息,明天你可有的忙。”
  何似就是被经理喊来跑腿干活的,明天他至少要出百分之八十的力,这点两人都很清楚。
  何似仗着身高腿长,双手在沈栀背后摸来摸去,唉声叹气地说:“老公,我不在你身边,要是你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沈栀也摸着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回:“你想多了。”
  “……”何似嚷嚷起来,“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一下吗?”
  沈栀轻轻拍了拍他:“别磨蹭了,不然睡眠不够,明天早上起来又是迷迷糊糊的。”
  之前几次为了加班起得早,何似的大脑里都是浆糊,洗漱时不小心踢到柜子一角,正好磕在脚指甲上,没到一天,指甲盖里就有一片淤青,也疼了好些天。
  如果不是沈栀提起来,何似都差点忘记那件事了。
  “好吧。”他亲了亲沈栀的唇。
  沈栀动也不动,由着他亲。
  明亮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也照进沈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看上去仿佛有波光流动,何似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可能距离过近,看着格外清晰。
  以前他都没想过孩子长相的问题,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孩子长得像谁。
  要是像老板就好了。
  老板这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不遗传下去可惜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含住沈栀的唇。
  沈栀皱了皱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似不管不顾,歪头用舌头撬开对方的齿关,同时抓住沈栀的手,固定到对方身后,正要再近一步,身后冷不丁响起一连串的狗叫声。
  现在可不早了,哪怕酒店里的隔音再好,也禁不住嘬嘬一直叫。
  在何似有所反应之前,沈栀先单手推开了他的脸,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很不好看。
  “何似,你干了什么好事!”
  何似扭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嘬嘬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夹在了已经关上的门缝里,一半在里面,剩下套着嘬嘬的那半在外面。
  何似:“……”
  估计是刚才他开门后,嘬嘬先溜出去了。
  嘬嘬还在外面叫,伴随着用力刨门的声音。
  何似几个箭步上去,把门打开,嘬嘬的叫声戛然而止,埋着脑袋往房间里钻。
  他连忙捡起地上的遛狗绳,一把扯住嘬嘬,抬头就对上了站在门外那个人的视线。
  岑助理不知何时来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难得有些尴尬地望着他。
  对视片刻,何似扭头对后面的沈栀说了一声“岑姐来了”,不等岑助理说话,他赶紧拎起地上的袋子以及嘬嘬的尿垫和毯子,扯着嘬嘬走到门外,然后用脚一勾,门啪嗒一声轻轻合上了。
  准备往房间里走的岑助理:“……”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继续沉默。
  何似本想牵着嘬嘬直接下楼,可走了两步,还是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下:“老板还没收拾好,岑姐你等一下啊。”
  这话说的……
  好像他才是沈栀的助理一样。
  岑助理恍惚了下,点头应道:“好的,那我再等等,也不急。”
  何似牵着嘬嘬下楼了。
  来到房间稍作收拾,安顿好了嘬嘬,他洗完澡便钻进了被窝里。
  房间里的大灯全部关了,只剩床头的壁灯亮着昏黄的光,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上和沈栀的对话框。
  想了想,发了一个“晚安”过去。
  沈栀应该在和岑助理说话,半天没回消息。
  何似等了许久,等得困意糊了脑子,他翻了个身,呈大字形地躺在被窝里。
  自从和沈栀睡在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一个人占一张床了,都是小心翼翼地睡在床边,轻轻拥着沈栀,睡不踏实,生怕碰到沈栀的肚子。
  可现在不知怎的,明明一个人睡,居然睡得更不安稳,一宿下来,断断续续地醒了好多次。


第61章 偶遇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何似被跳上床的嘬嘬拱醒,顶着一双黑眼圈出去遛完狗,他牵着嘬嘬敲响了沈栀的房间门。
  现在沈栀都睡得沉,还以为要敲好久才能得到回应,结果半分钟没到,门就被打开了。
  何似透过门缝看进去,看到沈栀穿着睡衣,手上拿着牙刷,似乎刚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连忙扯着嘬嘬挤进去,看了一眼房间门,上面十分光滑,没有猫眼。
  “老板。”何似皱着眉提醒,“你这样不行啊,都没问是谁就开门了,万一是经理或者岑助理来找你呢。”
  沈栀的睡衣向来很薄很贴身,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大肚子。
  这也太危险了。
  沈栀已经回到卫生间里,正在刷牙,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说道:“除了你,谁还会牵着嘬嘬来敲我的门?”
  何似解了嘬嘬身上的遛狗绳,凑到卫生间门口,探出一个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我牵着嘬嘬?”
  “我听见嘬嘬的叫声了。”
  何似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嘿嘿傻笑起来。
  沈栀看他一眼:“傻子。”
  何似也不反驳,专心看着他们老板刷牙。
  头顶的灯光全部打开,整个卫生间亮堂得好像连沈栀的毛细孔都能看清楚,何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意外地发现对方眼下也有一片淡淡的青色。
  沈栀皮肤白,一旦有黑眼圈,就特别明显。
  何似想到自从沈栀月份大了以来,都跟吃了安眠药似的,每天早上根本醒不来,要是哪天睡得稍微晚了,第二天甚至能一觉睡到下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栀起得这么早。
  他沉默许久,等沈栀洗漱完,才问:“老板,楼下有很多卖早餐的餐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沈栀反问:“酒店里是不是有餐厅?”
  “对,在二楼。”何似刚才下楼溜了一圈,留意过这些,“酒店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助餐形式,早餐在六点半就开始供应了。”
  沈栀想了想说:“就在酒店里吃吧,等你们经理和岑助理来了一起下去。”
  何似私心不是很想跟着经理和岑助理一起,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昨晚突然感觉到了畏手畏脚。
  可他能理解沈栀的意思,大家一起出差,且不论经理和岑助理能否看出什么端倪,他俩搞特殊行动就是不好。
  何况他们一共只有四个人。
  在沙发上补了会儿觉,八点左右,何似被沈栀喊醒,睁眼瞧见沈栀不知何时穿戴整齐,经理和岑助理也都在房间里等着了。
  面对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何似,经理和岑助理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但很默契地没有多问,拿上东西,一行人下楼吃饭。
  距离早餐时间段结束还有半个小时,餐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何似把嘬嘬留在房间里,没了嘬嘬拖着,他跑得十分勤快,挑挑拣拣地给沈栀拿了几盘早餐。
  沈栀现在胃口不小,但格外挑剔,吃自助餐正好,每样都能吃一点,剩下的可以交给他解决。
  八点半不到,一行人来到大厅,合作公司的人早就在楼下等着了,车也停在酒店外面。
  这次过来是为了一个新项目,还没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沈栀想亲自踩一下点。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辗转了三个工厂,连午饭都是在工厂里吃的,条件有限,虽然他们的伙食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但说白了也是盒饭。
  沈栀不知道是早上吃了不少还是对大鱼大肉的盒饭没胃口,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趁着几个陪同人员出去和工厂的负责人商量事情,他把盒饭推到何似面前。
  何似的盒饭刚吃干净,见状,很配合地把自己的饭盒推到沈栀面前。
  这头只坐着他俩,经理和岑助理背对他们坐在另一张桌上,头也不回,认真干饭。
  何似小声说:“你吃得太少了。”
  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肯定顾不上吃饭,他怕沈栀饿肚子。
  而且沈栀还有胃病,所以哪怕之前怀孕再没胃口,他都会哄着沈栀按时吃上一点。
  沈栀摇了摇头。
  “太油了,不想吃。”
  何似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便夹起一小块西蓝花,递到沈栀嘴边:“这个油少。”
  还以为沈栀不会吃,他都做好哄人的准备了。
  谁知沈栀将嘴一张,一口吃下了西蓝花。
  何似:“……”
  沈栀说:“还行。”
  何似又夹了一筷子南瓜过去。
  沈栀又张嘴吃下了南瓜。
  何似安静片刻,拿起饭盒上沈栀用过的筷子递给他:“再吃一点?”
  沈栀摇头:“不想吃了。”
  何似:“……”
  行吧。
  可能是用他的筷子夹的菜更香。
  这时,几个陪同人员陆续从外面进来,坐下后继续吃没吃完的盒饭。
  瞧见沈栀面前的空饭盒,那些人齐刷刷地愣了一下,然后客套地笑了起来。
  “沈总真是好胃口啊。”
  另一张桌上的经理和岑助理回头看了看,又对视一眼,仍旧没有吭声。
  下午的行程更加密集,等到忙完,天都黑了,婉拒了合作公司提出一起吃饭的邀请,一行人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他们随便在餐厅里应付了下,便各自上楼休息。
  嘬嘬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看到两个主人回来,格外兴奋。
  沈栀走了一天,没力气下楼,何似独自遛了嘬嘬,回房间洗漱完,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酒店的隔音效果好,他连外面的噪音都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
  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昨晚的孤寂。
  他望着天花板叹气。
  出差真不好啊。
  他都有点想不管不顾地去老板房间睡了,但转念想到经理和岑助理都在,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何似的思绪,他从床上坐起,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不是电话来电铃声,是微信来电铃声。
  一般这种时候只有经理找他。
  何似靠到床头,点开微信,结果屏幕上跳出来的不是经理的微信头像,而是一个熟悉的狗脑袋——
  他们嘬嘬。
  老板在一个月前就把微信头像换成了嘬嘬,头像里的嘬嘬看上去虎头虎脑,穿着他做的衣服,欢乐地吐着舌头。
  何似一愣,随即猛地坐起身。
  他接通语音,喂了一声。
  对面传来沈栀的声音:“睡了吗?”
  何似想说准备睡了,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他坐到床边,一边穿上拖鞋一边说:“还没呢。”
  沈栀问:“在做什么?”
  “在想你。”何似说出这话也不觉得牙酸,想到对方大晚上的打来电话,美滋滋地说,“老公,你是不是也睡不着?不然我带着嘬嘬上去陪你。”
  “嘬嘬睡了吗?”
  何似瞥了一眼蜷缩在毯子上睡得正香的嘬嘬,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腿,一脚踢在嘬嘬的屁股上。
  嘬嘬一下子窜起来,冲着何似叫了几声。
  何似这才回答:“嘬嘬也没睡,听见它的叫声了吗?”
  沈栀沉默了下,又好气又好笑:“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欺负嘬嘬。”
  “老公。”何似说,“你就让我上去嘛,我上去了啊,我现在就带着嘬嘬上去了。”
  沈栀有些无奈,喊了一声:“何似。”
  何似都在找嘬嘬的绳子了,闻言顿住,也不说话。
  “就两个晚上而已。”沈栀说,“你要是睡不着,我们可以一直开着语音。”
  何似叹气,坐回床上:“好吧。”
  谁知困意说来就来,躺下没多久,何似的意识就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里面响起沈栀的声音:“何似。”
  何似翻了个身,面朝床头柜,他困得没有睁眼,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沈栀迟疑许久,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医院看看?”
  何似跟条件反射似的,张口就说:“不要。”
  沈栀顿了一下,才说:“不要什么?”
  累了一天,昨晚还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真要说睡不着是不可能的,何似实在困了,睁不开眼,只能努力维持剩余的一点意识,不过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不要去医院。”何似说,“我好好的,我不看医生。”
  何似笑了一声:“我也没说让你看医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何似终于睁开眼睛,摸索到手机,放到嘴边,“老板,是不是余达文他们让你来的,我就知道他们要怂恿你,你不要听他们的话,我真的很好,我不要去医院……”
  “好好好。”沈栀说,“不去医院,也不看医生。”
  何似得到承诺,这才重新闭眼,他懒得把手机放回去,随手扔在枕头旁边。
  “老板晚安。”
  “晚安。”那头默了几秒,接着是一声很长的叹息。
  后面两天的行程都和第一天大差不差,白天太累,晚上回去还要坚持遛狗,何似没了伤感自己和老板分床的精力,每次洗漱完后都是倒头就睡。
  来到a市的第四天,本来计划上午回程,但沈栀临时更改计划,放了经理和岑助理两天的带薪假,让她们在a市自由安排,两天后再一起回c市。
  a市是国内一线城市,景区多到数不胜数,经理和岑助理轻而易举地将两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在这趟差旅中,她们似乎养成了一种别样的默契,比如谁都没问落单的何似,早上天刚亮,两人就结伴出游了。
  何似和沈栀倒没其他事做,趁着两天休息时间,去了三个景区,剩下时间都在大街小巷里走走逛逛。
  a市的气温比c市低几度,这里的人还穿得厚,沈栀混在人群里,连加厚的宽松外套都有些遮掩不住的腹部也没那么明显了。
  何似给沈栀拍了很多照片,最后一个下午,他在街边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个支架,架起手机,拍了一堆自己和沈栀的合照。
  然而两人都很少拍照,也不会拍照,照片看上去一言难尽,有些角度连沈栀那张好看的脸都撑得有些吃力。
  何似翻了半天,始终不满意,索性拉着沈栀来到一个公园里,付钱找了专门帮人拍照的阿姨。
  阿姨尽职尽责,拍前对着两人的动作指挥了半天。
  相机放下又举起、举起又放下。
  最后,阿姨看了两人一会儿,忍不住对何似说:“小伙子,你男朋友都靠你怀里了,你的手呢?别光顾着牵狗啊,你倒是搂人腰上!”
  何似:“……”
  “搂啊!”阿姨摆着手催促,“这里这么多情侣合照,你害什么臊啊?嗐,瞧着那么高的个子,脸皮薄得跟我老家包的馄饨似的。”
  何似:“……”
  沈栀抓住何似的手,直接放到自己腰间。
  阿姨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拍的照片当场就能打印出来,还有电子版的可以发到他们的邮箱里。
  一共拍了八张照片,何似还在细节当中挑选,沈栀豪气地全部买了下来。
  何似忙说:“哎呀,这两张一模一样!”
  “不一样。”沈栀指了一下摊位上的电脑屏幕,“这张你在看我,前面那张你在看镜头。”
  “……”何似无语,“把眼睛遮住,不就一模一样了吗?随便选一张就行。”
  “不行。”沈栀十分坚持,“两张我都想要。”
  何似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站直身体,扭头发现沈栀一直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嘴,本要说话来着,可这么一对视,顿时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目光还不自觉地往对方唇上飘。
  “我……”
  刚起唇,旁边响起阿姨咯咯的笑声。
  何似反应过来,顷刻间,脸上烧得比刚才拍照时搂沈栀的腰还要厉害。
  阿姨指了指何似,对沈栀说:“你男朋友真是害羞。”
  沈栀习以为常:“他就是纸老虎,只敢窝里横。”
  何似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栀。
  扫码结账时,他忍不住问阿姨:“阿姨,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那种关系?”
  阿姨捣鼓着相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这话问的,就像在问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亚洲人一样,这不是长着眼睛,往你们身上一看,就看出来了吗?”
  何似:“……”
  他又想到了这两天早上默默离开酒店的经理和岑助理。
  唉。
  算了。
  不想了。
  晚上他们找了家做当地菜的餐厅吃饭,沈栀突然变得话少,有点心事重重,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没接。
  平时何似再怎么都会问上一句,这会儿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
  吃完饭,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家餐厅就在酒店后面的街道上,绕过路口回去有两三百米的路程,无法打车,两人只能步行。
  何似张望一圈,看到了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他把遛狗绳递给沈栀,让对方带着嘬嘬回包厢里坐着等,自个儿冲进了雨幕里。
  才一会儿功夫,雨就下大了,从细密的雨幕变成了大颗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
  便利店的面积不小,更像一个私营的小超市,下雨天没什么生意,三个售货员扎堆在门口看外面的雨景,直到何似进去,才有一个售货员跟着他往里走。
  何似看也没看售货员,拍了拍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在货架上寻找一边问:“有伞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视线也跟他找伞似的在他身上打量。
  何似疑惑地转头。
  跟来的售货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从眉眼间还是可以依稀看见年轻时候的模样。
  何似也愣住了。
  女人嘴唇微张,眼里情绪翻滚,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何似率先回神,又问了一句:“阿姨,有伞吗?”
  “啊?哦,伞啊。”女人反应过来,走到一个货架前,蹲下身说,“这里都是伞,你要哪一个?要太阳伞还是雨伞?”
  女人说着,动作慌乱地想给何似找伞。
  何似连说了几个不用,上前弯腰,随便拿了一把伞,说完谢谢,他没再看售货员一眼,扭头大步流星地去了收银台。


第62章 祝你幸福
  给钱走人的动作进行得相当麻利,何似连收银员递来的小票都没要,甚至忘了撑伞,一头扎进瓢泼大雨里。
  回到餐厅,沈栀牵着嘬嘬站在门口,虽然餐厅允许宠物入内,但是担心嘬嘬吓到别人,沈栀将遛狗绳收到最短,尽量让嘬嘬贴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
  瞧见何似,嘬嘬吐着舌头要往前扑。
  何似没像往常一样揉嘬嘬的脑袋,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一头黑发也湿漉漉地黏在头上,衬得脸色无比苍白。
  “老、老板,走了,回去了。”他似乎很冷,说话结巴,从沈栀手里拿过遛狗绳后,拉起沈栀的手就走。
  沈栀赶紧扯住他。
  “何似。”沈栀提醒,“还没打伞。”
  何似蓦地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夹在自己臂弯里的伞,愣了片刻,仿佛生锈的机器人终于通上了电,他动作僵硬地把遛狗绳塞回沈栀手里,想扯掉雨伞的外包装,可双手不听使唤,手指也冷得麻木,拆了半天才扯掉一半的塑料。
  他气息粗重,动作越来越急,把进出餐厅的人吓到,服务生也走了过来。
  “先生,您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我……”何似抬头,脸色差得吓人,“我……”
  话像长了刺一样,卡在他的喉管里,挤不出来。
  直到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然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耳边响起沈栀平静的说话声:“没事,谢谢你。”
  说着,沈栀拽着何似往外走了几步,他们来到餐厅外面的屋檐下,凉风扑面,站在这里冷是冷了些,却不会淋着雨,也打扰不到其他人。
  沈栀把遛狗绳塞到何似手里:“拿着。”
  何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听话地抓紧遛狗绳。
  沈栀拿过雨伞,将塑料包装扯掉,装进他们放狗屎的袋子里,又把袋子捆好,再套一个袋子,做完这些,他撑开雨伞,挡住吹到何似身上的凉风。
  伞上的花纹并不好看,颜色也混搭得有点土了,可在这个下雨天里,这把伞宛若一朵盛开的小花,将何似和沈栀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墙壁外这一小方天地里。
  刹那间。
  雨声没了。
  喧嚣的人声以及车辆行驶声没了。
  眼下只剩他俩……
  以及他们脚下因没有伞的遮挡而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后忍不住叫了一声的嘬嘬。
  叫声未落,一只脚踹在它的屁股上。
  这次是沈栀的脚。
  嘬嘬收起龇牙咧嘴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下。
  另一头的超市里,女人站在门口,还在朝外张望。
  这时,一个年轻男生提着保温桶走了过来,笑着和其他售货员打完招呼,他将保温桶放到收银台上,回到门口抖了抖伞上的水。
  “妈。”男生喊道,“你在看什么呢?”
  女人看得专注,没听见男生的声音。
  男生只好把伞放到门旁的架子上,走到女人身旁,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路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旁边几家餐厅门外也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对情侣撑着伞站在屋檐下,伞面遮挡了他们的上半身,只能看到相对而站的两双腿以及中间那条冷得瑟瑟发抖的狗。
  也不知道那对情侣在伞后做什么,半天没有动静。
  男生收回目光,轻轻搭上女人的肩膀:“妈。”
  女人猛地回神,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哆嗦了下,回头见是男生,她扯起嘴角,十分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你来啦,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男生打量着女人的脸,担心地说,“妈,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伸手摸了下女人的额头。
  手心碰到一片冰凉。
  可能是女人在门口站了太久,夹着雨的风吹到她的脸上和身上,她后知后觉一般,也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起来。
  “我没事。”女人怔怔开口。
  “外面又吹风又下雨的,别在这里站着了,容易感冒。”男生挽过女人的手臂,“我爸今晚做了芹菜炒牛肉,我刚看了,还热乎着,快去吃吧。”
  男生想把女人拉走,然而女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杵在原地不动。
  “妈?”
  女人指了下餐厅那边:“你看伞下那个女的,是不是怀孕了?”
  “哪个?”男生看了一眼,发现女人在说伞后面的那对情侣。
  不过那对情侣已经从屋檐下出来,背对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左边的人抱着狗,右边的人撑着伞,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步调一致,在稀里哗啦的大雨中,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起初男生还以为那对情侣是两个男的,作为一个大学生,他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听女人这么一说,才又仔细看了看。
  右边那个身高稍矮的人确实像怀孕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是有点像怀孕了。”男生说,“妈,你认识他们吗?”
  女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收银台前,提起保温桶准备去休息间。
  收银台后的人笑道:“孩子在家就是好啊,有人给你送饭了,哪儿像我们几个,早上带饭过来,等晚上吃的时候,饭菜早都凉了。”
  超市里没有微波炉,他们只能用保温桶,可保温桶也保不了一天的温。
  还是孩子在家好啊。
  可惜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
  大家一起上班久了,其他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女人家里的情况,女人是男生的后妈,在男生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就和男生他爸在一起了,女人把男生当成亲儿子养,自然和男生关系很好,只是再好也不是亲生孩子……
  当然想归想,可不能表现出来。
  还好女人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个人身上,她表情呆滞,眼里无光,跟游魂似的飘走了。
  男生察觉不对,紧跟着女人进了休息间。
  只见女人坐到桌前,默不作声地打开保温桶,她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饭。
  “妈。”男生坐到女人对面,着急地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女人用力摇头。
  男生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冷不丁地说:“是不是哥那边……”
  说到一半,又不敢继续说了。
  男生心里也有埋怨。
  他认对方是哥,对方可不认他这个弟弟,对方甚至连他妈都不认,过去几年,不管他妈打多少电话过去,对方都不会接。
  本来他妈还有对方的微信,可以时不时单方面地分享一些自己的生活过去,后来对方把他妈拉黑了,他妈为此哭了很久,他试图加对方好友,可发了几次申请过去都石沉大海。
  他妈总说对方可能有什么隐情,那么艰难地长大,才从高中毕业,就成了孤家寡人,连生病都没人照顾。
  他都知道……
  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
  那些糟糕的日子都过去了,为什么不愿意展开双臂迎接新生活呢?还是说对方始终被困在以前的日子里。
  “你觉得那两个人怎么样?”女人的说话声扯回男生的思绪。
  男生一愣,反应过来他妈在说刚才雨中的那对情侣,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很恩爱,很般配,女的都怀孕了,估计才结婚不久吧。”其实男生也不确定是不是怀孕,既然他妈这么说了,他便顺着说下去。
  “还有呢?”
  “很幸福。”
  男生说完,就见他妈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妈?!”
  *
  回到c市的第二天晚上,何似在厨房里忙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沈栀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短信声后,朝茶几上瞥了一眼。
  上面显示出一条短信。
  他怔了片刻,随即把书放下,拿起手机来到厨房门口。
  何似听见他的脚步声,正卖力地挥着锅铲,头也没回地说:“再等等啊,把这个菜炒完,就可以开饭了。”
  沈栀靠在门框上,喊了一声:“何似。”
  他的声音很轻,但何似还是听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菜也不炒了,回头看了沈栀一眼,连忙关上火,把铲子放进锅里后,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
  “怎么了?”何似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沈栀面前。
  沈栀把手机递过去:“有短信。”
  何似闻言,蹙着的眉头放松下来,噗嗤一乐:“短信而已,看你严肃的,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说着,接过手机一看,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短信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简洁。
  [妈妈不知道你结婚了,但妈妈祝你幸福,即便妈妈不在你身边,今后的路上也有人陪你。]
  何似的嘴角慢慢压了下去,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良久没有动静。
  直到沈栀伸手轻轻搂了他一下。
  “要回消息吗?”
  何似摇了摇头,把手机塞到沈栀手里,他垂头站了一会儿,说道:“她有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扰她。”
  沈栀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接话。
  何似和沈栀对视,忍不住笑,但笑得勉强:“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栀问:“只是因为这个?”
  “因为哪个?”
  “因为不想打扰她。”沈栀顿了顿,重复道,“只是因为这个?”
  何似完全笑不出来了,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沈栀摸他脑袋:“好了,不想说算了。”
  何似一把抱住沈栀,担心碰着对方的肚子,他从侧面抱的,抱得十分用力。
  沈栀抓着他的手臂,任由他抱。
  半晌,何似开口:“其实我在a市遇到她了,去超市买伞那次,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但我没和她打招呼,我直接走了。”
  沈栀嗯了一声,这么久才听何似说起这件事,他既不意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和她都这么久没见了,不打招呼也没什么。”
  “我是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我也不想她来打扰我的生活。”何似说,“她会让我想起以前,让我想起小时候,让我想起她离开后的生活,我不怪她去了a市,是我胆小,她给我塞了纸条,但我怕被我爸发现,我不敢去找她,好像所有不好的事都和她、和我爸、和以前那个家有关,我不想再和他们沾上关系。”
  何似说得有些激动。
  “老板,我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我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对她不闻不问,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何似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他口不择言起来,“我对我爸也是这样,他甚至不会死,是我……”
  话没说完,嘴被沈栀用手捂住。
  说话声戛然而止。
  何似垂眼望着沈栀,眼里汹涌的波浪逐渐恢复平静,他仿佛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里。
  许久,沈栀把手拿开。
  “何似,我没有经历你那些事,所以我不好评判你做的好还是不好。”沈栀说,“但我想说的是,一个人想保护自己不是什么不光彩的行为,如果我是你,我不一定比你做的更好,而且——”
  说到这里,他在何似唇上亲了一下。
  何似眼里有了一点光彩。
  他看着何似,嘴边也有了一点笑意:“你问我也无济于事,你知道我肯定是偏向你的。”
  何似讷讷地喊:“老公……”
  沈栀揉他的头:“菜都要凉了,快去炒菜。”
  何似吸了吸鼻子,眼睛酸得要命,还好他忍住了。
  犹豫了一个晚上,何似一觉起来,便把短信的事抛到了脑后,等他想起来,已是几个月后了。
  时间进入七月,距离沈栀的预产期只剩一个月,沈栀的肚子越来越大,如今到了不管穿多少衣服都遮不住的地步。
  沈栀整天闭门不出,何似怕他无聊,也请了假一起呆在家里。
  眼看距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何似几乎每晚都焦虑得睡不着,有时候睡到一半也会突然惊醒,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身体就已下意识地爬起来查看沈栀的情况。
  家里的夜灯再没关过,好几次沈栀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何似不知何时起来的,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身边,顶着一对发黑的眼眶,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
  沈栀:“……”
  最后一次,他忍无可忍,把何似骂了一通后,赶出了卧室。
  何似在门口守了半个多小时,拧了十几次反锁的门把手,看沈栀始终没有开门的意思,只能去了客厅。
  客房倒是能睡,就是床单被褥有半个月没换了,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尘,毕竟平时也不住人。
  而且在客房里看不到主卧的情况。
  何似躺到沙发上,一直睡不着,索性一边翻看手机一边酝酿睡意。
  担心这两个月错过重要的短信,他开始一条条地删除以前的短信,删到几个月前时,看到了袁芳发来的短信。
  袁芳只发了一条短信,他没回复,那边再也没了消息。
  何似单手枕在脑后,看着短信的内容,有些出神。
  以前每次接触到和袁芳有关的事,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第一次,他内心毫无波澜,也是第一次,袁芳真正成了上方的陌生数字,而不是哪怕删了手机号码,给对方的备注也深深刻在他的心上。
  他回神,点开输入框,打了“谢谢”两个字。
  他猜那天晚上袁芳看到了沈栀,也注意到了沈栀有意遮掩的肚子,只是把沈栀当成了女的。
  回消息前,他又顿了一下,思考半天,把“谢谢”两个字删了,连带删了袁芳的短信。
  就这样吧。
  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第63章 我不行了……我肚子疼……
  八月初,距离沈栀的预产期还剩一周左右,两个人已经数不清在家里宅了多少天。
  这些天里,他们足不出户,嘬嘬也不出去,五只没送出去的小狗跟着大部队一起窝在家里,两个人加上六条狗都快长蘑菇了。
  趁着今天气温不高,何似和人约好看狗,便努力说服沈栀一起出去。
  沈栀看上去对外出的兴趣不大,恹恹地躺在何似特意买的摇摇椅上,既不看手机也不像平时一样看书,闭着眼睛,但眉心轻轻蹙着,像是睡着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是在装睡。
  何似蹲在摇摇椅旁,一个劲儿地喊:“老公,老公,你说话啊~”
  沈栀被喊得不耐烦了,终于睁开眼睛,也没说话,只是扭过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何似。
  何似说:“你就陪我去嘛,一个人呆在家里多无聊啊。”
  “不想去。”沈栀想也不想地拒绝,“外面热。”
  “今天不热,外面很凉快。”
  “那也不想去。”沈栀说话时都有气无力的。
  何似看向沈栀的肚子,真是高高隆起,夏天穿得薄,可以清晰地看出肚子的形状。
  他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才走两步,就被沈栀喊住:“你要出去了吗?”
  “我打电话跟那个人说一声,今天不去了,等你把聪聪生了,我再约他。”何似说,“不然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沈栀慢慢坐起身。
  何似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沈栀扶好。
  “走吧。”沈栀说,“我和你一起去。”
  何似肉眼可见地高兴。
  但沈栀一顿:“不过我这个样子没法下车。”
  “没关系,我有道具。”
  何似一溜烟地跑了,没多久,拿了一些东西过来,除了遮阳伞外,还有墨镜、遮阳帽以及防晒面罩,他一边介绍一边将东西往沈栀的脑袋上套,等把东西套完,沈栀的整个脑袋都被挡得严实,只露出帽子下一双若隐若现的耳朵。
  “老公,你看看。”何似从兜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递到沈栀面前。
  沈栀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沉默。
  何似扬了扬眉,言语间的得意根本掩饰不住:“到时候再将伞一撑,别人就看不出来你是男是女了,再看你的肚子,肯定只把你当孕妇。”
  沈栀:“……”
  “老公,你觉得怎么样?”
  沈栀受不了,一把摘下墨镜砸到何似身上:“你当裹粽子呢?让我包成这样,我不要,我也不出去了,你爱去不去吧。”
  下午三点,咖啡厅里没什么人,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张望,很快看到一辆宾利车停在马路边上,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匆匆绕到车后,打开后座车门,先后牵下来六条狗。
  最后,车上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了一条宽松的亚麻色长裤,上面是一件防晒衣,奇怪的是她的脑袋,用各种东西包得严严实实,别说露出五官,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防晒防到这种程度的人,觉得好笑,便没将注意力放到女人身上,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牵着六条狗的年轻男人。
  咖啡厅里可以带狗,男人特意选了这个地方,没等那个年轻男人进来,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大步迎了上去。
  “你好。”男人脸上挂起热情的笑容,“请问是沈总吗?”
  何似一只手牵着嘬嘬,一只手扯着五条活蹦乱跳的小狗,平衡得有些吃力。
  把嘬嘬的遛狗绳交给男人,何似将五条缠在一起的小狗分开,才得空说:“你好,我们老板进今天有事,不方便过来,所以我替他带小狗们来。”
  男人笑容一僵,片刻,哦了一声。
  何似问:“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我喜欢狗,只是想看看小狗而已。”男人说。
  “那就好。”何似扭头看向沈栀,介绍道,“这是我老婆。”
  男人朝沈栀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实际上从何似说完第一句话起,他的热情就在消散了。
  何似也不在意,这样正好,沈栀不用说话,不容易露馅。
  三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下,点好餐后,何似把嘬嘬的绳子交给沈栀,不叫嘬嘬捣乱,自己按好五条小狗,便让坐在对面的男人挑选。
  男人是盛骏介绍来的,听说人还不错,家里已经养了三条狗,因为家住别墅,所以是养来看家护院的,倒不在乎狗的品种。
  五条小狗都半岁多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对什么都新奇,吐着舌头想往男人身上蹭。
  中间的桌子往旁挪了一些,没了遮挡,男人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坐。
  “赵先生。”何似问,“你想要什么性格的狗?”
  男人说:“都可以。”
  “如果是看家护院的话,可以选性格最活泼的狗。”何似抓过小白狗,捏着狗脑袋给男人看,“这是小四,它最活泼,放在院子里养很合适。”
  男人看了看狗,心不在焉地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话题一转:“对了,你说沈总今天有事,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何似放开小狗,坐直身体,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
  男人心知自己问得太明显了,尬笑两声,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听盛骏说沈总今天有空,才特意约在今天,没想到沈总临时有事,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了。”
  何似问:“赵先生,你是来见狗的还是来见人的?”
  “两者都有。”男人说,“上个月我家里进贼,丢了几样东西,确实想再养一条性格凶悍点的狗,不过狗是其次,一只土狗而已,在哪儿都能领到,我家里那三只狗还都是从国外运回来的纯血统,可见一次沈总不容易。”
  何似收紧手里的绳子,还没开口,身旁的沈栀站了起来。
  沈栀扯了扯何似的衣服,扭头就往外走。
  何似心领神会,赶紧牵着五条小狗跟上。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咖啡厅,才蓦地意识到什么,起身追了出去。
  “等等,你们走什么?我还没决定好要哪条狗。”
  何似打开后座车门,扶沈栀坐上去,又先后把嘬嘬和五条小狗赶上去。
  关上车门,他转头看向男人。
  “不好意思,现在你是人见不到,狗也要不到了。”何似冷酷无情地说,“我们要走了,你另寻好狗吧。”
  说着,要去开驾驶位的车门,却被男人拦住。
  男人莫名其妙极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反正他想见的沈总没来,这个年轻男人不足为惧。
  “走什么走?狗又不是你的,是你们沈总的,你就这么把狗带走了,不怕回头你们沈总问起来,你不好交差啊?”
  “我们老板是个正常人,肯定能理解我的想法,也支持我的决定。”何似看到男人就烦,不想再和男人掰扯,沉声说道,“麻烦让开。”
  男人又惊又怒:“你这什么态度?”
  何似懒得多说,见男人还是挡着不让,在绕过男人和推开男人之间犹豫了下,选择了后者。
  男人的个子比他瘦小,轻轻一推,就往边上去了。
  何似无视了男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开门上车。
  男人哪儿受得了这种委屈,何况还是从一个跑腿的人身上受的,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何似:“等会儿我就跟你们沈总说你做了什么,你不仅不认真完成任务,还带着你大肚子的老婆过来,看你们沈总怎么说你!”
  隔着紧闭的车窗,何似只在余光里看到男人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清男人说了什么。
  他没有打开车窗,更没有回应,直接启动引擎,开车走了。
  几分钟后,沈栀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栀按着在他身上乱拱的嘬嘬,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时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恻恻的了。
  何似默不作声地掌着方向盘,听见铃声一直在响,他偷偷从后视镜里瞅向沈栀。
  结果这一瞅被逮个正着。
  何似忙说:“老板别气,气也是气你自己的身体,不划算啊。”
  沈栀没有吭声,又等了一会儿,感觉电话快被挂断,才接起来:“哪位?”
  说完,便想到什么,把手机拿开,摁了免提。
  那个男人热情到有些讨好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出:“你好,是沈总吗?我是小赵,之前给你打过电话。”
  沈栀的语气不冷不淡:“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领养狗的事。”男人说到一半,突然问道,“沈总,我没打扰到你吧?”
  沈栀沉默片刻,笑了一声:“我不接电话,你就不挂电话,现在才说这句话有些多余了吧?”
  男人一愣。
  “说吧。”沈栀说,“狗怎么了?”
  此时,男人再迟钝也听出了沈栀的不悦,只是不明白沈栀的情绪来源于哪里,花了几秒钟复盘完刚才的对话,男人连忙又道了声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沈总,你叫来的人把狗全部牵走了,我好声好气地挽留他们,可他们一直给我甩脸子,这都是其次,主要是我还没选好要哪一只狗,他们这么做不是胡来吗?我也是心里急,就立马给你打电话了。”
  男人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何似全部听在耳里,要不是被告状的人是他自己,他都快信了男人的话。
  “他们?”沈栀故意问出男人一再强调的关键词,“他们有几个人?”
  男人嘶了一声,故作为难地说:“那个姓何的应该是你叫来的人,他还带着一个大肚子的老婆,看样子都快生了,他老婆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在中间捣乱,我话都没说完,他老婆就嚷嚷着要走了。”
  “哦?”沈栀发出一个单音调。
  何似把车停好,拉上手刹并熄了火后,他立即转身对沈栀比口型:“我作证,你没有嚷嚷。”
  开玩笑。
  他老婆是个男的,就算穿得像女的,说话声也是男的,怎么可能在那个男人面前嚷嚷?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何似都有些后悔之前推男人的时候没使太大劲儿了。
  相比何似的激动,沈栀看上去十分平静,还接了男人的话茬:“除了嚷嚷,他老婆还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可能坐不住吧,也不在乎狗能不能被送出去,把那个姓何的拉出去后,她就上车了。”男人装模作样地说,“毕竟不是自己的狗,没几个人会真的上心,话说回来,沈总,有机会还是我俩见一面吧,我已经想好要哪只狗了,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你那里……”
  话没说完,就被沈栀打断:“不必了。”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你不适合我的狗。”沈栀没给男人解释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紧接着,又拨通了盛骏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沈栀开口就骂:“盛骏,早让你去医院把你那双眼睛治治了,以前是不认识人,现在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你的眼是吧?”
  盛骏人都蒙了,本能地开始叫屈:“哎哟喂,我的青天大老爷,我好好呆在家里,什么都没做啊,平白无故遭人一通骂。”
  何似轻手轻脚地从驾驶位上挪到后座上,凑到开着免提的手机前说:“你做了。”
  盛骏哭天喊地的声音一顿,粗声粗气地问:“你谁啊?”
  沈栀说:“你管他是谁。”
  “哥,他怎么能听到我在说什么?你开了免提吗?”不得不说,盛骏的心思还是比较细腻,同时也嚎得更厉害了,“哥,你不公平,你偏心,你在我面前打电话别说开免提,你都要找个安静的角落躲着我打!”
  沈栀:“……”
  何似也被盛骏嚷嚷得头疼,等了一会儿,趁着对方喘气的功夫,他语速飞快地说:“你介绍过来的那个人不行,他根本不是想养狗,只是想见你哥而已。”
  盛骏蓦地安静下来,想了想说:“不对啊,他确实要养狗,我是看他在朋友圈问领养消息才跟他提了这件事。”
  “那他不一定是想养土狗。”何似说,“反正那个人不靠谱,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我们当场就把那个人拒绝了,回头他可能会找你。”
  “他说什么了?”
  何似不喜欢做背后告状的事,但那个男人的态度实在气人,他即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他只是如实叙述了那个男人的话。
  盛骏听得暴跳如雷,噼里啪啦地一顿骂,转而打包票地说:“哥,我再重新物色几个人,肯定吸取这次的教训,好好做一下背调。”
  “算了。”沈栀已经过了气头,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不想送狗了,以后都养着吧。”
  挂了电话,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被挤在两人中间的嘬嘬和小狗们不断发出抗议地呜呜声。
  何似下车绕到另一头,打开车门,弯腰轻轻揉捏沈栀的腿。
  “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沈栀恹恹地回。
  “那以后就留着小狗了?”何似问。
  沈栀嗯了一声:“等我把聪聪生了,我们换个房子,到时候请住家阿姨来照顾,就是在那之前,你要辛苦一点了。”
  照顾嘬嘬和五条小狗到底不是什么容易事。
  “不辛苦,都习惯了。”何似不在意地说,与其把小狗送到那种男人家里,不如他暂时辛苦一点,养了半年多,都养出感情了。
  车停在c市最大湿地公园的停车场里,这里有片区域允许宠物进入,很多人都会选择周末过来遛狗。
  沈栀牵着嘬嘬,何似牵着五条小狗,两个人加六条狗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段路,最后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今天的温度正好合适,有点热,但树荫下的风吹在脸上格外凉快,脚下是望不到头的碧绿草地,面前是一片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大湖,放眼望去,只觉神清气爽,之前宅在家里的闷气也全部吐了出去。
  何似忙前忙后地从大背包里拿东西出来,随着沈栀月份的增大,他外出准备的东西也越来越齐全,除了基本的野餐垫和折叠椅外,他还带了几盒水果和亲手做的三明治。
  回头看到沈栀已经坐到折叠椅上,许是感觉到热,他把墨镜和防晒罩摘了,露出一张白皙好看的脸。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光影像飞舞的蝴蝶似的,在沈栀的脸上和身上跳动。
  沈栀眯缝着眼,长长舒出口气。
  何似贴上去问:“老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是不是感觉好很多?”
  “是你好很多吧。”沈栀没有睁眼,但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何似头上,他顺势往下,摸了摸何似的脸,“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
  何似自然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
  他很焦虑。
  每次看到沈栀疲惫嗜睡,都恨不得让沈栀把这些改变传到自己身上,他既怕沈栀磕磕碰碰,又担心沈栀躺得太久不好生产。
  唉。
  “别叹气。”沈栀捏了捏他的脸。
  “还觉得累吗?”何似问。
  “也不是累。”沈栀说,“就是没精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着。”
  何似调整了下折叠椅的角度,让沈栀躺好,又拿了遮阳伞绑到折叠椅上,替沈栀挡掉落在脸上的碎光。
  忙完这些,才继续忙活。
  嘬嘬和小狗们很久没有出门,今天最高兴,放开了在草地上撒欢,何似怕它们和别的狗打架,坐在野餐垫上紧紧盯着它们。
  这时,一对夫妻牵着一只泰迪过来,看泰迪和嘬嘬它们玩得开,男人对何似说:“你家养了六只狗啊?”
  何似从野餐垫上起来,没有邀请那对夫妻一起坐下的意思,走过去寒暄道:“捡大狗的时候,它就怀了五条小狗,现在小狗长大了,送也不好送,干脆一起养着了。”
  女人说:“这开销可不小。”
  何似笑了笑。
  聊了一会儿,女人突然看了一眼躺在遮阳伞下睡得正沉的沈栀,问道:“你们是第一次要孩子吧?”
  何似惊讶地问:“这都能看出来?”
  “你太紧张了。”女人说,“你老婆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呢,你每隔两三秒就要看她一眼,我怀我大女儿的时候,我老公就像你这样,我还没焦虑,他先焦虑起来了。”
  男人没让话题继续下去,说道:“你们出来走走也好,在家吹久了空调对身体不好,今天凉快,还是自然风最好。”
  沈栀断断续续地睡了很久,等他醒来,头上的遮阳伞不见了,地上的野餐垫还在,何似坐在垫子边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夕阳西下,湖水被霞光染得通红。
  何似背对夕阳,高大的身形被霞光描出一条仿佛发着光的线条,他的五官沉浸在光影中,有些看不清晰,只有那道视线的存在感极强。
  “何似。”沈栀声音沙哑地喊。
  何似这才回神一般,连忙从垫子上起来,刚走到折叠椅前,就被沈栀一把拽住了衣角。
  “何似……”沈栀拧起眉头,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一层细汗,“我不行了……我肚子疼……”


第64章 生产
  盛骏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何似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多小时。
  许久没见,盛骏被何似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靠,你这是几天没合眼了?”
  何似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双腿岔开,双手搭在膝盖上,他用力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后,坐起身说:“你哥还在里面。”
  “我知道。”盛骏坐到何似身旁,他来的路上急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开一辆火箭创向医院,这会儿看到何似这张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的脸,竟奇异地冷静下来了。
  沉默地坐了几分钟,盛骏问:“不是说生孩子有个发作的过程吗?我哥怎么就不一样了?这么快就送手术室里了?”
  何似表情呆滞,直愣愣地望着手术室门,想了半天,终于艰难地组织起语言:“张医生说你哥和其他孕妇不一样,孩子没法在你哥肚子里呆到足月,张医生还说……”
  说着说着,脑子混沌了,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盛骏催促:“还说什么了?”
  “还说……”何似想得头疼,最后放弃,“我忘了。”
  盛骏:“……”
  何似弓起背,又恢复了之前双手抱头的姿势,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吐出来。
  又过了几个小时,已经接近天亮,但医院走廊里的灯光很亮,没有窗户,分辨不清外面的天是黑是白。
  盛骏人生第一次在这种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一宿,坐得屁股疼,起来走了好几次,转头一看,何似就像雕塑一样,从头到尾保持着一个姿势,他都怀疑何似入定了。
  走出去看了看,外面天光大亮,金黄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盛骏身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回到手术室外,推了一下何似的肩膀。
  何似被推得身形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慢吞吞地抬头看向盛骏。
  盛骏晚上好歹靠着椅子眯了一个多小时,可何似从未闭眼,眼里的红血丝多到吓人的程度。
  “你没事吧?”盛骏问。
  何似摇了摇头。
  “吃东西吗?”盛骏又说,“我出去买。”
  何似还是摇头。
  盛骏抿了抿唇,没再多问,转身走了。
  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手术室门突然打开,他还没回头,坐在椅子上的何似便已冲了上去。
  “护士,怎么样了?”何似绷着声音问。
  盛骏反应过来,也赶紧跑过去。
  “很顺利,是个男孩。”护士说。
  何似愣了一下,又问:“他没事吧?”
  护士看何似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一声:“都说顺利了,那就是没事,不过你们还不能进去,等沈先生出来再说。”
  盛骏抢着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很快。”护士打量何似一圈,对盛骏说,“盛老板,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去吃点东西吧,不方便出去的话可以跟前台说一声,让他们帮你们订餐。”
  然而话是这么说,护士一走,何似就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了手术室门上,直到看见病床上的沈栀被推出来,他脚下一个踉跄,随即竟是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还好盛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我靠。”盛骏满脸震惊,“用得着这样吗?”
  虽然男人生孩子是有风险,但是何似这反应也太……
  也太……
  也太夸张了!
  盛骏沉默地把人扶起,开始反思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平淡了,毕竟被推走的那个人是他亲哥,他连何似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可他真的做不到像何似这样。
  等护士把沈栀安顿好,两个人才前后脚的挤进病房,医院的病房都是单间,带了客厅、阳台以及卫生间,沈栀躺在里面的大床上,麻醉药效没过,人是醒了,却看上去病恹恹的。
  何似半蹲在床前,感受到沈栀轻轻抓住了自己的手,似有似无地捏了一下。
  刹那间,酸意来势汹汹,他眨巴了下眼睛,只觉视线被水雾模糊。
  连沈栀的脸都看不清了。
  “老公。”何似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拿起沈栀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一时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辛苦了,这也太遭罪了。”
  床对面坐在椅子上的盛骏已是目瞪口呆,怔怔望着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的何似,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沈栀也很无语,闭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何似依然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用手背擦掉何似脸上的眼泪。
  “哭什么?”沈栀的声音很轻,说话有气无力,“生孩子的人又不是你。”
  “不是我才哭。”何似吸了吸鼻子,“我倒宁愿是我。”
  沈栀好笑地说:“你还委屈上了。”
  “老公,你是不知道,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何似叭叭地说,“来的路上你一直说肚子疼,我就怕赶不及,怕你在路上出什么事……”
  何似说到这里,抓着沈栀的手都在抖。
  他真的被吓得够呛。
  当时他既要开车又要留意后座的沈栀,看到沈栀脸色惨白、额上的汗把头发打湿时,他的心跳快得几乎炸开。
  他不敢回忆那个画面,像在做噩梦一样。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张医生带着一个护士走进来,他俩都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孩子在育婴房里,我们刚清理干净,等下要进行一个身体评估,你们谁过去看看。”张医生说。
  何似没动,哑着声音对盛骏说:“弟弟,你可以帮忙去看看吗?”
  盛骏:“……”
  谁特么是你弟弟啊?
  这句暴躁的话呼之欲出,但在余光中对上自家哥瞥过来的眼神后,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盛骏拍着大腿起身,跟着张医生和护士走了。
  何似陪着沈栀说了会儿话,看沈栀身上的麻醉药效散得差不多了,便撑着蹲得发麻的腿起来。
  “老公,我要回去一趟,准备的东西都在家里,还没拿过来,再给你做点吃的。”何似说,“医生说术后两三个小时内恢复一下,暂时禁食,水也尽量别喝,刚好我三个小时后回来。”
  沈栀问:“你不去看下聪聪?”
  何似一拍脑袋,他都忘记还有聪聪了。
  “等会儿我顺便过去看看。”
  尽管嘴上说着要走,可何似还是舍不得,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的客厅,又冲进去蹲回床边。
  沈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想睡觉还是只在休息,听见他的脚步声,没抬眼皮,只问:“怎么了?”
  他低头在沈栀唇上亲了亲。
  “辛苦你了。”
  沈栀偏头避开:“你刚才说过了。”
  “这种话每天说都不嫌多。”何似还想亲沈栀,却见对方已经把头撇得老远。
  “还没刷牙。”沈栀皱着眉说。
  “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沈栀说,“等你把牙刷了再来亲我。”
  何似:“……”
  他还以为沈栀说自己没刷牙,结果是在说他。
  可沈栀也没刷牙,还嫌弃上他了。
  哼。
  何似起来走了。
  走到门口,沈栀的声音传来:“记得看聪聪。”
  “知道了。”何似说,“聪聪是我的小孩,又不是充话费送的。”
  卧室里安静片刻,凉飕飕地飘来一句:“我真怕你把他当成充话费送的。”
  何似:“……”
  说什么呢!
  育婴房在走廊尽头,走几步就到了,何似过去时,张医生他们刚给聪聪做完一次身体评估。
  盛骏站在玻璃窗外,看得十分仔细,瞥见何似的身影,他说:“五斤二两,没足月都这么重,要是足月生下来,可真是个大胖小子。”
  何似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聪聪已被护士放到婴儿床上,刚出生的小婴儿浑身红通通的,还皱皱巴巴的,像是在水里泡了许久,临时被捞出来。
  小婴儿不哭不闹,睁着没有焦距的黑亮眼睛,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缓慢动着手脚。
  何似之前翻看了不少书籍,还成天在网上查找资料,自然清楚刚出生的小婴儿是什么样子,可在脑子里想得再多,也不如亲眼看到。
  这种微妙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何似看着聪聪,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
  昨天还好好呆在他们老板的肚子里,今天就变成了一个单独的个体,跟肉团子似的躺在婴儿床上。
  盛骏也很感慨:“我哥都有孩子了。”
  说完问何似。
  “大名叫什么?”
  “还没想好。”何似说,“让你哥想,小名是我取的,大名给他取。”
  盛骏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警惕地看了何似一眼:“我哥这么辛苦生下的孩子,不会要跟着你姓吧?”
  何似还从没想过这方便的问题,他无所谓地说:“你哥想让聪聪跟谁姓,那就跟谁姓,不要姓都行。”
  盛骏:“……”
  何似打车回家,在路上眯了一会儿,被司机喊醒时,感觉眼皮都重得睁不开了,还好要用的东西早就整理好了,他只管往行李袋里塞。
  家里的食材倒是多,可惜时间不够,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最后熬了一锅燕窝粥,把他和盛骏的份一起熬上了。
  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院,盛骏正坐在沈栀床边玩手机,沈栀歪着脑袋,睡得很沉。
  何似放下行李袋,又把两个保温桶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他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
  “什么时候睡的?”他问盛骏。
  盛骏收起手机:“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太累了,让他歇会儿吧。”
  何似有些犹豫,又想把沈栀喊醒吃点东西,又不想打扰沈栀休息。
  犹豫到后面,盛骏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你回去都不上厕所照镜子吗?我怕你再不休息,也躺隔壁床上了。”
  何似叹气:“我睡不着。”
  然而几分钟后,他喝了两口粥并把聪聪的衣服拿给护士,就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盛骏收拾完碗筷,还想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结果扭头就看到睡得不省人事的何似,顿时无语到了极点。
  这特么就是睡不着。
  狗屁的睡不着。
  何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意识回笼,听见了一阵说笑声。
  他眼睛都没睁开,张口就喊:“老板。”
  说笑声戛然而止。
  何似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知何时搭在他身上的毯子落到地上,他捡也没捡,抬脚就往卧室里走。
  没走两步,双腿发软,这次直接跪到地上。
  好在地上铺了毯子,膝盖磕在上面,也不会疼。
  “你慢点。”沈栀说。
  何似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床边,看清楚沈栀的脸后,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过来。
  “老板,你还好吗?”
  沈栀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看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病恹恹的了,他说:“还行。”
  “你吃东西了吗?”何似说,“我熬了燕窝粥。”
  “吃了。”沈栀看着他的脸,叹了口气,指着床边的椅子,“你先坐。”
  何似老实坐下,抬眼才发现盛骏站在床对面,似乎换了一身衣服,怀里抱着用襁褓裹着的小婴儿,动作很不熟练地轻轻哄着。
  “现在都是第二天早上了,你睡了十几个小时。”盛骏说,“我让人送了吃的过来,我和我哥都吃过了,你的那份留在桌上,记得吃。”
  何似应了一声,抓了抓头发,起身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冷水过脸后,整个人总算清醒不少。
  他这会儿没有胃口,也不急着吃东西,回到卧室,便想从盛骏怀里接过聪聪,却被沈栀喊住:“你睡觉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要不要先回个电话?”
  何似动作一顿,从兜里摸出手机。
  锁屏上显示二十几通未接来电。
  点进去看,全是余达文打来的电话。
  何似顺手回拨了电话,嘟声响起的同时,沈栀也想起来问道:“对了,嘬嘬它们呢?”
  何似一愣。
  下一秒,电话接通,在一片狗叫声中,余达文崩溃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何似,你的狗什么时候接走?六条狗啊!我要被吵死了!”
  何似:“……”
  完蛋,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第65章 正文完
  余达文和梁玄都住在何似家附近,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长大后住不开,高中一毕业,便趁着打工一起搬出去了。
  如今两人都和女朋友住在一起,不过梁玄和女朋友住在城郊,图房租便宜,余达文和女朋友为了通勤方便,下血本在城内租了套二的房子。
  何似第一次来余达文家,看上去和他以前的家差不多,都是老小区。
  不过这个小区里有电梯,上下楼方便很多。
  余达文看到何似,也是吓了一跳,本来因为那六条狗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下气也发不出来,只剩震惊。
  “你怎么回事?被工作榨干了啊?要我说,实在不行你换个工作,工资高是好,也不能拿命去挣吧。”
  何似摆了摆手:“我还好。”
  “你确定?”余达文不信,“我看你走路都是飘的。”
  何似连忙把步子踩实,跟着余达文进了电梯,他抱歉地说:“对不起,那天下午实在是有要紧事,麻烦你帮我收拾烂摊子了。”
  余达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也是打工狗,一年到头忙得到处飞,却还没遇到什么事要紧得能让他撇下手里的所有事奔过去。
  他那天接到何似的电话,感觉何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火急火燎地跑过去,何似不见踪影,只有地上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野餐用品和捆在树上的六条狗。
  余达文都不知道何似什么时候养了狗。
  还是六条!
  狗不听他和他女朋友的话,在不大的房子里天天叫,吵得他们不得不带着水果向邻居赔礼道歉,再三保证很快把狗送走。
  想到这两天的生活,余达文简直头疼死了。
  何似也没办法,只能一个劲儿地向余达文道谢。
  余达文看何似这样,责备的话说不出口,叹了口气,上前把门打开。
  里面的嘬嘬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门刚打开一条缝,它便扑了出来,围着何似直打转。
  何似用力揉了两把嘬嘬的脑袋。
  嘬嘬吐着舌头,十分兴奋。
  “看到主人就是不一样。”余达文幽幽开口,“我和我老婆唤它,它都不理我们。”
  说完,又问。
  “进去坐坐吗?”
  何似正好有些口渴,进去让余达文帮忙倒了杯水。
  套二的房子不大,目测面积五十平不到,厨房很小,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
  在这种情况下帮他照顾六条狗,确实不容易。
  何似感动极了,抓住余达文的手使劲儿晃了两下:“谢谢你,也谢谢你老婆,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余达文嗤笑一声:“谢谢我们就算了,你该好好谢谢我们邻居,不过我和我老婆已经帮你谢过了。”
  何似说:“也谢谢你们邻居!”
  余达文被他滑不溜地说话方式逗乐,轻轻锤了他一拳,才想起来问:“没听说你养狗啊,什么时候养的?”
  “不是我的狗。”何似说,“是我们老板的。”
  “哪个老板?上次一起吃饭那个?”
  何似佩服余达文的记性:“就是他。”
  说着,旁边突然传来哼哧哼哧的声音。
  扭头看去,嘬嘬带着五条小狗围在饭碗前,狗脑袋都埋进碗里了,正卖力地吃着狗粮。
  余达文探头看了一眼,啧道:“我看是你的狗还差不多,你这大狗都两天不吃不喝了,我还以为是我没买对狗粮,结果你一来,它就知道吃东西了。”
  何似也乐,得意地说:“也不看看平时是谁在遛它。”
  余达文嘁了一声。
  坐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余达文的女朋友回来了,今天周末,他俩都没上班。
  余达文的女朋友买了菜回来,他俩一起留何似吃饭,但何似婉拒了。
  走出小区,何似直接喊了一辆货拉拉,他轻车驾熟地牵着五条狗,背后挂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包,对余达文说:“你回吧,我自己等车。”
  今天的太阳很晒,气温也高,两人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热空气一波接一波地往他们身上涌。
  才眨眼功夫,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余达文穿着短裤和人字拖,双手揣兜,欲言又止地望着何似。
  何似偏头看他:“想说什么?”
  余达文抹了把脸,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兄弟。
  何似的长相自不必说,他们三个人里,从小到大就属何似最受欢迎,学习成绩也好,当初何似考上大学,他们学校挂了一年的横幅,还给了两万块钱的奖金,性格那些更不必说,至少比他和梁玄好多了,可能是成长环境不同的原因,何似几乎不会和人红脸。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长到二十来岁居然从没谈过恋爱。
  之前他想让领导给何似介绍女朋友,说起何似的条件,领导都说何似是不是在撒谎,这种条件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说不定背着他们早和对象同居了。
  以前余达文不明白,现在算是想通了。
  “你和你那个老板是不是……”余达文犹犹豫豫地说,对上何似的视线,他抬手举在唇边,咳嗽一声,“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话音未落,就听何似开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见自己兄弟亲口承认,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余达文嘶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问了出来:“你、你小子真的在走捷径?”
  何似反应激烈:“喂,你在想什么啊?我又不是为了少走弯路才和他在一起,我是真的喜欢他。”
  余达文哦了一声。
  何似:“……”
  感觉说不清了。
  余达文也没有再掰扯的意思,拍了拍何似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不管怎样,我祝福你们,这年头结婚率和生育率那么低,离婚率却越来越高,能找到一个对象不容易,男的也可以了,何况你老板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有钱,我要是你,我也不是不可以。”
  “……你滚。”
  把何似送上车,余达文才往回走,回到家里,他女朋友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听见动静,回头问道:“何似走了?”
  “走了。”余达文洗了手,留在厨房里一起忙活。
  “他什么时候养那么多狗了?”女朋友问。
  “不是他的。”余达文说,“是他老板的。”
  “上次我们见的那个?”女朋友惊讶地问。
  “嗯。”
  女朋友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何似和他老板是那种关系吧?”
  余达文没有吭声,他和女朋友是准备结婚的,以后不一定能瞒下去,而且既然何似跟他说了,那就代表何似不在乎被他女朋友知道,不然也不会告诉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女朋友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放心吧,我和小春都猜出来了,连梁玄都知道了,只是没问何似而已。”
  小春是梁玄的女朋友。
  余达文这才出声:“你们什么时候猜的?”
  “上次吃完饭就猜到了,人家好好一个大老板,怎么可能和我们这几个打工人一起吃饭?肯定和何似关系不简单呗。”女朋友说,“我看他俩很般配,在一起挺好的。”
  余达文沉默半晌,笑了起来:“是挺好的。”
  他是真的替何似高兴。
  曾经那么辛苦,也算走出来了。
  *
  沈栀在医院住了一周才出院,盛骏帮忙安排了后续事宜,包括亲自和所有知情人员沟通以及签保密协议等。
  盛骏还想给沈栀找个月子中心,沈栀没答应,让何似带他回了家。
  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忙,其中最大的事就是搬家。
  沈栀暂时动不得,只能由何似一点点地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等沈栀恢复好了,便拿出一天的时间搬家。
  两人在带孩子方面都是新手,可惜以沈栀目前的情况,也没办法找人帮忙,何似思来想去,索性把五条小狗寄养出去,等后面他们搬到新家,再把小狗们接回家里。
  至于嘬嘬——
  先将就在家里呆着,反正嘬嘬的适应能力比他俩想象中强很多。
  一家四口在家宅了半个多月,时间跳到八月下旬,天气仍旧炎热,已经有半个月大的聪聪也仍是小小一团,好几次沈栀把他放在大床中间,用被褥盖着,何似进去后硬是没看到聪聪在哪里。
  聪聪可比五条小狗好带多了,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是睡觉,也不爱哭,不吵不闹,偶尔晚上饿了,会嚎几嗓子。
  八月底,沈栀恢复得差不多了,何似叫来搬家公司,分三趟把家里的东西搬去新家。
  何似的东西很少,用一个行李袋就能装完,剩下十分之三是沈栀的东西、十分之三是嘬嘬和小狗们的东西、十分之四是他们这几个月来陆续添置的聪聪的东西,数量之多,把过来帮忙的盛骏看得瞠目结舌。
  “你们这是搬了一个商场过来吧?”盛骏说。
  “没办法。”何似抱着聪聪,“你哥闲在家里就喜欢网上购物,你数数看他已经在家里闲多久了。”
  盛骏噗嗤一笑:“在你这里,他是闲着,在我妈他们那里,他都成失踪人口了。”
  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来了,喊了一声。
  “哥。”
  沈栀穿了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裤,上面一件白色衬衫,很正常的装束,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月前生过一个孩子,这会儿他正在太阳底下指挥工人怎么安放盆栽。听见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盛骏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玻璃门,看到这副画面,有一秒钟的呆愣。
  这大半年的时间跟做梦似的,如今梦醒了,他哥还是以前的样子。
  “你有空还是去我家吃顿饭吧。”盛骏说,“要不是我拖着我妈,她都直接上门找你了。”
  沈栀脱掉白手套扔到花盆上,拍了拍手,走到玻璃门外。
  “我会的。”沈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盛骏回头看了一眼何似怀里的聪聪,问道,“你带孩子去吗?”
  “带。”
  “那你怎么说啊?”
  “这还不好说吗?”沈栀笑了笑,阳光倾斜而下,落在他的脸上,嘴角的笑容有些耀眼,“就说是我儿子,没有妈,只有我这个爸。”
  盛骏沉默了下,单亲爸爸倒不罕见,可他哥的身份摆在这里,难免有人说三道四,甚至深挖孩子他妈的信息。
  不过也没什么。
  他哥连孩子都生了,其他的都不叫事儿了。
  身后突然响起哭声,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何似匆匆忙忙地抱着聪聪过来,一把将聪聪塞进沈栀怀里。
  “老公,你先抱着,我去泡点奶粉。”
  何似跟一阵风似的,话音未落,人已风风火火地走了。
  沈栀将聪聪斜着抱起来,小心拖着聪聪的头和颈部。
  聪聪没有牙,哭起来时,两只眼睛闭得很紧,露出上下两张粉红的牙床。
  沈栀轻声哄着聪聪,可聪聪饿的时候怎么都哄不住,哭起来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还怪有节奏。
  盛骏以前最烦小孩哭,这会儿听着自己侄子的哭声,止不住地乐。
  “这嗓门好。”盛骏指着聪聪说,“以后可以进合唱团,唱高音。”
  沈栀无语,没搭理他。
  盛骏自个儿乐了一会儿,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了一下聪聪的嘴巴:“哥,你看像不像没牙的老头?”
  “你怎么说话的?”沈栀瞪他,“有这么说你侄子的吗?”
  “真的很像诶!”
  这时,泡好奶粉的何似风驰电掣地跑了过来。
  何似从沈栀怀里接过聪聪,沈栀的手刚得到自由,就一巴掌拍到了盛骏脑袋上。
  “闭嘴。”
  盛骏大为震撼:“我没说话了啊。”
  “脑子里也不准想。”
  “……”
  何似给聪聪喂着奶,一脸憋笑,十分幸灾乐祸,直到盛骏委屈地喊。
  “哥,你也不管管你老婆!”
  何似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搬家的事忙了整整一天,但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好,沈栀联系了以前认识的两个阿姨,让她们过来住家,一个负责家务,一个负责带聪聪。
  偌大的楼房里杂七杂八地堆着东西,只有二楼的主卧收拾得最整洁,大床旁边放着聪聪的婴儿床,婴儿床边是嘬嘬睡的毛毯,一家四口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线。
  何似先带着聪聪,等沈栀洗完澡才去卫生间,吹完头发出来,就见沈栀靠在床头,怀里的聪聪已经被哄得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了看聪聪。
  聪聪才一个月大,五官都没长开,看不出来像他还是像沈栀,但聪聪有着一双和沈栀一样漂亮的眼睛,眼睫很长,眼尾微微上挑,眼睛的整体形状却又圆又大。
  何似心头微动,弯腰在聪聪的眼皮上亲了一下。
  “我把聪聪放到他的床上。”何似说。
  “不用了。”沈栀说。
  “啊?”
  “何似,你有什么毛病?他好不容易睡着,你又把他亲醒了!”
  何似定睛一看,聪聪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吐着舌头看他。
  “……”
  不是。
  刚才还睡得很沉啊!
  这小子这么小就会装模作样了!
  何似爬到床上,接过聪聪,同时担起了哄聪聪睡着的重任。
  “明天两个阿姨会来,我们把聪聪交给她们照顾,带嘬嘬去把小狗们接回来。”沈栀说。
  “好。”何似应道。
  “你什么时候收假?”沈栀问。
  何似跟着闲了几个月,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上班族了,神奇的是经理也从没找过他,好像忘了他这号人的存在。
  他想了想,又让沈栀帮忙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
  “九月二号收假。”
  算起来只剩三四天,可他们刚搬来这里,聪聪也才一个月大,几天时间显然不够他收尾。
  何似望向沈栀。
  沈栀沉默片刻,说道:“你延长假期吧,不用写纸质请假条,就在系统里申请,发给我,我给你批假。”
  系统是两个月前推出的,方便几个公司的人站内交流,同时打卡、请假以及向领导汇报任务都要在系统里完成,起到一个存档的作用。
  何似震惊:“这也行?”
  他记得公司里有明文规定,请假只能向上级请,在上级不知情的情况下,不能越级请假。
  “我说行就行。”沈栀的口吻相当霸总。
  “我能现在请吗?”
  “可以。”
  何似单手拿着手机,打开软件,把假期延长到九月下旬,然后直接将申请发给沈栀。
  两秒后,沈栀同意。
  这条系统提示同时被推送到何似所在的办公室领导群里。
  有人秒回。
  [杨何言:???]
  下一秒,消息撤回。
  群里一片寂静。
  何似想到白天余达文说他走捷径的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撅起嘴巴凑向沈栀:“老公,你真好~”
  沈栀一把捏住他的嘴巴。
  “唔唔……”
  “你够了。”沈栀说,“快点哄人,我想睡了。”
  “唔唔唔唔……”
  沈栀这才把手放开。
  然而何似身形一僵,愣了好一会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聪聪塞进沈栀怀里。
  “他还没睡呢。”沈栀连忙抱好聪聪。
  “不是。”何似讪讪地说,“他在拱人。”
  “拱人怎么了?”
  沈栀刚说完,表情就微微一变,低头一看,聪聪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上,无意识地拱来拱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沈栀:“……”
  何似挠了挠头:“我们一直喂的奶粉,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
  沈栀:“……”
  何似望着沈栀。
  沈栀望着何似。
  半晌,何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想扯沈栀胸口的扣子:“你那里不是有点变化吗?不然你试试……”
  沈栀面无表情,一脚踹到了何似的大腿上。
  “去泡奶粉。”
  何似灰溜溜地去了。
  晚上十一点多,吃饱喝足的聪聪终于睡着,把聪聪放进婴儿床里,两人关灯躺下。
  卧室里开着空调,两人各搭一床薄被,何似翻来覆去,钻进了沈栀的被子里。
  沈栀没有管他,任由他像八爪鱼一样缠上自己。
  “老公。”何似喊。
  沈栀闷闷地嗯一声。
  “有你真好。”何似说。
  “你刚才说过了。”
  “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何似纠正道,“我刚才说的是你真好,现在说的是有你真好,一字之差,意思也是不同的。”
  沈栀翻了个身,面朝向何似。
  卧室里没有开灯,何似看不清楚沈栀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也在透过黑暗注视自己。
  良久,两瓣唇探寻而来,轻轻吻住了何似的唇。
  何似的呼吸变得粗重,黑暗中,视觉外的其他感官无限放大,他听见了自己和沈栀唇舌交缠的声音,皮肤上仿佛布满敏感点,每一寸被沈栀手指爬过的地方,都让他止不住地战栗。
  翌日,何似被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睛,模糊的光亮中,沈栀坐在床边接电话。
  他翻身过去,抱住沈栀的腰。
  沈栀挂了电话,拍了拍他的手:“起来了,两个阿姨要过来了。”
  何似把脸埋在沈栀的后腰窝里,嗯了一声。
  “我们上午先把聪聪的东西收拾出来。”
  “嗯。”
  “下午去接小狗。”
  “嗯。”
  “能不能别光‘嗯’?”
  何似抬头,对上沈栀俯视下来的目光。
  沈栀垂着眼皮,神色淡淡,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轻柔:“起来了。”
  何似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笑起来:“老板,新房子真好,好像可以开始迎接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