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下载反诈app》作者:图南鲸   文案:   陈聿被发小委以重任,拯救发小那个天天想着网恋奔现的失足妹妹。   加上微信,妹妹乖巧人甜,一天喊八百遍哥哥。   为了给妹妹留下网恋不好的印象,陈聿pua、借钱、骚扰通通来一遍。   陈聿:“把其他男人都删了。”   妹妹:“可以哦!哥哥看,都清理干净啦。”   【录屏】   陈聿:“最近手头紧,转五千花花。”   妹妹:“可以哦!哥哥花我的钱天经地义。”   【转账】   陈聿:“有点无聊,发张照片看看。”   妹妹:“可以哦!哥哥还想看哪里?”   【图片】   陈聿:啧。   然而日夜相处,陈聿敏锐地发现他这位网恋对象种种违和之处。   他静观其变,点点试探,冷静下套。   终于,瓮中捉鳖。   ……不是,谁来告诉他,妹妹怎么变成男的了?!还是发小口中那个坏事做尽的私生子。   私生子隐在昏暗下,一脸阴郁,手却仍然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送的蛋糕。   陈聿吐了口烟,面无表情道:“汪绝,滚过来。”   瞬间,汪绝就收起了脸上的可怖,他歪了歪头,朝陈聿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乖道:“哥哥好聪明……那哥哥之前和我说的那么多情话,还算数吗?”   陈聿yù   【高亮排雷:极端控党勿进,泥塑党勿进,会被创】   标签:网恋掉马 暗恋成真 年下 HE 第1章 你会答应我的吧?   “strikeout!”   伴随着无情的三振出局,第三棒选手下场。   广播没有感情地念到:“下面有请第四棒选手入场。”   男人用戴着黑色加长护肘的小臂蹭掉下巴上的汗,道了一句:“热死。”   他穿着黑白的棒球服,站姿随意,高弹的裤子包裹着大腿,顺着流畅的身体线条一路往上,最后在腰部收紧。   明明已经十二月了,可G城仍然有二十多度,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烫,恰巧又遇上大雨将至前的几天,空气闷热厚重,空气升腾扭曲。   陈聿动了动手腕,握着球棒的手忽的往下一甩,一秒钟的事,铝制棒球棒在空中高速旋转了好几圈,最后“砰”的一声闷响,敲击假草坪弹回到陈聿手中,他做了个花式棒球动作——对比赛作用不大,单纯是因为陈聿觉得装逼,花了一个星期死磕。   然而球场外观赛大爷们传出的惊叹,证明这个动作确实很帅。   陈聿作为第四棒,通常被视为清垒打者,是球队中最好的打者之一。   他抬眼,在球到达眼前的时候用力一挥,在感受到球棒成功击中球后,就不再看,丢下球棒迅速往一垒的方向跑,成功站定一垒。   “basehit!safe!”   ……   最终陈聿夺得一分,成功回到本垒和队友大力地击了个掌。   比赛结果以他们队险胜,作为业余爱好者来说,陈聿还是觉得蛮爽快的,他站在阴凉处,仰着脖子喝水。   有人过来勾陈聿的脖子,是队里的第五棒,“不愧是从棒球运动最发达的国家回来的,打得一如既往的准啊!”   陈聿拂开他的手,淡淡地道了声谢。   俱乐部里有着整套的淋浴室,他一把掀掉紧身的速干衣,瞬间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视线投射过来。   都说高中大学时期的棒球选手的身材往往是国外gv中最受欢迎的,屁*股翘,腰部精瘦,腿部线条性感,肌肉不过分夸张。   网友们暴言道,棒球服不光显肩膀,还特别显腰胯腿长,简直是一款q趣n衣。   特别是配上陈聿那张帅脸,和别人站在一起都不是一个图层的。   这时,手机响了,是他的发小汪致:“喂?陈聿,怎么不接电话?我的航班提前了。”   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陈聿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之间,道:“刚打完球赛。”   “我就猜到,结果怎么样?赢了没?”   陈聿:“赢了。”   汪致的恭喜敷衍地一口带过,“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记得来啊!”   身上的汗黏黏糊糊的,陈聿有些受不了,他说:“知道了,我先洗个澡。”   见人拿着洗漱包走向淋浴间,刚刚搭讪未果的第五棒忍不住了,他是新来的,不了解,只觉得陈聿的脸和身上的气质太吸引他这个gay了,一点把控不住,“他一直这样吗?对人爱搭不理的。”   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超——冷酷的。”   “我和他打了一个月了,刚还在问我叫什么名。”   新人们立刻同仇敌忾上了,反观一边,大多数老队员却都在笑。   一个正在冰敷的大叔说:“也没有,陈聿其实还蛮好说话的。”   众人立刻朝他投射怀疑的目光。   “哦对了,”大叔指了指第五棒,“他不太喜欢你这款。”   第五棒被重击:“sad.”   陈聿选了个最边边、看着还没有人用过的淋浴间,水浇下来,他把淋湿的额发全撩到耳后,水滴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   他是那种英气俊朗的长相,五官立体,轮廓锋利,薄眼皮薄唇,一颗黑痣点在嘴角,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人更冷漠无情。   第五棒不死心,试探地走到陈聿的那个淋浴间面前,一把掀开帘子,满脸直男相处时的笑容,自来熟道:“陈聿!能借下洗发水吗,我忘……”   他瞬间噤声,被吓到定住。   陈聿微低着头,宽阔的肩膀挡住飞溅的水流,他皱着眉,目光直接地、沉沉地、锐利地碾过来,极具压迫性,那模样,活像下一秒就要杀了他,非常吓人。   第五棒汗毛竖起,逃似的走了。   帘子重新被放下,晃了晃,陈聿闭上眼,下颌线收紧,烦躁地“啧”了声,他不顾沾湿的手,拨了个电话过去,缓声道:“今天上场的第五棒,你知道吧。”   “嗯,”他说,“把他的会员费退了,以后不再接待。”   陈聿洗澡洗得很慢,半小时后,他随便地套了件棒球服外套,趿拉着人字拖走去拿车,准备出发去机场。   棒球场离机场只有十五分钟距离,他停好车,跟汪致说他到了。   汪致发来消息:“在等行李了!”   陈聿便靠在栏杆上,敲出一支烟点燃叼在嘴里,他一双长腿放松地伸直,眼睫自然垂下,漫不经心地抽着。   忽然,他注意到旁边有位女士,估计也是在等人。   陈聿站起身,走远了点去抽。   很快,他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陈聿”。   陈聿回头。   汪致拖着两个三十寸的行李箱,正朝他这边飞奔。   陈聿很自然地拿过对方的行李,同汪致碰了下肩膀,调侃道:“好久。”   汪致无语,“上学的时候每次洗澡我都等你半小时。”   陈家和汪家作为G城前十大家,再加生意上有来往,所以陈聿和汪致从三岁起就在一起玩,小学初中高中都在本地的同一个学校,之后大学陈聿去了A城,大三时申请去了M国读研,就在他还剩一年要回国的时候,轮到汪致出国了,完美错开。   今天,则是汪致回国的日子,算了算,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了。   两人并排走去地下停车场,突然,汪致说了句:“阿聿,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陈聿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汪致在说什么,他笑了一下,说:“你不帮倒忙就算不错了。”   汪致捏紧了手指,其实最让他难受的不是他不在,而是哪怕在,他也帮不上陈聿一点,因为汪家实权还在他那个该死的爹手上。   好在现在已尘埃落定,陈聿已经是明寰的董事长了。   陈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这也不能怪我啊!”汪致气势汹汹地算起了旧账,“出这么大的事,竟然什么也不告诉我?还是叶星野和我提了一嘴!”   汪致回头骂人,没想成被一阶高一阶矮的楼梯暗算,猝不及防地踏空,“我操——”   陈聿侧头,反应很快,抬起右臂,拦在汪致的腰上。   汪致以一个很少女的姿势躺在陈聿怀里,右腿还因惯性高高抬起,背差个几十厘米就要贴地了。   陈聿手臂用力,把人带起来。   汪致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刚回国就给母亲大地一个贴面吻,他扭头去看表面云淡风轻的陈聿,“没砸着你吧?”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接近一米八的大男人。   陈聿语气也很云淡风轻:“没事。”   汪致死鱼眼:“……你腰是不是闪了?”   陈聿面无表情:“没有,只是刚打完球,有点累。”   回到汪致本宅已经是晚饭时间,房子里除了厨师和管家再没有其他人,自己儿子在国外待了两年,做爹的不仅不在,连个电话也没有,足以见感情并不深厚。   汪致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要搬出去住了,“对了,你还记得我微信上和你说的我妹么?”   又来了,陈聿闭了闭眼。   汪致:“喂,喂?喂!”   “记得,”陈聿靠着门框,道,“汪潭?”   汪致服了:“……汪池。”   在陈聿不多的回忆中,还是个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四五岁小女孩,虽然他和汪致经常在一起玩,但来本家的次数并不算多。   汪致:“你会答应我的吧?”   陈聿斩钉截铁:“不会。”   事情也很简单,大约一个月前,汪致就在国外天天轰炸他,说她妹在游戏上认识了好几个男生,在网恋,要奔现!   然后汪致冥思苦想,想出来了个“绝妙”办法。   汪致无能狂怒:“这小屁孩今年才刚成年!要是小孩子过家家聊聊天就算了,被骗钱也不是大问题,最怕是被哄骗着裸聊,被录了屏,又或者奔现遇上危险……”   陈聿说:“我可以帮你查那几个人的信息。”   汪致:“前提是,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吗?”   陈聿沉默,汪致下一句话肯定兜回提起这个话题的初心。   果然,汪致两眼放光:“你觉得怎么样嘛?当你想阻止一个人犯傻时,你总帮他提防善后是不行的,你得从根源上解决!”   陈聿冷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汪致不高兴:“明明很好啊!你先装作一个无比完美的男人接近我妹,成功和我妹网恋上,就在我妹疯狂迷恋你的时候,你却开始骗她!耍她!冷暴力她!揭露伪装,露出真面目!我妹伤心欲绝,这么完美的男人竟然都是装出来的!网恋水真深!”   陈聿听得头疼。   汪致都能想象到,他妹找他哭诉的样子:“我再也不要网恋了!男人都是骗子!”   陈聿冷酷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汪致想了下自己亲妹那张脸,“我操那可太恶心了。”   “……”   陈聿拒绝,别说他现在28岁了,他12岁都没干过这种蠢事。   汪致说得兴起,如果是别的什么人,陈聿估计在对方说完第一句时扭头就走。   但他知道,陈聿挨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时间问题罢了,从小到大。   这时,有人上楼,脚步声不大。   谁都没有注意到。   来人也似乎没想到家里有人,他在看到陈聿的背影后,一顿,不动了,恰巧隐在楼梯转角处。   他听到汪致聒噪的声音:“你小时候不也挺喜欢汪池的?高中的时候还问过她微信来着?刚好你们那么久没见了,先网恋下熟悉熟悉嘛。”   而陈聿没说话。   汪致调侃道:“要是真成了,也不是不行,就是你以后得叫我哥了嘿嘿。”   来人没出声,转头离开了,没入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能窥见一点苍白的下巴尖。 第2章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明寰集团总部大厦坐落于G城地标五百米内的黄金位置,天气变凉了些,不至于穿多件外套就出汗。   陈聿正背对着顶楼的大面落地窗,盯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如临大敌。   汪致:我已经把你微信推过去咯!   之前汪致在国外,最多就微信轰炸,屏蔽了就行。   但这家伙现在天天贴脸真人攻击,终于,被念叨了一个星期后,陈聿还是败在了一句“那也是你妹!你忘了吗?你小时候还说要娶她!”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耗一点时间。   陈聿28,汪池18,本身这件事的荒唐、两人之间的年龄差以及那个过家家的计划,让他实在没法像做正事一样严肃,说难听点,他有种哄小孩玩的感觉。   陈聿叹了一口气,问汪致,汪池喜欢怎么样的男的。   汪致很靠谱:“我帮你旁敲侧击下。”   他在网上找了张身材照发过去,“妹,这腹肌胸肌你喜欢不。”   汪池很高冷:“不露脸一律视为河童。”   汪致又找了个戴着口罩的网图发过去,“这个呢?”   汪池:“不露全脸一律视为龅牙。”   汪致:“……”   他如实转述。   陈聿:“……”   虽然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在八九年前了,但陈聿对年轻人的记忆力没有把握,他不可能露脸。   汪致:问题不大,我推过去的时候说了你是我朋友,又帅又高。   汪致:哦对了,你发个朋友圈。   陈聿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一条横线横亘在那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被删了:?发什么。   汪致:照片,什么背影身材侧脸,都行。   陈聿:没有。   汪致:我就猜到你没有,给你。   汪致:【图片】   汪致:【图片】   ……   汪致:【图片】   一连发了十二张。   第一张,看背景是在一个私人泳池,池底透蓝,水面干净,陈聿背对着镜头,正在把额发撩上去,黑色的T恤被水打湿,黏在后背上,透出后背,肩胛骨和脊柱沟明显。   陈聿想起来,这是一帮好友在聚会,然后他被汪致拖下了泳池。   第二张,也是在夏天,翠绿的枝叶,树荫底下,陈聿穿着白衬衫侧对着镜头,正低着头刷手机,下颌线清晰,看着清爽又养眼。   陈聿往下滑,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你哪来那么多,不是,你哪来的我的照片?   汪致理直气壮道:偷拍的。   陈聿:……   汪致:你先发第一张,立刻!马上!now!   陈聿无奈,已经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了,听令照做,也没有配文案,把所有人屏蔽后,单一张图片地发了出去。   等他开完会回来,看到新的朋友那里有个小红点。   AAA肥美大蟑螂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头像是一只卡通蟑螂,正歪着头wink,旁边冒出一个粉色心心。   陈聿:“……”   不想谈了。   没有人会懂飞天大蟑螂对每一个G城人的含义。   他有些一言难尽,私聊汪致:“你妹的微信名叫AAA肥美大蟑螂?”   汪致:“是的,全家就她不怕蟑螂,遇着了都喊她,我尊敬地将她称为蟑螂战士。”   陈聿勉强通过了好友请求,礼貌地发了个:“你好。”   过了几分钟后,大蟑螂才矜持地发了个一个单字过来:嗯。   特别高冷。   陈聿先自我介绍:我是你哥朋友,今年23,身高186,体重72kg。   网上《教你如何十天追到女神》里说:只要你有一米八,一定要一上来就着重强调!一定!一定!一定!   三个感叹号。   虽然陈聿不理解。   大蟑螂还是惜字如金:哦。   陈聿沉默,这和他印象中那个聒噪的小女孩不太匹配,他本来就不算会聊天,平常都是别人起话头接话。哪怕有过几段恋情,也全是别人追他,更没有一点网恋的经验。   他想了想,又道:听你哥说,你生日刚过两天,给你补上生日礼物。   Yu:【转账50000】   肥美大蟑螂消失了十分钟,然后回来接收了转账。   AAA肥美大蟑螂:谢谢,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Yu:打篮球认识的。   AAA肥美大蟑螂又:哦。   Yu:你现在在干什么?   AAA肥美大蟑螂:在上课。   之后两人又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聊了一会,基本都是陈聿问,汪池答。   忽然,陈聿发现汪池的头像换了,从大蟑螂wink变成了个猫猫头,黑白的,很是可爱,昵称也从肥美大蟑螂变成了吃汪窗。   他去私聊汪致,想确认一下:你妹是不是换头像名字了?   汪致:嗯是换了,吃汪窗……这什么鬼。   陈聿问:她怎么突然要换?   汪致:谁知道,可能在和好几个男的聊,终于觉得要装一下了,大蟑螂是不会让人有聊天欲望的。   陈聿赞同最后一句,他道:接下来你不要再和你妹聊起这件事了,避免穿帮。   汪致回了个OK。   —   当天晚上,陈聿又试着聊了下,对方却始终兴致不高的样子,按汪致说的妹妹的极e、社交恐怖分子性格,感觉像是单单对他这个人有小情绪。   陈聿便想着那就先放一放,于是第二天一整天,他都没去私聊妹妹,让这股不知名情绪先淡化一下。   汪致再次探得敌情:“你和女生聊天得加点语气助词,什么呀啊嘛之类的,不然会让人觉得你很凶,本来就凶了。”   第三天晚上,陈聿“晚上好”三个字都要按到发送键了,突然想起什么,在后面加上了个“呀”字。   Yu:晚上好呀。   Yu:【小刺猬滚地.gif】   昨天汪致发了快一百个表情包过来,督促他活学活用。   妹妹这下回得挺快:晚上好。   Yu:吃晚饭了吗?   吃汪窗:还没有呢。   Yu:我在吃肠粉。   Yu:【图片】   一碟鸳鸯肠,皱皱有嚼劲的那种粉皮,几滴花生油漂在秘制酱油上,一笼凤爪、一笼黑椒牛仔骨、一笼蒸排骨看得人食指大动。   吃汪窗:看着好好吃,我也喜欢吃这种皱皮肠粉!   Yu:是吗,好巧,现在大家都比较喜欢吃那种滑滑薄薄的。   陈聿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种,后面不知怎么的,那种滑溜溜的肠粉开始主占市场,而且越来越多店的酱料就是简单的酱油兑水,一点都不香,难吃至极。   肠粉这个共同话题,让妹妹的话多了些。   吃汪窗:哪家店?   Yu:生记,等你放假回来,我带你去吃?   吃汪窗又不回复了。   半小时后才姗姗来迟地蹦了个:好哦。   陈聿正想打字,手机响起,是汪致催促他到哪了。   Yu:我先开车,晚点聊。   吃汪窗:去哪里?   Yu:和你哥吃饭,他请客。   吃汪窗:在哪里吃呀。   陈聿发了个定位过去:你应该也来过。   聚会的地点在明寰旗下酒店的私人餐厅,这里菜品好,酒也好,来之前吃碟肠粉,单纯是因为馋了,又恰巧经过陈聿经常吃的那家。   汪致盯着陈聿偶尔震动的手机看:“聊得还挺好?”   陈聿翘着腿在喝酒,喉结缓慢地滑着,“算是吧。”   短短一个小时,汪致已经喝了两瓶酒下肚,明显是有些烦恼,“汪林让我去希罗任职了。”   汪林,汪致和汪池生物学上的爹。希罗集团,汪家的产业。   陈聿放下酒杯,哐当一声,眼神变淡了些,“你去吗?”   “当然去,”汪致嘲讽道,“难道让那个私生子去?他肯定求之不得,还没毕业就和汪林提过要进希罗……他肯定会争家产的。”   陈聿:“汪林没同意?”   “没有,”汪致冷笑一声,“在这点上,汪林还是比较传统的,至少不会像你爹发疯要把家产给私生子。”   陈聿闻言也扯了扯嘴角,他垂下眼的时候,没什么情绪,眼尾的弧度却清晰如利刃,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汪致:“总之我就……”   他闭了嘴,因为有个男人端着酒杯朝他们走过来了,这个0眼睛看向陈聿,目标明确:“哥哥,请你喝酒,今晚有空吗?”   汪致无语了:“……不是吧,又来?这也不是gay吧啊?”   从开始吃饭到现在,已经有两个人过来搭讪了,一个女一个男,这是第三个!   陈聿冷淡道:“不用,没空。”   小0可惜地准备打道回府。   汪致道:“……不是,我又这么被忽略了?我的直男味这么冲吗?”   陈聿笑了一声。   汪致逆反心起了,朝那个0举了举酒杯,问道:“怎么我这个哥哥不行?”   小0礼貌地上下打量了下汪致,嗔笑道:“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你没有什么男人味。”   汪致:“哈?”   陈聿这下是真没忍住,“噗”这个气音发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恢复到睥睨天下的帅比样。   “不是,有些人长得很好看,但身上没有那股味、那股劲儿,但这位帅哥……”那小0解释,复又指了指陈聿,“看着就很想跟他上*床。”   汪致一口酒喷出来。   陈聿面不改色,显然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大胆直白的表述了。   汪致所有的五官都皱在一起,表示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晚上九点,大多数人已经吃完了晚餐,开始品酒,餐厅的灯光变得昏暗,小提琴等乐手走上中间的舞台,开始演奏,好几台射灯也开始有规律地旋转,随机将光圈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室内不冷,陈聿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衬衫,最上方的扣子解开,隐约可见锁骨。   汪致有点喝醉了,身体歪了一下,陈聿扶住他。   忽然一霎那,突然的,毫无预兆的,莫名的,陈聿感受到了远处的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多,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和那个人对上了眼。   是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男人,坐在窗边,映衬着身后繁华都市的无数霓虹。   之所以说好看而不是帅,是因为男人的发色和瞳孔都很浅,又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后颈的碎发柔软地落在衣领上,可对比强烈的是,眉眼又很重很浓,睫毛纤长,给人一种是混血或者少数民族的感觉。   灯光杂乱无章,同时晃至两人的眼睛。   男人的右半边脸瞬间清晰起来,然后陈聿看到,男人朝他笑了一下。   他也挑了下眉,随即移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塞在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妹妹的消息——   “哥哥,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第3章 陈总早上好   休息日,厚重的窗帘,一片漆黑的房间,被压在腿下要掉不掉的被子。   叮。   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陈聿瞬间皱起了眉头,不耐地翻了个身,被子彻底掉到了地上。   好在发信息的人还算有点分寸,只发了一条就安静了,不然一直叮叮叮的,他能烦躁地把手机砸了。   因为有睡眠障碍——入睡困难且多梦易醒,吃了药也没用,所以他的起床气非常大,而且睡觉的时候很多毛病,不能有光,不能有声,身旁不能有人。   昨晚汪致喝到发酒疯,非拿着酒瓶对着自己的嘴,他唱一句朋友,要陈聿接下一句。   陈聿懒得理他,但把人哄去地下停车场就花了大半小时。   只记得离开的时候,经过了那个年轻男人的位置,后者慢吞吞地咽着酒,那双浅色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看。   临近中午,陈聿才悠悠转醒,为了防止自己再次睡过去,他哑着嗓子让智能家居把窗帘打开,只留一层薄薄的白纱,房间瞬间被亮填满。   阳光照射进来,他抬起手臂,摸索着手机。   是一条垃圾信息。   中午11:48,陈聿谨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追汪池。   Yu:早安。   Yu:【小鸭子sayhi.gif】   妹妹几乎是秒回:哥哥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早安。   陈聿从善如流地改口:中午好。   吃汪窗:哥哥刚醒吗?   陈聿盯着哥哥那两个字,虽然他没网聊过,但他要真以为汪池只是单纯想喊他“哥”,那他白长这么大、白在社会混这么多年了。   Yu:嗯,今天不上班。   吃汪窗:昨天很晚睡嘛。   陈聿实话实说:嗯。   吃汪窗:是我哥又发酒疯了?   Yu:……对。   汪致发酒疯的样子到底深深刻印在多少人的脑子里。   吃汪窗:辛苦哥哥把我哥抱下楼了,很累吧~   Yu:不辛苦,不累。   Yu:今天周日,你们是不是不用上课,有去哪里玩吗?   汪池不理他了,过了半小时才回: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陈聿能感觉到妹妹的态度瞬间就有点冷淡了。   Yu:怎么不出去玩?   吃汪窗:不想。   陈聿想了想,转了一万过去:那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喝杯热奶茶买点小蛋糕。   妹妹没有收,而是换了个话题:话说哥哥是继承家里的产业吗,还是自己创业?   汪池从小在他们圈子里长大,身边的人非富即贵,但大多都是家族产业,以防万一,陈聿还是道:自己创业。   吃汪窗:这样,哥哥真厉害~   Yu:没有,小公司。   吃汪窗:那我大三的时候去哥哥公司实习好不好。   Yu:好,给你开后门。   下午,陈聿难得地回了趟本家,距离上一次踏进这里,估计有三个月了。   刚停好车,没成想遇上了正要出门的男人。   男人一愣,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下,明显是有些害怕陈聿,反应过来这样太怂后又急忙给自己找补,狐假虎威道:“你还好意思回来!”   陈聿置若罔闻,像是没看到他这个人。   男人瞧他的目的地,急了,“你是不是又要威胁爸!”那些股份、整个陈家本来都是要给他的!陈聿一开始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后面又出尔反尔地来和他抢!   陈聿踩上阶梯,踏入大门,往前一步,顿时比男人高出大半个头。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陈聿淡淡道:“我又不是私生子,为什么不好意思。”   陈圣殷身上的光被陈聿挡了个尽,特别是陈聿那俯视他的眼神,让他只能吐出一个字:“你……”   管家紧跟在身后,踌躇地喊:“大少爷。”   陈聿点了点头。   陈圣殷咬牙切齿道:“你为了抢家产不择手段,搅得家里一地烂摊子,害得爸都病倒了!”   掖起来的衬衫袖子有一小块布料突出来了,陈聿单手拉平袖口,又一节一节地卷上去,露出有力骨感的手腕,他说:“现在这个距离,想讨好他的话,你声音应该要再大一点。”   陈圣殷:“你他妈放屁!我才……”   陈聿把手插进裤袋里,道:“滚开。”   陈圣殷浑身僵住,他一听这两个字都要ptsd了,他知道,如果他还要继续说,陈聿的整治就要落到他身上。   陈聿越过他,往楼上走。   陈玉林生了场大病,看着人模狗样地坐在书桌前,他一见陈聿就要气急攻心,“你过来又要干什么。”   陈聿听得心烦,往桌子上丢了份合同,说:“签了吧,你欠我妈的。”   陈玉林看了一眼,股份转让合同,他瞬间暴怒,一把把桌子上的全部东西扫到地上,“孽子!真是家门不幸……咳,我不可能签!”   陈聿笑了下,声音很淡:“那就去吃牢饭吧。”   “你,你……”陈玉林手抖得不成样子,因为他知道,他这个生性冷血的大儿子是绝对能做到的。   陈聿冷下脸来,“给你三天时间,送到明寰的董事长办公室。”   他走出陈家大门,陈圣殷已经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叮。   接过管家手里的风衣,陈聿敲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去看手机。   吃汪窗:一直忘了问,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对象?   陈聿回想了下汪池的性格,完美贴合道:活泼开朗的、善良爱笑的。   吃汪窗头顶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变了又变,结果最后又又又不回他了。   ——   “陈总,这些是经过筛选的二秘名单,您看一下。”   陈聿接过特助手上的三份资料,在看到最后一份的时候顿了下,目光更是在照片那一处停留。   是那天在餐厅对视的那个人。   名字叫汪绝。   好看的人陈聿见过不少,总是看了就忘,奈何汪绝的浅让他记住了。   陈聿从来不否认自己是颜控的事实,好看的人只是看着都让人心情舒畅。   特助一头大波浪卷、通身玫瑰粉西装西裤,她道:“一年前招一秘、半年前招技术岗的时候,他也来应聘过,但都被刷下去了。”   汪绝的履历其实不难看,22岁,中央大学毕业,国内前五重点大学,专业是计算机科学。   还是小学弟,陈聿翻了个页。   两次实习经验都是大企业的总裁秘书和总助,但输在经验,还跨专业,相对其他两位来说,真的不太够。   一般公开招聘总裁秘书这个职位的比较少,正常情况下都是内部直接推荐,几乎完全没有招聘没经验的新人这种情况发生,更不用说像明寰这种位居前列的大集团。   不过像这种“干净的”,恰恰是陈聿现在想要的,单是清除公司内部陈玉林的老忠臣就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陈聿没太犹豫,说:“我要他。”   特助点点头,退下了。   明寰集团大厦一共102层,主楼1—55层为办公区,56—99层为明寰集团旗下的明翎酒店,100—102层则是需要特定权限才能通往的顶楼。   那片区域是整栋大厦的核心区域,董事长、副董事长、CEO等办公室全集中在那里。   早上八点,汪绝跟在特助身后,坐专用的电梯上到顶楼,所见之处宽敞明亮,整条走廊都铺了深灰色的地毯,右边区域有一个公共休息厅,沙发上已经坐着两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全部西装革履。   “先来认一下人,”特助一一介绍,“这是一助、二助、三助和一秘。”   四人态度也很友好,纷纷打招呼。   一助有种大姐头的味道:“昨天听特助说,新来的二秘长得跟个明星似的,我还不信。”   二助是一名头有点秃的中年男性。   三助是个上了年纪的温柔女性,“和陈总有的一比。”   一秘是个短发女生,还很年轻,“不不不,那还是不一样的,陈总是那种超酷大帅哥,二秘则是……漂亮?用漂亮也不是很对,就……像混血!”   “啊是哦,二秘你是混血吗?”   一时安静。   大家扭头去看汪绝,这才意识到后者一直没出声,只盯着一秘看,从他们聊天开始,盯了起码有几分钟。   那双眼睛明明是浅色的,和他们的黑瞳孔不一样,却给人一种更为黑沉的感觉,看得人不寒而栗,像被蛇顺着腿缠上来的感觉。   一秘被汪绝看得有些毛了,声音都小了些:“……怎么了?”   “嗯?”汪绝回神,眉眼瞬间柔下来,趁着窗外的阳光,他的笑容开朗又明媚,好像刚刚的诡异沉默全是错觉,“我不是混血,只是外婆是少数民族。”   一助:“这样啊,这颜色确实少见,有点绿又有点黄的。”   大家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只有一秘还徒留着毛骨悚然。   接下来,特助带着汪绝参观102层,“一秘是生活秘书,你是二秘,工作秘书,只处于陈总近身,直接服务于陈总,你的办公室在这。”   汪绝看了一眼,连秘书办公室都是一整面落地窗,整个G城的景色一览无余,他不太感兴趣,转而把目光落在隔壁。   特助:“你旁边就是陈总办公室,先给你录入指纹。”   咔哒一声,董事长办公室在两人面前敞开来,顿时,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应该是陈聿平常爱喷的香水。   汪绝很缓慢地嗅着,同时,目光从天花板的角落到地板的缝线,从一侧的展示架到另一侧的书柜,从办公桌左边的日历到右边的文件夹,仔细地一一扫过,全部纳入眼底。   “那个门是什么?”汪绝问。   “陈总的个人休息室,密码只有陈总自己知道。”   汪绝又笑起来。   特助说:“你好像心情很好。”   汪绝的笑意深入眼底,他轻声道:“因为能来这里上班真是太好了。”   特助不能理解任何一个爱上班的生物,“所有文件都发给你了,包括你的职责,行政事务、会议管理、日常行程等,晚点一助会全程带你以及交接工作。”   汪绝很乖地提问:“他的日程和行程,全由我来负责吗?”   “是的。”   汪绝歪了歪头,笑着问:“包括他下班后的安排,我的意思是,所有,我也全都知道……是吗?”   特助回答:“一般来说,是的,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待命。”   旁边,其他员工陆陆续续地加快了步伐和手上的速度。   汪绝看了眼手表,早上9:42分。   特助说:“陈总快来了,你先去找一助吧,你还得先培训一个星……”   话没说完,她看见汪绝长腿一跨,几步路,就侧身站定在了电梯旁,目光专注地看着电梯门。   比一秘动作还快。   ——   电梯门刚打开,陈聿就被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吸引了目光。   汪绝眼尾弯弯,笑得温和又亮眼,映衬着照射进来的阳光,仿佛是另一个小小太阳,他开口:“陈总早上好。”   陈聿点了点头,淡淡地同对方撞上视线,他伸手,道:“陈聿。”   汪绝盯着那双手,轻轻握上,弯起眼睛,扬起一个完美的笑。 第4章 【语音9‘’】   这些天,陈聿几乎无时无刻不跟妹妹在聊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和不喜欢的人保持密切联系是那么累的一件事。   一睡醒“早安”,一吃饭“午安”发吃饭照,一睡觉“晚安”,特别是熟起来之后,女孩子的话偶尔特别多,就像昨晚睡前,什么都没做,单是聊天就聊了半小时,特别浪费时间。   吃汪窗:我今天去面试了。   Yu:面试?   吃汪窗:不是快到暑假了嘛,我在这边找了个兼职。   Yu:暑假不回来吗?   吃汪窗:不回啦,我舍友也不回,大家周末还能一起出去玩~快乐的大学生活!自由的味道!   陈聿看着,笑了一声。   汪家和汪致不会缺汪池钱,估计就是小女孩觉着新鲜,听汪致说过,零花钱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给,还没算上生活费。   Yu:好,那注意安全。   他又给妹妹转了十万,底下备注的是旅游基金。   妹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顶上一直在输入中,今天不知怎么了,回复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很多,陈聿要等上好几分钟,才能收到一条回复。   吃汪窗:【语音9’’】   非常突然,一条语音就这么弹了出来。   陈聿一怔。   点开。   “谢谢哥哥,但我的右手大拇指弄伤了,打字特别慢,我和你发语音好不好?”   汪池的声音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甜美轻快,带着明显南方人的发音习惯,尾音往往会往下掉一点,像是在撒娇。   这是他们聊了一个多星期以来,第一次发语音。   Yu:好。   Yu:怎么弄伤的?   吃汪窗:【语音7’’】   “在宿舍切丸子,打算做小火锅吃,结果不小心切到了手。”   语气还有点小委屈。   Yu:伤口深吗?   吃汪窗:【语音4’’】   “不深,但还是疼……”   拖长了调子,真的很委屈。   陈聿正在想该怎么实质性的安慰而不是口头敷衍的安慰例如“摸摸”“抱抱”等的,妹妹又发了一条过来:“哥哥你不能也语音吗?只有我一个人发好奇怪。”   陈聿思索片刻,并不觉得妹妹能记得九年前只和她说过几句话的声音,加上通过手机,会有些失真,于是他按下语音键,道:“可以。”   紧接着,他又对着手机说:“给我看看伤口,嗯?消毒了吗?”   没想到的是,妹妹就这么不见了人影,足足大半小时后,失踪人口才回归。   陈聿都怀疑妹妹是被他吓跑了。   吃汪窗:“消毒啦,伤口已经包起来了……没事的。”   不知是不是陈聿错觉,总觉得妹妹的鼻音变重了,像是埋在被子里说话一样。   他还问,是不是有点感冒了。   妹妹就笑起来,声音带着笑的气音:“没有感冒,哥哥不要担心。”   ——   短短一个星期,G城就入了冬,这边的三度,体感跟北方的零下差不多。   陈聿从飞机上下来,他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领子拉到最上立起来遮住脖子和嘴巴,   因为是一个无关工作的行程,所以他没有坐私人飞机,也没有带秘书和助理。   妹妹发来微信:哥哥下飞机了吗?   Yu:刚下,现在去拿行李。   正当他想锁屏手机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私聊跳到最顶上。   汪绝:陈总您好,我来接您,已经在机场了。   ……汪绝?陈聿用手指点了下屏幕,想起来了,是他新来的秘书,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现在已经上岗了。   汪绝的头像就是大部分职场人用的头像,本人穿着西装朝镜头笑的正经半身照,只是,好看的人就是不大一样,别人像卖保险的,汪绝则像模特拍写真。   陈聿回复:OK。   他拉着行李箱,都还没靠近机场出口,大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型高挑的男人站在正中间。   汪绝没有玩手机,没有东张西望,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站着,眼睛只盯着出口。   也因此,他第一时间看到了陈聿。   陈聿看到对方立刻笑起来,朝自己小跑过来,发丝一动一动的,什么样的心情全透露在脸上,完全就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大学生模样。   陈聿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天气很冷,汪绝却仍然只穿着西装,一眼能看出薄薄的三件:白衬衫,马甲和西装外套,可也因此在一众臃肿的人群中,显得身型越发挺拔修长。   况且浅天蓝的西装,很少人能hold住,配上汪绝的白与浅,干净得看了都心情愉悦。   汪绝腿长,几步路就来到陈聿面前,他鼻尖被冷得有点红,声音雀跃:“陈总。”   确实蛮养眼,陈聿点了点头。   汪绝自觉接过陈聿的行李,问:“陈总冷吗?我带了暖宝宝。”   走出机场,外面的光瞬间比室内亮了不少,冷空气一下袭来,裹得陈聿那张英气的脸更冷,他说:“不用。”   一大段阶梯,汪绝一手拎起行李箱,一边回头看向陈聿,叮嘱道:“陈总,小心。”   两人对视上,汪绝的眼睛笑得更弯了。   陈聿走下第一阶楼梯,逆着阳光,这次,他看清了汪绝的眼睛颜色,像琥珀,瞳孔周围的一小圈是棕色,接着往外过渡到黄,与之融合,最外圈的边缘则是暗绿。   因为虹膜颜色浅,所以凸显得那点瞳孔更黑,给人一种他在很专注地看着你的错觉。   见陈聿盯着自己不放,汪绝歪了歪头,好似在说“嗯?”   陈聿收回视线,“走吧。”   到达停车场,汪绝率先走快两步,给陈聿打开后座的车门。   陈聿坐进去,就在这时,汪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伸出右手挡在陈聿头顶上方,可由于时机不太对,导致手心直接触碰到了陈聿的侧脸。   汪绝在室外待了挺久,手有点冻。   陈聿微微一顿,侧头睨过去。   汪绝连忙收回手,可能是太慌张,眼尾瞬间染上了些受惊的红,他道:“对不起陈总……我怕你撞到车顶。”   这手足无措的模样,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无疑了。   陈聿没追究,示意汪绝关上车门。   他看不到,车窗外,后者垂下来的手,一直在细细摩挲着。   汪绝坐上驾驶座,“陈总,是先回公司还是先回家?”   陈聿道:“先回公司。”   汪绝答应着:“好。”   车辆缓慢驶出机场,暖气渐渐充盈,陈聿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显现出很好的身材轮廓。   车载连接了蓝牙,出乎意料的是,音乐前奏刚响,就闻到了岁月的味道。   爱情陷阱。   陈聿喜欢听老歌,六七八十年代的粤语金曲,越听越经典越有韵味。   和妹妹聊天的时候,两人做过一些比较暧昧的事,例如分享歌单。   这个听歌app非常智能,只要一方在听,另一方的手机就会传出提醒消息:你的好友正在收听你的歌单。   妹妹嘲笑他:“哥哥你听的歌怎么跟我爸一样?”   陈聿也笑:“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而且这辆车还不是他的车,是配备给公司的车,因此只能是汪绝自己的歌单。   他一个九零后,尚且说得过去,但汪绝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这难免就有些神奇了,不过陈聿没问。   倒是汪绝先开的口,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陈聿:“陈总,歌还合您的口味吗?”   陈聿翘着腿,道:“还可以。”   汪绝问:“要换风格吗?”   陈聿:“不用。”   过了一会,汪绝又开口,非常礼貌的:“可以问下陈总用的香水吗?好香,好好闻。”   陈聿说:“wilderness.”   汪绝的表情是非常认真的,他听人讲话时的目光专注又集中,好像要将陈聿说的每一个音节都嚼上三遍才恋恋不舍地吞下肚,他开心道:“谢谢陈……”   紧接着他听到陈聿没有余地的回答:“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用同一款香水。”   汪绝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   陈聿说话时头都没抬,眼睫向下,锋利而冷情。   “啊……”汪绝的气息变得萎靡不振,他可惜道,“好吧。”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原本陈聿正在听特助这两天的语音报告,他一共有四个助理,都是核心业务岗,能参与辅助公司流程决策的,一二三助各负责几个部分,最后统筹给特助,上报给他。   一秘和每个助理都当过他的司机,但绝不会像汪绝这般异样——那么强的存在感。   密闭的空间内,对方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愉悦,一点一点将空气挤退,从前座蔓延到后座,将他蚕食殆尽。   不仅如此,每到一个红绿灯,隔着一个座位,陈聿都能感觉到那股既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的反射,紧紧锁在他的身上,被毛衣保护着的地方都感到了烧灼,更不用说裸露在外的皮肤,脸都要被灼穿了。   “停一下。”陈聿蓦地开口。   手机那头的特助熟练地闭了嘴。   汪绝却以为陈聿是在对自己说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陈聿合上电脑,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他明知汪绝误会了,也没有阻止,只是漠然地坐着,看汪绝打转向灯,缓慢向右行驶,最后踩下刹车。   汪绝还是笑吟吟的,问:“陈总,怎么了?”   窗外车流不断,天空被黄昏染成金色。   陈聿冷淡地抬眼,直接对上后视镜里那双漂亮的眼睛,道:“再看我一眼你就不用干了。”   作者有话说:   汪绝:好凶啊哥哥(兴奋的笑 第5章 今天不开心   闻言,汪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被陈聿这番严重的话吓到了,只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点不敢看了。   陈聿无视,同特助道:“继续。”   他只将这种行为归结为新官上任三把火,汪绝迫切地想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因此时刻关注他的需求。   回到公司全程一个小时,一路上,那股令人不适的视线没再落过他身上了。   甚至到了停车场,汪绝率先下来帮他打开车门,也始终是低着头的。   陈聿打开董事长办公室,脱下外套。   汪绝跟在身后,接过,稍稍整理了下挂在衣架上。   陈聿是一个非常有条理、万事有计划的人,对自己所属区域的物品特别了解,因此在他放下文件袋的那一刻,他注意到了一旁书架上,一个相框脸朝下地被放倒了。   那是他和汪致的合照,还是高中拍的。   汪致强行放过来的,说他的办公室整齐到蟑螂来了都想跑,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办公室的卫生与整理向来是一秘负责,可能是不小心碰倒了,陈聿皱着眉,把相框重新拿起来,摆正,重新放好。   汪绝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等陈聿坐到办公椅上,他才开口:“陈总,现在我可以和您说一下明天的日程安排吗?”   陈聿“嗯”了一声。   挺多人都安排秘书在早上上班的前半小时进行当天的日程通报,但陈聿不,他放在前一天下午下班前的半小时。   汪绝道:“明天10:00—10:30特助报告,10:30—12:00召开高层管理会议,12:30—14:00午餐时间,与管理层的方总和王总共进,14:30—16:30参加董事会会议,16:30—17:30处理紧急邮件与电话,同关键员工进行一对一会议,17:30—18:30巡视公司各部门,检查项目进度和员工工作状态。”   陈聿还是“嗯”一声,表情依旧淡淡的,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汪绝等了几秒,微微鞠了个躬,低声说:“陈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陈聿终于舍得说除了“嗯”以外的话了:“出去吧。”   汪绝一打开门,碰上了正在门外等待的特助,他露出一个笑:“林特助,下午好。”   “下午好。”特助点头,推门进去了。   门晃了下,关上了。   汪绝的嘴角瞬间平了下去,笑容消失殆尽,他只掀着一点眼皮,凉凉地盯着地毯上的缝线看,额发的阴影落在脸上,显得整个人阴鸷又琢磨不透。   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才转身朝电梯走去,下到101层,他需要拿明天开会所需用到的文件。   因为汪绝那张脸,外加作为陈聿的秘书,需要经常与各总裁等秘书沟通会议时间等,所以短短一个星期,大家已经都认识得差不多了。   即将下班,大家的状态相对比较散漫。   汪绝同别人核对确认完后,去了打印室。   打印机“滋滋”响着,汪绝面无表情,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笃,笃笃笃……越来越快,听得人烦躁。   文件一张一张地被吐出来,汪绝拿起一看,黑字却浅浅一片,模糊不清,他顿了下,打开一看,是没墨了。   101层的打印机不归他管,他找遍了周围也没看到墨盒,于是去问杨秘书,杨秘书说归徐秘书管。   汪绝又去找徐秘书,后者道:“啊不好意思啊汪秘,是我忘记检查了,但我现在有点走不开,墨盒在资料室里,能麻烦你换一下吗?”   汪绝微笑:“当然可以,徐秘你忙。”   新的墨盒终于换上,之后重复操作。   笃笃,笃,笃笃笃……   打印机,吵死了。   “汪秘?”这时,有人进来,看到汪绝时愣了下,问,“这是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汪绝没理他,只背对着一动不动的,像是静止了。   来人疑惑,走近了点,“汪……”   汪绝回头,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诶?怎么会呢?”   汪绝高,一笑,身上那股压迫感才骤然消失。   “我说呢,我也要打印,汪秘还要多久?”   汪绝笑着说:“估计还要一会。”   “那我晚点再来。”   汪绝温柔地挥了挥手,“好,拜拜。”   检查完一大沓文件后,他装进文件袋里,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其实那个汪绝不……是这样啊,我听着……害,也是别人和我讲的。”   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敏感的,汪绝经过茶水间的时候,脚步一顿,退回来了一点。   声音变大了一些,但仍然听得不是很清。   “真的假的?汪秘,看着……那种人啊?”   汪绝没有丝毫犹豫,走进茶水间的走廊。   有五个人正在里面泡东西喝,其中一个人汪绝认识,那是副总裁的助理,叫蔡方明,“诶哟我也不知道,但这是一个领导和我讲的,她和汪秘的金主认识!就是因为汪秘的金主同陈总算是朋友,这才把汪秘塞进来,不然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第一份工作就是董事长秘书?”   有道理,汪绝靠着墙,津津有味地听着。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蔡方明:“而且你们没闻到吗?汪秘身上的香水味,那是女士香水啊!哪个大男人用这味。”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汪秘身上特别香,但又不浓,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花的香味。”   大家靠着模糊的记忆,纷纷表示有点认同。   “大家在说什么呀?”   所有人瞬间噤声,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   汪绝满脸笑容,他注意到了蔡方明杯子里的热可可,陶醉地闻了一下,“蔡助你这个看着好好喝哦。”   蔡方明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打着“哈哈”:“是吗,我那还有,待会拿些给你。”   汪绝瞬间高兴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很爱喝甜的。”   他又转头去问其他同事,“怎么啦,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   大家尴尬地笑笑。   汪绝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神情逐渐变得伤心,轻声道:“你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大家否认:“不是不是!”   有个女生踌躇着问:“汪秘你是刚来还是……”   “嗯?”汪绝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我刚来呀……”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短促地“啊”了一声,“你们是不是在聊什么我不能听的机密?抱歉抱歉,我刚刚应该敲一下门的。”   所有人更是慌了,只连忙摆手。   汪绝还是满脸歉意,觉得自己打断了大家聊天的友好气氛,他真诚道:“对不起,我下次记住了,我刚毕业,不是很懂这些礼仪,麻烦大家包含一下我。”   蔡方明又干巴巴地哈哈两声,“怎么会,汪秘已经做得很好了。”   汪绝听闻,这才重新笑起来,缓慢道:“那真是太好了。”   另一边,确定门锁上了,特助才毫不客气地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刚刚在车上怎么了?二秘惹你生气了?”   特助林琰是陈聿的研究生同学,原本在M国都拿到offer了,最后还是选择跟陈聿回国。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很对,她现在的薪资已经是那时的十倍了。   陈聿伸了个懒腰,发出咔啦一声:“不算,但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看,第一次说重些,免得以后再犯。”   林琰抖了抖肩膀,“你那声音,把我都吓到了,何况小年轻,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人家被你训得快哭了。”   陈聿鄙夷:“你还能被吓到?”   林琰问:“下个月的出差,你打算带谁去?”   陈聿早想好了,“汪绝和你。”   林琰说:“也是,他也得慢慢上手,伺候你这难搞的性子了。”   陈聿懒得和她对骂。   “不过顶层最近有很多流言蜚语啊,”林琰道,“你知道吗?”   陈聿手上工作没停,“知道,一秘和我报告过了。”   林琰:“你打算怎么管?”   陈聿:“不管。”   林琰猜到了,她笑出声:“我们二秘好可怜啊,刚毕业就遇上了你,这真的不会给新人留下上班阴影吗?”   陈聿道:“我要看下汪绝会怎么处理,我是明寰的决策人,做事说话自然有威信有影响力。汪绝作为我的秘书,自然也要有这份威信,要有解决这种破事的能力。”   下班时间到,林琰自然不会陪陈聿加一分钟的班,她踩着高跟鞋,叱咤风云地离开了。   汪绝也过来敲门,“陈总,我送您回家。”   陈聿点头,将桌子上的笔都有秩序地摆好后,走到门口。   汪绝拿过衣架上的长款羽绒服,披在陈聿身上。   陈聿住在G城江边,离公司很近,就是下班高峰期,容易堵车。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对话。   通过层层放行,汪绝将陈聿送到电梯口,他替陈聿打开车门,微微鞠躬,道:“陈总慢走。”   陈聿点头,很快消失在汪绝的视线里。   陈聿不喜欢别人进他家,上一任二秘交接工作文件里就有大大标红的注释。   他有那么多秘书和助理,每个都能进的话,这还算什么私人空间?   甚至阿姨都只是晚上过来做顿饭,如果有任何乱碰东西的行为,立刻解雇,在换了六任阿姨后,终于敲定下来。   叮。   这是微信提醒消息。   陈聿打开来,是妹妹的语音。   吃汪窗:“不开心。”   吃汪窗:“呜呜。”   吃汪窗:“今天不开心。”   陈聿靠着厨房吧台,凹进去一截细*腰,他打字:发生什么了?   妹妹的话犹如炮弹一样袭来,极委屈的碎碎念,就差没嘤出声了:“今天下午没课,所以老板喊我来熟悉熟悉工作,可是老板凶我……!”   Yu:为什么凶你?   吃汪窗:“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很乖。”   Yu:那是老板坏,不难过,我们换一家兼职。   吃汪窗:“不想换。”   吃汪窗:“哥哥是不会凶女孩子的吧?”   Yu:嗯。   吃汪窗:“如果我去哥哥那里上班,哥哥也不会凶我的吧?”   陈聿洗了手,手指有点湿,他按住语音,道:“当然。” 第6章 我会克制的   说完“当然”之后,妹妹整整两天没理他。   陈聿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惹着小女孩了,但他现在要追汪池,自然是时不时就去刷一下存在感。   他就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怎么了?”   “为什么不理我?”   “我做错什么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偶尔陈聿会看到上面正在输入中,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晚上,妹妹发了条朋友圈: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图片】   图片上是一只玩偶垂耳兔,正坐在窗边看风景。   陈聿猜测妹妹估计是上班第一天就emo了,导致想化身为一只玩偶兔,发呆放空。就像网络上大家都想做宠物猫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早上,陈聿下楼,汪绝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   他发现,自从他那天说了那一句重话之后,汪绝真的没看过他的脸一眼,每次都微微垂着头,只盯着他的鞋看。   车内自然也是无话,到达公司地下停车场后,陈聿下车走在前面,汪绝跟在后面。   忽然,哒,皮鞋磕到地板的声音,陈聿毫无预兆地停住。   一两秒后,意料之中,他的后脑勺被撞了下。   “啊,”汪绝吃痛,捂住自己的额头,连忙道歉,“对不起陈总,我没看到……”   陈聿转过身来,插着兜,“你不看路怎么能看到?”   汪绝紧抿着唇,“……对不起。”   明明那么高大,是怎么做到只耷拉个头,形象就从开朗男大学生变成湿漉漉流浪小狗的呢。   陈聿有点无奈,正常人只是会减少对他的关注,没想到汪绝那么极端,矫枉过正了,他道:“我那句话的意思不是真的不能看我一眼,而是让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啊,”汪绝猛地抬起头,“是这样吗?”   含羞草“唰”地开了。   陈聿说:“我不喜欢被别人盯着,我记得交接工作时,注意事项里有写。”   是有写,只是……汪绝歪了歪头,疑惑道:“我原来一直盯着陈总你看吗?”   陈聿无语了,没有说话。   可是汪绝已经如释负重地笑起来,笑得很开朗,看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啊……抱歉陈总,我会克制的。”   陈聿点了点头,转身,重新迈开脚。   照例,汪绝去101层找总经理的秘书沟通工作,只是经过办公区时,他能感觉到,有不少视线频频投射过来,他目不斜视。   不过,有时候不是他想偷听,而是讨论的人多了,撞见的几率直线上升。   “说咱们陈总,其实私生活乱得很。”   “怎么说?”   “新来那个秘书的金主,听说和咱们陈总也有一腿,不然怎么认识的?”   “其实也能理解,陈总长那么帅,你说不乱搞怎么可能……”   咔哒一声轻响,汪绝按了下指关节。   不过没想到的是,有人在他之前先开了口:“你们在乱说什么!陈总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是一秘。   那两个人下意识遮住了自己胸口前的员工证,“我们也是听说的啊。”   一秘很生气:“那是听谁说的?你们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俩的名字报上去。”   这下两人立刻招了,磕磕巴巴道:“是、是蔡助理说的!”   蔡……汪绝想起来了,他勾了勾唇,眼底却没任何笑意。   两人落荒而逃,出门的时候没看见就站在身后的汪绝,汪绝听到两人还小声嘀咕:“神气什么,说好听点是秘书,说难听点不就是打杂保姆么。”   一秘购置了一批新的咖啡,这趟下来是打算给101层的几个茶水间添置上的,这下,她呸了一声,把都已经放到柜子里的咖啡又全部拿出来,塞回箱子里。   “你喜欢陈总?”   一秘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   汪秘正抱着臂,靠在墙上盯着她。   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又缠绕了上来,一秘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有男朋友的!”   汪绝眨了下眼睛,“啊这样吗?”   那种恐怖的感觉消失了,一秘解释:“我只是觉得陈总很好,从不会叫我加班,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没让我感到不尊重……我上一个上司凌晨四点空调坏了都要我去联系维修工。”   汪绝垂下眼,低低笑起来,“是吗。”   “是啊!所以我才讨厌别人乱说,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没事,”汪绝笑起来,浅色的发丝晃了下,“我记住他们的脸了。”   ——   三天后,董事会会议。   陈聿坐在主桌,双手交握,安静地听副董事长的发言。   汪绝坐在他旁边,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该说不说,汪绝事干得还是很伶俐的,会议记录和会议纪要都做得清晰明了,完整、有条理又不冗长。   只不过,经过几天的发酵,谣言是越传越厉害,几乎整个核心区都知道了,连开会的时候,有几个董事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汪绝。   能出现在董事会会议的都是人精,在权力和资本的圈子里沉浮多年而不倒,不至于听风就是雨,但也因此,这样的事见得多了,稀疏平常了,都带了点默认的意思:汪绝有金主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汪绝本人没有澄清。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事,但都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平息。要不就去找陈聿哭诉,要不就自己硬气起来。   总之不能是汪绝这样,什么都不做。   会议进行到中后期,突然,门被敲响了。   一般情况下,会议是绝不会被打扰的,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陈聿道:“进。”   是特助,她表情严肃,走到陈聿耳旁说了什么。   闻言,陈聿也皱起了眉,他看了汪绝一眼,而后站起来,道:“会议取消,时间另议。”   他走出会议室,只见眼前上百台电脑,全是相同的画面,被几张微信聊天记录和一张白花花的床照图霸屏,无论怎么点叉,都关不掉,反而弹出更多。   如此惊天大瓜,大家吃得热火朝天的,办公室一时非常吵闹,见到陈聿后,又瞬间噤声。   陈聿当机立断,有条不紊地安排:“林助联系技术部门,排查病毒。二助联系办公区,看是核心区单有还是整个明寰。汪绝,你跟我下101层。”   特意挑在董事会进行时,就是想错过最佳解决时间。   电梯门还没打开,陈聿就听见一阵喧闹。   外头围了一圈人,见到陈聿,连忙让开路。   副总裁眼镜都掉了,此刻正单方面地揍人,那人躺在地上,一点不敢还手。   原来那几张照片的主角赫然是副总裁的助理蔡方明,而床照上的那个女人,101层的人都非常熟悉,正是副总裁的老婆!   那几张聊天记录也截得非常有技术含量,全是信息量特别明确的,总结就是蔡方明勾引有夫之妇。   陈聿没说话,他静静地扫视着周围,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还有……身边的汪绝。   汪绝表情惊讶,又似乎被这打架斗殴的场面吓到,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瑟缩地捂着嘴,见陈聿望过来,小心翼翼地往陈聿身后靠,好像有点不敢看了,他小声道:“陈总,不阻止吗?”   陈聿敛回视线,“不。”   足足三分钟后,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才消失。   陈聿偏头同特助说:“让他们追踪这个病毒的源头,查出来。”   技术部门的效率很高,特助报告:“陈总,是在明寰附近的一家网吧。”   陈聿:“去查监控,找出来是谁。”   然而不巧的是,那天晚上,恰巧有一场足球比赛,因此明寰的许多员工都跑去了这个网吧一起看,单是101层的人员,监控拍到的就有8个。   笃。   陈聿轻轻敲了下桌子,用的是指尖,指甲磕到桌面发出一刻的轻微响声,这是他烦躁时下意识会做的小动作。   汪绝瞥过来。   员工们全部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但那八卦的心明显蠢蠢欲动,分享欲压得难受,连带着空气都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陈聿开了口,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明寰的规章制度有一条禁令写得很明确,针对单位内传播不实信心、谣言、虚假言论,对单位或他人声誉造成恶劣影响的行为,会根据情节轻重给予不同程度的处理,包括但不限于口头警告、书面警告、调离原岗位、降职或开除等。”   汪绝从来没觉得101层这么安静过,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他站在陈聿身后,描绘被陈聿肩膀撑起来的挺括西装缝线。   “各位应该知道明寰核心区一共有286个监控,我会让人排查上一个星期和接下来的监控录像,所有参与过的人员,你们的直属上司会找你,严重者,直接开除。”   笃。   陈聿缓缓侧了下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所有人,道:“最后,汪绝的最终面试是我来面的,有什么异议,直接上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和我说。” 第7章 我喊你哥,行吗?   这些天,可以说是明寰员工最枯燥最压抑的几天,没有人敢乱开玩笑,没有人敢说一句闲话,甚至在餐厅吃饭,都下意识地瞥一眼正在闪蓝灯的监控。   最终经过排查,核心区一共开除了9名员工,约有234名员工被直属上司约谈。   陈聿同副总裁说:“蔡方明是你的助理,如何处置,全由你决定。”   蔡方明不是被开除的,直接被吓到自己提离职,协商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出乎意料的,副总裁没有立刻同意。   一般情况下,正式员工需要提前30天以书面形式通知用人单位,以便用人单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工作交接。   副总裁便让蔡方明待够一个月。   可在职场上,除了承受几百名员工的围观以外,直属上司还有太多事情能让蔡方明崩溃的了。   蔡方明一开始还坚持来了两天,之后就承受不住了,一直旷工,那便扣除工资和奖金。   明面上是这样的惩罚,暗地里,副总裁更加不会放过他。   技术部门排查了核心区所有电脑,却有意外之喜,一人的电脑里曾经出现过那几张床照的痕迹,然后似乎为了讲八卦,还传播给了另外一台电脑。   正是那天在茶水间说陈聿闲话的两个人。   他们齐齐喊冤:“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做!我什么都没做!”   副总裁懒得听,直接开除。   至此,这件事结束。   只是,没人知道,陈聿私下里问过特助:“网吧监控拍到101层有8人,102层的呢?”   特助:“没有102层的,100层有13个。”   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加上蔡方明那个多嘴多舌的性格,树敌不少。   陈聿没说话,手托着下巴,指尖点着自己的脸。   特助不愧是在这个男人身边6年的人,她道:“你有怀疑的人?谁?”   陈聿沉思了一会,道:“算了。”   叮。   吃汪窗:开心。   吃汪窗:今天开心~   陈聿刚在棒球俱乐部门外停好车,他看到妹妹的消息,不知怎的,感觉愉悦的情绪也传来了他这,他笑了一声,打字:怎么了?老板今天夸你了?   吃汪窗:对!   陈聿并没有进一步问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他就不会这样做,只道:做得好。   吃汪窗:这个时候哥哥应该问为什么老板夸我。   陈聿挑了下眉,欣然接受:嗯,为什么?   吃汪窗:办公室里的玫瑰花花瓣歪了,然后我很认真地给每一朵正了回去!   ……?   这?陈聿皱了皱脸,手指凭空停顿了一分钟,他表面不理解,实际回复:真棒,好细心。   吃汪窗快开心死了:嘿嘿。   陈聿熄了车,刚想按下发送,想了想,加上“好吗”两个字:我有事,晚点聊,好吗?   吃汪窗:哥哥去干什么?   Yu:打棒球,运动一下。   吃汪窗:诶?!哥哥还会打棒球吗?好酷好帅!   Yu:会一点点。   吃汪窗:想来看哥哥打比赛。   Yu:可以来,我到时去接你。   吃汪窗:好耶。   BaseballCorner.   这个棒球俱乐部是陈聿出资的,来玩的人不是很多,建造、设备、器材、水电等天价费用,注定只能是为爱发电。   陈聿先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出来听到前台聊天:“外头来了个小年轻,不知道咋回事,可能是怕生,徘徊两三天了,也没敢进来问。”   “客源!这可是客源啊!赶紧出去推销一下!”   “我不敢,我是i人,你去。”   陈聿一边走一边穿护肘,道:“别是有精神病史的,两三天了你们也不赶走,店里还有女生。”   他撑住桌子,俯身看监控台。   一旁的女前台下意识屏住呼吸,从她坐着的角度抬头看,只能看到陈聿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子,她……忍不住一点!   在看清监控里的身影时,陈聿一怔,他套上棒球服,走到俱乐部的门口,喊了一声:“汪绝。”   汪绝双手环抱着双肩包,好像被吓了一跳,他嘴巴张了张,下意识想叫一声,可在转身看到陈聿的着装后,又闭上了嘴。   陈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汪绝像一个被重新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啊”了一声,微微睁大了眼:“陈总?”   陈聿其实也有点惊讶,这么巧?   不过也情有可原,棒球在国内本就不被普及,棒球俱乐部更是少,整个G城也只有6个棒球场,加上公司周围,最近就是这里了。   有点冷,陈聿问:“你喜欢棒球?”   “喜欢!”汪绝激动地表达喜爱,又好奇地问,“陈总你也在这个俱乐部吗?”   陈聿抛下一句“在这等着”后,重新进了俱乐部,一会儿,他穿上羽绒服重新走出来,“你要加入吗?”   汪绝一边点头一边“嗯嗯”,他说:“我觉得里面的人看着都很可怕,所以一直没敢进去。”   陈聿“嗯”了一声,对于汪绝这种大学生小白脸来说,里面那些肌肉发达满脸胡子的大老粗确实很恐怖。   “但现在真是太好啦,”汪绝声音柔和,他看向陈聿,露出一个放心的笑,“陈总你也在,我瞬间就不害怕了。”   陈聿依稀记得自己在汪绝面前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也严厉,不知怎的就让汪绝觉得有安全感了,他说:“现在是下班时间,里面的人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不用喊我陈总,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诶?”汪绝一副受惊的模样,尝试地喊了下,“陈……陈聿?我、我觉得有点别扭,陈总你毕竟是我的直属上司,又比我大……”   陈聿没说话,就静静看着汪绝下一句要冒出来什么。   汪绝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道:“……哥?我喊你哥,行吗?”   陈聿果断道:“不行。”   汪绝难得愣住,这和他预想的结果不一样。   那是一个很真实的表情变化,眉眼微抬,嘴巴微张,一幅懵懵的模样,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很出彩很灵动。   陈聿喜欢看这种随着因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变化的神情,他毫不掩饰地欣赏了好一会,在汪绝变成委屈前,道:“可以,但仅限于棒球场,在公司里,我不希望这点交情会影响你上班的态度和状态。”   汪绝又恢复成了高兴的表情,笑起来,“嗯!”   陈聿把人带进来的时候,前台都惊了一下,在监控里那张脸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个大概,早知道高清长那么好看,她立刻变e人啊!   “聿哥,你认识啊?”   听到这个称呼,汪绝顿了下。   陈聿说:“嗯,朋友。”   前台看向汪绝,“啊原来是朋友!”   汪绝朝着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是来了解俱乐部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前台开始向汪绝介绍场内的设施与价格等。   陈聿则打算先进棒球场。   “陈……”汪绝连忙喊住他,“哥,哥!”   陈聿回头,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怎么了”。   汪绝小跑着过来,有些急:“哥你不等我吗?”   “要很久,”陈聿念他的名字,“汪绝,我记得你成年了。”   汪绝看样子压根没听到后一句,他道:“很快!我立刻去交钱。”   会费一年三万八,汪绝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前台从未见过如此爽快的客人。   陈聿没有阻止,只观察着,汪绝这是想干什么,通过棒球讨好他?知道秘书这个职位晋升空间不大,想转去核心岗?   因为他去棒球场时都特地挑晚上没有行程的日子,所以他并没有告诉新上任的汪绝他玩棒球,而明寰里,知道的也只有早就认识的特助和提醒他日程安排的一秘。   是这两人说的?   这个问题很好证实,而这两人的否定答案也似乎说明汪绝出现在这只是个偶然。   许多人通过五花八门的方式与渠道同他攀关系,目前确实还没有从棒球这方面入手的。   “哥!”汪绝的浅瞳孔显得他眼睛更清澈,他笑得很开心,“我好啦,我们走吧。”   然而汪绝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刚开始,他什么都没有,要买试装备买装备,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陈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慢慢试,装备很重要,我就在球场里,你一进来就能看到我。”   汪绝平下来的嘴角又瞬间飙升上去,“好!”   陈聿是捕手兼第四棒,要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棒球,其实是很莫名、很虚无缥缈的一个瞬间。   那年他刚到M国第一年,被朋友拉着去看了一场棒球赛,原本他也是兴致缺缺,直到他听见——   砰。   在炎热的夏天、蝉鸣的季节、沸腾的欢呼声中,那一声低沉的闷响直接捕获了他的听觉。   那是棒球高速飞过16.46公尺正中手套的声音。   陈聿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环顾了下四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汪绝还没搞定?   能在俱乐部外徘徊三天还不进来的人,别是躲在更衣室不敢出来吧?   汪绝也算是他带进来的,陈聿头疼,打算出去找找,结果还没靠近更衣室,就先听到一阵吵闹。   “咋回事大壮,这人新来的?”   “谁知道。”   “喂小伙子,怎么还流血了,啥情况啊。”   好几个人围在那里,陈聿知道大壮,队里的游击手,他抬脚,往那边走,先是看到几个会员,再就是大壮那魁梧的后背。   陈聿脚步一顿。   透过几个身影间的缝隙,他捕捉到了汪绝那一头浅发。   只是,此刻的汪绝非常陌生,他就站在那,额发垂下,在眉眼处落下一片阴影,而最为可怖的是他的神情,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人看,不带一点感情,像是在看一个死物,阴鸷又狠毒。   作者有话说:   陈聿:他想升职转岗。   汪绝:不,我想做董事长夫人。 第8章 你有什么想要的?   陈聿没有作声,反而往后退了点,隐藏在众人身后。   大壮声音粗犷,听着蛮吓人,“你别不说话啊,怎么搞得我……”   话没说完,他突兀地闭了嘴。   陈聿这个位置,汪绝应该看不到他,但他却能很清楚地看到汪绝。   汪绝已经换了个人,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他的后背贴着铁柜,眉头由舒展到蹙起,眼皮由掀开到垂下,表情由可怖到可怜,此刻眼眶红红,鼻尖皱起,嘴唇紧抿,一副即将要哭出来的模样。   陈聿看了一会,缓慢地挑了下眉,刚刚那种压迫感是看错了?还是那只是汪绝强撑着不哭的神情?毕竟有些人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会疯狂瞪眼。   那几个围着的大男人马上慌了,“喂!你哭什么?诶哟,我们没那意思……”   汪绝的嘴角开始颤抖,忍得很努力了,但依旧感觉下一秒就要“哇”地哭出声。   陈聿抬脚,往那边走去。   汪绝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他,犹如小孩见着了主心骨,一下推开大壮,朝他这边跑,委屈极了,“哥!”   要是真的小孩,陈聿可能会蹲下来,稍微不那么冷漠地问发生什么了。   可汪绝再怎么年轻,也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大学毕业的男人了,跑到他面前寻求庇佑是怎么回事?本应该让人心情复杂、一言难尽的,可配上汪绝那张脸,又觉得……是蛮可怜。   陈聿盯着看了一会。   大壮:“聿哥,你俩认识?”   “嗯,”陈聿和大壮认识挺久了,知道大壮不是那种不讲理、随便挑衅的人,他抬起汪绝的手臂,手肘处有一处擦伤,破了皮,血正顺着往下流,他说,“先止血吧。”   前台拿过医药箱,给汪绝消毒。   “怎么回事?”陈聿问大壮,却没问汪绝。   陈聿下意识的态度明显,当发生什么事、不知晓状况时,人总会先问亲近那一方人的口供。   汪绝垂着头,额发遮挡,眼底的情绪淡了。   嘴上说着是朋友,实际陈聿心里压根没当回事,朋友这一说辞,不过是成熟的成年人对外体面的说辞罢了。   大壮也没想到事态会发生成这样,他挠了挠头,“说起来也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棒球队……身体接触很正常吧,大家又都是男的,互相拍下屁股没啥吧,咱们新入队的仪式,就是拍每个人的屁股啊!”   陈聿有点猜到了,他头疼地扶住额头。   大壮:“每个人都很愉快地接受了啊!还有嚷着哥哥不够再来一下的……我也不知道他反应那么大。”   大壮说的时候,汪绝也不回话不反驳,只乖乖伸着手臂。   “我看这小伙子长得俊俏,屁股也很翘嘛!”大壮嘀嘀咕咕,“没多想,也顺手了,结果他猛地一下转身,手肘可能刮到铁柜了。”   陈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大壮:“聿哥你那么洁癖,当时也很开心嘛……”   陈聿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刚结束训练,半路忽然被“非礼”,他只是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几人,就继续往淋浴间走了。   全程非常淡定,足以浇灭每一个恶作剧人的兴致,那几人还吐槽:“没意思,陈聿你真的很没意思!”   大壮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又被盯住了,强烈的视线来自左下角,他低头——   汪绝抬着头,正在看他,但不是那种恶狠狠、阴森森地盯,而是睁着眼睛,目光清澈地盯,像是对他讲的这些八卦很感兴趣。   “哈哈哈,”大壮大笑起来,单纯道,“当时还以为这小伙子要打人,没想到是要哭啊!怪可爱的。”   陈聿也随着大壮的视线望过去,同汪绝对上了眼,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半晌,他也居高临下地笑了一声,“是啊。”   大壮诚恳地道了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对汪绝“动手动脚”。   汪绝心胸广阔,表示毫不在意,笑起来时仿佛有两朵小黄花在脸旁边旋转,他活泼道:“没关系!”   “诶哟,”大壮说,“你弟吗这是?真可爱。”   陈聿看着一个比他还高的健硕肌肉大佬托脸摇摆父爱泛滥,表示有点恶心。   手臂上的伤口被贴上了大号止血贴,汪绝刚在会员柜放下东西就被拍了屁股,衣服什么的都没换。   陈聿说:“手还疼吗?”   汪绝像个贴心小天使,善解人意地说:“不疼!”   陈聿却道:“手臂受伤了,今天先不玩了,回家去吧。”   “受伤的是左手,”汪绝的活力又回来了,讨价还价,“只是刮破皮流了点血而已,没关系的。”   这当然是很小很小的一个伤,放到陈聿身上,他估计压根不会管,就任由这个血流,过一会就干了。玩棒球的经常受伤,被球打一下骨折,被球棒打一下骨折,滑铲撞到也骨折,都家常便饭了。   陈聿便点了点头,问:“买了什么样的棒球服?”   汪绝给陈聿展示,是一款克莱因蓝和白相间的款式,胸前花式英文刺绣着俱乐部的名字“baseballcorner”。   陈聿回想了下,印象里,每次都是一大坨蓝色的东西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由浅至深,各种蓝都有,他陈述道:“你很喜欢蓝色。”   汪绝一怔,随即笑起来,相对于平常明媚阳光的笑容,这个笑很小很淡,像在回忆什么很美好的事情一样,温柔而痴迷,“嗯,很喜欢……”   陈聿心想,汪绝这张脸,如果后者有心利用,钱权名利,什么得不到。   汪绝突然走快一步,转身,凑到陈聿面前,歪了歪头,笑道,“那我现在去换衣服,哥你还是先去棒球场吗?”   那张漂亮的脸在陈聿面前极速放大,他脚步一顿。   两人杵在更衣室门口,汪绝也不催促,乖乖等着陈聿回答。   现在有一件事情比棒球稍微有趣那么一点点,陈聿勾起唇角,嘴下的那颗痣也随之一动,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   不知怎么的,汪绝花了挺长一段时间,长到陈聿放下翘着的腿,走进去敲了敲门,“汪绝?”   门内传出声音:“啊,我快好了,刚刚研究这个护肘研究了一段时间。”   陈聿看了眼手表,觉得浪费时间,“不会的话你直接出来,我帮你。”   汪绝停顿了下,似乎有很心动,但理智又让他嘴上说:“我真的快好了。”   果然,两分钟后,汪绝打开了门。   棒球裤和速干衣都是紧身的材质,汪绝仿佛觉得勒,扯了扯大腿处的布料。   汪绝不扯还好,一扯,陈聿的目光很自然而然地就瞥过去。   现在的小年轻发育真好啊。   “习惯下就好。”陈聿说。   “但是哥,”汪绝问,“我怎么没看到你身上的款式啊。”   陈聿说:“这是队服。”   “队服?”   “俱乐部组建了一只业余球队,平时和其他俱乐部打打比赛。”   汪绝看样子很感兴趣,“怎么才能加入?”   陈聿:“通过考核。”   汪绝很兴奋,做了个“power”的手势,“我会努力的!”   砰——!   很沉很大的一声闷响。   大壮蹲着,棒球在手套里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手心发麻,几秒后,他站起来,高兴地想去勾汪绝的脖子,想起对方不爱和别人身体接触后又悻悻然地改为挠头,“你这小伙子,还蛮厉害的嘛!”   汪绝说自己玩的是投手的位置,于是陈聿把他带去了牛棚,随便找了个人帮他接球。   而当汪绝抬起腿的那一刻,陈聿就知道,汪绝确实会玩。   第三棒站在一旁,也道:“虽然比不上阿牛,但起码玩了三年以上。”   陈聿:“废话。”   阿牛是他们这只业余球队的投手,但前身可是省队退役下来的。   余光瞥到一坨蓝白的东西往自己这边靠近,陈聿侧了侧脸。   汪绝隔着一道铁网,笑着问:“哥,我厉害吗?”   陈聿也笑,“厉害。”   陈聿的长相很英气,不笑的时候都说他臭脸、不好接近,可一旦笑起来,冰山融化,又让人神魂颠倒的。   总之汪致气急败坏地鬼叫了好几次:“陈聿你不要勾引我啊!我可是直男!”   陈聿下结论:“神经。”   汪绝盯着陈聿嘴角的那颗痣好一会,笑得更开了,“哥你玩的是什么位置?”   陈聿:“捕手和打者。”   汪绝眼睛一亮,“那哥哥、能给我接球吗?”   陈聿眉毛一挑,“哥哥?”   汪绝笑道:“对不起哥,我嘴有点瓢,一下喊顺口了。”   陈聿不太在意,“来吧。”   背在身后的手指骤然松开,汪绝很殷勤地拔走大壮手上的捕手手套,看着要给陈聿带上。   陈聿摇了摇头,他受不了和别人共用一个装备,也从来不用公共装备,无数人的汗液粘在上面,又臭又脏。他戴上自己的专用手套,蹲下。   “要投进好球区。”他说。   砰。   球稳稳地砸进手套里。   陈聿很喜欢这个声音,他拿出来,扔回给汪绝,“好球。”   不知道为什么,汪绝真的很开心,浑身萦绕着愉悦的气息,一连扔了十个球,陈聿无一例外都接住了。   “接得好!哥。”   陈聿再次把球扔回去。   汪绝抬腿借力,球还没脱手,他就知道,这球是坏球,往上偏了。   正常情况下,陈聿能看出来,只要把手套抬到脸的位置,接住就好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陈聿没躲,像是走神了。   不应该,捕手需要远高于常人的集中力,特别是在接球的时候,不可能走神的。   棒球是由软木、橡胶或类似材料为芯,卷以丝线并由两片白色马皮或牛皮紧紧包扎并缝合而成。   高速下,这球要是砸到头上,肯定会受伤。   汪绝瞳孔骤缩,情急之下喊出了声:“陈聿!”   陈聿都没思考目前是什么情况,一听到喊,就下意识地先侧了侧头,这是每个玩棒球的身体反射了。   一秒都没有,球砸到陈聿身后的铁网,发出“哐当”一声。   汪绝连忙走过去,“哥?你没事吧。”   陈聿看样子并不吃惊,站起来,无事人一样,道,“好吧。”   汪绝:“什么?”   “我欠你一个人情,”陈聿笑了笑,说,“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我提。” 第9章 做得好   在一旁观看的大壮和几人都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没受伤吧?”   陈聿淡定地摇了摇头。   汪绝着急地看陈聿的脸,就差没直接捧起来检查了。   “故意的吧这小子,刚刚那一球球速起码有128。”有人说。   大壮:“阿蓝,怎么讲。”   阿蓝和陈聿同为捕手,他太清楚了,当球投出之后,旁人再喊躲避根本来不及反应,看刚刚的情况,汪绝喊出声的下一秒,球就砸到了铁网上。   大家都说,捕手的视角是最恐怖的,捕手蹲在本垒板后方,投手投出,眨了一下眼,球瞬间就到达眼前,因此许多捕手训练的第一课,就是如何不害怕投出的球,如何反抗本能不闭眼。   而现在陈聿完美躲过,唯一的解释只有:他早有准备。   大壮挠了挠头,看回陈聿:“那聿哥这是想干嘛。”   汪绝脸上愧疚急迫的表情,不似作假,陈聿道:“我没事。”   要是精明一点的人,从这一刻开始,估计就会找一个体面的借口,不再和陈聿玩棒球了。   不是陈聿受不受伤的问题,而是无论如何,陈聿都是上司,他们是明明确确的上下级关系。   在职场上,哪怕是上司自己出现的纰漏,下属也得圆滑委婉地揽上身。   就像刚刚,明明陈聿自己走神,可汪绝仍然要说:“对不起哥,是我扔了坏球。”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可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意外?   陈聿这一做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一套出汪绝接近他有什么目的,二让汪绝自觉滚远点。   是什么时候察觉出来汪绝在装的呢?在他们第二次见面,汪绝来机场接他,装作要伸手保护他的头,结果慢了摸到他脸的那一瞬。   太刻意了。   汪绝或许做得很好,别说同龄人了,换成特助可能都发现不了。   车窗贴了单向透视玻璃贴膜,汪绝看不到,坐在车里的陈聿一直在细细观察他。   后来的每一天上班,汪绝每时每刻都用那完美无瑕的笑脸对着他,可是真实的笑容是没法完美到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精确得一模一样的。   真诚,是能感受出来的。   演戏始终是演戏。   哭或许还有一点悲伤的真实气息,但装开心非常难。   陈聿为了不冤枉人,还怀疑过这是不是只是出了名精神状态美丽的大学生的人设,上班时微笑面对全世界,下班后谁也不理装死顺便创死全世界。   可这样又说不通,那汪绝只用做好本职工作,万事公事公办就好了,为何要费尽心思讨好他。   让陈聿彻底下定论的还是今天,他出去接在俱乐部外徘徊了三天的汪绝,汪绝听到声音后被吓得缩了缩肩膀,转过身来的时候嘴巴动了动,明显是早有准备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生硬地没有按计划行事。   到底是刚毕业。   太做作了,连带着那张好看的脸蛋都变得丑陋起来。   而且从训练场出来到去更衣室找汪绝之前,他去了趟监控室,调取了前两天俱乐部门口的录像。   很细微的差别,相对于今天他在时,汪绝隔一会就往门口看一眼,前两天就只是敷衍地来回踱步,或者呆呆靠着墙,望着门口发呆。   陈聿脱下捕手手套,定定看着汪绝,看汪绝要说些什么。   可汪绝变得不精明了,不知是故意忽略还是真没有自觉,他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哥你怎么不躲?”   陈聿语气淡淡,“走了一下神,话说回来,你想要什么?”   “我、我想要的?”汪绝喃喃重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睫一眨,之后才重新笑起来,“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啦。”   很快速的一个小动作,但陈聿捕捉到了,他嗤笑一声,“仅限今日,过了今天我这句话就失效了。”   他谆谆善诱:“加薪?转岗?都可以。”   但汪绝好似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表情一下子萎靡下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隔着一道铁网,旁边的大壮已经被先前要哭的可爱汪绝俘虏了:“咱们小绝什么都没做啊!怎么还要被冷漠无情的大魔王陈聿训话!”   陈聿:“没有,你做得挺好的。”   这句确实是实话,做秘书最重要的是组织与协调能力,能够高效地安排会议等;其次是文书处理能力,能够总结和记录会议上的内容。   这两点,汪绝目前都没有出过纰漏。   “那,”汪绝又道,“陈总你想把我调走?”   陈聿看似无奈:“没有,只是这不是大部分人的愿望么,我问问你而已。”   汪绝倔强道:“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对于一个应届毕业生,陈总你开的薪资已经超出我预期了。”   听到和预想中不一样的回答,陈聿表面也没显露出疑惑,“那你想要什么?”   汪绝纠结了好一会,问:“能先存着么?”   陈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声,“不能。”   “那这样吧!”汪绝终于想到了,他右手握成拳锤了下左手手心,兴奋道,“哥待会带我去吃正宗的肠粉好不好?”   陈聿沉默,他盯着汪绝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点面具破碎的裂痕,却失败,汪绝看起来真的只是单纯想吃一碟好吃的肠粉,他逐渐皱起眉:“就这样?”   汪绝是不是没搞清楚事态,明寰董事长的一个承诺就被一碟肠粉用掉了?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换不来。   “嗯嗯!”汪绝点头。   许久,陈聿玩味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可以。”   ——   原本陈聿自己就玩了一个半小时,加上防止汪绝第二天手臂和肩膀疼得文件都拿不动,所以半小时后,两人一同出现在淋浴间。   棒球服里的速干衣特别紧,陈聿看到有人脱下来的时候扯得脸都变了形,活脱脱一个变异萝卜头,他看到汪绝也在往那边看,之后毅然决然地拎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隔间。   陈聿站得很远,就怕随便谁的汗溅到他身上,他会恶心死。   没一会,汪绝探出头来,可怜兮兮的:“哥,我没有洗面奶。”   陈聿拒绝分享自己的私人用品:“你还年轻,拿沐浴露洗。”   “好吧。”汪绝又缩了回去。   等陈聿洗完出来,大半小时过去了,加上吹头发和护肤,两人走出俱乐部时,已经一小时后了。   陈聿的车,但汪绝自觉坐上驾驶座,他真的谨记陈聿的话,一出俱乐部,就喊回陈聿“陈总”了。   陈聿:“你喜欢吃皱巴巴的那种还是滑溜溜的?”   汪绝毫不犹豫道:“皱巴巴的。”   不知是不是汪绝错觉,他觉得陈聿看他的目光里瞬间带上了一丝欣赏。   汪绝抬头,对着车内后视镜露出一个阳光乖巧的笑。   陈聿不退不避,同汪绝对视。   车最后停在路边,两人下车走进小路里,一缕缕白烟飘出来,老板娘嘹亮地叫着号,许多本地人穿着人字拖坐在里面吃肠粉。   汪绝去看这家店的名字,笑了,“生记。”   “嗯,”陈聿说,“公司附近就这家好吃点。”   肠粉都是现拉的,汪绝点了份猪肝瘦肉肠,陈聿不变的鸳鸯肠。   汪绝吃了一口,捂住嘴惊艳道:“真的好浓一股花生油味,好香,好好吃。”   真的很做作,陈聿眼不见为净,低头吃。   汪绝很高兴,又和陈聿一样加了一份鸳鸯肠,笑道:“看来以后这家店我要常来!”   之后汪绝将陈聿送回家,这是陈聿的车,所以他开到地下车库停好后,自己打车走。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文件袋静静地躺在后座。   汪绝自然而然地打电话给陈聿,“陈总,您落下了一份文件。”   陈聿道:“好像是,你帮我送到陈家吧。”   汪绝疑惑:“陈家?陈总您的本家吗?”   “嗯。”   “那我要交给谁呢?”   陈聿摩挲着手指,淡声道:“陈玉林,我稍后发你定位。”   陈家的一共有六层,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监控,当然,陈玉林和陈圣殷并不知道。   此刻,陈圣殷正在房间里打游戏。   陈聿打他的电话,命令道:“你现在,去客厅。”   “我操了你是不……”   “我说,”陈聿一字一顿地重复,“你,现在去客厅。”   监控里,陈圣殷定住,之后愤恨地一推椅子,往楼下走去,他在客厅傻傻地站着,不知道陈聿又犯什么病,正想打电话开炮时,门铃响了。   管家打开门。   汪绝自报家门,“您好,我是陈总的秘书,有份文件想送给陈玉林先生,请问陈玉林先生在哪?”   管家让汪绝稍等一会,他打电话向陈聿确认。   这期间,陈聿看到汪绝扫了一眼陈圣殷,之后就挪开了眼,也没有打招呼,连头都没点一下。   陈聿接通电话,眼睛没有离开监控一秒,他缓慢道:“对,你让他送上去,我不想文件经过第二人之手。”   得到管家的允许后,汪绝上楼。   陈玉林又生了场病,正卧床休息。   汪绝敲了敲门,将文件放在床头柜后,下楼,离开陈家,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从头到尾,没和两人说过一句其他废话。   不是陈玉林或陈圣殷的人?还是说特别谨慎?   陈聿“啧”了一声,兴致缺缺地关了监控画面。   铃声又响起,这次是汪绝的来电:“陈总,文件已经送达了。”   “嗯。”通过手机,陈聿的声音越发沉。   汪绝听到男人低声笑了一下,那一声带着气音,像贴着他的耳朵,像有气流带过他的耳垂,撞击着他的耳膜。   陈聿夸奖他:“做得好。” 第10章 学长,你还记得吗?   十分钟都没有,陈玉林的电话接着就来了。   是了,那压根不是什么文件,就是几张空白的A4纸。   咆哮声在耳边炸开,陈聿直接挂了电话。   一般老总出差,都是生活秘书上门帮忙收拾东西。   陈聿习惯自己来,他不喜欢找点什么都要问人,各种收纳袋、真空袋一一装好,放眼望去,行李箱全是透明塑料。   私人飞机起飞前需要向管制部门申报飞行计划,层层审批,包括飞行高度、飞行时间、航空器状况等,这些全由一助来办。   公司附近有一个小型民用机场,里面停了十几架各色各样的私人飞机,由陈、汪、叶等五家合力建造,全供这些大佬及富家子弟用。能在寸土寸金的G城市中心开辟一块空地,足以见投资了多少钱。   明寰广场是一座规模宏大、功能齐全的现代性综合购物中心,日平均客流量可达20万人,节假日客流量更多,最高一天达78万人次,已成为G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学生聚会、本地人购物和外地游客游玩,都会将明寰广场列入目标地。   上一年,他们在S城投资、建设、开发了一座的新的明寰广场大型购物中心,明寰在G城可谓是一手遮天,都不用招商,这些国际知名大牌就争了个头破血流。   但出了本地,一切都是未知数,这次他们前往B城,就是关于新明寰广场的引进进行谈判。   “哇……”汪绝趴在玻璃窗上,眼睛里blingbling闪着,“我还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   特助林琰坐在真皮沙发座椅上,优雅地喝着茶,笑起来,“是吧,我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也是托陈总的福呢。”   陈聿坐在一边,林琰和汪绝坐在一边,两张沙发面对面,中间是一张被繁复花纹餐布覆盖的实木桌子。   不在制度森严的办公环境中,三人身上的气息都放松了些。   汪绝兴致勃勃,什么都觉得新奇,表情话语也很符合人设,“林助你喝的是什么?”   “红茶。”   汪绝不敢光明正大地以下犯上,只好奇地去偷瞄陈聿的盘子。   陈聿被激光灯射了一会,对乘务员发话:“给他来一份菜单。”   “真的吗?我也可以点吗?”汪绝双手扶着桌子,满脸期待,“谢谢陈总!”   陈聿“啧”了一声,看了一眼还在美滋滋喝茶的林琰,无缘由地道了句:“不是说女人最会辨绿茶么?”   林琰毫不留情:“说人话。”   汪绝最后点了杯鲜榨芒果汁和牛油果牛肉taco。   “话说,”林琰问,“汪秘是怎么想到要来明寰的呢?”   陈聿闻言,掀起眼皮,同林琰对视上了。   林琰眨了个wink。   汪绝腮帮子里嚼着,看看陈聿又看了看林琰,牛头不对马嘴道:“陈总和林助是在交往吗?”   “噗——”林琰嘴里的茶一个喷射。   陈聿嫌恶地挪了挪腿,立刻有乘务员过来擦桌子。   林琰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样想?”   汪绝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诶?不是吗?可是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们在用眼神暗送秋波……”   林琰:“当然不是!”   “啊,”汪绝努努嘴,“那好吧。”   不是,陈聿在心里又啧了一声,林琰那个蠢货,看不出汪绝是故意的吗?这个死直女。   “不过,”汪绝眯着眼睛,睫毛柔软地贴着眼下的皮肤,“我大一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想来明寰啦。”   林琰来了兴趣,“怎么说?”   汪绝说:“我大一的时候,陈总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   林琰道:“诶是哦,你俩同一个大学毕业的。”   “学长,”汪绝双肘撑着桌子,手托着脸,望着陈聿,笑吟吟的,“你还记得吗?”   这一声学长喊得陈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冷漠道:“不记得。”   “这样,好吧。”汪绝有点可惜地笑了笑,也不知是真可惜还是假可惜。   林琰:“你别管他,你和我说。”   “也没什么啦,”汪绝轻描淡写,“就是听完陈总的演讲后,决定来明寰了。”   陈聿抬了眸,看到对面的汪绝垂着眼,眼底一道小小的褶子延伸出来,显得整个人都很乖,忽然,一个身影和此刻的汪绝隐隐重叠。   三年前,在中央大学的校道上,好像确实有一位学生喊住了他,这位学生也是垂着眼,双手捏着一个信封给了他,这种一般都是自荐信和个人简历,他点头接过,递给秘书拿着。   只是三年前的秘书早离职了,秘书管理的资料室也清理、换代过好几次,估计早扔了。   是汪绝?   真是听了他的画大饼演讲后就想来明寰?不过明寰并不考虑通过自荐这种方式招聘,哪怕他看了也没用。   ——   两个小时后,三人到达B城民用机场,直奔酒店,林琰定了一间套房和两间大床房,谁睡套房不言而喻。   第一天晚上自由活动,第二天一早,三人直奔云超总部。   云超是国内最大的商超品牌之一,经过谈判,最后陈聿以免租三个月的形式签下合同。   云超的老总对这个结果挺满意,他早就有入驻明寰广场的想法,却没争过G城本地的商超,如今陈聿竟亲自过来,还退让免租,诚意可以说是非常足了。   虽然是S城的明寰,但不说赚钱,有合作就不亏。   云超老总道:“陈总难得来我们B城,我做东!今晚咱一起吃个饭庆祝下!”   陈聿笑着道:“正有此意,那就麻烦王总了。”   晚上这场饭局排场很大,云超的好几位股东和正副董事长都在,这种场合,反而吃是次要的了。   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产地的酒,王总已经喝得脖子粗红,“这些可都是我的珍藏!陈总真是年轻有为,再看看我那没用的儿子,年纪还比你大,什么名堂都没做出来。”   陈聿海量,并不上脸,喝了那么多跟没事人一样,除了额发有些散落,他从初中起就开始混着酒喝,陈玉林说不准都喝不过他,他说:“没有的事,令郎的上一个项目,才是令我拍案叫绝。”   这些资料,是汪绝负责的,调查得很细。   能做他秘书的,工作能力都不会差,汪绝除了言行举止让他有点反胃之外,其余的所有陈聿都挺满意的,尤其是汪绝那张脸。   当然,如果汪绝不说话不笑,单单站在门口像个等身人偶就更好了。   云超那边来了十一个人,明寰这边只有三个,而且百分之九十都是陈聿一个人喝的,轮番下来,陈聿仍然气息平稳。   这种时候,就得助理和秘书出场了,林琰观察着,又有些头疼,她最烦酒桌文化了。在G城,明寰说一不二,她作为陈聿的助理,要挡酒,不会有人敢给她难堪。   酒桌上的博弈,属于压力测试,很多言行举止都是在变相地试探底线。   明寰和云超现在是合作关系,在社会上的地位,没有谁低谁,正常来说,云超必须得给她这个面子,但就怕云超老板喝上了头……   林琰适时出现,道:“王总,陈总昨天开始就有些感冒,之前我就总是在电视上看到您的报道,今日一见,您的气度果然不凡,饭桌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敬您一杯,今日借着陈总的东风,能有这个机会真是我的荣幸!这杯富贵酒,我先干了!”   还好,王总理智尚在,都走到这高度上了,格局也大,道:“可以啊小林,有胆识,喝一个。”   但之后,也找了个借口,让其他人替喝了。   林琰出了名的酒鬼,但让女士挡酒,不是绅士所为,于是陈聿道:“汪绝,你来。”   印象中,林琰说过,汪绝的简历上自己写着酒量了得。   汪绝正在学习林琰的话术呢,就被点了名,他拎着酒杯,迷迷糊糊上去了。   各位瞬间来了兴致。   陈聿长得好,但不是董事长的他们级别不相等,自然不能造次。可一进门,他们注意到了,汪绝长得不比陈聿差。   云超众人不禁怀疑,明寰是看长相招的人么。   然后,汪绝就沦为被灌的对象了。   陈聿发现,汪绝是真上脸,才喝了一杯,那个红就从锁骨往上,顺着青紫色的血管,延伸到眼尾,到最后,整张脸都熟透了。   他都有点害怕,汪绝会不会爆血而亡。   但最重要的是,汪绝还眼睛亮亮的,像酒水没下肚,反而聚集在了眼底,含着一抹水光,看谁都像带着一点别的意思。   中年男人么,不是钱权,就是色,玩女人的比比皆是,更是有些喜欢玩小男孩的。   有个人不清醒,趁着敬酒的时候,都快顺着手,摸到汪绝的手臂上了。   汪绝就站在陈聿身旁,也不躲,就眯着眼睛傻笑。   隔天,明寰秘书不仅陪酒还要出卖色相这个谣言就该传出去了。   陈聿坐着,淡淡啧了一声,他握住那截手腕,轻轻往后一扯。   他原本只是想把汪绝往后带一点,没想到后者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扯动了,脚下一个踉跄,膝盖一软,一个跌坐,扑到了陈聿的腿上,脑袋挣扎地蹭了蹭,却不幸失败,只埋着,不动了。   陈聿:“……”   在场的各位:“……”   过了一会,汪绝才抬了抬沉重的头,喊了一声:“陈总……”   在酒局上,下属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要领导给救场,这种行为是非常致命的。   大腿上传来不轻的重量,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很快透过西装裤,tie上他的皮肤。   陈聿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一寸一寸地审视过去,他看到汪绝委身于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不对焦,只尽力往上抬,泛粉的嘴唇被压住,柔软的脸颊变了形,连扶着他小腿的手都使不上力气。   很传统的咬姿势。   陈聿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与正文无关)   陈聿捏起汪绝的脸,左右看了看,沉声道:“小样,还挺有姿色。” 第11章 我不喜欢   汪绝喊完一声“陈总”后,又软了下去,额头几乎是砸在陈聿的大腿上,看上去晕得不能再晕了。   包间内一时之间很安静,连刚刚那个偷摸汪绝的人,都醒酒了,理智回归,满脸心虚。   云超的老总善解人意,商量道:“小汪好像不行了啊哈哈哈,要不咱今天就先到这?”   陈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不顾腿上那个脑袋,先是缓慢地翘起二郎腿,把人挤了下去。   汪绝顺势整个人滑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陈聿仍然坐着,只赔罪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没能让各位尽兴是我的不是,离开B城之前我再请各位。”   林琰觉得有些奇怪,送客却不站起来,这是非常不礼貌的,陈聿不会这样。   “诶哟那感情好!”   陈聿淡淡笑起来,开玩笑道:“我得先回去好好教训一下下属。”   王总拍了拍陈聿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这里三分之一的酒都是小汪喝的呢,算在年轻人里很能喝的咯。”   这些处于高位的人说着漂亮的场面话,但林琰知道,要是王总的秘书敢在酒局上喝醉,都不用回去了,当场就会被开除。   不过也看情况,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看形势主动狂喝的才要被罚。   而刚刚,汪绝就是纯被灌的,杯子没空过,一口干了立马满上,七八个人逮着一个人喝,林琰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满了的空酒瓶,又是白的又是洋的,还混着,不醉才不正常吧。   云超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林琰问:“你腿怎么了,刚刚怎么不站起来?”   陈聿随口道:“喝太多了,有点腿软。”   哈?林琰认识陈聿七年了,就没见他醉过,但她没有在意,试图唤醒汪绝:“哈喽?小汪?汪秘?还醒着吗?”   汪绝听到声音,迷茫地睁开眼睛,除此之外,没任何反应了。   林琰喝醉后出了名的疯狂,自从在陈聿上任后的第一年公司年会上要癫狂地扯掉陈聿的西装裤后,就没人再敢劝林琰喝酒,她赞叹道:“我就喜欢这种酒后变哑巴的酒品。”   陈聿翘着腿,盯着汪绝的脸若有所思,“我已经喊司机了,但外面在下雨,又有些堵车,还要等一会。”   林琰:“行,那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陈聿点头。   啪,门轻轻阖上,安静蔓延。   又坐了几分钟,平缓下来后,陈聿站起来,走到汪绝旁边,单膝蹲下,膝盖抵在汪绝的耳朵边。   通红的耳垂被弄得折起来,汪绝没反应。   陈聿沉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真醉。”   听到声音,汪绝的眼珠子慢吞吞地挪到边边,像是在看陈聿的脸,又像只是单纯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无人应答。   真醉了?   忽然,像是印证陈聿的猜测一般,汪绝动了下。   陈聿好整以暇垂着眼,看对方要做什么。   只见汪绝抬起手,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侧着,他手长,两人又离得近,顺势就抱住了陈聿。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似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梗着的脖子一松,脸枕到陈聿的膝盖上。   汪绝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   陈聿没退也没动,他听见汪绝嘟囔着什么。   汪绝说:“……头好疼。”   陈聿面无表情地看着,没半点心软。   汪绝蹭了蹭陈聿的大腿,像在撒娇:“难受。”   由于陈聿单膝跪着,落地的大腿不是平面,角度是倾斜的,汪绝艰难地靠了一会,就坚持不住了,要往下掉。   如果汪绝是真醉,不留力的话,这一下脑袋磕到地上,可要痛一会。   陈聿终于出手了,掌住汪绝的后颈,用了点力,让对方的脸重新回到自己大腿。   可和汪绝自己主动的不一样,那是用侧脸缱绻地贴着,而陈聿则让汪绝整张脸正面朝下,毫无缝隙地、出了力地按着。   “唔……咳咳。”鼻子和嘴巴都被堵着,汪绝有点窒息,生命威胁让他轻微挣了挣,抬手握住掐着自己后颈的手腕。   陈聿扯了扯嘴角,欣赏着。   “我好了,司……卧槽!你们在干什么?”   门被重新打开,林琰看着眼前的画面,震惊。   陈聿几乎背对着门口,汪绝正被迫抬着头,从林琰这个角度看,真的很像在做什么。   陈聿声音没有起伏,淡定道:“没干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做什么,但手也没放开。   汪绝还在呜呜发出一些可怜的声音。   林琰真诚道:“不是,如果你俩要做点什么的话,我就先出去。”   一阵沉默。   林琰如坐针毡。   大概又过了一分钟后,陈聿松了手,道:“不用。”   汪绝猛地抬起脸,急促地呼吸起来,“咳咳……!”   林琰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偷偷瞥了一眼,还注意到陈聿的西装裤上深色了一小块。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而陈聿已经放松地坐回沙发上,“司机说还有五分钟到。”   看汪绝的反应,哪怕不是真的醉,也肯定不算清醒。   林琰试图再次喊醒汪绝:“醒醒,司机要到咯!”   汪绝又晕了,并不理她。   林琰很严肃地说,“好兄弟,现在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陈聿睨过去。   林琰拎起汪绝的一只手臂,“别说搬了,他纹丝不动啊。”   一般有意识的,还能带过手臂扶腰勉强撑着走,汪绝这种看起来像完全没意识的,只能抬或者抱了。   林琰一个女人,又穿着高跟鞋。   陈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帮我抬一下他的上半身。”   林琰青筋暴起,下盘很稳,她桀骜不驯道:“哈,陈聿我和你讲,g吧着火了我就是t子里猛猛冲的第一个,你想干……卧槽。”   只见陈聿抄过汪绝的膝盖弯,一个用力,把人抱了起来。   “你爹的……”林琰一边点头一边啧啧,“你不愧是猛1,确实猛,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是0圈天菜了,怪不得我好几个男姐妹追着要你的微信。”   汪绝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多了,饶是陈聿也有点吃力,他皱眉:“你给了?”   “我哪敢,怕你给我杀了。”   接着林琰又调侃道:“怎么说?你要对我们可爱的小秘书下手了吗?”   “不,”陈聿面无表情,“我不喜欢高个子肌肉0。”   ——   车停在饭店楼下,司机见状,连忙下车一起把汪绝抬上后座。   到达酒店后,几个大堂服务员又过来搬运醉鬼。   林琰吩咐:“把他送回1301就好了。”   陈聿回了房,看到自己给妹妹晚上九点多发的消息,至今都没有回复,今晚这么早睡?   他脱掉衣服,想先去洗个澡,洗掉身上的酒气,他有点受不了这个味,正在解皮带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陈聿动作一顿,问:“谁。”   没人说话。   陈聿用猫眼看了一眼外面。   是汪绝。   陈聿打开门,看到汪绝竟然连鞋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从13楼坐电梯来到27楼。   汪绝抬脚,看样子想进来。   陈聿忽然捏住汪绝的下巴,阻止对方继续靠近,他说:“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汪绝歪了歪头,用鼻子挤出一声:“嗯?”   可能是喝得太多了,他脸上的绯红不仅没有消下去,还看着更严重了。   陈聿眼底的情绪冷下来,“我是谁。”   如果汪绝明知他是谁,那真是以下犯上的典范。   “你是……”汪绝很认真地凝视着陈聿的脸,很久之后,才慢吞吞地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闻言,陈聿手上用力,把汪绝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一点。   汪绝吃痛,下意识叫了一声。   陈聿细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不像装疯卖傻,那汪绝这是随机找一个人发酒疯?他松开手,一个红印子立刻留在了汪绝的下巴尖上。   汪绝小声问:“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陈聿冷漠道:“不。”   听到陈聿的拒绝,汪绝先是愣住了,随即表情变得失魂落魄,他定定看着陈聿,眼中的水光却越来越明显。   啪嗒,非常突然,汪绝没有眨眼,可那透明的水珠就这么掉了下来,一滴,两滴……两条水痕反着光。   陈聿一怔。   汪绝哭了,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哭,汪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皱眉,没有扁嘴,甚至连哭泣时的细微颤抖都没有,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流着泪。   很可怜,非常可怜,瞳孔不聚焦看陈聿时,更可怜。   这样的神情,如果低头俯视,会更加美妙,想汪绝在下方,想压住那些后脑的碎发,想弄那张淡色的嘴。   陈聿在心里暗骂一声。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两人僵在门口对峙时,服务员从那头走来。   陈聿有些烦躁,“麻烦喊几个人,把这位送回1301。”   不一会儿,两个保安上到来,还算温柔地带过汪绝两条手臂,撑着往电梯的方向走。   汪绝低着头,看上去伤心欲绝,也不反抗了。   “还有,”陈聿叫住服务员,“麻烦给他送一碗醒酒汤。”   终于安静下来了,陈聿关上门,顺便落上锁,他酣畅淋漓地洗了个热水澡,穿上浴袍,拿过干燥的毛巾擦干头发。   还没放松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汪致的电话来了。   和以往平和的铃声不同,这次不知怎么的生出了点急促,滴滴滴地响彻整个空旷的客厅。   他想起来,今天是汪致在希罗任职后第一个项目的发布会。   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接通,汪致开门见山:“我们之间有内鬼。” 第12章 摸够了吗?   “叩叩。”   黑暗中,陈聿被敲门声吵醒了,他不耐烦地动了下。   门外的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十分钟了也等不到陈聿来给他开门。   滴,门锁传来被打开的提示音,一抹光亮溜了进来。   平时出差,陈聿一般会带二秘和一个助理,工作少时只会带二秘,助理则留在明寰协助处理核心事物,那么二秘在出差期间,就得承担起一秘的责任,例如叫老板起床、安排好中午饭、给老板烫好西装等一些伺候老板的行为。   一片漆黑,一看就知道这间房的主人没有任何起床的打算。   汪绝绕过客厅,走进卧室的那道门,他看到诺大的床上,陈聿裸着上身,洁白的被子堪堪盖住腰腹,双臂抱着自己枕着的枕头,半趴着睡,宽阔的肩膀因此越发舒展,背上的肌肉线条完美展现。   陈聿喜欢裸睡。   交接工作时的文件里有说,但这还是汪绝第一次喊陈聿起床,所以也是他第一次直面。   陈聿回笼觉睡了五分钟后,终究是醒了,旁边站了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睁开眼。   汪绝在床边站得非常笔直,看到陈聿皱起眉,眼头一点小小的凹陷,阴影落得更深,他开口:“陈总,您该起床了,飞机下午三点起飞。”   窗帘感应着拉开,阳光顿时倾泄下来,照亮整个房间。   汪绝的视线落到陈聿的肩头,他看到上面有块小疤,非常不明显,除了有些不光滑以外,几近看不见。   陈聿坐起来,撑起一条腿,被子掉落在腰间,他烦躁地揉着自己的鼻梁。   “陈总,”见他起了,汪绝低着头,首先就是道歉,“对不起,我昨晚……很抱歉,不会有下次!”   原本陈聿还闭着眼,闻言,稍稍掀起眼皮。   汪绝忐忑地弯了好几分钟的腰,也没等来陈聿的一句话。   陈聿起床气还没过,完全不想说话,嘴都不想张,一听到汪绝道歉就想起昨晚的事,瞬间更烦了。要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估计会直接让人滚出去,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他也学会了稍稍压抑一下自己的脾气。   汪绝不敢动,直属上司没发话,他也不能先去给陈聿准备衣服或者喊人送午餐进来。   “你昨天勾引我。”足足十分钟后,陈聿忽然说,在寂静的房间抛下一记重弹。   汪绝猛地抬起头,表情很惊讶,惊讶中又带了点空白,他说:“……什么?”   陈聿接着道:“你在我面前把衣服全脱了,还哭着不愿意走。”   他在乍汪绝,如果汪绝昨晚没醉,第一反应应该是“他没有做”。   汪绝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像是被陈聿口中那个放*荡的自己吓到了,“我、我对不起陈总,我不记得了。”   陈聿缓缓挑了下眉。   “但我对陈总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汪绝停顿了一下,低声说,“知道陈总不喜欢男人。”   又是哪里来的谣言,陈聿不说话。   汪绝斟酌着为自己开脱:“会不会,是我认错人了?”   昨晚的汪绝确实说了不知道他的名字,陈聿笑了下,道:“原来汪秘是会那种酒后乱性的人。”   汪绝脸色一片白,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我、我……”   可半天说不出个理由来。   欣赏够汪绝慌张委屈的表情,陈聿勉强宽容大量道:“算了,但你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我会毫不犹豫地开除你。”   他说得很淡,但汪绝知道,陈聿是认真的。   背在身后的手指捏紧,汪绝认真地说:“我没有……我只是听了那个讲座,很崇拜陈总您而已。”   陈聿关心了下下属:“头疼吗。”   汪绝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大学生,他笑起来,“还好,谢谢陈总给我送的醒酒汤。”   陈聿点头,“嗯,我的衣服。”   “好!我立刻为您准备,陈总请先洗漱吧!”汪绝答应着,走出房间。   叮。   手机响了下。   陈聿捞过来,是妹妹的消息:哥哥早安!醒了吗?   Yu:醒了,早安。   吃汪窗:【图片】   吃汪窗:给哥哥看我这边的日出,漂亮吗?   陈聿点开图片,不知怎么的,觉得周边的建筑有点眼熟,仿佛他俩同处于一小片天空下。   是了,汪池在B城读大学,怪不得。不过哪怕离得再近,他也不可能和汪池面基。   Yu:漂亮。   吃汪窗:哥哥是在B城出差吗?工作完了吗?要不我们下午见一面!   来了,陈聿打下早就预想好的答案:我只来B城三天,下午就要走了,等下次我来久点的时候,再见好不好?   也不算说谎。   吃汪窗:骗子!都说当一个人想有时间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挤出时间来的!哥哥没有时间,只能说压根没想和我见面!   吃汪窗:哥哥为什么不和我面基?都来到B城了!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想见面?   吃汪窗:还是说,哥哥的身材根本一点都不好?是个大胖子?照片什么的都是在骗我!   三连轰炸,陈·大胖子·聿:没有骗你。   吃汪窗:你怎么证明?   陈聿头疼,汪致发的那十二张照片全发过了,他只能举起手机,对着自己下巴以下的地方拍了个照,发过去。   哪知这次的妹妹不好打发了:是网图吧!我见过类似的!   Yu:不是,我刚拍的。   吃汪窗:那现在哥哥你走到窗边,拍一张,要露出身后的床。   陈聿有口难辩,只能照做。   Yu:【图片】   图片中,阳光直照,腹肌和胸肌清晰可见,胯骨上的青筋和血管一直往下纵横延伸,甚至连一些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吃汪窗:哥哥你……裸睡?   是了,虽然图片下边被截了,但很明显什么都没穿。   他俩这对话直奔18+,陈聿对着一个刚达标18+的小女孩有些欲言又止:……嗯。   吃汪窗:咦!好色!   陈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段时间他俩聊熟了,汪池本性暴露,什么话都往外蹦。   可妹妹还不满意:哥哥酒店有全身镜吧,你对镜再拍一张,哦对了,哥哥你下面穿条牛仔裤好了,还得解开一颗扣子的。   陈聿真觉得有点诡异了,怎么感觉跟鸭子卖身前让富婆检验似的。   Yu:【图片】   吃汪窗:好吧,我相信哥哥了,哥哥下次要见面哦!   陈聿松了一口气,“好”字还没打出去,一条新的语音弹出来。   吃汪窗:【7’’】   陈聿点开,汪池的声音带着一点得逞,尾调带着一点钩子。   “那我也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哦,其实……我也爱裸睡。”   ——   等落地G城,陈聿都在无语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小女孩反撩了。   天气大变,还下着雨,明寰总部就在对面,司机调一个头就能到,可市中心堵车严重,调个头估计得花半小时。   于是陈聿说:“备伞,我们走过去。”   林琰哼着小曲、踩着高跟鞋自己担一把伞,汪绝则举着另一把给陈聿撑。   三人走在人行道上,地上砖块贴得高高低低,有些还暗藏玄机,一脚踩下去冒黑水,跟着小喷泉似的。   万一鞋跟一卡,林琰得摔个狗吃屎。   陈聿说:“走下面。”   雨下得不算大,但密密麻麻,汪绝左边的肩膀很快湿了一大片,他问:“陈总您晚上有私人行程吗?财务部的方总想要约您吃饭。”   陈聿拒绝:“有约,你再安排。”   他回明寰处理完一些事后,直接去见汪致,两人得商量一下。   进了明寰办公区,陈聿眼尖,隔着大老远,他看到了一坨白色的毛茸茸东西缩在一边。   陈聿很确定汪绝也看见了,因为要是按原来走直线的线路,汪绝会踩到那只小狗崽的尾巴,所以对方抬脚稍稍让了点路,再目不斜视地经过。   有时候一些下意识的行为,会透露出一个人真正的性格,陈聿侧头,看了一眼汪绝的侧脸。   汪绝注意到了,立刻提起嘴角,笑着问:“怎么了?”   陈聿停下脚步。   汪绝不明所以,但他是给陈聿撑伞的,也只好跟着停下。   “诶!”林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陈总,这是一只什么?”   “狗。”陈聿道。   “好可怜啊!”林琰说,“怎么有只小狗在这啊,现在流浪狗在城市里是要被捕杀的吧……”   陈聿没说话,估计放小狗的地方被雨水浸泡了,狗妈妈连忙叼着小狗崽挪窝,却不小心落下了一只,或许也只是单纯这只小狗太虚弱了,被放弃了。   汪绝看了一眼陈聿,也跟着把目光落在那只小狗身上,浸在脏水里,眼睛都睁不开,大冷天,要是没人管,不出今晚,必死无疑。   真可怜啊,像当时的他一样。   寒风中,大雨飘落,察觉有人来了,小狗瑟瑟发抖,虚弱地“嗷呜嗷呜”叫着。   林琰频频刻意地看向陈聿,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陈聿知道林琰的爸妈都对猫毛狗毛过敏,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拎住小狗崽的后颈提起来,放到林琰怀里,说:“你拿回明寰养着吧。”   林琰:“耶!”   汪绝一顿,看小狗崽的眼神越发怜悯,只要陈聿身边有一个人不喜欢你,后者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丢掉。   原本只用等死就好,现在还要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弃的惶恐不安中。   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眼下,亦如当时,不过那时的他……   陈聿:“汪绝。”   汪绝闻声回神,低头,看到陈聿的手指沾上了污水和秽物。   他愣了下,连忙把伞夹在肩膀和脸颊之间,从包里拿出放了两个月的酒精和手帕。交接工作的文件里写着:陈总洁癖很严重,需时刻备着免洗洗手液、酒精和干净手帕若张。   可没有支撑不好用力,于是汪绝选择轻轻握住陈聿的手腕。   这次,他实打实地握住了。   透明的免洗洗手液被挤在指尖上,又由他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陈聿的手算不上白净细腻,毕竟是玩棒球的手,但指骨分明,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到看不见白色,干净整洁。   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的手。   汪绝能感受到自己大拇指按着的手腕处,脉搏跳动着,手感是微凉的,可能是刚刚碰到冷水了,但如果在平常,他想象了下,应该是干燥温暖的。   他有些用力,从拇指到尾指,一根一根地擦将陈聿的手指擦干净,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而有耐心。   陈聿沉默地被抓着手,看汪绝脸上认真的神情。   汪绝攥着手帕,免洗洗手液被他挤了起码三次,擦拭的地方从手指移到手背。   陈聿不喜欢被人碰,他的意思是:他手脏了,给他拿一张纸巾。   明明早就干净了,再擦下去估计要泡皱皮,可汪绝看起来仍然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陈聿蓦地出声:“摸够了吗?” 第13章 汪绝,你怎么在这?   小狗崽暂时被安顿在林琰的办公室,被擦干净之后,毛又重新蓬起来。   是一只小土狗。   林琰和汪绝拿图识别了下,品种好像是叫白土松,鼻子粉粉的。   陈聿不太受得了那股浓郁的狗味,没去凑热闹。   回到明寰已经是下班时间,汪绝报告后先行告退。   汪致要晚点才有空,于是陈聿不着急着走,他回到办公室,重新洗了一遍手,汪绝那个免洗洗手液不知道买的什么牌子,手上黏黏的。   二助敲门进来:“陈总,您要的数据我都发送过去了。”   陈聿点了点头,打开电脑。   汪林没有让汪致直接去希罗总部任职,而是先让他去希罗旗下的一家娱乐公司,美名其曰从底层做起,锻炼锻炼。   昨天则是筹备了快两年的新女团的出道发布会,由汪致来负责,汪致选择明寰旗下的明翎酒店作为发布会地点,全程保密进行,知道的只有汪致那边的小组和明翎这边的团队。   电脑开始播放一段视频,那是在酒店礼堂,五个穿着华丽正式的妙龄少女坐在台上发表感言,礼堂内坐着的人不多,包括进行直播的工作人员和进行报道的记者,全是自己人。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发布会结束,门一打开,立刻有一个男人冲出来,话筒几乎戳到其中一个女孩的鼻子上,质问道:“你的高中同学控诉你曾校园霸凌她两年,请问你怎么看?有对自己曾经霸凌别人感到愧疚吗?”   事发突然,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即使后面最快速地将这个人控制住,但晚了,因为这个男人也开了直播。   那个女孩满脸慌张却支支吾吾的模样已经在网络上被传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现在,热搜条仍然挂着。   哪怕事后娱乐公司发了公告,说这是谣言,会对那名男子采取法律行动,但没有人相信,加上新团刚出道没有死忠粉,评论区很快被吃瓜的路人占据。   明翎酒店也因这一突发事件,被指安保松散,股票下跌,一天损失近千万,还因违反了与娱乐公司合同中的条款“确保发布会正常进行和结束”,赔偿上百万。   下班后的私人活动,陈聿自己开车赴约。   两人约在汪致个人名下的房子里,半个月不见,汪致整个人变得非常emo,头顶上仿佛有朵乌云笼罩着,还是下雨打雷那种,刚回国时的生猛是一点看不见了。   陈聿刚关上门,就道:“校园霸凌是真是假?”   汪致没个人形地躺在沙发上,“不知道。”   陈聿摆好自己的鞋,顺带捡起旁边凌乱躺在地上的几条车钥匙,放回到鞋柜上。   他踏上台阶,拾起一件外套,走到走廊,获得两条领带,一路捡了许多装备,一一整理好挂回衣帽间。   终于能坐到沙发上了,又被迫站起,把屁股底下的指甲钳掏出来,丢到茶几上。   汪致说:“在成团之前,公司就调查过她们的底细,但我不放心,又查了下,五个人的背景都很干净,学校家庭也派人走访过,老师同学的评价都很好,连邻居朋友都没放过。”   陈聿已经带上手套,把茶几上的苹果核和空薯片袋统统扫进垃圾桶,又用厨房纸一遍遍地擦干净桌面。   汪致:“那小女孩也被吓傻了,激烈地否认,说自己绝对没有霸凌过别人,后来那男人不是还发了条视频么?里面有个打了码的女生,哭着说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有了这条视频,路人的反应更强烈了。”   陈聿正在系紧垃圾袋,洗手。   “可是!”汪致突然坐起来,大声道,“我们技术部通过各种处理解码,那个声称被欺负的确实是同班同学,但我印象深刻,走访的时候这女生的说辞并不是这样的!”   “……”   没人理他,汪致直起身,转头:“喂?陈聿?”   陈聿微笑着说:“汪致,我有点忍不了了。”   门口已经摆了三大袋垃圾,汪致自知理亏,“哎哟,我这几天有点低迷嘛,我现在先下去丢了。”   历经半小时,陈聿终于真正意义上地坐下了,“听你这么讲,这是故意陷害。”   “当然了!还挑在出道发布会当天,但是校园霸凌这事,大家不管你有没有做,只要爆出来了,就完了。”   陈聿了然,汪致这意思是,这团大概率出道即解散。   汪致问:“你有思路是谁泄露出去的吗?”   “不,”陈聿摇了摇头,“是你有思路吗?”   “什么?”   陈聿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里,损失最大的是谁。”   汪致停顿了下,“我。”   目前公司打造这支女团,花了已经有一亿了。   汪致刚上任,第一个项目非常重要,不仅是在汪林眼里,还是在所有希罗员工眼里。   陈聿几乎特指了:“谁最不想你干成这件事?”   “那个私生子……”汪致下意识的,但很快,就被推翻,“这次应该不会是他,他被汪林指派去负责了这个新女团的另一部分。我可没比你早回来多久,就刚刚,汪林把我俩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聿问:“他的反应是什么?”   “反应?”汪致想了想,“没什么反应,就是低着头挨骂。”   陈聿思索着,没说话。   两人心知肚明,抓到泄露情报的那个人几率非常小,涉及人数太多太杂。   打破寂静的是一阵手机铃声,陈聿拿过来,接通:“叶星野?”   “嗯。”   “嗯,知道了,我问问。”   叶星野的长篇大论被陈聿缩成一句话,他同汪致说:“叶星野请你喝酒,去不去。”   ——   江边,晚饭过后,三三两两的人群在人行道上散步。   暖黄的路灯照亮水面,汪绝开着车窗,面无表情地吸着烟,他身上还穿着西装,领带要掉不掉地绕在脖子上,很明显从汪家出来后就没回家。   左手边,不远处那一片住宅区,他去过挺多次,只是陈聿住的那一栋那一层并没有亮灯。   汪绝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肘,打字:哥哥在哪里?   发送。   没有被秒回。   他敲出新的一根,咬在嘴里,垂眼点燃,浅色的瞳孔倒映着迷散的白烟,冷静下来后,又百般无赖地盯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忽然,一辆黑车从他身旁开过。   汪绝一愣,抬头去看车牌。   没错,是陈聿的车。   但是……他隐约看到,车里有两个人,另一个还坐在副驾驶。   他没有丝毫犹豫,启动跟了上去。   江边的路是单行道,人多车多,有点堵,时不时就要停下来。   叮。   陈聿回复了消息:在外面。   吃汪窗:在外面干嘛呀?   Yu:去和朋友吃个宵夜。   吃汪窗:朋友?我哥吗?   陈聿一顿,新女团出了这样的事,网络皆知,妹妹又是年轻人,肯定知道,他问汪致:“你妹有找过你么?”   汪致:“她?没有,她不来气我就算不错了。”   虽然汪致嘴上这么说,但陈聿知道,兄妹俩的关系是非常好的。那看来就是妹妹怕打扰汪致,直接问也伤汪致的心,所以旁敲侧击地来他这打听一下。   只是这事刚出不久,大晚上的,两个男人在一起除了喝酒消愁还能干什么?如果他给出肯定答案,不就间接说明了汪致状态不好,需要人陪。   于是陈聿回复道:不是,和别的朋友。   吃汪窗:这样呀。   出了江边这条路,后面就顺畅了,汪绝一路紧跟,直到他看见陈聿拐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他认出来了——   那是一个g、ay吧。   在G城上层圈子里颇为出名,采用会员制,安保工作和私密程度做得特别好,因此也有许多人借此在里面谈事情。   汪绝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不笑时,唇线就是平直的,薄情又冷血,他不是会员,进不去那个停车场,只能先停在路边。   陈聿来这干什么。   汪绝指尖点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私人酒吧里出来了,陈聿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黑裤显得身型高而挺拔,那张英俊帅气的脸更是惹眼,他就这么随意地站在路边,引得周围人频频看过去。   过了一会,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从前方的车里下来,朝陈聿跑过去,紧接着搂上了陈聿的手臂,亲密无间。   汪绝瞬间握紧了方向盘。   两人依偎着再次进入酒吧。   汪绝那双浅色的眼睛从头到尾没眨过,他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会,忽然,他笑起来,甚至还哼起了点音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啊,找到了。   他打了个电话,一接通,没等对面说一个字,就道:“你找陈聿要他秘书的联系方式,请求他的秘书带一份礼物给你哥,别露馅了,嗯?”   没等那边答应,他又直接挂了电话。   汪绝嘴角带着点点笑意,给陈聿发消息:哥哥,你能把你秘书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这次陈聿也很久才回:做什么?   那你在做什么呢,哥哥?   在g、ay吧吃宵夜吗,陈聿?   吃汪窗:我让你的秘书帮我买个礼物,待会你吃完宵夜直接带过去给我哥,好不好?   Yu:明天不可以吗?   吃汪窗:不行!我哥今晚肯定特别难过……我也很伤心,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妹妹果然还是很关心自家亲哥的,陈聿看了眼自己身旁狂喝的汪致,算了,刚好给个惊喜。   Yu:好吧,你打这个电话。   汪绝看到自己的手机号码时笑得更厉害了,一秘是女的,陈聿晚上不会麻烦女人。   吃汪窗:好~谢谢哥哥~   妹妹看起来很开心,愉悦的情绪都透过屏幕越过来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汪绝的电话打过来。   陈聿接通。   汪绝说:“陈总您好,一个自称是您朋友的女性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帮忙买样东西给您送过去,是真的吗?”   陈聿“嗯”了一声,“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待会报我名字进来。”   汪绝笑着说:“好的陈总,我很快就到。”   他在车里刷了十分钟手机,对着镜子重新系了下领带,然后下了车,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吃的。   陈聿的姓名让他一路畅通无阻,他坐电梯来到38楼。   与传统的清吧和嘈杂的酒吧不同,这里放着悠扬优雅的音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灯光也不算昏暗,一切都是令人舒适的氛围。   汪绝来到707的包厢门口,敲了敲。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员给他开了门。   哒,地板干净光滑,皮鞋踩在上边发出轻响。   汪绝一眼就看到坐在外侧的陈聿,旁边则是刚刚搂搂抱抱的那个年轻男人,这时两人之间又是礼貌的社交距离了。   他换上完美无缺的笑容,道:“陈总,这……”   哗啦———   刺耳的一声,玻璃酒瓶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汪绝眨了下眼睛,看过去。   “……是你!”汪致反应极大,猛地站起来,“你,汪绝,你怎么在这?” 第14章 我恨你   意外,指意想不到的不幸事件,偏偏还伴随着突然。   门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落到门口,当汪致看到汪绝那张脸时,他的思维就停滞了。   那个几小时前还跟他一起挨骂的私生子,不知怎么回事,摇身一变出现在了这,甚至西装都没换下来。   他猛地站起来,破音质问。   包厢内,时间变得停滞,没人说话,连缓慢悦耳的音乐都变得怪诞。   在场四个人,只有陈聿是坐着的。   汪致目光锐利,剜着门口的汪绝,他窜起来时碰到了一个空酒瓶,酒瓶在桌上滚了一圈。   叶星野下意识站起来,想捞住,但还是差一点,酒瓶四分五裂,碎玻璃躺了一地,灯光晃过,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莫名变成了年轻男人帮着汪致对峙汪绝的场面。   气势汹汹。   恰巧音乐走到尾声,升高的调子拖长,骤然停止,包厢越发安静,到诡异的地步。   没人会傻乎乎地问发生什么了,同一个姓氏,汪致不正常的反应陈述着一个事实:汪绝就是那个私生子。   个人包厢,没得到主人的应允是进不来的,汪致不会那么蠢把汪绝当成进错包厢的人,他问陈聿:“他是你的秘书?”   汪绝脸上的笑意早消失了,提着零食袋的手也垂下来。   不是说和别的朋友聚会么,不是说不是汪致吗。   他还特地问了。   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陈聿一早就知道他是私生子了?   他没告诉过陈聿他的名字,汪致向陈聿说起他时也不会用名字来代指,因为他是私生子,私生子是没有名字的,大家只会私生子私生子地喊他,汪绝笑了一声。   所以陈聿是故意的?想给他难堪?   不,不会是,撒谎是对妹妹,不是对他,况且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是主动方,是他找尽办法来到这。   包厢空间宽阔,唯有酒桌顶上的光稍微亮些,其余地方都是暗的,他的脸也是暗的,变得阴沉,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光亮,宛如漆黑无边的深海,挤迫内脏的压强,让人喘不过气。   但没有人看到,汪绝的另一只手贴着侧后方的裤缝,正细细颤抖着,抖得需要握紧拳头才能勉强止住,他没有理汪致,只看向陈聿的方向。   叶星野感觉到有两道激光正烧灼着自己身旁,他看了眼陈聿,往后靠上沙发,拿起一片柚子,开始咬。   陈聿已从一开始的怔愣恢复过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盯着汪绝的脸,没有移开视线,似乎在想一些事情。   汪致再次出声:“陈聿!”   “是。”陈聿说。   汪绝捏紧的手指稍稍松开了一点。   汪致不可置信:“什……”   但随即,陈聿的视线从汪绝挪向汪致,他声线平缓,语气冷静,道:“我事先并不知道,你怎么想?你不喜欢,我会开除他。”   汪绝猛地抬起头,他瞬间咬死下颚,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死死盯着陈聿,脖颈隐隐浮现青筋,可相反,他脸上又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唯有死一般的沉寂,极端的两个反差,显得人更为恐怖。   叶星野“哇啊”了声:“好可怕。”   陈聿站起来,朝汪绝走去,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他拿过后者提着的那袋零食。   手上传来阻力,陈聿垂眼。   汪绝如梦初醒般,松开手,他开口,喊了一声:“陈总……”   陈聿点头,跟往常一样,“出去吧,辛苦。”   汪绝不知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起码好几分钟。   汪致全身戒备着,倒不是怕对方冲过来打人,而是怕对方暗地里做一些阴毒的恶心事,汪绝就是这种人。   半晌,汪绝终于是转身离开。   门关上了,可包厢内还是沉默了一会,汪致才重新坐下,他酒都有点吓醒了,崩溃道:“陈聿,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惊喜吗?”   陈聿捏着眉心,他也没想到,问:“汪林是不是改过汪绝的资料。”   “资料?”汪致想了想,“应该是,说是家丑不可外扬,明明是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又觉得丢脸,不敢承认,孬种。”   怪不得,陈聿闭了闭眼,人事在筛选前会先查一遍资料,录用前他也叫人重新查了遍汪绝的背景,什么都没有。汪绝的资料显示他就是一个小城小康家庭出来的,父母健在,独生子,非常普通。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汪绝是那个私生子,会直接在初试就把人pass掉。   不为什么,只因他是汪致的朋友。   不过刚刚陈聿的明确表态,让汪致稍稍冷静下来了,他说:“这么大集团,想开除谁就开除谁,这不违法的么。”   陈聿冷漠道:“那让他犯点错就好了。”   叶星野适时插嘴:“所以刚刚那个人是阿致家的私生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叶星野长得童颜,穿着打扮也非常年轻,是陈聿和汪致在八岁时认识的同龄朋友,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联系,如今奔三了还能一起出来喝酒。   汪致兴致不高:“嗯。”   叶星野:“阿致很讨厌他吗?”   “当然,”汪致想都没想,话音刚落,又叹了一口气,补充道,“也不是说像阿聿和陈圣殷之间的那种讨厌,但他是私生子,又间接害我妈跳楼残疾……不喜欢,也正常的吧。”   陈聿和叶星野都对这件事有印象,那时他们才11岁。   听说汪林本不想将私生子领回家,那天晚上大雨夜,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就这么被生母丢弃在了汪家门口,那男孩骨瘦如柴,一看就营养不良,生活条件艰苦。   汪林看着可怜,善心大发,将男孩领回了家,并嘱咐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走,更不要去三楼,却没想到那男孩性格古怪不听话,非要去三楼,被夫人见到了,发了疯,当场从三楼阳台跳了下去,导致腿摔断了,至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但这些全都是旁人传了一圈又一圈的转述,当时在场的,只有汪林、小男孩和夫人。   陈聿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因为陈玉林也是这样,明明是罪魁祸首,却在事件中将自己隐藏,把自己美化,把过错推给小孩和女人。   夫人出了事,小孩会乱说话,那么案发现场的第一套呈堂供词只会是汪林自己说的,再加上汪林在这三人里地位最高,哪怕事后小孩和女人有不一样的说法,也只如石子投入大海。   汪致应该也是不信的,不然对汪绝的态度不会讨厌得那么平淡。   “可是,”陈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他的目的是跟你争家产,那么他应该尽早去希罗,怎么会反来明寰,当我的秘书。”   汪致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陈聿皱紧眉头,思索着开口:“我想,先不开除他,我想试出来他的目的。”   汪致“嗯”了一声。   陈聿道:“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开除他,一直到合同到期。”   “什么意思?”   “只要在明寰一天,他就晚一天去希罗,”陈聿对汪致说,“你趁着这段时间,尽早在希罗建立威信。”   汪致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星野:“阿致感动到要哭了诶。”   汪致猛地转过身,扭捏地内八着腿,捂脸道:“闭嘴,别再说了啦!人家才没有!”   陈聿:“……”   演一下很开心,再次转回来,换回了严肃汪致:“这样没事吗?秘书是离董事长最近的职位了,万一……”   “没事,秘书接触不到核心业务。”   见汪致一脸忧虑,陈聿勾了勾嘴角,宽慰道:“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汪致也低头笑起来,“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陈聿最靠谱了。”   叶星野举起了手,再次插话,“所以,他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对了,陈聿把那袋零食放到汪致面前,“你妹给你买的。”   “我妹?”汪致又被感动了,感动到一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是那个私生子提着进来?我妹和他?”   陈聿说妹妹确实找他要了秘书的联系方式。   汪致放心不了一点,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妹妹,“汪池,你和那个私生子关系很好吗?”   陈聿就坐在旁边,依稀能听到一点。   汪池:“谁?我、我吗?你怎么会这样问?”   汪致直接道:“你给我的礼物,是那个私生子送过来的。”   “啥,我不是让你朋友的秘书送过去的吗?”   汪致放下心,看来妹妹和私生子确实不太熟。   这时,陈聿拍了下汪致的肩膀,摇了摇头。   汪致卡了下,不太情愿地清了下嗓子,“咳……那啥,谢谢你的礼物啊,我还挺、嗯开心的。”   妹妹也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才道:“你好恶心啊哥,挂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汪致无能狂怒:“这死丫头!”   ——   第二天还要上班,因这一突发事件,最终三人也没喝多少酒。   汪致吐槽说,本来被汪林骂了就烦,这下又来一出,负负得正,反而心态平和了。   刚过凌晨,平时这个点,陈聿会提早让汪绝来门口等着,送他回家。   秘书就是干这个的。   但此刻,陈聿没有这样做,而是喊了代驾。   一直到上*床睡觉,他都睁着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想如何试汪绝,导致了本就睡眠质量差的他失眠了一整夜,起床时眼下黑,脸色黑,由里到外都散发着怨气。   他刷着牙,在秘书群里发消息:一秘过来接我。   一秘:收到。   已经坐进车里的汪绝没有回复,直到车窗被敲了敲,是一秘,一秘说:“嗨早上好,今天我去接陈总。”   汪绝“啊”了一声,连忙打开车门,笑着说:“我刚看到,麻烦你了。”   “没事的,二秘你回去吧!”   汪绝站在原地,满脸笑意地目送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直至倒后镜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重新坐专属电梯上到102层,陈聿家离明寰很近,十分钟单程,算上上班高峰期的偶尔堵车,来回半小时内。   一路上,有人点头打招呼。   汪绝一一回应,他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桌面地板都被一秘打扫得一尘不染,他选择再次整理一下文件来度过这难熬的半小时,经过时,他看到了柜子上的那张合照。   还剩五分钟,他站到电梯旁边,亦如第一次来的那样。   两边的盆栽又长高了点,叶子翠绿,土壤湿润,铺在最上方的白色石子圆润光滑。   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由负2慢慢攀升,助理们也一一站好,准备迎接他们的直属上司。   9…………0……0……02。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陈聿那张英气的脸。   汪绝瞬间扬起笑容,弯起眼睛,声音活力满满:“陈总早上好。”   可陈聿冷着脸,心情非常不好的样子,看都没看他,擦肩而过。   一步,两步……他站在最前方,两人逐渐靠近,身影重叠,而后又变得越来越远,连陈聿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都只是一瞬掠过。   汪绝的睫毛颤了下,他的嘴角带着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平直,变得僵硬,变得凉薄。   助理们跟着陈聿的脚步离开,电梯口只剩他一个人没动。   又一次。   汪绝垂下眼,低声道:“……我恨你。” 第15章 这个人是你吧   一个上午,陈聿都没给汪绝吩咐额外的工作,连会议时的纪要都由一助暂时代为记录。   十一点半,会议结束,陈聿说:“散会吧。”   手机铃声阻挡了陈聿站起的脚步,那些年纪能做陈聿爹的领导们瞬间坐回去。   陈聿看了眼来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他们这才陆陆续续地从门口离开。   “小陈总那气势可太吓人了,沉下脸的时候感觉比陈董还吓人啊。”   有好几个人还是陈玉林在职时的老股东,因为站对了阵营,没被陈聿解决掉。   “是啊是啊,把我这个老头子吓得大屁不敢放一个,明明还是个小年轻呢!”   是了,像明寰这样规模的集团,三十岁未到便登上董事长的宝座,放眼全国不超三个,其中的优秀与刻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陈聿坐在主位,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是个女人:“中午,白兰,吃顿饭吧。”   看内容是商量,听语气却是通知。   陈聿带着椅子转了个圈,面向大片落地玻璃,他说:“有约了,明天吧。”   “就待会,你改安排,不要让我等。”女人说,没有回旋的余地,接着挂了电话。   工作号码归二秘也就是汪绝管,能直接打给陈聿的都是亲属朋友,一助站在一旁,问:“陈总,要改行程吗?”   陈聿面色不改,道:“不用。”   半小时后,女人的电话如约而至,陈聿接通,却没拿起来,只放在桌子上。   只听女人严词厉色道:“陈聿!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家教了,你的基本礼仪呢?你怎么对长辈的?!”   陈聿说:“我说了,明天。”   “明天我没空。”   陈聿又道:“那就再约吧,挂了。”   没过一会,汪绝敲响了会议室的门,他不敢看陈聿,只盯着自己的鞋子,连声音都小了,变得心灰意冷,“陈总,一位自称您母亲的女性想约您明天的中午时间,您……”   陈聿轻轻笑了下,女人明明可以私下和他说,却非要像不熟的、不认识的、有利益关系的人一样通过工作电话联系预约,无非是想嘲讽他,戳他脊梁,想让他愧疚。   可惜,陈聿没有这个心,或许曾经有过,他道:“嗯,改一下原来的安排吧。”   “好的,陈总。”说完了,汪绝也没离开,只瑟缩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有话要说。   但陈聿没给他这个机会,“出去吧。”   汪绝顿了下,离开了。   陈聿的态度也没有说变得更冷淡,一切都像没发生昨晚事故的模样,可这样,才更让人忐忑不安。   白兰,其实是一家饭店里其中一个包厢的名字。   女人一年前从国外回来,对周围都懒得去了解,只订在曾经还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地方。   陈聿比约定时间晚到了半小时,结果到了白兰,女人还没有来。   菜品是女人点的,见他来了,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于是陈聿自顾自地吃起来。   味道还是不错,但变了太多,二十年过去,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主厨。也有可能其实没变,只是和记忆里的那个味道不同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女人才姗姗来迟。   可能是预想中陈聿皱眉烦躁或者心虚自责的样子没出现,反倒目无尊长地没等人来就下筷,女人怒火中烧,直接走到陈聿面前,一阵风声刮耳边过——   啪。   陈聿抓住了郑茵想打他耳光的手,他悠悠道:“妈,我现在不是7岁了。”   郑茵恨铁不成钢:“我当时就该把你接过来教,你看看你,跟那个私生子学坏了。”   明明走得比谁都利落,陈聿笑了下,“如果被你教,我可能会比现在还糟糕。”   起码陈玉林只是不管他。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破事上,没等郑茵开口,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接着道:“请坐吧妈,有什么事,我很忙。”   “是啊,大忙人,连亲妈见一面都得排队预约。”郑茵阴阳怪气道。   陈聿没反驳。   郑茵也不想说了,她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事的。   只是她不理解,陈聿怎么会长歪成这样,本质上这个儿子已经废了,和她预想中的背道而驰。   亏她还给取名为“玉”。   郑茵抬起下巴:“明翎的股价怎么一直跌。”   陈聿不爱喝茶,叫人上了一瓶椰汁,黑色罐装的,他说:“做生意有跌有涨,正常。”   郑茵皱紧眉头,“别忘了,明翎我有股份。”   陈聿问:“所以?”   郑茵又火了,拿起桌上茶水朝陈聿泼过去,“你这什么态度?”   陈聿早有预料,稍稍侧身,只弄湿了一点衣服,酒楼的茶水散发着一股洗碗水的拖把味,他耐心告罄,站起来。   郑茵:“你好好给我说……陈聿,你去哪?”   “妈。”   郑茵:“你别喊我妈,我怎么敢当明寰董事长的妈?”   “哦,”陈聿应了声,“郑女士,既然前19年你没管我,现在也别多管闲事了,请跳回你的舞吧。”   白兰离明寰不算近,等陈聿回到,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林琰认识陈聿这么久了,就没听过丁点关于他妈妈的事,“你还好吗?”   她没法通过陈聿的表情来判断对方的情绪,毕竟大部分时间都那张死人脸。   陈聿抬了下眉,似乎感到疑惑,“怎么这么问。”   “那就行,还有,你和汪秘怎么了?怎么这两天都不让人家干活?”   陈聿敷衍道:“没什么,我额外有工作给他。”   说了两句,他和林琰分开,回到办公室内自己那间休息室,里面床、沙发、独立卫生间、衣帽间等应有尽有,比一般的酒店房间还要大上两倍。   他脱掉沾上了一点茶渍的衬衫,换上新的衬衫,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出来,余光看到站在门口似乎等候多时的汪绝。   汪绝的鼻子轻轻动了下,他斟酌着开口:“陈总。”   办公室里有暖气,陈聿剩下最顶的两颗扣子没系,露出形状明显的锁骨,“什么事。”   汪绝声音很轻:“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一下……”   陈聿没有坐到沙发,而是回到桌子后面的办公椅上,这是上级对待下属的一个态度,从一开始就施以压迫感,他“嗯”了一声,“聊聊吧。”   这两天,汪绝或许很难熬吧,不仅因他的无动于衷而坐立不安,还时刻因他的一点动作而一惊一乍,毕竟干了那么多亏心事。   汪绝顿了下,“陈总,您心情不好吗?要不我明天再……”   “不用。”陈聿打断道。   汪绝在办公桌前站得很直,肩膀完全撑起了衬衫的肩线,他解释道:“我并不知道您和汪致是朋友,我只是单纯想来应聘的。”   陈聿抬眼,“你没认出来我?”   有点奇怪的一句话。   “嗯?”汪绝也觉得奇怪,歪了歪头,“认出来?我肯定认出来了呀。”   陈聿安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汪绝说:“我之所以来明寰投简历,就是因为我认出来了陈总是那个来学校演讲的优秀毕业生。”   陈聿平静道:“不用认,我在每一次演讲前都会先自我介绍。”   汪绝抿住嘴唇,小声说着,“陈总才没有认出我来吧,我以为您知道我是私生子的……我以为您只看重工作能力不看其他的。”   倒打一耙。   陈聿指尖点着桌面,“你的意思是,你是在中央大学认识我的。”   汪绝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说:“是的……我确实是从那时候知道陈总您和明寰的。”   “嗯……”陈聿拖长了声音,沉沉地压着汪绝的耳膜,“这样啊。”   之后,没有人说话,沉默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席卷了办公室。   汪绝看到他的直属上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垂着眼。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此刻的陈聿身上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与难以释怀。   但很快,陈聿就调整过来了,恢复成了铁面无私的模样。   光线忽然变暗了些,透过落地窗,汪绝看到远处有一团巨大的乌云,顺着风一点一点地往明寰上方靠,过个十分钟,就会完全笼罩这片天空。   在风雨来临前夕,陈聿稍稍坐直了点,握上鼠标,点开电脑。   汪绝没弄懂对方的态度,也不敢随意行动,他就这么呆呆站着,等着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秒针只走了几下,陈聿把电脑屏幕翻转过来,对着汪绝,说:“这个人是你吧。”   汪绝看向电脑,触及上方的内容时,瞳孔一缩。   上面播放的赫然是一小段监控画面,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插着兜,低着头走进明寰隔壁的一间网吧。   陈聿专门找的技术人员,对比汪绝的身型与走路姿势确认的。   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陈聿应该不会直接和他摊牌,汪绝指甲陷进手心里,他说:“是我……但我只是去打游戏。”   陈聿点了点头,似乎接受这个说法。   还未等汪绝的脉搏恢复正常,陈聿又放了另一段监控,“7排12号电脑,坐在面前的是你吧,病毒从这里传送出来的。”   汪绝:“但一天之内,坐在这台电脑前的不止我一个吧。”   陈聿置若罔闻:“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破坏了这台监控,但你似乎笃定我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   汪绝沉默。   陈聿接着道:“所以,爆蔡助理私密照的是你,把冯部长的u盘扔茶水间导致整个部门加班加点的是你,弄坏打印机导致吴经理秘书打不出来文件被骂的是你。”   陈聿每说一个字,汪绝眼里的情绪就冷一点。   “泄露女团发布会地点的,”陈聿翘起腿,双手交握,“也是你吧。”   陈聿声音语气都不重,却轻飘飘地砸穿了汪绝的心脏。   陈聿:“你知道因为这件事,明翎至今损失了三千万吗?”   “……”   陈聿缓慢道:“股价还在持续下跌,你让明寰,也就是我,亏损了起码三千万。” 第16章 看着反胃   远处的天空降下一道闪电,几秒过后,低沉的轰鸣声响彻四面八方。   要下雨了。   汪绝站得有点僵硬,手脚也有点发冷。   他抬头,看到陈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姿态游刃有余,上位者的气息浑然天成,嘴角那颗小痣像失误甩上白纸的黑墨,刺眼又清晰。   是了……陈聿一开始就在怀疑他。   明明表情没变,站姿也没变,但汪绝身上的气势,就像落地窗外的天气,悄无声息地变了,从风平浪静到骇浪滔天。   像雨林里的加蓬蝰蛇,剧毒,常常伪装成无害的树枝,静止不动等待猎物,之后瞬间露出毒牙,一招毙命。   陈聿的额发蓦地往下掉了些许,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似乎是有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他笑了下。   猎物是会感到害怕的,但他不是。   终于,在良久的寂静过后,汪绝轻声开口:“陈总,您有证据吗?”   陈聿薄唇轻启,理直气壮道:“没有。”   但汪绝的反应让他愈发确定,如果不是,正常人第一时间就震惊反驳了,而不是沉默,开口询问,确定他有没有证据。   更不用说像汪绝这么多戏的。   这时,汪绝忽然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动了下。   果然,来了。   陈聿蹙起眉,不知道对方又要演什么,他高度集中,因此没有注意到汪绝身上的气息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平和。   渐渐的,汪绝开始发抖。   陈聿肌肉紧绷,戒备着。   汪绝声音发颤,艰难地憋出一句话:“那为什么陈总、笃定是我?明明没有证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抬起头,像是有千斤重压着他的脖颈。   陈聿这番污蔑的话仿佛深深侮辱、伤害了他,他睁大着眼睛望向陈聿,满脸倔强,活活一朵坚韧不拔的小白花,任谁去看,都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会有男人面对此等景色不心生怜惜之意——   陈聿面无表情,看得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困,想打哈欠,但汪绝在,遂忍住。   他不是很想对汪绝的演技做出反应,于是伸长手,从一旁的文件柜里抽出一小沓文件,上面黑字密密麻麻,标题几个大字很粗。   汪绝抖得更厉害了,他说:“……所以您要辞退我吗?”   他在明寰的工作时间不满半个月,强制辞退也只需支付半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   陈聿不可置否,刚要开口,门被敲响了。   “叩叩。”   特助林琰冒出头来:“陈总,希罗集团的董事长汪董前来拜访。”   “……”   时间刚刚好。   汪绝重新低下头,额发垂下来,阴影遮住嘴角勾起的微弱弧度。   陈聿皱眉,站起来走到林琰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林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很突然,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做到,陈聿吩咐:“汪绝,备茶。”   汪绝一愣,之后坚强地捡回自己的声音,快速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好的陈总……”   林琰问:“需要我待着吗?”   “不用,”陈聿很快就想通了,果断道,“估计是为了汪绝来的。”   虽然双方地位平等,但汪林是他的长辈,陈聿礼貌地站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汪林就被前台带上来,老远就听见那声音:“陈总!好久不见了。”   汪林已经年过六十,头发半白,身高和肌肉都有些萎缩下去,比上一次见的更加消瘦了,穿得人模狗样,虽说谈不上丑,但汪致和汪绝一看就是更像各自的妈。   陈聿笑起来,将人领进办公室,“伯父,你就别喊陈总揶揄我了。”   汪绝把两杯茶放到茶几上,语气动作都像一个优秀的秘书:“陈总,汪董,请喝茶。”   汪林笑眯眯的:“我说汪绝怎么死也不来希罗,原来是来阿聿你这里学习来了。”   陈聿只笑,没搭话,汪林提议过让汪绝去希罗?   汪林拍了下汪绝的肩膀,高兴道:“既然陈总肯赏识你,说明你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是啊,陈聿凉凉地想,就是被那张脸骗了。   除此之外,全是糟粕。   汪林仍然夸赞着:“我当时啊,四十多才掌权呢!你跟着陈总,好好学,知道了没有!”   汪绝听话道:“知道了。”   陈聿在心里冷笑了下,当初他争权的时候,汪林可是帮着陈玉林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那段时间,整整一年多,他的心理和身体都出现了问题,哪怕现在好得差不多了,睡眠障碍仍然死死纠缠着他。   汪林虚伪又诚恳地说:“陈总,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一下汪绝了。”   陈家和汪家是世交,从爷爷辈就交好,好到连给自家儿子取名都带一个“林”字,那个年代,枪支还没有禁得那么严格,据说是喜欢的那把枪的名字里有个“林”。   两人白手起家,一同创业,一个创立了明寰,一个创立了希罗。   生意上明寰和希罗也一直是合作关系,哪怕陈聿和汪林私底下有什么不满,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   汪绝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汪林开口,把话说到这份上,陈聿只能把汪绝留在身边。   陈聿看向汪林,以及站在汪林身后,看似乖巧的私生子。   四个人影渐渐重叠,再一点不差地重合上。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角色。   私生子和他们的爹。   恶心得让人想吐。   “爸!”陈圣殷道,“你帮我和陈聿说!我要做这个项目,我在S城那边有朋友,比陈聿更好谈吧!”   彼时陈聿还没掌权,他在半个月之前接到这个项目,进度已经来到中间,调研、组建团队、制定计划、谈判签订合同等,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陈圣殷也不是忽然搞这一出,他念叨了一个星期,见陈聿不松口,这才喊来陈玉林。   陈玉林背着手,透出威严,“阿聿,圣殷难得想做,你就让让他。”   陈圣殷站在陈玉林身后,得意地笑着。   陈玉林还嘱咐,“记得做好交接。”   这次,陈聿干脆地放了手。   一个月后,陈圣殷失败而归,给明寰带来了至少两个亿的亏损,据说陈玉林的骂声甚至穿透了楼层。   “哭哭哭,把福气都哭没了,晦气,”林琰评价陈圣殷,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不过陈聿,定胜那边不知道是你吧?”   陈聿冷淡道:“不知道。”   他匿名告知竞争对手更好的思路,而竞争对手做出的成果也完美接下了这个答案。   林琰:“不过你也是真舍得,这不单是钱的问题了吧,对明寰口碑也有影响。”   “不,”陈聿不在乎道,“如果陈圣殷稍稍动动脑子,不延用我最初的方案,不至于烂成这样。”   又蠢又坏的私生子。   “晚饭吃了吗,”汪林一摆手,邀请道,“待会一起?”   陈玉林的脸渐渐变回汪林,陈圣殷的脸也变回汪绝。   陈聿笑道:“晚上还有约,等下次,我请伯父,不过伯父……”   “嗯?”   陈聿说:“我把汪绝招进来,只因我是阿致的朋友,不为别的。”   不是因为汪绝有过人之处,更不是因为你汪林。   这话,是专门说给汪林听的。   明寰彻彻底底站在汪致那边,把位传给汪致,明寰和希罗才能继续是合作关系。   汪林肯定听懂了,他笑笑:“是啊,阿致有你这个朋友,我放心得很。”   陈聿也笑。   等汪林走后,陈聿继续着之前的动作,把那份文件翻过来,放到桌子上。   汪绝定睛一看,上面写得并不是离职申请书或者开除通知书,而是一份调职文件。   陈聿这才接着开头没说完的话,缓缓道:“我不会开除你。”   汪绝猛地一僵,错愕,他以为陈聿一定会开除自己,所以他才……   陈聿说:“所以你让汪董过来,没有任何作用,除了让我更讨厌你。”   汪绝终于不笑了,他咬住脸颊内侧,狠狠把皮撕下来,好半晌,才伸手把那份调职文件拿起来。   陈聿应该会把他调到55层以下的办公区吧,汪绝忽略那些官方的话,一行一行地快速看下去。   ……   生活秘书?   陈聿说:“从现在开始,你被禁止去往其他楼层,禁止参与任何会议,禁止进入任何数据或资料室,你工作卡的百分之九十的权限会被禁止。”   汪绝像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他问:“那原来的一秘呢?”   陈聿:“她被调去发展空间大的岗位,二秘我会另招。”   窗外的暴雨看着没有丝毫要停的趋势,高架高速上挤满了亮着红色车尾灯的车。   陈聿:“以后你最好考虑好再下手,从现在开始,无论明寰发生了什么事,小到别人工位上出现蟑螂,大到某一个项目出岔子,我都会第一时间把疑似的罪名安到你身上。”   可能是口腔内侧被他咬破皮了,汪绝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问:“陈总您……那么讨厌我,是因为我是私生子吗?”   伴随着一声雷响,陈聿道:“不,是你很像私生子。”   什么。   什么意思?   他没懂。   汪绝捏着纸张,表情有些空白,可不难看出是极度伤心的,眼尾泛红,嘴唇紧抿,下唇中间扁出了个小凹陷,连鬓角的一小撮浅发都不翘了。   “就像现在,”陈聿说,“别装了,看着反胃。” 第17章 你不要告诉我哥   反胃。   这个词太重了,汪绝的五官僵住,随即淡下来,一点一点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问:“装?”   顿了下,又道,“什么意思?”   陈聿把话说得很明白:“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你的笑,你的难过,你的任何情绪,甚至你说出来的话,都在装。”   让他很不舒服。   “笑?”汪绝声音很轻,“陈总不喜欢我笑吗?”   陈聿利落道:“不喜欢。”   汪绝傻傻地站着,脸色很白,这下起码是带着一丁点真实的反应了。   陈聿没管他,只问:“接受调职吗?”   汪绝不说话。   陈聿:“先不论三千万,其余三件事随便一件都够我直接开除你了,你知道冯部长u盘里的资料是整个部门二十多个人耗费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吗?”   u盘是一个小姑娘保管的,为了弥补过错,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没回家,原本请好了假要参加自己亲哥的婚礼,可截止日期降至,她回去一天压根赶不及,一边哭一边画的图。   汪绝还是一动不动。   陈聿冷下脸:“要么干,要么滚。”   哪知这些汪绝好像都没听进去,他只弯下腰,在调职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加上日期。   重新站直,他沙哑着嗓音,问:“所以陈总是只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笑吗?”   很绕口也无关工作的一句话,陈聿懒得回答。   汪绝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   明寰六点下班,陈聿洗了个手,走出董事长办公室。   汪绝木着脸,拎着车钥匙,跟在身后。   接送董事长上下班本就是一秘的工作,之前是汪绝说顺路,偶尔帮女孩子忙揽一下。   电梯到达一楼,有人出去。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陈聿却忽然听到了一点陈圣殷那难听的嗓音,他伸手挡了下电梯门,走出去。   果然是陈圣殷,正吊儿郎当地趴在前台,调戏着正在工作的女士们。   汪绝脚步顿了下,随即往陈聿身后靠了点,低下头。   陈聿站定,“你在这干什么?”   陈圣殷本来还笑意满满的脸立刻不爽起来,“怎么了?我还不能出现在这了?我也有明寰的股份。”   陈圣殷不用上班,似乎是无聊,鬼混经过明寰时总要进来“巡查视察”一下,他没有上核心区的权限,便去55层以下的办公区耀武扬威。   大家见了他,一个接着一个地鞠躬,喊:“陈总。”   一开始大家还喊他“小陈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好区分陈聿和陈圣殷,但陈圣殷对这个“小”字不爽极了,有一次心情不好,直接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揍进了医院。   陈聿没给他摆平,还是陈玉林出的面。   陈圣殷有些发火:“陈聿你这什么表情,我一天到晚白躺着收钱,换言之你也是在给我打工罢了。”   像是他的发言太蠢,陈聿笑了下。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逗笑,一天之内,尽是一些破人破事。   这嘲弄的意味,杀伤力更大,陈圣殷往前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陈聿压根不怕他,他俯视着,言简意赅地总结:“傻逼。”   陈圣殷快要被气死,目眦欲裂,但他愤怒归愤怒,实际上又不敢跟陈聿对着干。   这个火发得有点尴尬了,陈圣殷上不去又下不来,这时,他的眼珠子动了下,“我说……诶?等等。”   陈聿见陈圣殷的视线缓缓落到自己身后。   陈圣殷瞪大了眼睛,越过陈聿,好哥们地揽住汪绝的脖子,“汪绝!你怎么在这?”   陈聿缓缓侧身,看过去。   陈圣殷义气地捶了下汪绝的肩膀,“诶呀你早说嘛!咱俩啥关系啊,你要想来明寰跟我说一声啊,我直接给你弄进去。”   果然是一丘之貉。   陈聿脸上没什么表情,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不一会,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汪绝被迫跟自己的好哥们结束叙旧,追了上来。   ——   晚上八点,落沙岛平层。   陈聿洗澡洗到半路,被汪致的连环夺命call烦到了,他啧了一声,快速冲掉头上的泡沫,湿着手按下接听键。   汪致扯着嗓子哭丧道:“陈聿!”   陈聿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又怎么了?”   “汪池!”汪致哽咽了下,“汪池她……要和网友面基了!”   陈聿一顿,也皱紧了眉:“什么?”   汪致仰天大哭:“我不知道啊,她刚很高兴地告诉我,她这周日要和一个在网上聊得很好的人线下见面!”   今天周二,还有四天时间。   汪致:“你得下猛药了哥,不管她喜不喜欢你,你得先把这个恋爱关系确定了!你才有资格不让她去见别的男人啊!”   陈聿烦躁地撩了把湿透的额发,“知道了。”   吃汪窗又改了个名,叫冷酷杀手。   陈聿围着浴巾,手指滑着屏幕,这几天,妹妹对他的态度都算不上热情,像是在生闷气。   原来是去勾搭别人去了,他有些咬牙切齿,小海王。   Yu:在干什么?晚饭吃过了吗?   冷酷杀手冷酷道:嗯。   陈聿不能直接质问“你要和哪个狗男人见面”,只能先旁敲侧击一下,“和我聊天不开心吗?”   冷酷杀手:不开心。   陈聿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恋爱上吃苦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是发现了,之前两人之所以能完美地聊下去,百分之七十是妹妹的功劳。   殊不知别人追他的时候,他比冷酷版妹妹更难聊。   过了几分钟都没有收到回复,仿佛怕陈聿以后真的不理她了,冷酷杀手又委屈地补充:就像现在,你明明察觉出来了我不开心,但是你根本不会哄我。   连哥哥都不喊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Yu:我在想怎么哄你。   Yu: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我不知道。   刚好还没穿衣服,陈聿当机立断举起手机,对着自己的身体拍了一张照发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聊天,他发现美男计很好用,妹妹很喜欢。   图片发送成功。   冷酷杀手:这招没用了。   陈聿想不懂,听妹妹的语气,就是他惹出来的生气,但他刚刚快速复盘了下上面的聊天记录,全程非常甜蜜愉快,妹妹一句话能有三个“哥哥”,让陈聿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母鸡转世。   Yu:和我说说吧,好不好。   妹妹反复输入删除,最后憋了个:能打语音吗?   陈聿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响了几十秒,接通了,但妹妹没出声,只有一点特别轻特别轻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陈聿垂眸,开口:“喂?”   妹妹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急促,勉强忍了好一会,才艰难道:“喂……呜。”   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啜泣。   陈聿瞬间慌了,“怎么了?别哭……”   咚。   妹妹把语音挂了。   冷酷杀手:对不起,等我调整好再来和哥哥说。   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陈聿觉得比当年竞标等待结果时还难熬,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冷酷杀手:哥哥我回来了……还能打语音吗?   陈聿再次反手拨过去。   妹妹的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完,“……哥哥。”   本来就是南方甜妹音,这下,听着更让人怜惜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重重地敲击着陈聿的太阳穴。   陈聿低声问:“怎么了?”   妹妹说:“上次不是和你说我去找了个兼职嘛……但是我被老板讨厌了。”   太可怜了,像是刚刚哭得太厉害,说一句话,要抽噎停顿个两次。   陈聿没有说“就这”?   这种事对他这个28岁的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刚上大一、刚步入社会的小女生来说,就像天塌了。   他耐心听着,“嗯”了一声,“为什么被讨厌?”   妹妹的声音很茫然,“我不知道。”   陈聿:“……”   妹妹:“哥哥有讨厌的下属吗?可以和我说一下吗?”   一张脸蓦地出现在陈聿眼前,他厌烦地啧了一声。   妹妹被他这一声吓到了。   “没有对着你,”陈聿解释说,“就是我的秘书,一天到晚尽给我捣乱,还做一些很做作的表情来恶心我。”   “做作的表情?”   这好奇的语气,陈聿都能想象到小女孩托着脸,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模样。   陈聿:“包括但不限于咬住嘴唇,眯眼笑,泫然欲泣等。”   “可是……”妹妹疑惑道,“哥哥不是和我说过你喜欢爱笑的女孩子吗?”   陈聿说:“我是喜欢,但他那个不一样。”   妹妹不懂:“可是笑,不就是笑吗?”   陈聿很有耐心,他声音低沉,贴着耳廓,像揽着你的肩膀,真的在教导苦恼的小女朋友一般,“我们见过的人非常多,有目的和没目的多看一眼就能分辨出。”   稳定的语调,平和的语气,此刻的陈聿和在明寰时是截然不同的气息,柔软又坚硬,包容又疏离,很矛盾的四个词,但放在此刻的陈聿身上,竟非常的合适。   “你想笑是大多是因为感到高兴和愉悦,但我的秘书,只因面对的对象是我,所以他要笑。”   妹妹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含糊地“嗯”了一声,“所以你宁愿你的秘书不笑?”   “嗯。”   妹妹的声音越来越软,像是本来生着气,但聊着聊着,又拗不过对他的喜欢,渐渐沉浸到里面,话里话外情不自禁地透露着喜欢,给男人一种她很喜欢自己的错觉。   妹妹冷不丁地问:“哥哥,你讨厌私生子吗?”   陈聿一愣,“怎么这么问?”   “我……”妹妹吸了下鼻子,“其实我知道哥哥的秘书是谁。”   “什么?”陈聿系在胯骨上的浴巾要掉不掉,他干脆扯下来。   妹妹有些犹豫,“你当时发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一打过去,通讯录的备注就出来了。”   嗯……陈聿倒是忘了这个。   “其实我和他关系还挺好的……”妹妹小声说,“你不要告诉我哥。” 第18章 你是想威胁我吗?   陈聿短时间内沉默了。   汪池怎么会和汪绝关系好?一个婚生子,一个私生子,如果双方都恨着父母,同仇敌忾,那勉强可以说得通。   但是……   汪致说过,汪池和妈妈的关系非常好。   陈聿见过步溪几次,和郑茵不同,前者是一个很温柔很爱笑的人。   在汪池出生前,他每次去汪家,都会吃到步溪烤的甜品,有时候是饼干,有时候是麻薯,但大多时候还是酥皮菠萝包,因为汪致爱吃。   陈聿记得有一次,大概六七岁,他和汪致因为什么打起来了,或许是昂贵的玩具,或许只是一根狗尾巴草。   盛夏,绿草坪,艳阳天,汪致总是打不过陈聿的,小汪致就站在原地,咆哮大哭,还要告状:“妈妈!呜啊啊啊啊啊……陈聿打我!”   陈聿小小年纪,已经流氓味十足,他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酷毙了,“吵死了。”   步溪就穿着淡黄的裙子坐在树下,蝴蝶结的带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她朝他们喊:“喂——小孩之间的事小孩自己解决!”   是因为事故发生时,汪池才一岁不到,没有实感,所以没有心结吗?   但即便如此,陈聿仍然不太理解,如果他的妈妈像步溪一样爱自己的小孩,那么他会对一切伤害过妈妈的人赶尽杀绝。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情感上的伤害,这也是汪致极度仇恨汪林的理由。   妹妹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陈聿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被汪致和汪池夹在中间。这算什么事,和汪致是发小,现在追着汪池,秘书却是汪绝,他这辈子跟汪家绑定了是吧。   他应了声,“嗯。”   妹妹语气有些失落,“不过我猜到了,哥哥你肯定很讨厌私生子,对吧?一般人都不会喜欢私生子的……”   “嗯,”陈聿闭了闭眼,道,“很讨厌。”   小孩是无辜的。   或许是因为爸爸妈妈和他并不亲近的原因,所以他对父母离婚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陈聿一直这么觉得,错在父母,不在于小孩。   可惜仅仅陈圣殷一个人,就颠倒了他一切想法。   家里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的弟弟,妈妈也不见了,那个弟弟可怜巴巴地躲在陈玉林身后,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一开始陈聿把对方当透明人,见到面了不会打招呼,对方哭他不会打压嘲笑,对方开心他也不会鼓掌恭喜,只做着自己的事。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他们的争斗,始于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时陈聿12岁。   陈玉林去J城度假,顺便带上了两个小的。   陈聿戴着白色的毛绒耳罩,在结了冰的湖面上钓鱼,专心致志地盯着底下看。   他没注意到,陈圣殷背着手,好奇地踱步过来,在旁边看他钓了一会,然后蓦地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陈聿推了下去。   水花四溅,赤骨的寒冷,陈聿呛了几口水,身体瞬间就冻僵了。   钓鱼打的洞很小,如果那时的他没有下意识抓住豁口为自己争取几秒钟,如果他的手抽筋了,如果没有人注意到,如果……哪一种,他都会被水流带走,永沉于冰面底下。   哪怕及时找人拿机器重新钻洞,也很难救了。   非常非常幸运的是,管家恰好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把他捞起来。   陈聿大病了三天。   陈圣殷就哭,说他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撞到了。   陈聿坚持说是一双手将他推下去。   但没有监控,无法证实。   不过无所谓,陈聿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陈圣殷揍到躺了五天。   从此,陈聿开始将一点注意力放到陈圣殷身上,发现对方会在陈玉林面前说哥哥总是欺负他,会“不经意”地“顺走”他的东西,会偷偷碾死他种的薄荷。   根本不是什么手贱,每一次试探,都是一场服从性测试,在看陈聿的底线在哪里,只要他有一次退让,陈圣殷就会踩到他头上来。   是恶。   因此,当着陈聿的面,陈圣殷第一次“不小心”打烂了陈聿喝水的玻璃杯子后,陈聿直接扯过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了玻璃渣上。   惊天动地的哭嚎。   后来,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势头,无论陈圣殷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下一秒拳头就会挥到他脸上。   陈聿很明显什么意思,就是打到他怕。   私生子本性就是如此,再无辜,也遗传了小三的贪得无厌和道德败坏。   而他,也流着另一半恶心的血,所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哥哥为什么不直接开除他?”妹妹说,“我肯定是哥哥这边的。”   闻言,陈聿莫名起了点逗弄的意思,调笑着问:“那我和你哥,你是谁那边的?”   妹妹真的被难到了,支支吾吾的:“啊,嗯……我,还是先我哥吧。”   说出口后又像怕陈聿生气,连忙找补:“目前嘛,万一以后嗯……会变的。”   陈聿低低地笑出声。   像是半边耳朵被电了下,妹妹反射性躲了躲,有些气急败坏,“哥哥不准这么笑!”   陈聿无辜,“怎么了?”   妹妹害羞起来,“就是不准贴着我耳朵笑……”   陈聿又笑起来,发出点点气音。   “哥哥!”   陈聿笑道:“好好好,我离远点笑。”   妹妹说:“真是的。”   陈聿都能想象到女孩气鼓鼓的脸颊,他听见妹妹重新纠结回那个问题:“所以哥哥为什么不开除他呀?”   陈聿夹着手机,重新系好浴巾,从客厅走到阳台,手肘撑着栏杆,随意地站着,“你会告诉他吗?”   妹妹说:“不会!我发誓,我现在和哥哥关系更好~”   “他明显抱着目的接近我,我想查出来这个目的是什么。”陈聿便说了,其实妹妹告诉汪绝也没什么,汪绝知道后可能还会因他已经察觉到了而想要快速完成,因此暴露。   妹妹呢喃道:“目的……?”   夜晚,微风拂过江面带起水汽,吹到脸上轻柔的很舒服,陈聿说:“嗯,我现在怀疑他是想和你哥争家产,和我打好关系或者窃取一些……”   “不!不是的,他是想……”哪知妹妹反应很大,脱口而出,又骤然闭了嘴。   陈聿勾了勾唇,果然,妹妹知道点什么,他说:“嗯?他想什么?”   妹妹没出声,像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   “我不会告诉他的,”陈聿低着声音,谆谆善诱,“你不是和我关系更好嘛?”   妹妹倒戈得也很快,“他和我说他不想争家产,他反而想逃离汪家。”   “什么?”这是陈聿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   如果是这样,那汪绝和妹妹关系好,稍微好接受了那么一点。   说到沉重一点的话题,女孩子的声音也压了下来:“他说他恨死汪家的一切了,无论是那个家还是希罗,都让他作呕……也是,他在汪家过得并不好,所有人都很讨厌他。”   这次轮到陈聿没做声了,他在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半晌,他问:“然后呢?”   “然后最近汪林让我哥和他都来希罗,应该是想让他们竞争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点都不想去,于是他和我说他得找一个和希罗差不多规模、又不能撕破脸皮的公司任职,推掉汪林。”   接下来的所有,陈聿都知道了,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做那些小动作,什么丢u盘爆私密照,这一旦被发现,被开除是绝对的。   汪绝应该安分守己才对。   这里说不通。   妹妹:“我也是看到那个手机号码才知道他来了哥哥的公司……哥哥简直是骗人嘛!还和我说只是个小公司!”   陈聿道:“这是自谦,嗯?我总不能说,对,很大的公司,我很厉害。”   妹妹被他逗笑了,扭捏作态了一会,说:“那哥哥你之前那一招还算数嘛?”   陈聿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在说拍男色照那一招,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算。”   妹妹的语气瞬间雀跃了起来,得寸进尺道:“那这次我要看视频的,你从下往上的拍一个好不好,最高清晰度的!”   陈聿现在什么都依她,把手机放到小腹的位置开始,缓慢往上到锁骨,结束。   Yu:【视频】   冷酷杀手:【图片】   妹妹截图了一开始的仰拍,镜头怼得很近,照片几乎有一半都被宽松系在胯骨上的白色浴巾占满了,肉体露得不多,但……陈聿越看越奇怪,像口的第一视角。   他暗骂一声,妹妹平常是个小色批没错,但这个有点太黄*暴了,他实打实生出了点罪恶感,一个刚满18岁的小女孩,应该不会知道那么多吧……?   妹妹说:“哥哥你这个角度显得腰好细。”   陈聿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多注意一点,发出去的视频照片得检查清楚了,不能有这种带着明显暗示的角度。   ——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陈聿下楼。   汪绝站在打开的车门旁,微微低着头,姿势很恭敬。   陈聿坐进去,因为昨天妹妹说的那些话,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汪绝。   一切都变得有点不正常,但陈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坐在办公椅上,看汪绝一脸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陈总,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叫我。”   他才意识到——   汪绝不笑了。   就在汪绝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陈聿开口:“汪绝。”   汪绝听令转身,“陈总,有什么吩咐吗?”   陈聿把汪绝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半晌,他思索着说:“你是不想去希罗,才来我这的?”   汪绝瞳孔一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崩坏,他抿直了唇线,关上门,快步走近。   陈聿的眼睛从平视一点一点地往上抬。   汪绝双手猛地撑在桌子上,离陈聿极近,他压着声音:“谁告诉你的?你要告密吗?是不是!……你要和汪林说?你是想威胁我吗?” 第19章 你在追我妹吗?   汪绝的眉眼带着点狠戾,领带垂到陈聿的办公桌上。   陈聿姿势都没变一下,微微抬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目光中带着点兴致,他觉得有趣,有种“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啊”的感叹。   汪绝眉毛皱得更紧了,上身也压得更低,他盯住陈聿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陈聿的领子,“你说话啊。”   陈聿不喜欢和别人靠得那么近,但在这种对峙中,谁先退谁就输了,他勾着唇角,悠悠开口:“是啊,我要威胁你。”   似乎是和预想中的答案不同,汪绝微微停滞了一秒。   陈聿在所有人眼里看着成熟冷淡,是个工作狂,做每一件事都力求完美,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提起他的兴致,但实际上,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实性格恶劣得要死,可能是被压抑久了,导致更变态了点。   就像现在,陈聿嘴角的笑更明显了,甚至身体还要往前凑,好像在等汪绝的下一句狠话是什么。   再近一点,鼻尖都要碰上了。   汪绝捏着桌角的手陡然收紧,他猛地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脸,胸口有些起伏,似乎是被气到了,正在平定心情。   汪绝退了,陈聿也靠回沙发椅上。   好半晌,汪绝说:“你想要什么?”   陈聿纠正他:“在商战上,询问甲方条件的前提是,先阐述自己的目的与价值。”   汪绝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仿佛一个月前的那些做作表情全是幻境,他低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陈聿词正理直道:“我不知道。”   汪绝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就是你说的那样,我……”   陈聿挑了下眉,打断道:“站直,看向我,你怎么和上司说话的?”   汪绝额角青筋抽了抽,一一做到对方的要求,重新说:“我刚毕业的时候,汪林让我去希罗,我不想去,才来的这里。”   和妹妹说得大差不差,陈聿问:“为什么不去希罗,继承自己家的事业不好吗?”   话音刚落,汪绝就低吼着,一字一顿道:“可那是自己家吗?”   言辞语气中尽是满满的恨与恶意。   陈聿没说话。   汪绝盯着陈聿,眼底冷意明显,“陈总你是私生子吗?陈总你不也为了掌权和私生子争了一年吗?”   陈聿也冷下脸,“闭嘴。”   汪绝侧过头,不说了,握着拳头,生闷气的模样。   陈聿思索着,其实这样最好,汪绝没有要和汪致抢的念头,他也不用耗费精力提防着汪绝,大家坦诚公布,他问:“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汪绝现在是一点不装了:“我是私生子,我直接说,你会帮我吗。”   陈聿答非所问:“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见陈聿没有直接否认帮他,汪绝态度也软了下来,“什么?”   陈聿:“为什么要丢冯部长的u盘和弄烂打印机。”   汪绝张了张嘴,不太情愿地说:“他问我多少钱能陪一晚。”   陈聿猛地皱起眉,“什么?”   那个冯部长出了名的爱妻子人设,家庭幸福美满,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理,汪绝抬高了点下巴,“吴经理的秘书先弄烂了我的水杯。”   陈聿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吧。”   汪绝也理直气壮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陈聿:“?”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汪绝自己承认,陈聿毫不留情,“总之打印机的钱从你工资里扣了。”   汪绝悻悻然中有些不愤,又不敢说些什么。   陈聿抛下最后且最在意的一个:“那泄露女团出道地点呢?”   闻言,原本还吊儿郎当的汪绝瞬间认真起来,似乎是不能忍受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他重新直视陈聿,道:“那个不是我。”   陈聿轻轻皱了皱眉,真的不是汪绝?他的直觉错了?但他确实没有证据。   汪绝甚至还发了个毒誓,“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待会下班出门被车撞死。”   陈聿几乎立刻就想相信汪绝没做了,他对玄学的事还是蛮忌讳的,如果是他的朋友,他还会很严肃地告诉对方“无论有没有做,都不要发毒誓”,顺便勒令对方呸三下。   但他和汪绝不是那种关系,这么说就越线了。   汪绝压根不放在心上,“嗯嗯,所以你会告诉汪林吗?不会的吧?我们合作一下好不好?”   “这叫什么合作?”陈聿歪了歪头,“这不是我单方面在帮你吗?”   汪绝有理有据,“你不是想帮汪致清除一切障碍吗?我答应不去抢家产。”   “你的承诺有用?”   汪绝啧了一声,像是不耐烦,觉得陈聿多事,“那你想怎么样?”   陈聿还没想好,对汪绝这些话也没有全然相信,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样子,甚至百分之五十都来源于妹妹那边。   不……也有可能汪绝是故意这么同妹妹说,让妹妹告诉汪致,降低两个婚生子的警惕。   毕竟,按照汪绝的说法,他一毕业,汪林就让他去希罗总部。但是至今,汪林都只让汪致从底层做起,总部提都没提。   豪门世家里,他们这个圈子,私生子都是量产批发的,陈聿见过太多狡猾的人,和古代帝王之间的争夺相差无几,搞出人命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被压下去罢了。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陈聿要自己去看,他说:“先欠着。”   “诶——”汪绝拖长了调子,“明明在棒球场里,说仅限今日的是陈总你吧,好双标啊。”   陈聿一点不被他带着走,“当时是我奖赏你,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汪绝耸了耸肩,“好吧。”   陈聿:“至于你刚刚说的冯部长性骚扰你的事,我会与对方面谈以及找监控调查此事,但你的正确做法是,禀告你的上司,也就是我。”   汪绝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惊讶陈聿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并且会对这种情况进行处理。   陈聿接着道:“冯部长是整个部门的最高职称,你觉得u盘丢了,加班的会是他吗?”   汪绝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盯着陈聿,脸上的肌肉牵着嘴角往上提,越咧越大,眼睛却没弯多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陈总帮我。”   明明已经不做作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陈聿还是不大喜欢,不仅没有让人心情变好,还有一点心脏紧缩的感觉,很强的侵略性。   ——   晚上,叶星野说宋明宪太忙了,他有点无聊,所以找他吃饭。   陈聿想了想,把汪致也喊上了,顺道把汪绝白天说的事都说了一遍。   汪致并不相信,“啊我妹和我说过啊,怎么?你真信啊?”   几人约在一个粤菜馆,白切鸡、沙姜猪手、蒜蓉扇贝粉丝、鱼香茄子煲等菜品摆了满满一桌。   陈聿很喜欢沙姜的味道,他把嘴里的饭都吞下去了,才说:“一半一半吧。”   汪致认真道:“不过我劝你,他的话你大多当耳旁风就对了,也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陈聿夹菜的筷子一顿,问:“怎么了。”   汪致说:“他性格很坏,至少不像外貌那样看起来纯良。”   “坏?”叶星野的脑袋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有小时候的阿聿坏吗?”   陈聿“啧”了一声,有种被提黑历史的羞耻感。   叶星野凑过来,去看陈聿的嘴唇,“来,让哥哥看看,嘴唇上的洞合上了吗?”   陈聿推开叶星野,“滚。”   汪致也想起了陈聿初高中时的样子,耳钉、唇钉、舌钉通通打了遍,他狂笑:“陈聿小时候顶多算叛逆中二非主流,但汪绝是表面上乖乖三好学生,背地里给你下毒的那种。”   陈聿:“例如?”   汪致想了想,“把我的作业本撕烂丢到马桶冲走,故意在楼梯口倒水害我摔下楼梯,啊,还在二楼扔花盆下来要砸我。”   叶星野给予很多情绪价值:“这么恐怖?”   陈聿安静地听着。   汪致垂下眼,说:“不过小时候的我对他也很坏……但正常来说,小孩子很难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表情隐藏得那么好吧?”   陈聿问:“什么意思?”   “就,我是光明正大的,我讨厌他,所以我对他很坏,但他是表面装得很懦弱很胆小,背地里做了很多事,连汪林和保姆都被骗了过去。”   那一件事,汪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大家都还非常小。   步溪出事后,被母家接走养伤,汪致和汪池一并被带走跟着妈妈,两年后才回来,也就是汪致12岁,汪绝7岁,正是价值观与是非观都完全没有形成的年纪。   小汪致只觉得小汪绝是害妈妈受伤难过、天天以泪洗面的坏人,所以对小汪绝特别仇视。   那时候刚吃完晚饭,汪致经过厨房,却发现小汪绝鬼鬼祟祟地垫着脚,正在偷橱柜里的小饼干,嘴巴塞得满满的。   小汪致走过去,一把推开对方,大喊:“你偷东西!”   没想到小汪绝直接被推倒在地上,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饼干屑掉得整个地板都是,他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告诉王姨。”   王姨,当时照顾他们的保姆。   小汪致才不管,汪林经常不在家,只有王姨和管家照看着他们,当场就大喊:“王姨!汪绝偷吃!”   然后,第二天傍晚,小汪致想去花园玩,他刚出门,就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擦着他过。   下一秒,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脸上一痛,脚上被溅满了泥。   小汪致僵硬地低头一看,是一个花盆,已经四分五裂了,他的脸被碎花盆割伤,正缓缓流下血来。   如果他走快一步,不死也变植物人。   小汪致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那时天已经黑了,唯有门前一盏暖黄昏暗的灯。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上那个小小的、漆黑的身影,小汪绝面无表情,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像一个鬼在看一个死人。   叮。   手机响了一声,把像在听鬼故事的叶星野吓了一跳,也把汪致从那种恐怖中拉回来,是的,他现在回想起汪绝那个表情,仍然毛骨悚然。   陈聿一动,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毫无意识地捏着,他以为是妹妹,便拿起手机解锁。   一个意料不到的头像跳到最顶上,竟然是汪绝。   这还是汪绝第一次在微信和他聊除工作以外的事:对了陈总,你在追我妹吗?   陈聿眉眼淡淡,妹妹竟然连这个都告诉汪绝了,看来他俩的关系确实比想象中的好,并且私生子称呼婚生子为“我妹”,这在豪门利益家庭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聿不可能把“追到再甩”这个计划告诉汪绝,不然汪绝一和妹妹说,万事都白费了。   陈聿:是。   汪绝:那陈总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哦,她喜欢什么我大概都知道,我会给你出主意的。 第20章 你能进来帮下我吗?   这家粤菜馆的老板和他们是老相识了,吃到半途,热情地拿过来几罐自己酿的米酒和果酒。   叶星野不爱喝那种酒精味很浓的酒,所以以往跟陈聿、汪致去酒吧,都喝的椰汁,像这种甜甜的果酒反而深受他喜爱。   陈聿点评:“小孩子口味。”   叶星野柔柔地笑起来:“这说明我还年轻,不像你……天天垮着脸,我和你走一起,别人都觉得你是我爹。”   汪致再次狂笑:“陈聿,叶星野认你做爹!”   陈聿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男的最爱给别人当爹,要在清醒时刻,叶星野万万不可能露出这个空子给陈聿钻,他放下酒杯,无语了好一会,才道:“你俩,醉了吧。”   叶星野挂在椅子上,只笑不说话。   陈聿:“……”   陈聿说:“我让宋明宪来接你。”   “不、不行,”哪知叶星野点名道姓,“阿聿你送我嘛……”   陈聿头疼:“我也喝了酒,你俩又闹什么别扭,我和汪致都没你俩能闹。”   大学刚毕业那会还闹到老死不相往来了三年。   汪致大舌头道:“胡、胡说,我俩啥时候闹过!每次不都你揍我、我低头。”   叶星野和宋明宪也是发小,在两人八岁的时候,认识了同样是发小的陈聿和汪致。   一开始陈聿和宋明宪两个人并不对付,一上来就因为一架无人机打了个架,两个人的脸都很臭,谁也不肯先低头道歉,最后还是叶星野和汪致强制扯过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这才算勉强和好。   不过他和叶星野宋明宪其实没好到那种地步,主要是汪致熟。   算了,陈聿叹了口气,都怪他海量,以至于每次出来和这三人人喝酒,他都是善后的那个。   不过也仅限这几个了,他朋友很少,连林琰都没有在私人时间和他喝过酒。   还记得林琰吐槽说:“你做上司很好,但私底下就算了吧,太冷漠了,我顶不住。”   其实不是陈聿冷漠,而是让陈聿从心底上承认你是朋友这一过程太漫长太冷漠。   很巧的是,汪致也正在和叶星野吐槽:“说真的,如果我和阿聿不是发小,我和他估计是做不成朋友的,我会被他一开始的臭脸吓退。”   叶星野嘴里含着果子,鼓着腮帮子猛点头,“他、他比宋明宪还可怕。”   然后汪致举起酒杯,怼到陈聿面前,“来,陈聿,让我们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陈聿:“……神经。”   “你看!”汪致瞬间“呜呜呜”地哭诉起来,“你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酒疯子。   陈聿当机立断联系了汪致秘书,让后者过来接汪致,然后他过会才联系汪绝,发了地址过去,避免两个汪碰上面。   汪绝做秘书还是很尽责尽职的,时刻待命,他回复:好的收到。   果然,汪致秘书先到,小心翼翼地把汪致搬走。   都说两个熊孩子吵,送走一个就好了,没了汪致捣乱,叶星野也安静下来。   包厢里,陈聿坐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叶星野原本好好闭着眼睛假寐,突然动了下,身体一歪,要往下摔。   陈聿余光瞥到,自然而然地揽过来,让对方靠在自己肩膀上。   几分钟后,门被敲响,汪绝站在门外,很礼貌地问了声:“陈总?”   陈聿说:“进。”   汪绝是在家里被叫出来的,此刻西装已经换下,穿着休闲的白色卫衣,他推开门,“陈总,你怎么天天都……”   话音骤然停了。   陈聿看到汪绝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然后眼珠子平移,缓缓挪到他身边的叶星野上,定住不动了。   在g、ay吧门口揽着陈聿手臂进去的那个年轻男人,现在两人也靠得很近,只是主动角色换了下,变成了陈聿揽着。   汪绝的视线在上下打量,身上的气息也变了,沉了下来,和刚进来时的轻松不同。   其实从上一次见陈聿进g、ay吧的时候他就在怀疑了,应该不会有人单纯因为私密性好、适合谈话而在g、ay吧有专属包厢吧。   陈聿……是双性恋?也就是说,陈聿也喜欢男的。   这个念头一出,汪绝的手瞬间发起抖来,他猛地用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   陈聿看汪绝笑得有点奇怪,他问:“怎么?”   “没事,”汪绝的眉眼勉强舒展开,“陈总你还能走吗,我来扶他?”   陈聿点了下头。   汪绝便走过来,弯下腰。   陈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尖周围,若有若无的,像沐浴露的味道,汪绝应该洗过澡了,浅色的头发柔软地顺下来。   汪绝近距离地观察了下叶星野的脸,长相幼态,一看就是那种小白兔无辜0,确实,男的也大多数喜欢这种类型,他把叶星野从陈聿身上扒下来,带到自己肩上。   叶星野迷迷糊糊地喊:“阿聿……”   汪绝笑容不变,掐着叶星野手臂的手一紧。   叶星野痛呼。   陈聿回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汪绝随口道,“可能兴致来了想喊两声。”   车就停在外边,汪绝平躺着放置叶星野,让其占据了整个后座,之后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微笑着问陈聿:“陈总坐副驾驶吗?可以把整个后座让给这位先生。”   陈聿没什么所谓,“行,先送他回。”   陈聿的车,一启动,老歌歌单就自动播放,叶星野的地址也出现在车载导航上。   汪绝知道,那是离市中心挺近的一个小户型高端小区,确实很适合陈聿给情人买。   陈聿瞥了旁边一眼,汪绝好像遇上了什么好事似的,他道:“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嗯?”汪绝稍微收敛了点,还顺口哼了点调子,“没有,陈总喜欢听老歌?”   陈聿不愿暴露自己的喜好,模糊道:“还行。”   前面的车车尾灯冒红,汪绝可能是没想到前车会在路中间停车,反应慢了半拍后才狠狠踩下刹车,急停。   惯性使陈聿猛地往前,又被安全带勒得砸回靠背上,这狠狠的一下,感觉肚子里的酒和饭都要被勒得吐出来。   同时,一声闷响被掩盖了过去。   汪绝双手抵着方向盘,询问道:“陈总,没事吧。”   陈聿刚想开口,一声微弱的“救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往下一看——   叶星野正塞在座位底下,他瘦,又不算太高,导致他直接从后座滚了下去,可能是撞到了头,此刻正捂着脸喊疼中。   陈聿吩咐:“靠边停。”   汪绝很小声地“啧”了下。   陈聿去到后座,千辛万苦把叶星野抱了上来,然后扶着人就在后座坐下了,没有一点要回来的想法。   汪绝没有说什么,重新启动车辆,平稳地开着。   叶星野歪在陈聿身上,“阿聿……我死头,疼,喜欢都怪……啊好难受。”   忽然,汪绝开口:“陈总,我听到这位先生刚说了喜欢。”   陈聿正看着手机,压根没仔细听酒鬼说话,再者,离得那么远,汪绝怎么从那一堆叽里咕噜中清楚捕捉到这两个字的,他语气平平:“哦,是么。”   汪绝接着调侃道:“只是我没想到陈总的口味这么大众,看来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不同嘛。”   陈聿反应了几秒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皱起眉头,“你他妈在说什么?他是我朋友。”   陈聿果然不是纯直男,纯直男第一时间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且,陈聿只是否认了这个人,没有否认这件事。   汪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的表情明显透露出极度兴奋,面部肌肉扭曲着想往上飞,用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与此同时,他还要微微睁大了点眼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道:“哦……是朋友啊,抱歉。”   他似乎有点太亢奋了,忍不住继续问:“那陈总也喜欢男人吗?”   先前汪绝那句调侃就让陈聿深感不舒服,他抬起眼,冷冷道:“关你屁事。”   叶星野开始乱动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白,“陈聿,难受。”   陈聿看了眼导航,道:“想吐吗?”   叶星野又睡过去,不说话了。   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地下停车场的车位已经没了,加上叶星野的六个专属车位也停满了车,汪绝只好把停在稍远的露天停车场。   陈聿一下车,感觉到了点点小雨打在脸上,他抬头看了眼,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上方,仿佛唰地一下就会倾盆大雨。   汪绝也跟着下来,“我帮陈总一起。”   陈聿没拒绝,两个人抬快些,他和汪绝一人架起叶星野一边的胳膊,快速移动至大堂,这两人高,腿又长,走得飞快。   谁都没注意到,叶星野微弱的请求:“等、唔……慢点。”   陈聿来过好几次叶星野家,他按电梯到19楼,出了电梯,来到门前。他让叶星野大部分体重靠到汪绝身上,自己则去摸叶星野身上的钥匙。   汪绝直接把叶星野扛到自己这边,“没事,陈总你放手吧。”   这下,陈聿一身轻松,希望叶星野带了钥匙出门,不然他也不知道入户密码是多少。   还好,带了。   陈聿把钥匙怼进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就在他转身,伸手想去扶叶星野那一刻——   “呕……”叶星野终于忍不住了。   刹那间,陈聿的脸变得铁青,汪绝更没好到哪去。   一股酒味散发出来,流动性的呕吐物顺着汪绝的肩膀往下流,还弄到了衣服里面,暖暖的,湿湿的……   一时之间,两人双双僵住。   陈聿本来就有很严重的洁癖,加上他喉咙浅,一看到这种场景,就会反射性地也跟着反胃,他转过身去,捂着心口压下那股恶心。   汪绝气极反笑,认真地想讲道理:“陈总,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我比较紧急。”   可是叶星野现在也很脏,陈聿一点不想碰,他吩咐道:“你作为生活秘书,现在把他当成我,处理干净。”   这确实是生活秘书经常要干的活。   只是汪绝没想到他不是给陈聿脱,而是给一个陌生男人脱,他一边扒一边咬牙切齿道:“陈总,我要借用下浴室。”   陈聿站得很远,还好叶星野没洁癖,不然给人吐了一身,还没法借人用浴室。   汪绝尽力忽视自己身上的秽物,冷着脸进了浴室。   很快,点点水声响起,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   陈聿拿过一张被子盖到叶星野身上,他不可能放任毫无意识的叶星野和汪绝待在一起,只能等汪绝洗完再一起离开。   陈聿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待着,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股若有若无的酒味,他站起来,打算去厨房洗手。   正当他刚把水龙头打开的一瞬间,浴室传来一声极大的闷响,伴随着汪绝的痛呼声,还有沐浴露等瓶瓶罐罐的跌落,好不热闹。   陈聿眉头一跳,关上水龙头。   水声照旧。   安静地等了一会,听起来没什么事,陈聿重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自己的手,他仔仔细细地来回搓了几遍。   “啊……”很微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   这是陈聿走回客厅才听到的声音,距离一开始那一声闷响,估计已经过了有十分钟。   陈聿一顿,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汪绝?”   没人应答,但痛呼声变大了。   陈聿又敲了敲,喊汪绝的名字。   半晌,仿佛那阵痛意才压下去,汪绝开口,隔着水汽和浴室门都不难听出话语里的吸气和颤抖,他说:“陈总,我好像摔到了,有点站不起来……你能进来帮下我吗?” 第21章 想和你谈恋爱   陈聿站在门外,“很严重吗?”   里面安静了几秒,一声闷响重蹈覆辙地响起,像是想再次尝试站起来,无奈失败一屁股跌回去的样子。   汪绝的声音很痛:“陈总,不行……”   门没有关,陈聿按下把手,“你别乱动了,我进来。”   叶星野家的浴室很大,汪绝把衣服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地板、洗手台一切都是干净的,弄得很利落。   陈聿这才稍稍放心下来,隔着玻璃门,一团模糊的身影缩在地上,花洒仍然源源不断地喷出水来,毫不留情地浇在汪绝头上,汪绝估计连稍微直一点身去关水都做不到,只勉强拿过一旁的浴巾围着自己下半身。   陈聿打开玻璃门,一股热气迎面而来,他伸手,把水关了,水溅了一点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很烫。   现在天气还很凉,洗澡时水温大多偏高,但都不会像汪绝用这么烫的。   他低头一看,果然,汪绝的后颈连着整个后背都红粉一片,只是……陈聿轻而易举地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与白皙细腻的肤色不匹配的是,上面有着许多重重叠叠、深深浅浅的伤疤,最长的横切了整个后背,有些增生,乍一看既恐怖又丑陋,像交错纵横的树枝,像埋藏在皮肤底下的虫子,像贫瘠山区的一道道沟壑。   不皮开肉绽是留不下这么重的痕迹的,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更做不到这种程度,而且看起来,陈年累月了。   陈聿在关了水之后就没了声息,冷空气渐渐攀上来,汪绝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陈聿的下一步动作,他抬起头,陈聿那张英气俊朗的脸近在咫尺,看着依旧冷淡、没什么表情,但有一点不同——那双眼睛。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以让汪绝注意到,他撞进去,瞬间被各种情绪揉成一团的复杂情绪淹没。   不可置信、厌恶以及沉痛。   汪绝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的下一秒,陈聿又是那个没有心的大魔王了,仿佛先前外露的只是汪绝期盼的一切幻想。   “等一下。”陈聿声音很沉,像是包裹着砂石,重重地坠着,说完,往外走去。   浴室的暖气开始工作,很快,他拎着一块干净的毛巾回来了,盖到汪绝头上,“哪里疼?”   汪绝的视线被毛巾挡了个四分之三,只能垂着眼,看陈聿那截暴露在空气的脚踝,他小声说:“尾椎骨。”   陈聿也不敢贸然去扶他,万一真骨折了,只会加重伤势,“打120吧。”   许多人就是一屁股坐地上导致骶骨骨裂的,体重轻的还好说,汪绝这种就很难讲了。   “不用,”汪绝伸手握住陈聿的脚踝,收紧,“没到那种地步,就是没东西借力,站不起来。”   汪绝的手又冰又湿,陈聿看到前者的头发尖尖还在往下滴水,他说:“把头发擦干。”   汪绝委屈道:“手也抬不起来,一动尾椎骨就疼。”   陈聿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汪绝努力仰着头,去看陈聿的下巴。   暖气渐渐充盈整个浴室,终于,陈聿认命地弯下腰,揪住毛巾开始胡乱地擦,力道不大。   毛巾底下,汪绝掀开眼皮,眼底情绪汇集,他被力道带得三百六十度乱动,好死不死,头恰好往前倒,脸擦过某个意想不到的部位。   下一秒,他被卡着下颌往后。   汪绝立刻叫起来,小声哀求,“疼、疼……”   那张薄薄的唇被暖气重新蒸红了,正一张一合地求饶着。   陈聿很早以前就知道汪绝长得很好,但此刻,饶是他也有点被这张脸冲击到了,眉眼如水洗一般清晰俊秀,浅色的头发一缕缕地蜷在脸侧,最摄魂夺魄的,还是那对漂亮的琥珀珠子,正带着水汽望向陈聿。   陈聿放开手,把汪绝头上的毛巾扔到一旁,他说:“起来。”   汪绝抓着陈聿的手臂借力,勉强站了起来,但明显不能靠自己独立行走,大部分体重砸在陈聿身上,他仍然时不时“啊”几声,倒吸着冷气。   陈聿觉得吃力,简直比之前他公主抱喝醉的汪绝更重,这时,汪绝好像被地板上未融化的沐浴露陷害,脚下一滑,重心彻底失控,直接把陈聿怼到了玻璃门上。   陈聿闷哼一声,还不忘托起汪绝,免得汪绝再次跌坐下去,他说:“我衣服脏了。”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汪绝下巴靠着陈聿的肩膀,陈聿手臂卡着汪绝的肋骨,以此勉强达到了一个平衡。   可这也导致了,陈聿说话时,几乎贴着他的耳边,胸腔的震鸣也毫无保留地传到汪绝的胸口,他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陈聿问:“冷?”   “嗯……有点,”汪绝脸贴得更紧,身体却稍稍离开了点陈聿,“对不起,真的好疼。”   如果只是单纯的肌肉挫伤,应该不至于疼到这种地步,陈聿说:“你站稳了,我检查下。”   “什……”   陈聿把手放到了汪绝的背上,尾椎骨位于骶骨下方,他顺着骨头一节节按下去,“骨头疼不疼?”   暖气开得有点热了,把身上的水分都蒸发掉了,汪绝猛地噤了声,像是被捏住了后颈的小狗崽,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在他拿浴巾遮住了。   “退什么?”陈聿掐着汪绝把对方拉回来。   汪绝只能一一说不疼。   陈聿:“骨头应该没断,先出去吧。”   汪绝不动,他莫名其妙道:“我想再要一块浴巾。”   陈聿皱眉:“干什么?”   汪绝沉默了下,嗓子很哑:“在别人家裸着,我有点害羞。”   陈聿:“……”   本来衣服湿掉就烦,他抬起膝盖,施力往外,“出去再……”   碰到了什么。   这下轮到陈聿顿住了,他面无表情的,眼珠子下意识往下挪。   两人现在抱着,陈聿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汪绝小部分背部和浴室墙面。   汪绝好似恼怒:“你这样,我怎么可能没反应……”   陈聿冷着脸,没说话。   汪绝又开始说痛,这下是不知道哪里痛了。   他稍稍抬起脸,凑到陈聿面前,眼神迷蒙,没有一个男人能承受得住这种攻势,他撒娇道:“陈聿,你能不能帮……”   陈聿打断:“你现在有三个选项。”   他受不了了,洁癖大发作,只要一想到别人的东西对着他……他猛地沉下声音,犹如寒冬冷窖,“一我一巴掌扇醒你,二我直接捏软它,三它自己冷静下去。”   汪绝闭上了嘴,不甘不愿地选了三。   等陈聿扶着汪绝出到客厅的时候,发现阳台外已经下着暴雨,树枝被打得四处乱晃,还恍然听到隔壁的门被风吹得“啪”一声关上。   叶星野家距离露天停车场有着一小段距离,这种程度的暴雨,打伞也是无用功,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陈聿注意到汪绝的耳朵尖全红了,似乎是真害羞。   汪绝瑟瑟缩缩的,眼睛乱瞟,半晌,他把目标放在了陈聿脱下的那件西装外套上,他指了指:“陈总,我能要一下那个吗?”   陈聿丢过去,反正也不打算要了。   汪绝就这么抱着陈聿的西装,躲在角落。   陈聿刚刚已经把叶星野搬回卧室,他坐在沙发的最左边,汪绝在最右边。   外套遮不住汪绝,他一眼还是能看到隐隐藏在背上的伤痕。   要是平常,陈聿是绝不会问的,也丝毫不会在意,但不知是晚上那瓶果酒还是浴室里的暖气有问题,他轻声开口:“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汪绝道:“你不是知道吗?”   陈聿捏了下指关节,不说话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妹妹的消息弹出来。   冷酷杀手又改名了,现在叫丘比特本特。   丘比特本特:哥哥在干什么?   陈聿瞥了一眼那头的汪绝,对方也在玩手机,暂时注意不到这边,当着亲哥和人聊天,确实有点心情复杂,他走到阳台,坐在躺椅上。   后天就是周日,妹妹去和网友面基的日子。   原本陈聿打算今晚回家,和妹妹打个语音告白什么的,连礼物都买好了,算准了时间,会在明晚到达学校的驿站。   主打一个踩点。   Yu:还在外面。   丘比特本特:这么晚还在外面吗?   Yu:嗯,你呢?准备睡觉了吗?   丘比特本特:准备啦!本来都放下手机了,但想了想,又想和你说一件事。   Yu:什么事?   丘比特本特: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吗?   Yu:嗯。   丘比特本特:那我和你说了,你不要被吓到哦。   Yu:好。   正在输入中……   丘比特本特:【语音10’’】   陈聿一怔,把手机放到耳朵旁,混杂着风雨声,他听见妹妹说:“哥哥,我喜欢你,想和你牵手,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谈恋爱。” 第22章 我家,陈总要来吗?   语音播放结束,自动停止。   一片叶子被风刮掉,顺着吹进阳台,掠过陈聿,打在身后的躺椅上,与此同时,他捏紧了手机。   他万万没想到,是妹妹先开的口。   两个人聊了那么久,他当然能感觉到,妹妹对他也是有意思的,不然这场荒唐的计划,他舔不到第三天。   女孩子很勇敢很主动,但在决定告白前,不论男女,人肯定会深思熟虑一番,再纠结个两三天。   他作为男方,竟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情绪,这是他的问题。陈聿当然不会心安理得地只接受告白,他按下语音,低声道:“我也喜欢你,等我回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陈总?”汪绝不知什么时候,用外套掩住,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   陈聿下意识锁掉了手机屏幕。   汪绝微微探着头,去看陈聿的表情,道:“外面不冷吗?你只穿着一件衬衫。”   陈聿看了眼下方,看来汪绝已经自己冷静下去了,“不用,你坐回去,等雨小一点我们就走。”   汪绝只好又慢吞吞地挪回去。   已经凌晨一点,确实有点冷,在冬天的尾巴,又下雨又吹风的,陈聿解锁手机,妹妹回复他了。   丘比特本特:!好!   丘比特本特:所以哥哥是答应我了吗?   丘比特本特:那我们两个现在是情侣了吗?   丘比特本特:天呐我太激动了,说语音的时候声音都劈叉了。   陈聿看着这狂轰乱炸的消息,忍不住笑了下。   Yu:还不是,等我回去和你表一次白,双方都告过白了,才算情侣。   陈聿抬了下头,看到阳台门反光着汪绝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好像也带着一些甜蜜的笑容。   叮。   丘比特本特:好!但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都怪你,哥哥。   丘比特本特:我就等你回家,和你打电话,好不好?   Yu:不好,你先睡,我会晚。   丘比特本特:可是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打电话!   陈聿也没有说一不二地强制她去睡:这样,那你先睡着,我回到家给你发消息,如果你还醒着,我们就打电话,行不行?   丘比特念念不舍:好吧……   Yu:那晚安?   丘比特本特:晚安哥哥,待会见!   陈聿重新回到室内,感觉自己的眼睫毛都能结出冰。   西装外套遮不住汪绝,在上身和下*身中,他和选择裸着上身的汪绝对上了眼,然后,他猛地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汪绝没衣服,怎么走。   已经凌晨了,又狂风暴雨,喊人送新衣服过来显得特别禽兽。   “陈总,”汪绝缩在沙发的最角落,可能是尾椎疼得不行,他的姿势很别扭,道歉道,“对不起,我在浴室那什么……”   陈聿也是男人,他懂这种生理*反应不受自身控制,更何况汪绝年轻,精力旺盛,他宽宏大量地谅解了汪绝那无礼的行为。   但是,汪绝竟然在情迷意乱的时候直接忽视他是上司的角色,提出一些帮忙行为,说明汪绝从心底就没把他当上司,试问哪个打工人会想让自己的领导帮自己?   陈聿越想,神色越冰冷,这是以下犯上的典范——   “陈总,”汪绝小声喊他,“你能帮我看下我后背是不是被虫子咬了?有点痒。”   陈聿下意识看过去,触及汪绝伤痕累累的后背,他思绪顿住,好半晌才重新转回来,道:“没有。”   汪绝想挠,“没有吗?”   陈聿冷硬道:“没有。”   “好吧。”   外头的雨看着没有任何要减小的趋势,陈聿一熬夜就容易头疼,都有点想在叶星野的沙发上凑合一晚得了,可是不洗澡不换衣服不刷牙又让他有点膈应。   他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找套衣服,待会你直接从这里打车走。”   汪绝仰起头:“那陈总你呢?”   陈聿不至于汪绝都这样了还让后者送他回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很烈的酒,又折腾了那么久,酒精估计早挥发完了,他想直接淋雨冲上车,回家再洗。   “但是陈总,”汪绝打起了陈聿身上额外几件的主意,“要不你把你穿的给我,你穿你朋友的?我和他不认识,穿他的衣服不太好……”   陈聿回绝道:“不用,你穿完直接扔了就行。”   汪绝:“好吧……嘶。”   陈聿注意到汪绝时不时就乱动一下,应该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更痛,说:“我进去找衣服,你趴着比较舒服。”   叶星野的衣帽间被阿姨收拾得整整齐齐,最后陈聿拿了件一看小矮子穿就长了点的大衣,他还特地看了下牌子,不是什么限量款。   等他出来,汪绝已经完美趴好了,身下拿毛巾垫着,臀部至整个大腿拿他的外套盖着。   汪绝有些好奇地挺起身去看陈聿给他找的衣服,也因此,西装外套往下滑了点,卡在挺翘的地方。   余光扫过一大片深紫色,陈聿单膝跪上沙发,毫不犹豫地按着汪绝的肩膀用力向下,“别动。”   汪绝被重新按在沙发上,脸朝下,声音闷着,他有些僵硬:“唔……怎么了。”   汪绝这是后背着的地吧,在靠近后腰的那块皮肤看着很严重,已经有一小块肿起来了,淤血也随之而来,他松了手,道:“明天让你请半天假,你去医院拍个片。”   汪绝侧过脸,头发有点戳眼睛,“这么严重吗?”   “嗯。”陈聿从汪绝身上下来,右脚刚踩到地板——   属于第三个人的惊呼声响起:“啊……”   两人同时愣住,扭头去看。   叶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走廊,捂着嘴巴,很惊讶地看着他俩,不可置信道:“阿聿……”   陈聿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怎么醒了,不舒服?”   “你们两个原来是这种关系吗?”叶星野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说着说着,开始纠结起来,“那,那我要告诉阿致吗?我是要帮你还是帮阿致?阿致知道会生气的吧?可是,你们也不能在我的沙发上——”   陈聿无语片刻,狠狠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崩,问:“现在清醒了吗?”   叶星野捂着额头,如有所感似的,他视线一转,看到那个私生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隐在发丝下的眼睛幽暗黑沉如死水。   喝醉的他只剩下动物的第六感,他莫名感到一点害怕,往后撤了一步,退到陈聿身后,但再次看过去时,私生子又是腼腆地笑着,好像很不好意思这副模样出现在他家。   叶星野更懵了。   陈聿大概说了下事情经过,“他穿走你那套衣服,行不行?”   “可以,”叶星野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吐别人身上这种离谱事,他朝汪绝说,“不好意思啊……”   汪绝看起来脾气很好,友善地摇了摇头,“没事的。”   陈聿让叶星野回房继续睡了。   然而……汪绝脸色难看,“陈总,好像打不到车。”   打车页面上已经等待十五分钟了,陈聿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汪绝穿了半天,还是没有车,但不应该,现在还没到凌晨两点,外加处于市中心,怎么也不该一辆车都没有。   陈聿不信邪,自己点开打车软件,发布的下一秒,就有人接单了。   汪绝眨了下眼,语气震惊:“陈总……你这个什么打车软件?”   陈聿不经意地瞥过对方的手机屏幕,淡淡说出名称。   汪绝只好收起手机,一副学到了的模样,“好吧,我以后也用这个软件。”   不知道汪绝又犯什么病,陈聿懒得戳穿他,走到阳台看了眼,恰巧雨变小了,他当机立断拿了两把伞,一把扔给汪绝。   汪绝抱着陈聿的西装外套,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弯下腰穿鞋。   陈聿说了车牌号,“我待会路口转左,你转右直接出大门。”   “好。”汪绝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就在两人出电梯,准备分别之时,他问,“陈总,你不是明天下午要出差吗?”   伤势好像恢复了点,汪绝走路看起来没那么艰难了。   陈聿:“嗯,怎么?”   汪绝善解人意道:“现在很晚了,陈总自己收拾行李要很久吧?我作为生活秘书,需要上去帮忙吗?”   陈聿想都没想:“不用。”   “好吧,不过……”汪绝接受得很快,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今晚真的麻烦陈总了,改天我请你吃饭,陈总赏个脸好么?”   确实,一整晚都是陈聿这个上司在照顾下属。   雨渐渐有些停了,陈聿朝汪绝摆了下手,他踏出门外,黑伞应声而开,撑在头顶。   风吹得他衬衫鼓起,勾勒出黑西装裤下笔直修长的腿,他大步往外走,也没说好不好,只道:“再说吧。”   被雨淋湿的地方还没有汪绝把他抵在浴室门时湿得多,凌晨道路通畅,陈聿回到家,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他调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打算明天再收拾行李。   叮。   汪绝:陈总安全到家了吗?   Yu:1。   汪绝:好的,我也回到了,陈总晚安,明天见。   很困,陈聿躺上床,放下手机,侧身关灯,闭上眼睛,就在他即将进入睡眠的那一刻——   叮。   屏幕再次亮起,照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陈聿烦躁地“啧”了声,摸索。   丘比特本特:骗子!不是说回家了给我发消息吗?   丘比特本特:哥哥忘了是不是?   丘比特本特:这才第一天,哥哥就已经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吗?   陈聿心里咯噔一声,他当然没忘,只是他忽略了两个小时过去妹妹还没睡着的情况,怕自己一发消息,反而把人吵醒了。   丘比特本特:哥哥!我生气了!   陈聿反手播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妹妹故意等到快挂断才接通。   由于陈聿侧躺着,加上困顿,声音又低又哑:“喂?”   他上来就是解释:“对不起,没有忘,只是这么晚了,我怕吵醒你。”   妹妹的声音有点委屈:“可你明明答应我了……”   听起来真的很伤心,也是,无限期的等待只为了他一句话,本来激动兴奋的心情估计都被他的爽约给消耗得干干净净了。   况且妹妹还年轻,在他们肆意的青春里,约定比睡眠重要得多。   黑暗中,陈聿睁开眼睛,说:“抱歉,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以后承诺过的事情我一定做,好吗。”   电话那边发出一声类似“哼”的气音,表示自己并没有消气。   陈聿蹩脚地学习网络上的哄人方式,“白天我写个保证书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妹妹:“保证书?”   “嗯。”   妹妹来了点兴趣,“好吧,那我勉强原谅你了,你打算写多少字的?”   陈聿大概说了个数:“……三百?”   “手写?”   陈聿:“嗯,手写。”   妹妹:“那你写了放进信封里,寄给我。”   怎么还要寄啊?陈聿笑了下,“好,我还买了礼物给你。”   女孩子都是喜欢礼物的,妹妹瞬间惊喜起来,问:“什么礼物?”   陈聿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沉重的眼皮合上,“嗯,我找你哥要了你学校的地址和电话,等你睡醒估计就到了。”   妹妹:“那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吗?”   很好哄,陈聿心想,他勾着唇:“是,定情信物,因为很喜欢你,所以本来我也想着今晚告白的,但没想到被你抢先了。”   那边猛地没了声息,像是被人捂着手机拿远了,过了几秒,又重新放回耳边,呼吸声都变大了:“那哥哥多说几遍喜欢我。”   陈聿都依她:“嗯,我喜欢你。”   妹妹小声要求:“再说。”   陈聿贴近手机上的话筒:“我喜欢你。”   “嗯……”妹妹那边传来了一点布料摩擦的声音,应该也是窝在床上,“再说一遍。”   “喜欢你。”   “不、不够。”   小女孩一些可爱的请求,陈聿不胜其烦地重复:“我喜欢你。”   “……”   “很喜欢你。”   “……”   陈聿开玩笑地问:“还要说几遍?有大概的准数吗?如果要说一百遍的话我想申请先喝口水。”   妹妹鼻音都变重了,像是激动地哭了,说一句话要停顿几次,“我、好开心啊……哥哥。”   陈聿听着独属于女孩的温软声线与轻柔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陈聿的思维却莫名散发,想起了今晚在浴室,汪绝靠在他耳边喘的模样。   眼尾绯红,脖颈白皙。   妹妹声音痴迷:“我也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喜欢了好久、好久。”   陈聿道:“我也是。”   那边好像小声啜泣起来,呼吸急促粗重,又仿佛把脸埋进了被子,苦苦压抑着。   陈聿无奈地低笑起来:“怎么那么激动?”   之后妹妹好像把话筒关了,但没有挂电话。   陈聿也没有挂。   大概十多分钟后,妹妹的声音重新传出来:“哥哥,那我们这算真正的情侣了吧?”   陈聿都被折腾得不困了,他平躺着,手机放在枕头上,“算。”   “那……我们之间没什么爱称吗?”   爱称,陈聿想了想,道:“小池?”   “不是这种!”妹妹反驳,然后声音蓦地变小了,嗫嚅道,“就是宝贝什么的……”   陈聿瞬间睁开了眼。   妹妹听起来没半点害臊,理所当然道:“对就这些,你喊我!但我相对于宝贝,更喜欢哥哥喊我宝宝。”   “……”   妹妹开始撒娇:“哥哥,你喊我,我想听……哥哥。”   不是陈聿不喊,而是他有点喊不出口,他从来没有谈过那么腻歪的恋爱,和前男友们都只是喊名字的后两个字。   耳边是肆无忌惮的、无穷无尽的撒娇:“哥哥,求求你,好不好嘛?求求你。”   陈聿闭了闭眼,张了三次嘴,又闭上,最终,心一横:“……宝宝。”   妹妹又迷恋地笑起来,轻声道:“谢谢哥哥,我真的太开心了。”   好在妹妹没要求他像“我喜欢你”这句一样复读个几遍,陈聿总算能名正言顺地说出那个要求了,“既然我们是情侣了,你周日的网友面基,能不能不去了?”   “诶?”妹妹不明所以,“为什么?”   陈聿道:“我会吃醋,我不想我的女朋友去见陌生的男人。”   “可是哥哥,我周日见的那是个女生呀。”   陈聿:“……”   ?   汪致怎么报假消息?   妹妹得逞地笑起来:“怎么啦哥哥?”   ——   早上,陈聿起床收拾行李,同时和汪致报告,他已经成功和妹妹网恋上了。   汪致龙颜大悦:“好好好!我就知道把这任务交给你准没错,靠谱,接下来你就让她意识到社会的险恶!”   “再等会,”陈聿说,“先谈一两个星期,热恋期被伤害比较深刻。”   汪致感叹道:“恶魔啊!devil!”   陈聿:“请谨记这个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陈聿要去出差一个星期,点名只带一助。   下午,他先到明寰,把秘书和助理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这段时间,技术人员会对明寰的安保系统进行升级。”   二助:“什么意思?”   特助林琰:“就是核心区的监控什么的全部失效?”   陈聿点头:“嗯。”   林琰:“这么大事?!”   陈聿一本正经,非常严肃:“这件事,只有在座的各位知道,声张反而容易引起事端,一切照常就行。”   小会结束,林琰问:“之前升级不是只花了一天吗,这次怎么回事,哪里出问题了?”   陈聿道:“不清楚,上次可能只是单个功能升级,这次全部更新换代吧。”   林琰:“真的假的,那么高级。”   当然假的。   为了试探汪绝,陈聿不惜把林琰也骗了。   如果汪绝真是为了窃取机密而来,那么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时机,他还特地把一些文件放在了很明显的地方。   临近出发,汪绝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陈总,你有感冒吗?”   陈聿说:“没有。”   “诶这样啊,我还说陈总感冒的话我跟过去照顾你呢……不愧是陈总,昨天穿着湿的衬衫在室外吹了那么久风都没事,体质真好。”   汪绝夸赞道,同时把一个小袋子放在桌子上:“陈总把这个带上吧,是姜茶姜糖,毕竟还是受冷了,预防下比较好。”   陈聿无所谓,让一助拎上,他问汪绝:“骨头没事吧?”   汪绝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摔到了,谢谢陈总关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星期过去,无事发生。   陈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让林琰把汪绝叫进来。   汪绝今日穿的仍然浅蓝色的整套西装,一个天然贝母百合胸针扣在左胸,显得人矜贵又优雅。   陈聿示意汪绝在对面沙发坐下。   汪绝有些受宠若惊。   陈聿说:“你说,你来明寰只是为了有借口好拒绝汪林。”   汪绝不知道陈聿为什么又要确认一次,只点头,道:“是的。”   陈聿也点头,继续提问:“不去希罗,然后呢?”   汪绝歪了歪头,“然后?”   陈聿声音淡淡:“你就打算一直在明寰做我的秘书?”   汪绝一怔,这才懂得了陈聿这次谈话的目的,他弯起眼睛,说:“不是的陈总,我想开一间陶艺工作室。”   这下,轮到陈聿彻底愣住了。   如果没有私生子搅局,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原本是打算做自己喜欢的事业——开一家陶艺工作室。   这是他自十岁起就一直扎根于心底的想法。   可惜破碎于八年前,或许退休之后,他才有时间把这个计划实现。   这么巧吗,汪绝。   陈聿缓缓掀起眼皮,眼神冷淡却探究意味明显,他直直地观察着汪绝,身上展现出来的盛气凌人一点不收敛。   汪绝眼底笑意明显,“怎么了,陈总?”   茶水混着茶叶顺着桌面的纹路流向下,陈聿答非所问:“准备到哪一步了?”   汪绝忽然说:“你不会是想套我话吧?”   这脑回路打得陈聿措手不及,他轻轻皱起眉:“什么?”   “明寰的员工有被明令禁止不允许开副业吗?”   陈聿:“没有。”   汪绝夸张地松了口气,这才道:“还没有租铺子,目前请好了两名员工,材料和机器也买得差不多了。”   陈聿挑了下眉,“能看看么?”   如果说法属实,那么汪绝来明寰的真实目的百分之九九如他说的那样,这样汪绝和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他也不用再提防汪绝了。   汪绝欣然同意:“当然可以了,我全部放在临时工作室了,里面东西都齐全,陈总甚至可以玩玩,要来看看嘛?”   陈聿:“在哪?”   汪绝勾起唇角,道:“我家,陈总要来吗?” 第23章 他妈给我道歉   陈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以为陈聿会拒绝的汪绝反而愣住,他笑道:“待会下班后就可以?”   陈聿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随即,他让二助进来了。   二助微微鞠躬:“陈总,请问有什么事?”   陈聿安排好了一切,“你待会下班跟着汪秘回家,我需要你确认和拍摄的内容待会发你微信上。”   他甚至还特别贴心地喊了是男性的二助。   汪绝的笑容僵在半空,连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都有石化的迹象。   “好的陈总。”二助又鞠了个躬,退下了。   见汪绝还在,陈聿淡定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汪绝微笑道:“没有了,那陈总你先忙,我先出去了。”   门轻轻合上,陈聿回想了下刚刚汪绝不可置信和咬牙切齿的微表情,玩味地勾起了唇角。   下班后的半小时,二助靠谱地把他想看的都发了过来。   房间的灯很明亮,喷釉台和拉坯机等大型物件放在右侧,白泥和黑陶等材料统一摆放在占满了整面左墙壁的木架子上,置物架上的色粉按照深到浅一罐罐排列。   整齐干净,清爽利落,整体色调统一。   强迫症狂喜。   陈聿闭上了眼睛,直接看爽了,大脑都在发麻,他清楚知道,开一个陶艺工作室需要准备六七十样东西,大大小小,品类多样,特别难整理,可是汪绝不仅收纳得井然有序,而且审美和他非常相近。   他瞬间就欣赏起了汪绝这个人,对汪绝的了解以及好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上升了一个点。   说实话,他之前找过的几个收纳师,都不如汪绝这间房对他胃口。   而且给人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冰冷与毫无生气,还有许多有人情味的地方,融合得特别好。   例如窗台上放着的一整排完工的小作品,全是各色各样的小猫,有躺着的大胖橘、伸懒腰的小三花、拱起背炸毛的黑煤球……看起来就半个手掌大,排排坐的,可爱极了。   其实陈聿不喜欢别人进他家的理由,除了地盘意识强、边界感强以外,他还不喜欢别人弄乱他的东西,特别是像汪致那种p人,往往没有手尾,拿完一样东西,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地上或者随便那个角落。   不过这么看来,汪绝说的话是真的。   叮。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妹妹打来的语音通话。   现在他俩每晚睡觉前,都会煲一个电话粥。   “哥哥,明天周末,你打算干嘛?”   陈聿翘起腿,“去趟棒球场。”   “诶是哦,”妹妹说,“哥哥是不是好久没去了。”   陈聿:“嗯,前阵子忙,外加下周末有一场比赛,所以这个星期得勤奋一点了。”   “哥哥有打棒球时的视频吗?”   “有,”陈聿说着,开始翻起了相册,“我找找。”   很大的一个视频,发送了好一会,妹妹收到,点开。   视角应该是在场外拍的,离得不算近,太阳很大,尘土飞扬,三三两两的观众坐在台上。   陈聿身型修长挺拔,一眼就能找到,他正站在击球区,阳光刺得他皱起眉,阴影落在戴着棒球帽的上半张脸上,砰的一声,他全力击球,姿势舒展,手臂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   球被击中,改变了方向,镜头也跟随着那颗远远飞出去的球,放大,最后飞出场外,打在铁网上。   观众拍起手来,裁判的背景音热血沸腾:“全垒打!四号击球手打出了一个完美的全垒打!”   陈聿笑起来,眼睛专注有神,和队友痛快地击了个掌。   妹妹点下原图,轻车熟路地保存进相册,道:“虽然我对棒球不太了解,但哥哥,这看起来太帅了!”   “对,”陈聿笑起来,“这是我唯一一次被拍下来的全垒打。”   不像专业比赛,每场都会有视频记录,他们就是大家约着玩一玩。   妹妹说:“我一定要亲眼看哥哥击球!”   陈聿:“好,到时候我给你在观众席安一把大伞。”   ——   第二天,陈聿在家吃过午饭再去的棒球场。   前台的女孩子一见他,站起来道:“聿哥下午好啊。”   陈聿点头,“下午好。”   “聿哥怎么那么久没来了?少了你感觉都要审丑疲劳了。”   陈聿死板道:“不要乱说话。”   前台嘿嘿笑起来,“不过唯一好的就是,你之前带来的那个小帅哥经常来呢?”   陈聿立刻反应过来是汪绝,毕竟这里能算他带来的就他了:“经常?多经常。”   “唔……一个星期起码来两次呢!诺,他现在也在,比你早到那么几分钟。”   陈聿经过休息区,走进换衣区,一眼就看到汪绝正踩着椅子腿穿鞋,由于外套还没穿上,所以俯身时姣好的腹部肌肉会被紧身速干衣勒出若隐若现的形状。   余光见到陈聿,汪绝侧头,惊讶地“诶”了一声,挥了挥手,“嗨……哥!”   陈聿把自己的背包塞进储物柜里,道:“所以,你真的只是单纯喜欢棒球?”   “当然了?”汪绝觉得奇怪,他想了想,半晌,笑了,“难道你觉得我在讨好你吗?”   陈聿觉得汪绝故意的,他没说话,脱掉外套,扔在座位上,又反手掀掉打底的薄长袖。   汪绝就噤声了。   陈聿背对着他,站在储物柜前,更衣室的光是装在头顶的射灯,薄薄一层暖黄落在陈聿的后背上,薄又紧实的肌肉附着在骨头上,肩胛骨随着动作突起、放下,明暗交接线明显,肩膀落笔宽,浓墨线条缓缓向下勾勒收窄至腰部。   陈聿穿的还是条低腰阔腿牛仔裤,丝毫没有一点躲着他换衣服的自觉。   他走过去,就像男人见到了身材好的同性一样,“哥,你练得好好啊,可以摸一下吗?”   陈聿都没犹豫0.1秒:“不可以。”   汪绝也猜到了,“好吧。”   只是令陈聿没想到的是,汪绝已经通过了考核,穿上了队服。   背号是12,汪绝自己选的。   两人正在牛棚热身时,队长走过来,同汪绝道:“阿牛那天没空,小汪你来做首发投手,行吗?”   汪绝正在拉伸大腿,腿伸出去,又长又直,他点头,说:“好啊。”   队长看向陈聿:“阿聿你呢?那天有空吗,有的话你俩组成投捕?”   陈聿问:“几点的比赛?”   “下午两点。”   陈聿说:“我中午有个饭局,可能赶不上开始,我中途来,缺人再把我换上。”   队长点头:“行。”   转眼间,就到了友谊赛当天。   汪绝鹤立鸡群的,穿着黑色的队服站在队尾,他扫了一圈,确实没看到陈聿。   现在已经四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汪绝没有穿长袖打底,只套着一件短袖的棒球服,戴着黑色棒球帽。   他们队先攻击,他站上投手丘,他的捕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队里待了一年不到。   第一局双方都没得分,攻守交换,汪绝用鞋蹭了蹭投手丘上的沙土。   捕手比了个手势,示意汪绝投什么球。   汪绝轻轻点了下头,踩中,最大幅度打开肩膀蓄力,腰腹和手臂同时用力,投出。   裁判站在捕手身后,喊:“好球!三振出局!”   第二局仍旧无人得分,渐渐的,这场比赛有点往投手战的趋势走了,谁先出错谁就输,投手的压力非常大。   第三局开始,汪绝仍然三振出局第一个打者。   第二个打者上场,他瞄了一眼汪绝的方向,稍稍调整了下姿势,成功击中了球!   那颗球的方向却径直朝着投手丘飞去,唰的一声擦着汪绝的手臂过,砸到身后的草坪上,带起一点气流。   投出,击打,球速一百二以上,一系列动作完成不超两秒,很难有人反应得过来。   再偏差一点点,汪绝这条手臂不骨折也得痛半个月。   捕手和游击手立刻小跑到投手丘,紧张地问汪绝,“没事吧?”   被砸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汪绝摇了摇头,打者也摘下帽子示意抱歉。   可接下来,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一局下来,有四个球飞向了投手丘,这样的情况是非常非常少的,通常来说,几场比赛下来都不会出现一次。   比分2:1,他们1。   汪绝的失误和坏球明显变多了,他擦了下流到下巴上的汗,不知道球什么时候会朝他飞过来的紧张与压力,让他心底无限滋生出阴暗的想法,他冷冷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打者,往上抛了抛球。   要不直接朝对方的头扔过去吧?来个触身球。   想到打者满头血地倒在地上的画面,他竟爽快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   肩膀被拍了一下,捕手同他说:“你提防着点,躲一躲,他们故意的,队长和聿哥又都不在……没有真砸到人,裁判也没法处理。”   今天留在队里的都不是老手,愤怒归愤怒,但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躲?棒球帽底下,汪绝笑着,下一秒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不,他不会躲。   它们不就是要影响他的心态吗?不就是笃定他会小心、不会酿成大祸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吗?   他偏要。   它们最好真的能砸到他,这样他才有理由把它们往死里整。   比赛继续,已经第八局了,还剩最后一局——   砰。   汪绝眨了下眼,被击飞的棒球瞬间就来到他眼前,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痛意自他的小腿胫骨传来,他猛地单膝跪下,膝盖狠狠磕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腿无声痛呼,喊声被卡在喉咙里。   “小汪!”   汗水流进眼睛里,队友全部跑到他身边,“没事吧?打到哪了?”   汪绝痛得眼前都在发黑,好一会才神智归位,他说:“可能骨折了……”   对方打者的态度轻飘飘的:“啊,不好意思啊,那么严重啊。”   捕手忍不住了,“你什么意思?你们故意瞄准人打的吧?”   打者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棒球就是很容易受伤的啊,这点都承受不了你玩什么棒球?菜鸟。”   本来就憋着火,自家队伍霎时间全部围了上来,对方也不甘示弱,一黑一红两个队伍泾渭分明,气氛紧张。   像这种有肉体上碰撞的运动,棒球、橄榄球、冰球等,打架是常有的事。   裁判站在中间,双手举起,准备劝架。   场面混乱,连观众都站了起来,探着头往里瞄,想吃瓜。   谁都没有注意到,陈聿在这时进了场,见到汪绝倒在地上,他紧紧皱起眉,随机抓来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我们又不能控制棒球往哪飞!这不就是比赛中常见的意外吗?”   汪绝踉跄地站起来,右腿完全碰不了地,虚虚地垫着。   他长得好,又白,在一众黑皮粗犷大老爷们面前气势上莫名就先矮了一个头,他说:“我看到了,第二局结束后,你们之间互相传话,然后改变了击球的姿势。”   “开玩笑!”打者满身腱子肉,指着他,口水沫子都要喷到他的脸上,“队长和我说战术,你们没有战术吗?”   汪绝无言,只盯着他。   捕手余光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都亮起来:“聿……”   陈聿没看他,径直越过,往前走。   可能是心虚,那个打者越说越大声:“你现在不也站起来了吗?别是技不如人才装……呃!”   下一秒,汪绝的眼前好像闪了下,飞快掠过一个残影,又像是被按下了放慢键,打者那张满脸褶子的脸忽然从嚣张变得痛苦,身形佝偻下去。   他只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刚刚几乎快怼到他鼻子上的那个打者已经消失了,只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的草坪上。   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这时才传过来,站在他身旁的那人一句话没说,直接一脚把对方踹了出去。   他缓慢地转过头,首先看到的是那颗落在嘴角的小痣。   “这场比赛结束了,”陈聿双手插着兜,漠然地抬着眼,他宣布,“你们不配进我的棒球场。”   全场哑然。   那一脚太重,那个打者还晕乎着,压根起不来。   陈聿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忽然抬脚,狠狠踩到那人的右腿上,他稍稍俯下身,冷声道:“他妈给我道歉。” 第24章 为什么不躲?   “啊——”   那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棒球场。   离得最近的,仿佛都能听见骨骼摇摇欲裂的细微声响。   汪绝仍然被人扶着站在原地,他的侧脸沾上了几道泥灰,但眼睛非常亮,眼神中透露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热度,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聿,一寸一寸地描绘那个背影……   好像,回到了以前。   汪绝人生中,最想永远停留的那一小段短暂的日子。   他甚至渴望到后悔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去死,毕竟不是都说,人死后会不停重复死之前的事吗?   捕手余光察觉到汪绝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担心地问:“小汪?是不是太疼了?没……”   他话音顿住,因为他看到汪绝竟笑了起来,神经质地咧开嘴,笑容越来越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对面队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人被打,瞬间也来火了,大叫着举起拳头就跑过来。   这一激,身后的队友彻底忍不住了,一个冲上去了,接二连三地也全部往前冲。   陈聿的声音被淹没在一众怒吼声中:“等……”   情况意料不到地升级成打群架,裁判拉都拉不过来。   捕手一愣,想扶着汪绝先去一边,毕竟汪绝腿折了,被波及到二次受伤就不……嗯?   手里一空,他傻傻地拧头去看,发现汪绝不知什么时候迈着那条说“骨折”了的腿,已经闪现到了陈聿身边。   捕手:“啊?”   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混战,心一横,也加入了,他脱掉自己的棒球服往地上一扔,“妈的气死了,我今天也要好好打一场!”   陈聿打架真的很疯,那招式不像学过的,倒像从小就混黑*社会打群架练出来的,他一拳把人撂倒后瞬时转身把另一个人踹出去,见到汪绝,冷声呵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汪绝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入口处涌来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人,手里还拿着保卫棍,气势汹汹。   有些人不明所以,渐渐停了手,有些人打红了眼,不管不顾,直到双手被棍子架住。   制服们擒拿熟练,干净利落,三两下就把红队服的对方队伍全部按在了地上。   自己人都懵了,呆呆地站着:“咋回事?”   制服的领头人走到陈聿面前,鞠了个躬,“陈总,怎么处置?”   汪绝能感觉到以捕手为首,所有人的头顶上都冒出了一个问号,一个接一个的。   陈聿说:“把他们丢出去。”   “不是!你谁?”对方队长脸蹭着草地,大喊,“你没资格把我们赶出去!把你们老板喊过来,我要投诉!”   陈聿淡淡道:“我就是。”   所有人的头顶上又冒出了第二个问号。   闻言,汪绝也微微睁大了眼,这事他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是明寰的人。   制服们个个人高马大,两个钳制着一个,还有人觉得丢脸,用力甩开,道:“我自己走!”   很快就清了场,即便如此,也没人说话,他们还是有点没搞懂状况。   陈聿无奈地转过身,同他们道:“我喊了保镖,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地那么热血。”   他一开口,这沉默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捕手道:“我本来不想打的啊!回去给我老婆看到肯定骂我,但你们喊着青春啊羁绊啊就冲上去,我不冲显得我很另类。”   另一个人吐槽,“都人老黄花菜了,还青春。”   “但、但我真的没想到啊!聿哥你、你竟然是BaseballCorner的老板?”   陈聿解释:“严格意义来说不是老板,只是出资人。”   这不是更牛吗?玩得起棒球交得起年费的,多多少少都做些生意,懂得这俩的区别,他们沉默。   从棒球场到俱乐部室内。   “什么?!”前台也喊出了声,“聿哥你、你是咱们大老板……?”   捕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台想起自己之前没大没小的行为,颤颤巍巍道:“哥,你不会开除我吧?我上有小下有老,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   陈聿“啧”了一声。   前台立刻立正站好,“我现在就去调监控!”   虽然没有人帮忙着全场录制,但棒球场内还是三百六十度设置了监控。   陈聿撑着桌子一起看,也因此,他看到了汪绝的表现。   实话说,汪绝真是他见过的人中把棒球服穿得最好看的了,像这种紧身的运动服,只要身材有一点点问题都会全部暴露出来,像比例不好、臀形不好或者腿不直等,但汪绝一穿,配上那张脸,甚至比他日常的衣服还好看。   陈聿都想让汪绝穿棒球服上班算了。   监控画面中,镜头下,汪绝的五官越发地浓,头发瞳孔越发地浅,他专注地盯着捕手,脸上的神情非常认真。   砰。   棒球正中的声音。   只是……陈聿忽然开口:“拉回去三十秒。”   他在看打中汪绝的那个球。   陈聿:“再倒。”   他越看,眼神越凉,果然,他没看错,汪绝的身体明明很小幅度地侧了下。   那个球其实不算快,加上前面汪绝一直有提防,他要真想躲,不会躲不掉。   又。   又一次。   又是寒冬。   绕着手指的绷带,拳头指骨刺刺地发着疼。   回忆里的视线不高,看不到人们的头顶。   但能看到那栋房子的二楼,窗台上的血,滴在爬山虎的叶子上。   他爬上窗台。   ……   “可是这样,你就会来见我了呀?”   他问:“不疼吗?”   疑惑的语气,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疼?我很开心……”   “哥哥。”   “哥。”   陈聿侧头,看到汪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陈聿站直,示意汪绝去凳子上坐着,“你把裤子掀起来。”   汪绝知道陈聿是想看看他的伤,他弯下腰,听话照做。   当伤口露出来时,前台惊呼:“我天哪!你这看起来太严重了!”   几人都闻声围过来,说不出话来,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一大片几乎占满了整个小腿骨,都不是淤青淤紫,直接深到接近黑色了。   汪绝慢吞吞地把裤腿重新放下,说:“没事的……就是看起来有点严重而已。”   捕手道:“不行,你这肯定要去医院拍个片,谁待会有空?车一下小汪。”   “我不太行,得接女儿下兴趣班。”   游击手也一脸不好意思,“我晚上也有事……算了,不是很重要,我推了吧,小汪你家在哪?咱们去附近的医院。”   汪绝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他说:“真没事,不用去,很快就……”   “我来吧。”   汪绝眨了下眼,抬头看向陈聿。   捕手:“聿哥你晚上没事?”   “没有,”陈聿居高临下地回视汪绝,“去吗?”   汪绝改口得很快,小声说:“那就去一下吧……”   一场友谊赛弄成这样,大家都没什么兴致了,陆陆续续走回更衣区换衣服走人。   汪绝站起来,一下子忘右腿的伤,痛得他膝盖一软,眼见又要摔。   陈聿离得最近,下意识伸出手,把人接住。   “啊我都忘了,”捕手打了下自己的头,“我来扶吧。”   汪绝心安理得地靠在陈聿的怀里,避开。   捕手一顿:“哦忘记了,大壮说你不喜欢被别人碰。”   陈聿倒也没说什么,手臂绕过,用力掐住汪绝的腰,带着汪绝一点点地往前走。   汪绝“嘶”了一声,说:“有点疼。”   陈聿明知汪绝说得不是腿,但手上力度也没小,只轻飘飘的:“是么,你怎么总是受伤?”   前两个星期刚去医院拍了尾椎骨,这下又要去看腿。   嗯……尾椎骨,现在想想,也是故意的么?   汪绝也笑了下:“可能最近有点水逆吧。”   陈聿还是那句:“是么。”   瞧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徒留捕手一个人在后面,“不是,那怎么聿哥就可以?”   陈聿把汪绝送进隔间,隔间的空间很大,有一面全身镜,一张沙发凳,面前的空间还足足可以放下两个摊开的行李箱,他说:“你的卡给我,我把你的包拿过来。”   “好。”汪绝递过去后便就乖乖地坐在沙发凳上边等。   不一会,陈聿就回来了,他拎着包走进来,然后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共处一个私密空间,汪绝瞬时捏紧了手下的沙发坐垫,“怎么了?”   外面人多,不太好说事,陈聿把包扔到汪绝怀里,“为什么不躲?”   汪绝一愣,他现在才察觉到了,陈聿好像一直在压着火,他解释:“我想躲的,但是哥你也打棒球,你知道这种很难……”   啪。   一阵气流刮过,带起一点鬓角的碎发,余光瞥到一条手臂横亘在耳侧。   汪绝反射性地颤了下睫毛,再次聚焦时,陈聿的脸就压到他鼻尖前,近在咫尺,他后背紧紧挤压着墙,喉结滚动了下。   陈聿眉毛狠狠皱起,他伏低身体,手撑在汪绝身后的墙上,面色很冷,身上的气息强势又凌厉。   汪绝的呼吸轻得几近要消失,他有些受不了,抵着沙发的手蜷成拳头,又失去控制地细细发着抖。   他只能稍稍低下头,来掩饰没有一点害怕情绪的眼神。   却失败。   下一秒,陈聿卡住汪绝的下巴往上抬,不紧不慢地重复:“我说,为什么故意不躲?” 第25章 拙劣的勾引手段   这下,汪绝无处遁形。   他仿佛没穿衣服、全身赤裸地暴露在陈聿面前,脸上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陈聿的眼睛。   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么多人,讨厌他的也那么多人,从小到大,从头到尾,无论他做得多么隐蔽多么完美,却仅仅只有陈聿,总能看破他所有小花招。   陈聿太聪明,也太敏锐,抓住你的小尾巴后,不带一点弯弯绕绕的,直接而强硬地打明牌,做事方法酷得不行。   兴奋感与羞耻感漫上他的大脑,他能够感受到陈聿的手心紧贴着他的喉结,中指和大拇指的骨头分别顶着他的下颌角,很用力,让他有点窒息。   越窒息,就越想紧张地吞咽,喉结上下滑动时都感到阻力。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握上陈聿的手腕。   陈聿还以为汪绝要挣扎,更用力了些,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虚虚笼罩着,与其说争夺主动权,反倒更像主动献上脖颈,还要反握住陈聿的手不让离开。   汪绝说话时的震颤,两人一同共享,他轻声感叹道:“哥……你好厉害。”   陈聿不耐烦地皱着眉,“看着我,别打岔。”   汪绝终于敢把眼睛往上抬了,他对上陈聿深而黑的眼睛,近到能从里面看清现在的他是什么表情——微微蹙着眉,嘴唇微张,渴求而沉迷。   也近到——只用稍稍往前仰一点脖子,就可以碰到。   他本以为这会很困难,原来那么轻易的么?轻易到一点力气都不需要耗费。   他重新垂下眼,模糊不清地看向陈聿的衣领,“那样的话……裁判就会下场。”   陈聿问:“那你背地里准备做些什么?”   汪绝没说话,那方法可多了,首先肯定是找人把他们都狠狠打一顿,必须比自己的腿严重。其次,事业、婚姻、生活方方面面,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有着无数的把柄。   如果不解气,还可以从家里人、朋友、宠物入手……   随便哪个,都足够让他们后悔。   陈聿打断他无限延伸的恐怖想法,道:“汪绝,这只是一场友谊赛。”   什么意思,汪绝睫毛向下,落在小褶子处的阴影受伤地晃了下,像被风欺负着的火苗,摇摇欲坠,陈聿的意思是这些人虽然很恶劣,但由于性质只是一场友谊赛,所以不至于摊上相对过于严重的后果吗?   陈聿继续说完:“所以不值得让你痛上一条腿。”   睫毛一秒掀起,像是把门打开了。   汪绝定定地望着陈聿的脸,好想要,太想了,越想,投射到身体上的反应就越强烈,越难隐藏,他攥着陈聿的手逐渐收紧,几乎用了死力气,好像要把自己塞进陈聿的血肉里。   陈聿“嘶”了一声。   “我知道了。”汪绝声音发抖,他的姿势是被动的,动作却是主动的,他的情绪是哀求的,眼神却是侵略性极强的,种种都透露出极致的矛盾,到最后,他连嘴唇都在细细抽搐。   陈聿都被他搞得迟疑了,放开了手,“……你怎么回事?”   “哥,”汪绝弓下腰,像是在挡些什么不得见人的东西,“你能先出去吗?”   面前的人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陈聿站直身,盯着鹌鹑的浅色后脑勺盯了一会,开门出去了。   队长听闻此事,也专门赶了过来,“陈聿,你打算怎么解决。”   陈聿靠着储物柜,淡淡道:“像上次一样。”   以前也有过类似黑而脏的队伍,差点害阿牛受伤。   专门针对投手,给投手施加压力其实是一项战术,但上升到危害人身安全的地步时,那就叫故意伤害了。   棒球会乱飞,没人保证不飞到投手的头上,投手不像捕手和打者一样有头盔,只戴着一顶棒球帽,职业比赛中就有好几例投手直接死亡的事例,因此棒球也被称为“杀人棒球”。   陈聿作为那场的捕手,直接喊停了比赛,“客气”地把对方队伍全赶出门。   捕手还没走,小声说:“那就好。”   “阿新,”陈聿看向捕手,直接点名,“今天的比赛中,你的投手在承受着压力和伤害,作为捕手的你做了什么?”   阿新握紧了拳头,心虚地说不出话来,他心知肚明,汪绝受伤有一部分他的责任,所以他才格外照顾汪绝。   在棒球运动中,投手和捕手是相处时间最多的一对组合,最棒的投球是投手跟捕手合作创造的艺术品。   捕手需要辅佐投手练习,在比赛中,需要时刻洞察投手的情绪,而后及时安抚。   棒球圈子里有着这样一种调侃的说法:捕手是投手的女房役。   在攻击轮次,捕手的击打得分甚至被称为讨好投手的方法。   不能说他的行为有错,只能说他没做到捕手的职责。   陈聿道:“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阿新点头:“我知道了,对不起。”   G城玩棒球的来来去去就那几帮人,监控视频一发出去,连刚打棒球几天的人都立刻看出问题来了,如果不是故意,不可能百分之三十的球都往投手丘飞。   总之这下,在G城,估计是没什么人再敢跟他们玩棒球了,毕竟又不是职业选手,单纯一兴趣,没人想被迫受伤。   王崔,就是那个打到汪绝小腿的打者,自从几天前在棒球场发生那事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变得特别倒霉,像今天,公司莫名其妙说要裁员,而他不好彩地就在那份裁员名单里。   他今年36岁了,回个家都没人给他留灯,不就是喝醉了不小心扇了几巴掌吗?老婆就因为这要跟他离婚,女儿也不跟他。   这老天爷,对他真不好啊!   他一时郁结,想着干脆去酒吧喝点酒好了,路上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对着就吹了个口哨。   走进巷子,忽然,他被一棍子狠狠敲到了后背上,他破口大骂:“操了,谁!”   五个人出现在黑暗处,手里拿着棒球棍,“你叫王崔是吧?”   当然,这些人,就不是陈聿找的了。   等陈聿训完人,汪绝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好像还去洗了把脸,额发的发尖有点湿,他看了眼陈聿。   陈聿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没有要过来扶他的打算。   阿新心有愧疚,刚想站起来——   “哥,”汪绝说,“你扶扶我。”   陈聿这才走过去。   阿新坐下了。   依稀还能听见有人说:“他和聿哥关系好好啊。”   坐上车,开着开着,汪绝见这个路不是去往最近的医院,问道:“哥,我们去哪里?”   明明已经出了球场,不过陈聿也没有纠正对方的称呼,“私人医院,公立太多人了,不想等。”   然而出结果的时候,汪绝自己先傻眼了。   小腿胫骨轻微骨裂。   所幸没有移位,所以不用打石膏,只需用简单的长腿支具固定就好,即便如此,医生说也要起码两周才能脱下。   陈聿站在一旁,拖长了调子“啊”了一声。   大言不惭说“没事”的汪绝手扛两根拐杖,此刻安静如鸡,虽然他表现如常,也没喊疼,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陈聿把汪绝载回了家。   汪绝住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区,是汪林的一处小房产,估计之前是拿来安置小四的。   听汪致说,汪绝还未成年就自己搬了出来。   车子停在楼下,没有熄火,汪绝解开安全带,看向陈聿,开口:“哥,你会扶我上去的吧?”   陈聿本就打算送汪绝上去的,却非要来一句:“拐杖不比我好用吗?”   汪绝那毫无血色的唇翘起来:“我第一次嘛,万一在半路摔了怎么办?你陪陪我。”   陈聿看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房子不算大,九十平,供一个单身男人住刚刚好,整体应该是装修过,米色色调统一,格局宽敞明亮,木地板,偶尔几盆绿植点缀,最重要的是,非常干净整洁。   一进门,就让陈聿觉得很舒服。   汪绝艰难地脱掉鞋子,走到厨房洗了个手,之后拄着拐杖,走到冰箱前,问:“喝点什么?果汁可乐椰子水都有,或者你想的话……酒也有。”   “不用,”陈聿站在玄关,没进去,“我走了,你自己注意点。”   汪绝喊住他:“待会是有事吗?”   陈聿:“没有。”   “那为什么那么急?”汪绝笑了笑,“来都来了,待会不去捏个泥巴吗?”   陈聿想到那间很对他胃口的房间,有点心动。   汪绝趁机从橱柜拿出两个干净杯子,打开冰箱,“那我倒椰子水了。”   陈聿喜欢喝椰子水,但这点应该没被写在交接工作的注意事项上。   汪绝考虑到现在的自己走得不平稳,所以没有倒很多,他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拐杖,身高上下上下地浮动着。   陈聿刚想说“你放着就行”,可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就听见汪绝先小声惊呼了下,紧接着,脸上和心口一冰,他闭了闭眼。   汪绝抱歉道:“啊……对不起!我没站稳,我、我帮你擦干净。”   陈聿睁开眼,没说话,任由脸上的水缓缓从脸侧滑落,坠在下巴上。   汪绝看起来想去抽纸巾,但纸巾盒在客厅,走过去太花时间,慌乱之下,他抬起手,想拿袖子擦。   就在汪绝即将碰到陈聿的脸时,他动作猛地一顿,停在半空中,喉结反射性地动了下。   因为陈聿先有了动作,他伸着食指和中指,点在汪绝的喉结上。   汪绝呼吸一滞。   不单如此,停留了几秒后,陈聿的指尖开始慢慢往下滑,顺着血管,摸过锁骨,动作很轻很轻。   可能是相对于身体的温度,他的手要凉一些,所以汪绝很明显地打了个颤。   但下一秒,温柔暧昧的假象被打破,后颈被衣服猛地一勒,汪绝被陈聿扯着领子往前拉了下。   汪绝清醒过来,瞳孔聚焦。   “我想说很久了,”陈聿开口,“你勾引人的手段挺拙劣的。” 第26章 我不会对你下手   房子里的时间蓦地静止了,耳鸣声在寂静中尖叫着,静得连平常不会注意到的冰箱运作声,此刻都能听见。   嗡嗡嗡……持续平稳。   两人相对无言,陈聿的直接总会打汪绝个措手不及,让他的大脑宕机。   汪绝脸上的空白以及一瞬闪过的慌乱取悦了陈聿,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汪绝是长得很对他的胃口。   当这张脸随着他的一言一语而变化,甚至因为他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变得紧张或受伤时,会给他这样一种爽意与认知———他掌控着这个人。   让陈聿不禁想,如果自己扯住汪绝的头发轻轻摇晃,对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痛苦还是兴奋?   汪绝沉默得有点久了,换一般人早忍不住先开口或者离开,偏偏陈聿耐心等着。   半晌,汪绝扯起嘴角,轻松地笑了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蛮想和你上床的。”   听到这个回答,陈聿若有所思起来,问:“你只是想和我上床吗?”   如果单纯是身体上的需求,那陈聿没什么好顾忌,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不愿意,汪绝做不了什么。   况且,他不是不可替代品,实在不行,汪绝右手也能发泄,这个激素一降下去,也就不想了。   只要不涉及感情,一切都很好解决。   汪绝的态度有些吊儿郎当起来,“是啊。”   陈聿靠着厨房的台面,说:“我不会对你下手。”   汪绝微不可察地卡顿了下:“为什么。”   陈聿:“因为你是汪致的弟弟。”   似乎是弟弟这个称呼太恶心,汪绝的表情变淡了些,“我不是。”   陈聿又道:“外加你知道的,我在追你妹。”   “是啊,你喜欢她。”汪绝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但随即,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但喜欢她跟和我上床,又不冲突。”   陈聿一脸“要不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但是,与此同时,他瞬间就感觉到了违和,这不是和妹妹关系好的哥哥能说出来的话。   汪绝问:“还是说,你有固定的炮友?”   陈聿说:“没有。”   汪绝霎时笑起来,诱惑道:“那你考虑一下嘛,和我会很爽的。”   陈聿挑了下眉,问了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你是处吗?”   汪绝观察着陈聿的表情,揣测着陈聿的喜好,“你喜欢身经百战的?”   汪绝的反问已经表明了答案,陈聿笑了下,答非所问,客观点评道:“那可能是会很爽。”   毕竟紧。   相对于身体上的,他更倾向于满足精神上的爽,第一次,肯定是痛大于舒服的,但他偏偏爱看痛苦隐忍的神情,爱看僵硬绷直的小腿,爱看身不由己的生理眼泪。   难受与否,欢愉与否,都由他来决定。   然后,在对方即将崩溃之际,他再引导安抚。   汪绝琢磨不透陈聿的态度:“……什么意思?”   陈聿睨了他一眼:“我说了,我不会对你下手。”   汪绝看起来有点可惜,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弃,只道:“好吧。”   陈聿胸前一大片衣服都湿了,汪绝下手真的蛮狠,把整杯都泼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椰子水,又甜又腻,沾在身上很恶心,纸巾也只会越擦越粘手,他碰都不想碰。   汪绝笑意盈盈的,这下是真的原形毕露了,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要不去洗个澡,我的浴室很干净,和厕所分开,天天都有清洗,空间宽敞,干湿分离。”   一一列举,这台词,像是背了好多遍的。   陈聿想直接把衣服掀了,但衬衫的领口小,如果不解开扣子,脱的时候湿的地方会蹭着脸过,他站在原地,道:“过来。”   汪绝扶着台面,慢吞吞地挪了几步。   陈聿抬了抬下巴,命令道:“扣子,解开。”   汪绝一怔,笑着伸出手来:“遵命。”   衬衫领口敞开,第一颗扣子露出了锁骨,第二颗露出一点心口,第三颗露出胸膛。   汪绝的视线毫不掩饰地粘在上面,还要往里往下钻。   陈聿就这么站着,光明正大地任看,然后扯住衬衫下摆直接掀掉,扔进了垃圾桶。   身上是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在别人家洗澡。   陈聿找汪绝拿来湿纸巾,准备去浴室擦一下。   确实,浴室一看就是扩大了空间,不到一百平的家十平的浴室,还不包含厕所,洗手台和梳妆台都在浴室外面,彻彻底底的干湿分离。   陈聿家也是这么设计的。   汪绝拄着拐杖,走过来,问:“哥,你要衣服吗?穿我的?洗干净的。”   脸到肚脐那一片都是粘粘的,陈聿说:“不用。”   汪绝靠着门框,调笑道:“诶?那你要光着下楼吗?不会被当成变态吗?道路摄像头会拍到你裸着开车的。”   陈聿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陈聿洗干净手,打算去开门。   汪绝道:“我去吧。”   门打开,竟然是林琰,看到汪绝的那一刻,她声音都震惊得劈叉了,“陈……汪、汪秘?!”   汪绝笑了笑,“晚上好,是给陈总送衣服吗?你给我就好。”   林琰傻愣愣地把新衣服递过去,然后门在她鼻子前关上了。   林琰:“……”   陈聿等了一会,都没等到汪绝把衣服拿过来,他也不急,用了大半包湿巾擦干净了才走出去,见到汪绝站在沙发前,拿着遥控器在调电视频道。   陈聿:“特助给我送的衣服呢?”   汪绝不知道又抽什么疯,装傻道:“什么衣服?”   陈聿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一截白色的纸袋角角在沙发下,藏得也不是很认真,就是非要犯一下贱。   汪绝依旧无辜。   陈聿忽然哼笑一声,听起来极度不屑,只见他伸出腿,干净利落地拌了下汪绝没受伤的那只腿。   汪绝还没反应过来,就重心不稳,跌坐在沙发上。   陈聿一脸淡定,轻松地勾走那袋衣服,拿出,换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这么一搞,他也不大想捏陶瓷了,于是道:“这两个星期,你上不了班了吧。”   生活秘书跑动还是蛮多的,汪绝这腿,做什么都不方便。   汪绝半躺在沙发上,“可以上的。”   陈聿想了想,干脆地宣布:“你以后不用来明寰了。”   意料不到的走向,汪绝皱着眉稍稍坐直了身,“什么?”   陈聿居高临下地说:“汪林那边,我帮你瞒着。”   汪绝愣住。   等陈聿走到玄关,穿好鞋了,他才走过来,道:“我觉得我还是要去明寰的。”   陈聿问:“为什么,你不搞你的工作室?”   确实没有理由。   汪绝顿了下,半晌,含糊道:“我不信你,万一我的工作室刚有点起色,你去告密怎么办。”   陈聿反而笑了下,“那我现在就去告。”   “哥!”汪绝换了套说辞,“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因为我资金不太够了,所以我很需要这笔工资。”   生活秘书的主要职责是负责总裁的生活起居,但作为明寰董事长的陈聿太过省心,所以汪绝的主要职责只有接送上下班、搞卫生、负责明寰核心区的装饰绿植等琐碎小事,薪资正常,一个月三万。   工作秘书则一个月六万,额外的,像助理这种核心岗,年薪都是七位数打上。   如果是小工作室,三万确实够短时间的周转了。   不过陈聿也没给出一个准话,只道了句“我考虑下”后,关门离开了。   ——   丘比特本特:哥哥,到家了吗?   Yu:刚到。   和妹妹恋爱已经谈了两个星期了,每天都像热恋期一样,所以陈聿决定,从今晚开始渣妹妹。   陈聿洗过澡后,上网找了下pua的相关知识,认真地学习一番后,大概懂了,简而言之就是诋毁对方,摧毁对方的自信,让对方失去自我的同时表示也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了,从而精神控制对方。   陈聿印象中,妹妹的精神还蛮强大,人格也还蛮独立的,他拙劣的pua法估计只会引起妹妹的反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但是只要有一丁点要成功的迹象,他都不能再继续,他并不想伤害妹妹。   陈聿打了个睡前语音过去,两人甜蜜地聊了一会天。   “哥哥,其实我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陈聿感觉谈这个恋爱,要把自己一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他道:“其实你成年的那场生日会,我去了。”   妹妹似乎完全没想到,惊讶道:“嗯?”   陈聿回想了下汪致发的朋友圈照片,开始编:“那时候你们在切蛋糕,我站在二楼的阳台,看到你被众人簇拥着,鼻子被点上了白色的奶油,开心肆意地笑着,可能就是这个瞬间吧。”   妹妹拖长调子“啊”了一声,但奇怪的是,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很心动,只低声道:“原来那么早吗……一见钟情?”   陈聿:“嗯。”   妹妹:“原来哥哥你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人吗?”   陈聿说得情深意切,狗听了都感动,“之前不是,碰上你之后就是了。”   妹妹沉默了下,“嗯”了一声。   “不过宝宝,”陈聿话锋一转,开始无中生有,“你最近是不是在和别的男人聊天?”   妹妹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否认道:“没有啊。”   陈聿的转变十分突然,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一直憋着的火终于爆发了,“可我这边听到的消息是,就这一个星期,你一边和我谈着恋爱一边在和好几个男人聊。”   妹妹很迟疑:“谁说的啊?”   陈聿很强硬:“你不用管谁说的。”   在妹妹面前,他从来没用过这种可怕的态度,仿佛变了一个人,让妹妹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陈聿毫无道理地指责道:“你精神出轨。”   妹妹有点委屈了:“我没有……”   妹妹原本想继续反驳,可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她卡了下壳,足足安静了几十秒后,她也转变了态度:“好吧……对不起,被哥哥发现了,我其实没做什么,就是一下子没忍住……但我对他只是身体上的馋,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人!”   “……”   “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了,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陈聿:“……?”   作者有话说:   汪绝os:没品的哥哥,一见钟情的话,不应该情我吗? 第27章 你为什么不理我?   陈聿是真的有点震惊了,他就随口一污蔑,没想到妹妹是真出轨了?!   有种他都没平a,只是手贱地按w跳脚了下,对方出大招直接把他轰灭了的荒谬感。   他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单方面地挂断语音电话,他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妹妹一连发了好几条求原谅的消息过来。   丘比特本特:哥哥我真的错了,打游戏认识的,只聊了两天,刚认识……就互相发了张照片。   丘比特本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是爱你的哥哥,哥哥别不理我……我受不了这个,对不起哥哥,你理理我……   丘比特本特:我保证,发誓!绝对没有下次,好不好?   丘比特本特:我喜欢你哥哥,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哥哥。   看着这失魂落魄的话,不知怎么的,陈聿眼前忽然冒出了汪绝装可怜装委屈的那张脸,他甚至能想象出来汪绝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简直一模一样。   陈聿沉默,虽然不是什么纯情人设,但他有点情感洁癖,他不在乎这个人的过往感情经历,但在和他1v1的这段时间里,他需要对方全身心都只能有他。   如果这是一段真的恋情,他一秒都不会犹豫,会直接说分手。   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倒不是觉得被背叛了,毕竟他也并不是真的在和妹妹谈恋爱,他接受不了的点在于——妹妹竟然是这个样的一个人。   或许是他太久没回了,妹妹有点急了,开始反播语音过来。   陈聿没理,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无论妹妹有没有真的和别人聊天,他都要冷暴力一段时间。   语音一直响到挂断,又不厌其烦地再次播过来。   直到聊天界面上挂了一排“已取消”的语音标志,妹妹换了一种方法,直接给他打电话。   陈聿还是没理,他私聊汪致,斟酌了下:我觉得咱们妹,可能有点道德上的缺陷。   这话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像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他瞬间撤回了。   恰巧这时林琰发了份文件过来,他去处理了下,等再次打开手机——   12个未接来电。   汪致的消息也刷了屏。   汪致:?   汪致:我看到了,咱妹怎么了?   汪致:?   ……   汪致:?   汪致一连发了18条问号过来。   陈聿:算了。   汪致:?   汪致:你很讨厌。   汪致又一连刷了32条问号。   而妹妹那边像是放弃了,暂时没了动静。   月光下,屋子里没有开灯。   汪绝盯着地上那个屏幕被他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发呆,他快嫉妒疯了。   明明两个小时前,这里还一片光明,他站在玄关上,和陈聿说话,两个人都是笑着的,气氛那么好。   都怪陈聿非要说什么一见钟情的浪漫感人故事。   汪池生日,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去参加,没有人会待见他,大家看他的眼神仿佛他不是人,而是下水道的蛆虫,他所到之处,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佣人拿着消毒水一一消杀。   可他还是去了,孤独一人站在栏杆外,躲在黑暗处,透过长满了外墙的凌霄花,站了很久,却没有看到陈聿。   原来是在二楼。   汪绝嗤笑一声,是啊,夜晚的生日会,俊男美女,华丽飘扬的裙摆,剪裁得体的西装,一个在一楼捧着蛋糕,一个在二楼笑着默默注视,多么美好的场景。   汪池……如果没有汪池就好了,早知陈聿会喜欢上她,他就应该在5岁那年,把汪池掐死。   陈聿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汪池和别的男人在聊天而吃醋。   汪绝拳头都快捏碎了,所以一气之下,干脆承认了。   陈聿此刻在伤心吗?在遭受和他一样的情绪吗?但即便如此,也远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陈聿一直没理他。   他了解陈聿,陈聿接受不了任何人的背叛,忽然,他瞳孔一缩,想起了点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通知汪池,万一这一个小时里,陈聿和汪致通了信,而汪致又去找汪池……他管不了那么多,重新捡起手机,碎掉的屏幕磨得他指腹很疼。   几十秒后,汪池才接通。   汪绝声音很冷,几乎是质问式的,“你哥有联系你么。”   汪池也不情不愿地回答他的问题:“没有。”   哪里有半点关系好的样子。   汪池不耐烦道:“你又给我捅了什么娄子。”   这么久了,要说早说了,看来陈聿不会和汪致提这件事了,但以防万一,汪绝还是道:“你的网恋对象怀疑你和别的男人聊天,你很生气他竟然不相信你,你一气之下承认了,但你冷静过后,觉得意气用事是不对的,所以和他道歉,说明事实。”   汪池骂他:“你他爹是真有病——”   “想想露馅的后果。”汪绝冷漠打断,挂了电话。   其实除了怕事情败露以外,他还怕……   万一陈聿真的不理他了。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他一边希望陈聿不喜欢汪池,一边又忍不住沉沦于此。   也是,汪绝自嘲地笑了笑,在加上陈聿微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忍得住。   手机装了变声器,汪池被迫提前录入了声音,之后AI自动生成相差无几的声线。   汪绝按下语音键,开口那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说:“哥哥我错了,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的这些假消息,但我觉得谈恋爱,还是网恋,双方最基本的就是信任。我们谈了那么久,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但你宁愿相信别人的话,都不相信我,让我很愤怒。”   他话音颤了下,“也让我,很伤心。”   “当时我有点上头了,被冲昏了头脑,想着哥哥既然污蔑我,行,那我就做了。但我压根没有和别人聊,我不是那样的人。”   陈聿十分钟后,才回了消息:真的?   丘比特本特:真的,我男性朋友不多的。   丘比特本特:【猫猫大哭.jpg】   Yu:那你把其他男人都删了。   Yu:删完给我录屏,从头到尾,划慢一点,我要检查。   完全无理的要求。   丘比特本特:可以哦!   本来这个号就不是他的,汪绝把那些看着明显是男性名字的毫不犹豫地删掉。   丘比特本特:哥哥看,都清理干净啦!   丘比特本特:【录屏】   陈聿似乎真的一个个轮着看了一遍,好一会才回复他:做得好。   汪绝垂下眼,应该没事了吧,到底是谁和陈聿说他在和别人聊天,汪致?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汪致了。   丘比特本特:可是哥哥污蔑我,我很生气。   Yu:嗯,宝宝对不起。   宝宝……只是看着这两个字,汪绝就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带上了一点甜蜜的笑容。   丘比特本特:好吧,那我勉强原谅哥哥了,下次不许再这样污蔑我了!   Yu:嗯。   丘比特本特:想和哥哥打语音。   Yu:今晚有点累了,明天吧。   汪绝把口腔内壁的皮撕下来,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丘比特本特:好吧……哥哥晚安。   Yu:晚安。   手机黑了屏,掉在地上,汪绝垂下手,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看来陈聿真的很喜欢汪池啊。   但是没关系……现在和陈聿聊着的是他,也只会是他。   他不会让陈聿和汪池联系上。   只是接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聿一改以往的温情与甜蜜态度,变得有些冷漠了。   其实聊天频率和以前大差不差,但有许多细节,作为恋爱对象的汪绝能明显感觉到,就是变了。   每天的早安要他先说了,陈聿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回一句。   不再那么主动地分享日常,像每天都很忙,没有间隙刷手机。   晚上语音的时间也从一两个小时缩短到几十分钟,还是大多数都他在说。   而且,说话聊天的方式也变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让汪绝不舒服。   当他吐槽时,陈聿会说:“宝宝你也太多话了,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吧。”   当他反驳时,陈聿会说:“这都是为你好,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就会理解我。”   当他调侃对方时,陈聿会说:“你不要老是试图改变我,我没有要求你什么。”   汪绝捏紧了手机,原本高兴的心情急转急下,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明明只是在开玩笑,没有那个意思。   就像现在,他把自己做的晚饭照片发过去,三菜一汤。   Yu:你好贤惠宝宝,又会做家务又会照顾人,有种很适合结婚的感觉。   结婚……汪绝笑起来,是吗。   丘比特本特:嗯嗯,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丘比特本特:哥哥最近是不是很忙呀?感觉哥哥变得好冷漠……   Yu:你也太敏感了,别多想,早点睡,先不说了。   真的吗?汪绝眼睫颤了下,是他太敏感了?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到底怎么回事?陈聿之前从来不会说这些的,是没有相信他没有和其他男人聊天吗?   偏偏这两周,他不在明寰,发生什么了。   汪绝换了个号,去私聊陈聿:陈总,我腿已经好很多了,不用依靠拐杖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复工?   陈聿一改很久才回复的人风格,几乎秒回:临时工要干满一个月,具体你去找特助。   没有真不让他来明寰,汪绝稍稍放下心,又道:陈总你能给我发一下你近一个星期的行程表吗?   陈聿没问他拿来干什么,回复:找二秘。   汪绝一看,和之前的安排差不多,非要说,还更空闲了点。   那么,是陈聿单纯觉得厌烦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汪绝第一反应是高兴,喜悦的气泡几乎淹没了他的大脑,这是不是说明,陈聿不喜欢汪池了?可随即,他又觉得疑惑,陈聿不是这种不专一的人。   他假装汪池和他抱怨了,用大号问道:陈总,你不喜欢我妹了?我现在是大舅哥的身份,你可不能让我妹伤心!   陈聿:没有不喜欢。   可是陈聿嘴上说着没有,实际上还是没怎么搭理他。   ——   两个星期过去。   今晚陈聿加班了,几乎晚上九点才离开明寰,天空一大片乌云,连一点月光都看不见。   他还没踏进大堂,透过玻璃门,看到有个人站在电梯前,背对着他,腿上还绑着长腿支具。   托那头浅毛的福,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谁。   汪绝长期作为他的秘书开车进进出出疯狂刷脸,这次估计和保安说了有工作上的事找,所以被放进来了。   陈聿念他的名字:“汪绝。”   汪绝一动不动。   皮鞋踩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发出轻响,陈聿只稍微靠近一点,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他皱起了眉,又喊了一遍:“汪绝。”   人影总算是有反应了,动了下。   陈聿走至面前,看到那张脸时,愣了下。   汪绝的头发有点长长了,发尾微卷,蹭着脸侧,他肤色很白,此刻眼皮周围却红了一大片,宛如过敏一般,明显不正常。   他回头,瞳孔不聚焦,只很委屈地问:“陈聿,你为什么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搜了下“什么人容易被pua”,好家伙,绝子全占。   聿哥说的那些pua话术,是网上搜的,我也是网上搜的。 第28章 那是汪绝的手机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应该是一个阴天,记忆里有着低沉绵长的雷声,没下雨,温度闷热潮湿。   稚嫩清脆的童声在哪个角落响起,画面的视角开始左右乱晃,似乎在寻找,最后透过栏杆,定格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身上。   小孩的脸上贴着乱七八糟的止血贴和绷带,但头发梳得很顺,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袖子却整齐地挽了好几圈,他没有哭,只睁着眼睛,看过来。   就像现在一样。   “陈聿,你为什么不理我?”   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陈聿身型修长,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按灭了已经停留在二助私聊页面的手机,道:“我什么时候没理你。”   找了他两次还是三次,他不都回了?   汪绝指尖渐渐蜷起,声音很轻:“你只是在敷衍地打发我……还很不耐烦,我、我们之前,明明不是这个样的……”   听到后半句话,陈聿沉默了会,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都会变的。”   汪绝霎时像应激了,气息不稳地低吼:“可是我不想变!”   汪绝应该真的醉了,陈聿没理会前者当然“叙旧”,说:“我让二助送你……”   话音消失,他说着说着,余光蓦地扫到一点艳红,皱起眉定睛一看,汪绝身侧的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滴血。   陈聿眉心一跳,大步迈过去,捉过汪绝的手臂,一翻。   一道长长的口子自手腕内侧延伸至小臂,看起来像被什么利器划了,不算太深,但血仍然慢慢汇流,顺着手心到指尖,再滴下来。   搞到陈聿拇指都沾了血,“怎么回事?”   汪绝迟钝地理解着话,跟着慢吞吞看过去,反应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酒瓶,碎掉了。”   陈聿眉眼淡下来,说:“你让人很不省心,从小到大。”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陈聿一手托着汪绝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下接通。   是二助,“陈总,您给我发消息让我现在去您那是吗?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陈聿说:“是,不……嘶。”   剩下的话被一股外力打断,陈聿恍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车撞了,胸口一痛,被带得脚步硬生生往后撤了好几步,直至抵上墙根。   安静了。   二助:“陈总?怎么了?”   颈侧传来毛绒绒的触感,陈聿侧头,看到玻璃窗倒映着两个人重叠的身影。   汪绝抱住他,是那种穿过腋下,绕过肩胛,双臂扣得死死的抱法,然后埋着,不动了,全身心都在表达拒绝。   一股酒味,脏死了。   体温还很烫,像被一块大火山石夹着。   后腰磕到了墙,陈聿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缓了缓,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不过情况有变,不用来了。”   来了估计从他身上撕汪绝下来也得撕好一会,打小的抱住就不放手,跟王八咬人一样。   打工人二助也很干脆利落:“好的陈总。”   或许是听到陈聿改口,汪绝喝醉了的大脑解除了紧急模式,连带着身体都放松下来。   一米八几成年男性的体重可不是盖的,陈聿及时揽住汪绝的腰,但还是被对方带得往下坠了点。   汪绝迷迷糊糊地攀住陈聿,喊他:“哥哥……”   陈聿目光沉下来,手上用力,说:“起来。”   汪绝自然听话,勉强支起腿来,但圈着陈聿的手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两个人相互撑着,两双长腿打着架,跌跌撞撞地挪进电梯,高级的西装布料很容易就被弄皱。   汪绝无意识地用脸蹭着陈聿的肩膀,呼吸喷洒上去,很痒。   陈聿皱紧了眉,想侧头远离,可上半身被固定住,再怎么往后仰也躲不了多少,他威胁道:“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在这。”   这么长的句子,汪绝只听懂了“丢”一个字,但也足够让他安静下来,不蹭了,只乖乖地脸朝脸枕着,专注地去看陈聿的下颌,但呼吸无可避免,轻到像一片片轻柔的羽毛扫过,几欲让陈聿狠狠打了个冷颤。   短短五层,陈聿数着,汪绝一共换气了六次。   电梯门打开,忽然,汪绝不知发什么神经,凑过来,咬了陈聿一口,不仅如此,还要叼住。   陈聿身体一僵,声音严厉:“汪绝!”   被呵斥了,汪绝这才慢吞吞地松了口,留下一点反光在陈聿的下颚线处。   电梯门第二次打开,一进去就是家的玄关,左边放着沙发椅,右边一面墙都是鞋。   两人半推半抱地往前走,有好几次,汪绝那条骨裂的腿没有力气,整个人都靠在陈聿身上。   耳边的那道呼吸声逐渐变得异样,不再平静,还伴随着时不时的闷heng声。   陈聿有些暴躁:“别他妈在我耳边喘。”   汪绝想低头去看,“是因为哥哥你……”   陈聿:“闭嘴。”   但最令他烦躁的是,汪绝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大腿总是见缝插针地卡着,一行,一碰,一走,一压。   而当他被什么东西明显硌着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大概率是无意的,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也是这么对汪绝的。   四条腿,必须错开才能走。   陈聿缓慢地啧了一声。   许多人都说他看着非常冷淡,像是搞禁yu那套的,实际上,恰恰相反。   再加上,他很久没遇到像汪绝那么对他胃口的脸了。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么搞了一路,不可能没反应。   总算是把人搬进来了,陈聿粗鲁地把汪绝丢在沙发上,他第一时间就是用袖子蹭掉汪绝留在他脸上的口水,但汪绝不仅没有松手,反倒把陈聿也拉了下来。   擦脸失败。   这下子,两人双双摔了上去。   汪绝的手覆上去。   陈聿猛地扯开,冷道:“你他妈碰哪呢?”   汪绝视线下移,手心撑在陈聿身侧的沙发上,低声说:“我感觉到了。”   昏暗中,汪绝的五官俊美得令人冲击,额发半遮半掩,只露出白得像雪的下巴尖和一片闷红的脖颈,他往后,坐到地上,放肆而大胆地用脸贴上去,琥珀色的眼睛向上抬。   这个姿势,这个上下。   陈聿低着头,半眯着眼盯着。   汪绝很了解他的喜好,即使喝醉了,习惯也已刻在骨子里。   但小腿处传来的像铁一样重的禁锢,告诉陈聿,那不过是猎人以另一种形态出现罢了。   汪绝自下而上地看陈聿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含糊着说话:“哥哥……我帮你啊?”   尽是诱惑之意。   陈聿没说话,等反应过来,要推开的手已经落在汪绝头顶上。   汪绝笑起来,他张开嘴,想去叼拉链头,下一秒,后脑却传来痛意,他被扯着头发硬生生拉开。   陈聿对上汪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说:“滚。”   混沌的大脑宛如打死结的头发,汪绝愣愣地抬起头,他表情迷茫,像是理解不了这个字。   理解不了,那就不想了,他不顾被扯痛的发根,重新低下头。   陈聿又啧了一声,这下是真的用了力把人推开,他站起来,看着明显被欲望支配的汪绝,心里闪过“要不把人打晕算了”的想法。   熟悉的气息要离开,汪绝下意识挽留地伸出手,酒精却让他的动作迟缓,慢了一步。   哐当。   陈聿甩上了浴室的门,他很久没那么烦躁过了。   他努力放空思绪,却失败,眼前全是汪绝那张布满情yu的脸,又念了一会咒,终究是捱不过,他后脑磕上冰冷的墙,暗骂了一声:“操。”   不知过了多久,激素下降,理智回归,陈聿洗着手,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差点就要酿成大错的事态,他糟糕地捏住了自己的鼻梁。   打开门,汪绝站在门外的预想没发生,他回到客厅,看到汪绝可怜兮兮地屈着那双长腿,躬着腰,枕着沙发,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陈聿不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果然还兴奋着,他只当看不见。   突然,他想起了点什么,伸手捉过汪绝那条受伤的手臂,无语地发现,伤口都开始凝血了。   简单地清理消毒了下,贴上大号止血贴,一抬头,就见汪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瞳孔清透,像一潭湖水,但清澈,不代表不深。   陈聿动作一顿,不会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   两人对视了几秒,汪绝先有了动作,他侧过身,鼻尖贴着陈聿的手,又闭上了眼。   陈聿安静地看了半晌,收回手。   他买的沙发既宽又厚,不亚于另一张床,虽然洁癖大发作,但陈聿也不可能特意把人叫醒去洗澡了,只好找了张毯子,给汪绝盖上。   以防万一,还把垃圾桶放到了一旁,顺便让阿姨明天上门搞个大扫除。   阿姨回复他:好的,老板。   陈聿熄灭屏幕之前,扫到了置顶的妹妹。   妹妹把昵称换了,现在叫“不是丘比特”。   两人最后的聊天时间停留在早上,妹妹今晚没有来找他。   陈聿随意地坐在地上,一只腿踩着地毯,一只腿放松地伸直,他已经冷了妹妹将近大半个月,指尖上下滑动,回顾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Yu:宝宝可以安静一会吗?我在工作,有点打扰到我了。   不是丘比特:真的吗?对不起……哥哥。   陈聿皱紧眉,要是以前,妹妹肯定会说“你竟然嫌我烦,哥哥你真的太坏了!哄我。”   妹妹已经变得有些不自信了。   不行,陈聿把pua这一计划删除,不能用了,得换一种。   他打字:睡了吗?   发送成功。   叮。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陈聿抬眼去看,那是汪绝的手机。 第29章 好吧哥哥   有一些小灰尘在手机屏幕亮起的光上飞舞,陈聿不太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妹妹没有理他,可能是睡了,他收起手机,起身洗澡。   半小时后,他穿着黑灰色的家居服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柔软干燥地掩着眉眼,与平时在外盛气凌人的气息大相径庭。   即将关灯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客厅,汪绝还是原来那个姿势,没动过,脸朝外侧身躺着,轻轻皱着眉,睫毛时不时颤一下,睡得很不安稳的模样。   啪嗒。   灯光灭了,陈聿进了房间,合上门,习惯性地落了锁。   早上,汪绝被宿醉的头给痛醒了,太阳穴抽着疼,他翻了个身,睁开干涩酸胀的眼,和陌生的天花板面面相觑。   这是哪里……   大脑宛如老化的台式电脑,艰难地开机,关于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片片涌入,他醉酒后不会断片,做了什么还是大概记得的,但部分细节会变得很模糊,像陈聿把他带回家前的一些争执想不太起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唯有墙上挂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落地窗拉着一片薄薄的白纱,柔和着阳光,很安逸平和的氛围。   汪绝缓慢地撑起身体坐起来,头一阵眩晕,嗓子眼干得冒烟,他侧了侧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水。   陈聿的……杯子吗?   汪绝拿过来,喝了一口,瞬间就压下了点反胃。   甜的,他舔了下嘴唇,是蜂蜜水,估计陈聿专门给他泡的。   汪绝一口一口地喝着,睫毛垂下,眼底阴霾密布。   陈聿就这样,处处留情,明明不喜欢他,明明可以不多此一举,明明不是温柔的性格。   汪绝大二的时候,社团里有个大四的学姐去了明寰实习,中途回来拍毕业照,兴奋地和他们讲了一件事。   他至今记得那个学姐憧憬而花痴的语气:“那天我们下班后有个聚餐,我是办公区的嘛,别说董事长了,核心区的人都不会来,结果那天陈总竟然过来了!”   有人问:“陈总?是那个来我们学校演讲那个贼帅的陈总吗?”   学姐嘴角遮都遮不住:“对!就他!讲座结束后,先不说女生,连男生都上去要加联系方式,主打一个男女通杀。”   有人催促:“然后呢?”   学姐:“然后吃烤肉肯定配冰可乐嘛,但没想到,我吃着吃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几个女生立刻猜到是什么不对劲了。   她就连忙起身去厕所,一照镜子,发现浅色的包臀裙上都沾上了点血迹,她只能慌忙用水去搓,看能不能拯救,却发现血顺着水洇开了更大一片。   按学姐的话来说,当时她都快急死了,她作为新人,又不能贸然离场,眼泪已经要冒出来。   就在这时,一件外套递到她眼前,她傻愣愣地抬头。   “我就抬头,陈总真的特别高,我站得近嘛……要全部仰起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他就和我说——你们猜他说什么!”   大家一脸蜜汁笑,八卦地问:“什么什么啊!”   学姐捂住嘴,学着陈聿的冷淡声线,道:“不用还我了。”   汪绝还记得自己当时嗤笑一声,动静蛮大,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生们就喜欢这种,既高冷又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冷酷地对待所有人,唯独留下只属你一个人的小温柔。   杯子空了,汪绝放回到桌子上,他的手机就在隔壁,点开,未解锁屏幕上跳出来一则信息。   “熊童子给你发了一条消息。”   是了,他给陈聿改了个备注,这样哪怕不小心被瞥到,也没关系。   Yu:睡了吗?   这是这段时间来,陈聿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不是丘比特:早安哥哥!我昨晚睡着啦,哥哥有什么事吗?   陈聿没有秒回。   汪绝下了沙发,先把毯子叠整齐,垃圾桶归位,再把空杯子洗干净,看着陈聿的习惯放到消毒柜里。   陈聿家目测两百平以上,是个大平层,从客厅到走廊再到厨房一大片都是落地窗,光线极好,视野开阔,一偏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江景以及左右两侧的跨江大桥。   整体色调是白色,黑灰点缀,家具极简,一眼看过去更加宽敞干净了。   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陈聿回复他:早安。   陈聿醒了,汪绝看向走廊最尽头的房间,他走过去,安静地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估计还躺在床上。   手机震动了下,汪绝低头一看,睁大了眼,陈聿的下一句话是——   Yu:有钱吗?   Yu:最近手头紧,转五千花花。   汪绝一怔,左脚差点把右脚绊倒,一个平地摔把脸砸门板上。   不是,什么情况?   陈聿,手头紧,五千块。   后两个词,很正常,但要是跟在陈聿后面,那就太可怕了。   举个例子,单是一个明寰广场,总投资就15亿,作为资产总额超过3000亿的明寰集团旗下核心商业品牌,明寰广场已然成为后来者朝拜的圣地,是业内避不开的考察对象。   更遑论明寰旗下还有酒店、游乐场、写字楼等。   明寰要完了?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明寰内部是出什么大问题了?以至于陈聿五千块都没有,要找他拿?   汪绝站在房间外,思考人生。   手心的再次震动让汪绝勉强回到现实社会。   Yu:是没有吗?还是不肯?   不是丘比特:【转账5000】   不是丘比特:不是的哥哥,刚刚上了个洗手间!所以回复慢了些。   陈聿痛快地收了款,等待妹妹的下文。   不是丘比特:以后哥哥没钱都来找我,哥哥花我的钱天经地义~   周末,陈聿不爱调闹钟,赖床的他看着妹妹这句话,沉默。   妹妹难道不知道找女朋友拿钱的男人不能要吗?这一点都没有疑惑、没被伤到还隐隐自豪的语气是什么?喜欢软饭男?   而且他冷暴力了妹妹两个星期,期间又进行了多次pua,妹妹怎么能一点不和他生气?   是要的数值太少了?确实,对于妹妹来说,不疼不痒的,连半个包包都买不到。   Yu果断道:刚少打了一个0,其实我需要五万。   不是丘比特飞快地甩了个橙色框框过来:【转账50000】   陈聿打字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看着聊天框里还没打完的“可以吗宝宝”,再次沉默了。   不是丘比特:哥哥还要吗?   不是丘比特:我太高兴啦!   不是丘比特:以后哥哥就用我的钱!我会努力赚钱养哥哥的~   陈聿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思考人生,手机差点砸到脸上。   他很想私聊汪致:“咱们妹,三观上可能有点问题。”最终还是忍住了。   只能说汪致的担忧是正确的,妹妹这个傻白甜,真的会被骗。   Yu:暂时够了,晚点不够再和你说。   不是丘比特:能问下哥哥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有点担心……   Yu很冷漠:你不用管。   陈聿看着头顶的备注和“正在输入中”反复交替,他都替妹妹憋屈,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汪致为什么不肯自己来,对亲妹说不了情话这些借口都在放屁。   分明是心理压力和罪恶感太大了。   他心想:“妹妹这次总该发火了吧。”   不是丘比特:好吧哥哥。   陈聿有些绝望地闭上眼,决定冷暴力大法暂时回归一下,他躺了大概十分钟,鼻子忽然动了动,闻到了一股香味。   他猛地坐起来,平时他连阿姨都少请,家务全都靠扫地机、拖地机和擦窗机器人等人工智能解决,以至于一下子忘记,今天这间房子,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在。   陈聿快速地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先是走到客厅,发现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也没有人存在过一样,地毯平整得像一块抹平了奶油的慕斯蛋糕。   可是他明明记得昨晚,这块地毯被他俩蹭得东歪西倒。   绕过客厅,首先入眼的是一片白,第二眼一个裸男站在他的厨房里。   汪绝见到他,打了个招呼:“你醒啦。”   陈聿:“……”   但实话说,配上汪绝那张脸,挺养眼的,只是这么一看,不太像0。   陈聿有几个练游泳的朋友,省队的,就是像汪绝这种身材,宽肩窄腰,肌肉紧实。   汪绝正在解开外卖袋子,见陈聿盯着自己的上身看,他解释道:“衣服太臭了,我脱掉了。”   汪绝的下*半身隐藏在橱柜下,陈聿道:“你不会没穿裤子吧。”   汪绝诚实道:“没穿。”   陈聿:“……”   汪绝巧妙地跳过这个话题:“我本来想给你做一顿早餐的,但又觉得擅自打开你的冰箱不太礼貌。”   陈聿很想问一句,光着身子在人家家里乱走就礼貌了?   不过汪绝这个做法,确实蛮对他胃口,本来放别人进门他就很烦了,要是汪绝未经他的同意碰他的东西,他可能会狂躁一番。   “我本来也想洗个澡,但觉得也要经过你的允许。”汪绝说。   陈聿口吻坚决:“你回自己家洗。”   汪绝拿着打开好的外卖早餐走出来,看来腿确实好了不少,只有一点轻微的滞感。   陈聿半眯着眼,没转过身也没移开视线,光明正大地面对着。   没看到臆想中对方的反应,汪绝可惜道:“好吧,裤子穿着呢。”   他把早餐放到桌子上,几乎摆了满满一桌,全是粤式点心,“给你买的,但我好像买得有点多,我能坐下来一起吃吗?”   其实是他故意准备的,如果没有这顿早餐,估计陈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赶出门。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情况,陈聿没法说“不能”,也没法说“带着你的早餐滚出去”。   汪绝笑了笑:“主要也是感谢你昨晚收留我。”   陈聿倚着墙,没动,他没提昨晚发生了什么,这种清算不了的事,怎么说都有点像在调情。   然而汪绝不遂他的愿,主动道:“抱歉,那个时候欲望有点上来了。”   陈聿没说话。   汪绝语气暧昧:“你要是觉得被冒犯的话,可以冒犯回来。”   是了,这也是汪绝从醒来郁结到现在的一个问题。   他都这样了,他都那样了!陈聿到最后竟然还能推开他,这让他有些小小地受挫,难道他确实不是陈聿的菜吗?还是说,他最近的脸变丑了,没有魅力了?   陈聿坐下来,淡淡道:“不用,对你不感兴趣。”   闻言,汪绝低低笑起来,“骗人,那那个时候bo起的是谁?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   汪绝这个蹭法,树桩都能给他蹭活,陈聿懒得理他。   汪绝也在对面坐下,谆谆善诱:“哥哥,你真的不想和我做吗?”   陈聿抬起眼,对上汪绝那双弯起的漂亮眼睛。   汪绝语气有点失落的样子:“好吧哥哥。”   陈聿夹起虾饺的动作一顿。   很熟悉的一句话,非常强的即视感,总觉得在哪听过很多遍,一时之间却想不太起来。   等汪绝喝了好几口豆浆,他才猛地想起来,妹妹也经常说“好吧哥哥”,几乎成了口头禅。 第30章 看看腿   陈聿喜欢吃凤爪,但不喜欢凤爪里面的花生粒。   他看着桌面上找不到一粒花生的两笼凤爪,忽的想起,上次去汪绝家,汪绝也是在一众饮料中准确选中了椰子水。   陈聿自然地站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眼睛不经意往下一瞥,果然,花生粒都被挑出来扔掉了。   汪绝问:“怎么了?”   陈聿说:“没事,有点渴了。”   他重新坐下,拿出手机,让林琰给他发一下秘书交接工作的那个注意事项。   林琰:怎么了大少爷,你又要往里面加点苛刻条件了吗?   林琰:【文件】   陈聿直接全文搜索“椰子水”和“花生”,果然,无对应查找结果。   像这种那么私人的小喜好,他好像连汪致都没有提起过,因为不是不能吃,只是不大喜欢。   只有妹妹。   陈聿看了一眼汪绝,汪绝正抽出两张纸巾,整齐叠好摊在桌子上,用来放骨头,他下意识对汪绝这个行为表示认同,之后收回视线,点开置顶,给妹妹发了条消息。   三十秒过去,汪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没有动静,连屏幕都没亮一下。   是错觉吗。   毕竟汪绝和汪池是有血缘关系的两兄妹,关系也好,在说话的口癖上有点相似也很正常。   “对了陈总,”汪绝夹起一块红米肠,然后把整碟都放到陈聿面前,他问,“明寰最近有出什么问题吗?”   陈聿发现了,汪绝这是几个称呼随心所欲地乱叫。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陈聿不明所以:“没有。”   汪绝点了点头,也是,要真出了,也不是五千和五万块能解决的。   所以……陈聿为什么要找他拿钱?   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心对他的?只能这样解释了。   陈聿怕是汪绝从哪里听到一些不利明寰的风声,“怎么这样问。”   汪绝:“没事,就是随便一说,毕竟我快复职了嘛,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想和陈总商量。”   陈聿把刚想放进嘴里的萝卜糕拿了出来,他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汪绝好声好气道:“我想,在明寰大厦开工作室。”   相较于G城的明寰广场,随随便便一个小店铺都二十万租金起步,写字楼的租金就便宜很多,大概几万块起步,但仍然要跟许多品牌和公司竞争。   陈聿一开始以为汪绝是想和他商量价钱,但听汪绝的意思,钱不是问题,是想内定位置。   反正租金是一样的,干不下去付违约金倒闭就行了。   陈聿皱起眉来,“你认真的?”   汪绝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   陈聿道:“我不建议。”   汪绝:“嗯?”   “据我所知,陶艺工作室所需的面积起码在一百平以上,那么租金不会低于五万,但市面上的陶艺工作室并不少,普遍定价在一百左右一个,也就是说,你一个月起码要做五百个,才能勉强付上租金,除此之外,还有员工工资、机器损耗等。”   汪绝越听,嘴角越往上扬,一直笑着。   陈聿顿了下,眉头越发紧皱,“你能理解我说的吗?”   “我知道了,”汪绝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会再看看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当然不至于不懂,他就是故意试探一下,看陈聿会不会给他分析。   试探的结局还不赖,是令他欣喜的。   餐桌就在落地窗隔壁,阳光照射进来落在白色的餐布上,两人像坐在江边用餐,几艘观光游轮缓缓行驶,劈开平静的水面,留下一条波纹。   汪绝托着下巴,拧头去看,感叹道:“真漂亮啊。”   陈聿“嗯”了一声。   汪绝笑了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倒映进他的浅色眼睛里,像是闪着细碎的光,他说:“小时候,我就经常幻想,我会坐在海边或者湖边的一家餐厅发呆,是那种靠背镂空的椅子,头顶会有遮阳伞挡住太阳,然后海鸥飞到餐桌上,去叼盘子里的食物,我就伸出手,抓住食物的另一边,和它抢。”   陈聿听完,毫不留情地说:“然后你会被它啄,手疼流血,终止进食,去打疫苗。”   汪绝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一点都不浪漫,哥哥。”   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东西快速掠过窗外,汪绝有点被吓到,“……是鸟吗?”   陈聿眼珠子都没动一下,“麻雀吧。”   汪绝咬了一口陈皮牛肉丸,站起来,双手按在玻璃窗上去看。   陈聿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眼汪绝那低到肚脐以下的裤腰以及那影响市容的肉体,道:“这不是单面玻璃,我不想被邻居投诉家里有裸男。”   汪绝这才从玻璃离开,他瞥到上边两个明显的手印,便顺手打湿了点纸巾,一边擦干净一边说:“那你就说我是你包养的男大,我不介意。”   陈聿安静地看着,汪绝还是第一个会注意到这个的人,汪致和叶星野等人来他家的次数不多,据说是他家太整洁,来了很有压力,放不开闹,久而久之都去汪致那个垃圾窝。   但每次为数不多地离开后,这一大面落地窗都是各种样式的手印,特别是在南方,一到回南天或者起雾,堪比丧尸吃人现场,擦窗机器人要哼哧哼哧擦很久。   明亮的光会让人像清晰一个度,汪绝侧对着他,眉骨立体,脸上的小绒毛都被光渡上一层柔和光圈,他一用力,手臂的肌肉线条就会绷紧,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带着宛如蝴蝶翅膀的肩胛骨都生动起来。   光有点刺眼了,明明今天太阳不算大。   汪绝擦完转过身,却一下对上了陈聿的视线,他愣了下,笑起来,“什么啊,哥哥看我看呆了?”   明明当场被抓包,但陈聿看着没任何慌张。   汪绝双手撑在桌子上,笃定道:“你就是对我也有感觉。”   陈聿坦然道:“我没否认过。”   那张脸极速靠近,几欲怼到陈聿鼻尖处,陈聿恍然间眉毛一痒,他下意识眨了下眼,是汪绝的浅浅发丝碰上了。   底下,汪绝捏紧了桌角,他轻声问:“那为什么?”   陈聿站起来,淡淡道:“一股酒味,离我远点。”   实话说,如果汪绝只是一个下属或者一起玩棒球的弟弟,他不会考虑那么多,毕竟碰上一个对胃口的人很难。但现实,汪绝是汪家的私生子,后续会牵扯上的一系列麻烦事,让陈聿觉得,不值得为一个炮友关系而耗费精力。   不一会,他从衣帽间出来。   汪绝不依不挠:“所以为——”   一阵独特的香味瞬间包裹了他,他被柔软的布料砸了个劈头盖脸。   陈聿精准地盖在汪绝的头上,“不用还了。”   又是这句,汪绝拎下来,头发被弄乱,他说:“陈总你的衣服到处乱发啊。”   陈聿没懂,“什么?”   汪绝摇了摇头,他三两下穿上陈聿的衣服,也不吃了,就这么托着脸,毫不避讳地盯着陈聿吃。   陈聿的脸又薄又挺,如果用稍微有点肉的侧脸去蹭,肯定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下颚或者鼻梁皮肉下硬硬的骨头。   陈聿不受影响,慢慢地吃完之后,才道:“看够了没。”   汪绝暧昧地笑起来:“没有,哥哥长得真好看。”   陈聿擦了擦嘴,去厨房洗手。   汪绝自觉开始收拾东西,把桌子擦得反光后,把抹布也洗得一尘不染,还顺带把房子里的所有垃圾都分类装好,准备待会拿下去丢掉。   看到此景,陈聿自然客气道了句“谢了”。   汪绝得寸进尺:“那我能在这洗个澡吗?我真有点受不了这味。”   陈聿:“不。”   汪绝毫无道理地开始撒泼打滚,“诶——好狠心啊。”   ——   汪绝:陈总,特助让我下周一复工。   陈聿:1。   汪绝:陈总,你喜欢吃麻薯吗?我做多了一点,吃不完,拿过去给你尝尝?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汪绝被他“赶”回家后,现在不仅汪池,连汪绝都时不时在微信上找他聊天了。   陈聿看着私聊里一上一下汪池和汪绝两个名字,以及在下四行的汪致,陷入了沉思。   不是丘比特:哥哥,最近够钱花吗?   短短一个星期,他找妹妹足足要了五十万,虽然还没超过他给她转的总数,但短时间内,这要钱的频率也不少了,甚至还养成了妹妹主动给他转钱的习惯。   不是丘比特:【转账6177】   不是丘比特:不够的话哥哥你等等好不好?我有一笔钱要晚几天才能拿到,如果你实在急用,我去找朋友借借。   看看妹妹这执迷不悟样,宁愿借钱也要给他,等到别人不肯借了,是不是还得玩上高利贷?   陈聿抵住太阳穴,看来借钱这个法子也不行了,他回复:不用了,现在账户恢复正常了。   难道真的要用那招?   陈聿头好痛,他把钱用银行卡全部转了回去,生怕妹妹不够钱用而误入歧途,还顺手私聊汪致,让他平常多给妹妹零花钱。   汪致:?   汪致:请谨记,你们是假恋爱,不是假戏真做!   汪致:我不希望到时候喊你妹夫!   陈聿:好的。   汪致:?   屏幕头顶又弹出来几句妹妹的关心话语,pua、借钱、冷暴力都用了,妹妹反倒更恋爱脑了。   思考了几秒,陈聿还是做下了决定,他打开和妹妹的聊天框,郑重打字——   Yu:在吗?   Yu:看看腿。   作者有话说:   汪致:要不你把我妹全部钱都骗过来,然后再转给我,这样她就不会被其他男人骗钱了。   陈聿:? 第31章 想看哥哥那个   妹妹没理他。   陈聿不敢半场开香槟,耐心地等待着。两个小时后,还是杳无音信。   斗智斗勇了那么久,陈聿在妹妹面前从来是丢盔弃甲,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点成就感。   人类做任何事的一个重要理由是获得成就感,特别是当这种事费力不讨好时,成就感是一种自豪的心理感受,可以让人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价值有意——   叮。   陈聿浑身一僵。   叮、叮、叮。   陈聿麻木地低下头,手机识别了他的面容,自动解锁,连一丝退路都斩断。   不是丘比特:【图片】   不是丘比特:【图片】   ……   不是丘比特:【图片】   妹妹一连发了七张图片过来,一眼瞟过去,全是白花花的腿,屈着对镜拍的、坐在床上伸直的、站着俯拍的,一晃而过的,还有用手指勾起一点短裤边的,暗示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陈聿两眼一黑,闭上了眼,别说点开大图了,他压根看都不敢看。   汪池和他差了十岁,是汪致的亲妹妹,而他和汪致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按辈分算,汪池也算他亲妹了。所以,他现在等同于在看他亲妹的私密照……   简直罔、罔顾人伦!   不是丘比特:可以哦!哥哥还想看哪里?   不是丘比特:我刚刚找背景拍照去啦,让哥哥等得有点久了……对不起。   陈·明寰董事长·聿在上位前曾与父亲弟弟斗了两年,家族亲戚全部站在陈玉林那边,其中各种陷害做局,勾心斗角,甚至威胁到生命。   有一次,他从机场出来,司机过来接他,一路上静得可怕,一辆车都没看到。   直至开到G城的一处跨山大桥,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辆车,踩尽油门,加速朝这辆车撞过来,然后双双坠下山谷,滚了许多圈,才停下,全部成了废铁,冒着烟。   不多时,又一辆车开到桥头,陈圣殷从里面下来,陪同的还有陈玉林的大哥,也就是两人的大伯。   陈圣殷叼着烟,站上台墩,看着底下两辆车,放肆大笑,随后指了指司机,“喂,你去看看人死了没。”   他的大伯插着兜,探头往下看,道了句:“不死也半残。”   两人就站在桥上等司机的消息,陈圣殷吊儿郎当的,大伯稍微稳重些,要再三确认。   十几分钟后,陈圣殷的手机收到了消息。   司机:陈总!   司机:里面没有人!   陈圣殷瞳孔一缩,忽然浑身一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后背窜上头皮,他猛地把手机屏幕怼到大伯前,“这什么东……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陈圣殷后颈剧烈一痛,瞬时失去了意识。   大伯目眦欲裂,被吓了一大跳,他跌坐在地上,缓慢地转过头。   先是看到一双染上了点灰的皮鞋,顺着笔直的腿往上,他看到了他的另一个侄子。   逆光,陈聿的脸蒙在阴影中,手里拿着沾了血的棒球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往前走一步,就用球棒轻轻磕一下左手手心。   他甚至还在轻轻笑着,那轻松懒散的姿态,像在戏弄一只臭水虫子,欣赏了一会大伯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腿,才半蹲下来,笑着问:“好玩吗?”   那个时候,差一点就死了的陈聿都没觉得害怕。   成功上位后他没时间休息,整治明寰旧势力、打造新明寰、调整各种规则等,他也没觉得烦恼。   而此刻,面对妹妹,他确实有点束手无策了。   妹妹看起来还有点害羞,认真地征求男友的意见:哥哥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陈聿两眼又是一黑。   不是丘比特:其实我觉得我的腿不是很好看,哥哥你会嫌弃我吗?   陈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决定采用万事先指责对方的策略: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男人发照片吗?   Yu:我不喜欢那么孟浪的女孩子。   不是丘比特:不是的!哥哥不是我男朋友吗?怎么能算得上随便?   不是丘比特:哥哥你是喜欢矜持一点的吗?   不是丘比特:那我下次推拒一番再给你发,好不好?   Yu:重点错了。   不是丘比特:不过,哥哥拿照片来干什么呀?   Yu开始耍流氓:男人拿这些照片还能干什么?   不是丘比特:哦……   不是丘比特:这样呀。   不是丘比特:那我可以看吗?   Yu:?   不是丘比特:可以视频吗?想看哥哥那个。   Yu:……?   ——   ?   陈聿一晚上没睡好,做梦都在发问号,他打着哈欠走到楼下,见到停着的车时又恢复成那个睥睨天下的酷哥样。   汪绝复工了,他站在车旁,打开车门,笑道:“陈总,早上好。”   陈聿点了点头,坐进去。   今天比较早,所以陈聿没来得及吃早餐,打算去到明寰再吃。   汪绝道:“这么巧?我也没吃,陈总一起吧。”   明寰有专门的员工餐厅,陈聿要了一笼玉米饺子、一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   汪绝拿了一个卷饼在陈聿对面坐下,他咬了一口,表情霎时不对劲起来,不满意地用筷子把里面的青瓜丝都挑了出来,只留土豆丝。   看着逐渐在纸巾上堆成的绿色小山,陈聿顿了下,妹妹也不喜欢吃青瓜,说青瓜有股味道,腥腥的。   汪绝有点烦,嘴里有股讨厌的味道,正当他想去买点什么豆浆牛奶压一下的时候,却听到陈聿问:“最近快六一了,我想买个礼物给汪池,你有好的推荐吗?”   汪绝动作停住,几秒后才把卷饼咽下去,他慢吞吞道:“汪池都成年快一年了,还要买六一儿童节礼物?”   陈聿笑了下,态度自然:“对待喜欢的人不就是会什么都想给她吗?”   汪绝又咬了一口卷饼,咀嚼着,咬着,吞下肚,半晌,他也笑了笑,认同道:“也是。”   陈聿问:“那汪池喜欢点什么?”   “嗯……我想想,”汪绝的眼珠子挪向左边,有些苦恼的模样,“我记得她喜欢一种多肉,叫熊童子,你知道吗?”   陈聿道:“不知道。”   汪绝便打开手机,搜图片给他看,“喏,长这样。”   熊童子相如其名,叶片饱满鼓胀,表面覆盖着一层密集的白色绒毛,顶端有一排红色小尖尖,就像一个个小绿熊爪子,看着就想让人伸手捏一捏,可爱极了。   汪绝说:“但是多肉在G城很难养,一到夏天几乎必死,特别是熊童子,一次性品种。”   陈聿学到了似的,点了点头。   汪绝很懂:“女生嘛,其实相对于金钱来说,更在乎你的心意,你有多爱她。”   陈聿赞同地再次点头。   “所以我想,你要不做一个永久的熊童子?”   陈聿听得很认真,“例如?”   “粘土啊、羊毛毡啊、玻璃艺术啊……”汪绝对手工类还蛮熟悉,补充道,“哦,还有陶艺,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可以买一些不用浪费时间精力的礼物。”   陈聿忽略汪绝最后一句的隐藏暗讽,决定得很快:“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做陶艺吧,你有推荐的工作室吗?”   汪绝划了下通讯录,含糊道:“我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但都离这边比较远……”   陈聿看了汪绝一会,了然,忽的挑了下眉,“那我去你的工作室?”   “你要是不介……”汪绝卡顿了下,表情有些呆呆的样子,一两秒才反应过来陈聿在说什么,他不太想吃这个青瓜味卷饼了,一边装回袋子里一边道,“可以啊,你是我的上司,给你打折。”   陈聿有些疑惑,“作为上司,不应该免费吗?”   汪绝:“您真是彻头彻尾的资本家啊。”   最后约好了这周末,两人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陈聿都还没开完会,林琰就急匆匆地赶进会议室,低声在前者耳边说了什么。   陈聿点了点头,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开完了会,只有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稍微迈大的步子显现出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S城的明寰广场出了事,都还没开业,处于招商的阶段,不知怎么的,有个人不小心从五楼摔了下来,还砸死了一个工人。   最糟糕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封锁,很快就在S城的人群中传开来,说什么风水不行、不吉利,晚上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有鬼在叫。   舆论最为可怕,如果处理不当,S城的明寰广场极有可能会变成一座空城,出师未捷身先死。   此刻,负责人团队正焦急等待陈聿他们来开个会、做下定夺,越快越好,临时报备私人飞机行程已经来不及了,最快的就晚上的一班机,可陈聿下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能缺席,只能开完会立即赶去机场。   但是这样,陈聿就完全没有时间回家收拾行李。   林琰知道陈聿这死毛病,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她斟酌着:“要不订明早六点的?”   陈聿想了想,道:“订今晚的。”   “那你东西全去那边买吗?”林琰问,她记得陈聿也不喜欢这样干,但事情紧急,也没办法了。   陈聿摇头,答非所问:“把汪秘喊进来。”   林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不一会儿,汪绝敲了敲,推门进来,“陈总,你叫我?”   陈聿说:“汪绝,你去帮我收拾行李。” 第32章 你也喜欢熊童子?   “汪绝,你去帮我收拾行李。”   陈聿这话一出,办公室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特助林琰跟了陈聿快四年,期间一次陈聿家都没去过,更别说任何一个助理或秘书帮忙收拾行李了。   每次招聘新的生活秘书,新人都会很茫然:“不用照顾生活起居?那我主要干什么?被操吗?”   林琰:“……我们明寰是正经企业。”   汪绝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答应:“好的陈总。”   “你现在就出发,密码和需要收拾的东西我会在微信发给你,”陈聿拿出门禁卡放到桌子上,又看了眼时间,“两个小时内回来,可以做到吧。”   门禁卡的边角硌着汪绝的手心,他笑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汪绝确实完成得很快,陈聿还在开会呢,他就拎着个小行李箱回来了。陈聿从会议室出来,一边走一边脱掉外面那件西装,递给身旁的人,下一秒,汪绝就替陈聿裹上了新的外套。   这次临时出差,陈聿只带一助,历时两个半小时,两人落地S城,到达酒店。   一助拖着行李将陈聿送到套房后,退下了。   陈聿没有犹豫,打开行李箱,霎时有些惊讶,因为看起来就跟他自己收拾的一模一样,满满当当的真空袋和收纳袋。   汪绝还在每个袋子上贴了标签,一眼就能看出来衬衫放在了哪,洗漱用品放在了哪,内*裤放在了哪,分门别类的,左边装得全是衣物,右边则装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G城和S城都属于南方,五月份就开始回暖了,厚衣服不用带太多,但S城会比G城冷个几度,陈聿看了眼,衣物带得很符合气温,而且当时他预计了会在S城待三天,汪绝则替他装了四天的衣物。   挑不出一丝差错,甚至称得上满意至极。   汪致昨天晚上和陈聿聊了一会天,自然提到了汪池。   妈妈出事的时候汪池还小,但从小在她哥的耳濡目染下,也变得非常讨厌自己亲爹,因此她哥一搬出汪宅,她就跟着一起走,并要求他哥给她留一间房。   汪致:这死丫头,说着“人人都有隐私”不准我进她的房间,今天请了人来彻底消杀蟑螂,一打开房门,我天都塌了。   汪致:【图片】   陈聿点开图片,也沉默了。   这一看就是极致p人,还带严重拖延症的那种,绝对不是和自己在网上自卖自夸说得那样。   大概两米宽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化妆品、书、胶带、穿戴甲片……层层叠叠,一样东西压着另一样,看不到一丝桌子原本的颜色,甚至还有一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空奶茶杯。   床上全是衣服,地上也是衣服,四十平大小的房间,一扎眼看过去,拥挤得不行。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陈聿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所以他立刻开始翻找起了聊天记录。   都谈恋爱了,两人之间肯定会聊到一点关于线下的美好畅想。   还是丘比特本特时期的妹妹问:哥哥,你接受婚前同居吗?   陈聿说得很认真:我必须要婚前同居,我毛病比较多,不太能忍受乱扔东西、不爱干净等生活习惯,所以需要一段观察期来看下两人是否真的适合一起生活。   丘比特本特:那太好了~因为我也不能接受哥哥说的那些毛病,我房间都收拾得很整齐的!每次拿完东西必须放回原位。   Yu:那很好。   丘比特本特:不过我想婚前同居的理由不是这个,我是担心那个。   Yu:那个?   丘比特本特发了个对手指的表情包:就是那个呀。   Yu:?   丘比特本特:诶呀那我直说了,哥哥你不要生气哦,就是哥哥那个有多大有粗多长?能量量吗?还有一次大概能进行多久呀?   丘比特本特:万一哥哥你不行呢?我岂不是很亏。   聊天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陈聿看着这些直白大胆的词汇,有点小崩溃,直接没回。   不过这么看来,与其说妹妹是汪池,不如说妹妹给他一种强烈的汪绝的感觉。   他再三同汪致确认:你把你妹的微信号页面和朋友圈页面截图给我看下。   汪致很快就发了过来:怎么了?   妹妹的微信号是一串乱码英文,陈聿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对照了一遍,生怕自己看漏了眼。   没错。   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发布的日期、照片和条数。   也没错。   真的只是错觉吗?但那个猜想真的太离谱也太荒唐。   是因为汪绝本来就和妹妹的性格差不多,加上他没有和妹妹真人接触过,反而经常同汪绝相处,所以产生了一些混乱?   不过,虽然有试探的成分,但要说能让谁上他家乱翻东西,他也只想到了汪绝。   至少目前,只有汪绝的手尾和习惯达到他心目中的那条优秀线。   ——   陈聿赶在了周六回来,他先回了趟家。   说实话,在电梯里的时候,他想过一秒或许家里会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场面,好在门一打开,一切如常。   他一摸鞋柜顶上,没有一丝灰尘,怀疑汪绝走的时候还帮忙拿布擦了一遍。   衣柜里的衣服也没有乱,陈聿拉开放内衣内裤的抽屉,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少,他像参观新家一样,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什么问题都没有。   看来以后确实可以让汪绝做一些生活秘书的本职工作了?   说曹操曹操到,汪绝发来消息:陈总,那我们本来约好的明天做熊童子,还做吗?   陈聿不是那种一天拖一天的人,离六一还有整整两个星期,这周不做就只能等到下周,时间有点紧,他回复:做吧。   汪绝:好,我来接你吗?   陈聿:不用,我开车去。   汪绝:好~等你。   陈聿看着这个波浪号,即视感又来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陈聿出发,跟着导航来到汪绝小区,后者下楼来接他。   最近天气有点冷回去,汪绝里面穿着一件白T,外边套着灰色的休闲外套,越发像个大学生,特别是当那头浅发丝被风微微吹动的时候,一股青春帅气的味道。   汪绝:“哥,你来啦,周日塞车吗?”   汪绝喊哥喊得极其自然,显得陈聿不让他叫反倒成恶人了,“还好。”   这是陈聿第二次来这里,当他终于站在那间房间里,看到好几排由深至浅摆得整整齐齐的釉下彩时,他爽得那一下呼吸都放缓了。   “哥,”汪绝说,“我先带你看看熊童子的实物。”   陈聿跟着汪绝走到阳台,看到十几盆熊童子从小到大排列,几乎占满了整个阳台,看着非常壮观,一片绿色海洋。   有小到只有几片叶子的,有大到可以称为一棵小树的,除此之外,还有黄色和白色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养得特别好,每一片叶子都是短短的、饱满的,白色绒毛炸起来,尖尖也特别红。   本来熊童子就很可爱了,再加上花盆看着也是汪绝自己自己用泥巴做成的,颜色鲜艳,有熊猫头、小狗头、鸭子头等。   汪绝指了指黄色和白色的,道:“这些是绿熊出锦后,就变成了黄熊和白熊。”   陈聿:“什么叫出锦?”   汪绝解释道:“就是基因突变导致颜色不一样了,大多是遗传因素,小部分是外部环境刺激引起的。”   陈聿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狠捏了一把。   汪绝:“……”   汪绝侧过头,似乎是觉得可爱,笑了一声。   陈聿很坦然,“笑什么?”   汪绝的眼尾带着明显的笑意,看着陈聿的目光专注而明亮,他说:“哥,你闻闻看。”   一般这样的要求,都是想整蛊人,陈聿望着对方,不动。   汪绝声音放软了点:“闻一闻嘛。”   也确实有点好奇,陈聿俯下腰,靠近,嗅了嗅。   一股很神奇的味道,酸酸的,又香又臭。   “闻到了吗?”汪绝笑着说,“都说这是口水味。”   说了这么久,陈聿的手没停过,一直在捏着小熊掌,看他爱不释手,汪绝提议:“你喜欢的话,拿一盆回去养?”   陈聿拒绝:“不用了。”   汪绝说:“你是不是想回家了自己买一盆?”   陈聿看了他一眼,带了点惊奇,不知道汪绝是怎么猜到的。   汪绝眼睛弯得更厉害了,抬了抬下巴,有些小得意的模样,“但是你自己买的可不是我这些样子。”   陈聿:“怎么说?”   汪绝掏出手机给他搜,“我这些都是我控水控出来的,你一开始买的肯定又瘦又长又扁,还不会有爪子。”   对于植物来说,汪绝说的瘦长扁才是健康的,是肆意生长的后果。控水则是很长时间才浇一次水,又不停晒太阳,最后变成亚健康状态,也就是好看的模样。   陈聿想了想,点头的时候手还在一下下地捏着,不过是一盆植物,价格也不是很贵,待会他请汪绝吃饭就好了。   汪绝挑选了一番,说:“那给你拿这盆?”   是一棵比较偏大的,陈聿摇了摇头,“要小的就行。”   汪绝不太赞同:“你多肉新手,养小棵的反而容易死,你看到这底下的树桩了吗?这是老桩了,稳定些。”   陈聿沉默了会,“那万一我养死了。”   汪绝信誓旦旦:“你跟着我说的做,不会死,这样还死了,那就是它自杀。”   “行,”陈聿被说服了,“不过……”   他话音一转,看着已经在拿纸袋子装熊童子的汪绝,问:“你也喜欢熊童子?”   汪绝动作一顿,手不稳,泥土上面覆盖的大麦石掉了一些下来,小小的、碎碎的,散落在地上。   陈聿的视线静而缓地压过来,带着重量,“你不是说是汪池喜欢的熊童子吗?”   作者有话说:   亲妈死亡吟唱:掉马倒计时倒数四章。 第33章 出轨   汪绝的动作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卡顿,不过一秒,他就回过头来,道:“是啊,她很喜欢。”   捏得太多,叶片被捏成深绿色,手感不太好了,陈聿终于肯松开恶手,“那你这怎么那么多。”   “这些本来是她养的,”汪绝重新低下头,熊童子装好,还用两条带子打了个蝴蝶结,“但你也知道,她大学不是去B城了么,只好把它们托付给我。”   陈聿真的是很缜密:“你不是说熊童子夏天必死吗,她去了快一年了吧。”   汪绝戳了下熊童子的小尖尖:“小棵的必死,你看这些大棵的,已经养了很久啦。”   “她怎么不托付给汪致?”   汪绝仿佛得了一种听到汪致两个字就先习惯冷笑的毛病,“你觉得他能养好?”   也是,陈聿想到了汪致那间狗窝,又联想到妹妹那间狗窝2号,感叹,不愧是同一条肠子出来的。   那汪绝……陈聿扫了一眼周围,干净到每一个花盆上一丁点泥土都没有,是基因突变了么。   汪绝站起来,“那哥你走的时候记得拿,现在我们先挑一盆照着捏?”   “嗯。”陈聿眼睛一瞥,注意到汪绝后颈上一点点细小的绒毛也像熊童子一样炸了起来,好像还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拎起另一棵大概只有十几片叶子的小熊爪,但也是最圆鼓鼓的一盆,“这个行吗?”   来到室内,汪绝把外套脱了,只留一件纯白T,他搞了两团泥巴,一团放在陈聿手里,“可以哦,来,咱先把这团泥巴放到拉坯机的中心。”   陈聿照做,一下就几乎砸到最中心。   汪绝调笑道:“准头不错。”   陈聿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道:“少趁机乱说话。”   汪绝只笑:“来,哥哥我先教你姿势。”   他示范着:“做陶艺的时候,一定要用手肘抵着腿,腿要发力,核心也要发力,这样才能稳定。”   陈聿跟着指示,刚锁住核心、摆好姿势,汪绝的手就检验似的探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按上他的大腿nei侧。   陈聿下意识纟朋紧了肌肉。   汪绝收回手,赞成道:“嗯——对,就是这种状态。”   这态度,真像一个只是在认真教学的好老师,快到陈聿连发zuo的时机都错过。   紧接着,汪绝缓缓打开机器,拉坯机开始转动,他用掌心把泥巴拍正,拍成锥子的形状,“你把手打湿一点,泥巴也要打湿,要时刻保持泥巴油光发亮的状态。”   汪绝的手很稳,看这架势确实很熟练。   陈聿一边感受着手心里湿润的泥巴,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陶艺?”   “嗯……”汪绝拖长着音调,“我读大学的时候,花了三个暑假和两个寒假,去陶瓷镇上学的。”   陈聿看着汪绝的示范,用手掌的下半部分力量将它捧起来,这个步骤叫做捧泥,再往下压,重复几次,让泥更均匀。   他们现在先做花盆,为了妹妹,陈聿打算做一个可爱的三花猫大头,左边耳朵灰色,右边耳朵黄色,中间还有一些色块。   制作陶艺其实就是一个反复的过程,这间工作室装修得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窗户是拱圆形的,外边没有高楼,一眼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成团的白云,偶尔还会有飞机穿过。   很安静,但气氛还不错。   “诶,等等,哥你这做的……”汪绝忽然开口,话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来不及了,于是直接上手,覆盖在陈聿的手上,手指指缝缝隙相互穿插着,带着陈聿的大拇指在泥巴块的中心往下压,形成一个空心圆柱体。   汪绝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哥哥你就要重新捧泥了。”   陈聿看了汪绝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嗯,好险。”   做好花盆之后,汪绝用木棒工具稍微弄点水,把底部的泥砍细一点,然后拿割线拉进去一半,机器一转,花盆就自己出来了。   两人直接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就这么坐在凳子上,不停捏熊童子。   哪怕陈聿不算一个浮躁的人,但也待得有点难受,肩膀有点累了,他放下泥巴,稍稍舒展了下身体。   他先是看了一会窗外,顺其自然地看窗台上放着一排的各色猫猫,又扫过摆放整齐的工具,什么都看了,最后还是定格在眼前人身上。   汪绝专注的时候,眉毛会下意识地微微蹙起,嘴巴会不自觉地用力。   眨眼的间隔会比平时长,好一会了,眼睫毛才会“唰”地一下轻巧扇动。   汪绝拿过釉下彩和画笔,道:“哥,你颜色不要拿太深的,不然烧完出来饱和度会高的吓人。”   一抬头,见陈聿已经垂下眼,重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陈聿“嗯”了一声,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看着对方认真上色的样子好一会,汪绝忽然说:“不过我是没想到,陈总看着那么成熟的一个人,竟然会网恋。”   闲聊似的,陈聿对答如流,“爱情来了,挡不住。”   一支画笔掉到地上,汪绝弯腰去捡,“你们都没在现实中见过面。”   陈聿:“以后会见的。”   汪绝道:“那如果,现实中见面了,发现和网上的不一样,那你会喜欢现实的他还是网上的他呢?”   陈聿稍稍停下笔,“她不就是她?同一个人的话,现实的网络的我都会喜欢。”   汪绝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各做各的事,很快到了晚饭的点。   色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汪绝也表示不太想出门,于是陈聿提议点外卖。   汪绝:“可以,你点吧,我不太挑食的。”   陈聿点了点头,选了些比较家常的菜,划过冬瓜盅的时候,顿了一秒,点上了。   白切鸡、烧鸭、橄榄菜四季豆炒肉末、上汤豆苗和冬瓜盅,两人从工作室挪到了餐厅,很有默契地一个打开外卖合盖子,一个去拆开筷子。   汪绝说:“那我开吃啦。”   陈聿看到汪绝第一筷落到了烧鸭上,后者问:“哥,你吃腿还是翅?”   陈聿:“都可以。”   汪绝夹走了腿,刚好,陈聿更喜欢吃翅。   第二夹得是豆苗,第三……唯独忽视了那个冬瓜盅。   妹妹说过自己不是不单吃青瓜,而是什么瓜类都不爱吃——   话音刚落,汪绝用勺子舀了一口冬瓜汤,喝完后赞叹地点了点头,又伸进去挖了一勺冬瓜,大口放进嘴里,嚼了下,道:“嗯嗯……好鲜甜。”   额发下,陈聿无声地抬起眼,又恢复了原样。   吃完晚饭后,两人再次投入工作室,半小时后,两盆熊童子成功完工了,放在一起看,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哪个是专业的、哪个是业余的。   陈聿看了看自己那盆时而扁时而长的叶子,不知道汪绝是怎么把每一片都搓得圆鼓鼓且相差无几的。   汪绝把两盆熊童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电窑里,道:“三天后来拿就好~”   陈聿说:“你拿来明寰。”   汪绝:“好吧。”   ——   三天后,陈聿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暗沉的色调里多了一抹鲜艳靓丽的颜色——桌子上摆放着自己搞了五个小时的熊童子。   说实话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特别可爱,翠绿翠绿的,还带一点渐变。   就连林琰这个大女人,见到了都没忍住摸了摸,占完便宜还要讽刺一句:“陈聿你变性了?”   叮。   陈聿解锁手机。   妹妹:哥哥早上好呀~早餐吃了什么?   陈聿:就随便吃了吃。   这段时间里,他又“性骚扰”一遍妹妹。   “有点无聊了,”他这么说的,“看下脚。”   比腿更刺激的,就只剩其余两个私密部位,陈聿只能往变态的方向走。   都恋脚癖了……一般女生都接受不了的吧,他查了下,还有说自己男朋友这个癖好很恶心,接受不了,遂分手。   然而妹妹还是发了,还要说:没想到哥哥还有这个癖好……   妹妹:其实我也有,哥哥我俩真是臭味相投呢【心】   妹妹:我都发给哥哥看了,礼尚往来,哥哥也得给我发!   陈聿头痛,不仅没有伤到妹妹的心,反倒看着更黏他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真的要下一剂猛药了。   晚上,妹妹照例打语音通话过来。   …………铃声响到快自动挂断,陈聿才接起来。   妹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哥哥?”   “……”   那边却死一般的沉寂,等了十几秒,妹妹觉得有些奇怪,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是接通了没错呀。   “喂,哥哥?你有在听吗。”   又安静了大概几十秒,忽然,那边传来一点布料摩擦声,像是手机在床上滑动了下,紧接着的就是极轻的一声喘。   陈聿道:“……怎么了。”   一听就是在竭力保持平缓,但稍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此刻的陈聿在干什么。   妹妹的眼神猛地沉下来,眼皮压着眼球。   两边都是诡异的沉默,唯一不同的就是陈聿那边偶尔会有几声晃*床的的吱呀声和皮肉的碰撞声。   终于,妹妹开口了:“……哥哥,你在干什么?”   “……”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陈聿气息有些不稳,“嗯?没干什么。”   “陈聿。”   妹妹的声调猛地降了下来,阴森冰冷,还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陈聿被喊了全名,心脏竟然莫名一紧,他看了眼门口,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人像电影里用斧子劈开这道门。   妹妹:“你在哪里。”   陈聿的本来目的就是要让妹妹意识到他“出轨”了,他几乎是嚣张地说了句:“明翎8638,你知道又如何,我就是不喜欢你了,分手吧。” 第34章 疯够了没有   明寰8638。   晚上十点,陈聿裸着上身靠在床上,敲门声如约而至,他缓缓看过去。   来人没有自报姓名,且敲得非常不礼貌,一般人敲个几下会静下来耐心等待,不像现在,锲而不舍地敲,没有断过。   当妹妹问他在哪里的时候,陈聿就猜到了会有人上来捉奸。   妹妹又不是没认识的人在G城,要不就喊朋友,要不就喊汪致,要不就喊汪绝。   作为一个刚成年且自尊心较强的小女孩,让朋友知道自己在网恋且被渣也太丢人尴尬了。汪致是把他推给妹妹的人,一边是亲妹,一边是发小,汪致夹在中间会很难做。   所以妹妹极大概率还是叫汪绝。   做戏做全套。   无论谁来,都能转告妹妹他是“真出轨”了。   敲门声逐渐变得暴躁,就在感觉来人下一秒就要踹门的时候,陈聿开口:“小冷,去开下门。”   小冷听令,从椅子上站起来,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口和肚子肉,只依稀遮住了私密部位,他打开门,一束光照射进来,他娇嗔抱怨道:“谁呀,坏人好事……啊!”   眼前一晃,一声尖叫,一瞬间的事,小冷就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来人直接把门踹开,太大力,门板打到墙又反弹回去,发出极大的一声噪音。   果然是汪绝。   走廊灯很亮,房间内又很昏暗,汪绝背着光,影子拉长印在地上,脸上的重重阴影昭告着他此刻心情极度的差。   陈聿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汪绝,只是他没想到后者那么过激,一上来就动手。   但汪绝看着没打算就此打住,他迈进来,又是一脚踹在小冷的肚子上,他微微俯下身,道:“你是谁?”   小冷满脸血,痛苦地蜷起来。   汪绝歪了歪头:“你在勾引别人男朋友,知道吗?”   陈聿一惊,大步走过去,挡在小冷面前,呵斥道:“汪绝!”   小冷的鼻血不停往下掉,他被扶起来,靠在陈聿怀里,姿势很依赖很缱绻,他脸上有眼泪,很害怕的样子,所以选择直接把头埋进陈聿的脖颈里。   陈聿没有穿上衣,汪绝盯着小冷直接接触陈聿皮肤的脸和手,神色愈发阴沉,空气周围仿佛结了冰一般冷。   只有陈聿能听到小冷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老板这个要加钱。”   陈聿“嗯”了一声,他皱起眉,转而对汪绝说:“你来这干什么。”   汪绝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半晌,他忽然笑起来,说:“哥哥,你最好现在放开他,不然我不保证他以后会出什么意外。”   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对危机有着天然的预警,汪绝的声音听着非常瘆人,一股寒气自下而上地席卷了小冷,小冷抱着陈聿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远离了点。   他不知道陈聿的计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汪绝是那个来抓自己1出轨的0。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非常敬业,让陈聿觉得这个钱花得很值。   小冷不顾自己流着的鼻血,道:“那又怎么了?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你这么彪悍,哥哥不喜欢你也是正常的。”   哥哥。   汪绝掀起眼皮:“闭嘴。”   小冷还想说什么,当他看到汪绝的表情时,又噤了声。   陈聿自然不可能任由这个事态严重下去,他同汪绝形成一个对峙的立场,一脸被打搅的烦躁与被冒犯的不爽,他道:“滚出去。”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确认了陈聿“出轨”的事实,后转身离开和妹妹报告他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渣男,安慰妹妹,顺便跟他一起劝告妹妹不要再网恋。   很完美的结局。   汪绝也确实把门打开了。   都说人只有两种抵挡不了的攻击,一种是0帧出手,一种是前摇很长。   汪绝属于后一种,他就站在门口看了两人很久,突然往前一步,扯过小冷猛地把人甩出了门外,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汪绝的力气很大,小冷猝不及防,被扔得扑在地上,就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拧头,看到那个彪悍0掐过老板1的脖子,强吻了上去。   他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感叹:真的好久没见过这么猛的0了。   陈聿被卡住下颚的时候只是皱紧了眉,在汪绝的视角里,自己渣了他的妹妹,是该揍。思至此,他想到自己为了帮汪致,不仅败坏了名声,还要挨打,怎么想都很亏。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霎那间,汪绝的脸极速放大,当嘴唇被贴住、被磕破的时候,陈聿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了,非常震惊。   短短几秒内,他被汪绝逼着后退,直至膝盖弯碰到床,后背砸到床上。   汪绝单膝跪上,几乎是用全身的重量加力气死死压住陈聿,他的虎牙很尖,这压根不算亲吻,就是在啃咬,唇齿之间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泄愤般的力度昭告着莫大的恨意。   脑子宕机了一分钟,陈聿终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他睁大了眼,反射性握紧拳头,一拳打到汪绝的侧脸上。   汪绝却没有松手,稍稍侧过头后,更用力地吻下来,禁锢住陈聿脖子的手也更收紧。   窒息感蜂拥而至,陈聿咳嗽了一声,这下他没有留力了,直接一脚把汪绝踹开。   这一脚,汪绝的腹部得痛上好几天了。   汪绝往后踉跄了几步,顿住,他皮肤白,侧脸很快就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他垂着眼,用指尖碰了碰,沾到了一点血。   陈聿用手背狠狠抹过嘴唇,嗓音压着怒气,“疯够了没有。”   汪绝抿着唇,没说话。   这是陈聿没想到的发展,没有一个男人被强吻后还有好脸色,他眉眼间的锋利感几乎要将汪绝割碎,冷道:“给我滚出去。”   汪绝还是沉默,好半晌,才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哑得犹如砂纸磨过,“我妹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一开始的他带着杀意冲过来,中途变得愤怒,裹夹着浓烈的恨,此刻又转变成了伤心,脸上迷茫又空白。   像是争吵过后的恩爱情侣,剔除了所有冲动的情绪,站在满地狼藉的房间中,只剩下虚无和没有结果的结局。   汪绝问:“他是谁?你们先前认识吗?”   “……”   “不认识的话那就是第一次见面?对上了眼所以随随便便打个炮?”   红色的指痕刻上了陈聿的皮肉,他没有回答。   汪绝的声音让沉寂的房间更加静止,他只当陈聿默认了,他寒声道:“说话!”   陈聿漠然道:“关你什么事。”   汪绝看着陈聿,眼神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懂,只觉得可怖,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就在陈聿以为汪绝要冲过来和他真真实实干一架的时候,后者绷着脸,自己离开了,像是再待在这,会无法控制自己做出什么事来一般。   门被狠狠甩上,震得天花板的灰都要掉下来一点。   接下来的三天,妹妹没有再来找过他,像是得到汪绝的肯定和转述后,彻底死心了。   陈聿去问汪致,妹妹有没有和他提过什么。   汪致很懵逼:啊?你俩发生什么了?   那就是没有。   汪绝带着伤上班,肿起的侧脸还伴随着青紫,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工作上的事,也没有额外和他说过话,连看都不怎么看他,公事公办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感到疑惑,那个平时亲和力满满、爱笑的汪秘书像变了一个人,冷漠和疏离从骨子里透出来,见到了都问一句:“汪秘这是怎么了?和别人打架了?”   直到第四天,陈聿刚洗完澡出来,点开锁屏,发现有四条消息。   竟然是妹妹。   妹妹又改了个昵称,叫伤心太平洋。   伤心太平洋:对不起哥哥,你在吗?   伤心太平洋:我这几天很难过,也想了很多,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们之前明明那么要好,我接受不了。   伤心太平洋: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你才这样做,你和我说。   伤心太平洋的消息继续发过来:男人打个炮而已,很正常……加上我们确实没见过面,所以你忍不住也可以理解。   不正常,不能理解,陈聿闭眼。   伤心太平洋:哥哥,你还喜欢我吗?只要你还爱我,只要你精神上没变,我能原谅你这一次……好不好?   这是超级大恋爱脑,陈聿认证。   伤心太平洋:我们不分手,行不行?   陈聿直接不回了,连私聊也不点开了。   他心想,之前每天都有人陪着聊天,醒来会有早安,睡前会有晚安,一下子全部消失,习惯不了很正常,加上女孩子在情感方面确实相对容易对他人产生依赖,一切交给时间就好。   然而一个星期后,消息直接99+。   陈聿打开看了一眼,全是哀求和挽留。   这样不行。   第二天临下班前,汪绝罕见地问了他一句:“你不看微信消息的么?”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陈聿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是很奇怪,这个问法,不像是转述他人的想法,更像第一人称下本人的质问。   晚上,妹妹的消息又来了,新的一轮99+。   不行,非常不行。   陈聿想,无论是为了搞清真相,还是让妹妹清醒一点,他都有这个必要,和妹妹在现实中面对面聊一下这件事了。 第35章 你不要就丢了   陈聿行动力极强,马上让工作秘书把下周的行程表发过来,看了下,决定在这周六飞去B城。   工作秘书:陈总是要调整行程吗?   陈聿:不用,照常。   汪绝经常会找二秘要他的行程表,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跟汪致说了这件事。   汪致还啥都不知道:“啥意思?你俩要面基?”   陈聿:“嗯,总之到时候你帮我喊你妹出来,用打电话的,不要微信语音。”   汪致不满:“咋回事,你们线下见了还叫什么网恋。”   陈聿:“已经伤完你妹的心了,我现在去现场教育一下,让她印象更深刻。”   汪致立刻转变态度:“谢谢谢谢谢谢谢,你是我大哥。”   转眼间,来到周六,陈聿直接来到妹妹所在的B大校门。   虽然怀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以防万一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还是买了一束花。   玫瑰自然不合适,店长就问他送给谁的,陈聿说妹妹。   店长推荐了蓝星花和风铃,搭配一起用透蓝带闪的纸包着,还装饰了粉色的丝带蝴蝶结,少女心满满。   陈聿很满意。   校门口的人流量极多,陈聿站在第三棵树旁,但仍然显眼得不得了,单是那个在黑暗中仍然优越的骨相和剪影,就惹得许多人频频看去。   都说帅是一种氛围,更何况陈聿是真帅。   汪致给他回复:“我妹说她刚好在校外买完东西,现在走回校门口,穿着白色的衣服。”   陈聿问:“你怎么和她说的。”   汪致:“我说有个惊喜礼物送给你,你签收一下。”   陈聿点头,“行。”   妹妹朋友圈是有发过自己几张照片的,陈聿有个大概印象。   等了一会,他看到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臂迎面走来,两人举止亲密,一路说说笑笑。   妹妹笑眼弯弯,五官精致,很漂亮,笑起来和汪绝还有一点像,大概一米六出头。   白色裙子……是了,没错。   陈聿一一对上特征,走到那个女孩子面前,礼貌道:“你好,请问你是汪池吗?”   那个女孩子怔愣了一瞬,缓缓看向身旁的人。   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了:“啊?我是汪池。”   陈聿的眼珠子缓缓挪向身旁,几乎是平移过去的。   被挽着的那个女孩子也穿着白T,她挑了一下眉,疑惑道:“你是?”   陈聿沉默了,这个看起来比汪致还要高那么一点的是汪池?   汪池留着最近很火的鲻鱼头,后颈上的碎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穿着黑色工装裤和高帮帆布鞋,还戴了个黑色的耳钉。   得不到陈聿的回应,汪池牵着稍矮那个女孩子的手越过他,还嘀咕着:“这年头长得帅也不正常了,赶紧走,我哥跟我说的快递员在哪呢……”   陈聿石化良久,终于接受了现实,他说:“我就是。”   汪池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你?”   陈聿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陈聿,你的网恋对象。”   轮到汪池石化了。   稍矮一点的女孩子睁大了眼睛:“汪池你……”   “不不不。”汪池连忙俯下身,带着女孩子走远了点,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果然,陈聿了然。   很快,女孩子就先行离开了,汪池打着哈哈走过来,“不好意思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聿笑了笑,看起来很温柔的模样,“没事,但你和我不是约好了今天穿裙子来见我吗?   见到妹妹的第一眼,陈聿几乎立刻下了定论——这不是和他网聊的那个人。   他想象不到打扮得这么帅气的女生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啊”“哼”“呢”“呀”“~”的画面。   汪池一僵,显然很久不知裙子为何物了,“裙、裙子?”   陈聿坦然地点了点头,炸人炸得理直气壮:“嗯。”   “啊……”汪池努力地提着嘴角,“是吗?我忘记了,对不起啊。”   陈聿似笑非笑。   汪池看着也很苦恼:“但是哥,你长成这样干啥和我网恋啊。”   陈聿把花递过去:“我不是给你看过我的照片么?”   汪池:“额……”   汪池接过:“我以为你p的嘛哈哈……”   陈聿善解人意道:“没事,我们先去吃晚饭?”   汪池比了个“OK”。   离开之时,还能听到有人在叽叽喳喳:“送花诶,这两人是情侣?好不配,看着一个1一个t,上了床互掰手腕那种。”   陈聿:“……”   汪池僵硬:“……”   车停在路边,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陈聿绅士地替汪池打开后座的门,倒不是说不让坐副驾驶,只是他看汪池尴尬得快晕厥过去了,顺手拿了瓶水过去。   不是副驾驶,汪池稍稍松了一口气,人在尴尬的时候,别人递什么都要研究一番,她拧开水瓶,含了口水进嘴里,掏出手机来——   陈聿系上安全带,道:“哦对了,你能不和那个人说我来了的事吗?”   汪池一口水喷出来,搞了个天女散花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陈聿瞬间洁癖大发作,皱紧眉:“……”   汪池霎时化身为擦沙发的大姑娘,连忙拿干湿纸巾交替着弄干净,“哥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首先,陈聿打了个敌人措手不及,皮上皮下明显没来得及对口供。如果是平常,汪绝会来问他这周末有什么安排,他也会如实回答,但他偏偏挑了个两人在冷战的时候。   其次,陈聿快三十了,二十没到的小姑娘在他面前跟透明一样。   “没事,”陈聿温和道,“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喜欢女孩子这件事告诉你哥。”   汪池:“?”   陈聿掀起眼皮:“反正你被那个人拎着的把柄大概率也是这个吧。”   汪池:“操。”   汪池:“那我还是帮那个人吧。”   陈聿有些意外:“为什么。”   汪池:“因为相对来说,你看着比较有道德。”   陈聿用行动来表明自己更加恶劣,他下一秒就拨通了汪致的电话,还开了免提:“喂。”   汪池跳起来,几乎上半个身子都探到前面去,想去抢陈聿的手机。   陈聿一抬手就挡了个彻彻底底。   当汪致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妹妹再一次感受到了成年人的险恶。   汪致:“怎么了?你见到我妹了吗?”   陈聿说:“嗯,见到了,但我发现很严重的一件事,汪池她……”   汪池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消音道:“我帮,我帮我帮!”   陈聿从善如流:“汪池她怎么长高了那么多。”   汪致自豪道:“是吧!跟个超模似的,可能小时候被我逼着牛奶喝多了”   汪林从小就不怎么管两兄妹,汪池可以说是汪致和保姆一起带大的,相对于自己爹,汪池明显更怕她哥,也更怕她哥伤心。   陈聿道:“那先挂了,我俩先去吃个饭。”   汪致声音雀跃:“行,你赶紧给我教……”   陈聿及时挂了电话,一转头,看见汪池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他安抚道:“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你只用帮我隐瞒我来过这件事就好了。”   汪池一屁股坐回去,狐疑道:“真的?”   陈聿启动车子,驶向他提前订好的高级餐厅:“嗯,还有你六一儿童节那周回趟G城吧,行吗。”   汪池:“行倒是行,快暑假了,也没啥事干。”   “好,我到时候让私人飞机去接你,你就不用去机场等了。”   菜品陈聿也提前点好了,他把菜单给妹妹,让后者看着自己加。   汪池也不客气,哐哐哐一顿点,“可是哥,我印象中你真不长这样。”   陈聿拿着服务员给的热毛巾擦手,“你印象中我那时才高中,肯定不像。”   “哇……”汪池说,“好久,十多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明明许久没见了,但相处起来竟然也蛮自在,坦白之后就没那种抠脚趾的氛围了。   陈聿点了点头,把话题拐到第二个教育目的上,“只是,你也长这样,你网恋什么?”   汪池倒没否认,“没事,早就不聊了,因为已经恋上了。”   事情更大条了,陈聿皱眉:“什么?”   “就刚刚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啊,”汪池笑了笑,托住脸,“可爱吧。”   陈聿一下捉到了重点,“等等,所以你在游戏里认识的也全是女孩子?”   汪池不明所以:“是啊,我又不喜欢男的。”   陈聿:“……”   陈聿突然很想暴打汪致一顿,那他这几个月的辛苦陪聊算什么,还由此产生出一个巨大的网恋骗局。   他打开那个已经不是置顶的伤心太平洋,最新一条消息是在半小时前。   伤心太平洋: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陈聿没有心:嗯,不喜欢了。   伤心太平洋:……哥哥。   Yu:听你哥说,你下周五回G城?   伤心太平洋隔了几分钟才回:嗯。   陈聿看了眼打字的妹妹,应该是在跟妹妹确认。   Yu:我之前给你做了份儿童节礼物,丢了也可惜。   Yu:你们家楼下不是有个储物柜吗,我把礼物放到储物柜里,还订了蛋糕,也一起放了吧,到时候你尽快去取吧。   Yu:你不要就丢了。   作者有话说:   汪池:一个两个尽逮着我的秘密薅(怒)你们真不是人(吼) 第36章 汪绝,滚过来   陈聿在周日赶回了G城。   汪致找他要报告:“你俩谈得怎么样了?”   陈聿实话实说:“很好,她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网恋了。”   汪致:“哦哦哦太棒了——好巧,我妹现在找我哭诉了,说她以后再也不信任何男人了!哈哈哈哈你做事我果然放心!”   陈聿看着对方那个傻白甜样,叹了口气,感觉整个汪家就汪致最好糊弄了。   其次汪池,汪绝最难搞。   他拖着行李箱,还没走出机场大门,就看到汪绝挺拔地站在那,没有玩手机,也没有东张西望,亦如第一次那样,只不过那时的汪绝立刻扬起了笑容,现在的汪绝只沉默地盯——   “哥!”汪绝同他对上了视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还扬了扬手,“这里。”   陈聿顿了下,朝那边走去。   他这趟行程没和任何人说,汪绝怎么知道的?察觉到了?   还是妹妹和汪绝说了?   不,不会。   而且汪绝之前不是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怎么突然又……   汪绝套着一件灰白色棒球服外套,自然地伸手拿过陈聿行李箱的杆子把手。   两人的手相碰了下,指腹贴指骨。   陈聿松开。   汪绝侧头看陈聿,浅色的眸子弯起来:“今天去棒球场,刚好听队长说你从外地回来,我就来接你了。”   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绕过陈聿的鼻尖,又轻悄散去。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陈聿轻轻皱了皱眉,不太确定,队长问他周末来不来,他说有事,但应该没说去外地……?   两人并排走着,肩膀也挨着,汪绝问他:“哥,你这两天去哪了?”   陈聿不动声色,“有个同学聚会。”   汪绝点了点头,又睨着陈聿的表情,道歉道:“哥,上次那个事情,对不起。”   陈聿怀疑地看了眼汪绝,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自从捉奸那晚到现在都快过去两个星期了。   期间汪绝愣是一声不吭,虽然每天都准时上班,但看着越来越不好,眼下青黑,状态萎靡,偶尔看一眼陈聿,里面的情绪既怨恨又委屈,还带了点阴毒。   前一个星期,汪绝完全被空虚与伤心笼罩着,虽然他用着汪池的身份,但他的视角,就是在切身同陈聿谈恋爱。   他承认,当在汪家听到陈聿喜欢汪池,要和汪池网恋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两人联系上,要不专门抹黑汪池,要不不理陈聿,怎么都行。   一切如计划进行,很顺利,他一开始还能高冷地爱搭不理,但是——   没有人能在陈聿的追求攻势下而不动心。   特别是这个人,这个场景,他幻想了十五年。   他每天入睡前的最后一秒听的是陈聿的“晚安”,睁开眼第一刻看的是陈聿的“早安”。   他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说,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闹,陈聿会先安抚他,再跟他分析问题,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   非常安心。   好像什么情绪,陈聿都会接住。   哪怕一些很羞耻很离谱的要求,陈聿也永远是包容且纵容的。   然而,一夜之间,这些全部失去了。   陈聿永远是主动方,当他喜欢你,便乐意哄着你宠着你,但当他失去了兴趣,便毫不犹豫地收回所有的爱,冷漠无情地俯视着你。   汪绝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被十几盆翠绿的熊童子包围,他远眺过去,看到一条江水,视线右移,那一小栋,就是陈聿住的地方。   他解锁手机,打开某个软件,一个监控画面跳出来,正是陈聿的客厅,视角由上往下,从厨房到客厅全部一览无余。   此刻里面漆黑一片,卧室也关着门,不像有人在。   这是他上次去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装的,他本来想装在卧室,但是陈聿的卧室太简洁,很容易被发现,外加时间上也不允许他装多几个。   汪绝放大画面,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一个空杯子放在餐桌上,应该是走的时候喝了口水。十几个车钥匙由长到短挂在玄关的墙壁上,还有一张可爱的便利贴。他送的那一盆熊童子正孤零零地在落地窗边站岗,感觉比在他家时少了几片叶子。   黑暗中,汪绝半掀着眼皮,浅色通透的瞳孔动着,泛着冷意,阴测测。   要不直接把人弄到家里来关着好了。   背后,电视下的柜子里,藏着的铁链和项圈,光泽冰冷,死气沉沉。   要不搞垮明寰,没了明寰,陈聿也就没仰仗了。   折断他的翅膀,打碎他的利齿,朋友亲人陈聿通通都不需要,他只需要依靠自己就好了。   反正网络上的他们已经结束了,他们……   等等。   汪绝定格住,一串电流窜过大脑,他忽然从牛角尖里出来了,想通了。   他不是汪绝,是汪池,和陈聿结束的是汪池。   不是他。   是了,是了……汪绝的瞳孔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视线乱晃,花得看不清,他提起嘴角,开始笑,越想,弧度越咧越大。   陈聿如此决绝,不就说明,他是真的不喜欢汪池了。   汪绝笑出了声。   那就等于,陈聿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意识到了这点,汪绝惊喜地睁大着眼睛,捂着嘴,连续不断地低声笑着,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恐怖。   网络上的彻底结束了,他只要抓紧现实中的,不就好了吗?   是这样。   汪绝替陈聿打开车门,脸上的笑意真实,他诚恳地说:“我当时很生气,你不但伤害了我妹的心,而且我说过我想要和你上床的……”   陈聿不知道汪绝要演什么,决定先静观其变。   汪绝说:“但你宁愿跟一个丑陋的陌生人也不跟我,让我觉得很愤怒也很受侮辱,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陈聿:“……”   陈聿的下唇上现在还有一点没愈合的细碎伤口,一抿就痛,说到这个,他的火气又有点上来了,他陈聿活到那么大,还没被强吻过——   眼前忽然闪过一大片蓝。   陈聿定睛一看,一束花捧到他面前,所有的花都是蓝色的,深蓝浅蓝渐变,花种很多,他只认识几样,郁金香、剑兰、玫瑰……搭配着天空蓝的欧亚纸和白色的棉纸,很高级很有艺术感。   汪绝小声说:“你原谅我行不行。”   像是有人在烧柴做饭,火正旺,忽然被一盆水哗啦一下浇灭了,只留湿哒哒的木头和憋屈的、燃不起来的小火星,他不是不生气了,而是这种情况下,他没法生气。   汪绝还要问:“你喜欢吗?我挑了很久。”   陈聿接过来,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汪绝都替他想好了,“我上次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你家有一个透蓝的玻璃花瓶,插在上面一定很好看……我送你回家吗?”   陈聿扒拉着那束花,去摸这个蓝是自然的还是颜料喷上去的,“嗯。”   汪绝又道:“那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陈聿掀起眼皮:“做什么?”   汪绝笑着说:“之前你朋友喝醉了吐我身上那次,哥哥你不是照顾了我整晚嘛,我还欠一顿饭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汪绝说请他吃饭。   陈聿从外地回来习惯性地想先回家,毕竟坐飞机坐车什么的很耗费精力,他随口道:“有点累,下周末吧。”   没有被拒绝,还约定好了准确的时间,汪绝很开心:“好,那我去订餐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五晚上,汪绝收到了陈聿的消息。   Yu:你家的储物柜几号。   汪绝去问了汪池:103。   Yu:OK,我明天早上去放了,打开储物柜的一瞬间会有惊喜,算是给你过最后一个儿童节吧,所以好好布置了。   最后一个儿童节……   汪绝垂下眼,眼神暗了下去。   陈聿是真的不记得了,不然怎么有脸对他说这七个字。   不过没关系,拿完礼物回家摆好,再收拾一番,晚上就可以和陈聿吃饭了。   他订了在G城排得上号的餐厅,结束用餐后两人散步到几百米外的码头,他包下了一个游艇,他们会在陈聿家旁的那条江上,面对面坐着,细细品着酒,聊着天。   汪致和汪池住的那个小区必须要刷卡才能进入,汪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按照汪池说的方位,他慢慢走过去。   绿植很多,遮天蔽日。   大厅左侧,储物柜像信箱一样安静摆着。   不知为什么,自从走进啦后,汪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空落落的,他扫了眼周围,很安静,没有人,偶尔有青蛙还是蝉的鸣叫。   “请输入密码。”   汪绝点了下屏幕,机械的女声有点把他吓到了,他冷静下来,输入陈聿昨天和他说的很随便的“1234”。   咔哒。   门开了。   下一秒,什么东西弹了出来,直击面门。   汪绝又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一张蓝色的贺卡后面连着弹簧,正一蹦一蹦地晃动着。   贺卡上写着——   祝你,儿童节快乐。   一看就是陈聿的字迹,骨力尽显,俊逸潇洒。   汪绝抿住唇,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捻住那张贺卡,珍惜地取下来。   储物柜内部和他想象的少女心粉不一样,就简简单单两个盒子,一个是用蓝丝带包着的礼物盒,一个是透明的蛋糕盒,但里面的蛋糕,也是蓝色的。   汪池也喜欢蓝色?他不知道。   他好像没和陈聿说过他喜欢的颜色。   应该是从汪致那里知道的吧。   汪绝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下来,生怕移位,奶油刮到盒子,变得不完整了。   可能储物柜里闷热,动物奶油开始有点化了。   就在这时,他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哒”,像是皮鞋踩在干净地板的利落声响。   注意力都在蛋糕上,汪绝只当是别的住户回来了,他没有转身,左手捧着蛋糕,右手去拿那个他已经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的礼物盒。   终于,两手满满,他稳稳拿住,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做完了首要的事,汪绝也就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好像没有听到住户继续走去电梯,只有那一下短促的声响。   汪绝缓慢地眨了下眼,抬起头——   霎那间,他握紧了手里的蓝色丝带。   因为透过大片的玻璃,他看到陈聿静静地站在大厅外面,就在他的正前方。   陈聿含着烟,漫不经心地抽着,白色烟雾模糊了立体英俊的五官,嘴角旁的那颗痣却依旧清晰得刺眼。   汪绝瞳孔极致收缩着,眼睛有点疼,他不可置信地用力闭上眼,再睁开。   不是梦。   他的手不受控地发起抖来,蛋糕盒倾斜,蹭得盒子内部一片乱七八糟的奶油,露出不好看的蛋糕坯。   没了,一切都毁掉了。   陈聿吐了口烟,面无表情道:“汪绝,滚过来。” 第37章 你喜欢我   汪绝死死地盯着玻璃外的陈聿。   他反应不过来,耳鸣声持续不断地尖叫着,目前这种状况,他从来都没想过,因为不敢。   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往后挪了一步,人体保护机制让他下意识想逃跑。   明明只差一点……只要瞒过这个,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陈聿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大脑忽然由死向生,活了起来,想起他们在网络上谈了两个星期的恋爱后,自那一晚陈聿怀疑他精神出轨开始,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莫名不理他,莫名态度冷淡,莫名当猥琐男,莫名说要分手。   当时汪绝全部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瞬间串通了起来。   所以,从那个时候,陈聿就意识到他不是汪池了。   所以,陈聿也不是不喜欢汪池了,只是知道了他不是他喜欢的人。   是这样。   是这样啊……   汪绝忽然很想哭,酸涩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涌上他的鼻腔,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这种感觉,好恶心,他不喜欢。   他还记得,上午的他站在客厅,抱着臂,皱着眉,视线环顾整个家半个小时,终于决定把陈聿做的那盆熊童子和他做的一起放到窗台上。   可是窗台已经摆满了,他又纠结了很久,在十几只猫猫里把伸懒腰猫和撅腚猫拿下来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留出两个空位。   到时候拍照出来,湛蓝的天空,原木的窗户框,可爱的熊童子,一定很漂亮。   汪绝像被当头一棒,他傻愣着,一动不动,巨大的落差让他喘不过气。   陈聿也没催促,只站在原地,那胸有成竹的气势,像是笃定汪绝跑不了。   他看到汪绝的表情很悲怆,红渐渐染上了眼眶,在白皙的肤色上异常明显。   陈聿皱起眉,他被骗了那么久都没说话,汪绝倒先委屈上了?   他冷声重复:“汪绝,给我滚出来。”   汪绝这下有点反应了,不……还有别的办法的,冷静下来,都……已经走到这了。   他勉强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行尸走肉般地走出来,他视线一直低垂着,因此看到了那个烂成稀巴烂的蛋糕。   又有点憋不住了。   他和陈聿就像这个蛋糕一样,明明他已经很小心很珍惜了。   陈聿看着汪绝一步步向他走来,手上拎着的两个盒子,走一步,就撞一下小腿,他说:“解释。”   汪绝努力提了提嘴角,垂死挣扎:“……是汪池让我来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说实话,陈聿的面容越发冷淡,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展示给汪绝看,连最后一条退路也毫不留情地斩断。   上面是陈聿和汪致的聊天记录,就发生在几分钟前。   陈聿:汪池在干什么?   汪致拍了张汪池的侧脸:诺,陪我打游戏呢。   陈聿居高临下地问:“你的意思是,就在这栋楼上的汪池不想下来,喊大老远的你过来拿了送上去?”   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结局尘埃落定了。   陈聿:“而你哪怕会撞见汪致,也心甘情愿地给汪池送这几步路的蛋糕?”   汪绝一刹那间,表情变得尤为恐怖,他不说话,身上气息沉寂,只盯着陈聿,表情抑郁阴沉。   又是汪致。   从小到大,他和陈聿之间,总是汪致坏事。   汪致如果死了就好了。   但忽然,他眉眼又诡异地缓和下来,歪了歪头,朝陈聿露出一个完美的笑,装作轻松道:“好吧,哥哥好聪明……那哥哥之前和我说的那么多情话,还算数吗?”   笑比哭还难看,声线都在发颤。   陈聿冷眼看着,虽然他已经百分之九九猜测到了是汪绝,但当事实一锤定音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谁来告诉他,妹妹怎么变成男的了?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从哪一步出的错?   这场骗局进行了大半年,他只要一想到汪绝每时每刻看着他因妹妹的几句话而无语而苦恼,那种被耍着玩的感觉就难以忽视。   就像告白那天,他站在阳台受冻,汪绝就坐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说出那番话,说不定一边说还一边透过反光的阳台门,观察他愚蠢的表情变化。   陈聿冷笑:“算个屁。”   可是愤怒归愤怒,说到底,他没资格对这种情况说什么,毕竟他一开始的目的也是骗妹妹,只不过被反将一军罢了。   汪绝的笑容又一秒落下来。   陈聿说:“你不用来明寰了。”   汪绝一愣,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意又泛上眼,“……别这样。”   陈聿道:“你明天去特助那交接一下工作。”   汪绝声音沙哑,难受地说:“陈聿,我错了。”   “……”   “对不起,哥哥……我不要这样。”   “……”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可无论他怎么说,都得不到陈聿的回应。   他的视线逐渐落在陈聿的后颈,在寻找着某个落点,源源不断的阴暗想法冒出来,像下雨天往外涌的下水道脏污,而他则像只臭水虫子,妄想爬满陈聿的身体,一点点将对方蚕食殆尽。   打哪里呢……他这个没有很熟练,只练过几次,万一打伤了陈聿……没关系的,先把人关家里,再好好养着……   下一秒,陈聿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陈聿说:“你喜欢我。”   汪绝的瞳孔猛地定格住。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聿快三十岁了,不至于这点还看不出来,更何况汪绝很明显,像是笃定他不知道一样。   蓄意接近,费力讨好,在网上和他谈恋爱,玩他喜欢的棒球,做他喜欢的陶艺,等等等等。   他本来不想戳破的,就这样两个人归于平行线,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   汪绝又开始发抖了,他安静了很久,没说话。   是默认。   陈聿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绝又沉默了很久,才道:“很小的时候。”   陈聿的眉头微微松动,继续问:“很小是什么时候。”   天都被两人耗得有点黑了,树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枝叶纵横交错,张牙舞抓的,像怪物一样从四周聚拢过来。   汪绝的眼睫也被风吹动,他在寂静的氛围中渐渐崩溃,悄无声息,“……不记得了。”   现在几点了?天好暗,有点看不清,他晚饭约的七点,要迟到了吧。   算了,反正已经用不上了。   陈聿沉声问:“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汪绝脸色苍白,他费力掀起眼皮,看了眼陈聿的领口,后者这种像是审犯人的语气和口吻,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彻底击溃了,他声线颤抖:“记得又怎么样?为什么要和你说?说了有什么用?”   “……”   汪绝终于忍不住了,他有些失控,情绪决堤,“我说什么,你都会选汪致不是吗。就因为我是私生子,就因为汪致讨厌我,所以无论我做了多少,求了多少,只要汪致说一句,我的一切你都会抹掉。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陈聿闭上了嘴,只看着汪绝。   汪绝语无伦次地低吼:“可是最过分的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一点都不!只有我,只有我……”   然而,提什么来什么,一阵铃声突兀地打断了汪绝的话。   是陈聿的手机。   汪绝大脑发麻,他不敢猜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狼狈,只余光扫到,上边的备注正是汪致。   他看到陈聿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接通,放到耳边,听着那个人叽里呱啦一长段话。   紧接着,陈聿很细微地动了下,看样子是想走。   汪绝脑子里那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断了,手中的蛋糕和礼物盒直直坠在地上,好似有一声瓷器碎裂的清脆响,他猛地抓住陈聿的手臂。   下一瞬,肩膀上传来剧痛,陈聿皱起眉,“嘶”了一声。   汪绝发泄般地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越来越用力。   很久以前,陈聿同样在这个位置试过这种疼痛,直到现在,他的肩膀上还有一条疤。   那时候他也要走,小汪绝也发了疯地抱住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他的耳边,悲戚、痛苦,但怎样也敌不过别人的拉扯,要将他俩分开,于是最后,连牙齿也要出上力。   汪致:“喂?怎么……”   陈聿把电话挂断了。   汪绝在他耳边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记得,”陈聿说,“全部。” 第38章 喂,你谁啊?   寒冬,小雨天,乌云密布。   脏湿的街头,没有撑伞,一个穿着单薄的女人牵着一个只到自己大腿的小孩,步伐匆匆地走着。   小汪绝踉踉跄跄,眼前全是大人高不可及的身躯,他跟不上,好多次要摔倒,硬是被女人提了起来。   走了很久,从水泥地到沥青地,再到平整的瓷砖路,终于停了下来。   女人蹲下来,握住他的肩膀道:“妈妈实在养不起你了,要怪就怪你爹……你以后要听话,不然就没有饭吃,知道吗?”   小汪绝低着头,不应答,像是听不见有人在跟他说话。   好饿,好冷。   说完女人就走了,小汪绝仍然没有抬头,只呆楞地看着很直的瓷砖线。   那年汪绝五岁。   天一直很暗,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期间人影灼灼,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雨开始下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头上,让他垂着的脖颈要低到地上去。   他还是站着,直到有一个男人撑着诺大的黑伞,同他说了什么。   小汪绝没有一点印象,但他被带到没有雨的地方,人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   男人似乎很愤怒,桌子拍得很响,“妈的那个女人竟然说不认他就把这件事曝光给媒体!”   小汪绝缩在椅子后面,一动不动,衣服上的水滴得昂贵的地毯都是。   好饿,好冷。   男人烦躁地看了眼小汪绝,道:“秦叔,你带去检查一下,是不是有智力缺陷或者自闭症。”   叫做秦叔的管家被喊上前,低声听汪林说:“有病的话直接不用带回来了,找个孤儿院丢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秦叔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好在最终检查出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严重的营养不良,皮肤蜡黄,干瘦干巴,还没有三岁小孩壮。   用汪林的话来说就像一只饿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老鼠,他头疼道:“那他是哑巴还是聋子?”   他看着小汪绝的眼睛,浅色的瞳孔里像盛了一滩浑浊的泥水,不对焦。而且他俩说了那么久,这小孩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秦叔摇了摇头,说:“可能只是单纯地不爱说话。”   汪林吩咐道:“先不能让步溪知道,步家的势力目前还不容小觑,秦叔,你管着他。”   汪家很大,藏一个小孩还是很容易的。   汪绝一天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都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被允许外出。   这个地方好大,好干净,好暖和,不会被冻醒,不会被老鼠啃脚趾,还能吃饱,这是小汪绝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觉得最快乐的时候。   然而有一天,房间门忽然被一个女人打开,小汪绝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连忙把桌子上的饭菜囫囵吞枣地全部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太多太急,像咽石头。   汪林赶过来:“步溪!你做什么!”   明明这里能吃饱饭,但眼前这个女人还是瘦得跟妈妈一样,步溪歇斯底里地指着他,质问:“他是谁!汪林,你告诉我,他是谁!”   小汪绝面无表情地站着,看两个人开始争吵。   没有人敢过来阻拦,东西碎了很多,紧接着,女人往外跑,不多会,就听见“嘭”的一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有人说:“夫人好可怜……刚生了小姐还没两个月,本来就产后抑郁了,还遇上这事……”   第二天,秦叔不见了,来了个新女人,很壮很凶,她既愤怒又伤心,道:“就是你害得小姐瘸了腿。”   小汪绝很害怕。   汪林被步家整得吃了很多苦头,正焦头烂额地忙公司的事。   这个女人是步家最年长的阿姨,带大了步溪又带大了汪致,本来打算过来照顾汪池的,却得知从小被自己宠着长大的小姐跳楼。   这些事情,五岁的小孩不会知道,他只知道大房间没有了,他被关在一个又小又黑的地方,没有床,也没有椅子,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每天只有一点点东西可以吃,没有人和他说话。   这里好像是一个隔层,地板将一个空间一分为二,只有地上的一半窗户,可以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已经过了十三天,一开始他还数着,数到三十七天的时候,他就再数不下去了。   脑子很重,记不住。   有一次他张了张嘴,想说“好饿”,但发出来的只有两声难听的、不成形的、怪异的声调。他好像不会说话了。   他在地上睡觉,在地上啃馒头,在地上发呆。   好饿。   也好痛。   他经常挨打,跪在地上,光着干瘪的身体,后背的疼痛一次比一次更甚,但他一声不吭,连表情都很少有。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往往会又忌惮又憎恨,说:“这小子真的是怪胎,一次都没哭过……”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伸手去碰那扇窗户,总之他忽然发现那一半窗户是可以打开的。   于是他钻了出去,赤裸的双脚时隔几个月第一次接触到刺扎的草地。   现在是黑夜,没有阳光,天空中挂着零星几颗星星,空气是湿润微凉的,和房间里闷热难闻的不一样。   这里应该是汪家某一个小小的后阳台,大概一个房间大小,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   小汪绝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试,但这个围墙有八个他那么高,他爬不上去,反倒磨得他的脚全是细碎的伤口。   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爬回了阁楼,那个女人大概在每天中午会来一趟。   从此,他每天等女人走后,都会爬到这个小小的阳台,待到天亮再回去。   今天的饭是一碗凉水和盖着几片菜叶子的米饭,他狼吞虎咽地嚼了几口,又放慢了速度,很珍惜地品尝着,他很久没吃过米饭了,大多时候都是一个馒头。   但女人今天似乎心情有点不好,看他极度不顺眼,见他那慢吞吞的模样,一脚踹翻了饭碗,又扇了他一巴掌,“不想吃就饿着!”   饭被拿走,只剩下粘在地上的一些米粒,沾了一些灰尘和毛絮,变得脏兮兮的。   小汪绝却仿佛没看见,全部捻起来,放进嘴里,他还搜寻了一会,确定没有漏网之米。   可以去外面了。   他熟练地打开窗户,翻出去,双手抓住管道往下爬,却不料,他忽然头晕目眩,手上没了力气,直直摔了下去。   好在不高,下面还有草坪垫着。   小汪绝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刺眼的太阳让他更加发晕。   好饿……   他躺了很久,没有一点力气,灼热的太阳炙烤着他的脸,本就不多的水份完全蒸发,嘴唇干裂得冒出血丝。   “喂。”   忽然的一声,小汪绝以为被抓住了,被吓得猛地睁开眼,刹那,混沌的眼睛倒映出一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怎么爬上那么高的围墙,正垂着一条腿坐在上面,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皱着眉,有些不耐烦,脸上贴着的止血贴和手臂上的纱布,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他居高临下地问:“你谁啊?”   是啊,是谁?   万里无云的天空消散,眩晕的视线逐渐稳定,变换成汪致小区楼下的草地小道。   汪绝连嘴唇都在发麻,他小声又不可置信:“……什么?”   陈聿难得耐心重复道:“我说我记得。”   可是汪绝看起来并没有心情变好,另一种悲哀从心底涌上,将他淹没,他缓缓地从陈聿的脖颈处抬起脸,看向陈聿,“那为什么,为什么对我那么坏……”   陈聿沉默。   他承认,汪绝来应聘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来。   谁都不会想到,当初那个又瘦又黄又丑的小孩长大后会变成这样。   直到汪绝来酒吧给他送东西,汪致当场发作的那一刻,他才在错愕中,将那个干巴小孩套到汪绝身上。   但十多年了,时间过去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陈聿身处豪门圈,小时候情同手足的亲兄弟长大后自相残杀的比比皆是,更不用说他们只是住在同一片地区的邻居,一个婚生子,一个私生子。   而且非要算,他们小时候只相处了一年不到。   他那时12岁,他记得很正常,但他不觉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会记那么久。   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死心的。   所以在酒吧掉马之后,他在明寰,有特地问过汪绝“有没有认出来自己”,但那时的汪绝不知道在想什么,否定了。   他沉默了会,又确认了一遍,是在大学的时候知道的他和明寰吗?   汪绝还是答:“是的。”   至此,不再有悬念。   他收敛起感情,作为年长的一方要保持理智和边界,也不必再将这份十六年前的私情延伸到现在。   如果当时的汪绝承认……或许就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   再加上,汪绝带着明显目的来到明寰,蓄意接近他,正常人的第一想法都是利益驱使,后面好不容易解除了这个误会,又到了怀疑汪绝是妹妹的阶段。   只要有猜疑,陈聿就不可能全然放下心。   汪绝盯着他:“你说话。”   陈聿张了张嘴,与此同时,余光扫到对面来人。   汪致:“我操?!”   陈聿抬眼,看到汪致傻眼地站在不远处,他能立刻感受到,怀里的汪绝瞬间紧绷起来,重新扣住他,那种死死抱住浮木的应激状态又来了。   陈聿皱起眉,问:“你下来干什么?”   本来就够乱了。   汪致:“不是,我在电话里听到你那边的背景音有人在喊‘蟑螂药老鼠药蚂蚁药’,刚好我的左耳也听到窗外有人喊‘蟑螂药老鼠药蚂蚁药……’”   说到三个药的时候还附带了一段声带模仿。   陈聿有些心累,闭了闭眼。   “先不说这个,”汪致的表情忽然沉下来,声音也变了,“这小畜生怎么来这了,还不给我松手?”   汪致在他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的,导致陈聿一时之间忘了,前者也是在这个满是城府的圈子里厮杀出来的。   可一有人扯,肩膀上的痛再次蜂拥而至。   汪绝咬得更用力了。   那种被丢下的恐惧又来了。   汪绝蓦地懂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认知到了他为什么那么厌恶汪致,讨厌是其次,只占了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全部藏在最深处,是深深的、巨大的、不可解的恐惧。   是只要汪致一出现,就必输的无力感。   他害怕汪致。   汪绝含糊地发出几声笑。   陈聿痛苦地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肩膀上的那一块肉都要被咬下来。   汪致声音很冷:“我喊保安过来。”   汪绝眼睛发红,手指在陈聿的后背扭曲着,扭成握住刀柄的姿势,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他听到自己的呼吸错乱急促,大脑开始不受控地模拟,他是怎么握着刀,狠狠捅进汪致的心脏,再不解气地用力搅动。   血喷出来,他开始笑,放肆大笑,觉得快意。   汪致如果死了就好了。   去死。   去死……   。   。   。   。   。   去死!   啪。   一声轻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他身上,是树叶吗?   汪绝已经不能思考什么,他的头嗡嗡作响,眼睛都是花的,仿佛下一秒,血就会顺着五官的所有孔洞流出来。   树叶压在他的后颈上,有点重。   可是树叶怎么会重?   汪绝五感归位,在风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感受到了一点来自他人的体温,和他贴着的脖子温度逐渐同步。   是陈聿。   陈聿的手指抚过他后颈的碎发,用力地按住他的后脑。   同时,他抬手挡了下汪致,说道:“没事,让我来吧。” 第39章 你不喜欢汪池   汪致在这种气氛中逐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把目光久久地落在放在汪绝头上的那只手上,震惊道:“陈聿,你?”   陈聿道:“我到时候和你解释,你先上去。”   确实不是适合说事的场面,总不能忽视陈聿身上那只食人鱼,两人自顾自地聊起来,他道:“行,你解决了联系我。”   陈聿点了点头。   脚步声掠过拥抱着的两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   汪绝的后颈冷汗涔涔的,眼睛睁得发痛,现实中的触碰让他从杀死汪致的幻觉中脱离,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愣住了,久久的。   他头还麻着,像无数蚂蚁在啃食他的大脑一般。   汪致就这么离开了?   陈聿开的口让汪致走?   不是陈聿叫汪致下来帮忙扯开他的吗?   他预料中的画面,是所有人连带着陈聿本人都想跟他分开。   为什么。   你在我和汪致中,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将我推开的啊。   为什么这次……   汪绝的眼珠子缓慢地转动起来,手脚忽然就回暖了,他不知不觉地松了嘴,变为嘴巴压住陈聿的肩膀,他闭着眼睛,手却抱得更紧。   两人心口贴着心口,亲密交颈。   十几分钟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汪绝本应该感到复杂。   他先是装作汪池骗了陈聿那么久,在慌张与失去的情绪中崩溃,随后却得知陈聿一直以来都没忘记过他,他第一反应是怨、是恨偏多,但下一刻,陈聿又在他和汪致中第一次选了他。   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最后这一下。   他这一生所郁结的、所追求的、所恐惧的全因这道选择题而起。   “……你选我,”汪绝闷着声音说,“陈聿,你选了我。”   陈聿好似听到汪绝在他耳边“唔嗯”地哼了几声。   汪绝颤着眼睫毛,小声说:“我好开心……好高兴。”   又是几声语无伦次的含糊音调。   陈聿不是傻子,能看得出来之前汪绝的状态很不对劲,见稍微好转了点,他才开口:“起来一下。”   虽然没在咬了,但出了力地压在伤口上,感觉更痛了。   汪绝仿佛没听见,傻傻的,一动不动,姿势没变,却粘得越来越紧,力道越来越大,几欲让陈聿喘不过气。   陈聿肩膀都疼得没知觉了,他等待片刻,再次开口,这次声音直接共鸣到汪绝的耳腔里,他说:“汪绝,很疼。”   汪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一会儿,他视线聚焦,猛地抬起头。   陈聿这才看到了汪绝的脸,应该是硌到了他的领子,一条红痕刻在下巴上,但最瞩目的,是汪绝的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他在开心。   陈聿很难理解,刚刚不还崩溃得想死,怎么现在又开心了?   所有记忆涌入,汪绝的脸色又煞白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陈聿的肩膀看了几秒,抬起手,又顿住,看起来想解开陈聿的衣服看看伤口,但又怕陈聿不让。   一张嘴,才发现喉咙里像灌满了沙子,声音哑得不像话,“……对不起,我能、看看吗。”   陈聿没拒绝,他也很好奇自己的肩膀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汪绝体感可能还没恢复,手指抖得连颗纽扣都解不开。   陈聿无奈地拂开他,“我自己来。”   他忍着疼抬手,衣服被解开两个扣子,往外一拉,他没看到自己的伤口,反倒看到汪绝明显一怔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   这都不单止是出血那么简单了,每个牙印都深到肉里,撕裂开来,最深的两个虎牙的位置都有一点点血堆积在里面了,恰好压在了那条旧疤痕上。   汪绝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抱着他也要陈聿感受他的痛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面有点控制不住,他像变了个人,已经完全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度。   他嘴唇血色褪尽,瞳孔不正常地快速抖动着,语速极快:“对不起,我不知道,对……”   陈聿看了汪绝一会,再次抬手,从汪绝的耳侧抚过去,大拇指还要碾一下薄薄的耳垂,直至压在汪绝的后颈上,稍稍施力。   汪绝感受到了重量,他看着陈聿冷静的眼睛,奇异地稳定下来了点。   小时候也是,当汪绝情绪激动的时候,只要压住后颈,效果就出奇得好,像是后者的安全感开关设置在后颈上一样。   陈聿说道:“没事,你拍张照给我看看。”   汪绝抿着唇,照做。   陈聿看了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肯定得疼上一星期了,他道:“去医院也是消毒打破伤风而已,找个药店弄一下吧。”   汪绝垂着眼,他握住陈聿的手臂,低下头,眼睛重新压住陈聿的另一边肩膀。   陈聿能感觉到汪绝眼皮底下的眼球在乱颤。   汪绝呐呐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对不起哥哥。”   哒。   这下是真树叶掉到了汪绝的后背上。   陈聿让他抱了一会,“待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两人本该一起走去停车场,但半路,汪绝脚步顿了下,同他错开了步伐,走去另一边。   汪绝站定,看到了那个在地上烂成一团泥的蛋糕,动物奶油都化成了水状,流了一小滩出来。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明显变得慌乱,偏偏动作又很小心,他去拆礼物盒的蓝色丝带。   礼物果然是那个陈聿亲手做的熊童子,但是——   裂了。   裂痕从熊童子的边缝开始,沿着薄弱的地方向上攀爬,直至整个陶瓷碎成两半,东倒西歪地躺在礼物盒里。   汪绝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呆呆地看着。   陈聿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看不见汪绝的表情,只在清洁阿姨经过时给了点钱,麻烦她帮忙打扫一下蛋糕的残骸。   不过这次,汪绝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可能是顾及着陈聿的伤,他重新把礼物盒包好,提在手里。   陈聿没有说“丢了吧”。   本没想到会耗那么久,车子就随意停在了路边,陈聿瞥到挡风玻璃上別了一张罚单,他又是叹了一口气。   药店的大夫第一次见人被咬成这样的,惊奇道:“诶哟,这是吵架了?那也不能咬这么狠的啊!怎么回事啊?”   几个白大褂也闻声凑过来。   两人都没说话,陈聿本来就不大和陌生人聊有的没的,平常爱做这些活的汪绝又没心情,只粘人地贴住陈聿的另一边手臂,一声不吭。   大夫们也是个人精,自觉闭上了嘴,消好毒,再简单地贴上纱布,并嘱咐不要碰水且一天换两次药。   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汪绝预约的餐厅早就过时,两人就近,回了离这只有三公里的汪绝家。   陈聿一进门,一种神奇的熟悉感甚至扑面而来。   汪绝的嗓子还是很哑:“……要先吃晚饭吗?伤口疼吗?要不要吃止疼药?”   “不用,”陈聿直接进入正题,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吧,先说你假扮汪池这件?”   汪绝把药袋放在茶几上,与陈聿面对面,“好。”   陈聿坦白道:“没有人被耍了那么久无所谓的,什么时候开始是你,还是一开始就是。”   明明话的意思是他还在生气,但汪绝却察觉到陈聿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说得很慢,“一开始就是……汪致从国外回来那天,我在汪家,听到了你喜欢汪池,想和她网恋的事。”   他说得艰难,因此没看见陈聿逐渐疑惑的神情。   “我……”汪绝顿了下,改了口,“我不想你和她联系上,就让她把微信号给我了。”   虽然陈聿已经知道了他喜欢他,但并没有给出是或者否的确切答案。   他不敢,他怕他正式告白了,陈聿会义正严辞地拒绝他。   陈聿点头,“说是给,其实是威胁。”   汪绝不说话,有些委屈地看了陈聿一眼。   陈聿说:“放过人家小姑娘吧。”   汪绝越发委屈了,在他眼里,那是陈聿在替自己喜欢的人求情。   陈聿今天对他那么好,是不是只是为了汪池。   好残忍,明明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同样喜欢他的自己,但他却能毫不留情地对他说出不要纠缠汪池的话。   汪绝从来都知道,陈聿极度双标,对待亲近的人和陌生人,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格。   因为,那个在公司聚餐上不小心弄脏了裙子的学姐,转天就抱着“万一陈总也对我有想法”的想法,申请上核心区把衣服还给陈聿,这种一般直接求见陈总的单身女性或男性,前台都不敢贸然回绝,必定会先过问特助,特助再传话给董事长。   但由始至终,她连核心区都没有上去过。   之后这个学姐又不死心地申请过几次,还尝试过蹲守停车场,蹲守明寰大门,但哪怕干过那么多疯狂的事,直到现在,她也还在明寰任职。   因为陈聿毫不在意。   他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个人,更不用说为了一个女人说一句“解雇她”。   还有大学时候,汪绝手里拿着信,拦过演讲结束的陈聿。   陈聿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汪绝也是从那时,断定陈聿忘了他,忘了他俩之间的所有事。   即便如此,汪绝还是把那封信送出去了,但下一秒,他就知道陈聿不会看了。   因为陈聿把信封递给了秘书,而秘书把他的信放到了一个牛皮袋里。   那个牛皮袋,就在几分钟前,汪绝眼睁睁看着秘书丢了两张鼻涕纸进去。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   “还有,”陈聿喝了一口水,暖意顺过喉咙,“我不知道你从哪句造成的误解,但我不喜欢汪池。”   汪绝回神,像是没能理解这句话,他习惯性地歪了歪头,“什么?”   陈聿望过去,重复道:“我不喜欢汪池,那只是汪致一个很无语的计划。”   确实无语至极,严格意义来说,其实把他们四个人都耍到了。   听完陈聿简单用几句话说完这个所谓的网骗计划,汪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他呆滞了好一会,跟着复述了一遍:“所以莫名冷暴力,说奇怪的话,都不是你真心,你没有对我厌烦,也不是察觉到了异样。”   “嗯。”   “你不喜欢汪池?”   陈聿淡淡的:“嗯。”   汪绝莫名当起了复读机,不厌其烦地问:“你,不喜欢汪池。”   陈聿也没嫌烦不理他,“嗯。”   之前都只是猜测,这次却是陈聿亲口说的“不喜欢”。   陈聿看到汪绝忽然站了起来,从对面走到自己身边。   汪绝挨着陈聿坐来,声音变得有些黏黏糊糊的,喊:“……哥哥。”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跳动,汪绝的欣喜太明显,连陈聿都能感觉到雀跃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抱起他的手臂,用脸去蹭。   汪绝可以称得上狂喜。   陈聿没有喜欢的人,陈聿喜欢男人。   单是这两点,在汪绝眼里就是无限制的希望,他有很多很多时间,他已经喜欢陈聿十五年了,剩下的六十年、七十年、八十年,直至死亡,他都会用来喜欢陈聿。   中途陈聿去了洗手间,留下汪绝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傻笑。   大腿旁有什么震动了一下,汪绝低头去看,是陈聿的手机,陈聿应该是不喜欢把手机带进洗手间里,觉得脏。   此刻屏幕亮着,显示收到了一封邮件,具体内容看不见,但是能看到标题。   汪绝瞳孔一缩,一下就捕捉到了“女团”两个字眼,他宛如变脸一般,前一秒还笑着的脸落了下来,换成面无表情。   他眼珠子唰地挪去边缘,看了一眼洗手间门,依旧紧闭,他只思考了两秒,就拿过陈聿的手机,输入密码。   他在监控中看过很多次陈聿面容识别失败,手动输入密码的画面。   密码错误。   他手抖了下,8按成了0,眼珠子又快速地去看洗手间的方向,他下意识狠狠闭了下眼再睁开。   好在门还是关着的,他生怕一转头,就看到陈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成功开锁,汪绝一目十行,快速扫过。   邮件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录音、照片、视频、聊天记录。   怎么会,汪绝目眦欲裂,他明明严刑拷打过那个人,确保全部都删得干干净净,以防万一,他还把这个人送出了G城。   他手指抽筋一般地往下滑,页面被拉到最下面,反弹回来,也因此看到了视频中,马赛克下,他那张冰冷的脸。   他嘴巴张张合合,说:“你把女团的出道发布会地点泄露给媒体,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万。” 第40章 晚安   汪绝把那封邮件删了,然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到沙发上。   但那个人没有收到陈聿的回复,一定会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送。汪绝很焦虑,像是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怕过个十几二十分钟,那人就等得不耐烦地再次发过来。   时间上非常紧迫,他得主动出击,找到那个人,以绝后患。   汪绝耳朵尖,他敏锐地听到洗手间传来洗手的水声,果不其然,很快,陈聿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出来。   就发生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以内,好险。   汪绝朝陈聿笑起来,只是之前还是真情流露的激动和欢喜,现在多了几分异常,“……哥你饿了吗?”   陈聿看到汪绝嘴角的弧度,顿了下,他就去了趟厕所,汪绝又乱想什么了,他问:“发生什么了?”   汪绝心里一惊,“嗯?”   陈聿抽出一张纸巾,细细地擦过自己修长的手指,说:“我发现你很会胡思乱想。”   汪绝瞬时有些哀怨,这个情绪倒是真实的了,“是因为哥哥说的话都很容易让人误会。”   陈聿笑了一下,“是你自己不听完人说话就走掉。”   暗指汪致回国那天,他记得后面他和汪致还讨论了挺久,汪绝多听几句话都不至于闹那么久网骗骗局。   看着陈聿脸上的淡淡笑意,汪绝估摸着陈聿的心情,但失败,后者往往是无懈可击的,他只能问:“那哥哥你……还生气吗?”   陈聿看着汪绝有些忐忑的表情,没说话,只挑了下眉。   汪绝等不到对方的回复,倒是在陈聿的脸上找到了小时候的影子,过了好久好久。   陈聿的真实性格其实很恶劣,他喜欢捉弄汪绝,从小就是。   少年从高墙上跳下来,稳稳踩住草坪,“喂,这里是汪致家没错吧?我没见过你。”   小孩仿佛一条被晒了一个小时的鱼,他快要干涸而亡,连半睁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蓝的天。   陈聿狐疑地耍帅了一会,还是不放心,蹲了下来,把手指放在小孩鼻子下方。   非常非常微弱的呼吸。   死倒是没死,但看着也快不行了。   十一岁的少年自然处理不了这种生死存亡大事,常年与大人对着干的陈聿也不在这个时候倔了,他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找人来。”   就在陈聿走出一两步后,脚下忽的感受到阻力,他低头一看,那小孩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小孩张了张嘴,嗓音小且难听地发出几声:“啊……呃,啊……”   “说什么呢。”陈聿重新蹲下来,他又细细端详了下对方的脸。   果然还是很丑,头发杂草似的,眼眶凹进去,跟骷髅没什么区别。   还鼻青脸肿的,这点倒跟他一样。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但这意思总归是不让他去找大人,陈聿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扫了一圈,发现角落有一处阴凉的地方。   他本想着把人抱过去,没想到轻得能直接提起来,安顿好之后,他三两下跳上围墙,走了。   这附近就有一家便利店,陈聿一看对方那么瘦,就猜肯定吃不饱饭,他大手一挥,买了一碗车仔面和满满一桶关东煮,加上一瓶牛奶,可以说非常丰富了。   手里提着东西翻墙有些吃力,汤汁洒出来了一点。   小屁孩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姿势都没变过,头几乎要垂到地上,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但他闻到了好吃的味道,濒死的身体触发求生意志。   他拿过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陈聿从未见过有人的吃相差成这样,满脸都是酱,刚好xo酱又是深褐色的,像某种冰淇淋状排泄物。   他洁癖犯了,嫌弃地退后几步。   相对他来说,汪致家教很严,每天醒来到入睡前都有家庭老师捉着他上课,陈汪两家的家长也说好了,星期一到星期六不让陈聿来找汪致玩,所以他一般都是悄咪咪的,绕墙一圈,用石头去丢汪致的窗。   但今天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汪致不在家。   陈聿正处于叛逆的青春中二期,人设是没耐心的大佬,他见小屁孩还在吃,没怎么犹豫地又翻墙走了。   三天后,陈聿再次寻找汪致未果,他在汪家的围墙上闲情逸致地散步,怎么回事,汪致这几天出去旅……他脚步一顿,差点从墙上摔下来。   那个小孩又躺在那了,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   陈聿看到的时候还怀疑是不是陷入了死亡循环,他本想直接走,迟疑了两秒,还是问:“还活着吗?”   小孩虚弱地睁开眼。   陈聿:“饿?”   小孩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他。   陈聿酷道:“等着。”   这次他买了一份咖喱鸡肉和萝卜牛腩双拼盒饭,照例一瓶牛奶。   陈聿闲着无事,叼着草问他:“你是保姆的小孩?”   小孩没有反应。   陈聿只当他默认,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像是没听到,只发着呆,他不被允许说自己是汪家的孩子,更别说名字了。   陈聿想了一会,自顾自地给人家起了外号,“那我叫你番薯干吧。”   又黄又瘦又干,很贴合。   饭盒里干净得一粒米饭都没剩,陈聿见番薯干放下饭盒,呆了一会后,忽然往前一趴,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撅着屁股,像斑马喝水一样,疯狂用脸蹭着草地。   陈聿惊呆了,瞬间退得更远,“你做什么!”   番薯干没理他,自己蹭自己的。   或许是陈聿从没见过这种行为,他一时之间竟然没逃走,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   草地真是万能的,踩了狗屎可以蹭干净,脸脏了也可以洗干净。   陈聿懂了:“你不能被发现偷吃?”   番薯干还是没说话。   陈聿头很疼,“我下次带湿纸巾给你。”   就这样,像是两个小孩心照不宣的约定,陈聿每隔三天就去一次那个汪家的小阳台。   番薯干总是半死不活地躺在那等他。   听陈玉林说,汪致跟着他妈妈去别的地方了。   第八次,番薯干身上的伤前所未有的严重,连衣服都染了血。   同样的,陈聿脸上和手臂上的伤也更多,他这次翻墙翻得有些困难,跳了好几次才上去,应该腿也有点崴了。   就在陈聿想往下跳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点心血来潮,一转头,就看到番薯干站在下面,仰着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诶番薯干,你想出去玩吗?”   番薯干看了他很久,明明直面着刺目的太阳,但就是不眨眼。   陈聿吊儿郎当地蹲在墙上,耐心地等着。   然后番薯干第一次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缓慢地点了点头。   陈聿见状,笑了起来,说:“那你求求我,我就把你拉上来。”   那一天,如果不是陈聿恰巧过来,他或许真就在那死了。   那个阳台很隐蔽,可能还会等他发臭了,大家才寻着味道发现他,嫌弃地火化掉,骨灰倒进垃圾桶。   汪绝对陈聿捉弄他感到又气恼又欣喜:“哥哥!你到底还生不生气?”   陈聿就勾着嘴角说:“生。”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汪绝仰着头,看站着的陈聿,换了个问题:“那哥哥,今晚在这里住下来吗?你给自己肩膀涂药贴纱布不太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对着镜子右手给左肩膀涂就好了。   但汪绝的最主要目的是,时刻监视陈聿的手机,一有不对劲就立刻删。   陈聿又变回那个铁面无私的形象,“不住。”   汪绝微微蹙起眉来,撒娇:“就一晚嘛,好不好?”   “不好。”虽然明天是周末,但陈聿不喜欢外宿,除了酒店,他没有在任何人的家里过过夜,连汪致叶星野都没有。   汪致那个垃圾狗窝先不说,他连进都不想进,叶星野的家是有阿姨打扫的,但他总觉得睡别人的床被有点膈应。   虽然汪绝家里的床被很干净——   等等,陈聿一顿,他怎么下意识就认为汪绝家的干净了?   可能是他刚刚去洗手间,发现连边缝都是一尘不染的,又或许是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新剂味道影响了。   明明小时候那一副邋遢大王模样。   汪绝失落地垂下眼,“那至少留下来吃顿饭,我下厨,行吗?”   只要待得够久,陈聿总会去第二次洗手间,他就趁着这段时间,把陈聿的邮件账号设置成不允许消息通知,这样不单止不用担心手机,也不用担心平板和电脑,毕竟是同步的。   哪知陈聿摇了摇头,连这个都拒绝了。   两人聊得挺久,现在都快接近十点了,做个饭一小时起步,吃完十二点。   汪绝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陈聿无奈:“下次吧,本来不是说今天一起吃饭的吗,下次我请回你。”   汪绝受宠若惊,他猛地抬起头。   陈聿竟然记得。   是真的,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因此,越不能让陈聿发现是他指使的别人泄露地点,他不能再次失去这一切了。   “好吧,”汪绝笑了下,“那不吃饭,吃个水果可以吧?我冰箱里还有个西瓜,再不吃就烂了。”   西瓜汁水多,吃得再小心,也容易沾手弄得黏腻,陈聿肯定会去仔仔细细地搓一遍手。   一切都如汪绝所料,陈聿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等人拐进去,汪绝快速开工,全程胆战心惊的。   陈聿一抹洗手台,还是一点灰尘都没有,而且台面被刷得快要反光,这小子真变性了。   洗手液也是他喜欢的消毒水味,只是他刚出来,就瞥见汪绝快速收回手,都成残影了,他问:“做什么?”   汪绝抿起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陈聿轻轻皱起眉,走过去,又问了一遍:“你刚做什么呢?”   汪绝纠结了很久,才难以启齿地说:“腿有点痒……在挠,不太好看,不想被你看到。”   陈聿:“……”   陈聿调侃道:“还挺有偶像包袱。”   刚好十点,汪绝送陈聿下楼,看着陈聿坐上车,启动车辆。   汪绝喊他:“陈聿。”   车窗被降下来,陈聿侧过脸,“怎么。”   汪绝叮嘱道:“你的伤口,不要碰水,记得换药。”   “好。”陈聿答应下来,见汪绝没别的要说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刚前进了一点,又被汪绝叫停:“哥哥——”   汪绝大步追了上来,再次出现在窗口,他定定地看着陈聿:“……晚安。”   陈聿也看了汪绝一会,“嗯,晚安。”   这次是真的走了,车子越开越远,直至看不见。   汪绝站在原地,表情彻底凉薄下来。   明天是周末,陈聿应该不会特地打开邮件。   他得在明天天黑之前,抓到那个人,让这个秘密永远地消失。 第41章 是他指使我干的   陈聿通常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去在外的灰尘和细菌,换一身干净的睡衣。   他擦着半湿的头发,懒散地走出来,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还是拿起来,摆弄了下,他怀疑汪绝拿他手机做坏事了。   拿来自拍了?没有。删他聊天记录了?也没有。查他手机?这个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汪绝来了信息:哥哥,回到家了吗?   哇,这熟悉的感觉。   陈聿禁不住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汪绝的头像顶着本人的脸,他一瞬间都以为是妹妹那个号给他发的。   他翻找到伤心太平洋,搜索聊天记录“哥哥回到家了吗”,一溜烟全是,翻都翻不到头,每天一句,雷打不动。   陈聿:……   陈聿:你会把汪池的那个微信号还给她吗?   汪绝不满:怎么刚分开,你就想着她?   汪绝吃醋:你是真喜欢她吧?   陈聿:说话。   文字不像语音,看起来冷冰冰的。   但汪绝想象了下,陈聿应该是尾调上扬稍轻的语气,说不准眉毛还习惯性地动一下。   汪绝:她现在有新的微信号,她不要才给我的。   汪绝话里话外都在小心机地为自己开脱,况且现在这个号被他弄得面目全非,人都删得差不多了。   陈聿:那就好。   他都不敢想,万一以后她和真妹妹有联系,看到真妹妹用这个号给他发消息,他该是什么表情。   陈聿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好奇:你给我发的腿照,是你自己的还是网图。   汪绝:……我自己的,还p了很久。   隔着屏幕,陈聿都能想象到汪绝那有点哀怨的小表情,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又开始捉弄汪绝了:腿还挺白。   却一下子忘记了,汪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揉搓的番薯干。   汪绝:哥哥你要看吗?我把原图发你。   陈聿沉默了会,感觉如果他不明确的拒绝,无论他怎么回击,下一刻都会被男人的腿照刷屏。   现在的汪绝就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聿暂时还不大想看:不用了。   汪绝:诶,好可惜,我觉得还拍得挺好看的?   陈聿“啧”了一声,不理人了,正当他想放下的那一秒,手机震动起来。   是汪致的来电,汪致的声音很严肃,“陈聿你在家吗?”   “在,怎么了?”   汪致说:“我现在在开车去你家的路上,我有东西给你看。”   大概十分钟后,玄关的可视屏就亮了,陈聿操控电梯把汪致接上来,“什么事,这么晚了。”   要是汪致从裤裆里掏出一只尖叫鸡,并大喊:“surprise!咕咕鸡,咕咕咕咕——”   陈聿就把他扬了,不怪他这样想,汪致经常这样恶作剧。   但这次的汪致是认真的,他拿出电脑,直接打开邮件给他看。   匿名信件是以一个人的口吻写的,大概内容就是:泄露女团出道发布会地点是我做的,但我是被指使的,有一系列证据,不怕被鉴定真伪,想知道幕后人,后天凌晨2:00带两百万现金到金冼路18号。   文件很大,点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证据,手指划了五下都没翻到头,不过幕后人的那一方,全部被打了马赛克。   最底下的视频,能看出是一个偷拍视角,看身型,应该是一个男人,嘴巴张张合合的,说着:“你把女团的出道发布会地点泄露给媒体,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万。”   声音还做了变声处理。   一般勒索钱财都要求现金交易,是因为银行具有监控功能,直接汇款约等于直接告诉警察你是谁。   要求带现金,不是直接汇款到国外银行,看来人在国内……   陈聿看了那个人影好一会,半晌,才对汪致说:“你别管,交给我。”   他对这种勒索算是轻车熟路了,你们都想不到作为明寰董事长,每天能收到多少勒索信,而且他小时候还被绑架过。   汪致:“你打算怎么做?”   陈聿冷笑一声,道:“当然是把人找出来,再打断他的腿。”   汪绝一晚上没睡,那个人似乎真的怕了他,这次藏得很好,以至于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掰着手指算天数,尽力安慰自己,哪怕陈聿真的打开了邮件,又或者汪致告诉了他,都没事的。   他的信息暂时未公开,最后通牒在明天。   他禁不住想,找不到怎么办。万一找到了,那个人设置了定时邮件,他搜寻不出来怎么办。   陈聿不会原谅他。   汪绝狠狠地咬着自己口腔内壁和嘴唇上的皮,他太焦虑,直到下巴上一阵濡湿,才发现血流了下来。   又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在晚上,手机收到了一个定位,位置在G城很偏远的一个小县城。   汪绝即刻出发,经过两个小时的兜兜转转,在城中村的一个破烂巷子停下,楼道里潮湿呕吐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头顶的灯泡挂满了蜘蛛丝,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房间内才有人问了句:“……谁?”   汪绝了解这个人,此刻估计快怕死了,他没回话,低头端详着这道木门和生锈了的卡扣。   方民缩在床后,惊恐地盯着门,可过了好一会都没声响,可能只是敲错———   嘭!   门直接被踹开,有人插着兜,走了进来,还把门合上了。   房间内重归于黑暗。   方民被吓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来人吹着口哨,像鬼纳命,他参观一样,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终于,看到了方民。   方民目眦欲裂,想大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汪绝探过头,笑起来:“你可真难找啊。”   下一刻,方民颈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是五分钟后的事,他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刚睁开眼,就被冷金属的反光刺到了眼。   汪绝拎着把刀在玩。   方民瞬间回想了上一次的恐惧,他开始抖得跟筛子似的。   汪绝见到他的表情,双眼弯弯,温柔道:“你醒啦。”   方民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求饶:“我错了,我不敢了!”   他原本是希罗的一名普通员工,汪绝深知这种事不能找亡命徒,最好找老实的、平凡的、没有背景的,好拿捏。   普通人不可能抵得住一百万的诱惑,方民也确实办得很好,没有留下手脚。只不过当他拿到一百万想走的时候,被汪绝按回到了椅子上。   汪绝那时的笑容同现在一样,“那么着急干嘛,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留一手?”   原本汪绝只是想吓吓他,没想到方民真的录了音也截了图,倒是比想象中的聪明一点。   但天算不如人算,送出G城后,方民有了钱,反倒成了赌狗,走投无路之下,竟打起了这个秘密的主意。   当时以防万一,汪绝怎么威胁,他都硬憋着不说还有一份备用文件在别人的云盘里。   这次回G城,他也不敢再惹汪绝这个疯子了,只好把算盘放到两个被波及人身上———陈聿和汪致。   最好还能在要到钱的基础上,报复汪绝,方民咬牙切齿地想。   “啊——!”   方民惨叫出声,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贯穿了他,他猛地回神,看到一把刀插在自己的手背上,他又是一声惨叫。   汪绝不跟他笑了,“证据在哪。”   方民哪里还敢不说,他都快痛晕过去了。   汪绝抽出方民的手机,把这些证据,再一次,一个个删掉,清除干净后,他转过身,问:“其他的呢?”   方民痛得翻白眼:“什、什么其他的?我没有了……这些是最后的备份。”   汪绝歪了歪头,“我不信,因为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方民:“这次是真的……”   汪绝“嗯嗯”地应答着,他重新坐下来,用刀在方民的手指上比划着,似乎在想怎么切才能富有艺术感一点,“那看来还是砍一根手指吧。”   方民摇着头:“不!真的没了,你信我,真的没了!”   汪绝冷下脸,举起刀———   嘭!   第二次,门被踹开,天花板上的灰都落下来一点。   汪绝皱起眉,看过去。   一排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什么人,打扰……   “……”   ……等等,为首的那个,为什么那么像陈聿的一个保镖?好像之前在棒球场见过。   黑西装让开位置,露出站在身后的人。   汪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时间在这一刻完全停滞,他缓慢地睁大了眼,瞳孔却极致缩小。   原本方民的表情,换到了他的脸上。   本就不堪重负的走廊灯泡开始闪烁,可能被踹门的震动弄松了线路。   哒,一下黄。   哒,一下暗。   三次之后,彻底熄了。   陈聿的目光,落到了汪绝握着刀的手上。   方民没想到,有钱人的手能伸这么长,一个两个,都能找到他的准确位置。   他现在被两方的人都抓到了,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了,但至少,他要拉一个人下水。   方民满手血,也要伸出手指来指着汪绝,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是他!他就是幕后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要我这么干的!”   作者有话说:   汪绝,一个洋葱般的男人。   掉了一层马,还有一层层层层层……… 第42章 我不喜欢你   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放了慢镜头,汪绝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去捂方民的嘴,但他发现,他也只是动了动而已。   他瞳孔紧缩着,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他不敢转头。   方民看到汪绝微微张着嘴,从呆楞变得惊恐,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肆意地笑起来,也轮到你怕了吧!   他喊得越发起劲:“他现在还跑过来让我删掉证据,恐吓我,威胁我!”   声音让陈聿回神。   饶是他,也没想过汪绝会先他一步,更没想到,两人会直接撞见。   汪绝是真敢下手。   方民的手背显而易见的一个窟窿,像泉眼似的往外冒血,滴得地上都是,血腥味混杂着破烂居民楼的潮湿味,恶心至极。   汪绝也是真敢下手。   女团丑闻事件发生后,希罗旗下的娱乐公司一度因资金周转不过来差点完蛋,而明寰旗下的明翎因受负面影响呈现亏损状态,仅仅一个星期,亏损就高达三千万,一直到一个月后才缓缓回温,最终亏损五千多万。   钱其实事小,像他们做生意做企业的,最重要就是声誉和信誉,这一个污点,直接导致以后不会有企业将明翎放进保密型展览会的考虑地点名单里了。   这样长远下来,丢失的钱,比五千万多得多。   毕竟,G城又不是只有明翎这一家顶奢酒店。   方民的马赛克打得很无效,那个身型,熟悉一点的人都会有猜测,更何况,当时一发生,陈聿的直觉就是某人,只不过某人强烈否认且没有证据。   随着后来的相处,他不知是真的相信了,还是不愿再去细想。   看到身影的一瞬,汪致没认出来,他认出来了。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把证据交给专业的人士,检验的结果,没有作假,全部都是真的。   陈聿侧了侧头,吩咐道:“把他带走。”   黑西装们听令,立刻训练有序地进房,针对对象是方民,捂嘴、换种方式捆绑,再搬运。   方民不懂这是搞哪出,“唔唔唔”地叫起来。   期间,汪绝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完全隐身于昏暗中。   黑西装们块头明明那么大,离开的时候却悄无声息的,为首的那个在陈聿耳边说了什么。   陈聿点了点头,侧过身,像是要完全无视汪绝,直接走人。   汪绝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料,陈聿只是交代着什么,之后黑西装退下了,他留下,看样子有话跟汪绝说。   汪绝迟缓地挪过眼珠子,像老化的机器人,一卡一卡的。   陈聿敲出一只烟含进嘴里,左手挡住虚虚的风,右手点火,他眼睫垂下,漫不经心地抽着。   咔哒。   打火机的声响。   汪绝一动,才感应出来他还拿着刀,他无措地想把刀藏起来,徒劳无功地不让陈聿看见,左看右看,最后只慌忙地塞进裤兜里。   他麻着腿,往陈聿的方向走去几步,同时伸出两只手,“哥哥……”   像要拥抱一样。   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陈聿的衣角时,陈聿往后退了一步。   汪绝的指尖蜷起来,僵在半空中。   揭穿他在网骗的时候,陈聿都给抱的,现在却不愿意了。   陈聿很生气,汪绝想。   陈聿道:“你知道这些证据如果移交到警方,你会坐牢吧。”   汪绝看他:“……你要这样做。”   “不。”陈聿否定了。   汪绝不知道陈聿在想什么,只木讷地站着,从被撞见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就有点不能正常工作了。   不太对,陈聿不应该那么平静的,小时候生气,陈聿明明会直接动手的。   长大的陈聿却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得很好,哪怕此刻愤怒滔天,他表面上也是淡淡的,他忽然说:“小时候那件事,我对你确实很愧疚。”   汪绝脑子宕机,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那件事。   陈聿继续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需要你还上五千万,也不需要你挽回明翎的声誉,我们两清了,行吗。”   两清,汪绝最怕这两个字。   他宁愿陈聿一气打他,骂他,对他说“我恨你”“我讨厌你”“看见你就恶心”,都好过简简单单的“两清”。   就好比陌生人,好比那个被送了外套的学姐。   他和任何人,于陈聿,没有区别。   汪绝只想了想,就接受不了,他额角青筋暴起。   不可能。   他仓皇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我主要是想搞黄汪致而已……我没想波及你。”   陈聿没有被糊弄过去,点了点头,“没想波及我,但在知道会波及我之后,你仍然选择这么做,不是吗?”   汪绝一下噤了声,无话可说了。   因为陈聿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不想争家产,汪家的一切他都厌恶得作呕,他甚至恶心到想过把自己的姓氏改了,但这跟搞黄汪致和搞烂希罗不冲突。   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了,汪致估计能直接进希罗总部管理层。   可是,当汪致宣布发布会举办的地点在明翎时,他纠结了,他无法做决定。   直到那天,他和陈聿聊天。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晚上,那时他网名还叫“吃汪窗”。   两人网上聊天嘛,聊到家庭很正常。   吃汪窗:我俩小时候是不是只见过两三次?明明住在同一个地方。   Yu:好像是的。   吃汪窗:对了哥哥,你知道我家也有私生子吧?   Yu:嗯,知道。   吃汪窗:那你见过那个私生子吗?   那时的陈聿以为妹妹很讨厌汪绝,撒谎道:没见过。   汪绝记得自己死死盯着这三个字,半晌,笑了。   无数怨气与恨意涌上心头。   他要报复陈聿。   是汪致的错,公是公,私是私,为什么要在明寰旗下的酒店办这个发布会,不知道一旦有一点问题,会牵连到自己好友吗。   陈聿却听笑了:“少拿这种借口骗自己了,当你纠结的那一刻,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我的回答不过会让你少些罪恶感罢了。”   汪绝的心一下凉了个彻底,像把他沉进了装满冰块的密闭水箱里。   陈聿说得很直接:“到时候你就可以怪我了,都是我的错,因为我不记得你了,所以你有正当理由惩罚我、报复我。”   汪绝呆滞地、机械地、无力地摇着头。   陈聿又道:“你大可有别的方法弄垮汪致这个项目,甚至简单到只需要延迟曝出女团成员校园暴力这个消息,等到发布会结束后,等到第二天,你却偏选当场,只因这样最冲击,最有效。”   说完,手指一烫,他低头,才发现烟烧到了尽头,他松手丢掉,落了一地灰烬。   汪绝只喃喃,抖着苍白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陈聿太了解汪绝,“你为什么有恃无恐,因为你笃定不会被我发现,也确实,如果不是方民告密,我们不会抓到你。”   汪绝眼前一片眩晕,陈聿一句一句将他剖析,一句句将他逼退,一句句将他钉死。   陈聿重新拿出一只烟点燃,“你此刻应该在感到后悔吧,但不是因为伤害了我,而是被我发现了。”   汪绝猛地抬起头,他眼睛发红,只崩溃地喊:“我不是,不是!”   陈聿看了一会,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按照以往,他早离开了,而不是在这跟幕后黑手扯东扯西的。   他反常极了,低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反驳我,告诉我。”   汪绝张了张嘴,咽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脑子很混乱,像一团缠死了的线,他目光涣散,只能濒临死亡般地发抖。   陈聿看了一会,轻轻闭了闭眼,接受了,他重新拉开距离,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汪绝的思绪现在只能跟着陈聿走,任何逻辑、需要独立思考的,他通通做不到了。   闻言,他模糊地想到了什么。   陈聿了然,“看来还有。”   确实有……那个装在陈聿客厅的监控。   陈聿表面又恢复了冷静,他说:“你最好现在告诉我,不然等我发现了,我只会更生气。”   墙角边突然响了几声,像老鼠窸窸窣窣踩着垃圾袋过,汪绝理智稍稍回归了,他迟钝地说:“我没有,没有瞒了。”   陈聿道:“我说真的,等我自己发现,我会让你一辈子见不到我。”   一辈子都见不到陈聿……?这话太重、太恐怖了。   汪绝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他战战兢兢地问:“……真的吗?”   陈聿说:“嗯。”   汪绝垂着头,没说话,看起来在天人交战。   陈聿从来没见过人能抖成这样,整个脖颈都是冷汗。   但是汪绝能思考出什么呢?他只是木了五分钟,放空了五分钟,逃避现实了五分钟。   他虚无缥缈地飘在空中,踩不到地,他好像在说话了,但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在你家……”   陈聿耐心地等着,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比泄露地点更严重。   汪绝说一句话要颤三个弯,“客厅……装了、监控……”   还是有的。   陈聿猛地拉直了唇线,半晌,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刺激的味道直冲他的喉管,他侧头咳嗽了几声。   他老烟枪了,虽然抽的次数不多,但确实从高中就开始抽了,他硬生生咽下,忍住咽喉的痒与痛,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绝小心翼翼地说:“……那天,我去帮、你收拾行李。”   陈聿忽然笑出了声,持续不断地、低低地笑起来。   汪绝不明所以地看着陈聿。   陈聿领地意识极强,因为只有在家,他才能让压抑了许久的精神稍稍放松下来,没有人盯着他,他做什么都不需要顾忌。   他常常下身围着浴巾就出来,有时掉了也不管。他常常吃完饭,就往沙发一瘫,大敞着睡午觉。   他刷着手机,偶尔会自言自语,看到最新款的衣服,会嘀咕:“这也太丑了谁会买。”   然后那件丑衣服转头就出现在客厅,他猎奇地欣赏着,穿上走几步,对着镜子,点头肯定自己的脸、身材和气质,“果然不是这件衣服正常了,只是在我身上好看了。”   他甚至会自慰。   汪绝一一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陈聿不敢想。   网骗他没崩溃,泄露女团地点他也没崩溃,可当他意识到,这一切、这三个月,他无时无刻活在别人的监视下,他是真的有点想杀人了。   汪绝这一举动,压根没把他当成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看。   只有主人,才会在家里装监控,监视宠物不是吗?观察着宠物一天的吃喝拉撒,生怕宠物自己在家出什么意外,宠物无聊了还会出声逗弄一下。   他真是太低估了汪绝。   陈聿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扔掉,他走过去,狠狠给了汪绝一拳。   汪绝被打得脸侧过去,嘴角立刻破了。他感受到了疼痛,却高兴,陈聿愿意动手,总比沉默平静好。   陈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一边说着喜欢他,却在网上骗着他。   一边说着喜欢他,却背地里伤害他。   一边说着喜欢他,却冷眼旁观他因此心力交瘁。   一边说着喜欢他,却丝毫不尊重他。   这样的喜欢,不叫喜欢。   亏他相信汪绝,亏他替汪绝找好了喜欢他这个单纯的出发点,所以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网骗的事。   早该相信汪致的,私生子都是一群卑劣的东西。   这样他就不会落得小丑一般的境界,任人戏弄。   汪绝傻傻地点着头,还以为陈聿是在向他确定心意:“我喜欢的……”   下一秒,陈聿的笑容更大,他一针见血道:“你不喜欢,你只是把自己洗脑了,你只是自我感动,你只是抱着一种很无聊的执念而已。”   汪绝呆滞了几秒,不知被哪个字踩中了他的痛脚,他应激一般地低吼起来,“我不是!我……我是真喜欢你!”   “好,”陈聿看起来有点累了,不想再纠缠了,他说,“那恕我拒绝。”   汪绝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的:“什么?”   陈聿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 第43章 你在威胁我吗   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间,汪绝所有生命迹象都消失了,颤抖的瞳孔顿住,急促的呼吸停滞,连喧闹的心跳也静止了,好像被地球的时间抛弃,独立于外世。   他就这么呆了几分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起来非常诡异,像被拔了电源的机器人。   陈聿从未如此生气过,头像炸了一样疼,他不等汪绝回话,自顾自地宣布判决,“你不用交接工作了,你的东西我会让人放到前台,不要就丢了。”   汪绝还是一动不动。   陈聿不再看,暴戾的情绪压不住,他转身就走。   鞋底踩到了烟头,碾了下,汪绝终于有反应了,仿佛刚刚才理解陈聿说了什么,他表情怆然,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奋力伸长手,手指绷直到快要断裂。   一切都是慢镜头,陈聿的衣角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啊。   像是被鬼压床,明明很用力地想要抬起手了,现实却根本没有。   不要。   汪绝咬紧牙关,终于,抓住了,他用力攥紧,价值不菲的衬衫立刻报废,皱巴巴的。   陈聿被扯得一个踉跄,脖颈青筋隐隐浮现,他转过身,冷声道:“放手。”   汪绝张了张嘴,想道歉,想挽留,说出的却是干呕,一下比一下深,他躬起腰,胃里不停地翻滚,很难受,却什么也吐出不来。   听到声音,陈聿的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他闭上眼,皱紧了眉,这种情况,想走也走不了了。   汪绝不停地干呕,满脸痛苦,与此同时,他的皮肤开始大片泛起过敏般的红。   足足两三分钟,才勉强止住,他艰难地抬起头,满脸泪水,不知是干呕造成的生理现象,还是情感变化刺激的泪腺失控。   陈聿看到汪绝的眼眶都是红的,两只眼睛蓄满了水汽,左眼先兜满了,往下迸出泪来,豆大的一颗,流过之处皆是是深深的泪痕,这颗都掉到下巴了,右眼才开始哭。   汪绝喊他的名字:“陈聿,陈聿……是我做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陈聿不回答。   汪绝的手攥得越发紧,他无措道:“我只是、哥哥,我只想多看看你……对不起。”   陈聿也不可能跟对方在这对着一块衣角拉拉扯扯,太蠢。   像是真的不可挽回了,汪绝恐慌,声音带上了哽咽,“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他喋喋不休地念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一句回复。   汪绝脑子里只有不能让陈聿辞退他的想法,明寰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见到陈聿的地方,他不能连这个都失去。   他感到束手无策,道歉认错都不行,还有什么办法?   绝望弥漫开来,全身都好痛,是不是空气出了问题,哪里的皮肤都泛着点点刺痛,甚至越来越严重。   就在这时,汪绝神奇地改变了态度,他让自己直起身来,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陈聿,他声音沙哑,道:“你辞退我的话,我就去和汪致争家产。”   明明肢体动作那么强硬,脸上的泪和狼狈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明明语言在威胁,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更像恳求。   对,陈聿不是最担心这个吗……为了汪致,陈聿会留下他的……   陈聿眼神一凝,他看了汪绝强撑着的肩膀半晌,轻笑了下,无情道:“那我会帮汪致。”   他的态度不屑一顾,仿佛在听一个笑话,压根没把汪绝放在眼里,确实也不需要顾忌。客观来看,就像办公区刚入职的一个新人,对陈聿放狠话:“我会和你争夺明寰董事长位置的!”   “陈聿!”汪绝嘶吼着陈聿的名字,他崩溃发狂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条件可以打动陈聿,只剩下一无是处的爱,他又变了脸,穷途末路道,“我爱你,哥哥,我爱你……别这样对我,我会还的,好吗?我加倍还给你!”   他从衣角抓到陈聿的手臂,他求道:“我会还,我会还你的……我也不会再装监控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了,别这样。”   可是他那一无是处的爱,于陈聿来说,更是一无是处。   陈聿真的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他用力收回手臂,几乎是厉声道:“再说一遍,给我放手!”   可能是这一声吓到了汪绝,总之他的手心一空,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了一个身位,汪绝的手徒劳地抓了抓,追不上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怔了怔,救命稻草似的从裤袋里拿出那把刀,看都没看,就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划了一刀。   长长的一道口子,从肘弯到手腕,血涌了出来。   陈聿果然一顿。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他一受伤,陈聿就会心疼。   这次也一样,陈聿会心软的,对,会心软的……陈聿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汪绝见有效果,心里一喜,疯狂地又划了好几刀,血更夸张的往下滴,没几秒,地上就聚集了一小滩。他四肢麻痹,感受不到,更遑论掌控好力度了,几近是刀尖扎进肉里,再切开,深可见肉。   又来了。   陈聿看得心惊,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时也越发火大,汪绝又用这个最有效也最该死的方式来胁迫他……   他强逼自己去看汪绝的脸,而不是那条血淋淋的胳膊,“你觉得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汪绝懵了。   这个举动此刻简直是火上浇油,陈聿接着道:“你在威胁我吗。”   他眼里冒火,“确实,用这种方法逼迫我妥协确实是你的拿手好戏。”   汪家的小阳台没人打理,杂草日益丛生,快到番薯干的小腿,无数小小的虫子在跳来跳去。   陈聿还在墙上蹲着,等待番薯干说话。   番薯干自然不可能开口求他,只愣愣地看着陈聿。   陈聿等了一会,觉得没趣,跳下另一边,走了。   再一次来是五天后,草长得越发高,番薯干也越发瘦了,整个人陷进草里,只露出一点点皮肤,已经跟绿色融为一体,仿佛就这么躺着等了两天。   陈聿真怕人又死了,好在周围没有苍蝇围着转。他跳下来,用塑料袋装着的鸡蛋仔在番薯干脸上晃了晃。   番薯干慢吞吞地睁开眼,眼珠子又浑浊了回去。   陈聿俯下身,笑起来,“猜猜今天吃什么。”   番薯干眼神聚焦,艰难地爬起来,却一如反常,明明饿得快死了,也没有立刻开吃,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聿看。   陈聿被盯得发毛:“看什么。”   番薯干仍然没眨一下眼皮,眼神不带一丝感情,颇有种死亡凝视的味道。   “哦,”陈聿好像读懂了,“你问我怎么晚了两天来?”   番薯干眨了下眼睛,缓慢地点了点头。   陈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我妈出差回来了,她不让我出门。”   番薯干还是看着他。   “啧,”陈聿忽然抬手,不爽地点了对方的额头一下,“你还质问起我来了?她一走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小白眼狼!”   番薯干又呆了一会,才接受了这个说法。   陈聿也饿了,他买了两人份,干脆坐下来跟番薯干一起吃。   番薯干一如既往,仅仅几分钟就扫卷了自己那份,之后用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他站起来,面朝着墙壁,就这么站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陈聿不理解,直到他吃饱了,翻上墙,一回头,他歪了歪脑袋,“你要出去?”   番薯干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意思很明显了,想让陈聿拉他。   围墙很高,他伸直了手臂,却依旧离陈聿很远。   陈聿不干了,他认识番薯干也快两个月了吧,至今没听见人吱一声,他贱兮兮道:“不行,你说话,求我。”   但番薯干只固执地站着,姿势不变。   陈聿等了一会,番薯干还是不出声,他蹲久了,脚有点累,便站起来。   就在这时,番薯干的身体忽然左右晃了晃,紧接着便失了力气地往前一倒。   陈聿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站得太久低血糖或者什么,刚想跳下去。   番薯干却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嘴唇狠狠磕到了粗糙的墙壁,蹭掉了一小块肉,正往外汨着血,他却毫不在意地一抹,弄得侧脸和手背都是。   他站直了,仰着脸,重新朝陈聿伸出手。   陈聿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往下,抓住了对方的手,握紧,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真是服你了。”   这次不一样了。   十六年后的陈聿没有伸出手,也没有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走过来替他止血。   陈聿毫不犹豫地走掉了,头都没有回。   他不会对汪绝做什么,就这样,回归平行线吧。   算是他欠他的。   走廊的灯没有亮起来,陈聿越走越快,直到上了车,挨到干净的沙发椅,隔绝了那股潮湿恶心的味道,他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些。   保镖问:“陈总,现在去哪?”   陈聿闭着眼睛,后脑抵着靠枕,努力压下那股许久没感受过的暴躁与戾气,“回家……不,去棒球场。”   每辆车的后座都备了一套干净衣服,他又受不了地全身上下换了个遍。   期间,汪致打电话来问:“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陈聿不停捏着自己的指关节,低声道:“嗯,抓到了。”   “谁?”   “就是那个人。”陈聿说。   汪致:“啊?那幕后人呢?没有?”   很烦,不想说话,陈聿咬了下牙,复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嗯,他编的。”   汪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暗骂了一声,“回头让这小子蹲个十年八年的。”   对发小的欺骗,对汪绝的愤怒与失望,一丝消沉夹杂其中,所有情绪混合在一起,让陈聿更加疲惫。   从小县城回到去要两个小时,他却难得的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浮在表面,沉不下去。   烦躁到陈聿来不及换棒球服,他站在场上,用尽全力挥棒,狠狠将投球机投出来的球嘭地打出去后,那股郁气才稍稍发泄了点。   有人看到了他,“聿哥,击投球机的球也要戴上头盔啊,多危险啊!”   陈聿置若罔闻,接连不断地打了几十个,他喘着气,扔掉棒球棒,靠着墙,平息着呼吸。   手机收到消息,保镖报告方民已经移交至警方。   陈聿胸膛起伏着,汗水流到下巴,洇进衬衫,衣角皱巴巴的,哪怕熨烫也平整不回来了。   半晌,他发过去一条语音:“你回去看下他还在不在那,在的话把他弄去医院,包扎完强制带他去一趟精神科或心理科。不在了就算了。”   ……汪绝应该不至于,吧。   保镖很快回到现场,大概半小时后,回复:陈总,人还在,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陈聿看了眼时间,过去四个小时了,都要失血休克了吧。   大半个小时后,保镖再次发来报告。   “陈总,现在在心理科,但他情绪很激动,态度非常抗拒,问什么都不说,还差点伤到医生,医生说他这个状态不适合强制就诊,建议先和家人、朋友或者爱人先建立信任关系,再陪同前往。”   “刚刚打了镇静剂安静下来了,现在又闹着说要走,手臂上的伤又裂开了,要咱们三个兄弟才能按得住。”   陈聿沉默片刻,道:“随他去吧,不用管了。” 第44章 像汪绝一样   不远处的投手丘上,阿牛捂着后脑瑟缩了下,总感觉有人拿球从背后偷袭他,他吐槽:“是不是有人在机子那扔手榴弹啊?”   又是一声刺耳的哐当,炮弹似的,棒球被打到铁网上,反弹震颤,掉到地上。   一个小时过后,陈聿已经无法保持那个完美的姿势,也打不中球了,就是纯纯发泄。   这种高强度、长时间、无节制的全力挥棒,对肩膀手臂伤害特别大,明面人都知道陈聿状态不对,可俱乐部里的人本就同他不熟,加上得知陈聿就是俱乐部的出资人之后,那种距离感越发强烈。   连阿牛都不敢上前,只能喊救兵。   不多会,队长来了,“陈聿!你肩膀想废掉是不是!”   本来就烦了,耳边还有人叽叽喳喳,陈聿语气很不好:“闭嘴,别烦我。”   这一下,把周边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两人打起来。   不过这招对队长没用,真打起来现在的陈聿也不是他的对手,见人不听,直接把机子电源拔了。   最后一个球像没力的豌豆射手,半路就掉下来。   陈聿手臂和肩膀酸得抬不起来,脱了力,球棒被甩出去,他彻底力竭了,蹭着墙往下滑,坐在地上。   队长认识陈聿也有五六年了,从未见过后者这副毫无办法的失控模样,陈聿一直是淡淡的、冷静的、游刃有余的,他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陈聿无能狂怒到这种地步。   要不就事业,要不就感情。   明寰最近挺好的啊……队长摇了摇头,也有陈聿奈何不了的男人啊。   是了,陈聿喜欢男人不是秘密,那帮恐同的大老爷们一看陈聿的脸和条件,瞬间不恐了,现实势利得很,还做起了万一看上自己的美梦。   陈聿发梢全部汗湿,他后脑抵着墙,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说谎了,他爱打棒球根本不是因为棒球击中手套的那一声爽快。   而是,尽力挥棒的时候,那种发泄感。   他不能用棒球棒打人,只能用棒球棒打球。   他也不是留学的时候,才接触的棒球。早在初中,他就玩上了,没有人知道。   身上的伤当然不会是他自己出去打架弄的,同龄或者比他大三岁以内、吨位不差太多的,都打不过他。   啪。   陈聿的脸被打得侧过去。   陈玉林气急,指着自己12岁的大儿子,“你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老师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逃了一个星期的课!你看看圣殷,成绩科科都是A,他还是弟弟!”   陈圣殷来到陈家已经一年多了,此刻正很乖地站在一旁。   陈聿冷眼看着,“他只是你儿子,不是我弟弟。”   陈玉林是出了名G城很传统的男人,绝对不接受被子女挑衅父亲的权威,他唰地拿起桌子上的玻璃烟灰缸就朝陈聿扔过去,指着陈聿:“你有种就再说一遍,真是反了天了!”   烟灰缸砸到陈聿的肩膀上,他硬是一声不吭,非常有骨气地重说了一遍。   陈玉林已经忘了,明明在一年多之前,陈聿不是这样的,那时的陈聿是他常自豪挂在嘴边的优秀儿子,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奖状奖杯拿得手软,马术、钢琴、运动等样样精通。   郑茵得知陈玉林有私生子之后,立马提了离婚,但她没要陈聿,她不想要个累赘。她只每周过来督促陈聿,查验陈聿的学习成果,确保陈聿能继承明寰。   她不允许陈聿出门,不允许陈聿玩耍,不允许陈聿结交垃圾朋友,甚至陈聿出门穿哪套衣服,都必须由她来决定。   他爸是暴力狂,他妈是控制狂,他俩天生一对,惨的只有他们的小孩。   陈聿一直压抑着长大,小时候他还会抒发不满,中二地指天骂地对着干。长大之后,特别是决定抢回明寰之后,他就不再暴露自己的任何想法与心情。   无数虫子潜伏在暗处,垂涎欲滴。   他必须是强大的,所以他不能痛苦,不能愤怒,不能畅所欲言,不能哭。   他必须每时每刻准备好,顶起天,立起地。   压抑的、无聊的、疲惫的人生。   陈聿低声道:“抱歉,刚刚心情不太好。”   队长在一旁捡球,说:“没事,走吗?”   陈聿稍稍抬起眼,这才发现,棒球场的人都走完了,灯也关完了,只剩下他头顶这束,孤零零地照射着,“你和其他人先走吧,我来关门。”   队长没说什么,“你的肩膀,回去得冰敷下。”   陈聿点了点头,彻底没人了。   手机上传来一条消息:陈总,摄像头已经拆下了,全屋确实只有这一个。   整个棒球场静悄悄的,他没挪位,又坐了半小时,才算是真的冷静下来了。   他把自己撑起来,整条手臂到肩膀到腰胯,都是一阵剧烈的酸痛,他站起来,把灯关了,霎时一片漆黑。   陈聿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外走去,哪知没看到地上横亘着的不知什么东西,一绊,差点摔倒。   混乱中手电筒照到什么,一晃眼,金属的冷光反射过来,他的脑子不受控地播放起了汪绝缓慢划开自己皮肉、血滴到肮脏地板的画面。   他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眼前又是现实。   他低头一看,不知是谁乱扔的一个背包,他跨过,继续往外走。   别想了。   就这样吧。   就。   他回到家,一进门,先是看到了正对着玄关的落地窗,下一眼,就是那棵熊童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按着方法来的,一个星期浇一次水,放在通风有阳光的地方,但这棵熊童子就是日渐笼罩上了秃。   本来很茂密的熊童子林,此刻只剩下十几片叶子,摇摇欲坠地挂着。   他脱了鞋,走过去。   他心想,原来你的名字叫熊童子啊。   门被关上,12岁的陈聿满嘴血腥味,他啐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陈玉林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不然铁定得打断那把椅子。   他瘸着腿,走出书房,迎面看到笑嘻嘻的陈圣殷。   陈圣殷:“陈聿你……”   话没说完,陈聿直接一拳打到他鼻子上。   陈圣殷痛苦地蹲下来。   “笑屁,长得丑还敢笑。”陈聿甩了甩手上的鼻血,很嫌弃地越过他,去洗手间洗了五分钟手才出门。   明明昨天才去过,但陈聿还是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往小阳台走去,他咳了下,爬上去。   番薯干果然躺在那。   陈聿把手举成喇叭形状,“番薯干!起床了,太阳晒脸咯!”   番薯干睁开眼,他昨天吃饱了,状态不再那么差,他朝陈聿伸出手。   陈聿轻车熟路地握上,把人拉上来,却一下忘了自己身上有伤,肋骨一阵刺痛,手一松,差点一起摔下去,好在他憋了一口气,撑住了。   两人坐在围墙上,四只腿晃啊晃。   番薯干没接过包子,反倒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用指腹摸了摸陈聿的嘴角。   “嘶。”陈聿往后缩了下,“啊痛死了。”   番薯干忽然跳回了阳台,从角落地扒拉出来一瓶东西,是之前陈聿给他带的碘伏。   陈聿就这么伸着脸,让番薯干的脏手给他涂。   涂完了脸,番薯干继续盯他。   陈聿只好把衣服也掀起来,肋骨、后背和胸口全是一条条有五厘米宽的淤紫,层层叠叠的,“没破皮,用不上碘伏。”   番薯干看了一会,默默垂下眼,拧紧碘伏的盖子。   陈聿蓦地笑起来,双手捧住番薯干的脸使劲揉,“你心疼我啊,明明身上的伤不比我少。”   番薯干没打开陈聿的手,只是看着更不开心了。   两人三两下吃完了包子,跳下来,去玩了。   番薯干第一次出来是非常害怕的,有车经过都能吓一大跳,浑身僵硬得走不动。   陈聿只好牵住他,慢慢带着他。   久而久之,番薯干只要一出来,就会习惯性地牵上陈聿的手。   这一片别墅区很大,番薯干单是参观每家人的装修是怎么样就觉得很有趣,头如狐獴一样转来转去。   那么大的房子,那么漂亮的灯笼,那么大那么宽的车。   两人紧紧牵着手,走到下一家,番薯干立刻走不动道了。   只见这家种满了五颜六色的植物,不仅院子里面,连外面、墙上都挂满了,番薯干微张着嘴,全部看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棵绿色的毛茸茸上。   看了起码五分钟。   “喜欢?”陈聿问。   番薯干不理他,只好奇地盯着看,下一秒,这棵圆鼓鼓唰地升了上去,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土坑。   陈聿把它连根拔起,像拎着一只绿色兔子一样,他豪气地塞到番薯干手里,“诺,给你。”   番薯干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   然后陈聿第一次看到番薯干笑,很开心的模样。   两人丝毫没有这个东西不是自己的自觉。   等回到小阳台已经快天黑,番薯干还是爬不上去。   陈聿只好先上去,把人拉上来,自己再走。   番薯干站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拎着那棵绿色毛茸茸,仰起脸看陈聿。   陈聿站在墙上,“那我走了。”   番薯干不点头了。   “陈聿!”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声。   番薯干看到陈聿跳了下去,人就不见了,他看不到,眼前只有这一座高墙和灰暗的天空,他只能听。   “陈聿,你爹说你逃课,怎么回事?!”   “……”   “不解释一下吗?”   “……”   “还有你怎么又乱跑,你出来干什么?像个混混一样到处游荡,这件衣服弄得那么脏。”   “……”   之后静默了几秒。   啪。   “你妈和你说话!你不出声吗?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陈聿刚涂了碘伏的嘴角又裂得更严重了,他还是不说话。   “啊,啊啊……”   两人注意到墙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唰唰唰的,很刺耳,听着让人难受,像指甲不停地、着急地刮着,还有几声不成形的呓语。   郑茵皱眉看过去,“什么东西,老鼠吗。”   她不在意,拖住陈聿的手臂,“走,现在给我回家,我看下你的功课。”   突然,陈聿余光看到墙上有人影闪过,下一秒,番薯干就出现在了眼前,疯狗似的咬住郑茵的手臂。   郑茵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尖叫起来。   番薯干嘴巴里发出野兽威胁的低吼,挡在陈聿面前,他说:“啊啊,伊……你不,不打!”   陈聿睁大了眼睛。   明明番薯干从来都爬不上这座高墙,也从来没说过话的。   一阵风吹来,熊童子都没有什么口水味了。   陈聿蹲下来,垂着眼,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却不料那片小熊掌瞬间从枝干脱落,掉到地上。   他一愣,看着那片软趴趴的叶子,不明所以。   他从来没养过花草树木,怎么回事?他太大力了?他捡起那片小熊掌,手感和在汪绝家摸到的完全不一样,干瘪的,没有弹性的。   陈聿皱起眉来,他放轻了力度去碰第二片,哪知这片也掉了。   他彻底愣住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去摸第三片、第四片……有些甚至不用碰,就掉了。   不用十秒,所有小熊掌都没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不是他太大力,是这棵熊童子早就死了。   根部都腐烂了。   蓦地,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像汪绝一样。 第45章 好冷,好多水   “那万一我养死了。”   “你跟着我说的做,不会死,这样还死了,那就是它自杀。”   自杀。   陈聿忽然很想抽烟,他动了动手指,但没去拿。   他看到一些小枝干上冒出了一点点芽,但那个芽都是黑的。   他费解。   怎么就,养死了呢?   可能是第一次养植物就死的事实影响到了他,他的大脑总是自作主张地联想起这棵植物的主人。   从破烂居民楼离开之前,汪绝的状态是真的很差,像七魄少了一魄,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就跟一开始见到番薯干那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一点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走了就走了。   明明当时的他,好不容易才让番薯干好起来。   陈聿看着熊童子,有些放空,不知过了多久,他烦躁地把掉到地上的小熊掌一片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还是没冷静下来,明天得再去一趟棒球场了。   他站起来,联系保镖,“派一个人,跟着汪绝。”   这样做很合理,没有谁会想间接背上一条人命。   一个电话挂了,他反手打了第二个,给特助,“明天周一,你把汪绝的东西全部清空了放到前台,然后联系他,让他还我五千万,在欠条上签名按指纹。”   林琰正敷着面膜美美泡浴缸呢,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她猛地直起身来,面膜都掉水里了,她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五千万?为什么清空,你炒他鱿鱼了?”   陈聿不想解释,关于五千万,也不能解释,只道:“按我说的做,挂了。”   他当然不是单纯要回这笔钱,他想让汪绝的脑子里扎根下“要还陈聿五千万”这个念头,要有个东西抓着他,而不是虚无缥缈,空白一片。   吩咐完一切,心里那股踩不到地的不稳感才稍稍消失了些。   陈聿拎起花盆,花盆是做的一只小猫,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着底色是白的,但脸又是黑的,像贪玩把脸怼进泥里,跟个受气包似的。   看了半晌,他把花盆连带着熊童子死掉的根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陈聿恢复了忙碌的生活,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   保镖监视了汪绝三天,每天晚上都发来后者安全的信号。   陈聿心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让保镖不用再跟了。   生活秘书和工作秘书全部招了新人,早上生活秘书来接他,紧接着随同工作秘书开会,临下班前听工作秘书讲明天的行程,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微信的聊天界面,很快只余下汪致一只汪。   再次听到汪绝的消息,是一个星期后。   从汪致的嘴里:“你知道吗?那个私生子来希罗了。”   陈聿微微一怔,都觉得有些陌生了,感觉过去了很久,他“嗯”了一声。   “而且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汪林很喜欢他,直接让他进了总部,跟我平起平坐,明明在这之前我还去底层干了一年多,被下放到各个基层岗位了解业务流程!”   陈聿想起汪绝那句“如果你辞退我,我就去跟汪致争家产”。   汪致不爽道:“你说汪林不会跟陈玉林一样,昏了脑子吧?”   汪致不可能去讨好汪林,但汪绝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陈聿断定汪绝能忍下恶心,也知道汪绝那张嘴和那张脸装起来能甜到什么地步,连他有次都差点把持不住,更不用说汪林了。   到了汪林这种高度,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利益的目的接近他,年轻的时候玩得花觉得爽,到了晚年又开始想要真心实意的感情,他回头一望,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人离开,两个亲生子女把他当仇人。   然而就在这时,寂寞了大半辈子的他突然得了个“孝顺”的乖儿子,很难不动摇。   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两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反正都是他的种。   看来汪绝那句话是认真的。   陈聿定下心,问:“汪池什么意思?”   “我当然想让她来,最好她当董事长,我吃软饭。”   陈聿:“?”   汪致咬牙切齿道:“然后她说‘不是吧哥你打不赢啊?这么废柴啊,唉这样吧,你输了我再上好吧’。”   陈聿沉默,确实是真妹妹能说出来的话。   汪致又说:“不过汪林可能真的脑子出了问题,我听到消息,脑血栓。”   陈聿瞬间皱起眉来,脑血栓的死亡率相对较高,“什么程度?”   “不知道,”汪致说,“我在忙一个新项目呢,挺久没见到他了。”   等等,陈聿眉头一跳,汪绝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扎根希罗总部,说明得到了汪林的应允。如果汪林脑血栓很严重,随时可能死亡,那么这段时间,就是立遗嘱的时间。   陈聿:“你现在在干什么。”   汪致:“?吃饭,怎么了,我今天吃金枪鱼大腹、三文鱼……”   “别他妈吃了,”陈聿难得爆粗口,“立刻去舔一下你亲爹。”   汪致去了,但汪林看起来挺正常的,没有犯恶心,没有变得无力,也没有吐字不清、讲话不灵等前兆症状。   陈聿眉头就没下去过,嘱咐汪致要盯紧。汪林的股份占比相对较大,没法用他夺明寰时的方法。   彻底进入夏天了,中央空调开到23度,都快傍晚六点了,那个天还跟中午一样明亮。   陈聿坐在办公椅上回复邮件,余光有人进来,东走走西走走,他开口:“汪绝,不要总是在我快下班的时候装作搞卫生打扰我。”   新世老总的秘书直接跳过林琰,给他发了后天晚上的饭局邀请。   这属于越级了,没规矩。   陈聿只当看不见,他字打得很快,又回复两封之后,才后知后觉角落边的人影顿住了。   他抬眼看过去,是新来的生活秘书,“怎么了?”   生活秘书的脑子转过来了,应该就跟一些总裁统一喊秘书助理叫“lily”一样吧?无论董事长叫他什么,他都应该立刻退下才是,他连连说抱歉,出去了。   陈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没多想,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下班后,工作秘书送他回家,这个工作秘书相对来说做事没那么规整干净,比如,他瞥了一眼后座右侧车窗,三个指痕,食指中指无名指,隐隐约约印在上面,估计是给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按上去的。   确实。   到达家楼下,秘书过来给他开门,三根手指很准确地按了上去。   陈聿忍不住:“把车窗擦一擦。”   生活秘书诚惶诚恐:“好的,不好意思陈总,下次我会注意的!”   一切照常,没有什么不同,普通的一个晚上,直到被一阵铃声打破。   彼时陈聿正在靠在床上刷手机,名为汪绝的来电切掉了他的电影解说,距离上次汪致提起又过了一个星期,这种陌生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看了几秒,挂断了。   但很快,第二个电话就打过来,这不太正常。   这就是他不拉黑汪绝号码和微信的原因,对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他,有急事的时候,他不知道汪绝还能打给谁。   或许也是他多想,毕竟还能打110。   陈聿接了起来,放在耳边。   但接通后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很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点牙齿打颤的声音。   陈聿等了一会,“没事挂了。”   下一秒,汪绝连续不断地打了两个小小的喷嚏。   虽然夏天,但晚上有风吹过还是有点凉的,他吸了下鼻子,发出两声不成形的音节,听声调,应该是在喊陈聿两个字。   陈聿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想挂掉的那一刻——   “啊好、多水……”   陈聿猛地捏紧了手机。   汪绝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像回到了番薯干的时候,“呃好冷……为、为什么,湿掉了。”   陈聿直切重点:“你在哪。”   那边听着风很大,呼啸刮过听筒,应该在外面,仔细听,好像还能听见一点水浪的声音,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陈聿心理作用。   汪绝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说话模糊不清,只来回重复三个信息。   陈聿。好冷。好多水。   “汪绝,你在哪里。“”陈聿声音很严肃,他立刻切出去屏幕联系保镖,定位汪绝的位置。只要肯花钱,一个手机号就能知道你在哪。   汪绝好一会才说:“……不,唔知道。”   感觉水浪声越来越明显了,陈聿腾地站起来,死死皱着眉,厉声道:“你在水里吗?给我出来!往岸上走。”   汪绝却说:“陈聿,哥哥……好想你。”   陈聿怔住了,是那种一瞬间被钉在墙上的感觉,两三秒后,他勉强回过神,“汪绝,周围有什么,全是树和草还是很多五颜六色的楼。”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率是某条河。如果是后者,整个G城就只有一条江,但很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汪绝不说话了。   陈聿暗骂一声,好在下一秒,定位就救急般地发了过来。   他点开。   确实是在江边。   而且,就在他家附近,显示他们之间直线距离仅仅三百米。 第46章 监控   人命关天的事,陈聿不敢怠慢,他一边快速换上衣服一边召集保镖。   他的保镖不用24小时监管保护,但要24小时待命,在他出行或者需要时提供保护服务,其他时间则在附近的监控点或者通过通讯设备保持联系,以便随时响应紧急情况。   他下了楼,出了小区,过了那一条单行道马路,他腿长,步子越走越快。   直线距离三百米,实际走起来就变成了五百米。   电话没有挂断,一路上,他都特别注意那边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他快要到江边的原因,总觉得水浪声更大了。   江边有一条绿道,绿道旁是一条绿化带,种着树和花草,绿化带旁是一条人行道。   陈聿想都没想,做了一件非常没道德的事,直接踩了草,跨过绿化带。   到了绿道,他扒住栏杆,去看底下的江水,他搜索着,探寻着,视线极速乱晃,眼花缭乱,一片虚影。   可夜晚江水犹如洪水猛兽,极致厚重的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路灯微弱的黄光照亮了下边一点花坛。   陈聿抓紧了手机,又问了一遍:“你在哪。”   汪绝却仿佛意识逐渐远去了,除了时不时哼几声,不说话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陈聿低头看定位,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踩着那颗蓝色圆点,显示就在这。   他保镖喊了,救援队也喊了,都在路上,估计一会就到。   现在才晚上九点多,陆陆续续还有人在散步,如果有人跳河了应该会引起轰动才是。   他前后扫了一圈,也没看到有聚集的人群,正当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堤坝,打算靠近点,他转过头———   视线一晃而过,回到江边,顿了下,后知后觉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挪回去,定住,不动了。   在左侧的人行道上,被一棵树遮住一大半,所以他一下没注意到。   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坐在地上,垂着头,在发呆。   汪绝确实是在水里。   他摔倒了,一屁股坐进一个小水洼,衣服都弄湿了,风吹过,冷得他打颤。   陈聿猛地抿直了唇线,无言地看了好几分钟,之后闭上眼,很用力地“啧”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的大脑一直紧绷着,像是被门夹了许久,血液不流通,这一下突然松开,一种暖暖的发麻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冲击得他发昏眼花,差点需要扶一下一旁的树才站稳。   陈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高兴?应该有的吧,松了一口气,毕竟汪绝真没蠢到去寻死。不高兴?占得更多,又被耍着玩了,自己还上赶着当傻子。   明明没出事,为什么不正面回复,为什么要引导他往跳江那方面想,故意把他骗下来吗?   陈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遣散了保安和救援队后,不愿再待,转身就走。   迎面来了两个善良的女孩子,踌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朝汪绝围了上去,应该是在担心。   陈聿听到女孩子小声说:“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咱要报警吗?”   报警吧,在公安局待着总比大晚上在外面发疯好。   可是走了没两步,没了树木的遮挡,陈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哥!”   陈聿没有回头。   紧接着,女孩子的声音传来:“诶帅哥!你认识他吗?”   陈聿身旁的男人听到“帅哥”两个字,回了个头,摆了摆手,表示不认识。   没想到的是,另一个女孩子直接追了上来,不好意思地问他:“诶你好!”   陈聿只好停下。   女孩子绕到他前面来,说了两个字:“你男……卧槽,长这么帅!”   陈聿安静了两秒,“……谢谢。”   女孩子反应过来了,咳了下,连忙说正事:“就是你男朋友喝醉了,在后面躺着,你是在找他吗?我刚刚看你好像在找着什么。”   喝醉了?   陈聿:“……”   还有汪绝喊的不是“哥”吗?为什么直接解读为男朋友而不是弟弟。   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聿只好跟着女孩子回去。   还没靠得很近,就闻到一大股酒味,比之前哪一次都要重。   真喝醉了?   不是大半夜故意坐在水坑里骗他下来?   还穿着西装,估计是去应酬了,毕竟要争家产的话,拉拢人心这种路子少不了。   完全大乌龙。   陈聿让来一个保镖,开车把人送回去。   挂了电话,见那两个女孩子陪着等,他便说:“你们先走吧,晚上冷,麻烦了。”   “好的好的,”女孩子们两手比了个大拇指,还要眨一个皱巴巴的wink,一边离开一边说,“你俩超配的!99哦!”   陈聿面无表情:“我们不是情侣。”   那个说他帅的女孩子立刻调头:“诶?不是吗?那你有对象吗?我能加你一个微信吗?”   这个走向更是始料未及,陈聿难得噎了一会,道:“……不能。”   女孩子看了看陈聿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汪绝的脸,点了点头,说着“是情侣吵架啊”,遂遗憾退场。   陈聿:“……”   算了,怎么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跟汪池一样。   保镖说还有五分钟到,陈聿下来得急,只在外面套了件长风衣,他插着袋,姿势挺拔地站在路边,风时不时带着衣摆吻过他的小腿。   汪绝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只紧紧将手机贴在耳边,丝毫不知道对面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陈聿垂眼看着,汪绝是真喝懵了,就坐着的地方后面有块砖头不平整,翘起来了,估计就是被这个绊倒了。   大概站了一两分钟,陈聿不经意低头,发现汪绝把头抬了起来,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两个多星期没见,汪绝那双浅色的眼珠子又变得浑浊起来了,但此刻,瞳孔倒映出他的身体后,又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像眼底的泥沙沉淀了下去。   他终于一亮,认出了陈聿:“……哥哥。”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浑身湿淋淋的,很冰,看起来吹了很久的风。   陈聿不动,只静静看着。   但汪绝可能真的太醉了,身型一晃,往后撑了一步,梅开二度地踩到那块翘起的砖,差点又要再摔一次,好在他重新稳住。   陈聿放下稍稍抬起一丁点的手。   汪绝乖乖站好,站得笔直,他有些无措又很惊喜,“哥哥,你怎么在这?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陈聿没说话。   冷,一阵风吹过,汪绝细细地发着抖,身上的脏水滴下来,他絮絮叨叨地说:“你看到我给你的东西了吗?你还生气吗……我错了,钱我也在攒了,我、我会还你的……你原谅我。”   什么,陈聿不知道汪绝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像是给了他一些东西。   无所谓。   见陈聿始终不说话,汪绝盯了他一会,眨了下眼睛,神情慢慢地下去了,自言自语道:“啊,是梦吗。”   他不敢上手去试,因为如果是梦的话,他伸手一搅,陈聿就散掉了。   陈聿很吝啬很高冷的,快三个星期了,就在梦里来过一次,那次的他太激动,忍不住抱上去,陈聿就立刻就消失了。   今天是第二次……思至此,他又开心起来。   陈聿看了眼路,保镖开车到了,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   汪绝好像真的很冷,街道空旷,风因此更大,他的身型禁不住佝偻起来,“我的头好痛,但为什么尾椎也痛……他们灌我酒,但、但我不能不喝。”   汪绝顿了下,很自豪的语气,但说话时牙齿打颤,吵得陈聿心烦,“我现在可能变得比你还能喝了哦,以后你的酒都我来喝,这样你就不会不舒……”   话没说完,一件衣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带着还没有消散的温度,暖暖的。   汪绝眼前一黑,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有点懵了,眨了下眼,为什么,为什么能摸到,也能闻到。   他轻轻拉下一点衣服,露出脸和被弄乱的头发,他看到陈聿已经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穿着单衫的背影。   下一秒,他就被踉踉跄跄地带上车,车门一下关上,看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陈聿踩点来到明寰。   生活秘书拎着一个包裹走进来,“陈总,这有份给您的包裹,里面是一部手机和一个u盘,可能是前台漏掉了,今天才拿上来,放了挺久的了。”   一般寄到公司来的东西都会放到前台,前台第二天上班再统一交给各个部门。   陈聿的包裹则是交给生活秘书,生活秘书检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例如恐吓信之类的,再交给他。   看签收日期,是在两周前。   陈聿拿来备用电脑,先插上U盘,不是病毒,是一百多个特别大的视频,全是他家的监控画面。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汪绝装的那个摄像头里的储存录像。   但大概三分之二的视频,一半画面都被米色的什么东西挡住了。   陈聿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哦,是他新买的一盏落地灯,晚上开着这个看电影亮度刚刚好。   手机是关机状态,打开后,一切都是出厂设置,但所有系统软件都被删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软件。   陈聿点开来,加载五秒后,十几个监控画面一瞬跳了出来。   他也很快认了出来,这是汪绝的家。   客厅、卧室、工作室、厨房……每个空间都起码有两个以上的角度,甚至洗手间也是。   而此刻,玄关处,地板上,汪绝抱着他的风衣,睡得很香,他嘴角勾起,甜蜜地笑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第47章 对,和我睡。   陈聿睡觉的时候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着,他规矩地躺在一边,给汪绝留足了位置。   两人靠得很近,盖着同一张空调被。   汪绝睡着陈聿的床,枕着陈聿的靠枕,穿着陈聿的睡衣,他的手腕挨着陈聿的肩膀,满鼻子都是洗衣液的香气和陈聿的味道。   他侧躺着,很精神,一点睡意都没有,只睁着眼睛,细细描绘陈聿的脸。   一层白纱覆着窗户,月光透进来,洒在陈聿身上,额发凌乱,鼻梁高挺,眼睫纤长。   汪绝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指轻轻搭在陈聿的眉骨上,和预想中一样的触感,薄薄一层皮肉下是硬硬的骨头,眉毛毛茸茸的,弄得很痒。   陈聿刚睡着时很浅眠,他被弄醒了,困顿地掀起眼皮,起床气刚想发作,看到对面的人,只压着声音打了个哈欠,“啊……你睡不着吗?”   汪绝慢吞吞地发出一声“嗯”。   陈聿便侧过身来,同番薯干面对面,半勾着嘴角,“不困?”   明明才十二岁的年纪,但陈聿的五官和骨相就已经非常立体了,连半垂着的眼尾都勾勒出英俊撩人的味道。   番薯干看着陈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嗯?”陈聿不满意了,挑了挑眉,手肘撑起身体,开始吓唬小孩,“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番薯干连忙:“嗯嗯……不苦,我不哭。”   陈聿:“……”   陈聿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声音很低,尾调拉长,带着困意和点点温柔,他又打了个哈欠,道:“是困,跟着哥哥念,磕问……困。”   时间回到六个小时前。   两人已经认识了快半年,整个别墅区都被逛过了,恰巧那天很热,陈聿没走一会就开始流汗,他买了两条冰棍,递给番薯干一条。   他吃冰棍是粗犷式吃法,嚼着吃,卡擦卡擦的,“你想打游戏吗?要不去我房间打游戏?”   番薯干珍惜地舔着,他不认识游戏,游戏是谁?为什么也要打他?   陈聿也不指望番薯干应答了,只牵着他的手,往陈家的方向走。   快到的时候,陈聿把番薯干压下去,躲在花坛后边,小声说:“我先进去,你在这待着,”   番薯干从来都没有一刻是一个人在外面的,别说离陈聿两步远了,他就没松开过陈聿的手,他霎时“啊啊”地叫起来,觉得不安全极了。   “嘘,”陈聿用气声说,“要是被那个私生子发现,你就进不来了。”   陈聿不怕陈圣殷,但陈圣殷会去告状。   不知道听到哪个字眼,番薯干奇异地安静下来。   陈聿离开了。   一辆车开过,番薯干被吓了一大跳,他害怕地把自己团起来,缩在角落,刚刚还翠绿的枝叶莫名变成了鬼爪,晴空万里的天空莫名阴云密布,连刚刚打过招呼的慈祥老婆婆都变得龇牙咧嘴。   陈聿……去好久。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看也不去听。   其实只过了五分钟,但番薯干的脑子都混沌了,才听见有人喊他:“番薯干……!”   番薯干冷汗涔涔地抬起脸,看到陈聿的那一瞬,世界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安谧、温暖、色彩洋溢,几只小鸟在头顶上追逐着飞过,欢快地叫了几下。   陈聿打开了二楼的窗,还把床单全部绑一起放了下来。   番薯干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力,爬得那么快过。   陈聿被吓了一跳,只觉得眨一下眼,番薯干闪现了一米,眨一下眼,又瞬移了一米,再眨一下眼,就到了跟前,跟猫猫突进似的,但番薯干又不可爱,还是和丧尸围城更像。   番薯干翻进来,把陈聿扑在地上,死死抱着,他“啊啊啊”地乱叫,声音劈叉,控诉着陈聿。   不会说话这一点也很像丧尸。   陈聿想着,笑出了声,一边快要被勒死一边咳嗽地笑。   番薯干见状愈发生气,手指对着天花板乱比划着,差点怼进陈聿的鼻孔。   陈聿终于笑完了,他哄着,拍番薯干的后背:“吓到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给番薯干送饭,番薯干肉眼可见地长了点肉,不再瘦得脱相、干巴得跟干尸一样。   “好了好了,”陈聿决定强制关机,他两只手夹住番薯干的脸,左看看又看看,半晌,满意道,“不丑,还是很可爱的嘛。”   番薯干泄了气,任凭陈聿揉搓。   陈聿感觉自己的洁癖都快要被番薯干治好了,早就想把番薯干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洗一遍了。   番薯干隔了很久很久,第一次洗到了热水澡。   这里,比一开始住进汪家的时候还要幸福,不是因为有大床、能吃饱,而是因为——   陈聿拎着花洒,往下看了一眼,调笑道:“你小子,看来以后不会矮到哪去啊?”   番薯干浑身赤裸,傻愣愣地站在浴室。   明明他没有任何隐私意识,女人都是带着他在大街的水管处洗澡的,但他在陈聿的目光中,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别扭,他不知道那叫不好意思,只龟缩地背过身去。   他想自己来,但又觉得陈聿帮他洗得很舒服,最后演变成靠着浴缸,昏昏欲睡。   陈聿大可可以让番薯干自己洗,但他过不了心里这关,他总觉得这小子会敷衍地淋一下就说洗完了。   都进他房间了,人必须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然别说上他的床了,踩在地毯上他都觉得难受。   陈聿拿过洗脸巾弄湿,擦过番薯干的眼角和眉毛,又觉得番薯干的头发有点长了,看来明天他得拿剪刀亲自操刀一下。   说好的打游戏,番薯干却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惊醒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猛地直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头开着一盏暖黄的小灯。   旁边,陈聿正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操纵杆,打游戏呢。   番薯干的侧脸上压着两条红痕,此景此情,他又默默地趴了回去。   陈聿抽空转了下头,“醒了?你要回去了吗?”   番薯干不说话,好软好滑的被子,好舒适的温度,好喜欢的哥哥。   陈聿把游戏暂停,懂了,“你不想回去?”   番薯干看着陈聿,有些发呆。   他不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阁楼,不想吃每天一个的馒头,不想挨打。   他想永远待在陈聿身边。   陈聿也很干脆,“那就不回去。”   番薯干歪了歪脑袋,看了下床。   陈聿手肘搭在沙发上,说:“对,和我睡。”   番薯干又看了眼陈聿。   “对,和我住。”   番薯干愣住了。   “但是我有个条件,”陈聿竖起一根手指,“你以后要和我说话。”   汪绝是被头痛痛醒的,他迟钝地睁开眼,还没看清楚景象,就缓缓地笑起来。   他梦到陈聿了。   梦到了他在江边见到了陈聿,还梦到了小时候的事,他住在陈聿的房间里,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陈聿上学的时候,他就躲在衣柜里,等陈聿回来打开柜门,佯装生气,“番薯干,又在我的衣柜里睡觉。”   陈聿做作业的时候,他就坐在陈聿脚边,等陈聿空了看看他,揉揉他的头,“番薯干,坐沙发上别坐地上。”   陈聿下楼吃饭的时候,他就乖巧注视着房门,等陈聿拿饭上来,“番薯干,今天有你爱吃的鸡翅!”   一切都很好。   汪绝回味了好一会,才逐渐感觉到了硬和冷,他躺在地板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哪都疼。   他动了下,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慢吞吞地低头,看到了自己怀里那件不属于他的卡其色长风衣。   汪绝愣住了。   很久之后,他低下头,脸埋进领子,用力地嗅了一下,虽然已经很淡外加被酒味污染了,但他对陈聿的味道很敏感。   不、不是梦吗?   汪绝怔怔地抬头,看了一眼玄关处的摄像头。   他的监控是感应的,只要陈聿看他,甚至只用打开一下软件,监控就会闪蓝点。   可是三个星期了,全家13个监控,没有一个闪过一下。   汪绝又垂下眼,睫毛遮住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醉后,头痛欲裂,胃也不舒服。   这段时间,几乎每隔一天,他就有一次应酬,同希罗其他股东。   半晌,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抚平风衣上的褶皱,将其挂起放进防尘袋里,然后拿进了左侧的一个大房间———唯一一个没有装监控的地方。   快到下午四点,汪绝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换了套西装,出门。   他来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汪林这段日子没有去希罗,对外称出差,实际是住院了。   脑梗塞。   汪林迅速老了下去,面部神经麻痹,没有表情。   汪绝每天都会来看他,带几支鲜花,坐在床边削苹果,聊聊天。   汪林或许是真觉得愧疚,也或许想用钱权留住这一点点亲情,他歪着嘴,说得很艰难:“我明天让秘书把股份转让协议拿来,你签一下。”   汪绝小声说:“不用的爸爸,我来照顾你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汪林抚着他的手,“我知道,就当我补偿你……你小时候,唉。”   聊到伤心事,汪绝肩膀有些颤,他怯懦地问:“可以吗爸爸。”   汪林点头,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私生子不计前嫌,尽心尽力地照料他,而且从头到尾没提过任何利益……汪致和汪池两个婚生子估计恨不得他早点死,他甚至不敢告诉汪致他脑梗塞了,不然汪致可能连夜过来关医疗器械的电源。   汪绝又问:“汪致哥会不会生气?”   汪林现在多说几句都觉得累,但依旧不阻碍他吹胡子瞪眼,“他本就持股不少!再说了,我给你,他生气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儿子!”   听到最后一句,渴望亲情的汪绝小小地笑起来,“好,谢谢爸爸……”   他又待了一个小时,看着汪林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汪绝仍然笑得完美无瑕,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机子上的电源主开关,压抑得手都在抖,他小心地替汪林掖了掖被子,道:“晚安爸爸,我明天再来。”   房门一关上,汪绝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他背对着病房,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泛着厌恶。   他也知道,房间内的汪林睁开了眼。   汪绝没有去医院的洗手间,只回到车上,开出私人医院很长一段距离后,才拿出免洗洗手液倒在手上,发疯般地搓着自己的手,一边洗一边干呕。   他几乎用完了一整罐,反复洗了八九遍,手指边边都是细碎的伤口。   他很难受,但还不能回家。   晚上有个酒会,他要去参加,汪致应该也来。   汪绝浅发稍稍梳上去了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的脸,胸口别了个蓝宝石鸢尾花胸针。   浅色的西装都相对少人穿,更不用说是浅蓝淡蓝了,以至于大家现在一扫到蓝,就知道是他了。   虽然希罗明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但婚生子和私生子争权这件事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而汪绝最近频频代表希罗出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不仅如此,汪绝还替希罗谈下了一个大项目,同时拉拢人心,在希罗内部混得风生水起,导致原本一边倒向汪致的局面现在有所改变。   汪绝嘴角挂着笑,手上拿着酒,从容地在宾客中停留,他听到有人讨论。   “明寰不来吗?”   “明寰?明寰董事长你知道吧,他一般不来这种场合。”   “虽然同辈,但我们都是总裁、股东、经理,而陈聿已经是董事长了,和咱们不是一个level的了——我操。”   原本还吵闹的大厅莫名交谈声逐渐变小,到最后噤了声,陆陆续续的人把头转去了大门处。   汪绝觉得疑惑,跟着看过去。   陈聿穿着浅灰的高定西装,宽肩腿长,身段优越,似乎是有点热,他解开了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腕。他眉目淡淡,神情也淡淡,气质疏离而强势。   他同汪致一起走进来。   陈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仅仅站着,来到这,就表明着一件事——   明寰是汪致那边的。   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咔。   汪绝按响了扭曲的指关节,他抿住唇,死死咬住后牙,表面还要装出丝毫不意外且胜券在握的姿态。   他就站在边上,离得很近,他分明看到陈聿扫了过来,同他对上眼。   然而下一秒,陈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同他擦肩而过。 第48章 祝番薯干小朋友   这很明显的,汪致要同汪绝打起来了。   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明晃晃的视线在两位当事人中游走,但在场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婚生子,大多数都有一个或几个令人厌烦的私生子,所有没有人希望汪绝赢。   渐渐的,大家都围到了陈聿和汪致的身边来。   陈聿又以一己之力将天平完全倒向汪致,也是变向同希罗的那些老股东施压。   如果上任的不是汪致,明寰就会从合作关系变为敌对关系。   汪林老,且脑子有病,但应该还不至于蠢成这样。   所以汪绝不可能赢。   私生子有继承权,汪绝可以争钱争房产,但不该去争希罗。   就像陈圣殷,不该去争明寰。   私生子没错,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如果要去抢不属于你的东西,那就是错。   这次聚会,陈聿其实并不想来,一边是汪致,一边是汪绝,这两个人都同他有渊源。   夹在两人中间,他很难做。   但他又必须做出抉择。   待会这两人肯定会凑到一起,哪怕不主动,吃瓜群众也会不嫌事大地让一方到另一方的交谈中,大概率是同汪绝说:“诶,那边有什么事,咱们去看看?”   那么汪绝肯定不能拒绝,不然就代表自己怕了。   恰巧两个汪都不太让人省心,万一到时候开始针锋相对、刀光剑影,他会更难做———   嗯?   陈聿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汪绝的身影。   去哪了。   明明一进门的时候还在。   胃好痛。   汪绝到露台透透气,他抓紧了栏杆,躬起背,这样才能稍稍舒服一点。   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纯喝酒了。   他想吃点垫垫肚子,却完全吃不下。   但还好,他笑了笑,昨天谈成了一个项目,都是值得的。   冷汗坠到下巴,余光看到一双皮鞋,汪绝侧头看了一眼,陈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   汪绝立刻站直了身,刚想开口,眨了一下眼,面前却变得空无一人了。   啊,又是幻觉吗。   汪绝呆呆地站了一会,重新俯下身,趴在栏杆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声音,“我知道泄露女团地点的是你。”   这次是真的来人了,只不过是汪致。   汪绝慢吞吞地转过身。   汪致咬着烟,避开众人,他想去室外抽下烟,没想到碰上了汪绝。   汪绝默不作声,并不意外,但他确实没想明白,汪致为什么放过他,他那段时间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汪致吐出一口烟,“我不知道陈聿为什么包庇你。”   陈聿一眼就能认出马赛克背后那个背影,那么他也不可能全然陌生,再稍加一查,很明了。   汪绝一怔,原来又是陈聿背地帮他了吗,他猛地捂住嘴,胃越发不舒服。   “但是,我不想让陈聿难做。”汪致说。   陈聿估计也知道他猜出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   汪致:“而且,陈聿后面将我拉进了一个大合作,算是补偿我被你搞黄。”   汪绝只站着,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   汪致继续道:“那段时间,陈聿喝得不比你现在少,他也很容易胃疼,只是他不说。”   汪绝没有说话,只脸色苍白地盯着汪致。   汪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审判着汪绝:“你真的好会给陈聿添麻烦啊,从小到大,陈聿一直在给你擦屁股。”   汪绝无力地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他和汪致,从小就是以仇人的模式相处,两人打过的架不计其数,明面上暗地里做的龌蹉事更是数都数不清,都是奔着把对方弄死去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汪致面前,哑口无言。   汪致将烟按灭到湿润的泥土里,“小时候你和陈聿分开……作为人,我有愧疚,但立场上,我没有错。”   “……”   “但汪绝,你同我争希罗,就是在让陈聿难做。”   “……”   “先不说我是他的发小,如果他去帮你,那他在圈子里就是众矢之的,明寰的合作有多少会因此受影响,你知道吗。”   “……”   汪致看他:“你恨我可以,但陈聿,你有什么好怪好怨的?如果不是他,你早死了——”   “闭嘴,”汪绝终于有反应了,冷冷地说,“我没想跟你争。”   汪致把烟头随手塞进西装口袋里,“哈?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汪绝的脸色实在太差了,他压下涌到喉咙的反胃,没再理汪致,径直越过,离开了。   他步伐踉跄,冲去厕所,他看到有人在洗手,但他不暇顾及,猛地打开隔间门,动静极大。   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陈聿胃痛的时候,也会这样吗?也是这样难受的吗?   汪绝平复了很久,起码十分钟,他才缓缓直起身,擦着嘴,从隔间走出来,却一下对上了陈聿的眼。   他猛地定住了。   是幻觉吗?   他屏住了呼吸,眨眼几个轮回,陈聿都没有消失。   不是幻觉。   原来刚刚在洗手的,就是陈聿啊。   汪绝认知到这点后,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丑陋,狼狈至极。   陈聿没有开口。   汪绝只好干巴巴道:“……哥哥。”   陈聿没有应声,他拿纸巾擦干自己的手后,往外走。   汪绝连忙追了上去,他喊住他,声音沙哑:“哥……陈聿,我有东西想给你。”   外面太多人,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不知道第二天就会被传成什么样。   陈聿只好停下脚步,道:“什么。”   汪绝说:“在车里,我……”   陈聿打断道:“如果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不要拿了。”   他的意思是,花或者礼物什么的。   汪绝好一会才道:“不是的。”   陈聿果断道:“我跟你下去。”   两人沉默地走去停车场,汪绝拎出一个文件袋。   陈聿伸手接过,比想象中更加沉甸甸,他的手都往下坠了几厘米,感觉像好几沓纸。   汪绝说:“哥,你回去再看吧。”   陈聿“嗯”了一声,很疏离的,“还有什么事吗?”   汪绝垂下眼,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哥哥。”   陈聿转过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汪绝贪婪地看着那个背影,细细描摹,快要到拐角了,即将看不见———   陈聿突然停下了。   一秒后,汪绝听到陈聿说:“难受就不要喝酒了。”   汪绝猛地抿住唇,握紧了手。   陈聿没再停留,进了电梯。   楼层一直升到28,不动了,那是酒会的楼层。   一辆车从身旁开过,掀起难闻的油漆与尾气味,汪绝这才勉强压下冲上鼻腔的种种难受,小声应和,不知说给谁听,“……我知道了。”   他确实没打算再喝,也不打算再回酒会了,就怕他和汪致会面上,发生什么情况,不仅让大家看笑话,陈聿也难做。   他也……不想再看到陈聿站在汪致身边的样子。   汪绝驱车回到家,按密码开门,放下车钥匙,脱鞋,洗手,换下衣服。   所有的灯都开着,明明敞亮温暖,却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前所未有地空荡。   他忽然极度不安起来,从厨房走到卧室,来回转了好几圈,去看每一个监控,还是没亮过。   巨大的孤独感与失去感淹没了他,他甚至想拿张椅子到人满人寰的街道上坐着,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在这。   眼眶酸涩,好想陈聿,好想。   明明刚刚才见过。   他盯着客厅的监控看了很久,直到腿麻,才安静地走到那间有很多猫猫陶瓷的房间前。   他得让自己忙碌起来,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没做。   他打开工作室的门,看到了那个在桌子上放了快一个月礼物盒,上头都落了些灰。   他一直没敢打开,连工作室也没敢进,就怕看到裂开的那盆熊童子,就怕想到他和陈聿。   汪绝捻住蓝丝带的一边,轻轻施力往外拉,那个当时被他随便绑上的蝴蝶结应声散开,落了一地。   他坐下来,想修复这棵熊童子,需要用泥巴将裂缝填上,重新上色,再上窑。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只裂了一点的熊童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彻底开裂成了两半,拿出来时差点摔到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托了起来。   但也因此,他发现底下有什么东西粘着。   汪绝小心翼翼地将它翻过来,发现熊童子的花盆下贴着一张卡通样式的贴纸,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   祝番薯干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那一瞬间,汪绝骤然失声。   他像是被利剑穿刺了整个喉咙,窒息,痛苦,难以释怀。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已经滴湿了熊童子的叶片。   这棵熊童子,就是陈聿特地为他做的。   不是给汪池的。   蓝色丝带,蓝色礼物盒,蓝色蛋糕,也全是给他的。   那天,他们一起在这间房里,一起拉坯,一起定型,一起上色,待了整整一天。   那时候,事情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   陈聿真的很早之前,就知道是他了。   陈聿真的一直都没忘。   陈聿不喜欢他,却还是对他很好。   可是……   可是,他抱着那所谓的怨恨,借着喜欢的名号,带给陈聿的只有伤害。 第49章 所以他喜欢蓝色   早晨,天亮,阳光透进来。   汪绝睡在靠沙发的那一侧,他迷迷糊糊地察觉身旁的人动了动,床垫下陷,又回弹,紧接着,头发被揉了揉,发丝蹭过眼睛,痒痒的,又很舒服。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伸长手,抱住陈聿的腰,“……唔哥、哥。”   陈聿就说:“我去上学了。”   像梦一样,美好至极。   番薯干睁开眼,把自己撑起来,他不知道怎么睡的,每次醒来,不是脸压出印子,就是手臂压出印子。   陈聿反手把黑色双肩包甩到肩上,姿势酷毙,简直满分,普通极了的蓝白校服也能给他穿出一股吊儿郎当、放纵不羁的气势来。   番薯干一头鸡窝,他含糊道:“哥,晚早回一点。”   陈聿失笑,快两个月了,但番薯干说话还是有点语序混乱,他说:“知道了。”   陈聿离开后,番薯干也睡不着了,他下了床,再三确认门是锁着的。   自从他住进来后,陈聿就不让阿姨打扫房间了,还把所有钥匙都拿走,确保没人能随便进来。   那么,房间的卫生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两小只身上。   洗手台对番薯干来说还是有点高,他踩在陈聿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小凳子上,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刷干净牙,吐掉泡沫,又用毛巾擦干净脸。   两个月都在室内,他的皮肤不再黄黑黄黑,头发柔顺了点,脸上也不脏了。   可是番薯干还是很苦恼,他怎么不长高呢,比陈聿矮好多。   面包和牛奶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桌的柜子,那是陈聿给他买的早饭和午饭,他几片吐司下肚,打开扫地机器人,然后去拿粘毛器和刷子,跪在地毯上,开始清理地毯。   地毯最容易脏了,家里有吸尘器,但会发出声音,番薯干只能用原始的方式。   他在家本来就没事干,电脑平板等电子产品也不感兴趣,清理完地毯就去擦柜子和换床单,他做这些事时,只觉得开心。   陈聿喜欢干净。   而且通常做完一套下来,陈聿就回来了。   临近下午六点,番薯干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响,他很警惕,嗖地蹿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窗户时刻开着,一有什么不对劲,他会立刻钻出去逃走,躲过这一阵。   他不能被人发现,也不能和陈聿分开。   不可以。   他会杀掉那个人的。   他听见门被打开,很轻的脚步声,但番薯干认出来了,是陈聿。   果然,下一秒,陈聿就信誓旦旦地打开衣柜的门,“番薯干,你……嗯?”   番薯干出现在他身后。   “吓死了,”陈聿夸张地说,他转身去揉番薯干的头,揉得特别乱,“中午有没有吃面包?这个新口味怎么样?”   番薯干点点头,“好、吃。”   陈聿不信,番薯干估计吃鼻屎都会觉得好吃,果然还是得买个小冰箱和微波炉,放点速食吗。   他把双肩包丢到沙发上,一个精致的礼物盒从大敞的拉链掉出来,见番薯干盯着看,他说,“你打开看看,应该是巧克力。”   确实是巧克力,绿色的,一层薄薄的绿粉洒在上面。   陈聿拿了一颗丢进嘴里,“抹茶味。”   番薯干没吃,“谁、给的?”   不想陈聿离开房间,不想陈聿去上学,不想陈聿身边有除了他的任何人。   这是一个多月前出现的想法。   陈聿嚼了下,太甜,不喜欢,“班里有个女生转学了,给咱们提前发的儿童节礼物,明明现在才1月份。”   “儿懂节?”   陈聿就解释给他听,“嗯,小孩过的节日,像你这种小孩。”   番薯干理解了一会,道:“你也是、小孩。”   陈聿就嗤笑一声,很装的,“我不是,我已经是大人了。”   番薯干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十二岁就是大人了,那他还有六年,就可以成为大人了。   大人就可以赚钱,和陈聿搬出去,一起住,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了,”陈聿突然想起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认识来着?”   番薯干说:“七。”   “上一年七月份?”   番薯干肯定地点点头。   “刚好过了儿童节呢我们小番薯干,”陈聿见他不吃,捻起一个塞进他嘴里,“那我补你一份上一年的儿童节礼物吧,今年的我们再一起过,怎么样?”   番薯干不知道儿懂节要干什么,他只听见了“一起过”三个字,他点了点头,“好。”   陈聿半躺在沙发上,一副懒散的模样,“你喜欢什么颜色?”   番薯干牵住他的手,说:“男……蓝色。”   一般男孩子会回答的颜色,很普通,陈聿问:“为什么?”   番薯干呆滞了,应该是在思考,好一会才说:“应为,天、很蓝。”   陈聿点点头,确实,小孩就喜欢蓝蓝的天空,上美术课画的也全是蓝天白云绿树房子。   番薯干继续说:“因为,每次你在的、时候,天都很蓝。”   所以他喜欢蓝色。   好黑的天。   陈聿抬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一团乌云笼罩在上空,快要下雨了?   聚会结束,生活秘书来接他回家,他喝得不算多,下车的时候尚且记得拿汪绝给他的那份文件。   陈聿猜测里面的可能是钱,这个重量……几斤吧,大概十几二十万。   可他一摸,又觉得不是了,一整份的,没空隙。   陈聿脱鞋、洗手、换衣服一气呵成,他坐在沙发上,拆开,熟练地从文件夹里抽出纸张,很厚。   是几份文件。   他自然而然地先去看最顶上的白纸黑字,但当他的眼珠子往上挪,真正触及时,他猛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   股权转让合同。   他皱起眉,又念了一遍,没错。   陈聿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继续往下看,他对这种合同很熟悉,下面长篇大论的小黑字会说这是哪个公司哪个集团的股份,股份定价为多少万一股,以多少万元转让给乙方。   希罗集团。   但是,所见价格之处,全标着0。   陈聿再次停住,饶是一天最高记录签二十一份合同的他也有点震惊了。   汪绝的意思是,这些股份全送给他。   只要他签下名字,希罗这些股份就是他的了。   陈聿曾经有过才想,觉得汪绝会银行汇款或直接给现金,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   大集团的股份分散,持股5%以上的就是大股东了。   陈聿看了眼,4.28%。   然而,不止这一份,一共三份文件。   陈聿翻开第二份,2.12%。   第三份的时候,他又是一顿。   JENS入驻明寰广场申请表。   看地址,不是G城的明寰广场,是S城的。   JENS是国际顶级奢侈品品牌,创立迄今已有179年历史,整个G城,只有两个JENS的门店,其中之一就在明寰,对大型广场的含金量不可名状。当时还是陈玉林亲自飞往Q城谈下来的。   建设S城的明寰时,陈聿也有给JENS发过邮件,但被拒绝了,各方面考量后,他没有去同JENS面谈。   现在同意,应该是作为希罗代表的汪绝同该品牌商谈时,让出一部分利,条件是入驻S城的明寰广场。   他蓦地想起之前汪绝说:“我会还的,好吗?我加倍还你!”   希罗6.4%的股份,价值十位数。   陈聿不可能就这么草率地签了,也不能放之不管,他的微信聊天页面已经找不到汪绝在哪了,无数头像将汪绝挤了下去。   他搜索到汪绝,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汪绝,文件我看到了,我们谈谈吧。   汪绝过了很久,在陈聿临睡前才回了消息:好,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陈聿想了下: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可以吗?我来定餐厅。   汪绝回复:好的,明天见哥哥。   陈聿将餐厅约在了希罗附近,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到达,然而汪绝已经坐在包厢里等着了。   汪绝估计也是从希罗过来,依旧穿着浅蓝的西装,只是脸上带着伤,贴了个小纱布,眼眶有轻微的肿胀,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殊不知汪绝已经拿冰敷了很久,他站起来,有些局促的,“……哥哥。”   菜品已经上齐,陈聿“嗯”了一声,问:“脸怎么了?”   汪绝说:“没事,磕到了。”   磕到哪会是这样的,很明显是和别人打架了,但汪绝不想说,陈聿也没强逼,只道:“先吃饭吧。”   一些职业习惯,先吃饭,再谈事。   汪绝看了一眼,有咸蛋黄鸡翅煲,陈聿一直记得他喜欢吃鸡翅。   其实好吃是其次,主要是因为,陈聿给他带的第五顿饭,就是鸡翅捞汁饭。   他记得很清楚,他从未吃过那么美味的东西。   陈聿正垂眼吃着,忽然眼前来了一只勺子,里面盛满了芝士奶油虾。   汪绝给他夹菜,说:“你喜欢吃虾……我用的是干净的勺子。”   陈聿看了他几秒,挪开手,让对方把虾放进他的碗里,他礼貌地说:“谢谢。”   汪绝肉眼可见地有些高兴,“不客气。”   陈聿还喜欢喝浓稠的、原汁原味的玉米汁,一杯见底。   汪绝又眼疾手快地给他添满。   陈聿一顿,没说什么。   两人之间有些沉默,只有偶尔一点陶瓷碗筷碰撞的脆响。   汪绝想找话题,他干巴巴地开口:“我昨天……看到那棵熊童子上的贴纸了。”   啊,陈聿想起来了。   那时候只是揭穿了网骗,五千万和监控的事他都还不知道。   不过,那句祝福语,他确实是真情实意的。   他欠汪绝一个儿童节礼物。   紧接着,汪绝低声说:“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陈聿抬了下眼,似乎是有些意外。   汪绝垂着眼睫,他原本是想把筷子放下来认真说的,但他有些紧张,忘了,只捏得更紧了,“我不会再用这种方式让你烦恼了,也不会再威胁你让你不舒服了,更不会伤害你了。我会从你的角度想的,我……”   陈聿安静地听着。   汪绝有些无措地说:“我能重新开始吗?我会好好学的,陈聿,我想追你……让我追你吧。”   陈聿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看了汪绝很久,半晌,轻叹了一口气,“汪绝,你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我身上了。”   汪绝有些懵,他抬头去看陈聿。   陈聿尝试引导,平静且认真地道:“或许试着走出来,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 第50章 陈聿喜欢干净   又被拒绝了。   汪绝听到自己脑子里一声爆破,耳膜鼓胀。   咚。   咚。   ……   咚。   “汪绝?”   他后知后觉地听到陈聿在叫他,他艰难地回神。   陈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汪绝听他说完之后蓦地垂下头去,像提着他脖子的线被剪短。   一开始,陈聿还以为他在思考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喜欢的,但慢慢的,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汪绝一动不动,像被拔了电源的机器人,足足五分钟没反应。   汪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断了片,一片空白,他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发现耳朵深处很疼,疼得他闭紧了眼。   还是高估了自己,明明昨晚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来还不够,怪他一直抱着一丝期望,抱着一丝侥幸,总往那一丝可能性想。   汪绝完全无法控制表情,像有一千斤砝码挂在他的脸上,别说抬嘴角了,连眼皮都沉重地掀不起来,他只能被动地看着地板,以及对面陈聿笔直的小腿。   刚刚发生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   陈聿真的不喜欢他。   陈聿不要他,也不要他的喜欢。   陈聿:“汪绝。”   听到呼唤,汪绝坚强地让自己卡顿生锈的脑子转起来,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本来陈聿就不喜欢他了,他不能让自己在陈聿面前更奇怪。   他想,一般人告白被拒绝会有什么反应?   会淡淡地一笑而过吗?   会回答“我喜欢的事?我现在就在做我喜欢的事”吗?   毕竟网络上大家都说告白被拒绝没什么大不了了。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很严重啊。   他好难受。   汪绝喘不过气,像是喉管灌满了胶水,他用尽力气,“我……”   他说不完那么长的句子,只很轻很轻地道:“我、知道了。”   汪绝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有些发呆,陈聿停顿了会,像聊天一样随口问道:“那有想做的事吗?”   心脏被剪出一个口子,迷茫绝望的心情从破烂的缺口倾泻而出。   不,不行。   不能只顾着自己难受,他得回答陈聿的话。   汪绝绞尽脑汁,缓慢地说:“我从,希罗辞职……之后,会开始找,陶瓷工作室的,选址。”   陈聿说话的语气虽然不柔和,但称得上轻,“可是你真的喜欢做陶艺吗?”   汪绝愣愣的,没懂,他的脑子很沉很重。   陈聿道:“或许你只是被我影响了呢?”   “……”   陈聿想了想,又说:“你小时候不是说过喜欢海,想看海吗?或许可以试试游泳或者冲浪。”   是。   他是说过,汪绝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连提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那是和你一起……是和你一起看海啊。   许久的沉默。   汪绝把无数情绪硬生生地压回身体里,半晌,他像是平静了,恢复正常了,只点头:“我,知……道了。”   陈聿:“不喜欢游泳和冲浪也没关系,可以慢慢试自己真正喜欢的。”   汪绝仍然说:“我知道了。”   见汪绝答应,陈聿也该说正事了,他留下了那份入驻申请书,道:“这个我可以收下,其他就不必要了。”   汪绝不动,看了好一会面前那两份还回来的文件,才反应过来。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明翎实际损失五千多万,但受损的声誉和对陈聿的伤害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还上这些,一点都不过分。   陈聿不收只会让他更不安,不收不就说明陈聿不打算原谅他?不原谅他的话,他就更不可能谈得上追人二字了。   况且,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补偿些什么了。   汪绝轻声说:“可是你不收的话,我也、没有用,我本来就不想要、汪家的东西……”   话没说完,他自己反倒猛然一惊,本就覆盖着一层冷汗的后颈又出了一层,他混沌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想威胁你,我、这只是我……”   陈聿静静地看了汪绝一会,轮到他说:“我知道了。”   他把2.12%的那份拿出来:“我收下这个,剩下的这份你拿回去,有股份傍身,总不是坏事。”   也可以,汪绝稍稍接受了些,4.28%是汪林给他的,2.12%是他自己收购的。   陈聿提醒道:“无偿转让是需要让其他股东同意的。”   汪绝说:“我打点好了。”   陈聿点点头,看来汪绝这一个月真的做了很多,很辛苦很忙吧。   没人说话了,静谧在两人之间传开。   汪绝问:“你,吃饱了吗?这家店的手工酸奶……很不错,要来一份,吗?”   陈聿看了眼手表,说:“抱歉,快到上班的点了,我得走了。”   汪绝“哦”了一声。   陈聿站起来,“账我已经结了。”   汪绝也跟着站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绅士道:“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之后的一个月,汪绝都在雷打不动地追人。   陈聿每天醒来都能收到汪绝的早安。每天一进明寰董事长办公室,都能看到桌子上款式不同的花束。每天中午,都能拿到汪绝亲手做的便当,五层的,四菜一汤。每天晚上,都会收到汪绝的晚安。   普通,正常,甚至健康。   两人偶尔会聊上几句话,但大多时候,都是汪绝的独角戏。   汪绝买的电影票、游乐场票和演唱会门票渐渐在玄关处的柜子上过期。   陈聿太忙,他的行程满到连中午晚饭都早已安排好,一个月三十天,单是出差就半个月。   但中途,陈聿还是答应了一次汪绝的邀约,那天他刚下机场,汪绝来接他,约的晚饭。   汪绝打扮得休闲且帅气,简单的字母白T套了一件牛仔马甲,下身是同色系的牛仔长裤,再背一个黑色的运动单肩包,妥妥青春男大。   这间餐厅是汪绝定的,在陈聿家附近,窗外能看到江水和G城的地标。   两人像朋友一样,吃着饭,偶尔抬头聊会天,陈聿问他:“周末的时候有去尝试其他兴趣吗?”   汪绝就笑了下,“嗯,试了,也挺有趣的。”   陈聿点了点头,看着汪绝的笑容,放下心来,汪绝还那么年轻,要多玩玩,活得开心一些才是。   吃完饭后,他以为汪绝怎样也会安排别的行程。   哪知汪绝非常体贴的:“你刚下飞机,肯定很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陈聿有些意外,但他确实很累,吃饭的时候感觉有一瞬都快要睡着了。   到达家楼下,汪绝替他打开车门,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礼物袋,递到他面前,说:“送你的,哥哥。”   陈聿接过来,看牌子,应该是手表,他说:“谢谢,今晚的菜也很好吃。”   闻言,汪绝眼睛亮了下,他笑起来,“你喜欢就好……那哥哥,我们下次见,好吗?”   陈聿应下来,“好。”   汪绝目送着陈聿进小区,视线粘在陈聿的背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脸上的笑容马上落下来,他猛地蹲下去,手撑在车上,虚汗冒了出来,很痛苦的模样。   今天的他强撑着,太久了。   一百米开外的落叶骑着风,走一下停一下,来到他眼前,又越过他,往下走。   汪绝躬着腰缓了很久,疼痛才稍稍下去一点,他脸色苍白,嘴唇血色尽褪。   就在这时,有人靠近。   是陈聿。   看到陈聿折返,汪绝立刻站起,直起腰来,恢复成无事发生的样子,挑起一个笑:“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   陈聿却不说话,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啊,是幻觉啊。   汪绝习以为常,他看了一会,用力地眨了下眼,果然,陈聿就消失了。   他的肩膀又塌了下去。   他开车回到家,一进门,看到一束蓝色妖姬摆在鞋柜旁。   啊,汪绝看了一会,想起来了,说要送给陈聿的,结果出门忘带了。   玄关有一处台阶,他没注意,被绊了一下,膝盖狠狠磕到地上,他又在地上跪了十分钟后,才有了点力气起身。   好累。   阳台的熊童子死了一棵,留下光秃秃的杆在那。   汪绝坐在躺椅上,开始发呆。   白天的他阳光、美好、积极向上,很努力地在变好,可每当他回到家,他又坏了下去,一天比一天更坏。   他像是一筐桔子里的一个,卖不出去,又廉价,就被小贩随意地丢在混着脏水垃圾的路边,一点一点地染上霉菌,然后腐坏,变臭,变成恶心的烂泥。   好辛苦。   好想陈聿,好想。   每当他开始想陈聿的时候,胃就会开始痛。   想念,原来是一种痛觉。   一个月,他只见了陈聿一次,好久啊,怎么那么漫长?   汪绝的手开始发抖,逐渐延伸至全身,他抽搐一般,无法控制。   他没有人可以去问,只能上网查,大家追人都好无趣,送花送礼物,竭尽所能地对这个人好。   可是,给陈聿做这些的人,压根不缺他一个。   他当生活秘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处理掉很多送给陈聿的花束和礼物,陈聿也压根看都不会看。   他抬头,无望地去看监控。   又一个月了,还是没闪过一次。   要不还是死缠烂打吧?   要不从高一点的地方跳下去吧,进医院了陈聿会来看他的吧?   矛盾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越发不确定和痛苦,摇摇欲坠。   他本就不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他只适合在地下室,阴湿地透过缝隙,去想象,去窥探,不择手段把门外的人拉下来。   汪绝望着那一片熊童子海发呆,直到远处各个属于某一个人的万家灯火一间一间地暗下去,他才离开阳台,来到客厅,一抹属于冷金属的光反射到他的侧脸上。   平铺在地板上的,是铁链和镣铐。   看样子,已经从电视柜拿出来很久了。   夏天了,金属摸起来依旧冰冷,汪绝沉默地摩挲了一会,又开始发呆,眼神冰冷又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忽然,他拖起铁链,往房间走,剐蹭着,发出沉重的闷响。   动作非常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了。   再一看,地板上的刮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汪绝把铁链的一头扣在了床头架上,拉直了,发现到不了洗手间。   于是他开始搬床推床,把贴着墙的床拉到中间,这下再试,就可以去洗手间了。   原来床底下的位置有一些小灰尘,汪绝又勤勤恳恳地拿来吸尘器和拖地机,反反复复地清理。   陈聿喜欢干净。   不打扫彻底,陈聿住在这里会生气的。 第51章 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   陈聿今天一起床,就感觉到了点不对劲。   汪绝没有给他发早安。   他顿了下,照例洗漱出门,可反常的是,以往总会在他整洁冷淡的办公桌上占一抹色彩的花束也没有了。   是了,陈聿一眼就能看出来,汪绝给他送的花不是提早在花店连定一个月那种,估计是本人每天早上亲自去花店挑选,再送到明寰前台。   果然,中午也没有便当。   林琰嘲笑他:“哦呀?咱们汪秘放弃了吗?”   给陈聿送花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可能都交到陈聿手上,不然办公室可以开花店了。每天前台就把花统一放到一个地方,女孩子们下了班随便拿,第二天清洁工再把前一天的扔掉,日复一日。   所以,没有陈聿的特允,汪绝的花不可能能上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汪绝的花很显眼很特别,万一被汪绝看到别的女孩子拿走了或出现在了垃圾桶,感觉又要做什么偏激的事。   毕竟,陈聿觉得对方是能做出在明寰门口或者垃圾桶蹲点这种事来的。   林琰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她也不感兴趣,但又实在好奇什么人能让陈聿接受,于是有一天摸鱼,专门去一楼蹲守了下。   陈聿懒得理她,自己去明寰饭堂吃饭了。   晚上,也没有任何信息。   直到第二天中午,汪致打电话同他吐槽:“汪绝说要辞职,结果又不来办离职。”   陈聿转笔的手指停下,“什么时候说的辞职?”   汪致说:“就前天吧,结果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班。”   陈聿沉默,眼睫停止扇动,在思考着什么。   汪致:“他到底争不争啊,真辞职还是假辞职啊,不知道,反正搞到我心态了,我破防了。”   “……”   汪致:“喂,怎么不说话了,喂?”   陈聿说:“先挂了,晚点回拨。”   他找到汪绝的聊天页面,发送:现在在干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工作秘书道:“陈总,要开会了。”   陈聿点了点头,以往他开会都必须手机静音,这次却没有。   可是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汪绝还是没有回复他。   ……怎么回事?   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渐渐侵袭上来,汪致说汪绝直接旷工,那么首先排除出差。   是出去玩了?   在那种深山老林里,没有信号很正常。   最近汪绝的朋友圈很丰富,大多是大自然,各种树林、小溪流、丁达尔效应,偶尔是开阔的公路,看着是迷上了徒步和骑行,透着一股积极生活的样貌。   汪绝也会给他发,图片拍得很漂亮,盎然生机。   陈聿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汪绝有前科,但他上网检索了下,又不是网图。   他思索了两三秒,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汪绝的致电铃声就是系统原始的那种,悠扬的小提琴声,本该让人心情愉悦的,但可能是从小听得太多了,所以陈聿莫名生出了点不耐烦与躁动。   50秒过去,机械的女声如约而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陈聿挂断了。   他不是忘记了他有汪绝家监控这件事,而是,他怕自己一旦开始,就再忍不住、控制不住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绅士、有道德的人。   如果通过监控找到人在家还好,如果也不在家,他可能就得让保镖去找了。   陈聿拉开办公桌的柜子,那部手机静悄悄地在里面躺了一个月。   他开机,等待了一会,还是同第一次打开软件的那样,十几个监控画面跳出来。   他开始找,一如既往的整洁,但总感觉隐隐之中有什么变了。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洗手间没有。   陈聿放大卧室的监控,入目先是一怔,床挪了位置,还有这长长的铁链是什么东西……有异状,就代表有事发生,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视线跟着铁链,从最左到最右,触及某一个角落时,他瞳孔一缩。   陈聿猛地站起来,大步出了办公室的门,同生活秘书说:“备车。”   怪不得他刚一下没看到人影,汪绝蜷在床头的那个角落,大半身体都被挡住,一动也不动。   为了节约时间和提高效率,陈聿果断地叫了医生和开锁的师傅。   三拨人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汪绝家的是密码锁,陈聿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三组答案。   他首先输入自己的生日。   竟然不是。   他又输入汪绝的生日。   依旧不是。   两人重逢后的日期,他刚刚特地让林琰找了汪绝入职的资料。   还不是。   陈聿不想了,干脆利落地让师傅把门拆了。   医生们不知情况,以为很严重,先冲了进去,毕竟陈总直接把一个团队叫上了。   陈聿紧随其后,看到汪绝的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除此之外,一把钥匙躺在走廊的地上,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他捡起来,先随手塞进口袋。   汪绝面色苍白,没有知觉,铁链铐在手腕上,粗略估计了下,长度不足以出房门。   医生说是长时间没有进食,低血糖晕倒了,需要输液,缓一缓就好。   陈聿吩咐道:“留下一个人,等他醒了再检查一遍。”   监控能保存一个星期的画面,他看了汪绝一会,然后在床边的沙发椅坐下,开始翻找两天前的内容。   是这里了,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在前天晚上的九点。   陈聿皱着眉,看汪绝摸了一个小时的铁链,才慢吞吞地拖到房间,一边铐在床上,一边铐在自己手上,发现自己去不了洗手间,又窸窸窣窣地调整,结束后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小时。   他正想快进,就在这时,奇怪的来了。   汪绝忽然拧头,看向房间外,应该是走廊,不知道看什么那么着迷,盯了十分钟,期间他用力地眨了好几次眼,之后他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如陈聿所料,汪绝走到门口就被拉住了,他只能尽力伸直了手,手指摸了摸,说了什么。   听不太清楚,陈聿把音量放到最大,凑到耳边。   汪绝说:“我、我能摸到……哥,你怎么来了。”   陈聿点了暂停,沉默了。   汪绝在同空气说话。   场面非常诡异。   但是汪绝喊了哥,那就是,汪绝看到了“他”。   陈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总之下一刻,汪绝猛地藏起手上的铁链,挡住,说:“不是的。”   “……”   汪绝说:“我不会锁住你……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是拿来关我自己的。”   “……”   “他”好像不信,要走,因为汪绝疯狂地伸出手想挽留,“是真的!别走,别走哥哥……我是用在我身上的,我钥匙是给你的。”   汪绝把手里钥匙往外抛去,想扔给“他”,但“他”自然不会接住,钥匙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   “陈聿,别走,不准走!”   汪绝痛苦地看着虚空,语气惶然,“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别走。”   “管管我,哥哥。”   很显然,“他”没有管汪绝,而是离开了。   因为汪绝怆然地盯着门口,一眨不眨。   陈聿看了眼左上角的监控时间,汪绝就这么站了两个小时,之后才颓然地在门口坐了下来,开始更久地等待。   之后的,陈聿不想再看了。   他按灭手机屏幕,眼里的情绪很沉,他薄唇紧抿,含着烟,缓缓抽着,一根没了就再敲出一根。   陈聿很久没一次性抽完过一包烟了,找不到烟灰缸在哪,便随便拿了个碗,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在高挺的鼻梁周围流连,消失不见。   他淡漠地垂着眼,想了很久。   哒,他好像听到输液瓶里的葡萄糖溶液一滴滴掉下来的声音,很有规律。   久到滴完了一瓶,医生来换第二瓶的时候———   终于。   陈聿摸出手机,回拨电话,他低声道:“汪致,我要和你说件事。”   好重的眼皮,汪绝抬不起来,只眼珠子颤了颤,乱转着。   努力斗争了一段时间,他才半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天花板,他已经忘了发生了什么,只疑惑他为什么躺在床上。   他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很重,他微微侧过头,去看。   “汪绝。”   汪绝一愣,缓缓往反方向侧过头,他看到陈聿翘着腿,就坐在距离他两个身位的椅子上,很专注地同他对视。   他想起来了,陈聿这是回来管他了。   汪绝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看口型,是“哥哥”两个字。   陈聿把烟按灭在碗里,他站起身,踩着走廊照射进来的灯光,一步步走到床边。   汪绝看着他,想抬起手摸摸他,看是不是真的,铁链随着动作发出声响。   陈聿却一脚踩在铁链上,碾住。   汪绝的手又坠了下去,他有点懵,不知道怎么了。   但是与之同时,陈聿伸出了手。   他握住汪绝的脖子,缓缓往上,直至指骨用力抵住下颚。   汪绝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力度,是真的,他被迫抬起一点头,撞入陈聿的眼睛里。   陈聿现在知道了,引导是没用的,让汪绝自救更是不可能的。   汪绝喊他:“哥……”   陈聿俯下身,撑在床上,一字一顿地说:“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 第52章 我会搬过来   是了,陈聿后知后觉。   现在的汪绝同他第一次见到番薯干时一模一样,单靠自己是出不来那座高墙的。   得靠他拉一把。   汪绝执拗固执地朝高墙上的他伸了很久很久的手,日月轮换,昼夜更替,无望地望着看不到底的蓝天,杂草从脚踝攀附生长最后莫过头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   当陈聿做下决定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真的过了好久、好久,那年他12岁,今年28,竟然16年了。   好在,现在的他如当年坐在高墙上的他一样,伸出手,然后握住了。   然后,番薯干和汪绝都回到了他身边。   汪绝像是没听懂,躺在床上,只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茫然。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聿看到汪绝那张脸因他的动作言语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一些奇异的控制欲得到了满足,手情不自禁地收紧了一下。   汪绝因此回神。   可在不是调情的情况下,总归是某种情绪大于爽的,陈聿松开手,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汪绝似乎还在辨认他到底是不是幻觉,闻言怔怔地摇了摇头。   葡萄糖溶液已经输完,医生进来收尾,顺便再给汪绝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有点小低烧,估计是连着两天都在地上,冷着了。   期间,陈聿就抱着臂,站在一旁看着。   汪绝就坐在床上,任由医生摆弄,只看着陈聿。   陈聿的目光逐渐从血糖仪上的数值挪到汪绝的眼睛里,他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   医生收起仪器,从房间出去了。   汪绝还在看他。   陈聿靠过来,无比自然地伸手撩开他的头发,抚上他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汪绝睫毛颤动起来,他浑身僵硬,他想抬手覆在陈聿的手上,又不敢。   陈聿低声说:“再睡会?”   汪绝像是从未见过陈聿一样,一眨不眨地望着,摇头。   就在这时,门铃被按响,陈聿放开手,看了眼卧室外。   属于陈聿的温度离开,汪绝反射性地拉住对方的衣服,哑着声音问:“谁?干什么?”   陈聿说:“外卖,你得吃点东西。”   汪绝又慢吞吞地松了手,手指摩挲了下,像在感受什么。   生病了吃自己煮的饭最好,原汁原味且清淡,奈何陈聿不会做,短时间内也找不到阿姨。   小区里外卖员不被允许进入,是保安送上来。陈聿拿到手,拐进走廊,看到汪绝下了床,很紧张地站在房间门口,见他回来了,又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   陈聿还是很难想象当年的番薯干和面前这个脑袋快顶到门框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再加上汪绝骨架大,肩又宽,有种番薯干变超级番薯的即视感,膨胀了几十倍,把卧室的光都挡得七七八八。   陈聿点了冬菇蒸鸡、肉沫蒸蛋、酱淋菜心等六菜一汤,摆满了卧室里的桌子,刚好他也没吃,于是在汪绝对面坐了下来。   汪绝其实没什么胃口,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看到陈聿暴力扯开外卖袋,撕开一次性餐具,把筷子递到他面前,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他也因此看到,那截手腕上闪过一抹银。   陈聿戴了他送的腕表。   表壳通体银色,雕刻着繁丽的花纹,表盘是很独特的蓝,宇宙星空一般,沉却亮,无数碎钻与十三颗整钻镶嵌其中,既不死板又显沉稳,表带刚好搭在外侧凸起的那块骨头上,很衬他。   陈聿知道这块表,八千多万。   他有一种预感,他拒绝的那4.28%股份,会以各种形式回到他身上。   汪绝低声说:“很,适合你……哥哥,很好看。”   陈聿看着他:“嗯,谢谢,我很喜欢。”   听到“喜欢”两个字,汪绝又长久地愣住了,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忽然,他扯了扯嘴角,朝陈聿笑了起来,他小声说:“……我好像病得更严重了。”   陈聿差点一下捏断手里的筷子。   在汪绝没醒的那段时间,陈聿咨询了心理医生,并把那段监控视频发了过去。   医生给了个很保守的答案:“大概率,但具体的还是得面诊。”   医生还着重说明,不建议直接拆穿患者有幻觉这一事实,这会让患者觉得你在暗指“他有病”。特别是亲近的人,或许是人的天性,大家都不想让朋友、家人或爱人看到自己狼狈、窘迫的那一面。   陈聿目光沉沉地看着汪绝,可是显然,汪绝是知道自己有病的,并且,沉沦于此。   是了,汪绝由始至终,都觉得后面回来救他的那个陈聿,是幻觉。和他说“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的那个,也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吃饭的,更是。   而不接他扔过去的钥匙,直接走掉的那个才是真实。   从一开始眨一下眼就会消失,到眨了很多次且持续出现十几分钟都还在,再到此刻,第一次能摸到、有触感。   是他这两天太痛苦了,太想了,所以才这样吗。   还是说他已经死了?毕竟过了今晚,就到第三天……   “汪绝。”   汪绝抬头,很珍惜地看着他,像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念头。   陈聿命令道:“伸手。”   汪绝照做,伸出左手。   陈聿捉过汪绝的手腕,按到自己的脸上,他缓慢侧过头,嘴唇差一点就碰到汪绝的手心。   汪绝的手猛地颤了下,因为他感觉到了陈聿的呼吸喷洒在上面,暖的,湿润的,他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陈聿的身影。   许久之后,陈聿感受到了汪绝的手指开始动,他不躲也不退,任由汪绝在他脸上乱摸。   这个触感太真实了,汪绝抿着唇,他能摸到薄薄的眼皮,能陷进富有弹性的皮肉,能按到底下硬硬的骨头。   耳垂,有点凉,好软,还有曾经在上面打过洞的痕迹,捻起来同别的地方不一样,有两个。   他的手大,能掌住陈聿半张脸,陈聿眨眼的时候,眼睫毛就在他的小尾指上扫过。   陈聿等他摸了一会,才说:“张嘴。”   汪绝的喉结滑了下,还是照做。   他看到陈聿夹起一块肉,毫不留情地往他嘴里塞。   热的,咸的,嫩的,咬下去汁水爆出来,是鸡肉,他机械地咀嚼着,吞进肚子里。   直到这一刻,汪绝才确定了眼前的陈聿真得不能再真。   可是紧接着,他又更懵了,如果不是幻觉,那陈聿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弄不懂。   陈聿松开对汪绝手腕的桎梏。   汪绝也只能从陈聿的脸上离开,他重新进入了新的发呆期,等到菜都快凉得差不多了,才轻声问:“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陈聿说:“我生气什么?”   汪绝由始至终没把右手抬到桌面上来,他不着痕迹地想把铐在右手上的泛着冷光的金属往身后藏,自欺欺人地不让陈聿看,可是一动,反而摩擦碰撞发出了声响,他有些自暴自弃,“……我家里有这些东西。”   是了,在汪绝眼里,“陈聿”之所以直接走掉的原因是这个,虽然汪绝说了是给自己用的,但“陈聿”并没有信。   陈聿不确定要不要戳穿那个“陈聿”才是幻觉,不知道会不会对汪绝造成伤害。   保险起见,他决定暂时不说,点了点头,坦率承认:“有点。”   汪绝垂着头,不说话。也是,他用正常人的思维想了下,看到这种东西早有预谋地放在家里,一般人都会害怕的吧……   “所以。”陈聿打断道。   汪绝闭上了眼,等待陈聿的审判。   陈聿往后,靠在椅背上,他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那把钥匙,绕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转着圈玩,“这个锁,我不打算给你解开。”   明明距离汪绝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两人好像都忘记了汪绝还被铁链铐着,汪绝没有提出解开,手里有钥匙的陈聿也没有提要给他解开。   这个惩罚太轻,汪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聿道:“而且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藏着这些,也不是因为有一丝可能性被关住的是我。”   汪绝微张着嘴,有些恍神,“我、我不懂……”   陈聿继续道:“而是你要拿它锁住自己。”   汪绝觉得自己的思维停滞了,仿佛有什么神秘力量冻住了时间。   陈聿:“我生气的点在于,你伤害自己,我记得我从你六岁就开始说了。”   不过陈聿也不指望汪绝能一下明白他在说什么,这轴得转不过来的脑子要真能理解,也不会把自己弄到这份上了。   已经说到这,他干脆道:“汪绝,我们来聊聊。”   这架势,跟秋后算账大差不差,汪绝更僵硬了。   陈聿淡淡道:“我会搬过来。”   汪绝没反应,只垂着头。   陈聿不催促,也不重复,好整以暇地等着。   果然,过了几十秒,汪绝猛地抬起头,“……什么?”   陈聿这会倒耐心地重复了,“我说我会搬过来。”   汪绝表情越发迷惘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自己的理解能力,他傻傻地问了句:“搬过来,搬……然后呢?”   陈聿薄唇轻启,惜字如金,“住。”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篇文的灵感来源来自于牛奶咖啡的一首歌《越长大越孤单》开头的那一句:   多年以后,你回到我身边,不安全充满了你疲倦的双眼。 第53章 乖一点,嗯?   汪绝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聿,又花了好长时间理解这个由声母zh和韵母u组成的字,他脑子很乱,想问很多东西,像“为什么搬过来住”,像“那这样算什么,算同居吗”,像“如果算同居,那他们的关系算什么”。   但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轻轻的“好”字。   他不敢问,怕再多问一句,陈聿就不来了。   话音刚落,陈聿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那边说了几句,“嗯”了一声挂断,同汪绝道:“给我送行李的人在门外了,他进来一下?”   汪绝看起来还是呆呆的,点了点头,他跟着陈聿站起来,跟在陈聿身后,不过铁链让他只能乖乖站在卧室门口。   陈聿的行李不多,一个大箱子就装完了,他只收拾了一些必用品过来,像剃须刀、牙刷、睡衣那些。   陈聿在客厅把箱子打开,拉出厨房的消毒碗柜,把自己的水杯放进去。没找着烟灰缸,他把自己的带来了,放在茶几上。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套陶瓷刀具,之前看到好看就买了,此刻也一并挂在厨房的架子上。   明明没多少东西,却感觉整个家一瞬间就变了,变得充实、温暖、有人气,汪绝就这么安静地看陈聿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填进他家里。   他看到洗漱台上多了一套牙具,漱口杯和电动牙刷都是灰白色系的。两瓶写满了外文的洗发水沐浴露突兀地摆在他的舒肤佳和清扬之中,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的难闻。   三天没打扫屋子,有一点点灰尘,陈聿转头问他:“扫地机器人能用吗?”   汪绝堵在卧室门口,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手腕一疼,铁链被扯出声音,他说:“能,可以,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陈聿点了点头,按下开关键,让扫地机器人到处乱爬。   扫地机器人从左到右,在第十三次来回结束时,匀速跑到了汪绝面前,撞了下他的脚趾,才检测出前方有障碍物,嗡嗡嗡地调了个头,回到客厅。   汪绝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情绪像是有滞后性,也可能只是先前单纯没有真实感,他喊:“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陈聿刚把剃须刀放进洗漱台的柜子里,他回他:“怎么?”   汪绝定定地看着陈聿朝他走过来,就在陈聿离他只有两步路的时候,他伸出手,猛地抓住陈聿的手臂,把对方扯过来。   陈聿没想到汪绝还带偷袭的,他猝不及防,往前栽,然后撞到汪绝硬邦邦的胸口上。   汪绝紧紧抱住了他,用力地把自己的脸埋进陈聿的脖颈处,是那种把陈聿双臂都圈住、都收进怀里的抱法。   夏天了,陈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T恤的领口还大,锁骨一览无余。   他能感觉到汪绝高挺的鼻梁骨正抵在他的颈窝,还不够,还要用力往里面挤,似乎要把他的皮肉凹成自己鼻梁骨的形状,发丝蹭过,又痒又热,怼得他把头都侧过去。   没一会,陈聿就觉得自己出了一层薄汗。   汪绝能闻到陈聿身上一股独特的香味,不是沐浴露也不是香水,就单纯陈聿皮肉散发出来的味道。   都说每个人身上其实有一种气味,是由皮肤表面细菌的代谢产物混合而形成的,像人的指纹一样各不相同。   这种独特的生理气味,被生物学家称作信息素或费洛蒙。   当你能够闻到对方的费洛蒙,说明两个人的MHC基因相配,而这个MHC基因,位于人类第六号染色体上,是影响动物择偶的关键基因。   他的基因很早就选择了陈聿,汪绝想,那陈聿能闻到他的味道吗。   窗外是黄昏,阳光在房子外绕了一圈,从右侧的窗户照射进来,打在两个人身上。   陈聿感觉到汪绝开始发抖,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到后面越来越明显,他轻声问:“怎么了?”   汪绝一言不发,只闷着,摇了摇头,他呼吸急促起来,鼻腔酸涩,他的脸一定激动得扭曲,不能让陈聿看见。   他很难准确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醒之后,发现现实比梦更幸福。   是梦中梦吗?汪绝真的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吗?”汪绝颤着声音,在陈聿耳边问。   闻言,陈聿想掐汪绝的脸,偏偏他又被禁锢着,连手都抬不起来,于是就近掐了一把汪绝的大腿肉,“痛吗?”   汪绝皱着鼻子,“痛。”   陈聿说:“所以是真的。”   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好像有些濡湿,好像又没有。   汪绝抖了快十分钟,才勉强冷静下来,之后也不肯撒手,足足抱了陈聿半小时。   陈聿也很好,给他抱。   分开之时,他的眼眶还是红的。   一道强烈的目光在他脸上巡逻着,汪绝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很丑,他偏过头去。   下一秒,被陈聿扣住下巴,摆正。   陈聿漫不经心道:“我看看。”   汪绝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敢跟陈聿对视,视线便落在陈聿的下半张脸,混着黄昏,温度炽热,他用眼神抚摸着陈聿的嘴唇,慢慢描绘着。   之后,他又开始了长久地发呆,像是意识迷蒙,又瞬间清醒。   他木讷地问:“那哥哥你,是原谅我了吗?”   陈聿“嗯”了一声,“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再做惹我生气的事。”   汪绝的眼珠子很缓慢地转动了下,他还是不敢相信,“……我不会了。”   陈聿的衣服都被汪绝抱皱了,他松开了他。   汪绝看着陈聿,深深地注视着,像是要把陈聿的脸纹在眼球上。   陈聿:“脸要被你盯穿了。”   是真的,陈聿在他面前,汪绝突然笑了起来,露出这几个月以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他……好高兴。   他发怔地笑着,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扫过客厅陈聿摊开行李箱里的枕头时,他突然又意识醒了下,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陈聿,说话慢吞吞地:“那你……睡哪里?”   汪绝家一共四个房间,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还剩下一间从来锁着门,也没有监控。   陈聿忽视汪绝那满是希冀的眼神,看了眼那间房,“这是什么。”   汪绝飞快看了一眼,说:“杂物间。”   陈聿挑了下眉,没追问,只笑了下,“这是你家,你觉得我睡哪比较好?”   汪绝不动声色地往旁侧了一点,露出足够让陈聿进主卧的路,他的意思很明显,“客房的床被还没铺。”   陈聿嘴角由始至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没事,我自带了。”   汪绝想了想,说:“客房的窗户是朝东的,窗帘也不是遮光的,早上很亮,会把你弄醒的。”   确实,陈聿的睡觉条件很苛刻,他睨了汪绝一眼,调笑道:“这时候说话倒挺流利。”   反正陈聿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汪绝抿了抿唇,坦白道:“……想和你睡。”   他伸长手,想去牵他,却够不到,只差几厘米,这才发现,陈聿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安全线以外。   陈聿勾着唇角,说:“我睡客房。”   说罢,便毫不留情地往外走去。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汪绝本来就没事干,现在陈聿来了,他更没事干了,只乖乖地坐在门口,等着陈聿。   虽然此刻两人共处一个房子,但他被锁着,视线有限,大多时候根本看不见陈聿在干什么,只能听见客厅传来一些声响,像碰到桌椅,像在厨房洗手,像倒水喝。   偶尔,陈聿也会从眼前经过一下,却很快其他东西被挡住。   可算下来,总归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是见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的。   最后一次,是陈聿拎着笔记本电脑,从玄关处走到沙发那边。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渐渐的,汪绝变得不安起来,客厅里一阵安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的铁链,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卧室,桌子上没有两人的午饭,整洁干净,陈聿坐过的椅子也在墙边摆得好好的,位置没变。   很奇怪的感觉。   一切都像没发生,像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汪绝猛地捏紧自己的手指,心里的恐慌让他忍不住喊陈聿的名字:“陈聿!”   陈聿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人还在。   汪绝咽了下口水,说:“没事。”   可是当空间沉寂,时间长久,那种不安与焦躁又来了。   汪绝又想喊人了,但陈聿应该在工作,他怕陈聿觉得烦,硬生生忍着,他去瞄洗手间的镜子,反射那两瓶外文洗发水沐浴露还在,他稍稍安下心。   每当他开始不舒服的时候,他就去看那两瓶东西。   直到第八次的时候,他瞄过去,发现那两瓶东西不见了。   那一瞬间,汪绝瞳孔一缩,差点惊叫出声,他疯狂地再去看,发现又出现了。   但是为什么,那一刻消失了呢。   是看岔眼了吗?不会看错的啊……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一点。   还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   这个念头一出,就再也止不住了,又半个小时过去,汪绝甚至开始怀疑刚刚陈聿那一声应答是幻听。   不,不会的。   汪绝安慰自己,他不停地在脑子里想刚刚的画面,洗脑自己,那是真实发生的。   他们聊了很久,还拥抱了很久。   可想得越多,细节反倒越来越模糊。   触感很空,汪绝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真的有抱到陈聿吗?   陈聿确实在工作,本来下午有一份文件要做,很紧急,所以一直在弄,外加他同心理医生预约了后天的检查,还聊了很久。   正当他想开个视频会议的时候,他听见卧室内传来喊声:“陈聿……你在吗?哥哥,我要见你,陈聿!”   这个声音很不对,歇斯底里的,还破了音,陈聿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电脑,走过去。   只见走廊尽头的汪绝脸色苍白,瞳孔涣散,浑身都是冷汗。   汪绝死死盯着陈聿,不住地去摸陈聿,确认这是真的。   连力度都有些控制不住了,陈聿被他捏得很痛。   汪绝好一会才说,语气虚浮:“我以为,你不见了。”   陈聿不说话,在看到汪绝手心和手背上满满的指甲印时,他仿佛被当头一棒。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行。   沉默弥漫开来。   汪绝以为陈聿生气了,他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陈聿忽然扯过铁链,让汪绝更靠近自己。   汪绝跟着力道往前走了几步,脚步踉跄。   陈聿很果断,他从裤袋里拿出手铐的钥匙。   汪绝看到,一下就把手收起来,背到身后去,“你,要给我解开吗?”   陈聿“嗯”了一声。   汪绝更慌了,他急切地抬头,去看陈聿的表情,“你不要我了吗,哥哥。”   “不是。”陈聿强硬地把汪绝的手臂掰过来,把镣铐拆下,放到汪绝手里。   汪绝又濒临崩溃了,一点听不进去陈聿的否定回答。   然而下一秒,他伸出手,递到汪绝面前,道:“你帮我戴上。”   很神奇,陈聿一个动作,让汪绝所有思绪都停了,所有的不安与恐慌消失不见,所有逆鳞与炸毛被抚平,变得安定。   周围好像被抽空了空气,听不见声音,他也没有在呼吸。   汪绝能踩实地板了,他盯着那截手腕,呆住。   陈聿没有催促他,只抬着手。   好半晌,汪绝哑着声音说:“重,硌,戴手上很疼。”   陈聿还以为对方不愿意,正想说没事,就见面前的人矮身下去。   汪绝缓缓单膝跪下,撩起陈聿的裤脚,然后把镣铐扣在陈聿的脚踝上。   哒。   一声轻响。   金属贴着脚踝,冰冷沉重。   见状,陈聿轻轻啧了一声,有点不爽,他问:“还怕吗。”   汪绝垂着脸,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摇了摇头。   蓦地,头发传来一点点痛意。   陈聿轻轻施力,让汪绝抬头看他,他居高临下地说:“乖一点,嗯?” 第54章 他能回应吗?   天色很暗,但室内灯光明亮温暖,打在两人身上,底下的影子亲密交合。   一人站着,一人蹲下。   一人低头,一人仰头。   陈聿半垂着眼,神色漫不经心,但那浑身愉悦的气息,表明着他对此刻两人的姿态与位置感到满意,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汪绝的浅色头发。   是那种手指穿插,收紧,带动一点头皮的轻扯。   汪绝顺势把脸贴到陈聿的大腿上,他的手裹着镣铐,镣铐裹着陈聿的脚踝,他细细摩挲着,低声说:“我会乖的,哥哥。”   嘴上说着乖,眼睛里却满是要把他吞掉的侵略性。还以为多少会推拒一番,没想到二话不说就把他铐上了。   陈聿从小就知道,汪绝一点都不乖,乖都是装出来的,他松开手,“嗯,把我的电脑拿进来,我要开会了。”   属于陈聿的温度抽身离去,汪绝颇为可惜地直起身来。   陈聿一走路,铁链就摩擦地板发出声响,跟一些情趣道具似的,听得他心气不顺,越发不爽,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   他不是没玩过,但那是在床上,他也向来不是被铐的那个。   算了,撑过这两天,周六就把人押去医院。在这之前,他也不打算去明寰了,居家办公。   汪绝去得很快,感觉是用跑的,消失一两秒后,就拎着他的电脑进来了。   汪绝一直盯着陈聿的脚踝看,陈聿很少穿短裤,打棒球也遮得严严实实,因此脚踝到小腿那部分的皮肤很白,与泛着冷光的黑色金属形成强烈对比。   他问:“哥哥,我能在旁边吗,我不会烦你的。”   陈聿没说话,默认的意思,他哪还敢让汪绝自己一个人待着。   开会的人齐了,他坐在床上,带上耳机,调整了下视频角度,道:“开始会议,三助先说下你的报告。”   而汪绝,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在地上,他趴在床边,什么都不干,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聿,同小时候坐在陈聿脚边看陈聿做作业一样。   陈聿应该不知道,但从小仰视他的汪绝很清楚,陈聿思考或者不满意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垂一下眼,再抬起,直视对方。   就是那一瞬,来自上位者的审视,给人的压迫感拉满,特别性感。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垂眼比抬眼更轻松,这样只要陈聿一向下看,就能看到他。   也确实,每当陈聿一有往下的趋势,都能注意到床边有一大坨东西,汪绝目标太大,外加那眼巴巴的视线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他没受影响,翻开企划书,干自己的事。   会议持续了半小时,忽然,他戴着镣铐的左腿被托了起来。   陈聿抽空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汪绝出去了一趟,此刻手里正拎着一小块布料。   看样子,应该是把自己一件夹棉棉服剪了。   汪绝让陈聿踩在他的大腿上,他用棉服把镣铐包起来一圈,这样就不会摩擦到陈聿的皮肤了。   陈聿没管,任他去了。   汪绝一边弄,一边听,陈聿的声音很好听,骂人的时候更是性感。   一个新文件传输过来,陈聿只看了几眼,就知道这个方案不行,他皱起眉,直接驳回:“重做,什么废……”   话音蓦地消失。   一助正准备挨训,半路却没了下文,他疑惑地等待着。   陈聿慢悠悠地说完:“什么废物东西,三天后拿新的方案给我。”   一助道:“是,抱歉陈总。”   陈聿当然不是莫名其妙卡顿了下,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背被什么触碰了下,柔软,温热,还带着点湿润。   汪绝无辜得很,低着头还在坑坑哧哧地缠,很快就要裹完了,非常认真的。   因此,他错过了陈聿隐晦的、沉思的又带着点凝重的眼神。   陈聿的脚踝骨突出,跟腱很长,汪绝抚过,轻轻地捏了下。   反射性的,陈聿修剪圆润干净的脚趾缩了缩,脚背薄薄的皮下几条蓝紫色的青筋清晰可见。   一根、两根、三根……七根紫色的毛细血管横跨过青色的,汪绝数得很认真,他舔了下嘴唇,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静谧而安宁。   后知后觉陈聿好像没在说话了,他才抬起头,对上陈聿似笑非笑的脸。   汪绝喉咙紧缩了下。   陈聿问他:“想做什么?”   汪绝敛起眼中想要的情绪,很乖地答道:“没有。”   陈聿没有戳穿这种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包好了?”   汪绝松开掐住陈聿脚踝的手,低低地“嗯”了声。   陈聿收回腿,想感受一下还硌不硌,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汪绝瞬间僵了下,闷哼一声。   镣铐是不硌了,轮到别的地方硌了。   陈聿看他:“要去洗手间吗?”   汪绝也看他:“……哥哥会帮我吗?”   陈聿冷漠无情道:“不会。”   “那就不去了。”汪绝不要因为一些个人问题少掉和陈聿相处的半小时,他像是感受不到难受,“不用管它的,它待会就下去了。”   陈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点评道:“挺能忍。”   之后的半小时,陈聿在回复邮件,汪绝就还是安静地看他。   直到快晚上七点,汪绝靠得近,隐隐约约听见一声极小的肠鸣音。   酷哥陈聿要面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汪绝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说:“哥哥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陈聿想了下,“有什么菜?”   汪绝拿出手机翻找了下,递给陈聿,“我刚下单了,待会就送上门。”   陈聿接过,他不太了解市场和超市的菜价,但两个人买了五千多块,正常人都知道这不大对劲,“我们吃得完吗?”   我们。   汪绝一听到这个词,就情不自禁傻笑起来,这个话里话外都表明两人同居的词语。   刚刚买菜的时候,他就抱着这一种美好愿景,看见什么都想来一份,每点一个加入购物车,他就会想这个东西他和陈聿会怎么使用。   首先椰子汁囤个十瓶,陈聿喜欢喝,还可以做椰子水清补凉,那芋圆、西米、椰子脆脆等材料也得买上。   一整条鳗鱼,陈聿喜欢吃,做拉面或者鳗鱼饭都行。   一盒麻薯24个,咖啡味、巧克力味和抹茶味,放在桌子上,陈聿经过一次会叼走一个,有时嘴里咬着,手里还要拿俩,很快就没了。   三文鱼沙拉,来个两盒吧,晚点他会在卧室里装上投影,两个人可以靠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吃。   陈聿喜欢吃肉。   鸡翅,两斤。鸡腿丁,两斤。走地鸡,两只。进口牛排,两斤。猪肉沫,两斤。牛腩,两斤。   但作为G城人,每顿还必须吃青菜,一个星期煲三次汤。   哦对,还得购入一些早餐,饺子、干蒸、糯米鸡……   总之等汪绝把整个超市页面从头翻翻到尾,逛了快一个小时,一结账,就这个价格了。   他理智尚存,也觉得一下子买太多了,特别是蔬菜,放久就烂了。   于是退回到页面,挑挑拣拣,却发现哪个都不能少,每个都大有用处,最后只删了一个用来挖西瓜吃的铲子形状的勺子。   叮咚,门铃响了。   汪绝出门签收,十一个大袋子。   配送员拎了三趟,“汪先生家里开聚会啊。”   汪绝就笑,“不是的,是我喜欢的人过来和我住了。”   配送员恍然大悟,“恭喜,99啊!”   汪绝高兴地给了额外的辛苦费,一副羞赧的模样,“谢谢。”   他把袋子全部拎进来,在看到冰箱时,才意识到有个问题被他忽略了——冰箱不知能不能放下。   好在陈聿来之前,他的冰箱就已经空很久了,那时他一直提不起兴趣做饭,每天就随便点个外卖吃饱了就行。   汪绝把袋子拆开,最上方的是那盒麻薯,他拿出来,立刻跑到房间,同陈聿分享,“哥,吃吗?”   陈聿也如同汪绝想象的,先拿了抹茶味的。   汪绝问:“好吃吗?”   陈聿咬了一口,挺有嚼劲的,也不算甜,“还可以。”   顾及着袋子里有速冻食品,汪绝很快又出去了,冰箱被一点点塞满,生鲜和熟食分门别类地放好。   他又想,如果此刻陈聿能和他一起收拾,一起看买的食材新不新鲜,聊着一会做什么菜就好了……铁链要不买个长点的吧?   卧室里,陈聿正躺在床上刷手机,歪着腰,像没骨头一样。他其实是一个比较宅的人,喜欢待在家里,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偏偏他是明寰的董事长,每天都要出门打卡,还要经常出差。   汪绝进来问他:“那哥哥我做蜜汁排骨、虾仁炒蛋、榆黄菇炒肉和咸蛋黄芥菜煲,可以吗?”   丰盛,陈聿对菜品很满意,单是听着就饿了。   不一会,外面就响起了抽油烟机的声音。   而汪绝做顿饭的功夫,进来看了他五次,生怕他莫名其妙地消失,又因为还在做饭,每次都风风火火的。   最后一次的时候,汪绝围着蓝色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他看到陈聿还在,笑得很明媚,眼睛弯起来,露出一点牙齿,就像小时候拿到陈聿给他拔的熊童子那样,很开心。   他说:“哥哥,你再等会,五分钟!很快就能吃饭了。”   陈聿看着汪绝脸上的笑,点了点头,说:“好。”   汪绝又离开了。   许久之后,陈聿才拧过头来,他锁屏手机,闭上眼,依旧能感受到头顶灯光的刺眼。   汪绝,他肯定是要管的,这个毋庸置疑。   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他在犹豫。   思至此,陈聿自嘲地笑了下,他竟然在犹豫,他明明最讨厌优柔寡断的人。   讨厌和小三藕断丝连的陈玉林,讨厌不喜欢他却要管他的郑茵,讨厌当初在家长和汪致的阻止下、放手的自己。   所以他压抑地埋葬自己的情绪,痛苦地砍掉自己的柔软,奋力地磨炼自己的一切。他在极夜中前行,挺直脊梁面对黑暗,他不允许自己伤心,他逼自己雷厉风行地做任何事,他强迫自己变强,不受刀枪。   他,催眠自己忘记那段过去。   直到一年前,汪绝的重新出现,让结痂的皮肉再次裂开。   汪绝的情况,经不起第三次失去。   他没有确定的喜欢、没想清楚的答应、没有做好的觉悟,随随便便在一起后,万一将来分开,对得起汪绝由始至终的感情吗?承受得起对汪绝泯灭般的伤害吗?面对得了汪绝坠落的后果吗?   汪绝真的喜欢了他很久很久,贯穿童年、青春与四分之一的人生,这种沉重、偏执又单纯、唯一的爱———   他能好好接住并回应吗。 第55章 想亲   卧室里的书桌本来是拿来放东西或偶尔办公的,没想到现在的作用变成了吃饭。   陈聿知道汪绝做饭很有一手,毕竟有一个月天天吃对方做的便当,少油少盐,充斥着健康的味道,却又能做到色香味俱全,还有锅气。   虽然明寰饭堂的厨师已经是经过重重挑选的了,但无论如何,大锅饭还是比不上自己做的。   蜜汁排骨被炖得软烂入味,咬一下就脱骨,陈聿说:“好吃。”   被夸奖了,陈聿觉得他做饭好吃,汪绝眯着眼睛笑,差点就要发出“嘿嘿”两声。   肉也非常滑,一点不柴,陈聿问:“你为什么那么会做饭?”   汪绝勺了一勺虾仁蛋放到陈聿碗里,说:“我高中就自己搬出来住了。”   陈聿夹菜的动作难以察觉地一顿,聊到以前,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停滞。   是了,自他13岁时与汪绝分开之后,汪绝之后的所有事,他都不知道了。   被抓回去之后的那一个月过得怎么样?还是被关在那个小阁楼吗?还是吃不饱饭吗?还是在挨打吗?   但哪怕他不问,在看汪绝背后触目惊心的疤痕时,也知道了答案。   汪绝好似也猜到了陈聿此时在想什么,小时候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被陈聿抛弃后过得有多惨通通发泄出来,他要描述得很仔细,他要一字一句地砸到陈聿的脊梁骨上,只有看见陈聿痛苦他才能稍稍舒心、感到平衡一些。   小时候的他也确实是靠着这一股怨和恨才能在地下室撑过来,但现在的他只是转移话题:“话说哥你不喜欢别人进你家,那是一直点外卖吗?”   陈聿回神,“嗯,不过我很少在家吃饭。”   早餐和午饭都在明寰解决,晚饭大多时候也和各个老总吃,排得满满的,一周能在家里吃一顿算不错了。   汪绝托着脸,对陈聿的生活很好奇,“那外卖一般点什么?”   陈聿想了想,“没什么特定的,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汪绝说:“那以后哥哥在家吃的那顿都我来做。”   陈聿没应下这个半开玩笑式的承诺,只道:“再说吧。”   陈聿吃饭是没有必须看点什么的习惯的,汪绝就更没有了,只盯着陈聿看。   吃饱后,汪绝收拾碗筷,把碗放进洗碗机里,还擦了一遍厨房的墙壁和灶台。   陈聿有点撑,坐在椅子上消食,百般聊赖地刷着手机。   家里有两个浴室,一个在主卧,另一个在外,他刚刚把东西全都放到外面那个了,待会还得要汪绝拿进来。   陈聿把包在镣铐上的布料拆了,不然一洗澡就湿掉,他晃了一下腿,铁链响了响。   对于这种虚有其表、有名无实的束缚,他不太在意,就像做生意的时候,为大利让小利一般。   如果是真的能影响到他的束缚,他早翻脸了。   他和汪绝,他清楚知道且自信主动权与掌控权在自己手里。   陈聿站起来,进到浴室。   相比于一开始,汪绝两三分钟就要进来看他一次,到现在的十五分钟,已经是大大的进步———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汪绝叫他:“哥?陈聿!”   “我在这。”他把半掩着的门打开,看到汪绝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   其实再多个几分钟,汪绝顺着铁链也能找到陈聿在哪,只是当他一进卧室,没看见人,下意识就慌了。   看到人后,汪绝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说:“我洗好碗了,哥哥你要洗澡吗?”   陈聿“嗯”了一声,“你帮我把洗发水那些拿过来?”   汪绝想陈聿和他的味道一样,“你可以直接用我的。”   陈聿道:“我习惯用我的。”   “好吧哥哥。”汪绝没纠缠。   平时他也是在里面这个浴室洗澡洗漱的,此刻他把陈聿的牙刷牙杯拿进来,放到他的旁边。   一对。   只是他猜错了,他以为陈聿会买黑色的,所以他的牙刷和牙杯全是白的。   预判失败。   他去看陈聿电动牙刷的牌子,明天就换成黑色的。   陈聿打开花洒,掀掉上衣,他看了眼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顿了下,没多想地打开门,看到汪绝正在换床单,“你手机里有装监控吗?”   汪绝说:“没有。”   陈聿挑了下眉:“真的?”   汪绝立刻拿来手机给陈聿检查,当着陈聿的面输入密码,是陈聿的生日,“真的,只有我给你的那部手机有……我不会再骗你了。”   陈聿淡淡地“嗯”了一声,把门关上。   他洗澡一般要半个小时,他看了一眼摆在窗台上的瓶瓶罐罐,汪绝用的什么……   强生婴儿牛奶沐浴露。   陈聿没忍住嗤笑一声,然而当他擦着头发出来,看到汪绝手上的东西时,他笑不出来了。   “这什么。”陈聿荒唐道。   汪绝讨夸似的,得意道:“我刚刚做的,镣铐套,用针线把魔术贴缝上去,洗澡的时候摘下来,洗完再包上就好了。”   陈聿有些无语,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嘴角抽搐了下。   汪绝蹲下来替他包上,确实很方便,塞进去,上下一贴,就搞定了,完成之后还要仰起脸看他,满脸“锵锵”,眼睛周围还有一些星星在闪。   陈聿忍了一会,没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   汪绝一瞬间瞳孔放大了点,他的喉结上下缓慢滑动了下,“……哥哥骂人好好听。”   陈聿:“……”   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汪绝脸上,汪绝却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的感觉。   趁着浴室热气与陈聿的味道还没散,汪绝赶紧拿上换洗衣物进去,“哥哥我先去洗澡了,我热了牛奶放在桌子上,记得喝。”   陈聿不爱喝牛奶,但爱喝鲜奶和甜牛奶,他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应该是汪绝往里加了点糖。   晚上九点,暂时没工作要处理,陈聿拿来平板,开始看上次没看完的电影。   没有特地去闻,都能嗅到床单上的洗衣液和消毒水味,令人安心。   当电影情节来到高潮时,陈聿听到浴室门打开,余光瞥到人影,他对汪绝说:“你睡客房。”   没有得到回应。   陈聿按下暂停,抬眼望过去。   汪绝站在床边,没有穿上衣,只用毛巾堪堪围住下身,水珠顺着肌肉的纹路与起伏往下,流过胯骨,洇进毛巾,消失不见。   陈聿没有挪开视线。   汪绝洗了头,半湿的头发有点长了,有些挡在眼前,有些粘在脸侧,有些粘在后颈,凌乱又懒散,衬得那张脸越发深邃俊美,他的嘴唇被热气蒸得带上了颜色,此刻正微微张开一点,泛着光。   而那双摄人心魄的琥珀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正透过发丝,准确捕获住陈聿。   是极度危险的勾引。   汪绝俯下身,手撑在陈聿腿旁,他靠过来,凑近去看陈聿的平板,“哥哥在看什么?”   一股熟悉的香扑面而来,很近,陈聿下意识闭了下眼,汪绝的头发勾过他的鼻尖和眼皮,濡湿,有点痒。   嗒,一滴水从汪绝的发尾落到陈聿的手背上。   陈聿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动都没动过,他勾起嘴角,胜券在握,“你用我的沐浴露干什么?”   汪绝转头看他,乱说:“我没用,我不知道,我闭着眼睛随手拿的。”   陈聿轻笑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个拳头,汪绝盯着陈聿嘴角那颗痣,张了张嘴,低声说:“哥哥,想和哥哥睡。”   陈聿说:“不行。”   汪绝目光专注,开始撒娇:“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只是躺在一起睡觉,像小时候那样。”   陈聿冷笑,他什么都没说,但不相信的意味溢于言表。   汪绝惯会得寸进尺。   “哥哥……”汪绝又往近撑了点,手腕碰到陈聿的大腿。   平板自动黑屏,陈聿小腿曲起,他冷漠无情道:“免谈。”   最后,汪绝委委屈屈地被“赶”出了房间。   ……   陈聿把纸巾团冲进马桶,挤了点洗手液,仔细搓洗着手指。   临睡前,他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十几个监控画面跳出来,他首先点了下主卧,注意到右上角有一点蓝光闪过。   陈聿抬头,原来如此。   哪知根本不用找,也根本不用看客房,因为通过监控,他看到汪绝正抱着枕头,坐在房门外。   陈聿下了床,打开门。   汪绝正靠着房门呢,差点摔到陈聿腿上。   陈聿居高临下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汪绝回答:“睡觉。”   他要在这里守着陈聿,不让陈聿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走掉。   白天还好,他可以时不时进来看一眼,但是陈聿浅眠,他不能总开开关关门,会很吵。   最重要的是,睡觉起码要六个小时以上,时间一久,就容易发生意外。   汪绝穿着纯白的睡衣,他仰起头,很乖地说:“哥哥你去睡觉吧,晚安。”   陈聿半掀着眼皮,低头看了他一会,忽然说:“和我睡也不是不行。”   汪绝唰地抬起头来,他让陈聿见识了一把什么叫一秒起身,“真的吗?”   陈聿懒懒地“嗯”了一声。   汪绝惊喜极了,他张开手臂,就要把陈聿拥进怀里。   陈聿却伸出手,按在汪绝的锁骨上,制止对方的前进,“但是我有个条件。”   汪绝压住陈聿的后背把对方往自己身上带,他听都不听,胡乱答应着,“嗯嗯嗯,我做。”   本来陈聿也没用什么力气,这下轻而易举地被汪绝抱到手,得了逞,“明天,你和我去趟医院。”   两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汪绝舒服地靠在陈聿肩膀上,他早有预料了,问:“你会陪我吗?”   陈聿:“会。”   “好,”汪绝用鼻尖去蹭陈聿的耳垂,“哥哥,我去,我会去的。”   陈聿疑惑了,这么顺利?说好的一般心理有问题的病人都讳疾忌医呢,他还咨询了医生挺久,要用什么办法把人骗去比较好。   “哥哥……”汪绝凑到耳后,去闻他的味道,“再想一些条件吧。”   陈聿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汪绝说:“想亲。” 第56章 会回到你身边   枕头掉在地上,汪绝抱着陈聿,一点点往床边走。   陈聿脚步被带得一步步往后倒退,铁链哗哗作响,很快膝弯就碰到了床沿。   按照正常发展,陈聿就要被扑倒在床上了,然而,他核心发力,硬生生撑住了。   “诶——”汪绝有些可惜,带着明显昏了头的语气道,“哥哥腰腹力量真好。”   他一退再退不是为了让汪绝踩到他头上来的,陈聿缓慢地、不爽地“啧”了声。   这声一出,汪绝后颈上的毛炸起,他连忙松手,被喜悦冲击掉的理智回归,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好像刚刚得寸进尺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陈聿面无表情道:“滚上去睡觉。”   床宽一米八,睡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   汪绝换了个干净枕头,问陈聿:“哥哥你睡哪边?”   陈聿抱着臂,靠着墙,说:“随便。”   汪绝便把陈聿的枕头挪到靠窗那边,自己睡靠门的一侧,他拍了拍床,很深地注视着陈聿,“哥哥,来。”   汪绝的眼神,养过动物的都知道,那是狼或者犬见到肉骨头的兴奋与渴望,它们紧紧盯着,耳朵竖起身体前倾,但又因为被主人呵斥了,所以暂时收起獠牙,晃几下尾巴,佯装臣服态。   但陈聿向来是不会怕的,他熄了灯,只留一盏床头的暖黄。   床垫下陷,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陈聿原本以为对方会再装个几分钟,没想到,他刚放下被子,汪绝就拥了过来,小腿压在铁链上,施加重量,动弹不得。   是了,陈聿怎么可能不知道,当他说出“和我睡也不是不行”的那一刻,就等于告诉汪绝:你可以这么做。   两人心知肚明。   陈聿睡前会习惯性地刷会手机,直到睡意渐渐席卷。   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也贴得严丝合缝,汪绝枕在枕头与枕头之间,圈住怀里的人,手臂绕过陈聿的后颈,颧骨抵着陈聿的头顶,发丝压着陈聿的耳朵尖。   陈聿在看美食视频,那种国外大学自助食堂每日吃什么,不过几秒就划走了。   汪绝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哥哥,我没看完。”   说话时,炙热的呼吸轻轻扫过,头皮一阵发麻,陈聿产生了一点不对劲的感觉,但又不知道具体哪里出了错,明明是很熟悉的画面,他回想起以前——   番薯干从来没有看过动画片,于是每天睡觉前,陈聿都会把电视调到少儿频道,让番薯干看一会。   连看个动画片,番薯干都要和他贴得紧紧的。   奈何陈聿的手臂横亘在两人中间,于是番薯干的姿势非常别扭,歪着头,折着腰,看着就难受。   陈聿看了看,抬起胳膊,示意番薯干靠到自己怀里,头枕着自己的手臂。   番薯干人小也轻,长时间压着也没问题。   这样姿势一改,两人都舒服多了。   汪绝:“哥哥?”   想不通,不想了,陈聿划回去,让汪绝看。   汪绝说:“这个番茄芝士千层面看着好好吃。”   陈聿拆穿道:“不好吃,干巴,没味。”   他硕士在国外读了四年,划走也是因为一眼就知道这些菜并不如看起来那样美味,纯纯诈骗。   两人依偎在一起看了大概十几分钟,随后关了灯。   没有了手机的声音,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明显起来。   汪绝松了手,腰腹往后退了一点,他侧着身,定定地看着陈聿,他远不如表面上看得那么淡定与释然。   距离他们上一次同床共枕,过了十六年之久。   他想这一天,想了十六年。   十六年啊……   他的眼神暗下来,鼻尖埋在被子里,全是陈聿的味道,他的指尖朝陈聿的方向动了动,但又克制地收回来,握成拳。   今晚对于汪绝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重逢之后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汪绝说了不做什么就是不做什么,他极有分寸,不想给陈聿留下两人一起睡不舒服的印象。   他压抑着一阵又一阵躁动,小声说:“晚安,哥哥。”   陈聿平躺着,闭着眼,“嗯。”   一夜到天亮。   阳光透过最边边的窗帘缝照射进来,陈聿困顿地睁开眼,先是闻到了一点米的香味。   他看着天花板,有些发呆,可以说是完全没睡着。   废话,隔壁躺了一个24K钛合金眼,几乎盯了他整晚。   饶是他,也做不到不受影响地入眠。   奈何汪绝还觉得自己很收敛。   陈聿叹了口气,恹恹地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   听到声音,汪绝拿着饭勺进来,有些惊讶:“哥哥,那么早就醒了?”   他还想着煲上粥,再回来和陈聿睡一下。   刚起床,陈聿不太想说话,只“嗯”了一声。   阳光打在汪绝的侧脸上,他笑着问他:“昨晚睡得好吗?”   陈聿看着汪绝的笑容,半晌,还是“嗯”了一声。   早上十点,吃过早餐后,两人出门,前往陈聿常去的私人医院。   从下车到心理科,汪绝一直牵着陈聿的手。   陈聿敲了敲门,听到汪绝问他:“哥哥你会和我一起进去吗?”   陈聿点了点头:“会。”   医生的态度非常友好,殊不知在打开门的那一瞬,汪绝的所有行为,包括动作、形态、表情、注意力、眼睛接触、对话是否流畅,都暴露在观察中。   医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汪绝的指甲用力到泛白。   面诊持续了快一个小时,也没提问什么,就是像普通朋友聊天一样,问问平常的生活。   汪绝很配合,知无不言,就是一句话能说三个“哥哥”,什么都离不开“哥哥”。   之后,医生让汪绝去抽血、做心电图和脑电图,再做三个量表。   检查结果还需要等一会才能出来,于是三人先看量表,然而汪绝的答案显示出汪绝不仅没有任何抑郁倾向,还特别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简直人间大太阳。   陈聿皱了皱眉,严肃道:“汪绝,你不要乱填。”   汪绝一脸冤枉,委屈道:“我没有……”   你是否感到心情低落、沮丧或绝望。   汪绝摇头,“和哥哥在一起,很开心。”   你是否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   汪绝摇头,“和哥哥一起生活,很好。”   你是否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汪绝摇头,“和哥哥一起去做,很有趣。”   陈聿:“……”   医生笑了笑,“汪先生或许没有说谎,那汪先生要不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没有陈总在呢?”   汪绝的表情一下凝重了起来,浑身的气息也一下耷拉了下来,所有选项立刻从否定改为肯定,他沉浸在悲伤与失去中。   抑郁了。   陈聿:“……”   陈聿都要被气笑了。   其实一般结果是会告知患者的,但陈聿不想让汪绝知道。   因为汪绝在,也不能做一些支开汪绝,他和医生单独谈话这种明显的小动作。   医生便私下给陈聿发诊断结果:从陈聿的描述、脑电波和面诊结合来看,确诊为中度的焦虑和抑郁,需要吃药,定时复诊。   也有可能是更严重的,但因为现在有陈聿陪着,所以表现出来的比实际好很多。   医生:不过我建议先不要做心理干预,目前来看,陈总你陪着是最好的,再观察一段时间。   绿灯亮起,陈聿收起手机,踩下油门。   他看了眼周围的景色,这条路会经过希罗,他问副驾驶的人:“你是不是要去办离职?”   汪绝想了想:“嗯,拖了几天,他们应该直接把我的东西丢出来了吧。”   陈聿说:“应该不会,你……”   汪绝哀怨道:“像哥哥一样。”   陈聿:“……”   陈聿冷笑一声,“你要翻旧账?那应该是我要翻的比较多。”   汪绝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认错加转移话题,“对不起哥哥,那如果顺路的话,我要不去拿一下?”   陈聿没回话,但单手打方向盘,转了条车道。   停好车,两人一起走进希罗的一楼大厅。   汪绝去问前台,陈聿就站在一边。   果然,汪绝为数不多的东西被装进一个箱子里,丢垃圾似的丢在一边。   正常来说,只有被炒鱿鱼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像汪绝这种正常提离职,三十天内仍需工作,不去也只能算旷工。   前台说:“是汪总两天前拿下来的。”   陈聿算了算时间,正是他和汪致打完电话之后。   汪绝“啧”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他的手笔,算了,反正也不打算来。”   没想到的是,就在两人转身的那一刻——   陈聿对上了不远处,汪致面无表情的脸。   汪致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一起的两人。   汪绝瞬间如临大敌,抓紧了陈聿的手腕。   按照以往,汪致肯定会上来同陈聿说话并赶走他,但下一秒,前者竟然看都不看,直接离开了。   汪绝眨了下眼,有些疑惑,“他终于疯了?”   陈聿没说话。   汪绝后知后觉:“哥哥,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陈聿没想到会遇上汪致。   没碰上还好,但碰上了,他肯定不能忽视过去。   汪致的想法很好猜,陈聿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汪绝是他最讨厌的人,结果这两人背着自己搞上了,现在他转头离开,好朋友却不追上来的话——   在他眼里,陈聿就是默认不要这段友情了。   虽然汪致不至于说因为这个就跟陈聿断绝关系,毕竟两个都是奔三的男人了,但两人之间肯定回不到以前那般好了。   陈聿同汪绝说:“你先回车里,我去和他说两句。”   啪。   手腕被抓住了。   陈聿回头,看着汪绝。   “别去,哥哥。”汪绝脸上惶然,他只要一对上汪致,就开始踩不到地。   两人忽然意识到,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汪绝和汪致两人的角色调换了。   汪绝心里咯噔一声,当年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他唇线平直:“当初拉住你的是汪致,你没有来追我啊……为什么这次走的是汪致,你就要追上去啊。”   陈聿沉默。   “陈聿,”汪绝念他的名字,“不要再丢下我了。”   陈聿握住汪绝的手臂,说:“不一样。”   感受到陈聿想扯开他的手,汪绝低吼出声:“哪里不一样!”   陈聿说:“这次我和他说完之后,会回到你身边。” 第57章 我来解决   周末,陈聿不用去上学。   两个小孩明明早就醒了,但还是赖床断断续续地睡到了将近中午。   被子里很暖,番薯干一个转身,埋进陈聿的怀里,用脸蹭了下陈聿的心口,“哥哥,早安。”   番薯干很会撒娇,这是长期相处下来,陈聿得出的结论,和那种嘟嘴、嗲着声音明摆着的不一样,是那种偶尔眼巴巴的神态与亲昵的小动作,这种暗戳戳的让他更心软。   他闭着眼睛笑起来,“都中午了。”   番薯干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哥哥,午安。”   陈聿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他下了床,趿拉着拖鞋下楼,来到厨房,照例拿了两人份的饭,带回房间里吃。   陈玉林经常不在家,他只用说一句“不想跟私生子一起吃饭”,便没人管得了他。   管家保姆们不敢说话,但陈圣殷意识到了,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按照陈聿的性格,那应该是把他赶下饭桌,让他滚回他房间吃,而不是自己回避。   陈圣殷看着陈聿上楼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起来。   今天的菜是鲍鱼鱼翅羹、香煎牛排、瑶柱炒鸡蛋和黑椒芦笋,番薯干喜欢吃肉,陈聿夹了满满五大块。   番薯干看到了一颗瑶柱,勺到陈聿碗里,“这个贝壳肉好大,给哥哥。”   陈聿也毫不客气地一口吃掉。   满打满算,番薯干已经在他房间住了快半年了,从寒冬到立春,也没有了说话不利索的毛病,有时候和他拌嘴,那张小嘴叭叭叭地跟机关枪似的往外吐字,比他还能说。   快六月份了啊,时间过得好快,天气都开始回暖了,陈聿看向窗外,还有一个星期就到六一了。   天好蓝。   就在这时,管家来敲门,“少爷!汪少爷回来了,来找你玩了!”   陈聿一愣,唰地站起来,是汪致,汪致回来了!他下意识对好朋友的归来感到兴奋,走了没几步,反应过来,正想回头让番薯干躲躲,后者却已经飞快地翻过洗手间的窗户,消失不见了。   一只筷子被碰到,掉到地上。   陈聿又愣了,眨了下眼睛,门第二次被敲响,哐哐哐的,像来了个施工队。   汪致大爷似的:“陈聿!开门!”   陈聿不想了,一边开门一边假装无奈道:“吵死了。”   汪致飞扑进来,猛地抱住了他,“好兄弟,有没有想我!”   陈聿也一把拍上汪致的后背,“靠,你去哪了。”   汪致11岁的时候还没开始发育,身高才到陈聿的耳朵,两年过去,竟同陈聿差不多持平了。   汪致说:“陈玉林没跟你说吗,汪林带了个私生子回来,我妈因为这两个人跳楼了,我和汪池就跟着我妈回家了。”   是了,从11岁起,汪致就不再喊汪林“爸”,陈聿也是。   陈玉林只说了句“汪致跟他妈走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说了,虽然从佣人们的流言蜚语中也了解得差不多,陈聿担忧地问:“那阿姨怎么样了?”   汪致面无表情道:“腿跛了。”   他们两个都年纪小,处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青春叛逆年纪,一说到这个,汪致眼里的恨遮都遮不住。   陈聿奇异地沉默下来。   “算了,”汪致毫无形象地在懒人沙发瘫了下来,“诶?怎么两副碗筷,有谁在?”   陈聿胡说八道,“没呢,我突然想体验下用两个碗吃饭的感觉。”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还打了一下午游戏,嬉笑打闹的。   之后汪致回家,他心里有些不得劲,总觉得有些变了,难道他和陈聿之间的感情生分了?也有可能,毕竟两年过去了。   正巧一楼客厅,陈圣殷坐在沙发上,他翻了个白眼,目不斜视地经过。   陈聿讨厌陈圣殷,那么他也讨厌,他不在乎陈聿和陈圣殷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谁对谁错,好兄弟之间就该毫不犹豫地统一战线。   可陈圣殷喊住了他:“汪致哥。”   汪致没理他,就在握上门把手准备走人的时候——   “我哥最好的朋友已经不是你了。”   汪致皱着眉,嫌恶地回头,看他要说什么。   陈圣殷毫不在意,他眯起眼睛,笑着说:“他有了个新朋友,经常来家里住呢。”   汪致蓦地想到那两副碗筷,他甩上门走了。   那天晚上,陈聿等了好久,才等到番薯干从窗户爬回来。   陈聿连忙把他扶下来,“你去哪了?”他在楼下逛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人。   番薯干说:“我在屋顶上。”   陈聿服了,“蜘蛛侠吗你。”   番薯干却闷头抱住了他,头顶只到他的胸口,“你会不要我吗,哥哥。”   “不会,”陈聿顺手揉乱他的头毛,“我还要给你准备儿童节礼物呢。”   番薯干不在乎,他只要陈聿就好了,但话虽如此,年仅7岁的他还是有些小好奇,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儿童节礼物呢。   他手收得越发紧,抬起头,“是什么?”   “你猜。”陈聿逗他,不告诉他。   这时的他们,谁都不会想到,番薯干永远都不会知道礼物是什么,陈聿也永远送不出这份礼物了。   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两人照例在房间吃饭。   陈聿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明天六一为什么不放假啊,不想上……”   番薯干的耳朵动了动,倏地拧头看向阳台。   陈聿侧过头,不明所以:“怎么……”   这时候,再跑去洗手间翻窗走已经来不及了,番薯干只能飞快地躲进陈聿的衣柜里,动作一气呵成。   陈聿这才听到阳台传来的声响,是了,两方的家长不允许他和汪致玩得太多,免得耽误学业,所以他俩会经常爬对方的阳台。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汪致看到了动弹的衣柜门。   接下来的事,陈聿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的大脑将这些记忆封印在了最深处。   汪致不高兴着脸,大步迈进,猛地打开衣柜门。他本来生气的是陈聿有新的朋友不告诉自己,最多就一起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在看到汪绝后,不可置信地定在原地。   汪致指着番薯干,质问他:“……陈聿!他为什么在这!”   可能汪致吼的声音太大,陈圣殷听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楼上跑,“爸爸!哥的房间里藏了人!”   不一会,陈玉林就来敲门,“陈聿,开门。”   番薯干满脸惊恐,他下意识夺门而出,想逃跑,却被汪致一把抓住,他开始嘶叫,用力地打汪致的手,想挣脱,却失败。   他要逃跑,只要不被抓住就好了……这样他还能见到陈聿,番薯干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陈聿从混沌中反应过来,但还是懵,他走了几步,挡在番薯干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门被陈玉林用蛮力一脚踹开,目光落在汪绝的脸上时,一下皱起了眉。   陈玉林明显是知道番薯干的,很快,汪林也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先拎住汪绝,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至此,逃不掉了,一个小孩再怎么力气大也挣脱不开一个成年人。   期间,番薯干就一直尽力把自己蜷成最小,他剧烈发起抖,濒死地抽搐着,捂着脸,不让人看。   混乱,非常混乱。   汪林拖着番薯干,就要出房间门。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番薯干彻底绝望了,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他用力蹬着地,朝陈聿伸出手,“哥、啊,哥哥!啊啊啊啊!”   陈聿望着,他踉跄地走了几步,伸出手,他说:“等等……等下!”   啪。   手臂被抓住。   陈聿缓慢地回头,看到汪致,他听到汪致说:“陈聿……他是汪林的私生子!你、你怎么可以和他玩,我妈因为他跳楼了!”   “啊啊啊!”   陈聿一顿,又回头,看到番薯干哭喊扭曲的脸。   他心痛起来,他就没见番薯干哭过,饿、冷、痛,番薯干明明都没哭过的啊……   一切都像慢镜头,所以他也慢到,错过了番薯干的手。   番薯干的眼泪流到下巴,滴到地上。   啪。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头磕到了桌角,头昏眼花,耳鸣尖叫。   时间回到了正常流速。   陈玉林一巴掌将他扇在地上,“陈聿,你胆子真是大了!混账!”   希罗总部顶层。   汪致说:“其实你小时候猜到他是私生子吧,只是你不想细想,也不想去求证,更不想去问他的名字。”   这些天,在陈聿打电话过来同他说“我要管汪绝”之后,汪致就一直憋着一股气,直到现在陈聿追上来,他才稍微松了点。   陈聿不知道,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忘了13岁的他是怎么想的了。   汪致说:“汪绝和我说,他喜欢你。”   那天,出去谈完合同的汪绝回来希罗,恰巧同他碰上。   汪绝反常地喊住他:“汪致,我喜欢陈聿。”   汪致那时是怎么说的呢,他说:“谁不喜欢陈聿,我小时候养的老鼠都只咬我不咬他。”   汪绝却说:“我想和他拥抱。”   原本抬脚就想走的汪致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汪绝:“我想和他接吻。”   “……”   汪致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消失不见,他盯着汪绝,眼睛里没带一点温度。   汪绝:“我想和他上床。”   下一秒,汪致的拳头揍到他的脸上,怒道:“你他妈给我闭嘴,把你那恶心的想法咽回肚子里!”   陈聿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汪致想了想:“你陪我参加聚会的后一天吧。”   陈聿很快反应过来,是汪绝给他股份转让合同的第二天,怪不得那天吃饭时,汪绝的脸上有伤,原来是和汪致打架了。   汪致问他:“所以你知道是吗?你怎么想的?”   陈聿沉默,默认。   汪致说:“陈聿,你在我们这一堆人中,从小就是最靠谱最成熟的,我犯了错、有什么困难,你也永远是第一时间站在我这边,所以我相信你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也不想让你难做,但是……”   陈聿安静地听着。   “你给我点时间吧,陈聿,”汪致说,“如果我和陈圣殷在一起了,你也会觉得恶心的吧。”   陈聿低声说,“嗯,我知道了。”   “虽然非要比的话,汪绝比陈圣殷无辜得多,但他小时候想弄死我的时候和陈圣殷是一样的。”   陈聿叹了口气,他捏着鼻梁,“抱歉。”   汪致睨了他一眼,不爽道:“你抱什么歉,不过如果你把他押过来朝我跪下,并让他大喊汪致大人我错了,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下下下。”   陈聿:“……”   他安静了一会,迟疑着开口:“你想听我俩之间的事么。”   陈聿不确定,因为如果换位思考,他不想听汪致和陈圣殷之间的渊源。   或许是太想理解陈聿了,汪致顶着很反胃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大义凛然地赴死道:“……来吧。”   停车场很黑,没有启动的车里更黑。   陈聿聊了很久,期间汪绝什么也没干,没看一眼手机,只孤零零地望着不远处的电梯发呆。   他不怕陈聿不来,毕竟车还在这,他只怕汪致说几句,陈聿就要放弃他。   一个小时内,一共27辆车从他面前经过,电梯上下56次,在负一层开门了21次,出来33人。   他很矛盾,他一时希望陈聿不要那么快来,这样他就不用听到陈聿的答案了,一时又希望下一秒门后的就是陈聿,因为他开始想念了。   终于,在第22次开门的时候,汪绝看到陈聿从电梯内走出来,一步一步,朝车辆的方向。   他下了车,站在车旁,无意识地用力掐着手心,他不安地喊:“哥……”   他很乖也很听话地自己先回车里了,那你那句“会回到你身边”会兑现吗?   陈聿来到汪绝面前,视线一顿,注意到汪绝的瞳孔不正常地震颤着,他抬手,放到汪绝的侧脸上,抚过耳垂,绕到后颈处握住,之后稍稍用力,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汪绝眨了眼,额头磕到陈聿的锁骨,他看到两人的鞋子互相抵着。   “没事,”陈聿在他耳边说,“我来解决。” 第58章 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和汪致聊得有点久,再次回到汪绝家,已经超过晚上七点。   汪绝一进门,就有的没的总往地上那条解开的铁链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聿。   陈聿理都不理他,经过的时候还很酷地踢了一脚,嫌挡路。   不是说不喜欢,而是不适合他这个角色,一个1一天到晚戴着这玩意干什么。   当初是为了平定汪绝发病的情绪才哄人般地做做样子,真正的1不会拘于这种小节,现在汪绝也明显恢复过来了。   汪绝问他:“那哥哥你不会跑吧?”   陈聿睨了他一眼,故意道:“我当然会跑了,我两条腿又不是废的。”   汪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陈聿在说什么,“我是说从我家走掉。”   陈聿有些没好气,“要走我现在就能走,我先骗你,然后洗好澡,故意装睡,等到大半夜再走专门折腾我自己吗。”   也是,很有道理,汪绝晕晕乎乎被说服了,陈聿不是这样的人,他只能可惜地把链条卷巴卷巴起来,重新塞进电视柜里。   两人还没吃晚饭,等汪绝做好四菜一汤,再怎么快也得一个多小时,陈聿便道:“别做了,点外卖吧。”   汪绝说:“那我做面条?这个很快的。”   如果可以那最好,陈聿天天在外面吃饭,来来去去就那个味道,总归是自己做的不放鸡精味精的好吃。   工作暂时搞定了,陈聿闲的无聊,便坐在厨房宽敞的吧台上,看汪绝下面。   汪绝拿出围裙带上,从冰箱的冷冻层拿出六个粉番茄,“吃番茄肉酱面可以吗?”   陈聿点点头,有点馋了,“可以。”   冷冻过的番茄能最大程度地保留汁水,好切,也更容易炒出沙,不过解冻则需要一些时间。   泡在温水里一会,汪绝拿起来,去除番茄的皮。   没泡久的番茄有些难脱皮,陈聿也拿起来一个,很快手指就被冻得发痛,他又放下去,见汪绝剥得吃力,便道:“不能直接切吗?”   “可以,”汪绝低着头,很认真,“可是你不喜欢吃带皮的番茄。”   陈聿回想了下,怀疑道:“我应该没有和假扮妹妹的你说过。”   汪绝把剥好的番茄放到砧板上,“嗯,小时候一起吃饭,你会把番茄炒蛋里的番茄皮挑出来。”   小陈聿吃饭习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没个正形,他一边挑一边用舌头去刮粘在上颚的番茄皮,刮不下来,又很没形象地用手指捻掉,吐槽道:“番茄为什么要有皮,吃起来像塑料,差点谋杀我,番茄皮都给我从番茄身上消失啊!”   汪绝笑着,几乎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番茄皮都给我从番茄身上消失啊,你这么说来着。”   陈聿看着汪绝的笑容,怔住,噤了声。   久远的记忆有些回暖,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房间内,书桌陈聿会拿来写作业,所以一般都在沙发面前的茶几吃饭,两人坐在地毯上,腿碰着腿地伸直或弯曲。   番薯干吃起饭来总是很快,吃完了也不去干其他事,就安静坐着,看着他吃。   他吃多久,番薯干就看多久,等他吃完了,番薯干就开始贤惠地收拾。   他好像还不在意地调戏了句:“将来要是能娶番薯干就好了,爽死。”   番薯干说了什么?好像没说。   可是……   那是十六年前啊。   甚至不是他告诉的汪绝,而是汪绝自己观察出来,他不喜欢吃番茄的皮,并一直记到现在。   见对方没回话,汪绝看他:“怎么了哥哥。”   陈聿回神,对上汪绝琥珀色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说:“没事。”   汪绝以为陈聿只是走神了,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是彻底不吃青椒、紫苏和芹菜,鸭肉鹅肉也不大喜欢,但要看做法,但大多时候还是不喜欢的,吃丝瓜和西葫芦但不喜欢吃里面的瓤,吃葱但只吃切得很短很碎的葱,喜欢椰子水和椰青肉,除此之外所有椰子味的东西都不爱吃,喜欢吃榴莲但不吃榴莲糖,水果你其实都不挑……”   汪绝想了想,补充道:“常见的好像就苹果不大爱吃,但如果我给你切成一块块的话,你还是会吃的。”   陈聿瞬间捏紧了台面,指甲用力到发白,他心脏有些梗塞,还带着一些酸涩,他知道那是他被触动了。   他不相信。   怎么有人能做到把那么细节的事情记那么清楚记那么久。   如果有人突然问他,你不爱吃什么,他自己一时之间,都没法说出个大概。   聊天之间,汪绝剥好了番茄的皮,一个个看起来茸茸的,“哦对了,番茄如果不切小块不煮烂,你也不喜欢吃。”   暖黄敞亮的灯,煮面条的水咕咚咕咚沸腾着,向上冒着热气,汪绝切番茄时“咔哒咔哒”的、有规律的声响。   陈聿托着脸看了一会,忽然垂下眼睫,勾起嘴角,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汪绝把番茄肉都盛进碗里,满满一大盆。肉沫是绞好的,接下来只用煮酱,再把鲜面条下进去就好了。   很香。   汪绝背对着他,围裙的蝴蝶结打得很丑,陈聿看着,又想起来了,这还是他教的。   番薯干也不能说手笨,至少长大的汪绝手挺巧的,大概是小时候营养不够,脑子转得慢慢的,手脚也不协调,打个蝴蝶结教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绕。   被他戳额头了,也不反驳,只木着脸看他。   最后只能用傻瓜方法,带子对折,交叉,翻过,系紧。   “开吃。”汪绝把两碗面放到吧台上,他也拿来一张椅子,同陈聿面对面坐着。   不仅卖相好,味道也好,陈聿食指大动,不一会就解决了一碗,起身去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汪绝问:“哥,那你明天是去上班了?”   “嗯。”   汪绝也没有嚷着要陈聿待在家里,两天没去明寰,估计堆积下来不少需要当面谈的工作,陈聿会很累的,不过一些可惜的小情绪还是在所难免。   他一边觉得两人现在能够住在一起就很幸福,一遍又忍不住贪得无厌地想更多和陈聿在一起。   如果他和陈聿是具连体婴就好了。   “那哥哥,你明天下班有空吗?”   陈聿抬眸看了他一眼,“待会让二秘发你行程表,怎么?”   汪绝吃了两碗,他放下了筷子,看着陈聿笑了下,“没什么,想带你去个地方。”   没想到,刚好那么巧,就明天晚上行程是空的,之后从后天到下周一四天,都有饭局。   汪绝把碗收走冲了下放进洗碗机,陈聿跟着把筷子放进去。   “那我明天来接你?”汪绝说,“你和一秘讲一声。”   陈聿点了点头,“好。”   转眼间,来到第二天傍晚。   明寰的停车场需要是员工才能开进去,因此汪绝只能大摇大摆地停在门口。   三助托了下眼镜,“所以不用一秘送的原因是前一秘要来接吗?”   现一秘危机感大爆发:“什么?你是说他要来和我抢回工作!我不要啊!”   陈聿上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去哪里?”   “很近。”汪绝说。   确实很近,拐几个弯就到了。   陈聿看到右侧是一家刚装修完、还未开业的门店,他有所预感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绝停好车,“一直在准备,进度加快的话应该是在哥哥不要我的那几个月吧。”   陈聿没理他的阴阳怪气。   门店一眼望去,非常宽敞,全玻璃展示,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构造,占地面积大概有四个教室那么大。   所有墙面都刷上了淡淡的蓝色,很清新的那种浅天蓝,让人看着就心情好。   天花板上,挂满了像风铃一样的东西,绕了一圈,凑近一看,是汪绝把窗台那些伸懒腰猫、撅屁股、流水猫串了起来,很可爱。   汪绝打开锁,替陈聿推开门,“哥,进来看看。”   左边贴墙做了一整面柜子,陆陆续续摆了些陶瓷,两排长木桌,估计是将来给顾客上色的,整体装修得非常ins风,很适合拍照,完美贴合当代年轻人的打卡出片心理。   汪绝说:“除了让顾客体验做陶艺以外,我还想卖一些小摆件,十块到几百的都有,也有大件的作品,那些会贵些。”   继续往里走,汪绝再推开一道玻璃门,距离工作室二十米的地方还是一个小店面,中间则是露天花园,一半草坪,一半小石子,还放了几套遮阳伞和露营椅。   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草地。   “这间我打算开一家甜品烘焙店,卖一些咖啡奶茶小蛋糕贝果什么的。”   陈聿有些意外地看了汪绝一眼,还挺会捆绑消费。   一般来做陶瓷的都是女孩子和小情侣,可以说大半人以上都会来上一杯,手不停着嘴也不停着。林琰说她做指甲的时候必须点杯喝的,不然这个指甲不是完整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汪绝笑了笑,说:“以后哥哥烦了或者不开心,都可以过来,走路就能到。”   陈聿一顿,叩响桌面的手指停住,缓缓看向汪绝。   为什么喜欢做陶艺呢。   陈聿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喜欢那种捏泥巴的手感,或者可以自由创造的愉悦感,抑或着是看到成品时的成就感,以为觉得有趣。   但久而久之,他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只是单纯的,做陶艺能帮他缓解压力和焦虑。   陶艺需要极大的专注和耐心,更需要冗长的时间,拉胚时的解压,上色时的细致,出窑时的期待,每次开始到结束的这几个小时,能让他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情绪也会奇异地平静下来。   “怎么看出来的?”陈聿问。   连他自己都很久之后,才弄明白原因。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衣服都被抚过,发丝拂动,遮阳伞被吹响,挂在天花板上的猫猫陶瓷风铃小小地碰撞起来。   这个问题让汪绝有几秒的迷茫,之后他蓦地笑了起来,露出牙齿,他眼尾微弯,上扬的弧度尽显温柔和心动,琥珀色的眼睛藏在笑意后面,专注而经久地看着陈聿。   他理所当然地开口:“因为我一直在看哥哥啊。” 第59章 会   早晨,天光大亮。   伴随着闹钟声响起,被子底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汪绝伸长了手,在陈聿头顶上方摸索着,按掉手机的闹钟,之后他重新缩回来,抵着陈聿闭上了眼。   这几天,两人都睡在一起,但是汪绝从头到尾非常规矩,至少陈聿在入睡前,是感觉不到什么桎梏的。   只是……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醒来,都会变成他在汪绝怀里或者汪绝在他怀里的景象。   陈聿还没清醒,当察觉到枕头的软硬度不对时,就知道,他又枕在了汪绝的手臂了。   他半睁开眼,入目是满屏的白,鼻尖差点戳到汪绝的锁骨。   汪绝的睡衣领口大,陈聿只要一垂眼,从胸口到裤腰,一路通畅,一览无余。   该说不说,汪绝的胸肌中缝练得真不错,腹肌也还行……睡着放松的时候都能看出线条。   体温的热度源源不断地往外散发,蒸得陈聿觉得闷,他仰起头来,又对上汪绝的喉结。   汪绝的喉结很突出,上下滑动的时候很明显。   时间过得太久,陈聿其实潜意识里很难把番薯干和汪绝划等号,再加上经常会有这种直观冲击的画面,哪里都表明着汪绝是一个不能再男人的男人,于是更难把番薯干套到汪绝身上了。   就像现在。   眼前的喉结很克制地轻轻颤了下。   装睡。   陈聿在心里啧了声,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摁了上去。   汪绝低低地从喉咙里“唔”了一下,震动传导到陈聿的手指上,被发现了,他收紧手臂,抱住陈聿,“……哥哥,早安。”   这下,鼻尖是结结实实被汪绝的锁骨压变形了。   汪绝刚醒的时候声音往往又低又哑,“你今天,出差是吗?”   “嗯。”陈聿侧过脸,把被子掀开,空调的冷空气涌进来,舒服多了。   汪绝慢吞吞地说:“你的行李昨晚我收拾好了,就放在门口。”   陈聿还是“嗯”,本来昨晚他自己要收的,结果汪绝兴致冲冲地过来同他抢夺工作,他便随着去了。   这次出差大概要一个星期,他待会直接出发去私人机场。   汪绝用下巴蹭了蹭陈聿的头顶,之后一鼓作气地坐起来,“我先去做早餐,哥哥洗漱完就出来。”   陈聿也坐起来,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他看到汪绝的头发炸起来,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像蒲公英,这点倒是和小时候没变。   今天的早餐是排骨豆角焖面,附带汪绝自己榨的黑豆浆。   陈聿吃拌面焖面不喜欢干巴巴的也不喜欢吃少配菜的,所以他注意到汪绝几乎把余下的汁水和料渣都倒在了他碗里。   汪绝问:“哥哥是去A城出差吗?”   “对,”A城是两人的大学所在地,陈聿说,“有什么怀念的,给你带回来。”   汪绝想了想,“你这么说的话,校门口有家麻辣拌很好吃。”   陈聿挑了下眉,瞬间就知道汪绝在说哪家,他也很喜欢吃,口味很特别,微麻微辣酸甜口,多多麻酱,至今没在G城吃过一样味道的。   “还有一家烘焙店,里面的栗子蛋糕也很好吃,很多整颗的大大的栗子。”   这个陈聿就不知道了,两人之间差了六岁,他读大一的时候,汪绝才初一,可能是后面新开的。   “好,”他说,“我去尝尝看。”   汪绝开始不舍了,明明还没分开,但一想到两人要一个星期见不了面,他就往外密密麻麻地冒着酸涩的气泡,连带着空气都变酸了,但他表面装得很好,他觉得陈聿应该不喜欢太粘人的恋人,“待会我送哥哥去机场吧?”   陈聿很无情:“一秘已经在路上了。”   说什么来什么,手机响了下,是一秘到达楼下的消息。   汪绝可惜道:“好吧哥哥。”   陈聿擦了下嘴,拎过行李箱出了门,他回头,看到汪绝就站在玄关处,久久地看着他。   陈聿叮嘱道:“记得吃维生素。”   汪绝笑了下,“我会的。”   两人心知肚明那是什么药,但都没有明说。   汪绝又说:“哥哥,早点回来。”   陈聿和他对视,“嗯,知道了。”   汪绝露出一个笑容。   时间过得飞快。   距离陈聿离开G城已经四天,合同谈得差不多了,就剩今晚的一个酒局。   一开始汪绝非常没有安全感,第一天的时候,几乎是每隔两个小时就会发消息确认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要视频,看到他的脸。   直到第三天,情况才稍微好一些,可以撑住一个晚上了。   早上从合作方公司总部出来后,一助开车,经过中央大学。   难得经过,陈聿便让一助在校门口停下,打算逛一逛。   上一次来,还是他回学校演讲那次。   陈聿在校门口登记了姓名和联系方式,走了大概五分钟,看到了他上次演讲的礼堂。   忽然,他想起了汪绝在倒数第三棵银杏树将他拦住的事。   陈聿行动力满满,给汪绝发了消息过去:你大一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里面是什么。   汪绝一直在输入中,几分钟之后才回:……你记得?   陈聿:嗯,后面想起来了。   汪绝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陈聿戴上蓝牙耳机,接通:“怎么了?”   汪绝的声音有些委屈:“什么啊,过了那么久才想起来,当时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   要不是没给番薯干拍过照,陈聿很想把照片扔到汪绝脸上,让对方看看这两人哪里像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得有多丑。”   汪绝噎了几秒,“哥哥嘴好毒。”   陈聿轻笑几声。   汪绝戴着头戴式耳机,简直像陈聿贴着他发出气音一样,他耳朵有些发麻,“你在哪里?”   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荫,落下几点摇曳的光影,几只猫咪光明正大地在草地上摊着肚皮睡觉,陈聿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耳旁听着汪绝的呼吸声,他说:“在学校,所以那封信是什么?”   汪绝问:“你有看吗?”   陈聿:“没有。”   当时他正处于刚同陈玉林争完权,明寰一堆破事等着他解决,很忙,而且后续秘书也没有将那封信拿给他,他久而久之便忘了。   汪绝安静了几秒,说:“没什么,就是一封很简单的求职信而已。”   “这样,”陈聿不知道信没信,“那挂了。”   汪绝连忙出声:“别,哥哥,别挂。”   陈聿一边慢悠悠地逛着,一边道:“为什么。”   汪绝说:“再聊会,想和哥哥聊天。”   不是什么大事,陈聿便没挂,他逛到荣誉走廊,一共二十多块竖起来的展示墙,将历年的优秀毕业生全部展示出来。   走到上上届的展示墙面前,陈聿一眼就看到了汪绝那张突出的脸,优越得非常显眼,在第一排第三个,他顿了下,说:“你是优秀毕业生啊。”   汪绝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嗯,哥哥你是从前往后看还是从后往前?”   “后往前。”   汪绝:“那你去看下从后往前数第八个。”   两个差了六,陈聿知道那是自己那届,他走过去,一下就知道汪绝为什么让他来看了。   因为他也在第一排第三个。   汪绝笑道:“是不是很巧。”   “嗯。”   展览墙上这张证件照,陈聿拍得还是很满意的。   他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利落干净的短发,立体深邃的五官,漠然又帅气地看着镜头,特别拽。   汪绝说:“哥哥你知道我那时候,总有很多女生围在你那届的展览牌面前,说你很帅吗?”   陈聿酷道:“知道。”   因为他读书的时候也是那样的。   汪绝听了就低低笑起来,“好可恶啊哥哥,不过我也经常站在女生后面去看,确实很帅。”   闻言,陈聿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画面:汪绝穿着运动服,袖子撸到肘关节,手里拿着篮球,侧过头,眼睫低垂,面无表情地看着。   但是他没有去细想,不知道是潜意识不敢还是故意忽略。   多少个早晨夜晚,多少个冬夏秋冬,多少个课余时间与匆匆经过,汪绝站在这块展览牌面前,停留了多长时间,看了多少次他的照片。   深深地、细致地、想念地注视。   “帅哥你好。”   陈聿回神,低头。   有人来搭讪,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耳机那边的汪绝听到,立刻噤声。   女生有些害羞,她指了指展览墙上的陈聿,问:“这上面是你吧?帅哥你单身吗?能加个微信吗?”   陈聿笑了笑,礼貌道:“抱歉,不是单身。”   这是陈聿拒绝人的一贯说辞,如果单纯说不加的话可能会让敏感的人觉得自己没被看上,从而开启内耗。   女生也不纠缠,一边转身要跑一边说:“帅哥你比照片还好看啊啊啊!”   真有活力,陈聿感叹道。   “呵。”   一声冷笑。   汪绝复述了一遍:“帅哥你比照片还好看啊,啊啊。”   后面两个啊啊毫无感情,短促下尽是阴阳怪气和矫揉造作。   陈聿勾起嘴角:“少学别人。”   后面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逛了大半小时,陈聿才从学校出来。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他确信半个小时就能搞定,没想到多了个汪绝会拉长这么多时间,导致来不及去吃麻辣拌和栗子蛋糕,只能明天了。   汪绝就说:“哥哥,逛学校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学校,而是和你一起逛的那个人。”   陈聿哼笑一声,“挂了。”   今晚的饭局很多人,足足快二十个,个个大领导,酒是少不了。   从晚上七点到将近凌晨十二点,陈聿很冷静,没有放开喝,但也逃不过喝多的命运,甚至出包间的时候,都要一助扶一下。   刚坐进车里,陈聿的手机响了。   是汪绝。   陈聿翘着腿,扯松领带,嗓音低沉:“喂。”   “哥哥,你在哪个酒店?”   陈聿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脑子转不动,他沉默了几秒,“你在A城?”   汪绝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他电话一挂就立刻买了最近一班机,他撒娇道:“太想哥哥了,我忍了好几天……但还是不行。”   陈聿也没有和他争论,发了酒店定位过去。   汪绝的声音变雀跃了些,“好,我现在过去,哥哥等我。”   半个小时后,陈聿在酒店大堂见到了乖乖等他回来的汪绝。   汪绝脚边立着一个小行李箱,他一直看着门口,以至于陈聿一下车他就看到了,他迎过来,皱着眉:“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洋酒混白酒的后劲大,在路上那段沉淀的时间,反倒让陈聿更晕了,他恍惚中,好像被人揽了过来。   一助极有眼色:“陈总,那我先退下了。”   陈聿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滚蛋。   “难受吗?”汪绝问。   陈聿摇了摇头,难受倒不至于,脑子是清醒的,就是动作有些迟缓,飘飘然、踩不到地的感觉。   定的套房在最顶层,电梯里没人,汪绝肆无忌惮,总把脸伸到他的颈窝,去嗅他,去蹭他,用鼻尖顶他。   很痒,陈聿直接掐过汪绝的脖子拉开距离,“啧”了一声,很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有点可爱,汪绝咳嗽了下,笑起来:“抱歉,我忍一下。”   陈聿喝酒不会上脸,但半阖着的眼皮、微张的薄唇,有些凌乱的领带,哪里都散发着性感的气息。   汪绝暂时停了手,但强烈的视线犹如带倒刺的舌头,舔了一遍又一遍陈聿的脸。   陈聿本自己能走,在汪绝的帮助下,短短几步路,反倒拉拉扯扯地走了将近五分钟。   好不容易进了门,汪绝又抱住他,从西装扌罙进去,小声说:“……好想你,哥哥。”   他也不把衣服扯出来,就隔着衬衫细细摩挲着,顺着脊椎一节节骨头往上,脊柱沟,肩胛骨。   西装外套遮住了手,却遮不住底下作乱的动作。   陈聿轻轻皱起眉,力道重就算了,轻轻地抚反而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真想他了还是少见他喝醉的场面,汪绝的小动作越来越多,黏得越来越紧,一点看不出来有在忍。   撩拨别人的那个人反倒先有了反应,汪绝理智稍稍回归了点,深知再这样下去有点趁人之危了。   他咬了咬自己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打起精神先照顾喝醉的人,他刚想帮陈聿脱掉外套,“偶然”瞥过,却发现陈聿也有了感觉。   汪绝低着头,连看那里都是一眨不眨地专注,他喉结动了动,闻着陈聿身上的酒气,仿佛自己也有点醉了。   他重新抱住陈聿,微微侧过一点头,拖长了尾调喊:“哥哥。”   陈聿终于掀起眼皮,瞳孔倒映着汪绝那张俊美的脸。   汪绝又凑近了一点,轻声诱惑着:“我帮你吧……哥哥。”   陈聿忽然笑了下,靠过墙,懒懒地说:“用什么帮?”   明明自己也是箭在弦上的那个,但他的姿态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   汪绝一愣,之前好几次,陈聿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次却是不一样的回答,他瞬间暗下眼神,低声道:“都可以……哥哥想要怎么帮?”   陈聿看了汪绝一会,目光由上至下,他伸出手,搭在汪绝肩膀上。   下一秒,汪绝被用力按下身去,右边膝盖磕到地板。   头顶的灯光刺眼,汪绝仰起脸,眯着眼睛,去看陈聿模糊不清的脸。   陈聿用大拇指按住他的嘴唇,“会吗?” 第60章 技术真烂   浑身舒爽,空调温度开得刚好。   陈聿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睁开眼,脑袋很胀,还带着一点痛意,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宿醉的后遗症。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汪绝埋在他的颈窝里,脸颊肉抵着他的肩膀,睡得正香。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些不可思议,这才一起睡了多久,他的潜意识就已经习惯了多一个人,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看向旁边。   陈聿看着汪绝那纤长的眼睫毛,昨晚的记忆缓慢地涌入大脑。   他想起来了,他沉默了。   汪绝压根不会。   技巧没有,深度没有,空有一腔热情,光含,靠舔。   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对男人来说最烦躁,可当陈聿低头,看到汪绝那张脸,那张卖力服侍着又尽力抬眼看他表情、生怕自己做得不好的脸。   陈聿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等美景可以让他暂时忽略身体的感受。   他甚至扯着汪绝的头发,让汪绝挪到正对着射灯的地方,亮一些,他能看得更清楚。   相对于生理上的爽,精神上的爽确实更容易让他得到满足,那种全身心掌控一个人的快感,看身下人不受控的生理反应,鼻子堵塞,眼泪、唾沫横流,想呼吸的唯一通道也被堵住。   对方就会更难受,因为窒息而忍不住推拒,这时就来到了陈聿最喜欢的环节,他会用力控住要离开的后脑,欣赏对方挣zha的肢体、涨红扭曲的脸和哀求的口申吟,直到真的要翻白眼晕过去的最后一秒,才放开。   对方会撕心裂肺地呛咳着,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着,玩世不恭地蹲下来,摸对方的脸,夸奖道:“做得好。”   不过,汪绝第一次,陈聿不想给他留下阴影,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   陈聿看够了,才开始教他,“鼻子呼吸,喉咙放松,牙齿收起来。”   第一次,都是不习惯的。   触及咽喉,汪绝一下就干呕了,但他一想到这是陈聿的,瞬间就激动大于任何难受了,又或者说,快乐并一点痛着。   折折腾腾半小时,终于,陈聿说:“别动。”   他按住汪绝,几秒后,弄在了汪绝脸上,盛在眼窝。   汪绝闭着眼睛,知道陈聿喜欢看什么,也不去擦掉,任由东西流下来,沾在嘴角。   泄过之后陈聿有些懒散,他半垂着眼,在汪绝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抹开,又像润唇膏一样,涂在汪绝的嘴唇,泛着光。   汪绝耳朵尖发红,他觉得欣喜,这可是两人关系的一大步飞跃,然而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就听陈聿继续道:“技术真烂。”   汪绝:“……”   汪绝有些委屈,“也没有人给我练啊……”   陈聿笑了下,沾了一点塞进他的嘴里,“嗯,好乖。”   记忆到这里中断。   陈聿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完全是趁人之危。   还好昨晚的他到这就没意识了,不然在那种微醺上头的情况下,他真怕他强上了汪绝。   汪绝估计还不会拒绝,只会撩拨得更起兴。   陈聿表面上不动如山,实则内心小小地崩溃了一会,缓了足足五分钟,才勉强接受了昨晚的荒唐事。   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咂了下嘴,衣服换了,身上没有酒味,牙也刷了。   哇……陈聿感叹了下。   只顾着自己爽,爽完不管对方,还要对方帮忙清洗。   这些行为,真不是1干事啊。   不过……经过了昨晚,陈聿有些顿悟,或许是把他和汪绝之间的联系看得太过沉重,所以他万事慎重、举步维艰,他强迫自己冷静、退后,时刻保持客观审视这段关系,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反而更看不清。   他不是旁观者,而是当局者、沦陷者。   事到如今,顺其自然、遵从内心可能会更好。   陈聿侧了个身,碎发遮住一点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汪绝的睡颜。   失去了陈聿的肩膀,汪绝往下滑了下,他轻轻皱了皱眉,几秒后,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对上陈聿的目光。   陈聿不笑的时候,脸总是很冷的,带着一股蔑视,很多人调侃说他由上往下看的眼神像在看垃圾,虽然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汪绝却最喜欢陈聿这个眼神,特别性感,特别带感。   两人没有说话,只对视着。   汪绝眨了几下眼睛,哑声道:“哥哥偷看我。”   陈聿挑了下眉,没反驳。   汪绝嘴角有点裂了,一点血痂凝固在上边,时刻提醒着陈聿,他缓缓笑起来,“为什么看我,哥哥是想亲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聿总觉得汪绝身上那股气息有点变了,变得妩媚起来,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像钩子,时刻钓着人,给人一种开了荤且食髓知味的感觉。   陈聿看了他几秒,也勾起嘴角,“是有点。”   轮到汪绝愣住了,他一下睁大了眼,脑子宕机,反应不过来,“什么?”   然而陈聿不等他,翻身下了床,穿上拖鞋,打算去洗手间。   汪绝看过去,错过了抓人的最佳时机,他喊:“陈聿!”   就在陈聿即将进洗手间门的时候,被光着脚的汪绝追上了。   汪绝越过陈聿,伸长了手,一把握住洗手间门的把手,猛地关上了。   陈聿差点被门扇脸。   汪绝压低身体,把陈聿禁锢在自己和门之间,“你跑什么?”   两人身高相仿,陈聿转过身,游刃有余地靠在门上看他,坦荡道:“我跑什么,我只是想放个水。”   汪绝不打算放过他:“你刚刚说什么?”   陈聿却懒懒地笑着,“怎么,不给亲啊?”   汪绝一噎,“不、不是。”   陈聿道:“那你激动什么?”   汪绝有点被陈聿绕懵了。   陈聿扯开他的手,拧开洗手间门,“走开,憋不住了。”   走了没几步,汪绝又从后面抱住他,有意无意地去解陈聿的裤腰,“那我帮哥哥。”   陈聿偏头,笑出了声,“你想帮我扶着?”   汪绝理直气壮道:“嗯。”   陈聿说:“可以,你先松手。”   汪绝又懵了,陈聿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方了?   昨晚给口,今天还能摸。   难道是他没睡醒,在做梦,不管了,在梦里摸到也是赚到,他听话地松开手。   陈聿道:“站到门口。”   汪绝乖乖照做,他看到陈聿的裤子已经被他解开了,拉链也敞着,能看到一点腹肌和黑色的布料。   陈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朝他走过来。   汪绝问他:“要怎么做?”   陈聿把手放到汪绝的胸口上。   汪绝期待地等着。   下一刻,他感到一阵推力,他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抬头,面前的门“啪”地关上了。   在最后一秒,汪绝看到陈聿勾着唇角,笑得很坏:“滚。”   陈聿哼着点小调,心情很好地洗漱完,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一打开门,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个残影,像是什么猛兽朝他扑过来。   汪绝有些咬牙切齿,控诉着:“哥哥好过分,我生气了。”   陈聿就顺着话头问:“那你怎么才不生气?”   轮到汪绝耍流氓:“你让我亲一口。”   陈聿想了下,举一反三:“那不如让我亲你一口?”   “不。”没想到,这次汪绝学聪明了,那就是千万不能让陈聿掌控主动权,不然他完全玩不过这只千年老狐狸。   没成想陈聿也不按套路出牌,“那好吧,那不让亲了。”   汪绝又瞪大了眼,立刻改口:“好,那你亲我。”   陈聿笑,“错过了,现在不想亲了。”   汪绝不可置信:“陈聿!”   陈聿笑得越发恶劣,像是找到了新型兴趣,就是逗汪绝。   汪绝就差急得想上嘴咬人了,“哥哥,你真的很——”   下颌骨被掐住带过,脸颊上传来很轻的一下触碰。   汪绝的瞳孔缓慢放大了。   陈聿亲完了,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   见汪绝还愣在原地不动,他无奈道:“换衣服了,不是说要去吃麻辣拌和栗子蛋糕吗?”   稍长的鬓发下,汪绝整个耳朵渐渐染上了红,他含糊地“哦”了一声。   没有工作,两个人都穿得很休闲,陈聿开车,定位中央大学南门校门口。   他们来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大学生们下课,全部涌出来找吃的。   两人就混在学生堆里,挤进小吃街。   过去几年,汪绝都有点记不住那家麻辣拌在哪了,陈聿更记不得了。   不过今天没有工作,两人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闲逛着。   经过一家熟悉的奶茶店,陈聿有些惊讶,竟然十年了都还开着,他怀旧情感上来了,“喝不喝奶茶?买一杯去麻辣拌那喝吧。”   汪绝看了一眼店名,想起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用了吧,麻辣拌那边好像有汽水。”   陈聿以为他要喝汽水,“那你等一下我,我买杯奶茶。”   汪绝没拉住,陈聿长腿一跨就进去了。   虽然还是同一家店,但看出来全新装修了一遍,变宽敞了,设置了一排座位,右边还有一整面写满了字的心愿墙。   陈聿点了杯烧仙草,三分糖少冰,他问汪绝:“你真的不喝?待会别抢我的。”   汪绝站在角落,便道:“……喝吧。”   陈聿:“那你过来选。”   菜品玲琅满目,汪绝有些纠结。   陈聿不催他,等待的空隙,他闲得无聊,便去看墙上的涂鸦。   大多是一些追星的言论和告白的话,透出满墙的爱意。   或许是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敏锐的,就在陈聿转身,一个晃眼,他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在涂鸦墙的最角落。   陈聿,喜欢你。   2019.12.12. 第61章 间接接吻   虽然陈聿没仔细看过汪绝的字,但不知道为什么,陈聿笃定,这就是汪绝写的。   五年前的汪绝啊……大一的时候。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时候的汪绝是什么样子,青涩,头发稍长,背着白色的双肩包,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点了杯奶茶,他安静地看着满屏的告白,觉得这些人大胆又胆小。   而他,只有胆小,他甚至不敢在墙上写下陈聿两个字……但是哪怕写了,陈聿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吧。   他抬着头,看了很久很久,大多是女孩子的字,热烈青春敢爱,与他格格不入。   他那无法宣示的喜欢藏在心底太久太久,深深地折磨着他,可能是脑子一抽,也可能是破罐破摔,他拿来了笔,在最角落的地方,写下了小小的一行字。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在意,他写完就离开了。   如果陈聿没有回母校,没有说要去吃麻辣拌,没有走这条路,那么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汪绝在多少个未知的角落,默默无声地留下了多少对他的喜欢。   打住。   陈聿制止了自己毫无节制的脑洞,他看着汪绝这张脸,压根不可能存在感低好吧,估计汪绝进门的一瞬间就被所有人盯上了,写完这条告白之后,一堆女生围过来讨论陈聿是谁。   汪绝终于纠结完了,点了杯海盐啵啵咸奶茶,三分糖少冰,这样陈聿喝腻了烧仙草还能过来喝他的。   他一转头,看到陈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刚刚站过的角落看。   汪绝咯噔一声,他还心存着一丝侥幸,觉得陈聿不会无聊到看学生们幼稚大胆的发言,他转过头,正想解释———   “你看,”陈聿炫耀一般,“有人跟我表白呢。”   汪绝定住,半晌笑了下,道:“是诶,哥哥你真多人喜欢。”   那瞬间,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陈聿看到还是看不到,情绪很复杂,但归根结底,并不高兴。   所以他还是,希望陈聿能直面他长久未果的暗恋、知晓他那十六年的难熬痛苦吗。   陈聿绅士地问店员:“你好,你们这有笔吗?”   店员把马克笔递过去。   汪绝问:“你也要写?”   陈聿左手拿着烧仙草,稍微俯下身,在那条告白下边的空隙,落笔,很认真。   嗯。   2024.11.13.   陈聿的字很帅,笔锋利落锋利,初中的时候为了装逼,番薯干看着他练了两个月。   他合上笔盖,啪嗒一声。   汪绝有些不可置信,失落渐渐演变成了酸苦,像尝了未熟的果子,发一嘴的涩,他声音沙哑:“你不知道谁写的,就这么回应了?”   不公平。   他和陈聿告白了那么多次,都被拒绝了,凭什么随便谁写的一条破留言,就能得到陈聿专门的回复。   汪绝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   原本陈聿只是想逗逗汪绝,可是看到汪绝流露出难过的模样,他反倒先不忍心了,他把烧仙草的吸管怼进汪绝嘴里,“喝一口。”   汪绝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照做。   喝了一口粥,珍珠、椰果、凉粉一下塞满了嘴,明明要了三分糖却甜得发腻,甜味顺着血管流进心脏,他稍稍回暖了些。   陈聿轻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是谁写的,不然我真突然兴起觉得好玩在学校奶茶店的墙上写点什么吗。”   汪绝机械地咀嚼着,试图理解这句话,他问陈聿:“那是谁写的?”   陈聿说:“一个爱哭的小屁孩。”   汪绝说:“我才不是小屁孩。”   没有反驳“爱哭”吗,陈聿看向汪绝,明明长那么大,他也就见汪绝哭过四次,有三次还是重逢之后。   两人在位置上坐下,面对面的,就在那个角落、那行告白下。   太甜了,陈聿又喝了口,不打算要了。   汪绝拿过来那杯烧仙草,刚张开嘴想含住,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陈聿刚刚喝过的。   所以……他们这样算间接接吻吗?   汪绝顿住得太明显,陈聿靠在椅背上,勾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有。”汪绝轻轻抿住吸管,喝了一口。   而且陈聿明明有着那么严重的洁癖,却在他喝过之后,照样喝了?   额发遮住视线,汪绝掀起一点眼皮,偷偷看向对面的陈聿。   陈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撑在了桌子上,离他很近,脸急剧放大,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汪绝猛地屏住了呼吸。   陈聿一开口就是浓厚的调戏味,“汪绝,你在想什么?”   汪绝很喜欢听陈聿叫他全名,咬字清晰,带着点郑重和严厉,给他一种被放在心尖上的错觉,他低声说:“没想什么。”   陈聿端详了他一会,汪绝在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视线下渐渐自乱阵脚。   忽然,陈聿伸出手,勾了下他发烫的耳垂,“那耳朵红什么。”   汪绝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他转移话题,把手上的咸奶茶递过去,“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那是我写的?怎么知道的?”   陈聿笑起来,慷慨地放过了他,他以为汪绝是想他帮忙插吸管,弄好了又递回去,“直觉。”   汪绝第三次递过来,“给你喝。”   陈聿一顿,“你买给我的?”   汪绝含着吸管,“嗯”了一声。   陈聿这时喊他的名字只剩下严肃了,“汪绝,要买你喜欢喝的,知道吗?”   奶茶快喝完了,只剩下半杯的料,汪绝小声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不是这样的。”陈聿却在这个问题和他杠上了。   汪绝迷茫:“可是这两杯我都喜欢喝。”   陈聿不和他多辩解这个问题,他想了下,“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唯一的裁判是我,你通关的话,给你一个奖励。”   汪绝很聪明,先问奖赏,“什么奖励?”   陈聿淡淡瞥过来,手指蜷起,做出一个虚虚握着的手势。   汪绝有些没懂,“什么?”   陈聿薄唇轻启,“帮你。”   汪绝猛地瞪大了眼,两秒过后,他说:“玩,我玩。”   陈聿轻笑一声,“快问快答,我问的全部问题都是你,所以不要想我的任何,第一道题,你喜欢喝奶还是果茶。”   “……”   陈聿:“三,二……”   汪绝说:“奶。”   陈聿比了个2,“奶茶还是鲜奶。”   汪绝说:“鲜奶。”   “第三道题,脆啵啵还是芋圆。”   汪绝:“芋圆。”   “四,三分糖还是七分糖。”   汪绝一秒都没犹豫,“三分糖。”   “错,”陈聿毫不留情,“没奖励了。”   汪绝急了,双手撑在桌子上,就差没站起来了,“为什么错?”   陈聿好人地给他解释:“这杯那么甜,我看你喝得挺起兴啊,从小也是,你就喜欢吃甜的。”   汪绝承认,他刚下意识就说了陈聿的喜好,但是……   他要那个奖励。   汪绝低下眼,连眼尾的纹路都垂下来,很委屈,非常委屈,“可是这杯不就是三分糖吗?这个很甜了呀,再甜我也不喜欢的……哥哥好过分,也不说清楚是客观甜度还是这一杯,我们刚刚才点了这个,我会先入为主地以为你在说这个的……你就是不想给我奖励,所以故意使坏。”   陈聿:“……”   那张小嘴叭叭叭的,陈聿一点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倒是有点小时候番薯干和他拌嘴的既视感了。   “好好好,”陈聿头疼,“算你过,别念了。第五道题,那你现在,是想喝奶茶还是果茶。”   汪绝感受了下,想象两种饮品分别喝下的感觉,刚刚两杯都是奶茶,甜还腻,现在确实有点想吃点清爽的了。   他认真回答:“想喝……水果,芒果奶昔。”   陈聿终于笑了,直接上手拉住汪绝的手腕,带他站起来,再次来到点餐柜台前,扬了扬下巴,“点吧。”   汪绝点了芒果牛油果甘露,正常冰,这家店的三分糖。   他喝了一口,好喝!   这家店做奶茶不怎么样,做这种水果类的奶昔竟然出奇的惊艳。   不过汪绝立马就把奶昔装进了打包袋里,他动作莫名带上了点急切,他问陈聿:“那,哥哥,奖励什么时候给我?”   陈聿睨了汪绝一眼,“等到气氛合适的时候,你也总不能现在就……”   他噤了声。   因为他低头看了一眼,汪绝的卡其色休闲裤已经遮不住了,坐着都形状突出,放在左边,特别明显。   而且,很大,很粗。   陈聿震惊:“……”   汪绝看他:“学校附近有家酒店,哥哥我们开个房吧……”   陈聿瞪他,“你发疯是不是。”   怎么买个奶茶买到要开房,他们今天真的能吃上麻辣烫和栗子蛋糕吗?他很怀疑。   汪绝靠近他,低声说:“其实你做出那个手势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住了。”   后面的问题他能回答全凭理智强撑,实则脑子里已经疯一般地想象,陈聿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是怎么套在他的……   陈聿很久没试过这种失语的感觉了,甚至无语荒唐到笑了一下。   汪绝说:“哥哥,我现在就要,我要开房。”   “不是,”陈聿骂他,“你他妈精*上脑了吗?” 第62章 先来我家吧   陈聿当然不会惯着他。   更何况汪绝这裤子显眼的,也压根没法走,还要陈聿把外套脱了让他遮遮,就这么待在奶茶店等超级番薯平复。   店里有暖气,陈聿把衬衫卷起来,挽到肘关节处,他在手机上搜索出来清心咒,满脸嘲讽地让汪绝默念。   汪绝眼观鼻鼻观心地念了几分钟,不得不把外套还给陈聿,“不行哥哥……我一想到你的外套盖着,就更激动了。”   陈聿无语地穿上:“……”   又念了五分钟,不仅没下去,还涨大了点,汪绝羞耻地抬起头,诚恳地同陈聿说:“哥哥你能先出去一下吗?你在这我,总想着……”   陈聿服了,他拿起手机晃了晃,“行,你好了给我发消息。”   他走到店外,冷空气立刻包裹了他,白色的热气在他脸旁凝结。   陈聿看着人来人外的学生,闻着巷子飘来的烟火气味,半晌,他低头,无奈又舒心地笑了下。   商场如战场,陈聿在这种高度待久了,所有好意无一例外都带着利益驱使,或大或小。   汪绝这种毛头小子明目张胆与非他不可的偏爱让他有持无恐,也格外打动人心啊。   陈聿一边喝着那杯咸奶茶,一边找麻辣拌的位置,没想到一转拐角,看到了汪绝说的那家栗子蛋糕店。   这家店在大学生里边颇受欢迎,不仅要靠抢还要预定,然而非常巧的是,他刚好碰上人家出炉,被排队的学生们抢完后,还剩下最后一个。   今天真是糖分超标,甜品烘焙店就是看着什么都想买,陈聿不仅要了栗子蛋糕,还要了南瓜乳酪挞、橙香巴巴露亚和抹茶巴斯克。   等他一一挑选买完,终于,汪绝也给他发来了消息。   二十分钟,挺久。   两人在路口集合,汪绝本来还挺怨念陈聿竟然不能立刻兑现奖励,但得知陈聿买到了最后一个栗子蛋糕的时候,他又开心了。   只是兜兜转转,麻辣拌不仅排着长队,店面还小,连十个人都坐不下,毕竟主要做学校外卖,外加陈聿看着沾了油渍的桌面,洁癖犯了。   于是最后选菜选了满满两大筐,打包了三个盒子,拿回酒店。   别说一进房间了,在刷卡开门、站在走廊的时候,汪绝就蠢蠢欲动,忍不住了。   陈聿先进门,没走几步,就被汪绝从后边抱住了腰,下巴埋在陈聿的肩窝里,在外装得乖巧正经的形象瞬间崩塌。   陈聿放下蛋糕:“……又发情?”   虽然同为男人,他知道硬忍住之后,是会更躁动没错,但也不至于像汪绝两次时间间隔那么短。   果然年轻就是本钱吗。   “嗯,”汪绝低低地应了声,“……在车上的时候就很想了。”   别说在车上了,在奶茶店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一见到陈聿就有点复燃之势。   梅开二度,两人跌跌撞撞的,六条腿打架,陈聿被抱着往床走,只是这次的他没撑住,一下坐在了床沿。   两人面对面,姿势调换,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汪绝也不脱裤子,左腿挨着陈聿的右膝盖站着,右腿跪到床上,膝盖抵在陈聿身旁,将陈聿夹在自己双腿间。   明明动作那么不讲理,汪绝却眼睛发红,低声求他:“哥哥帮我。”   不是,陈聿看着汪绝怼到自己眼前的裤腰拉链,有些迷茫,也非常不习惯,谁教的汪绝这个姿势……?   0不要那么粗犷啊!能不能斯文一点?   陈聿扶上汪绝的腰,卡住汪绝的膝弯,一个用力,却翻不动。   陈聿:“……?”   汪绝歪了歪头:“怎么了哥哥?”   陈聿吩咐道:“你坐着。”   汪绝很听话,这下高度持平了。   汪绝一刻不停地亲他的脖子和锁骨,陈聿什么都看不见,手只能凭感觉操作。   只是……   怎么这么重?!   这是亚洲人该有的分量吗?   热气洒在陈聿的皮肤上,黏黏糊糊的,陈聿出了点汗,他很确定,汪绝就是故意靠在他耳边喘的。   陈聿暗骂一声,被撩拨得裤子发紧,他一把捂上了汪绝的嘴,“你再舔一下试试?”   “这个奖励不包含亲热吗?”汪绝闷着声音,不解地问。   陈聿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真不解还是装不解,尽装疯卖傻、得寸进尺,“你以为这是套餐?”   “欸——哥哥是那种一上来就进入正题的风格吗?”汪绝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比较喜欢前xi,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才是正确的吧。”   诡辩啊,公孙龙来了都得称汪绝大师。   陈聿:“……”   陈聿:“那你的意思是,人家答应了你牵个手,完了还得给你扌喿一下,是吧。”   汪绝一边像个色狼一样亲他的手心,一边又像个魅魔一样诱惑他,“那预支一下吧……哥哥,预支一下。”   陈聿难得有些动摇,因为汪绝试探地解开他的裤腰,也开始帮他。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句话永远是真理。   汪绝很明显受不了,再怎么说,陈聿也比他多练了6年,手上功夫自然了得。   有很多次,陈聿都觉得汪绝马上就要了,但是又苦苦压下,死命忍着。   陈聿的扣子被解开几颗,“……你不会是想让我觉得你很持久吧?”   汪绝摇了摇头,发丝蹭过,撒娇道:“好不容易你帮我,不想那么快结束……”   话虽这么说,但这种事不是能人为控制的,不然世界上就没那么多养胃的男人了。   感觉临界点的那一刻,陈聿张嘴,一口咬住汪绝的侧颈。   汪绝“唔”了一声。   在床*事上,陈聿很喜欢咬人,有种捕获猎物的感觉。   结束之后,陈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想动,汪绝却仍旧兴致勃勃。   陈聿沉默,深刻意识到20岁出头和六年之差是鸿沟这两个现实。   察觉到汪绝又靠过来,陈聿踹了他一脚,“自己洗冷水澡去。”   汪绝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他肖想了陈聿那么久,从和陈聿分开到现在过了16年,7岁到13岁的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思念陈聿,直到13岁初二的时候,他梦遗了,对象是陈聿。   刚刚中途,他甚至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幻觉,结果竟然是真的。   汪绝抱住陈聿,头枕在陈聿的胸口,说:“那就只抱着,我什么都不干。”   陈聿没拒绝,躺了一会拿起手机刷着。   汪绝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安静地抱了陈聿半小时。   等等……陈聿蓦地想起来,他们一回来就厮混,晚饭都忘吃了。   好在蛋糕提前被汪绝放进了冰箱,麻辣拌让酒店餐厅热了下,味道仍旧很能打。   运动过后两个男人饥肠辘辘、狼吞虎咽,三盒麻辣拌很快就吃完了,还让酒店上了一只烤鸡。   陈聿能理解为什么汪绝对这个栗子蛋糕念念不忘了,确实好吃,里面全是真材实料的栗子碎,比蛋糕坯还多,奶油也是上好的动物奶油,入口即化。   之后陈聿去洗澡,汪绝再次进谏:“要不要一起洗?或者我帮哥哥也行。”   陈聿很冷漠,说不行就不行。   废话,这是别的奖励。   第二天一早,两人离开A城,回到G城。   从机场出来后,他们打算先回家放下行李。   没想到却在家门口遇见了不速之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两人微微鞠了个躬,自我介绍道:“两位下午好,我是汪董的个人律师。”   是汪林。   陈聿往前走了一步,稍稍挡在汪绝面前。   律师又额外同陈聿问好后,才同汪绝道:“汪董知道您的目的是股份且把股份免费转让给他人后非常生气,现在要收回这套房子的居住权,汪董希望您能在一天内搬出这套房子。”   到底是在谈判桌和商战混久的人,陈聿立即反应过来,他面无表情道:“给我看你的证件以及能证明这是汪董意思的文件或材料。”   律师是正规专业的,早就准备好了。   如果房子是父母的财产,他们作为所有权人,有权决定是否允许子女居住。如果汪林不愿意,当然可以要求汪绝离开。   陈聿一一看过,没问题,“话说完了吗?”   律师礼貌道:“是的,陈董。”   陈聿说:“那麻烦离开吧。”   伴随着电梯下降的声音,汪绝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太明显了,之前天天探望,一拿到股份就不去了,所以那段时间,他置办了一处房产———   “先来我家吧。”   汪绝一愣,猛地抬头,看向陈聿,喜悦晕乎的感觉淹没了他。   什么意思?所有行李都搬过去的话……陈聿这是答应同他长住吗?   但随即,他想到什么,心又沉了下去。   陈聿淡淡宣布:“家具都不用拿,拿上你的个人行李就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聿行动力很快,马上联系好了搬家团队。   七个人骨碌碌地涌入汪绝家,开始收拾,锅碗瓢盆、书籍、衣物、电子产品……短短两个小时,连阳台的十二盆熊童子都打包好了,就等着装车。   汪绝当然想过死皮赖脸地说要去陈聿家,但是,他的目光缓缓落在那间锁着的客房上———   “陈总,”工人拧了下房门,“这间房打不开啊,要收拾吗?” 第63章 唇上一重   陈聿缓缓看向汪绝。   汪绝说:“不用了,就是一间杂物房。”   如果只是单纯杂物房,压根不至于锁,陈聿吩咐道:“先收拾其他地方吧。”   “杂物间”门口聚集的人很快就四处散开了,各自做着打包工作。   陈聿飞快地垂眼看了下,汪绝的手指有些紧张地互相捏着,他的猜测很合理,“是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吗?”   在汪绝家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要说陈聿没好奇过是不可能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陈聿也不想越界,久而久之便放下了,或许汪绝会主动和他说的。   汪绝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否认,可他之前说过不会再骗陈聿了,半晌,他细微地点了下头。   “好吧,”陈聿也点头,“是关于什么的。”   汪绝看陈聿的脸,面无表情的,他有点害怕陈聿会有情绪,但又说不出来答案,只苍白解释道:“……你会生气的。”   如果汪绝不说这句话,可能这间房就这么过去了。   汪绝前科太多。   陈聿重新把目光投回来,一下就想到了什么,他脾气算不上好,但要称得上真正动气的,也就那两件事加汪绝伤害自己。   “生气?是像五千万和监控一样的东西吗?”   别说汪绝慌,他也有点不稳了,如果再来一件不好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了,明明刚刚的他甚至主动进一步,同意汪绝把所有行李搬去他家。   这是什么意思,陈聿不信汪绝不知道。   “不是!”汪绝下意识道,可说完,他又变得不确定,他不确定那对于陈聿来说是不是可以和那两件事画等号的。   工人们都侧头悄悄地看过来,两位好像要吵架。   陈聿眉眼淡下来,“开门。”   隐患要提前解决了,逃避或延后没有好处。   可是汪绝并不想,“哥哥……”   陈聿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找理由还是给汪绝找理由,他又问多了一句:“里面的东西会伤害到我吗?”   汪绝的回答还是很模棱两可,“……可能。”   “身体、精神还是钱权。”   汪绝低着头,安静了一会,说:“精神……我、我以后给你看好吗?”   精神方面自己会受到冲击,然后生气?   短短几分钟,陈聿把所有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   难道汪绝同别人结了婚,放的是结婚证?还是说汪绝有个胎死腹中的子女,放的是小孩的骨灰?又或者,汪绝其实不是汪林的私生子,是陈玉林的,他们俩是亲兄弟,放的是亲子鉴定?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冷,“开门。”   汪绝却退后了一步,看起来想逃跑,但又不能真逃,他和陈聿现在的关系才变好了,他真的不能接受再回到以前了。   他眉眼压下来,里面酝酿的情绪晦涩阴郁。   汪林……如果不是汪林,他能藏一辈子的。   陈聿话都不说了,只看着他。   汪绝越抗拒,越说明里面东西的严重性,陈聿感觉自己咽了一口石子,梗在心脏,下不去,“汪绝,你害怕我生气?”   汪绝点了点头。   “好,”陈聿说,“那不看了。”   态度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变,汪绝愣愣地抬起头,仿佛没听清。   让汪绝直接开门看来是行不通,得用另一种方式,陈聿接着说:“我就把它认定为同那两件事一样过分,那我也没必要再和你相处下去了。”   说完,他也不看汪绝,同还在收拾的工人们说:“你们不用收了,钱我会照……”   他话没说完,因为汪绝惶恐地冲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哥!”   工人们懂了,两兄弟吵架呢,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只好等着,反正钱是按时间算的。   陈聿看到汪绝的瞳孔不正常地震颤着,手背用力得青筋暴起。   挺久没看到汪绝这种表情了,陈聿一点点掰开汪绝的手指,他凑近,低声说:“汪绝,生不生气,由我来判断。”   汪绝被陈聿盯了好一会,悲凉地闭了闭眼,恳求道:“开,我开……但你别生气,好吗?”   陈聿没说话。   得不到陈聿保证的汪绝颓然地垂下头,他走到电视下方,打开最左侧的抽屉,里面竟然是一个小保险箱。   陈聿心更沉了。   汪绝攥着钥匙,在房门面前静止了将近十分钟。   陈聿没有催他,也没有人知道,汪绝在这十分钟里想了什么。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一条缝,陈聿没有立即进去,也跟着顿了下,才推开门。   漆黑一片,明明还没有天黑,却一丝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随着门开得越来越大,借着客厅的光,陈聿还没看清,就先被大片反光闪了下。   他啪地一下打开墙壁的开关,瞬时,房间里的所有,一览无余。   原来这间房,才是主卧。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顶到天花板,下到地板,占据了四面墙的每一丝缝隙,全是一格格全透明的玻璃展柜,非常震撼。   陈聿恍然间只觉得好像来到了小时候去过的那种冰屋游乐园,因为哪怕专门的珠宝展,也不会用全玻璃展柜,而且,这玻璃用料还非常好,一点都不发灰发绿,就像透明水晶一样。   玻璃还极容易脏,一丁点灰掉上去都明显得不得了,他靠近一看,只有零星几点灰尘,看着像是这几天在A城落下的。   也就是说,汪绝几乎每一天,日复一日,重复不变地擦着。   陈聿环绕了一圈,擦完一整个房间,需要多久呢,两个小时都算少了吧。   大概三分之一的格子里放了东西,陈聿随便往一格看去——   一个橘子味汽水的空瓶。   等等,这个包装,有点熟悉。   他想起来了,这是小时候他还挺喜欢喝的波子汽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产了,再也没看到了。   什么意思,这汽水瓶放在这是干什么。   陈聿没懂,直到他看到一张贴在底下的纸,像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上面写了字,很丑,歪七扭八的,明显小孩子写的———   今天,陈聿带我去买吃给我的那jiadian,他买了一wan车面和九鱼dan,倒了很多fanfanjiang,还有一个气水,我很开心。   ——2008.1.21.   拼音也写得很丑,陈聿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破解出来,他重新读了一遍,再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理解了这句话。   然后,他久久地怔住了。   久远的记忆直击面门,他好像被掉落的巨石砸中大脑,好像被高高扬起的海浪拍进水里,好像跳楼撞击地面的那一瞬。   这是……7岁的番薯干写的。   陈聿心神剧震。   他足足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十几分钟,才回神,猛地扭头,去看隔壁的。   一包没有开封过的番茄酱。   今天,陈聿dai回来一个又鸟tun,说是tong学生日qin大jia吃的,要pei这个fanfanjiang,妈妈从来没给我吃过又鸟tui,很好吃,dan陈聿为什么有qi他人?我不开心。   ——2008.1.22.   一团皱巴巴的纸巾。   今天,陈聿wan上和我一起看dianyin,不知daodianyin是什么,有一只狗在pao,有一只mao在pao,陈聿看diao眼泪了。我不开心。   ——2008.1.23.   陈聿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他不可置信地抿紧了唇,动作带着急切,快步走到对面,去看另一面墙。   塞满了整个格子的试卷和漫画书。   纸条不再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而是一张完整的白纸,字也不再那么丑,变得工整起来。   今天,我看到陈家的保姆扔出来一箱东西,等她走了,我去翻,发现都是陈聿的。   ——2011.4.9   陈聿算了下时间,那时候他在读高二,汪绝说高中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他又何尝不是。   然后,时间一下子跳到了2016,他大四的时候。   一片干枯到成了褐色的树叶,脆到看起来一碰就会碎。   今天,我初中毕业了,我来到陈家的外墙,看二楼陈聿的房间,忽然一片叶子掉到我头上,这是五年来第一次。   ——2016.6.15   一个空的格子。   今天,我高中毕业了,我来到陈家的外墙,看二楼陈聿的房间,站了四个小时五十二分钟,没有树叶掉下来。   ——2019.6.21.   还是一个空的格子。   今天,出录取结果了,中央大学,我来到陈家的外墙,看二楼陈聿的房间,站了七个小时十一分钟,终于一阵风吹了过来。   ——2019.7.13   当看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陈聿的眼前忽然模糊一片,怎么回事,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   好了,现在又能看清了。   他又看了起码十个格子,花了半个小时,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非常不舒服。   最终,陈聿站起来,再一次地扫视整个房间,沉寂的气息裹挟着他。   沉默。   他看到了那棵他拔起来送给番薯干那棵干枯到皱巴巴细细一条的熊童子枝干,看到了他送给汪绝那被补好了的儿童节礼物,看到了那天他在河边给汪绝的风衣。   怪不得,怪不得……   汪绝记得那么多他们之间的事,因为汪绝每时每刻都在书写这本立体的日记,从七岁到二十三岁,坚持了十六年。   汪绝没有跟着进来,陈聿出去的时候看到汪绝就站在对面,靠着墙,颓废地垂着头,头发遮住了整张脸。   陈聿没说话,汪绝也没说话。   一阵结束的安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汪绝忽然开口,喊他的名字:“陈聿。”   陈聿看过去。   汪绝喉咙里像灌了十斤的风沙,“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有过某一瞬这样的想法吗?”   陈聿说:“什么。”   汪绝说:“如果当初你没去那个小阳台,没发现我就好了。”   一两秒后,后颈蓦地一痛,汪绝佝偻的身型被一股巨力扯着领子站直,视线快速移动,一片残影,惊慌崩溃的情绪还未来得及笼罩,陈聿的目光也未来得及捕捉———   唇上一重。   汪绝浅色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快速收缩。   陈聿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唇贴着唇,半分钟后,他离开。   “没有。”陈聿说。 第64章 来爱我吧   汪绝傻了。   别人是王子一吻就会醒过来,陈聿的吻则反过来,有美杜莎奇效,让他彻底石化了,只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嘴唇,一动不动,一副被非礼了的模样。   按照陈聿的为人,汪绝猜到会是“没有”这个答案,可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想迫切地确认,想听陈聿自己说。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得到一个吻。   陈聿离开了,但只是唇离开了,他额头依旧抵着汪绝的,低声说:“我没生气。”   汪绝还是没反应过来,那一下太轻,陈聿的反应太坦荡,久而久之,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又是幻觉了,或者只是亲了下他的脸。   但是,陈聿为什么离他那么近,为什么要亲他,他搞不懂。   他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他不敢,他不想再问任何会得到确切拒绝的问题。   陈聿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汪绝勉强让脑子动起来,小声答道:“怕你觉得我视奸你、意淫你,怕你觉得我恶心、变态。”   陈聿想了下,“如果是陌生人或者普通关系的人对我这么做,我不仅会生气,我还会把那个人往死里整,把这个地方烧了,但——”   他话音一顿,悠悠道:“你不是。”   汪绝再次愣住了,他又弄不懂了,虽然他依旧不会问。   等第二次回过神来,陈聿已经重新进到了那间房里。   汪绝追上去,他看到陈聿站在最左边,看样子竟是打算一格格看过去,看完整间房的内容,他问:“你真的不生气吗?”   陈聿“嗯”了一声,他怎么可能生气,他快……   心疼死了。   自从知道这间房里放了什么东西之后,他只要一踏入,每一张字条犹如默念与尖叫,四面八方地朝他涌过来,多声道地诉说着,嘈杂、混乱、头痛欲裂。   每当他看一个字,就仿佛一个个黑白颜色、不同时期的汪绝死死地扒着他的衣角,面无表情地注视,没有感情地质问,直到他被几百个“汪绝”淹没。   这满屋的思念将他裹得密不透风,让他如鲠在喉,喘不过气,让他鼻腔酸涩,眼眶模糊。   汪绝用着最常见的铅笔和签字笔,用着最普通不过的用词造句,用着平常的语气地叙述着一件事,可是每当陈聿看到“我不开心”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心脏还是会猛地往下坠一下,痛得浑身的血管都在抽。   十六年的思念就这么被压缩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汪绝是很擅长等待的,他本就是一个很安静、不爱说话的人,他在漫无休止、天长日久中无望地等着,等到愤恨,等到绝望,等到不想等、决定放弃的时候,发现第二天醒来,他又在默默地等。   每次他以为自己不行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度还能更低。   他就这么等,等……一直等下去。   两个人安静下来,陈聿看,汪绝看他,互不打扰。   汪绝后知后觉地将整件事串通了起来,陈聿同意他将所有行李搬过去,陈聿看见了这些东西不生气还亲了他,陈聿说他和他之间不是普通关系。   陈聿粗略地数了下,大概有三百多个格子放了东西,正当他看完了三行,大概五分之一都不到的时候,汪绝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臂绕过他的腰,在他的小腹前交握扣紧。   陈聿没甩开,任他抱,“我很好奇,这么久的东西,你怎么保存的?”   汪绝把下巴搁在陈聿的肩窝里,“你去上学的时候,我就从窗户爬出去,把它们偷偷藏起来。”   这是陈聿属实没想到的,他就说番薯干不会乖乖在家里等他回来!“……藏在哪?”   汪绝:“我在后山的一棵树下挖了个坑,藏在你吃完饼干的铁盒子里。”   陈聿:“……”   陈聿:“然后你每天都要把那个坑挖出来,再填回去。”像只土拨鼠。   汪绝还是点头,很理所当然的模样。   陈聿挪,汪绝就抱着他挪,像树袋熊一样,他慢悠悠地走着,跟旅游逛展一样,哪里都看看。   一个小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一点白色浓稠液体。   陈聿眉头一跳,不怪他一下想到什么,因为这玩意一眼看过去就是那什么。   他有些麻木地视线下移,看到卡片上写的是:今天哥哥喝醉了,同意我给他口,并弄到我脸上,哥哥看起来很爽,我很开心。   陈聿:“……”   陈聿久久地不说话,起码安静了好几分钟,才艰难道:“别和我说里面的是。”   这他妈太变态了啊!   这小子精神果然不正常!   汪绝瞬时大气不敢出,忐忑地观察着陈聿的表情,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陈聿又沉默了,“没生气,只是有点复杂。”   汪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以为陈聿会让他扔掉,他不会舍得,这可是他第一次收集到陈聿的精*。   陈聿摸了一下玻璃柜,就这一格是冰的,里面好像还弄了制冷器,以便于更好保存,他一言难尽:“你怎么弄下来的。”   汪绝霎时自豪道:“哥哥射完就睡着了,我去洗手间很小心地把它们刮下来,再装……”   “停。”陈聿就多嘴问这一句,“不用说了。”   总共花费了四个多小时,陈聿才全部看完,他敏锐地发现自己的情绪除了心疼和沉重以外,还有一点快意,那种看到有人如此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时的暗爽。   最后,陈聿注意到了房间的正中,立着一个两米左右、立着的长方体玻璃柜,里面空空如也,“这是干什么用的?”   汪绝歪了歪头,“哥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陈聿心想,总不会比精*还变态吧,他点了点头。   于是汪绝按了下玻璃,一侧的玻璃门被按下去,反弹开了门,然后,他牵过陈聿的手,让陈聿进去。   陈聿莫名其妙地被关在玻璃柜子里,按遍了所有地方,都出不去。   他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又沉又闷,他荒唐道:“所以这他妈是拿来放我的?”   汪绝看着定制玻璃柜里的陈聿,陈聿面容立体英俊,站在里面真像一个等身手办,他按住玻璃门,细细地去描绘陈聿的脸,升起了真的不想把陈聿放出来了的念头。   汪绝:“嗯。”   陈聿怎么可能读不懂汪绝眼睛里的欲望,他忍不住暗骂一声,“汪绝,你真的有点变态了。”   怕陈聿真的生气,汪绝可惜地再欣赏几眼,念念不舍地开了门。   回到现实正题上,陈聿问:“那这些怎么处理,我家没有地方给你放。”   汪绝这才说了:“……我买了套房子。”   陈聿缓慢地挑了下眉:“……?”   陈聿还以为对方被赶出去后没地方住才做出来他家的提议,感情这是多此一举?   不过下一秒,汪绝很快地说:“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还是要和哥哥住的。”   陈聿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看着就没信,“那你把新房子地址发我,我让他们把家具什么的搬过去。”   一分钟后,陈聿看着这个地址,沉思。   这他妈就是他隔壁栋!   汪绝还很委屈的:“我问了哥哥上下层的户主,他们都不愿意卖,好可惜。”   陈聿想打他。   那间房的东西太多太杂碎,汪绝还要求自己亲手打包,连纸巾团的褶皱都不能变一下,只能明天早上再来。   两人先驱车回到陈聿家,工人们一早就等着了。   汪绝看了,愣了下,“我的熊童子呢?”   陈聿说:“我让他们搬到你那了。”   汪绝一愣,半晌,点了点头。   工人们放下东西后就离开了。   原来……陈聿没打算和他长住,只是陈聿人好,以为他没地方住所以让他暂时来这里。   那他,什么时候会被赶出去呢?明天吗?明天把家具什么的搬过去,就可以入住了。   陈聿的家同他唯一一次来的那样,然而就是那一次,他犯下了装监控这个大错误。   汪绝一一扫过,眼底动容,真想一辈子都在这……想和陈聿一起,在这里死掉也可以。   陈聿不知道为什么汪绝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忽然走过来,握住汪绝的后颈,吻了上去。   汪绝猝不及防,这一次除了唇上的重量,还有后颈的触感,他真实地感受到了,他浑身僵硬,像具尸体一样,不可置信地盯着陈聿。   陈聿有些无奈地退开了些,等汪绝反应过来。   汪绝盯着他,喉结滑动了好几下,不知过了多久,他哑着嗓音问:“还能亲吗?”   陈聿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牙齿,“张嘴。”   话音刚落,汪绝就侧过头,凶狠地吻了上去。   很用力,抱着能亲一次是一次的珍惜心理。   在厮磨相贴的唇瓣中,在偶尔分开的缝隙中,殷红的舌尖一闪而过,分不清是谁勾着谁的。   一吻毕,陈聿没说话,汪绝更不会说。   汪绝看起来逆来顺受,任由他占便宜,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   陈聿看了他几秒,又亲了他一下,像个流氓,“为什么不问?”   汪绝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什么?”   陈聿说:“问我为什么和你亲嘴。”   两人的距离很近,陈聿的发丝蹭过他的脸,汪绝后知后觉到这个气氛不像要拒绝他,于是他干巴巴道:“那你为什么……和我亲嘴。”   陈聿被他这含糊的语气给逗乐了,他低笑出声,还要钓:“你真的不知道吗?”   汪绝感觉自己像个陀螺,陈聿的话就是鞭绳,抽一下,他就转得更快,也就更晕,“……不知道。”   陈聿愉悦地勾起嘴角,凑得更近,几乎唇贴着唇在说话,“那我告诉你,好不好。”   汪绝能感觉到陈聿的唇有些干燥,他头昏目眩,快晕倒过去了,也不敢看陈聿的眼睛,只慌不择路地点头,“嗯,嗯好。”   陈聿就说:“因为喜欢你。”   “……”   陈聿轻声说:“来爱我吧,你的所有时间、精力、身心都给我,不仅以前和现在,未来也是。”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的陈聿:   一开始:让哥哥来好好疼爱你(邪魅一笑)   ……   后来:你他妈扒我裤子干什么?!(惊怒) 第65章 “汪绝,等等。”   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对汪绝不只是亲情的呢?   非要说的话,在机场见到汪绝的第一面起,他的苗头就没有单纯过。   但由于前期汪绝的蓄意接近和假扮妹妹让他心生猜疑,周旋起来他也无暇顾及自己的感受,所以最直观的,还是看到汪绝被铁链锁着那一幕。   等汪绝恢复过来的那段时间里,除去心惊和愤怒的同时,他也在疯狂压制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暴虐欲和掌控欲———   想扯着铁链,弄坏他。   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睡到半路,陈聿醒了,他半睁着眼,看到汪绝挨着他,碎发乖顺地遮住眉眼,睫毛贴着下眼睑,嘴巴微微张开一点,露出唇缝。   那瞬间,陈聿脑海里想过十几种粗鲁的方法,塞进他的嘴里,弄他的喉咙,让他吮着睡觉。   那次喝醉,不过是将自己模拟了许多次的画面实现罢了。   陈聿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重yu的人,不然从国外回来的这六年,他不可能不找人。   偏偏汪绝最狡猾也最了解他,知道他爱看什么、喜欢什么,将弱势扮演得淋漓尽致,摆盘好送到他面前,勾得他躁动,勾得他再也藏不住,把所有恶劣因子都往外释放。   他在汪绝面前显露的模样,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   无人知晓他绅士有礼底下的压抑与冷血,连汪致都鲜少窥见。   “只爱我一个人吧,汪绝。”陈聿摸着汪绝的脸,愉悦地说。   没有什么绝对的天作之合,两人在一起,不过是互相包容、互相磨合,但陈聿丝毫不担心这个,因为汪绝是他捡的,是他养出来的,甚至连话都是他教会的。   他们两个就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汪绝怔怔地看着陈聿,他听见了,但他的身体好像被操控了,动不了,只能笨拙地转动着眼珠子。   汪绝哭了。   两条泪珠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滑下来,他睁着眼睛,无声地掉着。   陈聿一愣,他知道他该心疼,是,他是心疼,但这和爽不冲突,他盯着汪绝此刻那张脆弱的脸看了会,伸手抹掉,但很快汪绝又储了新的,两三次后,整张脸都变得滑腻腻的。   陈聿只好抱过汪绝,让对方埋在他的肩膀上,安抚着:“好了,怪不得上次说你爱哭你不反驳呢?”   在陈聿有规律、带着点重量的拍打下,汪绝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攥紧了陈聿后背的衣服,抱了很久很久很久。   陈聿能感觉到汪绝的颤抖以及偶尔泄露在耳边的气音,直到他站得脚都有点酸了,才听见汪绝大着舌头问他:“你、啊能……再说,一遍吗?”   陈聿失笑:“怎么突然不会说话了?”   汪绝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是怎么回事,每次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这样。   但陈聿人很好,他重复了一遍。   汪绝又不动了,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我、好像……在做梦。”   陈聿:“嗯。”   汪绝问:“是,那我,闷……是什么关系,现在?”   断断续续了几十秒都没说完一句,陈聿也耐心等着,他笑了下:“情侣关系。”   汪绝第三次闭上了嘴,他晕晕乎乎地歪在陈聿的肩膀好一会,才道:“那你为,什么、把我的熊童子……搬走?”   如此一来,陈聿一下知道了汪绝一进门时的不开心来自于哪里了,他无奈道:“阳台的地砖我重新让人铺了,还没干,放不了,反正那么近,到时候再搬过来就好了。”   陈聿已经能预想到,阳台以后就是汪绝的天下了,可能一片熊童子海。   汪绝把眼泪蹭到陈聿的衣服上,闷闷地“哦”了一声。   陈聿轻轻扯了下汪绝后脑的发,“抬脸,我看看。”   汪绝顺着力道离开了陈聿的肩膀,他眼皮有些肿,一圈红还浮在眼眶没有消下去,他垂着视线,任由陈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   陈聿慢悠悠地说:“现在能口吗?”   汪绝下意识咽了下,“可以。”   ……   陈聿比第一次要粗暴些。   汪绝被安置在墙边,后脑紧紧贴着墙,他伸手抓着陈聿的大腿。   陈聿半掀着眼皮,低头问他:“难受吗?”   明明是难受的,但汪绝摇了摇头。   为了防止汪绝又搞一些奇特收集癖,所以这次陈聿直接灌到喉咙里面了。   回到家两个小时了,两人就没离开过玄关。   陈聿去厨房洗手,挤了洗手液细细搓洗着。   汪绝亦步亦趋地跟着,也搓出泡沫,洗着洗着,突然傻傻地笑出了声。   陈聿也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什么事那么开心?”   汪绝就很认真地看着他,“陈聿,男朋友。”   “嗯。”作为奖励,陈聿把脸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哪知这一下,不但让汪绝更有实感,也开启了汪绝的亲亲狂魔模式。   汪绝拿纸巾擦干手,“哥哥,再亲一下吧?”   在这些方面,陈聿总是很惯着他的。   晚餐来不及做了,点了个三人份吃蛙套餐,等待外卖的时间里,两人去洗个了澡。   陈聿拿了干净衣服挂在手上,他望着汪绝,笑道:“要不要一起洗?”   汪绝瞬间抿直了唇线,眼里的攻击性一闪而过,他的理智摇摇欲坠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陈聿只以为他害羞,关上了门。   吃饭的时候,汪绝也非要和他并排坐,哪怕不能牵手,肩膀也要挨着,而且吃着吃着,会盯着陈聿的侧脸走神,还时不时凑过来亲一下陈聿的脸。   陈聿洁癖小小地犯了,“满嘴油。”   “没有,”汪绝说,“我擦干净才亲的。”   一个晚上,可以说陈聿去哪,汪绝就去哪,哪怕只是去门外丢个外卖垃圾,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汪绝还对陈聿家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陈聿的私人领域,没有人进来过,只有他。   上次他来的时候太匆忙,都没有逛完,他左摸摸,右摸摸,直到——   陈聿转过身,靠在洗手台,散漫地喊他:“男朋友。”   汪绝一顿。   陈聿勾着嘴角,说:“虽然我喜欢粘人的年下小男友,但放水还是给我点私人空间吧?”   “为什么?”汪绝问。   陈聿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理直气壮,噎住了。   今晚的所有要求陈聿都满足了他,汪绝一时之间被陈聿宠昏了头,恃宠而骄道:“哥哥都是我男朋友了,我看男朋友放水也是可以的吧?”   陈聿看了他一会,缓慢地侧过头,“啧”了一声。   汪绝瞬间清醒,眨了下眼睛,退出去了。   等陈聿洗完手,没看见汪绝站在门外,他有些稀奇地挑了下眉,放轻脚步,开始找人。   最后在卧室看到了人影。   汪绝整个人扑上了床,埋进陈聿的被单里,布料和脸贴得严丝合缝,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陈聿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   汪绝缓慢地侧过头来,脸有点被闷红了,他抬眼看陈聿,“……有哥哥的味道。”   陈聿单膝跪上床,掐住汪绝的下巴,亲了上去。   汪绝很喜欢接吻,很喜欢拥抱,也很喜欢牵手……算了,汪绝什么不喜欢。   陈聿也挺喜欢的,但也耐不住某个亲亲狂魔,一亲亲一个小时以上,舌头都要抽筋了。   到了后来,陈聿干脆就张着嘴,任由汪绝在那里嘬。   两个男人,自然没有说什么结了婚才能做。   明明快硌穿了,汪绝好像也只对他的嘴巴感兴趣,亲不够似的。   好吧,陈聿心想,汪绝毕竟是第一次,不懂流程,得他主动。   他腰腹用力,压在汪绝身上,同汪绝说:“我教你,嗯?”   汪绝的手轻轻扶在陈聿的大腿上,他乖巧地仰头看陈聿,“嗯”了一声。   陈聿从汪绝的衣服下摆伸进去,去摸姣好的肌肉线条,当碰到汪绝后背那些疤时,他顿了下,但没收手,细致地一条条顺着突起的增生摸过去。   或许是被摸伤疤的不适,汪绝有些小小地颤抖起来,但他没有拒绝,反而很用力地去揉陈聿的腰,似乎是想转移注意力。   非要比起来,两个大男人的力气不会差到哪去,但耐不住他没有汪绝疯。   汪绝手劲大,很快,陈聿的后腰和腿都被汪绝抓疼了,他还要一边亲一边手上不停。   陈聿的脖子都快要被他折断了,嘴巴早就麻得没了知觉,满打满算,这唇已经没有连续一小时没有自己独立待着了。   怎么回事,一般0不是都只逮着上位的胸口和肩膀造作吗,而且相比之下,汪绝有点……太强势了。   陈聿心里升起一点奇异的感觉,但没多想,只当汪绝激动过了头。   直到汪绝的手指探进陈聿的裤腰,顺着向下,碰到那块骨头。   “……汪绝。”陈聿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起来,他想推开汪绝,却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汪绝卡住,他下不来,也动不了。   汪绝直起身,吻落到他的胸口。   啪。   陈聿一把捂住了汪绝的嘴。   汪绝抬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陈聿。   陈聿拉住自己被扯得松紧绳都断掉的睡裤,猛地往后,坐在床上,他如临大敌道:“等等,汪绝,你是上边那个还是下边那个?” 第66章   汪绝说:“我要操哥哥。”   陈聿发誓,他的耳朵应该没出问题。   那么出问题的,只能是汪绝的嘴了。   陈聿:“……你给我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汪绝想了下,凑过来亲了亲陈聿,征求陈聿的同意,“我想操哥哥,可以吗。”   陈聿卡住汪绝的脖子,不让亲了。   这是今晚陈聿第一次拒绝他,汪绝被这反常的抗拒弄得一顿,才稍稍从陈聿的言行中抓到了一丝线头,语气有些迟疑,“哥哥你只做上面那个?”   这不是有眼就能看么?陈聿利索道:“废话!”   说实话,他对体位这种事没有那么看重与纠结,只要和喜欢的人坦诚公布地商量好就行了,他之所以从来都是做上面那个,是因为他吸引的都是0。   他现在也只是一时之间有种秩序被打破的不可置信和难以接受。   之前陈聿一直把汪绝当0看,现在用全新的视角审视了下,汪绝的肩膀什么时候那么宽了?骨架和体型什么时候那么大了?那玩意怎么也涨大了?   “哥哥才是。”汪绝只在这混乱中得出一个结论,他攥住陈聿的手腕下压,眼里“想要”的意味越发浓厚,他说,“哥哥那么可爱,竟然没有当过下面那个吗?”   陈聿更荒唐了,从来不会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这话让明寰哪个员工一听都得抖三抖,他眼里有杀气,“你在嘲讽我吗?”   “没有。”汪绝一口否定,他是真的觉得陈聿可爱,现在无语瞪着他的表情也很可爱。   他当然调查过陈聿,可明寰董事长是那么好调查的吗?抛去汪家私生子这个身份,他就是一介普通人,得到的资料永远只有陈聿愿意让大众看到的冰山一角,甚至一开始,他还以为陈聿是直男、喜欢女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万万没想到,在一起的当天,就发生了如此严重的问题——性生活不和谐。   陈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眼汪绝的脸,不是,再怎么看,他都是两人之中压对方的那个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混乱了多久,汪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聿。”   陈聿抬脸,他看到汪绝垂着眼,睫毛纤长,很安静很小声地说:“那你现在是在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吗?你要收回表白吗?还是说你要和我分手了?你……”   陈聿心一紧,没等他把话说话,就用了点力捧住汪绝的脸,他说:“不,我不会,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理解这件事。”   闻言,汪绝大力抱住陈聿,他不想做下面那个,但如果陈聿很强硬地跟他说“不做就分手”,那他还是会做的。   恰好的是,陈聿不是那种人。   陈聿冷静地分析了下两人的关系,确实,在感情方面自己一直占主导,这会让本就没安全感的汪绝越发不安,手里要攥点什么才踏实,那么自然而然地要在别的方面补足这些缺失的主动权和安全感。   汪绝埋在陈聿的胸口,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自从我梦遗开始后的所有梦,都是哥哥躺在我身下,所以我想……”   没少意淫,陈聿心想,他抓着汪绝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手指玩。   汪绝说:“我想在现实看哥哥露出那种表情。”   虽然陈聿不知道汪绝想象中的是什么表情,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表情,哪怕他真做下面那个也不会露出的那种表情,他忍无可忍地弹了下汪绝的额头,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汪绝装死不说话了。   陈聿有些头痛,现在箭在弦上,冷静不下来,也思考不出什么结论,他有商有量道:“我们这次先用手,可以吧?”   汪绝贴着陈聿的心脏点了点头。   两人并在一起。   可睡裤不同于休闲裤牛仔裤,后者拉链一开就行了,前者得一整个脱下来。   陈聿看着都觉得卡蛋,“你褪下来点。”   汪绝摇摇头,湿乎乎地去亲他。   陈聿的骨子里恶劣得不行,别人一退缩,他反而更来劲,非要上去撩拨几下,他伸手去勾汪绝的裤腰,调侃道:“你害羞啊?”   与此同时,手背却摩过一阵粗粝与凹凸不平。   汪绝捉住陈聿那只作乱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陈聿愣了下,细细感受着那个触感,是疤吗?是疤吧。   他皱起眉,可是他刚刚碰的,几乎到了汪绝尾椎骨的地方,不是背部。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由始至终,汪绝都没脱过裤子,无论是前期勾引他,还是后期互帮互助。   汪绝闷哼一声,靠在陈聿肩膀上平息着。   陈聿不想了,直接朝汪绝后腰覆上去,他指腹摩挲了下,是疤没错,而且比背上的任何一条都要可怖。   汪绝一僵,也抓住了陈聿的手腕。   陈聿呵斥道:“别动。”   几秒过后,汪绝垂下手,闭着眼,忍耐着厌恶与不适,让陈聿一寸寸摸下去。   本来以为到后腰就结束了,没想到顺着往下,还有。   汪绝喊他:“……哥。”   陈聿越摸越心惊,越摸越心凉,眼底的情绪越发暴戾。   竟然不止整个背部和后腰,连臀部和大腿后侧,全是伤疤。   陈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指尖发抖。   汪绝向来对陈聿的情绪变化很敏锐,他抱住陈聿,“别摸了。”   陈聿不听,只机械地来回抚着,从背部到大腿,总右侧到左侧,每一条纵横交错,他毫无遗漏地、自虐般地一一抚过。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足足有半小时,他才开口,声音粗砺如砂石,“我看看。”   汪绝低声说:“我不想,哥哥……我不想让你看。”   陈聿顿了下,他回抱住汪绝,指甲嵌进衣服里,失而复得的情绪从未如此清晰,“嗯,好,那就不看了。”   所以汪绝不想做下面那个,除了确实需要在他这掌控一点主动权和安全感以外,还不想让他看到那些疤,是吗?   陈聿问:“这都是那一个月打的吗?”   汪绝其实不记得有多久,他只记得那里是没有光的,所以眼睛不重要,时间自然也不重要了。   后来从那里被带出来,渐渐到高中,他才敢回想那段日子,大概估计了下,他应该被关在地下室大半年。   汪林和那个保姆虽然憎恨的原因不一样,但不约而同地想最好关他一辈子,但是———   步溪,那个产后抑郁一时受刺激从楼上跳下去、在这场闹剧里最无辜的那个女人,那天被仆人推着轮椅回了一趟汪家,原本打算拿了留在汪家的画作就走的。   她都握上门把了,还是回头,问了句:“那个小孩呢?”   步溪是除了陈聿以外的第二个人,没有用私生子来代称他。   那个虐待他的保姆也很年老了,她低下头:“小姐……”   步溪说:“方姨,你把他带来我看看。”   那时的小汪绝从天堂掉回地狱,万念俱灰,加上被关了许久,已经神智不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比一开始的状态还差,头发长得遮住整张脸,浑身都是血污,手脚全是冻疮,比乞丐还不如。   步溪瞪大了眼,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看到如此惨状,不可能不心神俱震,她声线都颤抖了起来:“方姨!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人?”   然后步溪威胁汪林,如果不正常对待汪绝,她就把汪林出轨且虐待私生子这事曝光出去。   “你自己犯下的孽,你给我自己承担起来啊!畜生!”   汪绝记得步溪吼着说出这句话。   汪绝就这么重新回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但是不被允许和外人说出真实身份。   汪绝也不会说,因为仅仅让他恢复成一个正常小孩,就花了三年的时间,还是步溪找的医生。   从始至终,他只记得,陈聿没有来找他。   但是没关系。   小狗是会自己找主人的。   汪绝忽的听见耳边,陈聿的呼吸变得急促,发出了几声气音,像是痛苦到再也压抑不住了。   “我找了的,”陈聿闭上眼,说,“……我找了。” 第67章 宝宝老公   因为私藏番薯干大半年,陈聿被陈玉林打断了肋骨,在医院关了一个月。   期间无论他在病房里怎么说都没用,窗户和门都被锁死了,除了医生和护士,没人能进去。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陈聿勉强能下床走路了,他忍着疼,打碎了装水果的盘子,他知道不够狠是不可能从这个病房出去的,陶瓷也不可能像刀一样深深刺进肉里,于是他选择了捅小腹上还没愈合的伤口。   他当然不是自杀,不过是想趁乱跑出去罢了。   然而没跑几步,就被陈家的保镖捉到,强行送去缝伤口,之后病房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换成硅胶的。   他还要闹,仪器家具全部砸了,不吃也不喝。   陈玉林最懂怎么让自尊心强的儿子崩溃。   于是陈聿被捆在病床上,24小时不能动弹,强行喂流食,上洗手间要喊人解开束缚带。   憋着,无所谓,那就憋。   要不就拉下脸,要不就拉裤子拉床上。   好不容易从医院出来了,但陈玉林严令禁止陈聿去汪家,还时刻派人跟着他,无论是上课还是周末空闲。   哪怕陈聿故意去人多的地方甩开保镖,但保镖们都知道他的目的地,会提前去汪家周围埋伏。   汪致不被允许同他见面,好几次都被拦住。   两人不是同一个初中的,有次回到两人共同的小区时,汪致很明显在陈家蹲他。   “陈聿!”汪致一见他,连忙跑过来,急道,“你没事吧,汪林不让我来找你!”   当时陈玉林发疯打他,汪致给他挡了好几下,但很快被保姆管家拉走。   他们都太小。   “没事,番……”番薯干从未告诉过他真名,可是汪致也不知道番薯干这个小名,陈聿只能说,“那小孩呢?”   汪致吃醋陈聿竟然不先问自己,但也没说谎,只撅着嘴道,“不知道,在家里没见过他。”   陈聿还想问几句,余光一瞥保镖们已经围了上来,他只能小声直奔重点,“今晚你把阳台门打开,我来找你。”   汪致点头,“好。”   然而晚上偷跑出去,刚翻过墙,就被按住,保镖竟然是24小时值班。   那时候的陈聿无论怎么独立,也不过是一个13岁的小孩,他没有成年、没有经济独立、没有可依靠的大人。   他毫无办法。   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妥协。   假装减少“发疯”的频率,假装同朋友们出去疯玩,假装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忘性很大。   终于,又一个月后,陈聿察觉没有人再跟着自己了。   凌晨两点,陈聿睁开眼。   洗手间的窗小,番薯干钻得来去自如,他就有些困难了,每次都会弄得手臂和腿一片淤青。   他还是习惯性地隐蔽起来,走几步就回头观察有没有人跟着自己,他来到那个发现番薯干的小阳台,发现里面的杂草依旧无人打理,已经高得快没过他的小腿了。   陈聿跳下去,无数小虫子跳来跳去,他顺着水管爬上去,眯着眼睛凑近窗户。   小阁楼里没有人,窗户也关着,他只能去汪致房间。   汪致习惯给他留一点阳台门缝,他放轻脚步,略过熟睡的汪致,打开房门。   那天晚上,他紧绷着精神,把汪家上下五层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摸清了,包括汪林和保姆管家住的地方,差点被发现。   没有看到番薯干,和汪致说的一样。   陈聿怀疑自己没找清楚,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重新找了一遍,这次他摸得非常仔细,连汪家六个保姆的脸都快认清了。   还是没有。   去别的地方了吗?   第三天,陈聿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管家和保姆都说没这个人。   第七天,汪林出差回来,陈聿直接冲到五楼当面质问。   汪林说,被他妈妈带回去了。   那时的陈聿并不知道番薯干的妈妈怎么样,也很少接触人生百态,只下意识觉得,被妈妈带走了,总比待着这好。   当然他没有全信,还试过报警这种蠢方法,说有人失踪了。   警察很快就上门了,但小孩怎么会知道资本的力量呢,没多久陈聿就得到“确实是被妈妈带走了”的回复。   陈聿理所当然地又被打了一顿。   小区内的别墅布局都一样,陈家是没有地下室的,13岁的陈聿不会知道。   除了汪林和方姨,也没人知道地下室关着汪绝,连汪致和汪池得到的说辞都同陈聿一样。   番薯干就像没存在过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存在过第二个人的记忆里,仿佛一切只是陈聿的臆想。   只有陈聿回家的时候,他背着双肩包走路经过,或透过黑色透明的车窗,总会下意识转过头,无声凝望不远处汪家的那个小阳台,直至看不见,然后默默收回视线。   再一年,陈聿初中毕业,离开陈家。   再三年,陈聿高中毕业,前往A城。   再四年,陈聿大学毕业,前往A国。   “……我知道了。”汪绝说着,他穿过陈聿的肩膀,张开臂膀用力环抱着陈聿。   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陈聿后背贴着床,他闭着眼睛,只很庆幸刚刚的他们因为打算上床所以把灯都关了,此刻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不至于让汪绝看到自己的失态。   汪绝低声重复了一遍:“哥哥,我知道了。”   陈聿没有说话,大半张脸都被汪绝的肩膀挡住,只露出紧紧蹙着的眉毛。   汪绝按住陈聿的肋骨,问:“痛吗?”   陈聿的鼻子塞住了,他吸了几口气,才说出了声音,“……別说了。”   汪绝就不说了,只轻轻揉着陈聿的耳根。   真相大白,误会解开,两人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汪绝放下了郁结,因为知道了当年的陈聿并不是毫不在乎。   而陈聿则因此痛苦,因为除了找番薯干进汪家的那五次,后来的他还去过汪家两次。   总共七次,他都在跟地下的番薯干擦肩而过。   又过去半小时,陈聿没有说话。   汪绝去亲他的耳朵,“其实过去很久了,我都快忘记了。”   陈聿睁开眼,“嗯”了一声。   忽然,一只手伸了上来去摸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睫毛被压得乱七八糟,指腹摸索着,最后按了按他的下眼睑。   “欸——”汪绝拖长了调子,“哥哥你没哭啊?好可……”   话没说完,汪绝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咬了一下,一上来是重的,但马上松了口,半晌可能觉得不够,又轻轻地再咬了一口。   汪绝撑起身体,说:“亲一下。”   陈聿反手扣住汪绝的后脑,吻了上去。   早上九点,闹钟响了。   陈聿被吵醒,他打了个哈欠,先是摸了摸身旁,空的,但还有点温热。   下一秒,脸上传来蜻蜓点水的触碰,接着闻到一股清爽的牙膏味。   陈聿睁开眼,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   汪绝已经洗漱完了,清清爽爽的,他压低身体,笑着说:“哥哥早安,想亲一下。”   陈聿推开他,无情道:“早安,但我没刷牙,不亲。”   汪绝胡乱亲了几口陈聿的手心,“我先去做早餐,你洗漱好了就出来。”   昨天竟然抱着抱着,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天亮,陈聿应着,等人走了他去拿手机,有十多条消息弹出来。   全部是关于当年照顾步溪长大、虐待汪绝那个方姓保姆。   陈聿粗略地看了下,只见最后写着——   失踪。   他刷牙洗脸都仔仔细细的,额发被沾湿了一点,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一下就闻到了香味。   榨菜牛肉面、黄金糕和豆浆。   汪绝喜欢把各种榨在一起,今天的是核桃、红枣、枸杞、黄豆和小米,带一点甜,健康又好喝。   “待会我送你去明寰?”汪绝说,“我今天也要出门。”   陈聿:“去干什么?”   汪绝笑起来,“陶艺店我想后天开业,你觉得可以吗?”   陈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单价定了吗?花束买了吗?开业活动是什么?有筹备吗?”   汪绝一噎,明明陈聿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和,怎么一瞬间气势就上来了,像老总面试,搞得他心都紧了下,他回答道:“都弄好了。”   陈聿又说:“有ppt或者文件吗?我看看。”   汪绝:“好的陈总。”   或许是汪绝语气太怨念,陈聿抬眼,“我很凶吗?”   汪绝委屈:“嗯。”   都给陈聿搞疑惑了,还反思了下,迟疑道:“没有吧。”   汪绝说:“或许在前面加个爱称就不凶了。”   闻言,陈聿挑了下眉,“例如?”   汪绝给他举了个例子:“宝宝有ppt或者文件吗?我看看。”   陈聿侧头,笑了一下,“可以。”   汪绝没想到陈聿那么好说话,“真的吗?”   陈聿点了点头,“但是爱称这种东西是双向的吧?”   汪绝自然也点头。   陈聿便说:“那你能喊我喜欢听的爱称吗?”   这有什么的,汪绝就喜欢腻歪的,他理所当然地,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当然了哥哥!”   陈聿就散漫地笑起来,半睁着眼睛看他,“我喜欢你叫我老公,宝宝。” 第68章 重新教一下你   是了,汪绝这小子喊起“老公”来那是一个不犹豫。   陈聿刚调戏完,心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汪绝,想看到汪绝脸红害羞的模样。   哪知汪绝听到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还有这样的好事吗”的表情。   “老公。”他毫不犹豫道。   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情侣,真的可以喊结婚后夫妻之间的称呼吗?   陈聿人太好了。   陈·人好·聿在心里“啧”了一声,虽然爽,但如果汪绝羞赧地推拒几番,再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喊出来,他会更爽。   陈聿在桌底下轻轻踢了踢汪绝的小腿骨,“重来。”   汪绝愣了下,瞧着陈聿的表情,几秒后,他垂下眼睫,拧过头看向窗外,有些别扭道:“……不太好吧哥哥。”   陈聿扬了扬下巴,跋扈道:“怎么就不太好了。”   在陈聿的注视下,汪绝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手指也绞着,“我……有点喊不太出口,太、那个了。”   陈聿霸总瘾上来了,他直起身,撑在桌子上,朝汪绝压过身体,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我喊你宝宝的时候不那个,你喊我老公的时候就那个了?”   汪绝被陈聿挑着下巴,他不敢看,只小声说:“不是的。”   陈聿坐回原位,翘起二郎腿,冷声道:“那就喊。”   汪绝张了张嘴,藏在碎发底下的耳朵尖有点红,他气若游丝道:“老公。”   陈聿爽了,“再喊一遍。”   汪绝舔了下嘴唇,“老公。”   陈聿满意了,“嗯。”   两人戏来得快,走得也快。   “哥哥,”汪绝凑过来含了一下陈聿的下唇,“那我送你去明寰?下班了再来接你。”   陈聿顺势咬了一下汪绝的嘴巴,“可以。”   后天下午,明寰顶层。   “2015年的时候被汪家赶走,说要回步家,之后就不知所踪,这已经能找到最全的记录了。”林琰说。   失踪将近十年,陈聿皱着眉,“是她子女报的警吗?”   林琰摇头,“是被解雇的一个星期后,步家报的警。”   2015年,汪绝初三,方姨的年纪就已经快六十了,哪怕如今还活着,也七十岁了。   虽然方姨虐待汪家,但和步家没关系,作为带大步溪和汪致的贴身保姆,步家应该已经动用关系找过了,那时都找不到,现在更找不到。   会和汪绝有关吗?   按照汪绝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善罢甘休。   陈聿“啧”了一声,那汪林这个死东西要怎么解决呢……   就在这时,手机弹来语音通话请求,是汪绝。   陈聿接通,刚放到耳边,就听汪绝道:“哥哥你今天要加班吗?不要的话我现在去接你。”   “要,”陈聿说,“今天刚开业,你再忙会,等我加完班了和你说。”   电话挂断,林琰先不干了,“今天要加班?”   陈聿说:“不用,我骗一下男朋友而已。”   打工人林琰下意识松了口气,“那就好,吓……什么?!男朋友?谁?”   陈聿也没隐瞒,“汪绝。”   林琰“啧啧啧”地摇头,“我就知道,当初在酒局上他喝醉,你看他的那个神情就不对劲,什么上司会把下属往自己腿上按啊?什么上司会出现在下属的家里还要我给他送衣服啊?什么上司知道下属泄露文件还被下属强吻后不开除啊?”   说着说着,林琰突然醒悟了,“卧槽,等等,今天你让我在员工餐厅投影换上的那家陶艺店,该不会是他开的吧?”   陈聿打了个哈欠,不认,一脸“你在说什么”。   林琰指控他:“你还美名其曰不仅要熟知明寰广场内部的品牌,还要调研明寰周边的商铺!”   明寰总部人多,好几万人,单是员工餐厅,就占了四层,三层在办公区,一层在核心区。   餐厅有个很大的投影,每天都会播一些电视剧,像宫斗剧、古早偶像剧、童年动画片什么的,大家通常一边吃饭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不播了,放着一张陶艺diy新开业的活动宣传ppt,搞得每个人经过都停下来读一读。   陈聿面容冷淡,“作为明寰员工,知己知彼,这是基本。”   林琰:“咱们要和一个新开业、员工人数不超六人的陶艺diy店知己知彼?”   陈聿嫌烦,不想听,大手一挥指向门口,示意林琰下班了滚蛋。   林琰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就走了。   终于安静了,陈聿收拾了下,也准备出发,走路去汪绝那。   现在体验手工的大多是年轻人,那么必定要迎合年轻人的审美。   汪绝在网络平台上创建了一个账号,开业当天有一个活动,单人消费满99元,可以免费亲手制作一个小陶艺——徽章样式或者小卡样式,二选一。   这下子,追星人和二次元闻着味道就来了,这不就是周边和谷子吗?!   经过陈聿市场调研,目前G城还没有一家陶瓷店能做这种的。   帖子压根不用推广,直接就爆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陈聿让汪绝特地招聘两个手绘特别厉害的店员,因为要画画。   其实感觉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吸引消费者,毕竟单是汪绝的长相,在如今颜值最大的社会,没几天就会走红网络了。   陈聿闲庭信步地走着,大老远就看到门店面前无乌央央地挤了一堆女孩子,竟是在排队。   他定睛一看,失笑,开业花束定的粉玫瑰和黑玫瑰撞色,太潮流了。   “卧槽,有帅哥!”   “好几把帅,你快看,右边……右边!穿长大衣那个!”   “他在找什么?我靠,等等,好配啊!有没有可能,他是那个美男店长的男朋友?!”   美男店长是什么……陈聿想吐槽,他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看,座无虚席,忙得要死。   这种情况,汪绝竟也说得出“接他下班走人回家”,让六个店员独掌大局。   陈聿看到汪绝围了个粉色的围裙,正在给一个小朋友调试座椅的高度,他拍了几张照,又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走回明寰。   好吧,那就再工作一会。   接近晚上七点半,他收到汪绝消息,汪绝自转着给他拍了此刻陶艺店全景,人还是多,但好歹门口挤着的人没了。   汪绝:哥哥加完班了吗?   陈聿:这不是还挺多人的,怎么急着走。   汪绝:想哥哥了。   陈聿无奈:那来接我吧,回家。   汪绝瞬间加上标点符号:好!我收拾一下,到明寰楼下了给你发消息~   陈聿回了个OK。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收到汪绝的信息。   是突然客人又多了?陈聿没有催他,再等等吧。   终于又半小时后,汪绝给他打电话:“哥哥下来吧,我到啦。”   短短几步路,两人也没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陈聿走出明寰大门,看到停在门口的车,才挂断。   汪绝靠着车门站着,见到他,一下弯了眼睛,笑起来。   陈聿正想勾起嘴角,却晃眼一瞥,看到汪绝的左手手臂包了一整圈的纱布,几乎从手腕到肘关节。   他一下皱紧了眉:“怎么回事?”   汪绝给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没事,就刚刚和客人发生了点争执……”   陈聿直接越过汪绝,坐上驾驶位,“我来开车,什么争执?”   汪绝也没和他争,系好安全带,“就是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店里乱跑乱玩,撞掉了很多东西。人特别多嘛,店员让他别乱跑,不听,小男孩妈妈也不管。有个客人小姐姐在切泥的时候,他直接抢了雕刻刀就跑,不看路,撞到别人摔地上了,手指就让雕刻刀划了一下。”   陈聿听着,“然后呢?”   “然后小男孩的妈妈就不干了嘛,吵着说要赔偿什么的,特别多人看着,影响不好,我想着息事宁人,赔五百请他们出去,结果小男孩妈妈说要五千。”   陈聿:“不行。”   这要是同意了,以后所有客人都奔着碰瓷来了。   “对,”汪绝说,“我肯定不同意,但他们闹着不走,又喊又叫的,小男孩的妈妈就拿着那个雕刻刀,说这么锋利的东西怎么能出现在diy里,小孩受伤了怎么办?”   陈聿“嗯”了一声。   汪绝:“总之就吵嘛,比手画脚的,没想到混乱中划到我了,比那小屁孩严重多了,那小孩妈妈瞬间噤声,拿着五百块走了。”   趁着红绿灯,陈聿让汪绝给他看看伤口。   汪绝说:“没什么的,就一点点。”   陈聿就再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汪绝。”   汪绝一下就泄了气,他解开纱布,给陈聿看。   陈聿都要气笑了,“这叫没什么?”   十厘米以上,血堪堪止住,深到都能见到一点肉了,好在没到要缝针的地步。   汪绝用脸去蹭了下陈聿的手,笑道:“哥哥亲一亲,再吹一吹就不疼了。”   绿灯亮起,陈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接下来,一路上,陈聿都兴致不高的样子,话很少。   汪绝下了车,去牵陈聿的手,有些忐忑,“哥哥。”   陈聿没甩开,但也没牵住。   直到回到家,关上门,汪绝凑过来,要和他接吻。   陈聿掐住汪绝的后颈,侧头吻上去。   一吻毕,汪绝亲了下陈聿的鼻尖,低声撒娇:“别生气了。”   陈聿静静地看了汪绝一会,“你是故意的吧?”   汪绝一愣,歪了歪头,“什么?”   陈聿很了解他,“我说,是你特地凑上去,被划的吧。”   汪绝顿了下,猛地抬眼,他下意识想反驳,沉默几秒后,去看陈聿的脸色,“……哥哥你生气了吗?”   陈聿的表情很平静,“有点。”   汪绝就去亲他的嘴角,“对不起,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很多人看着,我觉得这样可能可以更快地解决……”   陈聿侧头躲开,拿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对你生气,是对我生气。”   汪绝霎时有点慌,“你对自己生气什么?”   陈聿掀起眼皮看他,淡淡道:“生气我没教好你。”   汪绝有些无措,“哥哥……”   陈聿说:“没事,很简单的,我现在重新教一下你。”   他说完,往储物间走。   汪绝想跟过来,被陈聿制止:“你就站在这。”   陈聿身上有股很可怕的气息,汪绝不敢不听话,他静静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先是听到金属的声音,紧接着,陈聿拿着汪绝买的那条铁链出来了,沉沉地刮着地板。   汪绝问:“你要惩罚我吗?”   汪绝接受惩罚的时候倒是很乖,乖乖递上手给他铐,他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他很怕陈聿生气。   陈聿却笑了下,“你没多怕。”   铁链的一头铐在阳台的铁栏杆上,一直延伸到站在客厅的汪绝,他心里想,陈聿要做什么?如果要关他的话,为什么是在客厅?   他看着陈聿去厨房,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紧接着,站在刀架面前看了一会,好像在挑选什么。   陈聿抽出一把,“这是切什么的?”   汪绝心里咯噔一声,不安与恐慌莫名涌了上来,“切生肉的……哥哥你要干什么。”   似乎是嫌脏,陈聿换了把尖头的,“这是切水果的?”   汪绝不答,只看着陈聿,问:“你要做什么?”   陈聿说:“回答我。”   汪绝捏紧了手指,几秒后,“嗯”了一声。   陈聿便点了点头,手里拿着那把水果刀,慢吞吞地走过来,最后在汪绝面前站定。   越来越踩不到实地的感觉让汪绝不得不伸长手,去够陈聿的手腕。   却失败。   陈聿算好了距离,让汪绝哪怕用尽浑身力气,伸长了手,绷紧了每一根手指,始终也就差那么十厘米,一个拳头的距离。   挣扎半晌,汪绝重新站直了身体,紧抿着唇,眼神暗下来,紧盯着陈聿,“……哥哥,我错了。”   他不知道陈聿要干什么,只先认错。   陈聿看了他一眼,把刀放在岛台上,一声清脆。   汪绝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陈聿开始挽袖子,他动作规整利落,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优雅,一层一层地叠上去,露出小臂。   然后,他重新拿起刀,一刀划在自己的手臂上。 第69章 我毕竟是哥哥嘛   血涌了出来。   陈聿的动作快得猝不及防。   霎那间,眼前一片红,像有人拿血水从他头顶倒下来,淹没眼睛一般,汪绝瞳孔缩到极致,他反应过来时,惊恐的低吼已经窜出喉咙:“陈聿!”   陈聿从来没干过自残这事,第一下有点没控制好力度,割深了,血流得很快,不一会就在手臂上渗开,滴到地上。   汪绝嘴唇开始发抖,铁链被挣得哐哐作响,拼了命想去捂住陈聿的伤口,但自然做不到,他语气惶恐:“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快去,去止血……”   但陈聿没有停手,刀尖在第一条伤口旁落下。   汪绝凄厉地喊:“哥!”   陈聿没管他,用力,缓慢又果决地划了第二道同汪绝手臂上差不多长的伤口。   期间,汪绝一直在沙哑激烈地叫陈聿的名字,他的瞳孔剧烈颤抖着,极速移动着,转得人头晕眼花。   他不喜欢!   他为什么要买这条铁链!   他不想看,但又挪不开视线,只死死盯着,他看得很清楚,刀是怎么一点点留下痕迹,是怎么一点点割开陈聿的皮肤,他的心脏也仿佛裂了好几道口子,“別!哥哥……別!别这样!陈聿!”   陈聿狠着心,语气平淡,“叫什么?不是不疼吗?”   陈聿在反省,他确实觉得汪绝不在乎自己受伤或者专门利用受伤去达成目的这个坏习惯有自己的原因,如果在汪绝第一次用出这个法子,他不心软不妥协不让汪绝尝到甜头的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但他忘记了那时的自己也不过才13岁而已,怎么能预料到未来。   汪绝的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湿透,他大脑发麻,只不停地说着让陈聿去止血的话。   可陈聿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第三道紧跟着。   要不就不做,做了就要狠,不然只会再犯,这一向是陈聿的“育儿经”。   明明疼在陈聿,汪绝此刻的表现却仿佛是在他身上凌迟,他挣扎得太厉害,恍然间有种阳台的铁栏杆都要被扯下来的错觉。   他看得双腿发软,滑倒了,膝盖磕在地上,他躬着腰,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跪着嘶声央求:“求你了,陈聿,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陈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会,放下刀,丢进洗手槽里,哐当一声。   汪绝脸色苍白,明显被惊了一下,他急促地喘息着,一眨不眨地看陈聿鲜血淋漓的手臂,他的头好痛,身体也很痛,哪里都痛。   陈聿朝他走过去。   汪绝仰起脸,伸长手,喃喃:“哥,哥哥……”   陈聿捧起汪绝的脸,却因此把血蹭了上去,抹在了汪绝的嘴角。   汪绝吃到了陈聿的血,恍然间,他觉得自己或许晕了一下,心脏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心悸死亡。   他想脱掉自己的衣服给陈聿止血,却抓了三次才勉强抓住下摆,他死死箍着陈聿的手臂。   陈聿说:“汪绝,看着我。”   汪绝唇色尽失,他脸侧都是汗,抖了好一会,眼球才勉强对上陈聿的视线。   陈聿说:“以后你身上只要出现一点伤,我就在我身上弄出三倍的。”   “……”   陈聿的拇指指腹重重地抹过汪绝的唇,“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只要有伤。哪怕是腿上一个小小的淤青,我就往我腿上撞三个出来。”   经过这次,汪绝哪还敢,他快疯了。血还在往外涌,很快就把衣服染红,他求他:“哥……去医,院去医院……行不行。”   陈聿毫不在乎,表面看不出一点疼,“你去医院了吗?”   陈聿轻飘飘的态度让汪绝害怕,他懂了,他真的知道了,“我以后,会去的,别、别这样哥哥……”   陈聿安静了一会,又问:“你是不想长期跟我发展下去吗?”   汪绝大脑发麻着,他迷茫地顿了好一会才理解陈聿这句话,他很大声地否认,差点破音:“我没有!我想的,我想的。”   陈聿反问:“那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汪绝的喉咙被血堵住了,说不出话。   “这样很不利于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看这次,我们就吵架了不是吗?”陈聿说得很严重,“万一再来几次,我们的感情就破裂了呢?”   这个假设太可怕太严重,汪绝被吓到了,他眼眶迅速泛红,木讷地看着陈聿。   陈聿没看他,单手给汪绝解开铁链。   手铐掉在地上,汪绝却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顺着陈聿的话开始联想到以后两人分开的画面,他逐渐有些崩溃,表情悲痛。   陈聿看他,等汪绝将自己吓得不轻后,才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轻轻在汪绝的额头上印下一个亲吻,他说:“汪绝,我看到你受伤,很难受。”   汪绝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   陈聿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心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发丝落在汪绝的脸上,汪绝闭了闭眼,血液因这个触碰重新流动。   这番话,让他在疼痛酸涩中莫名生出了点安定。   原来,陈聿也很在乎他。   他让陈聿伤心难过了。   他坏。   陈聿安抚着,用打湿的纸巾擦干净汪绝脸上的干涸血迹,“以后别这样了,嗯?”   汪绝抱着他的腰,埋进他的小腹里,用力点了点头,做出承诺。   他说:“去、去医院好不好,得打破伤风……”   陈聿就又问:“你打破伤风了吗?”   汪绝哑然,又不敢说话了。   陈聿早有预料了,他看了眼时间,“一秘估计已经到了,我俩一起去。”   他早早地,在下车的时候就给一秘发了消息,将两人对峙、汪绝崩溃、他安抚的时间都算了进去,一个半小时过去,刚刚好。   汪绝随便套上了件外套,他不肯松手,依旧用力抓住陈聿的手臂。   陈聿扬了扬下巴,“冷,去把衣服穿上,我自己先按着。”   汪绝看了陈聿一眼,唰地冲进卧室,估计三秒都没有,又唰地冲了出来。   陈聿一看,汪绝随便地把他给买的毛茸茸癞皮狗睡衣地套上了,一点不在乎形象,他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出门的时候,要经过那一滩血迹,触目惊心,汪绝应激一般,看都不敢看。   秘书确实在楼下等着了,陈聿想着反正都要去医院了,顺便带汪绝复查一下,药也快吃完了。   一路上,陈聿感觉自己手臂都要被汪绝抓麻痹了。   两人双双进行皮试,等待半小时看有没有过敏反应,然后一起打屁股针。   臀部肌肉抽搐着,汪绝有些龇牙咧嘴,陈聿在心里龇牙咧嘴,互相搀扶着走到心理科。   心理医生照例用着聊天的方式,轻松地同汪绝沟通着。   汪绝“唔”了一声,有些幽怨,“明明说着第二天就把熊童子搬过来,结果现在都没搬。”   心理医生顿了下,笑着问:“两位刚刚吵架了吗?”   不是她太厉害,而是汪绝太好猜,全部情绪都与陈聿息息相关。举个例子,如果刚开业的陶艺店被人恶意破坏至歇业,他会愤怒,但不会伤心。   只要有一点伤心,源头只会来自于陈聿本身。   陈聿翘着二郎腿,挑了下眉,“不算,在上课而已。”   汪绝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最后结果出来了,心理医生示意陈聿,是不是仍然私下发消息给他。   陈聿想了下,“直接说吧。”   心理医生便点了点头,道:“其实病情好了很多,只要坚持吃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汪先生很没有安全感,潜意识总觉得陈总你有一天会抛弃他。”   这个问题,其实陈聿一直都知道,他开玩笑道:“他不信我。”   汪绝:“……没有,陈聿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   只是总会慌。   桌子底下,陈聿握住他的手,收紧,说:“我不会,不过这个只能用时间证明了吧,慢慢来吧。”   汪绝回握。   医生说:“是的,这个问题确实只能用时间来解决。”   陈聿道:“等再稳定一点,去国外领个证吧,有证可能会更安心点。”   他的语气非常稀松平常,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汪绝愣了一两秒,倏地转头看向陈聿,他不可置信。   心理医生温和道:“陈总想得这么周到。”   陈聿就笑:“我毕竟是哥哥嘛。” 第70章 你来吧   汪绝情绪不对,陈聿后知后觉。   秘书在前方开车,陈聿升起了车内前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板,“怎么了?”   中间是两人牵起的手,汪绝静了一会,忽然整个人挪过来,他侧过身,下巴靠在陈聿的肩膀上,低声说:“我、我以为你只是想和我谈一下恋爱,我没想到你会……”   别说结婚了,单是谈恋爱这件事,他都花了一个月才有了点实感。   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会经常惊醒,他没有做噩梦,什么都没发生,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身体一抽,意识一断,醒了过来。   当他看到陈聿还睡在他身边的时候,困意又瞬间朝他淹过来,他头一歪,很快就能重新睡着。   几次就算了,但那段时间,他每晚都要醒三四次,持续了一个月。   后面次数多了,他也就熟练了,觉得那是大脑深处的提醒机制在发挥作用,让他醒过来,确认陈聿的存在。   原来是因为那句话,陈聿笑了下,“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始乱终弃的渣男。”   “不是,”汪绝含糊道,“但这个和结婚不一样……”   陈聿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当他把一件事说出来的时候,表明脑子里早已有了成形的想法,所以汪绝才感到那么不真实。   车辆经过隧道,隧道里灯火通明,一下照亮了两人的脸。   几秒后,隧道结束,又蓦地暗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闪了下汪绝的眼睛。   汪绝疑惑地低下头,于是他毫无预兆地对上了——   一枚戒指。   陈聿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盒子,就这么潇洒地打开着,等汪绝自己发现,他甚至没看汪绝,只嘴角噙着笑,悠哉地看着窗外。   一盏盏路灯快速往后退,一道道黄光打在戒指上,汪绝的脸忽暗忽亮,他伸手,将戒指、丝绒盒子和陈聿的手一起抓住,紧紧包在手心里。   陈聿说话吊儿郎当的,“不是正式的求婚,用处只是用来提醒你我不是渣男。”   汪绝呆了一会,猛地把脸埋进陈聿的肩膀里,磕得陈聿锁骨一疼。   陈聿等了一会,都不见人说话。现在天冷,衣服也厚,感觉不到汪绝有没有掉小珍珠,他侧头,“你不是哭了吧。”   半晌,汪绝用鼻音慢吞吞地“唔”了一声。   陈聿疑惑,“我记得你小时候没那么爱哭的来着?”   汪绝又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是反驳还是认同。   陈聿觉得好笑,但也没催他。   手被攥得紧,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一天的奔波外加手上的疼,让陈聿也有点疲惫了,他枕着靠背,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他没睡着,但感觉到汪绝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扶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枕着挺舒服,陈聿便不动了,他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点,还在汪绝耳边打了个出声的、畅快的哈欠。   这要有旁人在,陈聿是万万不可能做如此没形象的事的。   他也是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发现,他和和汪绝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   他可以毫无人形地瘫在沙发上,可以翻白眼,可以敞着喉咙大笑,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不同寻常的事。   陈聿就想,为什么?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汪绝都会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了汪绝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很轻地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他戴到自己手上,借着昏暗的光,看了很久很久。   “我爱你,”汪绝小声说,“哥哥,我爱你。”   陈聿勾着嘴角,“嗯。”   汪绝对那一小滩血很应激,但他依旧打算自己擦干净,因为他还想收集起来一点,放进那间陈聿痛房里。   结果回去一看,已经被人处理过了,干干净净的。   虽然陈聿不喜欢别人进自己家,但他不想搞,也不想汪绝搞,在洁癖、男朋友和边界感之中,只能抛弃第三个了。   两人的手算是报废了,洗澡都要吊起来一只。   等陈聿洗完出来,看到汪绝正哼哧哼哧地把那条铁链卷起来,说要拿走,话里话外生怕陈聿再拿来干点什么。   明天周末,不用早起,陈聿做什么都少了急迫感,他靠着枕头,一边懒散地刷着手机,一边听林琰同他汇报。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是了,他不死心,让人再去搜查了一遍方姨的行踪。   咔哒,浴室门打开的声响。   几秒过后,汪绝带着一身热气与沐浴露味靠近,落在他身旁。   陈聿没有避开汪绝,“从汪林身上调查看看呢?当初为什么要解雇她。”   又聊了一会,电话才挂断。   汪绝抱住他,“你在调查她?为什么?”   陈聿实话实说:“想替你报仇。”   汪绝又问:“哥哥怀疑我吗?”   “有点,”陈聿说,“在想怎么包庇你。”   汪绝顿了下,随即弯起眼睛,他把脸挨在陈聿的胳膊上,“谢谢哥哥,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陈聿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他在得知方姨失踪的那一刻就在担心——   担心自己没法保下汪绝。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个案子大概率侦不破,但仍然有一丝可能性。   汪绝补充:“不过汪林解雇她,是因为我。”   那时候,汪绝初三。   他有了反抗和逃跑的能力,很久不挨打了,方姨只能在不给他饭吃这种小事上给他使绊子,但汪绝还是想让她死。   他查了很多资料,买了很多药,在想怎么让这个老女人死得不动声色。   那么首先的,得让她先离开汪家。   他藏在暗处,久而久之看出来了,有个保姆和方姨并不对付。   他先是偷走了几张汪林的文件纸张,上次他听到汪林在和谁打电话,语气非常不好,应该是生意上发生了不好的事,然后又偷走了那个保姆的一把梳子。   他把梳子折成两半丢进了池塘里,又把文件放到方姨的房间。   那个保姆不见了东西,肯定会觉得是方姨偷了,于是去方姨的房间找,结果没找着梳子,找着了那几张纸。   方姨私藏老板的作恶证据,保姆肯定会去揭发告状。   哪怕那不是什么证据,但家里的仆人私藏自己的文件,汪林也必然不会再容下方姨。   一切都如汪绝所料。   “那时候的我想,”汪绝小声说着,“她折磨了我那么久,我不能一下子就让她死掉,那样太痛快了。”   陈聿“嗯”了一声,手从汪绝的衣服底下伸进去,摸着他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成为了他的习惯。   汪绝抖了一下,还是不习惯被摸伤疤,他慢吞吞地说:“所以我找人打了她一顿,打算慢慢玩,结果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陈聿了然,刚离开汪家就被人报复,打成什么样不知道,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更加迫切地想回步家,结果在路上出了事,从此不知所踪。   汪绝抬头问陈聿,“哥哥,我是不是很坏?”   陈聿亲他,“不坏。”   亲吻落在眼皮上,汪绝闭了闭眼,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觉得自己下手轻了,甚至不是自己亲手杀死非常可惜,他只是怕陈聿觉得他坏。   陈聿摩挲得久了,不是汪绝变敏感,而是觉得自己的指腹变敏感了,他能准确地依靠手下的触感想象疤痕的样子,一下粗糙,一下光滑,一下细腻。   如果汪绝没有受伤,后背的皮肤摸起来该有多舒服,他想。   不坏,怎么会坏。   如果是他,他只会做得更过。   她是怎么对待汪绝的,他就如数还到她身上。   汪绝现在可以给摸后腰上的疤了,但再往下的,还是非常抵触。   陈聿的眼神暗下去。   “哥哥……”汪绝握住陈聿已经半只进了自己裤子的手腕,难受地看着他。   他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时碰一下都不行,怎么可能耐得住陈聿这么摸。   再加上,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一直手动挡。   每次结束,汪绝反而更心痒、更迫切、更上火了。   ……   就像现在,明明泄过一次了,他却只觉得不够,他的吻落在陈聿的脖颈、锁骨和胸口。   想要。   汪绝愈发欲求不满了,陈聿“啧”了一声,但他又何尝不是,每次都浅尝辄止,憋着火发不出。   人家都是用嘴唇蜻蜓点水的,汪绝是用舌头舔着下去的,弄得湿湿粘粘的。   汪绝用脸去拱陈聿的脖子,胯也是,挤压着,他说:“哥哥,再来一次吧……?”   陈聿:“都要磨破皮了。”   汪绝很快地说:“那我用嘴帮哥哥。”   闻言,陈聿的视线落在汪绝微微张开的嘴唇上,指腹也跟着抚上去,来回蹭了一遍后用了点力,撑开牙齿。   汪绝顺从地张开嘴,任由自己的舌头被陈聿捻着玩。   看汪绝不算很难受,陈聿尝试把手指全部伸进去,虎口抵着嘴唇,去摸湿润的喉咙。   口水从嘴角溢出,滴下来,很快就弄湿了睡衣。   汪绝会忍不住吞咽,喉结上下来回、急促地滑,紧紧裹住陈聿的手指。   直到转着圈摸遍了,陈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把口水一点一点抹在汪绝的脸上。   汪绝以为陈聿“检查”完了,这是可以开始的信号,正要低下头去,头发一痛,被扯住了,他抬眼——   陈聿也看着他,但随即,往后,放松地倒在床上。   汪绝一怔。   发丝散开,陈聿坦然地笑了笑:“你来吧。” 第71章 你还要多久?   汪绝没反应。   直到陈聿轻轻踹了一下汪绝的肩膀,“做不做?”   很奇怪,明明陈聿躺着,他站着,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但陈聿给人的感觉总是游刃有余的。   汪绝这才如有所感地回过神来,他猛地扑上去,“做。”   陈聿是真觉得没什么,他不抵触做下面那个,但汪绝抵触,那就他来好了,这有什么的。   最多就是疼一下。   反正横竖都是在跟汪绝。   汪绝很激动,但他又不急。   像是从没吃过棒棒糖的小孩,很珍惜地一口一口小小舔着,而不是一口咬碎。   陈聿觉得自己就是那根棒棒糖,被汪绝用口水洗了个澡。   有几次,他想找回主动权,但一看到汪绝那认真的眼神,就又无奈地往床上一瘫。   算了,汪绝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汪绝要弄很久,陈聿大大咧咧地敞着腿,渐渐的有点乏了,他稍稍坐起来一点,看了一会汪绝是怎么专心致志搞自己的。   他感觉汪绝的手指都要泡发了。   膝盖上有两三个重叠的牙印,他不知道汪绝什么时候咬的,“你还要多久?”   汪绝回他:“你耐心一点哥哥……会受伤的。”   倒打一耙,反倒变成他没耐心了。   床头柜放着烟,陈聿顺手拿过来,敲出一支,玩世不恭地含在嘴里,依靠尼古丁稍稍压抑一下自己的冲动与烦躁。   这个姿势有点用不上力,他干脆抬起一条腿,踩在汪绝的锁骨上。   陈聿的小腿很好看,肌肉匀称,又直又长。   汪绝侧头亲了亲。   烟被点燃,白雾缓缓升起,陈聿垂着眼,慢吞吞呼出一口,下颌线清晰。   如果不是浑身赤裸着,单看这场景,还以为陈总在哪里潇洒。   汪绝很恶劣,自己一边弄一边还不让他失去兴致,见他有点疲惫了,就深深地来回口几下,让他被迫一直保持着兴奋状态。   陈聿受不了了,骂他:“你他妈的,你躺下,让我来。”   汪绝就会过来亲他,“不要,很快,很快了。”   很难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变暴躁,陈聿推开他,“刚吃完不要来亲我!”   汪绝不停和他接着吻。   陈聿很喜欢揉汪绝的耳垂、后颈和下颌骨。   亲着亲着,汪绝身体突然一僵,像打了个冷颤,他躬起背,皱着眉,死死忍耐着。   陈聿:“?”   过了好一会,汪绝才小声说,“好险,差一点就……”   陈聿不知道哪个点戳到他了,“……你只是手指在里面。”   单是前戏就用完了一盒,汪绝想起身去拆第二盒。   陈聿掰过他的脸,“不需要,直接来。”   终于。   非要说,其实两人都毫无经验,陈聿第一次做0,汪绝第一次上床。   但陈聿还是有一些经验传授给汪绝的。   例如怎么服侍他,怎么让他爽。   很奇怪的感觉,酸、涨、麻,摩擦之中又有一些奇异的爽感。   陈聿闭着眼睛,逐渐感觉到了不受控。   很快,他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   汪绝是个好学生。   汪绝有些失控。   陈聿“嘶”了一声,他喘息着:“你,不能每一下都那么深,那么大力,这样不舒服。”   汪绝很乖地停下来,歪了歪头,“那要怎么做……哥哥。”   陈聿手把手教学。   平常汪绝就很能撒娇,陈聿知道。   没想到到了床上,汪绝更能说了,他黏黏糊糊地去舔陈聿的嘴唇,“哥哥……你好可爱,好厉害。”   陈聿在上方的时候,他也爱不释手地把量着,“哥哥的腰好细,好棒……哥哥。”   他一边动,一边嘴巴也说个不停,仿佛要醉死在陈聿身上,痴迷道:“喜欢你,陈聿,好喜欢你……”   ——   转眼就到了天亮。   陈聿被光刺到,不适地睁开眼,当看到空荡荡的窗户时,一怔,才想起来,窗帘昨晚不知是被他还是被汪绝扯了下来。   两人都没管,太累了,倒头就睡。   视线落到身旁,汪绝身后立了个枕头,应该是想给他挡一下光,却预估错了太阳的方位。   汪绝面对他侧躺着,裸着上身,肩膀上全是被他用力咬出来的牙印,已经有点变紫了。   陈聿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昨晚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他侧头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房间犹如台风过境,战况非常激烈,床单没了一半,地毯歪斜在一边,椅子倒了,衣服丢了一地。   汪绝还没醒透,脸就下意识地往前,蹭了蹭,扑了个空后,他才猛地睁开眼,看到陈聿刚下了床,肩胛骨随着动作突起,随意地套了条宽松的睡裤。   层层叠叠的吻痕从后颈连绵到尾椎,消失在裤腰下,又从裤管下方,大腿后侧出来,延续到脚踝骨,暧昧混乱至极。   陈聿听到声响,转过身,“醒了?”   汪绝的头发乱糟糟的,表情有些懵,像是没反应过来。   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和他预想中的画面大相径庭!   汪绝坐起来,开始反思:“哥哥,是昨晚的我不够卖力吗?”   正常来说,他应该会比陈聿先醒,他会满心欢喜地看着陈聿的睡颜,忍不住亲陈聿的额头。   而陈聿累坏了,会在他怀里睡得很熟,任他摆弄,毫无防备地、柔软的、黏人的。   最后在他的注视下,陈聿苏醒。   两人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接吻。   汪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上应该才是情侣事后早晨的一般温存画面吧,而不是现在这样———   陈聿活脱脱一个拔屁股无情的模样,挑了下眉,“发什么疯?”   可是,汪绝入迷地看着陈聿,这样的陈聿也很好看。   他伸长手,将陈聿揽入怀中,“再睡一会吧哥哥。”   陈聿低头,看到汪绝那双琥珀眼睛下方就有一个牙印。   汪绝身上的痕迹不比他少,而且全部集中在肩膀、锁骨、脸等区域,他看着汪绝身上的“标记”,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放个水就回来睡。”   趁着陈聿去洗手间的时间,汪绝手脚麻利地把窗帘重新挂上。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洗手间也是一片狼藉,浴缸里的水满到要溢出来。   陈聿洗干净手,他掀开被子,习惯性地单膝跪上床,一瞬间,大腿和腰上的酸痛差点让他脸着床地砸下去,好在他及时用手肘撑住。   陈聿面无表情地看着罪魁祸首。   本来都不会那么严重的,都怪昨晚汪绝非要用力把他的腰按塌下去。   陈聿自然不肯,于是两人对抗上了,白白浪费力气。   汪绝自知理亏,用掌心不轻不重地揉开陈聿紧绷的肌肉。   陈聿从来不知道上床原来这么累,其实前三个小时还好,但耐不住他碰上的是一个想了他十六年、二十出头、第一次开荤的汪绝,这疯狂程度可想而知。   到了后半夜,精力和体力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陈聿也死活不让汪绝公主抱他去洗澡,非要自己硬挺起胸膛、直起腰板走路去。   也不知道是在赌什么,可能是不服老。   结果洗完澡出来,浑身都被热水泡过,陈聿更不想动了,他妥协得也很快,使用着汪绝:“背我。”   没有了阳光,陈聿感觉自己的精神一下子懈怠了下来,困意弥漫。   汪绝埋在陈聿的心口处,他有些忐忑地询问陈聿昨晚的体验感受,“哥哥,昨晚你爽吗?”   陈聿懒洋洋的,半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如果不爽单累的话,我早把你踹下床了。”   那就是爽,汪绝放心了。   这一下,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连梦都没有做。   当陈聿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了,一切都回到最初整洁干净的样子。   身旁的温度早已消失,他听到门外有一点声音,这点微不足道的动静却让陈聿感到一阵愉快。   鼻子嗅了嗅,汪绝应该在做饭。   嗯……番茄牛腩煲吗?   饿了。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有人同陈聿报告,汪林刚刚失禁了一次,叫嚣着不治了,要去国外安乐死。   汪林已经脑梗塞后期了,非常痛苦。   除了头痛头晕恶心等基础病症,还有意识障碍、偏瘫、排尿障碍、视力障碍等。   是了,像汪林这种身处高位的成功企业家,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晚年变成这种无法自理、没有尊严、颜面尽失的悲惨模样,这比死还可怕。   陈聿笑了下,轻描淡写地下达了继续治的命令。   陈聿要让汪林活着,然后再折磨他。用药物,用暴力,用精神羞辱,什么都行。   还要汪林在痛苦的时候,让人在旁边一遍遍念他早年干的破事,告诉他这就是他晚年惨痛的原因。   当人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就会特别相信鬼神,觉得阎王真的来索命了,这都是报应。   哒。   一束光照了进来,门被开了一条小缝。   汪绝看到他醒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然后才开灯。   陈聿自然地放下手机,这些糟心事就没必要让汪绝知道了。   汪绝的手没有拿开,嘴唇上却传来触感,他听到汪绝有些委屈的声音:“你醒了怎么不喊我?”   陈聿笑了下,“刚醒。”   等陈聿光线适应得差不多了,汪绝才收回手,“那起来吃饭吗,快做好了。”   陈聿去刷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腰上贴了什么东西,他撩开一看,是两片膏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陈聿:“……”   陈聿毫不犹豫地撕下来,两指一丢,准确地扔进垃圾桶里。   酷哥不需要这些东西。 第72章 陈番薯   临近寒假,明寰广场的人流量大了起来,汪绝开的陶艺店也越来越多客人。   汪绝用肩膀夹着手机,手里不停捏着猫耳朵,打电话过去:“哥哥,今天接了个三百多只小猫的单子,今晚我得赶一下,你先回家吗?”   陈聿没什么所谓,每天都等人来接好像才有点奇怪,“好。”   一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用处,不用总战战兢兢被裁员了。   陈聿回到家细细洗了个手,之后瘫在沙发上,开始看吃什么外卖。   他在脑子里模拟了下吃什么最爽,最后点了将近三千块的寿司和刺身,他看着落地窗外,江面上有两艘五颜六色的邮轮正载着游客欣赏江景,慢吞吞地吃着。   一切照常,都如平日那样。   汪绝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回到了家,他有户主的卡,陈聿也带了他去保安室那录入了户主的信息,但他不知道进门的密码。   于是他按了门铃,等陈聿过来给他开门。   大概几十秒过去,门开了,陈聿站在玄关处,抱着臂,说:“10月13。”   汪绝多看了几眼陈聿,顿了下,才说:“不对,前一点。”   陈聿点了点头,范围在7月27到10月13之间。   轮到汪绝了,他想了下,“0701。”   陈聿毫不留情道:“错,后。”   汪绝也记下了,范围在0701到1226之间。   是的,两人在互相猜对方的入户密码,原因在陈聿给了他户主卡、即将告诉他密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你进门的密码是什么?”   上次他破门而入,猜了自己的生日,猜了两人重逢的的日子,都不对。   那时情况紧急没法再猜,于是汪绝再给他时间,“你再猜猜。”   陈聿说两人小时候在小阳台第一次见面的的日子,但他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太阳很大,天气也不算热,应该还不到夏天。   没想到汪绝竟然说不对。   陈聿这下真有点吃惊了,“那是我们小时候分开的那天?”   汪绝还是摇摇头。   陈聿把所有有可能性的都猜了一遍,什么在大学见到的日子,给汪绝拔熊童子的日子,汪绝住进他房间的日子,他说着说着,顿了下,有点无语:“……难道是你自己的生日?”   汪绝笑了一声,“不是,是你给我取名字的那天。”   陈聿更迷茫了,这谁记得住啊!而且,番薯干算什么名字?他又没喊汪绝“陈番薯”。   汪绝就抱住他,“哥哥难道没听说过吗?取了名字,就是有感情了,是一切的开始。”   陈聿受不了地看着他,调侃:“当初看你像个傻的,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汪绝有口难辩,“……我只是不想说话。”   陈聿:“把想字换成会,所以是几号?”   但汪绝不想直接告诉他,这样没有记忆点,陈聿肯定很快就忘了,“你来猜嘛。”   陈聿看他,“那这样,那你也来猜我的。”   汪绝噎了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哥哥你家的密码也是日期吗?”   “不是,”陈聿说,“乱码,但可以换算成日期的形式。”   于是在两人不一起回家的时候,进门就先互相猜对方的密码,看谁先猜对。   也算是小情趣了。   汪绝踏进来,侧头同陈聿接了个吻,“你还没洗澡吗?”   “嗯。”陈聿吃完晚饭,就一直瘫在沙发上刷手机,什么事都不想干。   汪绝跟着陈聿往里走,他去厨房洗手,却一直观察着陈聿,半晌,他问:“哥哥,你不开心吗?”   陈聿一顿,看向汪绝,“怎么这样说?”   汪绝走到沙发后面,弯下腰,抱住陈聿,“感觉。”   陈聿扯了扯嘴角,后背靠着沙发,仰过头,“还记得之前下雨天,在明寰楼下捡到的那只小狗崽吗?”   “记得,一直被特助养在办公室,怎么了?”汪绝用鼻尖蹭了下陈聿的额头,他被解雇的时候都长成大白狗了。陈聿不太喜欢小动物,但每次见到还是会rua一下狗头,而他就盯着陈聿rua狗的手看。   陈聿说:“就今天,101层的人带走了,结果没看住,让狗跟着其他人坐电梯去了一楼,跑出去了。”   “然后呢?”   陈聿:“等林琰反应过来去找的时候,发现狗跑到了马路上,被车撞了。”   汪绝抱住陈聿的手一紧,他不是担心狗,是担心陈聿。   “你别怕。”他说。   陈聿又是一顿,接着说:“没死,被送去医院紧急抢救了,但现在还没醒。”   当时刚开完会,林琰踩着高跟鞋,在马路中间看到狗躺在血泊里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她脑子都懵了,身边什么工具都没有,立马打电话给了陈聿。   事态紧急,陈聿喊刚好在办公室的一助跟他一起下去搬狗,他很快地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一边走去电梯一边打电话让一秘备车、二秘联系最近的宠物医院、三助找一个大纸箱,通通在一楼大厅集合。   这件事动静太大,一楼许多人都知道了。   陈聿接下来还有工作,不能离开,车开走了他就回到顶楼,默默地洗了很久的手。   大家都不在,二助负责送他回家,“陈总你真的是大心脏,看到那场面眉头都不皱一下,我看一助都快哭了。”   陈聿笑了笑,没说话。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看出来他有情绪波动,甚至听到有人说他冷血,说好歹是养了那么久的狗了,一点都不伤心。   他也一如既往,表情行为言语没有一丝异常,但汪绝一进门,就发现了。   汪绝亲了亲陈聿的侧脸,低声说:“因为哥哥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   陈聿不是很认同,“是么?”   汪绝看他,“难道哥哥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吗?”   陈聿就冷酷道:“不觉得。”   汪绝长腿一跨,直接从后面跨到沙发上,他用了点力,抱着陈聿倒在沙发上,用脸蹭陈聿的脸,耳廓互相贴紧,轻轻摩擦,“那我觉得就行了。”   抱了大概五分钟,陈聿被压得有点闷,他推了推汪绝,“我没有那么伤心。”   汪绝闭上眼睛,抱得很用力,双臂绕过后背,交叉,再扣住陈聿的肩膀,“我知道,只是我想抱,再让我抱会吧。”   陈聿也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半晌,他将头埋进暖和的地方。   拥抱很神奇,什么都不干,也可以抱很久很久,是心脏最贴近心脏的动作,让人上瘾,让人治愈,让人稳定。   比语言有力,比亲吻克制,比牵手甜蜜,热烈又深情。   就像哈洛的恒河猴实验,给新生的小猴子创造了两个妈妈,一个是随时有奶水的铁丝妈妈,一个是没有食物但浑身毛茸茸的温暖妈妈,而小猴子宁愿不吃不喝,也要依偎在毛绒妈妈身边。   两人足足抱了半个小时。   寂静中,汪绝的肚子叫了一声,没人管,叫了第二声,还是没人管,直到第三次绵长的一声。   陈聿捏了下汪绝的肚子,“起来去吃饭,给你留了。”   汪绝把自己撑起来,用下巴戳了戳陈聿的心脏,“这里还难受吗?”   陈聿安静了几秒,坦诚地笑了笑,道:“不难受了。”   汪绝也笑,“好!饿死我了——”   陈聿另外留了三分之二,他当时没什么胃口,现在看着汪绝吃得那么香,又有点饿了,另外煮了包火鸡面,在上头放了满满的芝士,蘸着寿司吃。   汪绝用筷子挑走了一半的芝士,“对了哥哥,你寒假有空吗?”   陈聿说:“我又不是学生,还放寒暑假。”   汪绝“唔”了一声,“好吧哥哥。”   陈聿看他:“你店里寒假应该会更忙吧?”   汪绝刚当上资本家没多久,但已经有资本家的基本素养了,“有店员在嘛,真的没空吗?”   陈聿就说:“看是什么事吧。”   汪绝咀嚼着,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是否重要到能说服陈聿空出时间。   “不过……”陈聿话音起,停了下。   汪绝盯过来。   陈聿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是我的男朋友求我,我还是能考虑一下的。”   闻言,汪绝的眼睛唰地亮了,“我想去A国玩。”   明明汪绝的腿没碰到他,但他的脚踝还是一痒,像是被一条无形的尾巴勾住,陈聿挑了下眉,“怎么突然想去?”   汪绝说:“想去看看哥哥的学校,还有……那个粉色沙滩,好漂亮。”   陈聿了然,那时的番薯干趴在房间里的另一扇窗前,望着陈家的泳池,问他:“哥,海,什么样?”   陈聿就说:“很大很大,很多很多水,里面有很多很多鱼。”   番薯干歪了歪头:“哥游半小时,都游不到,那么大吗?”   “当然。”陈聿点头,拿出平板,找图片给他看。   番薯干“哇”了一声,用那双浅色的眼珠子盯着陈聿,认真地说:“想看,和,陈聿一起。”   13岁的陈聿大言不惭,一口答应:“好啊!我游泳可厉害了,到时候带你去!”   国内寒假的时候,那边正是盛夏,那个粉色沙滩很出名,不是粉色贝壳堆积成的,而是真的粉色沙子。   清澈透蓝的海洋,细软绵密的沙子,成群尖叫的海鸥,热辣的阳光,沙滩伞和三三两两的人,特别美。   陈聿勾起嘴角,“好,那就去。” 第73章 谢谢老婆(完)   陈聿很给面子,足足给汪绝空出了两个星期的时间。   彼时那十二盆熊童子已经全部搬回了陈聿家的阳台,想着近,所以两人没有找工人,走了四趟。   果然如陈聿所料,阳台全被熊童子侵占了,一片绿色海洋,左边还装了个小工作室,粉色的小板凳和蓝色的小桌子,架子上摆着用陶瓷做的小铲子、小花盆和铺面石。   给陈聿一种哪天两人吵架,他把汪绝赶出去睡,汪绝能赌气在阳台种一晚上熊童子的感觉。   整个旅程,机票、住宿、餐厅都由汪绝一手包办,本来陈聿说让二秘订的,但被汪绝拒绝了。   汪绝笑着说:“反正我有时间嘛,我喜欢做攻略……我只要一想到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旅游,我就很期待。”   出行当天,陈聿睡到自然醒,他刚睁开眼,就感觉到汪绝的吻重重地落在他的头顶,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哥哥,早安。”汪绝说。   陈聿有点想赖床,他翻了个身,伸懒腰的同时也抱住了汪绝,之后闭上眼睛,不动了。   汪绝低低笑起来,用嘴唇去蹭陈聿的脖子,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上面,“……哥哥你好香好暖,亲一下吧。”   陈聿感觉跟汪绝在一起后,睡眠都好了很多,被汪绝闹着的情况下都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身旁没了人,估计去做早餐了。   陈聿打着哈欠去洗漱,一抬头看镜子,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又多了两个淡淡的吻痕,明明昨晚都还没有的。   陈聿不让汪绝在显眼的地方留痕迹,他本人不介意让别人看到,但作为明寰的董事长,他得严肃正经不苟言笑,要在员工面前树立威信威严,所以不行。   可偏偏汪绝对他的脖子很喜欢,有几次醒过来,都发现他仰着头,而汪绝埋在他脖子里不停耕耘着。   不能留痕迹,就轻轻地去舔去吮,这两个吻痕很明显就是亲入迷了,回神才惊觉,又心虚,不敢告诉他。   他拉开自己的衣领,果然,胸口到小腹,一片深深浅浅、或大或小的吻痕。   他感觉晚上汪绝都不睡觉的,纯嘬他。   算了,接下来是两个星期的假期,随汪绝去吧。   陈聿一脸清爽地走出房间,厨房的电饭煲上方冒着热气,一股米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阳光从左侧的落地窗和阳台照射进来,打在地板上。   汪绝坐在阳台的粉色小板凳上,背对着阳光,浅色的发丝发着光,“你醒啦。”   “嗯,”陈聿走过去,弯腰同汪绝接了个吻,“早安,在做什么?”   汪绝的身旁摆了好几盆黑色塑料盆的熊童子,“我之前不是养死了一盆嘛?现在补上新的。”   陈聿注意到新买的那些熊童子确实没汪绝养的好看,叶片瘦瘦长长的不说,连颜色都没那么果冻。   汪绝买的是晚上的头等舱,想着睡一觉就能到。   晚上八点,两人出发去机场,十点半登机准备出发,历经十二个小时,成功到达A国,当地时间也正是早上,阳光从飞机窗户直射进来,金光灿灿。   陈聿完全不知道住在哪要去哪,只跟着汪绝走,他看着周边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渐渐读书时的回忆涌上来。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车,两人落地海边,天非常蓝,海水清澈见底,偶尔还有几只鳐鱼经过。   汪绝订了海边的一套小木屋别墅,能直接跳进海里那种,他小跑几步,光着脚踩进沙子里,有些滚烫,他回头找陈聿,眼睛弯弯,笑得很灿烂,“哥哥,海。”   陈聿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嗯,你第一次看海吗。”   “嗯,”汪绝踏进海里,水又是冰冰凉凉的,“之前也没有特别想看。”   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好看的。   陈聿说:“知道了。”   行李箱已经有工作人员先拎进木屋里,两人撩了一会水就回去准备先收拾一下。   昨晚没洗澡,陈聿打算先洗个澡。   汪绝正把两人26寸的行李箱摊开,把必需品一件件拿出来。   陈聿手臂上挂着干净衣服,他都要进浴室了,忽然又停下,靠着墙,噙着笑邀请道:“这下能一起洗了吗?”   汪绝抬头,看着陈聿敞开的衬衫扣子一会,霎时跟上去,“嗯!”   浴室很大,一面直接朝着海,开放性质的。   陈聿爽快地掀掉了T恤,正把手放在裤腰上的时候,汪绝从身后拥上来,黏黏糊糊地说:“哥哥你在色诱我吗?”   闻言,陈聿笑了一声,“对,那你被色诱到了吗?”   汪绝的手色情地从顺着小腹的肌肉纹路一直向上,停在胸口捏着,“嗯,不想哥哥光着身子去海滩。”   陈聿全身都是暧昧的痕迹,他都不敢想会有多少人把视线落在上面。   陈聿骂他:“既然这样,你吸的时候就收敛一点啊。”   汪绝委屈,“哥哥你也没在我身上收敛啊。”   他胸口和肩膀上的牙印和吻痕一点不比陈聿少,虽然他很开心就是了,每天起床都要对着镜子欣赏好一会。   陈聿理所当然,“因为我没打算让你裸着上身出门。”   汪绝:“?”   汪绝:“那哥哥你也……”   陈聿很霸道:“我不穿,我要下海游泳。”   汪绝嘴上不说,实则已经在头脑风暴怎样才能让陈聿妥协了,撒娇还是蛮力?   上一次帮汪绝洗澡还是在番薯干六岁的时候,陈聿没有强制性地让汪绝给他看后背的伤疤,等到汪绝不介怀的时候自然会给他看的。   明明浴缸很大,汪绝偏偏挤过来,“亲一下哥哥。”   陈聿用沾了水的手将汪绝的额发全部撩到后面去,露出那一张俊美的脸,他假装不肯,“一分钟前才亲过。”   这倒是真的,只要一空闲,汪绝就要过来讨吻。   被拒绝了,汪绝垂下眼,连发丝都掉下来,粘在耳边,他坐回原位,往下掉,半张脸都沉到水底,萎靡不振,很委屈,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听声调,估计是在说“好吧哥哥”四个字。   陈聿看着,明知道汪绝在装,但那个样子就是很可怜,没人能拒绝得了。   陈聿“啧”了一声,“滚过来亲。”   汪绝得逞了,从水里游过来,到陈聿面前再破出水面,吻上去,水花四溅,活像一只水妖。   两人一直厮混到下午,又吃了酒店送来的饭菜后,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A城人少,特别临近太阳下山,没有阳光,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两人光着脚,吹着海风,踩着湿漉漉的海滩,沿着海岸线,并肩走着,很舒服。   “哥哥,我们能去潜水吗?”   “可以,你会游泳?你刚刚在浴缸里的时候是用手扒着浴缸底过来的吧?”   “我没有,我会游!只是浴缸水放少了,我搁浅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的,眼前的世界好像色调有点变了。   陈聿说:“别看我了,抬头。”   汪绝这才后知后觉地将黏在陈聿脸上目光挪到天空。   他们很幸运,遇上了A城难得一见的粉色黄昏,整片天空,从头顶延绵至海平线都是粉红一片,偶尔一点金光混在其中,染得海洋都变了色。   所有人停留在原地,无不抬头仰望。   陈聿也是,他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汪绝,你站到海里,我给你拍几张照。”   也就是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他笑了一声,侧头调侃道:“怎么那么粘人……”   话没说完,他噤了声。   他装满了粉色黄昏的瞳孔里,倒映着汪绝缓缓单膝蹲下的身影。   旁边传来几声他人的惊呼声,又混着祝福。   明明汪绝最喜欢蓝色,但戒指盒是传统的红丝绒,庄重又艳丽,里面静静躺着两枚简约大气的婚戒。   汪绝的声音不大,同海浪共唱,“我本来,不想在有人的时候求婚的,不想让更多人注意到哥哥。”   陈聿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汪绝,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微微摆动。   “但是这个天空一半很蓝,一半又很粉,很漂亮,我不想错过。”   陈聿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聿,”汪绝仰头看他,神情认真而专注,他想了下,告白,“自我有意识起,我就很讨厌私生子这个身份,我总是在想,如果我生在普通家庭、普通地长大就好了,哪怕……在认识你之后,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过,反而愈发强烈……甚至一直到半年前,我都还是这么想的。”   半年前,陈聿垂眼,了然,那是两人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汪绝继续说:“我很粘人,占有欲很强,还很坏……我不想你去上班,不想你有其他朋友,不想你和别人说话,我想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但是我会很听话,你不喜欢不想,你和我说,我都会做的,所以你……不要觉得我烦,不要不喜欢我。”   陈聿安静地听着,他说:“我不会。”   汪绝喉结滑了一下,他很紧张,声线有些颤,他听到陈聿说不会,想笑,又笑不出来,“陈聿,我想,相遇即一生……娶我吧,哥哥。”   陈聿看着汪绝,半晌,缓缓勾着嘴角,“为什么紧张?”   汪绝抿了下唇,“怕你不答应。”   陈聿无奈地笑了笑,他捻起一枚戒指,毫不犹豫地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起来,哥哥要给你戴戒指了。”   汪绝跪得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沙子从膝盖簌簌地掉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上的戒指,有些发怔。   下一秒,下巴被捏起。   陈聿侧头,和汪绝接了绵长的吻,他笑着,低声说:“谢谢老婆。”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这篇的评论很少,说实话写得有点孤独,但因此更显得追更宝宝们的热情!也把很多人的id记住啦!   每次更新最期待的就是看你们的评论和弹幕,真的特别感谢!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推文,爱你们!也希望大家可以点一下作者关注,嘿嘿   我们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