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黎叔叔/新交男友竟是渣男叔叔》作者：陈可羞

　　文案：
　　米昭意外撞见男友黎家大少劈腿，出去散心时遇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可怜男人。
　　男人双腿残疾，坐着轮椅，之前一直被人养在山庄里，如今惨遭抛弃。
　　米昭打量着男人——
　　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完美的长相，就是气质阴郁了些。
　　某天醉酒，他问男人：“你愿不愿意换一种生活方式？”
　　男人脸颊红透，结巴问他：“哪种方式？”
　　从那天起，为了让男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米昭更加努力地兼职挣钱，直到某天约会被贼心不死的黎家大少截住。
　　黎家大少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是有了其他男人才急着把我甩掉，听说还是你养着那个男人？我倒要看看你那个野男人是哪路货色！”
　　黎家大少冲进包厢，定睛一看，顿时双腿一软：“小、小叔叔？！”
　　-
　　黎家在A市是豪门中的豪门，大家只知黎家分支众多，千金少爷一箩筐，却不知黎家里最有分量的人是极少露面的黎三爷。
　　黎三爷咳嗽一声，整个黎家都要抖上一抖。
　　但不知从哪天起，有心人发现向来无欲无求、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黎三爷变了，不仅频繁使用手机，还经常外出。
　　难道黎三爷谈恋爱了？
　　消息传到黎老夫人耳里，黎老夫人连忙安排助理前去打听。
　　黎三爷没有藏着掖着，直言自己交了一个还是学生的小男友，小男友非常热情，经常送他礼物，为此他有些困扰，一边害怕拒绝会伤了小男友的心一边担心小男友的经济状况。
　　助理汗涔涔地提出意见：“他这么喜欢买东西的话，您不如送张黑卡给他？”
　　当天，米昭拿着黑卡沉默很久，问他：“你是要结束我们这段关系？”
　　黎三爷：“？”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小男友好像误会了什么。
　　注：
　　①应该是篇甜文
　　②热情主动但脾气暴躁的学生受&沉默寡言但纯情得一撩就脸红的大佬攻
　　③年上、受20岁&攻32岁
　　④晋江好文千千万，如遇不喜请及时点右上角，弃文不必告知
　　⑤Love&Peace，但涉及到吵架&人身攻击&盗文读者的评论会删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主角：米昭 黎思裴
　　一句话简介：一块小甜饼
　　立意：以自己为中心，即使生活糟糕，也要保持情绪稳定


第1章
　　手机屏幕亮起。
　　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弹了出来。
　　拇指划开屏幕，一张双人合照的锁屏界面被滑到了和一个名为黎彦的人的微信聊天上，黎彦便是合照中的一人。
　　【黎彦：我们大半年的感情居然经不起这一点小波折。】
　　【黎彦：米昭，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黎彦：既然你铁了心要分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上面我发给你的账单记得看一下，看完把钱转给我，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和煦的阳光洒在米昭身上，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他眼睫低垂，沉默地看着手机上不断刷新的消息。
　　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许久，对方停止刷屏。
　　然后发来一条消息——
　　【黎彦：人呢？】
　　米昭这才有所反应，嘴角翘起讥讽的弧度。
　　他没回消息，修长的手指迅速往上滑动，略过中间一箩筐的废话，最后指尖一点。
　　他点开了半个小时前黎彦发来的一个Excel文档。
　　-2.14 费列罗巧克力120＋玫瑰435
　　-2.26 李氏私家菜馆两人850（A下来一人425）＋电影票108.6（A下来一人54.3）
　　……
　　-5.20 红包520+1314
　　……
　　-6.5 爬山的路费+食宿+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2600（A下来一人1300）
　　-6.6 从我家拿了一包饺子，按100个算，一个10块钱，共1000
　　……
　　-8.31 生日礼物1399
　　-一共48712.8元。
　　米昭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气得发疯，结果他竟然出奇地冷静。
　　没有愤怒，心湖里是一片死水。
　　他切到支付宝，找到和黎彦的消息框。
　　转发金额——50000。
　　在输入密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时，他的指尖蓦地一顿，胸膛剧烈了七八下，缓过神来，他利落地关掉了支付宝，并一个电话打过去。
　　那边秒接。
　　黎彦惊喜交加：“小昭？你终于理我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学校里？我去你租房那里也没找到你，问了严青亭他们都不说。”
　　米昭听见黎彦的声音就脑仁疼，那些不想回忆的画面一窝蜂地浮上脑海——小树林里交叠的两条身影，黎彦提裤子时惊恐的表情，以及衣不蔽体的林秋祖轻飘飘瞥过来的眼神。
　　耳边黎彦还在叭叭个不停：“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下可以吗？其实没必要分手——”
　　“黎彦，你要不要脸啊？凭什么我给你钱？你要跟我算钱是吧？好啊，我来跟你算个够。”
　　黎彦一愣：“小昭，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送你的手机一万出头，给你买了两双鞋，价格都在两千往上，哦对了，上个月你找我借的三千块钱，我本来没想让你还了，一起算吧。”
　　黎彦明显慌了：“小昭！”
　　“我以前就听说了你那些花花事迹，我不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也不想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而现在，我发现有句老话说得很对——”米昭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
　　“黎彦，你真恶心。”
　　米昭说完，挂断电话，一口气把黎彦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和几个支付软件，来回切换，把交往半年来大大小小的支出全部记了上去。
　　记到最后一笔，日期显示七月十四号的晚上八点，他和黎彦约了暑假前的离别饭。
　　米昭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两眼一酸，泪水就这么突兀地流了下来。
　　他发现黎彦这个人自私自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或许在黎彦心里，找个人解决生理需求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还抱着一丝希望和黎彦纠缠的自己才是真的傻逼。
　　-
　　日照山庄建成不到五年，虽然食宿出奇昂贵，但胜在环境幽静清雅。
　　米昭提前半个月来到A市，本想给黎彦一个惊喜，然而惊喜变成惊吓，他不想留在A市和黎彦玩躲猫猫，索性跑来山庄写生。
　　山庄里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住宿和餐厅都围湖而建，湖边树荫葱郁，风景甚好。
　　米昭每天都来湖边打发时间，可惜连坐几天都没有画出满意的作品。
　　他把手机放回布包，用了很久才收拾好情绪，看了一眼画布上的半成品，面无表情地将它扯了下来。
　　重新绷好一张画布，挑了几支颜料。
　　米昭手上忙个不停，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在矮坡上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两人。
　　他认得他们。
　　由于山庄里限制了客流量的缘故，米昭眼熟的人并不多，不过那两个人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们住在他旁边那栋别墅里，每到傍晚，高个男人便会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出来透风。高个男人相貌普通，但气势冷冽，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不出身高，但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
　　米昭觉得他们是情侣。
　　只是眼下看来，他们的感情似乎出现了危机。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昨晚米昭去餐厅吃饭，亲眼看到高个男人带了一个女人，两人之间行为举止分外亲密。
　　可能高个男人劈腿了。
　　米昭眸色黯淡，嘴角轻轻抿了一下，忽然对轮椅男人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沾着颜料的刷子落在画布上，来了感觉的米昭动作流畅，时不时抬眸看向两人。
　　画布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勾勒出来，看不见的风吹动了他的黑发和雪白的衬衫，他侧头望着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没画五官的半张脸莫名透出几分忧郁气息。
　　米昭身体微微后仰，欣赏片刻，然后提笔准备画旁边一直在喋喋不休的高个男人。
　　就在这时，高个男人闭了嘴。
　　轮椅男人依然固执地扭着头，连余光都不肯施舍给对方，高个男人居高临下地凝视了轮椅男人半分钟，忽然扭头就走。
　　米昭：“？”
　　他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
　　掰了？
　　但高个男人就这么走了？把腿脚不便的对象扔在湖边不管？
　　米昭有些震惊，半晌，才把画笔放进水桶里清洗。
　　清洗完后，他重新拿了一支画笔开始丰富背景。
　　对他而言画景比画人容易多了，何况框架和填充都完成了，润色也就是三两下的功夫。
　　画完，米昭才得空看了眼矮坡的方向。
　　轮椅男人已经不在了。
　　-
　　“你有什么好拖的，你还指望黎彦给你写个三千字的反省小作文吗？那你太高看他了，但凡他能知道自个儿错在哪里都不叫黎彦。”严青亭叽叽喳喳的抱怨声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米昭心不在焉地走着，时不时嗯上一声。
　　八月的天黑得晚，晚上七点多，仍有大片亮橘色的火烧云在天边舒展，鳞次栉比，层层叠叠，映得湖面都是火烧般的颜色。
　　米昭刚从餐厅出来，身上只带了一个手机，微风吹拂，他感觉到了难得的放松。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严青亭问，“别跟我说你要和他复合！”
　　米昭眉头一皱，当即反驳：“那不可能。”
　　严青亭见对方态度果断，也就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记住了，恋爱脑可是要去山上挖十八年野菜的！”
　　“……”米昭不知道严青亭又从哪里看到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梗，但他早就习惯了，“我要把用在他身上的钱全部拿回来，拿完两清。”
　　严青亭想了想：“也是，免得以后他揪着这些破事在背后诋毁你，对了，你最近可要注意一点，他在到处跟人打听你的去向。”
　　米昭笑了笑：“好。”
　　“早知道我不跟我爸回来了，现在我爷爷奶奶天天想让我陪，我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让你自己去我家住你也不干。”严青亭嘟囔了几句，又想起什么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了那俩男的吗？”
　　“嗯？”
　　“我觉得他们不是情侣，可能那个残疾男的被养在了山庄里。”严青亭说，“再结合你说的那些事，估计他要被甩了。”
　　米昭愣得停下脚步：“你是说……”
　　“包养，懂吧？你不是本地人不清楚日照山庄的性质。”严青亭语气严肃，“所以你在那里也要注意一点。”
　　米昭没想到那两个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仔细想来，情侣关系确实是他结合自身情况先入为主的猜测罢了。
　　安静许久，米昭说了声好，刚想说点别的，却冷不丁用余光瞥见了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时隔四五天，他又在傍晚见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把轮椅停在湖边，没有表情地望着湖面，落了满湖的火烧云映着那张好看的侧脸。
　　以前男人身后都形影不离地跟着那个高个男人，可今天形单影只，看上去孤零零的样子。
　　米昭回去的必经之路就在男人身后，他和严青亭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低头从男人身后匆匆走过。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到底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就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眸。
　　男人不知何时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米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男人打上照面，他发现男人长得比他以为的更好看，大眼薄唇、鼻梁高挺，有些偏西方的长相，但皮肤干净偏白，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阴郁气息。
　　男人的眼睛十分漂亮，眼窝深邃，让他的眼神显得专注而深情。
　　即便此时的男人面无表情。
　　对视了一会儿，米昭挪开目光，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住处，他复盘了一下自己和严青亭的对话，当时他貌似没说什么特别明显的话，就算男人听到了也没事吧？
　　米昭不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是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八卦别人的事了，要是被正主知道那才叫尴尬。
　　-
　　虽然知道问题不大，但是米昭自个儿做贼心虚，第二天在餐厅消完食后就直奔温泉池。
　　山庄里有好几处温泉池，米昭特意选了离住处最远的一处，来这里的人很少，他独自占了一个最大的温泉，呆到晚上九点才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温泉区里分岔路多，而且都是弯弯绕绕的小路。
　　米昭跟着绿色指示灯往前走，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时，猛然撞上两道缠在一起的身影，那两个人都被他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身上跟装了弹簧似的立马朝两边跳开。
　　米昭连忙说了声不好意思，正想扭头就走，却在瞬间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
　　竟然是那个高个男人！
　　他有一瞬的怔忡，条件反射地看向另外一人——
　　不是上次那个女人了。
　　不过这两人都衣衫不整，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米昭突然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赶紧收回目光走了。
　　回去依然要经过湖边那条小路，米昭原先认为这么晚了应该不会碰到那个轮椅男人，但经过刚刚的事，好像碰到也不足为奇了。
　　因此看到湖边那道身影时，米昭没有一点惊讶。
　　小路上除他外再没别人，他的脚步声惊扰了正在走神的男人，男人转头看了过来。
　　米昭本想默默无闻地路过，结果又一个不小心和男人对上了眼，他内心纠结片刻，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他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朝男人走了过去。


第2章
　　路灯光落在男人身上，男人注视着米昭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轮廓分明的脸沉没在光影之中。
　　米昭停下脚步，突然紧张起来。
　　在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之前，他硬着头皮开口：“嗨，你在等人吗？”
　　男人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眼神却很冷淡，一阵沉默后，应道：“嗯。”
　　米昭想说别等了，你要等的人还在温香软玉里泡着，可这些话怎么都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说，于是他问道：“天要黑了，你自己回去恐怕不方便，需要我送你吗？”
　　男人不说话了。
　　米昭慢慢抓紧挎在肩上的背包带子，就在他想说算了的时候，男人居然答应了。
　　“麻烦你了。”很好听的嗓音，和那张脸很相配。
　　“客气。”米昭一笑，经过男人的同意，他把装了换洗衣物的背包挂到轮椅扶手上。
　　这条小路窄是窄了些，但路面十分平坦，清洁工一天打扫数次，连多余的小石子都没有，米昭推着男人还算轻松。
　　男人有些沉默寡言，只在分岔路前适时出声。
　　米昭忍了几次，最后没忍住说道：“我知道路的，我就住你旁边，还见过你好多次，不过估计你对我没什么印象。”
　　男人安静一瞬，回道：“有印象。”
　　“啊？”米昭诧异地扬了下眉，他回想了下，每次都是他远远瞧见男人和高个男人在一起，他以为男人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来着。
　　“上周一在湖对岸。”男人回应了米昭的疑惑，“你偷画了我。”
　　米昭：“……”
　　这种印象不要也罢。
　　其实这种事算不上大事，但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微妙了。
　　米昭抓着轮椅扶手的五指渐渐收紧，他感觉自己脸颊在微微发烫。
　　“不好意思，当时我在写生，如果你介意的话我……”
　　“没事。”男人并不介意，“不要商用就行。”
　　米昭反应过来，忙道：“那不会的，那是我们教授布置的作业，顶多发到班级群里。”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话题。
　　米昭把男人送到别墅门外就没再进去了，门上装了密码锁，他不方便帮男人开门。
　　走前，米昭看着男人欲言又止：“那个……”
　　男人转头，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可惜挣扎得再久，那些话依然死死堵在喉咙里，米昭连一个小小的提示都挤不出来，他一面认为自己不该插手别人的私事、一面又不忍心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步入自己后尘。
　　“你要说什么吗？”男人主动问道。
　　米昭收回思绪，把背包往身后一甩，摇了摇头：“没什么，那我走了。”
　　-
　　黎思裴望着米昭逃也似的背影，沉吟片刻，忽的眸光一转，看向了道路的另一端。
　　习俊从那端走了过来。
　　显然习俊没有注意到前脚刚走的米昭，见黎思裴在门口等着，面上一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三爷。”
　　黎思裴面无表情，连一个嗯的声音都懒得发出。
　　习俊赶紧输入密码打开门，推着黎思裴的轮椅进去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黎思裴的脸色，只见黎思裴嘴角紧绷，不悦之色写在了脸上。
　　习俊心里一抖，简直苦不堪言。
　　自从上周他得了黎老夫人的吩咐劝了黎三爷那些话后，黎三爷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光是冷冷冰冰的一眼就叫他遍体生寒。
　　习俊把黎思裴推到客厅，忐忑询问：“三爷是要现在休息还是再等等？”
　　“先不急。”
　　“好的。”习俊看黎思裴脸色不佳，自然不敢留在这里触碰霉头，他低眉顺眼地说，“我去给三爷倒杯水来。”
　　黎思裴终于正眼看他：“习俊。”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习俊脚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黎思裴喊得不咸不淡，可他就是如同被死神点名一般，惊惧的情绪一涌而上，整块头皮都麻掉了，“三、三爷？”
　　“过来坐下，我们谈谈。”
　　习俊无法拒绝，步伐僵硬地走到黎思裴对面的沙发坐下，但他不敢直视黎思裴的眼睛，连动也不敢动，只有冷汗涔涔而下。
　　相较而言，黎思裴则放松多了，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腿上，平静开口：“你那天说的话，我考虑过了，你回头去跟周管家说一声，让他帮我准备前一天上午回去的车子。”
　　习俊猛地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黎思裴的言外之意，突如其来的喜悦瞬间填满他的心神，他噌地起身：“三爷，您、您这是同意回去了？”
　　“别告诉我妈，我会亲自跟她说。”
　　“好的！”
　　这些天习俊为了黎老夫人交代的事没少掉头发，焦虑得夜不能寐都是常事，原以为这件事黄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黎三爷破天荒地同意了！
　　那他不就立大功了？！
　　习俊拼命忍住内心的狂喜，拿出手机要给周管家打电话。
　　“还有——”黎思裴突然又开了口，那双黝黑的眸子冷冷淡淡地看着习俊，口吻云淡风轻，“你打完电话就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让我在我妈身边看到你。”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习俊整个人都呆住了，“三爷，您的意思是……”
　　“若是我妈问起缘由，你把你来山庄之后做的那些事告诉她，她自会懂得。”
　　习俊愣道：“什、什么事？”
　　“你做过的事这么快就忘了？”黎思裴的语调很轻，却像座大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习俊的肩膀上，习俊的嘴唇张张合合，但阻止不了黎思裴后面的话，“你今晚去哪儿了？”
　　“我……”解释的话倏地卡住，习俊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要知道，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监控和告状的人，稍不注意便会落人口舌。”黎思裴微一停顿，“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话音落下，习俊已是脸色惨白。
　　这些天他实在是压力过大，才会被鬼迷了心窍利用黎家的名头泡妞，原来黎三爷早就知道了，所以黎三爷对他的态度冰冷不是因为他当了黎老夫人的说客，而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
　　可是不呆在黎老夫人身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换下的事。
　　他几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三爷，我知道错了，我一时糊涂啊！”习俊眼眶一红，甚至顾不上自身形象，高大的背脊佝偻下来，低声下气地求道，“我跟了老夫人四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黎思裴没有任何反应。
　　“三爷！”
　　等习俊说完，黎思裴张口叮嘱：“别忘了给周管家打电话。”
　　闻言，习俊脸上一片死灰。
　　-
　　有了上次的经历，米昭再碰到黎思裴时打招呼就自然得多了。
　　不过也是那天开始，他没再瞧见高个男人。
　　黎思裴身边换了个人照顾，是个穿着日照山庄制服的阿姨，看着和蔼可亲，每天傍晚准时推着黎思裴的轮椅出来透风。
　　一段时间的偶遇下来，米昭意外发现黎思裴这个人其实很有迷惑性，对方表面上冷冷冰冰、高高在上、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可实际上还挺好说话的……
　　甚至有点单纯。
　　几乎是米昭问什么、对方就答什么，压根没有想过隐瞒。
　　米昭不想打听别人的私事，可想到那个高个男人，又着实好奇，于是趁着一天傍晚在湖边乘凉，他委婉地问：“那个经常和你一起的先生呢？我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黎思裴没有犹豫，实话实说：“他走了。”
　　“走了？”虽然已经料到这个答案，但是亲耳听到又是不一样的感受，米昭连表情都管理不好了，“他为什么要走？”
　　黎思裴垂眼掩去眸里的底色，似乎不想回忆那件事，但他还是回答了米昭的问题：“他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米昭定定望着黎思裴轮廓深邃的侧颜，心里蓦地升起一阵怜悯，他的手轻轻抬起，慢慢落在轮椅把手上，“他有没有说他去哪儿了？”
　　黎思裴回忆片刻：“不清楚。”
　　“那、那你呢？你怎么办？”
　　闻言，黎思裴抬头看了一眼米昭，对方的表情相当复杂，惊诧、怜悯、不可思议等等情绪糅合在那双葡萄似的圆眼睛里，米昭有着一副讨人喜欢的长相，皮肤白净，五官充满顿感，两瓣天生带红的嘴唇肉嘟嘟的，有点像果冻。
　　就是此时被震惊到张着嘴的模样比较喜感。
　　黎思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张肉嘟嘟的嘴唇上多停了一会儿，才答：“没关系，我身边还有几个人在照顾我。”
　　“……”米昭合上嘴巴，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安慰的话也不好说，一个说得不对就是在戳人伤疤。
　　别看黎思裴表现得这么冷静，指不定背地里早哭过好几次了，毕竟被人背叛和抛弃的滋味不好受，他也算是半个过来人。
　　米昭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回到住处，米昭先把扔得到处都是的画具收拾了，洗完澡后，他换上睡衣躺床上和米爸打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米爸精神抖擞，笑得满脸褶子，说起话来嗓门比喇叭还大：“儿子，你在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和你妈都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钱不够了管爸要，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本来米昭的心情还有些低迷，一听米爸大口气的话，顿时笑了，乌黑的圆眼亮晶晶的，语气却是抱怨：“爸，你能不能低调点，说话别这么大的口气。”
　　“低调什么低调？你爸的字典里就没有低调两个字！”米爸呵呵直乐，眉飞色舞地跟儿子分享起了最近的喜事，“你妈还没跟你说吧？咱家收回了一笔前年的工程款，在A市拿套小别墅的首付都有了，你想要什么？爸给你买，不然就在A市给你买套房？”
　　“爸……”
　　米昭刚要说话，忽然一个陌生来电闪了进来，他拧起眉心，挂断电话。
　　但没过两秒，那个陌生电话又打进来了。
　　这次米昭挂断后轻车熟路地把来电拉黑。
　　“儿子？”米爸的大脸盘子占满屏幕，“你怎么不说话了？”
　　“哦，来了。”
　　另一边，A市一家星级酒店里。
　　黎彦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恶狠狠地把手机扔到床上，很快，手机被一只皮肤白皙的手拿走了。
　　“你发什么神经？要扔扔你自己的手机，扔我的干嘛？”说话的男生裹在被窝里，露出来的锁骨和双肩上布满暧昧红痕，他翻身摁亮手机，看了眼最近通话，嗤笑，“你真是有够舔的。”
　　“林秋祖，你他妈闭嘴。”黎彦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林秋祖身上。
　　林秋祖也不恼，拿开衣服，似笑非笑地看着黎彦泄愤似的穿着自己的衣服：“不过夜？”
　　“过屁的夜。”黎彦低骂一声，“明天我小叔叔也要来，我妈催好几次了，让我提前回去。”


第3章
　　“你小叔叔？”林秋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他飞快地爬出被窝，不顾自己未着寸缕，大大咧咧坐到床边，“你说黎思裴？”
　　黎彦套上卫衣，表情微妙地觑了一眼莫名兴奋的林秋祖：“你认识我小叔叔？”
　　“不认识。”林秋祖说，“但听我爸说了关于他的事。”
　　黎彦霎时了然，眼中溢出一丝嘲讽。
　　呵呵。
　　毫无例外，任何一个得知了他小叔叔身份的人都会是林秋祖这样的反应，其实林秋祖还算含蓄了，有些人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就求着他帮忙引荐，为了攀上他小叔叔连脸都不要了。
　　然而他和他小叔叔压根不熟，别说小叔叔几乎不参加黎家的家庭聚会，就算参加了，也轮不到他等小辈上前搭话，家里的长辈早把小叔叔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林秋祖毫不掩饰的反应还是让黎彦有了些微的不爽，他三两下地套上裤子，转身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突然，林秋祖从身后抱住他，脸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撒娇道：“把我也带上吧，我一个人在酒店过夜多无聊。”
　　“你疯了吗？”黎彦扯开林秋祖的手，回头瞪他，“我是回家又不是回学校！”
　　林秋祖眨眼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去！”
　　“我无聊嘛，再说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年初我还跟着我爸妈去你家拜年呢，你妈知道我俩是朋友。”
　　黎彦冷笑：“是啊，上过几次床的朋友。”
　　“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在酒店过夜。”林秋祖缠上黎彦的手臂，还是软软糯糯的语气，“要么你把我带上，要么——”
　　停顿片刻，他露齿一笑，“今晚我就去日照山庄找米昭，叫他看看你在我身上留的痕迹，顺便让他知道你在求复合的时候又没忍住和我上了床。”
　　黎彦一愣，诧异完后，怒火油然而生：“林秋祖！你他妈找死！”
　　林秋祖不仅不怕，还有趣地歪了歪头：“敢做不敢当？你可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米昭的消息，不会希望我捷足先登吧？”
　　黎彦脸色铁青，忽然无比烦躁。
　　都怪林秋祖，被他拒绝了还变着法儿地勾引他，他不是不知道林秋祖和米昭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不知道林秋祖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米昭……
　　早知道忍忍了。
　　此时激情退去，黎彦在光线下打量林秋祖那张精致却阴柔的脸，没有了化妆的加持，林秋祖脸上的短板暴露无遗。
　　眼睛没有米昭的眼睛亮，鼻子没有米昭的鼻子挺，皮肤也没有米昭的皮肤好。
　　哪儿都不如米昭。
　　唯独那表情、那眼神……
　　米昭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勾人的表情和眼神。
　　想到米昭，黎彦奇异地在燥火中平静下来，他嘴角一勾，语气不阴不阳：“好啊，你要来就来呗。”
　　看他小叔叔搭理他不。
　　-
　　一早，黎家管家安排的加长车驶入了日照山庄的别墅区。
　　已经穿戴整齐的黎思裴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楼客厅里几乎占了整面墙的落地窗，他看着窗外的绿景，目光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几个人还在来来回回地收拾。
　　虽然黎思裴只回去住一个晚上，但是他身边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光是黎老夫人那边都能让他们掉一层皮。
　　阮馨大学毕业之后就在黎思裴身边做事，向来谨慎心细，第三遍清点完收拾好的东西，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黎思裴身后：“三爷，都准备好了。”
　　“嗯。”黎思裴嘴上应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阮馨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黎思裴的脸色，发现黎思裴不是在看院里的绿植，他的目光穿过被风吹得摇晃不止的树冠落在后面若隐若现的一栋楼房上。
　　在看隔壁那栋别墅？
　　阮馨不解。
　　这时，黎思裴忽然出声：“桂嫂。”
　　一旁的桂嫂诶了一声：“先生有吩咐吗？”
　　桂嫂是山庄安排过来的护工，平时负责打扫卫生以及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所以她不会跟着黎思裴离开。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你出去看看，如果那个年轻人又在老地方等我的话，你就告诉他——”说到这里，黎思裴像是想到什么，话音蓦地一顿。
　　半晌，他道：“算了。”
　　桂嫂懵道：“先生是要我去告诉那个小伙子一声？”
　　“不。”黎思裴说，“别说了。”
　　人家不一定会等他，自作多情就不好了。
　　黎思裴收回目光，对阮馨说：“走吧。”
　　日照山庄建在日照山的半山腰上，须先抵达山下的屯乡市，再从屯乡市出发回到A市，总共一百七十公里的路程，开车需要两三个小时。
　　当车子抵达城南的望江别墅区时，已是正午。
　　往常的这个时间点，黎家人早就围坐在长方形的餐桌前吃饭了，但今天不一样，菜还在厨房里温着，餐厅里不见一人。
　　特意提前两个小时回来的黎老夫人带头在门口张望，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旗袍，染得乌黑的头发全部盘起，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痕迹。
　　她身后乌泱泱地跟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神色各异。
　　黎彦双手插袋地站在人群最边缘，隔着十几颗脑袋看向最前面整个人容光焕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黎老夫人，颇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摸出手机一看。
　　已经十二点过五分了，开车去日照山庄还要两三个小时，等他到那儿，估计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米昭。
　　“哥？”身旁的堂弟小声开口，“你怎么一直在看手机啊？有什么事吗？”
　　“没有。”黎彦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有事又能怎么办？他还能撇开这里直接走吗？回头他爸不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黎彦把手机揣回兜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地儿偷懒坐坐，忽然被林秋祖从旁撞了一胳膊肘。
　　林秋祖声音激动：“有车来了！”
　　与此同时，人群也沸腾起来。
　　为首的黎老夫人率先认出了自家的车，连忙走下阶梯迎过去，其他黎家长辈见状，纷纷挂上笑脸跟在后面，那辆车子刚刚停稳，车门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林秋祖也想围上去，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黎彦一把拉住了。
　　黎彦站在原地，表情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去凑热闹呗。”林秋祖挣扎了下，没有挣掉，见黎彦脸色不佳，他只好作罢。
　　只是没过一会儿，林秋祖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你不是因为你小叔叔才回来的吗？真的不过去看看？”
　　黎彦一眼看穿林秋祖的小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你确定你挤得进去？”
　　林秋祖沉默了。
　　就算他挤得进去，也不好意思挤进去啊！
　　事实证明，黎彦是对的，黎三爷难得回来一趟，根本没有家里小辈说话的份，他们一群人在餐厅落座，小辈们被安排在了离黎三爷最远的位置上。
　　这是林秋祖第一次见到黎三爷，从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再没从黎三爷身上挪开过。
　　一张长方形餐桌满满当当地坐了二十多个人。
　　说少不少，可也没有多到能把人忽略的地步。
　　然而一顿饭下来，黎三爷的视线始终没有往他们这边偏过。
　　-
　　黎彦烦的同时，黎思裴也在烦。
　　时隔多年回来一趟，这些堂哥堂姐身上仿佛长满了嘴，从他下车起就说个不停，直到现在也没有闭嘴的意思。
　　黎思裴不想搭理他们，专心吃饭。
　　今天是黎二的忌日，死后葬在郊外的一个私人墓园里，这也是所有黎家人都赶了回来的原因，吃完午饭，他们要去墓园祭拜黎二。
　　黎家看上去家大业大，但内部的关系没有那么复杂，甚至用几句话就能讲清楚。
　　黎家原本有两个儿子，分别是黎大和黎二。
　　黎二是黎思裴的父亲，娶了卓越集团的千金裴玉为妻，婚后一直无所出，直到两人都三十多岁时才通过试管有了黎思裴，黎思裴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后面出了意外更是深居浅出。
　　至于黎家一箩筐的千金少爷，都是黎大和他的两任妻子开枝散叶出来的。
　　不过由于黎老夫人裴玉当家的缘故，黎二的忌日成为了黎家每年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即使裴玉和黎思裴没有回来，他们也会组织起来祭拜黎二。
　　黎思裴祭拜完后便坐在树荫下面避热，眼神冷淡地看着一把年纪了还在帮忙跑来跑去的堂哥堂姐们，他记得在黎大的忌日上，这些堂哥堂姐连手都懒得抬，让助理们包干了所有的事。
　　“你让习俊走的？”裴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思裴没有回头，嗯了一声。
　　“难怪他突然跑来跟我坦白那些事，还主动要求下放到Z省。”裴玉走到黎思裴身边，一旁的助理立即打开一张折叠椅，压着裙摆坐下后，她叹了口气，“你眼里还是那么容不得沙子。”
　　黎思裴没有说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裴玉扭头打量自己唯一的儿子，心里涌起一阵酸意：“这次回来了，多住一阵再走吧，妈好久没有跟你说说话了。”
　　黎思裴淡道：“我明天上午就走。”
　　“这么快？可你今天才回来啊。”裴玉惊道，很快她想到什么，把头转到了黎二墓碑的方向，声音发涩，“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爸的事……”
　　“妈。”
　　话被打断。
　　裴玉一顿，赶紧闭上嘴巴，回头看去，只见黎思裴的脸色有了几分冷意：“我不想再讨论那件事。”
　　“……”裴玉略一沉默，勉强笑道，“好好好，不说了，我们说点别的。”
　　还有件事她早想说了，黎大最大的孙子都在上大学了，最小的那个也能在地上跑来跑去了，就她和黎二这里，别说孙子孙女，连儿媳的影子都没瞧见。
　　黎思裴今年三十二岁，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谁知这些话还在肚子里酝酿着呢，两个推推搡搡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第4章
　　黎彦被自家老妈明里暗里地催，催得头都大了，他本就犹豫，又有林秋祖在边上推波助澜，半推半就间，他还是磨磨蹭蹭地来到了黎思裴面前。
　　本在交谈于宴书的黎思裴和裴玉同时噤声，转头看向他们。
　　冷不丁成为两道目光的焦点，黎彦忐忑得直咽唾沫，头皮也一寸寸地麻了起来，眼前两位可是整个黎家里最有分量的长辈，连他那对四五十岁了的爸妈都要谄媚讨好，他一个小辈更觉压力山大。
　　深吸了好几口气，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二奶奶，小叔叔。”
　　裴玉闻言，稍一抬眉，疑惑的目光在黎彦脸上转了好几圈。
　　几秒钟后，黎思裴语气冷淡地提醒道：“他是大堂哥的儿子黎彦。”
　　说完，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下黎彦，“是吗？”
　　“……是的。”
　　裴玉恍然：“哦，是小彦啊，都这么大啦。”
　　黎彦怎么都没想到裴玉竟然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感受到林秋祖投来的诧异目光后，他一张脸在顷刻间烧了起来。
　　裴玉和蔼地笑道：“在哪儿上学呀？”
　　“二奶奶，我在A大读大二，建筑专业。”
　　“A大啊？”裴玉轻哦了一声，“还不错。”
　　虽然裴玉嘴上这么说着，但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根本没把自己和黎彦的对话放进心里。
　　黎彦攥紧拳头，脸红到几乎滴血。
　　裴玉并未多看他一眼，目光转向旁边的林秋祖：“那你是？”
　　“二奶奶好！小叔叔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林秋祖笑得灿烂，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我是黎彦的朋友，听说他家里有事，所以特意过来陪他，顺便看看有没有哪里用得上我的地方。”
　　裴玉点头：“你倒是有心了。”
　　本来话题就此打住，可林秋祖才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眼睛一转，目光落到一声不吭的黎思裴身上，随即两眼一眯，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叔叔好年轻呀，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
　　话题转到黎思裴这里，原本兴致缺缺的裴玉一下来了精神：“哦？你想象中他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年纪很大了呢。”林秋祖望着黎思裴，表情认真，态度诚恳，“就小叔叔这样，走到外面说他是我学长都有人信，不过我们学校里那么多帅哥，我还没看到有哪个人比小叔叔帅。”
　　裴玉就喜欢听这些话，捂嘴直乐：“是吗？你学什么的？”
　　“二奶奶，我学的舞蹈表演，比黎彦小一个年级，下个月开学才大二，我在舞蹈学院上学。”
　　“跳舞的啊？难怪身材管理这么好。”
　　黎彦听得直作呕，之前林秋祖约他上床，也是用这么一副能腻死人的嗓音和他说话，现在当着他的面卖弄，无非又是想钓另一条鱼。
　　就是可惜啊——
　　黎彦悄悄瞅了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搭话的黎思裴，心里乐开了花，他就喜欢看林秋祖碰壁。
　　显然林秋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要转变策略，就听见黎思裴开了口：“我们该走了。”
　　这句话是对裴玉说的。
　　那边该忙的都忙完了，黎彦的爸黎可健过来跟裴玉打了声招呼，一行人准备回程。
　　黎彦被他妈偷偷摸摸地拉到一棵树后。
　　“聊得怎么样了？你二奶奶和小叔叔有没有对你印象好一点？”
　　黎彦看到他妈那副殷切的样子就烦，抓着头发说：“我尽力了。”
　　“没事，你小叔叔明天才走，你二奶奶也要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还有机会。”李天晴拍着儿子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这期间你哪儿都不许去，努力和他们搞好关系，知道吗？”
　　“妈，我都说了我下午有事要走。”
　　“有事也给我先放一边。”李天晴恨铁不成钢，“你不巴结他们，有的是人巴结他们，你爷爷这脉的子子孙孙太多了，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儿子，只能盼着你脱颖而出。”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黎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
　　米昭又去湖边写生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但今天感觉不对，他没能把画完成。
　　傍晚七点，火烧云覆盖了半边天空，湖面也被染成深浅不一的橘色，夏末的风还带着一股燥热，收拾完画具的米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风景甚美，便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严青亭。
　　等了片刻，严青亭没有回复，他才想起对方今晚有个聚餐，估计没空看手机。
　　米昭先回了一趟住处，把画具放好，洗了个澡，换下沾了颜料的衣服。
　　等他忙完，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他的肚子有些饿，打算步行去湖对面的餐厅吃个晚饭，出门路过隔壁别墅，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别墅里的灯关着，那位先生应该已经出去透风了。
　　往常米昭不会这么突然地想找一个人说话，今天是他打算和黎彦算账的日子，他不知怎的就是感觉到了孤单。
　　打电话的事被他一拖再拖，从白天拖到晚上，眼看马上就要拖到明天了。
　　米昭摁亮手机，终于下定决心，给严青亭发消息说了一声后，他找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路，把黎彦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拨通那个号码。
　　对面立即接通，黎彦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昭？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米昭忍住生理性恶心：“方便打电话吗？”
　　“方便啊！”黎彦说话的同时，还有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嘈杂的背景音变得安静，黎彦的嗓门也大了起来，“今天是我二爷爷的忌日，我二奶奶和小叔叔都回来了，我爸妈也逼着我回来，不然我早去日照山庄找你了。”
　　米昭脚步一顿，声音瞬间一凉：“你怎么知道我在日照山庄？”
　　“……”黎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两秒，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到处求人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的，我都把今晚的住宿订好了……小昭你等等我吧，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去找你，有什么话我们当面再说。”
　　这一刻，强烈的恶心感顺着米昭的喉管直冲天灵盖。
　　“你不用来了，我早上发你邮箱的账单看到没有？”
　　黎彦一愣：“看到了……”
　　“看到就行。”米昭冷道，“减去你账单里的那些钱，你还要给我23816.4元，你必须二十四小时内一分不少地转到我的支付宝里，否则我把你劈腿的事和你的账单一起挂到学校表白墙上。”
　　“小昭你在说什么呢？挂什么表白墙——”说到一半，黎彦的声音戛然而止，再响起时，陡然变得锐利，“什么？我还要倒给你两万！”
　　“消费截图我都附在账单里了，你自己去看。”米昭不想发火，可说到这里，委屈蔓延上来，“你太恶心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不然鬼才认你那个账单，10块钱一个的饺子？你穷疯了吗？”
　　黎彦一直低声下气，结果被米昭一脚蹬在脸上，他也来了脾气：“米昭，你差不多得了，我都向你道过几次歉了。”
　　米昭冷笑：“怎么？踩你痛脚了？你家饺子包的金子？还是你妈用镶了金的手包的？”
　　黎彦语气一沉：“你说我可以，别带上我妈。”
　　接着话音一转，理直又气壮，“包饺子的馅儿是我爸特意从日本带回来的和牛肉，和牛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10块钱一个还是我给你算的保守价。”
　　“我他妈才不想要你家的饺子，那是你强塞给我的！”米昭骂道，“黎彦，你个臭不要脸的，10块钱一个的饺子你也好意思要，但我不缺钱，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米昭，你够了——”
　　“以后你和林秋祖爱怎么混就怎么混，我祝你们白头到老、永远锁死！”
　　黎彦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气之下口不择言：“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和林秋祖上床还不是因为我受够了你的慢节奏！都在交往了还要从牵手拥抱做起，好不容易亲了一下还只是嘴皮碰嘴皮，我们是两个成年人，你以为我们在演校园偶像剧吗！”
　　“……”沉默代替了米昭的回答。
　　黎彦从狂怒中抽离，没来由地慌了：“小昭……”
　　“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的怨言啊。”米昭声音很轻，“现在你自由了。”
　　“我……”
　　“我劝你有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顿了一下，又说，“把钱还了，以后别来烦我，我讨厌脏男人。”
　　挂了电话，米昭再次把黎彦的号码拉黑。
　　拿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
　　许久，他轻叹口气。
　　-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跟做贼似的，不过还是被黎思裴听见了。
　　黎思裴并未急着过去开门，他在窗前坐了约莫半分钟，才操作轮椅去了门前。
　　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睡衣的人。
　　睡衣并不宽松，刚刚好地勾勒出里面那具身体的曲线，舞蹈生最为懂得应该如何展示自己，林秋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了精心设计。
　　他露齿一笑：“小叔叔，你还没睡吗？”
　　黎思裴没有表情，扫向林秋祖的视线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他问：“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不在熟悉的地方有些睡不着。”林秋祖总能装出非常真诚的样子，他用这个绝活骗过了很多人，“我刚才去敲黎彦卧室的门，他已经睡了，小叔叔，我可以进去和你聊会儿天吗？”


第5章
　　黎思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秋祖。
　　如果此时站在门口的人是黎彦，只怕已经两股战战想要开溜了，但林秋祖和黎彦不同，他喜欢挑战没有把握的事。
　　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林秋祖故意眨了眨眼：“小叔叔不方便吗？还是要睡了？”
　　“没有。”黎思裴总算有了反应，慢吞吞地往后一退，“进来吧。”
　　“谢谢小叔叔！”林秋祖又惊又喜。
　　虽然黎思裴多年没回老宅，但是家里采光最好、面积最大的卧室依然为他留着，每隔几天就有阿姨进来打扫，每一寸地面都被擦得纤尘不染。
　　林秋祖关上房门，跟在黎思裴后面好奇打量四周。
　　这间卧室被一面巨大的装饰柜隔断成一室一厅，外面的家具一应俱全，林秋祖偷偷往里觑了一眼，里面没有开灯，只能看见一张大床的模糊轮廓。
　　不过黎思裴衣着整齐，估计还没上床睡觉。
　　眼下都快十一点了。
　　黎彦不是说他小叔叔以前雷打不动地九点就睡吗？
　　林秋祖暗自撇了撇嘴，又很快神态自若起来，他自来熟地走到落地窗前，双手贴着玻璃朝外看：“哇，小叔叔，你这边好像能看到湖诶！”
　　轮椅滚动的细微声响消失，黎思裴没有接他话的意思。
　　林秋祖也不在意，笑盈盈地走到沙发前：“小叔叔，我可以坐吗？”
　　黎思裴下巴微抬，言简意赅：“可以。”
　　林秋祖是舞蹈生，比一般人更注重仪态，即便坐着也不会弯腰驼背或者跷二郎腿，肌肉紧致的背脊打得笔直。黎彦曾说过最喜欢他这点，还总是拿米昭和他比较，米昭画画需要长时间静坐，怎么舒服怎么来，连脸上什么时候沾了颜料都不知道。
　　在黎彦嘴里，米昭被他比得体无完肤。
　　林秋祖以为黎思裴或多或少也会注意这些，结果黎思裴就这么目光笔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深沉的黑瞳里没有一点波澜。
　　倒是他发现黎思裴真的比黎彦优越很多，不仅是五官的精致程度，还有性格上的不急不躁以及气质上的沉稳，都是黎彦那个未出社会的毛头小子比不了的。
　　也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吧。
　　林秋祖敛去心思，正要开口，却被黎思裴抢了先：“直接一点，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叔叔，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林秋祖脑袋一歪，眉开眼笑，“黎彦经常跟我说小叔叔的事，以前我就对小叔叔很好奇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真人，想和小叔叔多聊聊。”
　　“只是这个？”
　　“当然——”林秋祖说，“不止这个原因。”
　　黎思裴和他对视片刻，眼底的冷淡和疏离都写得明明白白，他道：“如果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以为的那个原因，那你现在就可以歇了那个心思。”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句话里的意思。
　　可林秋祖就喜欢装傻，语调上扬，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小叔叔以为的那个原因……是什么原因？”
　　黎思裴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他并未做答，安静了约莫半分钟，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你说黎彦睡了？”
　　“睡了，我之前敲他卧室的门，他没有开门。”林秋祖有些莫名，但还记着自己撒过的慌。
　　黎思裴没再开口，操作轮椅往前走了几寸，伸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林秋祖见状，以为黎思裴要给黎彦打电话确认，一时有些慌了，不过很快，他转念想到自己是黎彦带来的朋友，对方应该不会傻到在黎思裴这里揭自己的底。
　　于是一颗提起的心逐渐放下。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听见黎思裴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堂哥，小彦朋友在我这里，小彦已经睡了，能麻烦你过来接他吗？”
　　林秋祖：“……”
　　不到一分钟，门被敲响，一脸怒容的黎彦率先走了进来。
　　“林秋祖，你脑子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找我小叔叔干什么！”
　　早就睡下又被吓醒的黎可健和李天晴表情惶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睡衣就跑来了。
　　面前的林秋祖也只穿了一身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线条流畅的锁骨。
　　虽然黎彦没有向父母坦白过自己和林秋祖的性向，但是黎可健和李天晴名利场上混了几十年，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他们对视一眼，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黎可健拽了一把气得险些动手的黎彦，第一次对林秋祖这个朋友的儿子拉下脸来：“秋祖，把衣服穿好，跟我们出去，别再打扰你黎叔叔休息。”
　　林秋祖被这一家三口的阵仗吓到了，面色发白，轻轻哦了一声。
　　就在这时，茶几另一端的黎思裴突然动了起来：“我也准备走了，堂哥堂嫂，还要麻烦你们明天和其他人说一声。”
　　“你也要走？”黎可健懵道，“可叔母还在这儿呢。”
　　“明天我会打电话告知她一声。”黎思裴的动作很快，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
　　李天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道：“思裴，你今天才回来，好歹过个夜吧，而且这么晚了出行不安全，等明天再走也不迟。”
　　“就是啊，你明明说要在家里住一晚，怎么好端端的又要走了？”黎可健余光瞥到林秋祖，这才想到什么一般，态度卑微地说，“是不是小彦朋友惹你不高兴了？堂哥替他向你道个歉好吗？小朋友不懂事……”
　　“堂哥。”黎思裴语气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不关他的事，我本来已经做好决定了。”
　　“可是……”
　　黎可健和李天晴还想再劝，然而黎思裴主意已定，他们深知说多了只会让对方厌烦，无可奈何只得闭嘴。
　　黎思裴的助理阮馨不知何时候在外面，见黎思裴出来，她立即上前抓过轮椅把手。
　　黎可健和李天晴愣了一会儿才跟上去，走前，黎可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林秋祖。
　　林秋祖抱着双臂，在这八月天里竟然打了个寒颤。
　　耳边响起黎彦咬牙切齿的声音：“林秋祖，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说完，黎彦也追了上去。
　　-
　　从A市回到日照山庄需要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到地方时，已是凌晨两点。
　　入夜后的山庄更加静谧，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车子缓缓驶入山庄，从车窗向外望去，仿佛整个山庄都在沉睡，道路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把车停稳，阮馨等人合力将黎思裴的轮椅推下车，阮馨先推着黎思裴进了别墅，其他人拿上东西跟在后面。
　　阮馨第一时间打开一楼的吊灯和中央空调，随后独自上二楼检查了一番，等她从二楼下来准备去拉窗帘时，发现黎思裴自己坐到了落地窗前。
　　“三爷。”阮馨走过去轻声道，“上楼休息吗？”
　　也不知黎思裴在看什么，看得格外入神，等了好久才微微颔首：“嗯。”
　　这栋别墅在黎思裴入住前专门改造过，楼梯上安装了升降机，阮馨一人也能将黎思裴送上去。
　　来到二楼卧室，她把轮椅推到床前，转身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阮馨正在给浴缸放水。
　　黎思裴静坐片刻，操作轮椅来到窗前。
　　二楼的视野比一楼开阔，尽管仍有树枝遮挡，却能看到隔壁那栋别墅二楼卧室的窗户。
　　别墅的窗户都是落地窗，几乎占了整面墙，有没有拉窗帘也能一眼辨别出来。
　　此时，对面的窗帘便是敞开着。
　　黎思裴眉心轻拧，搭在轮椅扶手上的食指很轻地动了动，直到浴室里的水声消失，阮馨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慢慢恢复常色。
　　“三爷，浴缸的水已经放好，其他东西也都准备妥当，那我下去看看……”
　　话未说完，黎思裴吩咐：“你陪我出去一趟。”
　　阮馨闻言一愣。
　　黎思裴补充：“就现在。”
　　阮馨硬生生忍住了多余的话，低声说好。
　　-
　　凌晨的小路上空无一人，阮馨的脚步声和轮椅前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阮馨第一次带黎思裴走这条小路，心里惊疑不定。
　　她不清楚黎思裴这么晚了还要出来干什么，只能闷声不吭地推着轮椅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黎思裴忽然出声：“好了。”
　　阮馨立即站住脚步：“三爷？”
　　“你在这里等着。”说完，黎思裴操作轮椅继续前行。
　　阮馨愕然地看着黎思裴走远，等到黎思裴在湖边的一张长椅前停下，她才注意到长椅上貌似坐着一个人。
　　所以黎三爷大晚上的出来就是为了找那个人？
　　阮馨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
　　她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脸。
　　“嘶——”
　　好疼，不是幻觉。
　　另一边，黎思裴还没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扑鼻的酒味，他停下轮椅，眸子微垂地注视着低头静坐在长椅上的米昭。
　　米昭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短裤，宽松的衣裤遮掩不住他豪放的坐姿，两条白得晃眼的细腿大大咧咧地往两边分开，双手往后搭在椅背上，身侧和脚下全是易拉罐装的啤酒，大部分都喝空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米昭醉醺醺地抬头，在灯光下眯眼和黎思裴对视许久，蓦地笑了。
　　“你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啊？等你好久了。”


第6章
　　黎思裴看着他：“你喝醉了。”
　　“嗯……”米昭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抬手把额前的刘海捋到脑海，又抹了把脸，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一般，“有点无聊，就喝了一点酒。”
　　黎思裴的目光扫过一地易拉罐：“一点？”
　　“嘿嘿。”米昭的手还没放下，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出一点距离，语气加重，“亿点。”
　　黎思裴：“……”
　　长椅边上立着一盏路灯，昏黄的光洒在米昭身上，阴影在米昭脸上变化，即使米昭长得好看，也在此时笑得有些傻里傻气。
　　但那双圆眼又黑又亮。
　　很像葡萄。
　　黎思裴心想。
　　等米昭笑完，他才问：“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米昭仰头思考，可他脑子里好像装了浆糊，也不清楚现在的时间，想了半天无果，他对黎思裴摆了摆手，“你别有负担，也不是特意等你，就想出来吹吹风。”
　　“吹够了吗？”
　　米昭又傻笑了一会儿，然后用力点头。
　　“该回去了。”黎思裴说，“我联系山庄的工作人员过来送你回去，其余的你不用管，这里的卫生有人打扫。”
　　米昭侧过身子，支着脑袋看向黎思裴。
　　不知是他喝糊涂了还是真有那么回事，他发现这个角度的黎思裴竟然和黎彦那个混蛋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
　　不过黎思裴长得更有质感，在这八月天里，还穿着整洁的白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抵在喉咙处，看着又高冷又禁欲。
　　这让米昭想到了黎彦的一些事。
　　黎彦很少穿衬衣，但每次穿都会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以前他以为黎彦不习惯衬衣的贴身，后来才知道那家伙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
　　很突然的，他想让黎彦见见黎思裴。
　　好让黎彦睁大狗眼看清楚，真正的帅哥才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
　　米昭感觉自己醉了，又感觉没醉，他的视线没有重影，他的口齿还算清晰，他也能在心里列出黎彦一条条讨人厌的地方，可他不知怎的，没能及时收住伸向黎思裴的手。
　　黎思裴已经拿出手机，正要给谁打电话，冷不丁地被他抓住手腕，先是愣了一下，才把目光转向他。
　　不过黎思裴没有挣扎，很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
　　“你好像对我一点也不好奇。”米昭借着抓了黎思裴的力往前坐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酒味不好闻，但他没有和黎思裴拉开距离的意思，反而越靠越近。
　　黎思裴身体微僵，没有动弹。
　　米昭认真观察对方的表情，嘴里说个不停：“从我们认识以来，都是我在问、你在答，哪怕在今晚，你也没有问过我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黎思裴顿了一顿，可能是米昭的目光过于专注，也可能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明显察觉到自己的气息紧了一瞬，接着撇开目光望向湖面。
　　“若你想说自然会说，无需我多问。”语毕，又道，“你在说胡话了。”
　　米昭摇了摇头：“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只是考虑到他们还在湖边，米昭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起身把地上和椅子上的易拉罐啤酒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他伸手抓住黎思裴的轮椅把手：“不用喊人了，我还能走，我送你回去。”
　　-
　　原本等在小路上的阮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米昭的步伐还算稳健，推着黎思裴回到别墅。
　　别墅里的灯还亮着，但里面的人都走完了。
　　照顾黎思裴的团队通常保持在5~7个的人数，他们各司其职、随叫随到，集中住在后面两栋别墅里，那两栋别墅都有通往黎思裴所住别墅的小路。
　　当然，米昭并不知道这一点。
　　进入庭院后，之前认识的那个阿姨没有出现，他多看了几眼落地窗的方向，明黄的灯光从里洒出：“阿姨在屋里等你吗？”
　　黎思裴知道米昭在说哪个阿姨：“她明天才过来。”
　　“那你屋里有其他人？”
　　“没有。”黎思裴想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
　　米昭没有深想，推着黎思裴来到门前。
　　门上的锁是密码锁，只有黎思裴知道密码。
　　上次米昭把黎思裴送到这里就离开了，按理说今晚他也该这么做，可实际上他没有这么做。
　　他走到锁前，弯腰打量了下和自己别墅一模一样的密码锁，神色自若地回头询问黎思裴：“密码是多少？”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
　　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也是住在这栋别墅里的人。
　　但没人知道，这一刻的米昭心如擂鼓，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绷。
　　他望着黎思裴。
　　黎思裴也在看他，上半张脸被光影覆盖，情绪全部隐藏在那双看不清的黑瞳里。
　　米昭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他咬紧牙关，脸颊烫得厉害，第一次感觉一个人的目光能像火一样烧着他的皮肤。
　　良久，黎思裴先松了口：“1212。”
　　米昭放松一笑：“这是你的生日？”
　　“我的入住日期。”停顿一下，黎思裴还是补充了一句，“也是我的生日。”
　　米昭弯腰输入密码。
　　叮的一声，门打开了。
　　走进别墅，米昭发现这里的装修和他的住处不太一样，可能是为了方便腿脚不便的黎思裴，很多地方都有相应的改动。
　　唯一相似的地方只有占了整面墙的落地窗。
　　看来尽管高个男人抛弃了黎思裴，可以前确实对黎思裴不错，至少曾经上心过。
　　别墅里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较低，将米昭从外面带进来的燥热一扫而空，然而酒精的作用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想了很多事。
　　日照山庄的食宿费用不低，一日5位数起跳，他不知道高个男人有没有留钱或者留了多少钱给黎思裴，但有一点很清楚——黎思裴坐吃山空的话迟早会把手里的钱花完。
　　黎思裴有什么打算呢？
　　他不清楚，也没问过。
　　不过现在很有问一下的必要。
　　米昭拉上落地窗的窗帘，回到黎思裴面前，绕了这么久的弯子，他终于开门见山了一次：“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继续住在这里还是离开？”
　　黎思裴倒了一杯水给他，让他坐到沙发上。
　　沙发的高度比轮椅的高度矮上几寸，他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直视黎思裴的眼睛。
　　也是出于这个角度，他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黎思裴今天穿得颇为正式，白衬衣下面配了一条深灰色的西裤，衣角全部收进裤子里，从上到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是……
　　出去见人了？
　　在他怔愣时，黎思裴给出了回答：“我在这里住很久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搬走。”
　　“你要搬去哪儿？”
　　“暂时没定。”黎思裴想到什么回答什么，“很大可能回A市。”
　　米昭也慢慢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你今天去A市了？”
　　“嗯。”黎思裴并未细说，“去见了一个人。”
　　米昭恍然地噢了一下。
　　难怪今天穿得这么正式，难怪这么晚了才出来。
　　原来是去见下一个金主了。
　　但看样子结果应该不太理想，否则黎思裴已经留在A市了。
　　米昭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在酒精和一些莫名情绪的驱使下，两眼直勾勾地盯向黎思裴：“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你——”第一个音调挤了出来，后面的话也就顺理成章了，“有没有考虑过我？”
　　“……”
　　黎思裴沉默了，似乎没想到米昭会如此直接，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破天荒地闪过一丝错愕。
　　米昭见黎思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自己，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谁知黎思裴居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靠去，直到背部抵到轮椅的靠背，退无可退。
　　在明亮光线的照耀下，黎思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爬上一抹绯红。
　　米昭感觉稀奇，但怕说出来惹得对方不高兴，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就是问问，要是你不想，我不勉强你。”米昭人生头一次对一个男人提出这种要求，也紧张得不行，他捏了捏手指，在骨关节的响动声中，斟酌开口，“换句话说——”
　　他看着黎思裴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道，“你愿不愿意换一种生活方式？”
　　“……”
　　“当然你可以拒绝……”
　　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响起：“哪种方式？”
　　刹那间，米昭的呼吸都重了几分，他在沙发上呆坐了将近半分钟，而后倏地起身，伸手抓住黎思裴轮椅的扶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
　　在快要贴上黎思裴的嘴唇时，米昭有意停了一下，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他不再犹豫，直接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黎思裴身形一，热气骤然喷洒在他的脸上。
　　米昭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狠狠一抖。
　　有那么一秒，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的呼吸声渐渐加重。
　　起初只是试探性地接触，后来胆子渐渐变大。
　　酒精侵蚀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可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热，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无法回头，他已经不想顾虑那么多了。
　　岔开双腿半跪在黎思裴的轮椅两侧，双手环着黎思裴的脖子，可能是被心中的热浪冲昏了头脑，米昭郑重其事地低头抵住黎思裴的额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第7章
　　安静的空气挡不住米昭怦怦响动的心跳声。
　　他对后面的流程并不熟悉，只在之前做出决定的时候稍微学习过一下。
　　“你这里……”米昭咽了口唾沫，才问出后面的话，“有套吗？”
　　黎思裴面上不动声色，但呼吸明显乱了几拍，长睫掩映下的黑眸有光点浮动，打破了沉寂的墨色，连最后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了。
　　半晌，凸起的喉结上下一动：“没有。”
　　米昭脸上热烘烘的，为这羞耻的对话，也为即将发生的事，他现在几乎半坐在黎思裴身上，闻言微微起身。
　　也是。
　　对方刚和高个男人分道扬镳，还没找好下一个，怎么会在住处放那种东西。
　　还好他有准备！
　　“你、你等我一下。”米昭手忙脚乱地从黎思裴身上起来，跑到玄关，由于太紧张了，中途他甚至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一跟头。
　　但摔了也不会疼。
　　地上铺了一层厚实的羊绒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
　　米昭拿起他进来时随手扔在鞋柜上的背包，唰的一下拉开拉链，掏出一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拿着东西回到黎思裴面前，他一本正经地俯视黎思裴，口吻严肃得像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
　　“要普通的还是带花纹的？”
　　黎思裴：“……”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绯色似乎又深了一层。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米昭索性自己做了选择，从袋子里摸出润滑剂和几只型号不一的普通套子。
　　他手心浸出微汗，重新攀上黎思裴的肩膀。
　　正要继续刚才的亲吻，忽的被一股大力抓住没拿东西的左手。
　　身下的人胸膛剧烈起伏两下。
　　米昭垂眼就撞进了黎思裴的黑眸里，对方无声地和他对视片刻，手上力道放松些许：“你认真的？”
　　安静片刻，米昭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不知是不是酒意发散的缘故，米昭的脸很红，仿佛随时都能被一把火点燃。
　　连呼吸都是烫的。
　　他搭在黎思裴肩上的五指慢慢收拢，把平整的白衬衣抓出一道道折痕，他等不及了，可能是害怕自己后悔，也可能是不想自己酒醒了还卡在这么尴尬的局面上——总之他想快点翻过这一页。
　　用右手拿着的东西抵住黎思裴的胸口，他直起背脊，就着分开两腿半靠在黎思裴身上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不过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大片阴影落在黎思裴脸上，黎思裴的下颌线明显绷紧了几秒，许久，抬头看他。
　　黎思裴的声音很轻：“我不喜欢开玩笑。”
　　米昭点头：“我知道。”
　　毕竟涉及到金钱和交易，这可不能开玩笑。
　　黎思裴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米昭深有所感地再次点头：“我明白。”
　　如果对方是个随便且不挑剔的人，估计今晚已经找到金主留宿A市了，不会这么晚了还大老远地赶回来。
　　米昭深表理解的反应让黎思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没等那瞬茫然消化干净，米昭话锋一转，掌握了主动权：“你讨厌我吗？”
　　几乎没有犹豫，黎思裴张口：“不。”
　　“排斥我吗？”
　　“不。”
　　米昭哼笑一声，一双圆眼睛清澈且明亮，他笑起来时能看见脸颊两边浅浅的梨涡，也许是光线的原因，看起来有点甜。
　　接下来没有任何言语，米昭俯身堵住了黎思裴的嘴唇。
　　-
　　早上七点钟，太阳已经升起。
　　清晨的阳光倾斜而下，把整个别墅和庭院都笼罩在金黄的光圈里，细碎的光点从枝叶缝隙间落下来，穿过小窗户洒在卫生间的白色瓷砖上。
　　两只穿着深蓝色拖鞋的脚撑在马桶前的地上，白皙的脚趾微微蜷起。
　　米昭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他弓起身体，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僵硬地捧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严青亭正在疯狂刷屏。
　　【青亭：等等等等……】
　　【青亭：是你疯了还是我幻觉了？】
　　【青亭：你重新看看你刚才说了什么！】
　　【青亭：卧槽！我就昨天参加了个初中同学聚会的功夫，你他妈已经破处了？】
　　【青亭：你别是被黎彦那些蠢话刺激到了吧？】
　　这句话让米昭嘴角一撇，在屏幕上方悬了半天的两根拇指终于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mrz：我自己做的决定，跟他没关系。】
　　【青亭：你确定？？？？？？？？？】
　　一长串的问号代表了严青亭深深的怀疑。
　　米昭：“……”
　　好吧，他承认，的确和黎彦说的话有一点点关系。
　　但他昨天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喝傻了，思路还是清晰的。
　　何况事情已经发生，由不得他再来后悔。
　　这件事在微信里说不清楚，打电话和发语音都不方便，米昭打打删删半天，最后只给严青亭发了一句“回学校再说”。
　　刚把消息发出去，浴室门忽然被敲响。
　　米昭吓了一跳，差点没能拿稳手机，他赶紧把屏幕摁黑，稳了稳心神，扬声问道：“谁？”
　　“我。”黎思裴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
　　“……”米昭无语地拍了下自己脑门，他真是糊涂了，这栋别墅里除了他俩还能有谁？
　　收拾好表情，把手机装进衣兜里，他起身假装镇定地走过去，手在门把上搭了两秒，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咔哒一声。
　　反锁的门被打开。
　　门外的黎思裴还穿着他帮忙换上的睡衣，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腿上，看着很规矩的模样。
　　米昭扫了一眼，顿时眼神飘忽，思维不禁发散——
　　昨晚的对方也很规矩，不规矩的那个人是他。
　　直到今早起来，他的膝盖仍在隐隐泛疼。
　　米昭感觉自己的脸轰地一下就热了，他生怕对方透过自己心灵的窗户看到什么，赶紧把那些成人频道的画面从脑海里赶走。
　　故意用咳嗽掩饰尴尬，他出声问道：“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吗？”
　　黎思裴那张俊美无涛的脸上写满平静，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内心。
　　可惜正在努力装成老司机的新司机米昭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在卫生间待了太久，我担心你不舒服。”
　　米昭连忙摇头，恨不得把手也摆成雨刮器：“没有没有，我很好，目前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那你的嗓子……”
　　经过提醒，米昭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他努力清了清嗓子，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回头我买点药吃，问题不大。”
　　黎思裴哦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一会儿，还是保持了沉默。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
　　大清早的气氛就尴尬了，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的凌晨他俩才做了最亲密的事。
　　米昭的脚趾抠着拖鞋，都想在心里唱一首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黎彦和林秋祖也会经历这样的尴尬期吗？
　　不，应该不会。
　　毕竟那两个人的脸皮比他脚下的地砖还厚！
　　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完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米昭硬着头皮开始履行金主的职责。
　　他把黎思裴推回床前，自己一屁股坐到床边，盘起双腿，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副要和对方促膝长谈的架势。
　　黎思裴见状，也配合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我9月2号开学，本来提前一天去学校报到就行，但我在学校里有事要处理，今天下午就得走了。”
　　米昭没说实话，其实是黎彦可能找来而他短时间内不想看到黎彦才不得不提前离开。
　　但这不重要。
　　他对黎思裴说：“你跟我一起走吗？我在A大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是电梯房，平时很少过去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住我那儿吧，还有护工，我尽量在今明两天帮你安排上。”
　　黎思裴没急着回答，他眉心微皱，像在思考。
　　米昭贴心地补充：“房租和水电物管都由我出，护工的钱也是我出，你不用给一分钱。”
　　说完，他等着黎思裴的答复。
　　在他长时间地注视下，黎思裴沉静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疑惑，不确定地问：“现在同居会不会太快了？”
　　米昭一愣：“……”
　　哦——
　　他忘了，对方不是个随便的人。
　　可他这不是考虑到对方没地儿住嘛！
　　米昭正想说不然自己重新给黎思裴租套房子或者干脆把那套租房让给黎思裴，就听得黎思裴说：“这些事我自有安排，你无需操心。”
　　米昭好奇：“你有什么安排？”
　　“我有个熟人在A市有套空房，我可以住他那里，护工也有，我暂时不想换人。”
　　熟人？
　　米昭被这两个字震了一下，思绪也情不自禁地偏了一下——哪儿来的熟人能在A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随随便便有套空房？该不会是以前的金主吧？
　　可黎思裴一脸坦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米昭暗自揣摩，小心试探：“你住在他那里方便吗？到底是别人的房子……”
　　“方便。”黎思裴语气自然，“他说过随便住。”
　　米昭：“……”
　　OK，Fine，你情我愿的事，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且对方这脸——
　　他偷偷瞅了一眼。
　　嗯，确实有随便住的资本。
　　解决了住房和护工两个最大的问题，金·米昭·主又陷入了沉默，第一次当金主，当得还不熟练，他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一个关键点：“你什么时候回A市？”
　　“再过几天。”
　　“行。”毕竟只是金主，米昭很有分寸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留个号码吧，回头我把我租房的地址发给你，你回A市后，再把你的地址发给我。”
　　迟疑了下，他想说不方便发也没关系，但话未出口，黎思裴已经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好。”
　　米昭把黎思裴放在桌上的手机递了过去，相互交换了号码，在输入名字时，他轻巧的手指一顿。
　　随后尴尬抬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8章
　　室内的空气诡异地沉寂了十几秒钟。
　　许久，黎思裴怔愣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米昭脸上发热，心虚地瞅着黎思裴，闻言赶紧把自己的手机推了过去，让对方自个儿输入名字。
　　拿回手机，他垂眼一看——
　　嚯？
　　居然也姓黎！
　　黎思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黝黑的眼色沉了沉：“怎么了？”
　　米昭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他接过黎思裴的手机，把自己的名字输在了号码上方。
　　“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了，等你回A市联系我，我去找你或者我去接你都行。”米昭细心叮嘱，“有事随时联系。”
　　黎思裴听话点头：“好。”
　　此时卧室的窗帘只拉开了里面遮光的那层，还有一层白色的薄纱遮挡了外面的视线，大片阳光穿过薄纱洒在黎思裴身上，又从黎思裴肩头溜走，落在浅灰色的木质地板上。
　　室内被打扫得很干净，在光线下只能看见少许尘埃漂浮。
　　光影让黎思裴的五官和轮廓变得更加立体，黑发边缘被染成淡淡的金色，整个人几乎坠入光晕之中，他逆光凝视着米昭，眼神专注，竟让米昭情不自禁地呆了半天。
　　有一瞬间，心尖上好像被一把小锤子轻轻一敲。
　　胸腔一片酥麻。
　　这种审美被击中的感觉……
　　米昭突然很后悔没把自己的工具一起带来，不然现在就可以先打个草稿了，不过来日方长。
　　再开口时，米昭的嗓音微微发涩：“那个……你这会儿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换衣服吗？”
　　黎思裴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护工马上来了，他们会帮我，你去忙自己的吧。”
　　“OK。”米昭收起手机起身，他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也洗漱完了，四下扫了一圈，眼下没有可做的事。
　　“那我走了。”
　　“嗯。”
　　米昭在黎思裴的目送下走到卧室门口，可心里总觉得少了什么，就这么离开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直到在玄关换鞋，他才蓦地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对了！
　　怎么能没有电视剧里的经典收尾？！
　　米昭动作飞快地重新穿上拖鞋，拿起背包大步流星地迈上二楼，推开房门，黎思裴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轮椅上。
　　见他进来，黎思裴平静的表情中多了一丝波动，嘴唇轻微地张了下，但没有说话。
　　米昭二话不说地翻出钱包，抽出仅有的一千现金塞到黎思裴手里。
　　黎思裴：“？”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你先用着。”米昭倒是想过给黎思裴微信转账，但第一次嘛，仪式感最重要。
　　然而黎思裴半天没有眨眼，似乎被米昭的行为震住了。
　　米昭也紧张兮兮地盯着黎思裴。
　　这是什么反应？
　　难道嫌他给的一千块钱少了？
　　就在米昭考虑要不要补个微信转账时，黎思裴终于从某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叠红色钞票，又抬头看了看唇角微抿的米昭。
　　“这是？”
　　看对方没有嫌少的意思，米昭暗地松了口气，他佯装熟练地低头弯腰在黎思裴的脸颊上啾了一口。
　　“你的零花钱。”
　　“……”黎思裴又肉眼可见地进入了石化状态。
　　米昭心里轻松不少，下了楼梯正好撞见领着一个团队轻手轻脚进门的阮馨。
　　两人对上目光，阮馨呆了一下：“你……”
　　不是今儿凌晨黎三爷出去见的那个人吗？
　　米昭对她一笑，脸颊上浮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早啊。”
　　“……”阮馨咽下一肚子的疑惑，懵逼地回，“早。”
　　米昭三两步地走到阮馨面前，略一歪头，在心里点了点阮馨身后的人数，他问：“你们都是负责照顾黎思裴的护工吗？”
　　黎……思……裴……
　　包括阮馨在内的几人皆是虎躯一震，然后同时演绎了一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年轻人是谁啊？
　　连黎家那帮子人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直呼黎三爷的名字！
　　阮馨眼皮子直跳，心头闪过百种思绪，但都在回忆起刚才米昭从楼上下来的画面时收敛住了，她点了点头：“是的。”
　　米昭噢了一声：“辛苦啦。”
　　阮馨：“……”
　　米昭一走，她立即上楼查看。
　　黎三爷向来早睡早起，这个时间点基本上起床了，正好方便他们上楼照顾。
　　敲响门后推门而入，黎三爷果然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但不是坐在床上，而是背对着门地坐在轮椅上。
　　“三爷。”阮馨轻喊一声，还没上前，就被黎思裴出声止住。
　　“下去吧，今天不用你们帮忙。”
　　阮馨面带诧异，怔了一会儿才说：“那今天穿的衣服要我帮您拿出来吗？”
　　“也不用。”
　　“好的。”尽管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可阮馨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转身走时，她无意间瞥见黎三爷的耳朵。
　　居然红透了。
　　阮馨：“？”
　　算了，她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问。
　　-
　　米昭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东西，顺便打电话给山庄的客服中心，让他们帮忙安排下山的车子。
　　吃了一顿匆忙的午饭，下午一点不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外。
　　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当车子抵达米昭租住的小区时，黄昏的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付完车钱，米昭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走进小区。
　　A市是寸土寸金的国际都市，A大又建在了相当昂贵的地段上，用一些校友的话来说，在A大校门外随便拦辆车，坐在车上的人都可能拥有一个百度百科。
　　米昭在A大附近租的房子，房租自然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将近7000块钱，50平的套二，搬进去时只是简装，米昭根据自己的生活习惯重新设计了一下，目前住着还行。
　　只是小区虽是电梯房，但已经竣工多年，配套设施老旧，绿化和物管都不太行，时常有堆积的垃圾没来得及处理，远远路过都能闻到一股臭味儿。
　　此时快到饭点，家长们都在招呼疯玩的小孩回家。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像风一样地从米昭身边跑过。
　　跑到前面，又推推搡搡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米昭，一双双眼睛都亮亮晶晶。
　　“是米哥哥！”
　　“哥哥回来啦！”
　　“哥哥有糖吗？我要吃糖！”
　　米昭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但能看见嘴角的弧度慢慢勾了起来，他把两个不重的箱子往前一推。
　　“帮哥哥把箱子推上楼，哥哥请你们吃东西。”
　　“好啊好啊！”
　　几个小孩活蹦乱跳地围上行李箱，一边往前面单元楼里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不远处的家长见状，只是无奈地笑笑，并叮嘱自家孩子早点回去。
　　米昭住在四楼，一层有四户，孩子们出了电梯便轻车熟路地把两个行李箱推到他的房门外。
　　进去后，他随意把行李箱往旁一滑，便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点的是孩子们喜欢的蛋糕和奶茶。
　　这里快一个暑假没有住人，地板和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灰，还好米昭走前把沙发、床和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套上了防尘罩，打扫起来不至于那么麻烦。
　　等孩子们提着蛋糕和奶茶欢天喜地地离开，米昭换上旧衣服、带上塑料手套开始打扫卫生。
　　一顿忙活下来，外头的天空已成黑麻麻的颜色。
　　小区里路灯亮起，楼下既有饭后遛弯的老人孩子也有放着音响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声音嘈杂，一阵阵地震得米昭的太阳穴隐隐发疼。
　　这是他很少过来的主要原因。
　　晚上太吵了，影响他画画时进入状态。
　　米昭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洗了个澡后换了身睡衣瘫在沙发上，客厅的柜式空调呼啦啦地吹着冷风，他慢吞吞地划着手机上的外卖。
　　他重口，喜欢吃高油高盐的食物，本来累了一天想点几道川菜，但在准备下单时忽然想到什么。
　　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
　　挣扎片刻，他妥协地退出界面，转而点了另一家的清粥小菜。
　　下完单，支付成功的通知从上方弹了出来，还有一条来自支付宝的消息紧随其后。
　　米昭点进去一看，是黎彦转账过来了。
　　23817元。
　　比他发过去的账单多了六毛钱，凑了个小数点前面的整。
　　米昭：“……”
　　真就窒息。
　　目光往下一瞥，转账下面还附了一条留言。
　　【你先把我微信加回来好不好？我们再聊聊，我在日照山庄了，你在哪儿呢？我们见一面吧，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呵呵一笑，反手也给黎彦的支付宝送去了拉黑大礼包。
　　-
　　睡了一觉起来，米昭干哑的嗓子并未缓解多少，于是他去了楼下药店。
　　药店的女生照例询问情况。
　　米昭沉默一下，面红心跳地开始撒谎：“前天晚上我和朋友去KTV唱歌，唱完嗓子就变这样了……”
　　女生笑笑：“那你唱的得有多卖力。”
　　米昭：“……”
　　他顶着一张热烘烘的脸回忆了一下。
　　嗯，确实有些卖力……
　　可那种事情也由不得他控制啊！
　　拿上女生给的一板喉片，米昭别别扭扭地付了钱，提着袋子转身要走，却被女生喊住了。
　　“等等。”女生走过来绕到米昭身前，低头看了一眼，“你这膝盖怎么回事？都肿了呀，要不要开点膏药？”
　　米昭跟着低头一看——
　　他的膝盖不仅肿了，而且青了，但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还穿了一条膝盖以上的宽松短裤，两坨青色被他白皙的皮肤衬得相当明显。
　　女生不知其因，一脸天真无邪地乐道：“你可别说前天晚上你都在跪着唱歌。”
　　米昭：“……”
　　神他妈跪着唱歌。
　　在脸上快要烧起来之前，米昭付了膏药钱落荒而逃。


第9章
　　回到家里，米昭马不停蹄地换了一条长裤，换上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擦药，无奈之下又换回了之前的短裤。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慢慢走到中午十二点。
　　点了早午饭的外卖，依然是昨晚那家清粥小菜，米昭坐在餐桌前，一边拿塑料勺子往嘴里喂粥一边看手机。
　　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通讯录上面。
　　他的拇指悬在黎思裴的名字上方，犹豫许久还是没有点下去。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主动给黎思裴打电话报平安？
　　可那明明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米昭头疼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清楚金主应该如何与对方相处，他们的关系比普通朋友更加亲密，却又不是真正的情侣，这中间的分寸感实在不好把握。
　　最后，他把塑料勺子咬在嘴里，切出通讯录界面，双手捧着手机，两根拇指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敲打起来。
　　不一会儿，在微博上拥有200万粉丝的某个绘圈大佬发了一条新的微博。
　　【日米召：缺钱，接稿，带价私。】
　　微博刚一发出，一群评论区常住人口立马闻风而来。
　　【TaTa：第一！】
　　【你的安妮宝贝：看我发现了什么！！！劳斯竟然开始接稿了！！！】
　　【小楠不生气：呜呜呜呜呜我想约劳斯的稿，但我肯定约不起】
　　【三三晚安：弱弱问一句……我记得劳斯不是富二代吗？怎么突然缺钱了？难道家里出事了？】
　　【吃不饱：评论区里能不能不要乱猜？这年头谁还嫌钱多啊？有些人的想法真的很阴暗（呲牙）】
　　不到一分钟，这条评论下面便多了几个楼中楼回复。
　　米昭刚扫完一部分的私信，点开一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虽然楼中楼里没有明着吵架，但是几乎每条回复都在阴阳怪气，两拨人带着一堆贱兮兮的表情明里暗里地互怼。
　　一方觉得米昭这条微博本就奇怪，关心一下又没有恶意，另一方觉得这种关心带着窥探隐私的性质，就算没有恶意也很膈应人。
　　米昭唰唰两下直接把几条相关评论全部删了，然后挑了一条带着粉丝等级的评论回复并转发——
　　【日米召：从今天开始要养家了，得努力挣钱（捂眼）】
　　回完，也不管这句话在评论区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米昭放下手机，把桌上的餐盒收拾干净准备开始工作。
　　暑假除了作业外，他还接了两个商稿，目前其中一个已经交稿，剩下一个还在完善阶段。
　　接下来几天估计会很忙。
　　-
　　黎彦一口气订了日照山庄三个晚上的住宿，他只打听到米昭住在山庄里，但不知道具体住在哪个位置，别无办法，他只好每天都在外面晃悠，盼着什么时候能和米昭来个不期而遇。
　　可结果是他晃悠了两天，没遇到心心念念的米昭不说，反而接到了远在黎家老宅的李天晴打来的电话。
　　上次林秋祖的事发生之后，黎可健和李天晴逮着黎彦好一顿臭骂，并勒令他以后不准再和林秋祖走得太近。
　　林秋祖那人心思不正，连朋友长辈的主意都敢打，迟早会摔一跟头。
　　一个林秋祖加上一个米昭，让黎彦这几天过得别提有多烦闷，接到李天晴的电话时，他的语气很不好：“干嘛？”
　　谁知电话对面的李天晴态度更冲，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质问声：“你去日照山庄了？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跟我和你爸说一声？”
　　“……”黎彦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看着石子一路滚到湖边，咚的一声落进湖里，他感觉自己理智的弦也被那颗石子狠狠砸了一下。
　　“说话啊！”
　　“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说什么？”黎彦忍着怒气。
　　李天晴才不管他是何感受，后面的话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响：“难道你忘了你小叔叔也在日照山庄吗？你都去了日照山庄就没想过去看一下你小叔叔？”
　　“……”
　　“黎彦啊黎彦，妈是怎么教你的？你那些叔叔婶子想见你小叔叔都没机会，你这送上门的机会却不要？”
　　“妈……”黎彦沉声说道，“我是来找人的，又不是专门来看小叔叔的。”
　　“什么人比你小叔叔还重要？什么人比我们一家人的前途还重要？你这么大了做事还不会区分轻重缓急——”说到这里，李天晴话音一顿，语气蓦地一紧，“你不会是去找林秋祖玩了吧？”
　　“……”黎彦忍无可忍，“没有，我找我一个同学！”
　　“哦哦，那就好。”李天晴放下心来，又是一番叮嘱黎彦和林秋祖保持距离，说完才把话题掰回正轨，“小彦，趁着这次机会好好陪陪你小叔叔，我和你爸不争气，没跟你小叔叔打好关系，你是晚辈，他对你更宽容。”
　　黎彦一口气憋得脸颊涨红，一团怒火在胸腔间反复横跳。
　　然而听着李天晴渐渐带了哀求的声音，他在沉默中妥协了。
　　日照山庄里面设施齐全，餐厅超市等一应俱全，黎彦先去超市精挑细选了一些进口水果，才提着袋子前往黎思裴的住处。
　　来开门的人是阮馨。
　　阮馨跟了黎思裴几年，差不多能把黎家的人认个遍，认出黎彦后，她表情中并无惊讶，目光扫过黎彦手里的袋子，淡淡地说：“三爷还在楼上休息。”
　　言外之意就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可以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黎彦脸上的涨红不减反增，之前是气的，现在是羞的。
　　他听懂了阮馨的意思，但他不可能掉头就走，明天是他返校的日子，今晚之前必须离开，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阮姐姐，你帮我跟小叔叔说一下吧，我看看他就走，不然被我爸妈知道我来了日照山庄却没来看小叔叔的话，他们肯定会骂死我。”黎彦小声哀求。
　　阮馨沉默了下，无奈说道：“你进来吧，我答应你上楼跟三爷说一声，但我不保证三爷会见你。”
　　黎彦嘴甜地说：“谢谢阮姐姐，我就知道阮姐姐人美心善~”
　　阮馨：“……”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有种被油溅到的感觉。
　　领着黎彦进了别墅，阮馨让他在一楼客厅等待，自己转身上了二楼。
　　卧室里，轮椅上的黎思裴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阮馨只知道黎思裴从午饭后就坐在这里不动了。
　　“三爷。”阮馨走到黎思裴身后，低声开口，“黎彦来了，正在楼下等着。”
　　黎思裴身子微斜，歪了下头，左手支起脑袋，漫不经心地回：“我现在不想见人。”
　　“好的。”话已带到，阮馨功成身退。
　　走前随意一瞥，瞥见了黎思裴放在腿上的右手，手里轻握着一个黑了屏的手机。
　　阮馨：“！”
　　她瞳孔一震，脑子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黎三爷在用电子产品？！
　　不对，让她震惊的不是黎三爷会用电子产品，而是有朝一日黎三爷居然会在没事的时候把电子产品拿在手里！
　　这个画面给她造成的冲击力度之强，不亚于黎三爷有天突然欢欢喜喜地告诉她自己谈恋爱了。
　　阮馨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像被抽了魂似的往门外飘去。
　　飘到一半，黎思裴的声音响起：“阮馨。”
　　阮馨瞬间立定站直：“三爷。”
　　黎思裴没有回头，语速不急不慢，听不出情绪：“你谈过恋爱吗？”
　　“……”阮馨神经一紧，下意识地以为黎三爷看上自己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于是她又放松了，“谈过三四个，三爷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随便问问。”黎思裴话是这么说，问起来可不随便，“谈恋爱是怎样的？相互之间经常联系吗？”
　　阮馨想了想，有些难为情地说：“热恋期是联系得比较频繁啦，反正起床和睡觉都要说一声，白天也会时不时地发消息，我有个室友比我还夸张，每天晚上都要和她男朋友煲三个小时的电话粥。”
　　黎思裴不说话了。
　　阮馨小心翼翼地问：“三爷有喜欢的人了？”
　　黎思裴没有回答，支着脑袋的左手轻轻抬了下：“出去吧。”
　　阮馨走后，黎思裴沉吟良久，垂眸看向手机，摁亮屏幕，界面依然保留在他和米昭的短信对话框上。
　　上面空空荡荡。
　　没有一条短信。
　　也没有一个电话。
　　什么都没有。
　　从米昭离开那天算起，他们有足足三天没有联系过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没联系过。
　　黎思裴很困惑。
　　虽然他从未谈过恋爱，但是直觉告诉他，谈恋爱不该是这样的，无论米昭多忙，总该发一条短信过来。
　　而且不是米昭追求他的吗？
　　黎思裴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即便内心波涛涌动，他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只是握着手机的力道逐渐变大。
　　指尖发白，修剪整齐的指甲盖慢慢染上一层浅红。
　　片刻，他松开力道，操作轮椅来到桌前，把手机放了上去：“算了……”
　　声音很轻，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的亮了起来。
　　米昭的名字显示在来电按钮上方。
　　黎思裴的呼吸微微一沉，把手伸向手机，但他没有急着拿起手机，只是把食指悬在屏幕上方。
　　过了约莫四五秒，食指按住屏幕往右一滑。
　　电话接通了。
　　卧室里十分安静，即使通话没有开免提，米昭清朗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嗨！吃饭了吗？”
　　黎思裴沉默地等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拿起，放到耳边：“嗯。”
　　“吃的什么呢？”米昭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很明显地在没话找话。
　　黎思裴说：“护工准备的饭菜。”
　　“噢~”那边静了一下，才说，“我中午点了川菜的外卖，附近新开的一家店。”
　　“嗯。”
　　“对了，我这几天比较忙，忘了把我家的住址发给你，等下挂了电话就发，明天我要去学校报到了，你什么时候回A市？”


第10章
　　黎思裴嘴角微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还要过几天。”
　　“噢。”
　　那边应完就没声了。
　　沉默在电话之间蔓延，黎思裴很稳得住，举着手机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呼吸绵长而均匀，颇有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良久，米昭才又找到话题：“你有微信吗？”
　　“有。”
　　“我加你一个微信吧，发消息方便。”米昭说完，又问，“你的微信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黎思裴嗯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说：“手机号码搜索不到我的微信。”
　　“啊？”米昭有些惊讶，旋即意识到什么，语气一松，很是善解人意地说，“噢，我明白了，理解理解。”
　　黎思裴：“？”
　　他正要问对方明白什么了，对方蓦地话头一转：“那微信号呢？”
　　黎思裴只得跟着跳过那个话题：“也搜不到。”
　　“……”米昭哽了一下，不死心地问，“那Q号呢？”
　　“不行。”
　　“……你这样有人加你怎么办？”
　　黎思裴当真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并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
　　想加他微信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点不完的好友申请，他看着心烦，索性把所有添加方式都关闭了，想加他微信的话要么拿着手机到他面前来扫二维码、要么让他去加对方的微信。
　　不管是第一种方式还是第二种方式，对想加他微信的人来说都很窒息。
　　从那之后，黎思裴再也没有为此烦过。
　　他给人扫过很多次二维码，但提出让他主动加微信的人还没有出现。
　　对面米昭沉默半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当了这第一人：“我的微信就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来加我吧。”
　　“嗯。”黎思裴听话应道，“好。”
　　挂了电话，他把米昭的手机号码复制进添加微信好友的搜索框里，指尖一点，跳出来一个账号。
　　米昭的微信名只有三个字母——rmz。
　　头像像是自己画的一幅油画，点开放大，主体的是一个人，很明显的男生背影，又很明显不是米昭的背影。
　　黎思裴垂眸凝视几秒，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
　　黎彦原以为自己都厚着脸皮来了，黎思裴作为长辈再怎么也会见自己一面，结果他在一楼硬生生地等了三个小时，眼见落地窗外强烈的日光逐渐变得柔和，黎思裴也没有喊他上去的意思。
　　内心翻腾的焦躁被他勉强压了下去，但他难看的脸色出卖了他的心情。
　　任谁在一个地方枯坐三个小时都会很不好受，而且他心里揣着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直接起身离开。
　　然而只是想想罢了。
　　阮馨也在一楼陪了黎彦三个小时，不过她没那么煎熬，可以看看手机或者起来走走，实在无聊还能和其他人坐在落地窗前聊天。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下午五点。
　　黎彦想到自己还要花三个小时回A市，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拜托阮馨：“阮姐姐，我得走了，不然回去就晚了，你可以再帮我上去跟小叔叔打个招呼吗？”
　　阮馨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也到饭点了，厨房里阿姨都忙活开了。
　　她上了二楼，敲响房门。
　　黎思裴依然背对着门坐在落地窗前，不知是不是阮馨敏感，她发现黎三爷的背影貌似没那么忧郁了。
　　“三爷。”阮馨小声提醒，“黎彦还在楼下，他说他得走了，今晚回A市。”
　　黎思裴微低着头，手肘搁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认认真真地不知在做些什么，等到他手里的事告一段落，才想起回她的话一般：“让他走吧。”
　　“好的。”阮馨同情了黎彦一秒钟，转而说道，“三爷，马上要吃饭了。”
　　“知道了。”黎思裴头也不抬。
　　阮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好奇黎三爷到底在做什么，但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上前窥视，见黎三爷没有其他吩咐，她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刚带上房门，她电光火石间猛地有了一个猜测。
　　离开的动作霎时一僵。
　　黎三爷刚刚不会是在……
　　玩手机吧？！
　　阮馨自己都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可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样的姿势不是在玩手机难道是在抠手指不成？
　　居然连黎三爷都开始玩手机了！
　　果然啊，没有一个现代人抵抗得了网瘾这个小妖精！
　　阮馨一整个地震住，好半天才迈着虚浮的脚步飘下楼，楼下的黎彦已经等得坐如针毡，瞧见她下去的身影，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阮姐姐，小叔叔怎么说？”
　　“三爷不想见人。”
　　最后一丝期待被无情地打破，黎彦有那么一瞬没能控制住表情，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阮馨，语气里没了之前的热切：“小叔叔还是心情不好吗？”
　　阮馨回忆了下，没好意思说黎三爷的心情好了很多就是单纯不想见你而已，只道：“你不是还要回家吗？走吧。”
　　黎彦愣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头，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咬紧的下颌线绷得笔直，那眼神有些吓人，看得阮馨心里发毛，但一张脸沉了下去。
　　“你觉得我在骗你？”
　　黎彦蓦地收敛目光，脸色发青地摇了摇头：“没有。”
　　阮馨的耐心已被消耗干净，一把拎起茶几上装了水果的袋子塞进黎彦怀里，语气十分不善：“如果你不想三爷稍微有点好转的心情又坏下去，就听我的赶紧走。”
　　一楼除了他俩还有其他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坐在客厅其他位置，表面上各看各的手机，实际上余光时不时地瞥向他俩，带着八卦和打量的意味。
　　黎彦狼狈地抱着袋子，一时竟有种被扒光了衣服扔街上的感觉，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犹如刀片在刮一样。
　　他涨红着脸地和阮馨对视，张了下嘴想说什么。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一鼓作气走出庭院大门，余晖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在门外停下脚步，黎彦神情阴郁地转头看向身后树枝掩映间的别墅，二楼主卧的落地窗在别墅旁侧，歪一下头能看见夕阳映在玻璃上的斑驳光影。
　　黎思裴就在里面。
　　明明离他很近，可又离他很远。
　　他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两眼发酸发胀。
　　站在这里的一分钟里，他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黎二出事前，黎思裴不仅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还是个镶了金的海归硕士，但黎思裴和他那对野心勃勃的父母不同，他比较平和，没有在事业上开疆扩土打造一个帝国的雄心，他出生在罗马的最中心，不管怎么兜圈子，都没有走出中心范围，后来黎二出事，他连圈子也懒得兜了。
　　复建是黎思裴唯一会做的事，剩下便是无所事事。
　　然而即便这样，黎思裴仍旧是A市上流圈子里大多数人想巴结却苦于没有门路巴结的对象，也仍旧是手握一半以上黎家产业、咳嗽一声都要让整个黎家抖上一抖的黎三爷。
　　因为黎思裴有裴玉这么一个传奇的母亲。
　　黎思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活着，裴玉就会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铺成黎思裴脚下的路。
　　没有裴玉，黎思裴什么都不是。
　　黎彦嘶了一声，冷不丁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猛吸口气，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没办法，谁叫他妈姓李不姓裴呢？
　　花重金买的进口水果没舍得扔，放进行李箱里一起带走了，坐车回A市的路上，黎彦再次尝试添加米昭的支付宝好友。
　　结果直接显示发送信息失败。
　　黎彦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支付宝也被米昭拉黑了。
　　本就布满乌云的脸瞬间阴沉得可怕，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吓得旁边驾驶位上的司机都表情紧绷地看了他好几眼。
　　黎彦无知无觉，一双被怒火填满的眼睛仿佛要把手机看出一个洞来。
　　过了半分钟，他把手机收起。
　　好。
　　分手就分手。
　　米昭，你可别后悔！
　　-
　　A市。
　　被颜料弄了满身的米昭刚结束完和黎思裴的尬聊，他举着手机躺在铺了报纸的次卧地板上，手指慢吞吞地划着屏幕。
　　黎思裴的微信名和微信头像都很简单，前者是他本人的名字，后者是一张国外的街道风景照，不知是不是黎思裴亲手拍的。
　　至于朋友圈——
　　那就更简单了。
　　点进去只有两条浅灰色的横线加上中间一个小点。
　　米昭感觉这个微信不像是黎思裴的生活号，倒像是用来接待顾客的工作号，还把所有添加方式都关了，显然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个号的存在。
　　没想到对方还挺专业。
　　放下手机闭眼休息了几分钟，米昭爬起来把最后一幅暑假作业装好，接着开始收拾现场。
　　明天一早要去学校报到，他得把行李全部重新整理一遍，出租房里的东西也得该遮的遮、该收的收，下次过来估计是很久以后了。
　　累了一天，晚上十点不到，米昭洗完澡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翌日醒来精神抖擞。
　　米昭点了个早餐外卖，慢条斯理地吃完，刚把剩下的餐盒用袋子装好，严青亭的电话掐着点打了进来。
　　两人约好在学校门口碰面，在乡下待了一个暑假的严青亭晒得跟个黑人似的，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米昭：“……”
　　严青亭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到米昭身边，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给了米昭一个熊抱：“我的小昭，想死你了，你刚从日照山庄下来？”
　　米昭努力挣脱严青亭的魔爪，冷静地理了理衣服：“我从出租房那边过来的。”
　　“你回出租房了？”严青亭惊讶地说，“你不是准备把房子转租出去吗？怎么又回去住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米昭不打算瞒着严青亭，他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黎彦找去日照山庄的事。
　　严青亭听完，一张黑脸又诧异又愤怒，正要张嘴开骂，忽然听见身后轰的一声。
　　两人齐齐转头，和学校门口的其他人一起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一辆极其骚包的亮绿色超跑沿着街道一路驶来，巨大的油门声轰得一条街都有回响。
　　在无数人的新奇目光下，跑车丝滑地停在了对面的舞蹈学院校门外面，A市舞蹈学院和A大面对面，只隔了两条三线道的马路。
　　米昭和严青亭就站在A大门口，能够很清楚地看见跑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穿得比花蝴蝶还引人注目的林秋祖。
　　林秋祖下车后没有急着离开，弯腰趴在副驾驶的窗户上和驾驶位上的人说话。
　　驾驶位的窗户开着，正朝米昭和严青亭的方向。
　　严青亭眼睛尖，立马认出了车上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呵呵冷笑：“我说谁会开着一车绿出来呢，原来是黎彦那只臭□□。”


第11章
　　米昭听到黎彦的名字就犯恶心。
　　刚到日照山庄的那几天，他每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一幕。
　　那天他提前从家里飞到A市，下了飞机便马不停蹄地回学校放行李，他给黎彦发了微信询问位置，等了很久黎彦才回，地点精确在了某个酒吧后院的小树林里。
　　现在想来，这件事处处都是蹊跷，只是事已至此，深究下去没有多大意义。
　　但在刚刚看到林秋祖的一瞬，他一下想起了之前忽略的细节。
　　“小昭？”肩膀被推搡，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米昭回神，这才感觉自己手指冰凉，他一把抓住严青亭乱晃的手，脸色发白地收回目光：“该进去了。”
　　严青亭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本来还骂骂咧咧来着，听他这么说，立即老实了。
　　米昭的步伐很快，抓着行李箱把手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我们先回寝室把行李箱放了再去办手续吧。”
　　“听你的。”严青亭说完，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贼眉鼠眼地凑到米昭身旁，“那辆车肯定是林秋祖的，借给黎彦开罢了，你瞧见黎彦那股嘚瑟劲儿没有？我看他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摆车顶上，好让大家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米昭吸了口气，转头瞥向严青亭：“你怎么知道那是林秋祖的车？”
　　严青亭反问：“你觉得黎彦有钱买跑车吗？”
　　“……”深思熟虑之后，米昭沉默了，与此同时，在心里压了很久的疑惑浮上来，“对了，有件事我很好奇，黎彦不是黎家的人吗？为什么我感觉他——”
　　顿了顿，一时半会儿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严青亭开口接过话头：“抠搜？穷酸？”
　　“……”还真说对了，而且形容得非常恰当。
　　以前黎彦是他的男朋友，就算有什么也不好转头就跟严青亭吐槽，但他真的忍了很久，他发现黎彦这个人就像是碰巧姓黎一样，和A市黎家没有任何关系，很多时候和他出去约会都要计较价格。
　　最离谱的一次还是黎彦问他要不要买车，那时他刚在校外租了房子，每个周末都要出去给学生上课，也就步行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黎彦居然怂恿他买一辆保时捷，说是自己有空也可以开着玩。
　　现在好了，黎彦开保时捷的心愿实现了，一辆亮得发绿的保时捷。
　　当然，米昭头顶也亮得发绿。
　　说起这个，严青亭顿时来了兴趣，叽叽喳喳起来：“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们家不是A市人，所以不清楚黎家的事。”
　　米昭心想就算他们家是A市人也不一定清楚黎家的事。
　　虽然他爸妈的挣钱能力强，但他们家和真正的豪门之家还是有一定区别，他爸妈靠跟着一个大哥做工程白手起家，起家的速度相当于一夜暴富，他爸妈读书少、没文化，年轻时候在脏乱差的工地上钻惯了，现在年纪大了就想融入上层圈子，偏偏那些圈子的人最瞧不上他爸妈这种暴发户。
　　这些年他爸妈一直在圈子边缘徘徊，聚会没少参加，可就是不被接纳。
　　想到自家父母被那些人忽悠投的几个项目，米昭心里一阵憋闷。
　　“我听我爸妈说，黎彦和他爸妈只是表面光鲜而已，黎家一直是黎老夫人当家，黎老夫人有个独子，好像是个残疾。”
　　残疾？
　　米昭心念一动：“哪儿残疾？”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连黎老夫人本尊都没见过。”严青亭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思，“我只听说她儿子出事后就成了死宅，很多人想见他，但也没几个人见得到他。”
　　“这和黎彦一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严青亭嘴角一扬，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看黎家很有钱是吧？其实那些钱都是黎老夫人留给她儿子的，和黎彦一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连黎彦一家和他们那些亲戚一起住的老宅也在黎老夫人儿子的名下。”
　　米昭愣了一下：“……啊？”
　　严青亭看着米昭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把对方的头发，在对方抬手打掉之前又嗖地把手收回。
　　“黎彦和他那些堂兄弟姐妹是黎老夫人老公哥哥那一脉的，一大群人为了黎老夫人嘴边掉下来的一点蛋糕渣子争得头破血流，而且有一件事黎彦肯定没跟你说过——”严青亭贴在米昭耳边说，“黎彦他妈年轻时候小三上位，搞黄了黎彦他爸前面那个家庭，他妈小县城来的，老家一堆吸血鬼，对黎彦这个独子也不怎么大方。”
　　“……”米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由内而外地发出感慨，“卧槽，好精彩……”
　　“是吧？”严青亭耸了耸肩，“这就是黎家母子和他们的充电宝们的故事。”
　　-
　　许是被黎彦的悲惨家庭故事安慰到了，米昭的心情豁然开朗，他和严青亭回到寝室把行李放了。
　　寝室是二人间，只住了他俩，一个暑假没人活动，里面和之前的出租房一样落了一层浅灰。
　　他们本想放了行李就去办理入学手续，但看时间还早，外面的人也多，便打算先把寝室打扫了，等吃完午饭再去也不迟。
　　米昭去卫生间换了身宽松的旧衣服，把手机摸出来放到桌上时，他突然想起什么。
　　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他和黎思裴的聊天框已被置顶，排在一起置顶的他爸妈聊天框下面，点进去，界面上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下午。
　　【mrz：我先去忙了，还有一个作业没有完成。】
　　【小黎：嗯。】
　　米昭靠到桌子上，双手捧着手机踌躇半天，然后回头对着自己的桌面拍了一张照片。
　　【mrz：图片】
　　【mrz：刚到寝室，等下打扫卫生。】
　　消息发出去，米昭准备放下手机开始干活。
　　可下一秒，聊天框上方的备注“小黎”忽然变成一串“正在输入中”。
　　紧接着，对面的消息发了过来。
　　【小黎：好。】
　　米昭：“？”
　　秒回？
　　虽然对方只回了一个字，但米昭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地小小雀跃了一下——很少人能躲过被人秒回的魔力，他也不例外。
　　两根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哒哒哒地敲打起来。
　　【mrz：你在干什么呢？没睡懒觉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
　　【小黎：看护工清点东西，明天搬去A市。】
　　【mrz：住的地方已经和你朋友说好了吧？】
　　【小黎：嗯。】
　　【mrz：到时候把地址给我一下，我下课后去找你，一起吃顿饭。】
　　把这句话发出去时，米昭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几天没见，总要一起做点什么。
　　嗯……
　　做点什么。
　　米昭脸上红扑扑的，见对方回了个好，嘴角忍不住地翘了翘，正要继续打字，眼旁的光线忽然一暗，一颗脑袋凑了过来，速度之快，好在他动作更快，手指在脑子反应之前摁下手机电源键。
　　啪嗒。
　　手机屏幕的光熄灭，漆黑的面上映出严青亭撅得可以挂油瓶的嘴巴。
　　“好哇，你在背着我和谁聊天？还不许我看！”
　　米昭故作镇定地把手机放到桌上，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咳，就是那个人。”
　　来寝室的路上，米昭长话短说地把在山庄发生的事跟严青亭说了一遍，当然有些细节不方便说，便三两句话带过了。
　　因此严青亭一秒反应过来：“坐轮椅那个？”
　　米昭皱了皱眉：“人家有名字。”
　　严青亭站直身体，翻了个白眼：“你又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是什么。”
　　米昭心想这不是考虑到黎思裴的职业特殊，怕说了给对方添麻烦嘛，他拍了拍严青亭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给出承诺：“以后要是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我再跟你说。”
　　“……”严青亭瞪圆眼睛，大受震撼，“不是……你还打算和他长期处下去啊？”
　　米昭强调重点：“我觉得他人不错。”
　　很能提供情绪价值，很有职业素养。
　　这又刚好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人不错？”严青亭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不理解，他连路都不能走了还把你……你居然说他人不错？！”
　　米昭沉吟片刻，严肃地纠正严青亭的说法：“第一点，他不是完全不能走路，只是无法长时间地站立，第二点——”
　　咳嗽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主动的。”
　　严青亭：“？”
　　“我在上面。”顿了顿，补充，“姿势上。”
　　“……”沉默过后，严青亭痛心疾首地指向脸颊通红的米昭，“原来禽兽的那个人是你，你连残疾人都不放过！”
　　米昭：“……”
　　-
　　繁忙的一天在劳累中过去，第二天才是学校正式报名的日子，已经办完手续的米昭和严青亭决定宅寝室里，不去和新来的学弟学妹挤。
　　严青亭躺在床上玩了一天手机，米昭一直坐在桌前，手里的绘画笔就没停过。
　　米昭做事时极为专注，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了上面。
　　严青亭喊了好几声才把米昭喊动。
　　“我看你微博上说缺钱是怎么回事？”
　　“哦。”米昭头也不回，左手掌在平板屏幕上，食指和拇指慢慢将画面放大或者缩小，右手拿个绘画笔飞快地填充细节，等把一小片区域的细节填完，他才坐直身体动了动酸麻的肩膀说，“没什么，就是开销大了，想多挣点钱。”
　　严青亭啧了一声：“看来金主不好当啊，床上是享受了，床下还要累死累活地赚钱。”
　　米昭懒得接严青亭的话，把笔一放，起身说道：“下床，去吃饭了。”
　　今天报名，来学校食堂吃饭的人一下倍增，两人在三食堂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张四人座的空桌。
　　米昭坐着占位置，严青亭去窗口打饭。
　　米昭摸出手机看了看，上午黎思裴回了那个“好”字后就消失了，倒是米爸在不久前发了五条将近一分钟的语音过来。
　　食堂里太吵了，不方便听语音，米昭收起手机，抬头想看严青亭排队排得怎么样了，谁知一眼瞥见两个熟人站在不远处东张西望地找空位。
　　下一瞬。
　　那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撞了过来。
　　米昭：“……”
　　哦淦。


第12章
　　米昭唰的低头。
　　手机已经被他收起来了，他索性没事找事地抠起手指。
　　正抠着，耳朵敏感地从嘈杂的人声中辨别出一阵靠近了的脚步声。
　　最后，脚步声停在他的桌对面。
　　米昭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抬头一看，便和那两张相熟的脸来了个面对面。
　　米昭：“……”
　　黎彦和林秋祖并排站在桌对面，林秋祖拽着黎彦的手臂，似乎是硬把黎彦拽过来的，比起一脸麻木的黎彦，林秋祖倒是笑得十分灿烂。
　　也笑得很假就是了。
　　“这里有人吗？我们可以坐这里吗？”林秋祖好声好气地问，但一双尾角上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米昭，好像一定要从米昭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米昭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等了很久才说：“有人了，你们去找其他位置吧。”
　　林秋祖不死心地问：“几个人？”
　　米昭面无表情，并不作答，他就知道林秋祖是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跟蟑螂似的到处乱窜，打不死又恶心人。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再坐我们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林秋祖笑着说道。
　　这两人在桌前站了有一会儿却不坐下，周围人来人往，免不了有几个向他们投来异样目光，再看米昭和黎彦的脸色都难看得紧，估计以为他们吵架了。
　　米昭双手环胸地靠在座椅上，面不改色，可眼底的不耐相当明显。
　　半晌，他冷声冷气地甩出一句：“随便你们。”
　　林秋祖闻言，笑意更甚，仿佛在无形中打了场胜仗一般，喜眉笑眼地拽着黎彦坐下。
　　黎彦心情复杂，沉重的目光始终没从米昭身上挪开，见米昭摸出手机开始玩，完全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他犹如吞了一片黄连，苦涩得他眼睛都酸了。
　　可转念回忆起这一段时间来米昭的绝情表现，满腔的难受和不舍又瞬间化为滔天的埋怨。
　　米昭还说自己是他初恋呢，结果做事如此狠绝，连个机会都不给。
　　正想着，胳膊上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黎彦疼得嘶一声，扭头对上林秋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眉头拧得更紧。
　　“你去打饭，我在这里等你。”林秋祖理所应当地提出要求，“我要椒盐大虾和锅包肉，素菜随便，米饭只要一半。”
　　以前黎彦和米昭来食堂吃饭，都是米昭找个位置等着，黎彦忙前忙后，现在吃饭对象从米昭变成林秋祖，黎彦内心别提有多烦躁，他和米昭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米昭从未对他呼来喝去。
　　但想到那辆跑车，他忍了，只是烦乱地说了句：“你不是要保持身体吗？还吃这么油的东西？”
　　“保持身材不在这一顿饭上。”林秋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意味深长地拖慢了语调，“还有你这么关心我的身材做什么？”
　　“……”黎彦霎时没了声儿，听出林秋祖的言外之意后，他眼神慌乱地看向米昭。
　　米昭好像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一样，目光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拇指划来划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黎彦牙关紧咬，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扭头走了。
　　米昭依然头也不抬。
　　其实他没什么好忙的，在这里又不能刷微博，也不能联系金主讨论工作上的事，他的微博账号只有严青亭知道，为了避免暴露，他一向对人说自己不怎么玩微博。
　　Q上和微信上都没有人找他，他只能不断地打开QQ、关掉QQ，再打开微信、关掉微信。
　　冷不丁的，对面响起一声轻笑。
　　林秋祖看破了他的伪装：“觉得累的话就歇会儿吧，在我面前不用装作很忙的样子，你不想跟我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你。”
　　米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但握着手机的五指逐渐扣紧。
　　林秋祖嘴上说着懒得搭理他的话，行动上却截然相反，讨人厌的声音还在叭叭直响：“要不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空位，我们才不会过来。”
　　米昭摁灭手机，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你能不能闭嘴？”
　　林秋祖默了一瞬，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贱兮兮地乐了起来，他和刚才的米昭一样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身体往前一靠，拉近距离后开口：“你和黎彦已经分手了吧？”
　　米昭冷冷瞅着他，像在看一个小丑表演。
　　“你猜我为什么知道？”林秋祖的眉眼间溢满了胜利的笑意，即便坐下来后和米昭一般高度，他也端出了胜者的姿态，看向米昭的目光宛若在居高临下地看一个败者，“因为黎彦在追求我了，不过我还没有答应和他交往。”
　　米昭：“……”
　　有趣。
　　他都想为林秋祖的表演鼓掌了。
　　敢情拉着黎彦跨越半个食堂来他眼前晃悠就是为了炫耀这件破事儿。
　　但米昭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个二抢一的游戏里，而且抢的还是黎彦那种渣男，送给他都嫌晦气。
　　米昭把手机放到桌上，眉尾微扬，面带嘲讽地看着林秋祖：“我觉得你有必要清楚一件事，我和黎彦分手是我甩了他，不是他甩了我，所以你在我这里炫耀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回应。”
　　林秋祖表情一僵。
　　“顺便我真心祝福你们，也希望你把黎彦看紧点，我真的被他缠烦了。”
　　“……”林秋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阴恻恻地盯着米昭，正要回击，谁知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抢先——米昭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小黎”二字。
　　手机没有任何物品遮挡，屏幕一亮，坐在对面的林秋祖低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黎彦？”林秋色的脸唰的沉了下去，“他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米昭理也不理林秋祖，他愣了一下，迟钝地想起备注的“小黎”是黎思裴后，顿时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黎思裴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太稀奇了……
　　他之前还在想黎思裴是不是有点被动来着。
　　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严青亭也还没回来，米昭只能坐在位置上接起电话：“喂？”
　　比起吵闹的食堂，对面的背景就安静太多了，只能隐隐听见一些呼吸声。
　　许久，黎思裴发出一个单音调：“嗯。”
　　米昭：“……”
　　这是什么对话？
　　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沉默，米昭轻叹口气，按了按眉心，主动挑起话题：“吃饭了吗？”
　　黎思裴回答：“吃了。”
　　“哦，我刚到食堂，在等室友打饭回来。”米昭说，“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黎思裴安静两秒，才语气淡淡地指出一个事实：“你已经一天没有给我发消息了。”
　　“……”
　　米昭认真回想了下，今天他忙着画金主要的稿子，一整天都坐在平板前，连午饭都是让外卖小哥送到楼下，的确没时间联系黎思裴。
　　再说黎思裴今天不是要回A市吗？他怕发消息打扰了对方。
　　“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毕竟还在外面，米昭没有解释得太细，他问，“你回A市了吗？”
　　“在我朋友家了。”
　　“那就好。”
　　“等下我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你。”
　　“行。”米昭算了算日子，“我周末放假就去找你。”
　　“嗯。”
　　又沉默了一会儿，米昭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和黎思裴打完招呼后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严青亭端着食盘走了过来，张口就问：“在跟谁打电话？”
　　米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对面的林秋祖。
　　严青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霎时脸上一黑：“林秋祖，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警告你，趁我还没发火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打烂你这张丑脸！”
　　林秋祖眉头紧皱，目光还锁定在米昭身上，直到他慢慢品出什么，呵地一声乐出来：“交新男朋友了？居然也姓黎，我还以为是黎彦给你打的电话。”
　　没等米昭说话，严青亭把食盘往桌上一搁，不阴不阳地开了口：“你以为黎彦是人民币人人都喜欢呢？这么宝贝他把他藏起来呗，放出来瞎溜达什么。”
　　林秋祖被说得脸色发青，目光沉沉地看向严青亭：“我跟你说话了？”
　　“那米昭跟你说话了？”严青亭牙尖嘴利，“你没看出来人家不想理你吗？你就喜欢这么上赶着？要不要脸啊？”
　　这三句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被路过的人听见，不少人投来异样目光。
　　林秋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他噌的起身：“你——”
　　米昭眸色一冷，立即站起来挡在严青亭身前：“你要干什么？”
　　刹那间，林秋祖竟被米昭身上的冷气震住了，他的目光在米昭和严青亭之间徘徊一圈，左右衡量过后，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此时此刻，米昭已经没了逞能留在这里的心思，他把手机往衣兜里一揣，端起食盘喊上严青亭重新找空位坐下。


第13章
　　黎彦在窗口买了饭菜回来就看到林秋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生闷气。
　　他把食盘放到桌上，张望了一圈没瞧见米昭的身影，不由得急了。
　　“米昭呢？”
　　黎彦的语气带着质问，听得林秋祖肚里的火一下冒了起来，但考虑到周围人多，他在A大认识的人也不少，于是硬生生地把窜起的火压了下去。
　　“他走了。”
　　“走了？”黎彦一懵，“走哪儿了？”
　　林秋祖眉眼阴郁，要笑不笑地用下巴示意了右前方的位置：“你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他走那桌去了，不然他能走哪儿？离开A市回他的乡下老家吗？”
　　黎彦顺着林秋祖示意的方向扭头一看，就看到米昭和严青亭跟两个不认识的女生拼了四人桌，已经开始吃饭了。
　　不过米昭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看手机，有时还会特意放下筷子，像是在给谁回消息。
　　黎彦看得整颗心往下沉了沉。
　　他和米昭交往大半年，一起吃饭的次数超过两位数，他很清楚米昭不是一个喜欢在吃饭时玩手机的人。
　　更准确地说，米昭就不是一个喜欢玩手机的人。
　　除了在一个寝室的严青亭外，米昭再没有其他关系亲近的朋友，也没有能一直在手机上聊天的对象，除了联络兼职的学生和家长——但米昭教画画的兼职早就做完了吧？
　　“黎彦。”
　　林秋祖凉飕飕的喊声扯回了黎彦的思绪，他回头对上林秋祖讥讽的眼神，一张脸也拉了下去。
　　“是不是你把他气跑了？我说你什么毛病啊？把我拖过来的人是你，找事的人也是你！”
　　从进入食堂开始就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发泄，他三两步走到林秋祖面前，拼尽全力才忍住拎起林秋祖衣领的冲动，一双死死瞪着林秋祖的眼睛红得吓人。
　　林秋祖被他可怖的模样吓到了，身体僵直地抬头看他，嘴巴却比头皮还硬：“关我什么事啊？他自己要走的！”
　　“难道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林秋祖眼里隐隐有了湿意，他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黎彦，你昨天才说要跟我好，这就是你跟我好的方式？”
　　这句话说得太露骨了，黎彦脸上煞气一收，心慌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才把目光落回林秋祖身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对你够好了，我小叔叔那件事都没找你算账。”
　　“难道我对你不够好？”林秋祖冷笑，“我看你昨天开我的车时不也挺开心的吗？还有你找我要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黎彦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
　　米昭破天荒地整顿饭的时间都在断断续续地看手机，最后看得严青亭都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抽走他的手机。
　　“专心吃饭！”严青亭义正言辞地发出指责的声音，“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米昭欲言又止。
　　严青亭将脸一拉。
　　“……”米昭立马妥协，“好吧。”
　　回到寝室，严青亭才把手机还给米昭，米昭点进微信一看，黎思裴已经没发消息过来了。
　　倒是严青亭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来，嘴里嘀嘀咕咕：“聊什么呢？一直聊个不停。”
　　米昭言简意赅：“说事儿。”
　　这次他没急着摁灭手机，严青亭也很识趣地没往备注上看，扫了一眼聊天界面后便站直身体，随后用微抬眉毛的动作表示自己的惊讶。
　　“你要去找他？”
　　“嗯。”米昭把手机放到桌上，打开衣柜翻找衣服准备洗澡，“周末去。”
　　“……”严青亭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变了，“去干什么？”
　　米昭也沉默了，一双白皙的耳朵悄悄爬上一层浅红。
　　片刻，严青亭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米昭的肩膀：“算了，毕竟花了钱，也得享受一下金主的权利不是？”
　　“……”米昭面无表情地拍掉严青亭的爪子，“闭嘴吧你。”
　　周六一早，严青亭还在睡懒觉，米昭踩着铃声爬了起来。
　　等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严青亭也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一颗脑袋，眼睛都没睁开，哑着嗓子问：“和隔壁舞蹈学院的饭局还去吗？”
　　米昭一愣，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这事儿。
　　大一时他和严青亭出于从众心理报了个学生会的宣传部，平时活儿不多，可一旦活儿多起来就得成天集合往外跑。
　　上个学期宣传部和外联部一起找到隔壁舞蹈学院的两个部门，共同组织了一场公益活动，如今还在筹备阶段，四个部门挑选出来的二三十号人经常碰头讨论。
　　这不前两天才刚开学，昨天晚上宣传部部长就已经在群里说了周末晚上七点钟聚餐的消息。
　　米昭和严青亭都是被挑选出来的一员，理应都要到场。
　　于是米昭没有犹豫：“去，我后天七点之前肯定回来。”
　　“哟~”严青亭趴在床杆上挤眉弄眼，“那就是今晚不一定回来了？”
　　“懒得理你。”米昭直接换上衣服出门了。
　　黎思裴发的地址在城西二环，是一个小区的名字，后面跟了一串栋号单元楼号和房门号。
　　米昭搜了下地图，坐地铁直达，只要半个小时。
　　还挺方便。
　　眼下十点不到，不知道黎思裴起床没有，现在过去估计早了，米昭打算先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逛逛，正好给黎思裴买点见面礼。
　　最近的商场距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连车都不用坐，走路过去即可。
　　米昭在A大读了两年书，对这个商场布置和地形可谓是轻车熟路——以前他给黎彦买礼物就经常来这个商场。
　　他乘坐电梯直达商场三楼，这个楼层几乎卖的男装和男士用品，黎彦很喜欢的一家男装店也在这一楼层。
　　可惜逛了半圈都没看中什么。
　　米昭走得有些累了，去了趟洗手间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他的屁股刚落下，手就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摸出手机。
　　紧接着，右手拇指划开屏幕并点进微信。
　　以前他没有经常看手机的习惯，即便和黎彦谈恋爱也很少在微信上聊天打发时间，反正他和黎彦的寝室就在两栋相邻的楼里，要见面随时可以见。
　　可自从和黎思裴确定了那种关系之后，他不知怎的只要得空就会拿起手机看上一眼，哪怕他知道黎思裴很少会主动发消息。
　　确定了微信上没有遗漏的消息，只有宣传部的群里在疯狂刷屏，一群早起的人热烈地讨论着明晚的聚餐事宜。
　　米昭收起手机，起身进了最常去的那家店。
　　隔得老远的护栏对面，一个女生连忙拍打挽着的男朋友的手臂：“你看，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不是米昭啊？”
　　男生疑惑地到处瞅：“哪个？”
　　“里面那个。”女生指了下店门旁边的透明玻璃，“正在看衣服的那个。”
　　男生定睛看去。
　　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只有中间一排挂着的衣服稍作遮挡，但挡不住身高腿长的米昭。
　　米昭穿了一件细条纹的短袖衬衣，纽扣开着，微微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衫，下面的裤子被挡住了，只能看到露出来的两条小腿又白又细，他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划拉一下架子上的衣服，看得非常认真。
　　“还真是米昭——”男生哎哟一声，掏出手机对着玻璃拍了一张，接着拇指在屏幕上一顿狂按。
　　女生抬着下巴想看：“你在给谁发消息？”
　　“黎彦。”男生头也不抬地说，“黎彦那小子好福气啊，交了米昭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兄弟，大清早的跑来给他买衣服。”
　　女生撇嘴：“你怎么知道是买给他的？”
　　“那还用说吗？黎彦衣柜里几件那个牌子的衣服都是米昭送的，而且黎彦生日不是快到了吗？”
　　眼见男生利索地把刚拍的照片发了出去，女生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你这么大嘴巴，要是猜错有你尴尬的时候。”
　　“你放心吧。”男生得意地扬了扬手机，“最近黎彦心情不怎么好，正好提前让他高兴一下。”
　　-
　　出了地铁站，米昭开着地图导航来到龙湾小区正门外。
　　这正门看着不大不小，装修得比较低调，但门口距离地铁口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路程，马路对面便是某家大型超市，往左靠着写字楼，往右靠着绿油油的公园，地理位置好到离谱。
　　估计房价也高得离谱。
　　登记好了姓名电话进入小区，米昭心里犯起嘀咕。
　　黎思裴这个朋友得多富有，居然在这么好的地段上空出一套房，还免费借给黎思裴住。
　　单元楼下也需要刷门禁卡，他拨通了黎思裴那个房门号的对讲电话。
　　嘟声响了十几秒，电话接通。
　　“你好。”一道陌生的男声清晰地在喇叭里响起。
　　米昭看了看自己拨出的号码，确认无误后，略微尴尬地开口：“你好，请问黎思裴在吗？”
　　“……”对方似乎噎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你找谁？”
　　“黎、思、裴。”米昭一字一顿，“他在吗？”
　　“……”
　　安静过后，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代替了陌生的男声：“上来。”
　　话音刚落。
　　啪，单元门的门锁开了。


第14章
　　这里一梯两户，米昭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黎思裴的住处。
　　敲响房门，来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且相貌斯文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表情略显微妙，在开门之后的两秒，飞快地把米昭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随即脸上挂起礼貌笑容：“请进。”
　　米昭：“……”
　　虽然觉得奇怪，但米昭还是在男人的招呼下进了玄关，男人说了句不用脱鞋，他便穿着鞋子走了进去。
　　第一眼没来得及看室内的装修，只看到挤在客厅里的七八个人，那个在日照山庄和他打过一次照面的姐姐也在里面。
　　阮馨坐在沙发上，转头瞧见米昭，不由得一愣。
　　“是你呀。”阮馨站起身说。
　　难怪她听着对讲电话里的声音有点耳熟。
　　不过这个小男生什么时候和三爷这么亲近了？
　　居然还找到这里来了！
　　阮馨一脸惊讶，米昭肚里揣着的疑惑也不比她少，但这里人多，很多话不方便问，他只能挑个能问的话：“姐姐，黎思裴呢？”
　　听到黎思裴的名字，阮馨明显恍惚了一下，抬手指向一个房间：“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谢谢姐姐。”米昭说完向房间走去。
　　阮馨还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同样被震到的李知轩跟鬼似的飘到她身边，盯着米昭背影，半是唏嘘半是惊诧地问：“这人谁？看着年纪也不大，居然敢直呼黎三爷的名字。”
　　阮馨的表情比刚才李知轩的表情还要微妙，她斟酌半天，憋出一句话：“三爷在山庄认识的小朋友。”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李知轩啧完，目光落到米昭手提的袋子上，又是一啧，“不得不说，这个小朋友还挺上道。”
　　米昭自然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他硬着头皮敲了敲微微开了一条缝的房门。
　　“进来。”是黎思裴的声音。
　　推门而入，只见偌大的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桌椅外再没摆放其他家具，但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器械。
　　与门相对的整面墙都被做成了落地窗，两页窗帘拉到最边上，入了秋的和煦阳光大片洒落，把整个房间照得通透明亮。
　　黎思裴坐在轮椅上，沐浴着光，发丝也被染得金黄，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紧绷，双手紧抓扶手，直到把头转向米昭，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房间里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器械前忙碌。
　　米昭犹豫了下，没有上前，而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
　　复健的过程漫长且枯燥，两个医生似乎和黎思裴相识很久，了解黎思裴的过去，说了很多米昭听不太明白的话。
　　一个小时后，黎思裴身上的衬衫全被汗水打湿。
　　一个医生拿着记录本走到黎思裴面前，一边翻看本子一边说：“心理阴影还是得克服一下。”
　　黎思裴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无力下垂，安静地低着脑袋，额前碎发遮挡了他的眼睛，露出的下半张脸没有一点表情。
　　医生见状，叹了口气，合上记录本转身收拾器械。
　　等两个医生关门离开，米昭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黎思裴的肩膀。
　　像木头似的黎思裴总算有了动静，缓缓抬头看他。
　　米昭从小到大独立惯了，对于伤心难过的解决方式就是静一静，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就好了。
　　以前黎彦有什么事，他都是这么解决。
　　如果眼前的人是黎彦，那么他会离开这里，把空间留给黎彦独自消化，可眼前的人是黎思裴，不仅性格和黎彦不同，跟他的关系也和黎彦不同。
　　想到自己的金主身份，米昭还是忍住了离开的念头，伸出没提袋子的一只手轻轻抱住黎思裴的脑袋。
　　黎思裴的身形蓦地一僵。
　　米昭身体前倾，顺势把黎思裴拢入怀中。
　　“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黎思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亲眼围观了刚刚的复健，这个时候的米昭很有耐心，在黎思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想出去吃的话，我们就出去，你不想出去吃的话，我们去超市买些食材回来自己做。”
　　黎思裴顿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做饭。”
　　“我会。”米昭低头看他，勾了勾嘴角，阳光下脸颊两侧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我做给你吃。”
　　黎思裴和米昭对视片刻，黑眸里隐约有情绪浮动，又很快沉没，最后他点了点头：“好。”
　　门外，阮馨和李知轩等人纠结了很久也没敢进去。
　　每次黎三爷做完复健都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其实黎三爷的双腿已经康复大半，可受心理因素影响，站起来的次数始终不多。
　　医生说在解决困难之前必须直面困难，然而多年前的那件事一直是黎三爷心里跨不过去的坎。
　　阮馨后退一步，暗戳戳地怂恿李知轩：“你进去看看？”
　　李知轩只想翻白眼：“凭什么我进去？”
　　“你不是老夫人的人吗？”
　　“那我更不敢进去了好吗！”说到这里，李知轩忽然想起件事，“对了，那个小朋友呢？他进去了还没出来吧？”
　　阮馨也才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忘记他了！”
　　说着便要上前开门。
　　结果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米昭推着黎思裴的轮椅出来，冷不丁和外面的两张脸面对面，他怔了怔，正要说话，却听黎思裴开口：“你们先回去吧。”
　　阮馨愣道：“可是——”
　　黎思裴语气淡淡：“等我联系你了再过来。”
　　“……”阮馨看了看黎思裴，又看了看米昭，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好的。”
　　李知轩迟疑地指了指自己：“那我……”
　　黎思裴看都没看他一眼：“你也回去。”
　　“……好的。”
　　挤在客厅里的一帮子人一走，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米昭这才得空打量房子，这房子装得较为简单，但用的家具不便宜，整套下来估计得花不少钱。
　　他对家具没什么研究，只认得客厅里配套的沙发和茶几，去年他爸很想入手这么一套，无奈价格高得离谱又没有购买渠道，想法搁置，他爸还念叨了好一阵子。
　　没想到今天他在别人家里坐到了这个沙发。
　　米昭用屁股试了试，还真挺软。
　　试完抬头，发现黎思裴就坐在沙发旁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米昭：“……”
　　他尴尬地落稳屁股，咳嗽两声，拿过放在一边的袋子。
　　“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看看？”
　　闻言，黎思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米昭手上。
　　米昭拿出一件衣服抖了抖，起身往黎思裴身上比划：“大小刚好，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
　　上扬的尾调带着一丝丝的得意。
　　黎思裴看了他一眼。
　　米昭嘴角上翘，问道：“现在试吗？”
　　“晚点。”黎思裴说，“我去换件衣服，现在要出门了。”
　　哦对——
　　米昭忘了他们还要出门购买食材，眼下都十二点了。
　　超市就在龙湾小区对面，米昭让黎思裴自己操作轮椅，他则推了一辆小推车。
　　“你想吃什么？”米昭问黎思裴。
　　黎思裴的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一时陷入沉思。
　　良久，黎思裴思考出了结果：“都可以。”
　　米昭：“……”
　　算了，还是他来决定吧。
　　米昭的爷爷奶奶早亡，外公外婆都在外省，他父母忙于挣钱、日夜辛劳，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起床上学。
　　五六岁的孩子个头只比灶台高出一点，那时家里没有天然气，不仅要自己堆柴烧火，而且炒菜时要加个小凳子才够得着锅。
　　回忆里的生活很辛苦。
　　好在也练就了他一手厨艺。
　　米昭在心里列了三菜一汤，选完食材又挑了一些厨房用品，往出口走时，他注意到黎思裴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了？”米昭弯腰凑近，“不舒服吗？”
　　黎思裴眼睫低垂，看上去分外安静，但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过了一会儿，他摇头说：“我没事。”
　　米昭皱了皱眉：“你看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抓着扶手的五指紧了紧，半天才慢慢放松，黎思裴的喉头上下滚动，声音沙哑，“这里空气太闷，人也多，我有点不适应，等下出去就好了。”
　　米昭了然地哦了一声：“再忍忍，我们结完账就走。”
　　“嗯。”
　　可惜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龙，即便他们找了条较短的队伍，前面依然有五六个人。
　　米昭看黎思裴的脸色还没缓和，便用一只手掌着小推车，另一只手牵起黎思裴原本放在腿上的手。
　　他牵得很紧，动作间毫不遮掩，引得附近一些人看了过来。
　　黎思裴也呆了一下。
　　米昭捏了捏黎思裴的手，低头看他，很小声地问：“介意吗？”
　　黎思裴呆呆摇头。
　　“希望这样能让你感觉好一点。”米昭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两个小梨涡更加显眼了。
　　黎思裴看着那双弯弯的眼睛，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种身处陌生地方的窒息感当真减轻了些许。


第15章
　　考虑到黎思裴的身体情况，米昭不仅做了饭，还在两人吃完饭后主动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清洗。
　　家里有洗碗机，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下午，米昭实在无事可做，索性拿出平板开始画金主的稿子。
　　他对工作的地方不挑，无论在哪里，只要进入状态，就会心无旁骛，时常连别人喊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严青亭为此抱怨了很多次。
　　不过考虑到黎思裴也没什么事做，怕黎思裴觉得无聊，他还是分了一部分的精力出来。
　　结果黎思裴比时不时就要找他说话的严青亭安分多了，他盘腿坐在沙发边上，黎思裴便拿了本书坐他旁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
　　画画告一段落，米昭坐直身体转了转发酸的脖子，扭头瞧见黎思裴还在低头看书。
　　他凑过去：“在看什么？”
　　黎思裴道：“海边拾贝人。”
　　米昭扫了一眼，却见白色书页上全是一排排英文，像小蝌蚪似的密密麻麻，看得他头昏脑涨。
　　黎思裴会看英文？
　　米昭惊讶不已，心里的话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这是原版书吧，你看得懂吗？”
　　下一秒，气氛一沉。
　　米昭尴尬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带有职业偏见吗？就算是被包养的金丝雀，也不一定就不会英文。
　　见黎思裴抬头看来，米昭瞬间一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原版书籍不好啃，我过了英语四级都啃不动……”
　　声音越来越小。
　　米昭窘迫地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好在黎思裴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问他：“四级好考吗？”
　　“四级好考，但六级不好考。”米昭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转了转手里的绘画笔，“我今年考了一次，分数差得挺多。”
　　黎思裴哦了一声。
　　米昭观察着黎思裴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你没考过四级吗？”
　　黎思裴回答得很快：“没有。”
　　“你是没有去考还是……没机会考？”
　　“我只在A市念到初中毕业。”黎思裴神色淡然，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米昭心道一声果然，同时油然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小时候他常为各种事情感到自卑，要是他也拥有黎思裴这样的强心脏该多好。
　　见黎思裴还要说些什么，米昭细心地换了个话题：“不过我英语不好，考不过六级也很正常，我初高中的时候就偏科严重了。”
　　黎思裴还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合上书籍，一本正经地提出建议：“学习英语最好是待在一个良好的语言环境里，没有环境便创造环境，多读多看多写，日积月累下来，也能取得一定进步。”
　　米昭闻言一乐。
　　想不到黎思裴经验没有，可讲起道理来有理有据。
　　考虑到对方没有上过大学，他不再多说，看了眼已经被放到茶几上的书：“你不看了吗？”
　　“不看了。”黎思裴说，“这是我朋友买的书，我从茶几下面拿的。”
　　米昭：“……”
　　怪不得突然看原版，原来不是看得懂英文，而是随手拿的。
　　-
　　下午六点，米昭把画稿完成了大半，落地窗外仍旧天光大亮，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把平板和绘画笔放好，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黎思裴跟他打完招呼就进了卧室，后面一直没有出来。
　　卧室门虚掩着，米昭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一些，里面的窗帘拉得很紧，几乎遮挡了全部光线，只能隐约看见大床上拱起一道模糊的轮廓。
　　他犹豫了下，轻手轻脚走进去。
　　黎思裴不知何时换了身睡衣，侧躺在床上沉睡着。
　　可能是凑得近了，米昭发现黎思裴的眉头皱得很紧，眼睫偶尔猛颤一下，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但黎思裴只搭了空调被的一角在自己肚子上。
　　米昭见状，弯腰拉过被子把黎思裴整个盖住，他的动作惊醒了对方，那双闭着的眼睛蓦地睁开。
　　下一秒，对方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米昭吓得身体一抖，急忙开口：“是我。”
　　气氛莫名陷入焦灼。
　　卧室环境昏暗，米昭只感受得到黎思裴紧扣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看不出黎思裴眼里的情绪。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抓在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
　　黎思裴收回手，闭了闭眼：“抱歉。”
　　“没事。”米昭讪讪地说，他压下扭头就走的冲动，在心里强调了几遍自己的金主身份，缓过气来，轻抚了下黎思裴的肩膀，“你接着睡，等吃饭了我再喊你。”
　　“好。”黎思裴顿了顿，又说，“麻烦了。”
　　米昭走出卧室，顺便带上房门。
　　来到厨房，他熟络地拿起围裙穿上，站在洗菜池前，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一幕。
　　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金主不好当啊。
　　金丝雀也不好养啊。
　　何况他还养了一只不会飞的金丝雀，更加劳神费力了。
　　-
　　做好晚饭，米昭在饭厅等了一会儿才去敲响卧室门。
　　黎思裴已经醒了，穿着睡衣坐在床头，灯也不开，沉浸在一片昏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米昭走近后，他抬头看向米昭，尽管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米昭本来不想说太多，然而对上黎思裴的目光，又想到现在黎思裴已经是自己的人，他还是弯腰牵起了黎思裴的手。
　　安慰似的捏了捏。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黎思裴长睫微垂，目光像是落在那只被牵着的手上，片刻，他应了一声：“梦到了以前的事。”
　　米昭顺口一问：“什么事？”
　　黎思裴却没了声儿。
　　米昭敏感地察觉到黎思裴应该不想提那件事，便用另一只手把轮椅拉了过来：“走吧，去吃饭了。”
　　吃完饭，依然是米昭收拾残局。
　　他把碗筷和脏了的盘子依次放进洗碗机里，黎思裴坐着轮椅在厨房门口看他，见他忙完，问了一句：“你经常做家务吗？”
　　米昭脱下围裙，顺便用围裙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他点了点头说：“我爸妈忙着挣钱，家里很长时间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做家务就没人做了。”
　　黎思裴沉默一瞬，又问：“你父母在做什么工作？”
　　“包工头吧。”米昭想了想，眉心微蹙，“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老是往工地上跑，工作环境乱糟糟的，衣服上的灰尘洗都洗不掉。”
　　其实他挺心疼他们。
　　所以现在他们削尖了脑袋想挤进上层圈子，他也从不阻拦，更没泼过冷水。
　　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
　　“你还是第一次问起我的事唉！”米昭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乌黑的眼睛微微睁圆，亮晶晶地瞅向黎思裴。
　　？？
　　黎思裴居然被米昭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别扭，撇过头说：“到底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
　　这扭扭捏捏的反应逗得米昭噗嗤一乐，他来了兴趣一般，伸手戳了戳黎思裴的肩膀，故意拉长声调：“我们这关系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
　　戳肩膀的力度加大，米昭嘴角翘起，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还是说你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
　　“我、我没说这种话。”结巴地说完，黎思裴猛一吸气，索性沉默不语。
　　但不知不觉的，一层薄红蔓延上了他的耳根。
　　米昭直乐，觉得这副模样的黎思裴真是有亿点点可爱。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黎思裴的耳朵，和想象中一样烫手，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后，他毫不犹豫低头堵住了那张欲说话的嘴巴。
　　手里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扔掉，他曲起右腿挤进黎思裴身侧的轮椅里，在对方下意识推他之前飞快地用围裙在手腕上绕了个圈。
　　黎思裴：“？”
　　似乎从没经历过这种事，黎思裴猛地一震，双目瞪大，一时竟有种三观都在被刷新的感觉。
　　米昭趁此机会把两只手一起套牢，若非围裙太厚，他还想贴心地系个蝴蝶结。
　　无法直立行走的金丝雀连翅膀都被按住，看着又可怜又无助又——
　　有亿点点勾引人。
　　米昭的呼吸声逐渐急促，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响彻耳膜，他将两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弓起背脊俯视被禁锢了双手的黎思裴。
　　从这居高临下的角度，他内心隐隐生出一丝别样又难耐的刺激。
　　原来这就是金主的视角。
　　真的——
　　很爽啊。
　　他压低身子，目光扫过黎思裴那张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唇，眉尾一挑：“在这里还是去卧室？”
　　“……”明亮的日光灯下，黎思裴一张脸红透了，呼吸声不比他轻缓多少。
　　黎思裴不适应地动了动手腕，“你先把这个解开。”
　　“不行。”米昭拒绝得很果断。
　　黎思裴眉头微皱，语气重了一些：“我让你把它解开。”
　　“我不。”米昭说着居然还把围裙捆得更紧了。
　　黎思裴的眉头和围裙一起拧起，周身气压降低，再开口时俨然带了几分命令：“米、昭。”
　　米昭不以为然，嘻嘻一笑，双手圈着黎思裴的脖子坐了下去。
　　黎思裴的胸膛剧烈起伏，绷紧的身体在米昭坐下的那一刻僵硬到了极点，但现实容不得他反应，一双手已经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耳边语气轻快：“那就在这里好了？”


第16章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卧室。
　　毕竟黎思裴的条件摆在这里，不去卧室的话，他们很难进行下一步。
　　黎思裴刚搬新家，很多东西都没准备，更别说那方面的东西，好在米昭准备周全。
　　从背包里摸出套和瓶子的时候，黎思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微妙，米昭拿着东西走到他面前，他还在试图解开手上的围裙。
　　阴影落在黎思裴身上。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来，紧张的情绪让他脸部的轮廓始终紧绷，暗沉的眸光从米昭手上一扫而过。
　　下一刻，那双耳朵红得几乎滴血。
　　米昭撕开瓶子包装的塑料壳，三两下把一瓶新的润滑液抽出来，随后又开始撕安全套的包装。
　　卧室里的两人都没说话，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塑料壳响起的哗啦声。
　　那声响不大，传到黎思裴这里却无比刺耳。
　　捆得太死的围裙让他放弃挣扎，他身体往后一靠，有意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米昭。”
　　米昭把垃圾扔进桶里，用手臂夹着瓶子，正在努力撕安全套的内包装，闻言头也不抬一下：“嗯？”
　　黎思裴：“……”
　　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人，阿谀奉承的、谄媚讨好的、无能狂怒的，可从未见过一个这么专注地在他面前撕安全套的人。
　　这场面有些魔幻。
　　他头疼得想揉太阳穴，又发现自己双手还被绑着，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我们今天才见面……”黎思裴也从未与人探讨过这方面的话题，他说说停停，斟酌很久，“或许我们可以先坐下来聊聊。”
　　正好米昭撕出了一个安全套，他把剩下一盒放到床头柜上，一手抓着瓶子、一手捏着没了包装袋的安全套，随和地往床上一坐。
　　“行啊，聊吧。”
　　黎思裴的目光在米昭的两只手上游移不定，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米昭眼神温和，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然而黎思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米昭作为金主，秉着认真负责且要包容对方的态度，他往黎思裴身旁靠了靠，主动挑起话题：“上次我一直坐在你身上让你不舒服了？”
　　“……”黎思裴僵硬开口，“没有。”
　　“你想换个姿势？”
　　“也不是……”
　　米昭奇了怪了，用手背托起下巴想了想：“那你想聊什么？”
　　“……”他想聊的根本不是这个。
　　可以聊聊天气、聊聊生活、聊聊米昭来的路上遇到什么，像普通情侣一样分享彼此的事。
　　黎思裴到底没谈过恋爱，在这段关系里极为被动，加上他着实被米昭撕润滑液和安全套的大胆举动震住了，这会儿沉默半天才组织好语言。
　　“我们……”
　　与此同时，良久等不到对方回应的米昭也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你尽量掌着我的腰吧。”
　　黎思裴的声音戛然而止：“？”
　　米昭难为情地说：“容易滑下去。”
　　黎思裴：“……”
　　“还有——”米昭硬着头皮，目光严肃，“你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动一动，只有我一个人动真的很累。”
　　“……”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米昭见黎思裴的反应不对，双手撑在床边，疑惑地问：“你刚刚想说什么吗？”
　　黎思裴表情麻木：“我没有想说的。”
　　米昭用瓶子挠了挠头：“那我们开始？”
　　黎思裴：“……”
　　-
　　润滑油和安全套都是在网上买的，两次使用下来，米昭居然对比出了好与坏。
　　黎思裴上次和这次的反应也有了明显不同。
　　米昭整个人都汗涔涔的，仿佛才被人从水里捞出，圈着黎思裴脖子的双手时不时地松了力道。
　　卧室里关了灯，但窗帘没拉，银白的月光从落地窗外洒入，借着昏暗的光线，米昭看见黎思裴双眸紧闭，汗水成滴地从额间滑落。
　　他啪啪拍打黎思裴的背：“你喘小声点，楼上楼下会不会听见？”
　　“……”黎思裴不出声了。
　　米昭定睛一看，只见黎思裴咬住了下唇。
　　他噗嗤一乐，捂着嘴巴笑得停不下来。
　　清洗过程依然有些麻烦，不过米昭勤快，这点麻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两人在浴缸里泡了澡躺回床上，黎思裴两眼一闭就没了动静，米昭把脑袋枕在黎思裴的手臂上，双手环着黎思裴的腰，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黎思裴体温较高，和寝室床上放着的毛茸茸却冷冰冰的布偶娃娃不一样。
　　米昭借着月光打量黎思裴的脸。
　　黎思裴面色平和，长睫遮掩了眼眸，好像睡得很熟，可在米昭准备收回视线，那张薄唇忽然张开：“睡不着？”
　　米昭紧了紧手上的力度，把脑袋埋到黎思裴的胸口上：“你之前是不是想说什么来着？”
　　“没有。”
　　“哼。”米昭撇了撇嘴，“口是心非。”
　　黎思裴不说话了。
　　米昭想起什么：“对了，我明天早上要走，下次有空再来找你。”
　　“……”黎思裴安静片刻，喉头滚动了下，“好。”
　　“给你买的衣服记得试。”
　　“嗯。”
　　早上七点不到，米昭就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卧室里简单收拾了一下。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起来，耀眼的光束穿透蔚蓝的天空，站在窗前能看到大片城市风景，马路上车来车往，上班行人神色匆匆。
　　米昭把昨天用剩的食材整合起来，熬了一小锅海鲜粥并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全部放在厨房里，要是冷了还可以用微波炉加热。
　　他只吃了一碗粥，收拾好碗筷，便回卧室看了眼黎思裴。
　　黎思裴还睡着，看样子睡得很沉。
　　米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把写好的纸条和一叠五千块钱的现金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安全套盒子旁边。
　　他在微信上给黎思裴转过账，可惜黎思裴不收。
　　所以他昨天来前专门去银行取了现金。
　　伸手摸了摸黎思裴的脸，米昭暗自感叹——
　　养金丝雀真费钱啊。
　　-
　　米昭提起背包离开，刚开门就看到在门外过道里徘徊的一个人。
　　正是昨天上午给他开门的眼镜男。
　　冷不丁地和米昭打了照面，李知轩也愣了一下，意识到米昭是从黎思裴家里出来还极有可能在黎思裴家里过了个夜后，他一时瞳孔地震。
　　“你——”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李知轩震惊地张着嘴巴。
　　米昭沉默了下，不动声色地让了让：“你要进来？”
　　李知轩不问反答：“你要出去？”
　　“嗯。”米昭说，“我得回学校了。”
　　“……”居然还是个学生，李知轩艰难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朝后退了一步，“我送你去学校。”
　　“啊？不用了……”
　　李知轩没给米昭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他还没醒吧？我进去也没事可做，正好送送你打发时间。”
　　见对方态度坚决，米昭只好勉强答应。
　　在电梯里，两人做了自我介绍。
　　米昭这才知道原来李知轩是黎思裴母亲请来的人，说是不放心黎思裴一个人住在外面，便让李知轩常来看看。
　　说完，李知轩又问起了米昭和黎思裴的关系。
　　“黎先生朋友不多，我还没见过哪个朋友在他家里过夜。”李知轩笑容亲切，语气温和，但话里话外都是试探和好奇，“你也知道黎先生情况特殊，他很看重自己的隐私。”
　　米昭：“……”
　　他总不能对着黎思裴母亲的人说自己包养了她的儿子吧。
　　而且听李知轩的话，估计黎思裴的母亲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找了几个金主的事。
　　半晌，米昭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们只是朋友罢了，我和黎先生挺投缘的。”
　　“真的吗？”李知轩笑着问，“你们哪里投缘？”
　　“……”床上投缘，这是可以说的吗？
　　见米昭不再作答，李知轩识趣地收起目光，伸手按了一楼的键：“我的车停在车库，下面光线不好，还要绕路，你在大门口等我可以吗？”
　　“好。”米昭松了口气，赶紧点头答应。
　　单元楼距离大门不远，约莫五六分钟的脚程，大门左侧就是停车场的一个出入口。
　　米昭站在出入口等待。
　　他闲来无事，拿出手机刷了刷微信，部门群里又热火朝天地聊起了今晚聚餐的事。
　　【听说今晚有神秘嘉宾哦。】
　　【谁啊谁啊？】
　　【舞院的人，来给我们助阵的。】
　　【而且自带投资。】
　　【卧槽！这哪是神秘嘉宾？这就是我们的金主爸爸！】
　　【到底是谁啊？能不能别卖关子！】
　　一阵闹哄刷屏后，提前预告的人成功神隐，剩下的人各种猜测。
　　最后，还是部长空降堵住了一群人的嘴。
　　【闹什么闹？有这些精力就去联系秘书部的人做做工作，我们的策划在秘书部卡多久了？你们不问也不急是吧？】
　　群里瞬间安静。
　　许久，一个女生弱弱冒泡。
　　【部长，不是我们不沟通，是秘书部的人太难搞了啊，尤其是那个冯年，简直跟水沟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看到冯年的名字，米昭眉心微皱。
　　他把群聊切到和严青亭的对话框上，拇指在屏幕上敲打。
　　【mrz：冯年又为难我们部门了？】


第17章
　　这个冯年的事还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冯年今年大三，是A大学生会秘书部的副部长，而米昭只是宣传部的一个小成员，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问题就在于冯年和林秋祖认识。
　　米昭也不清楚林秋祖怎么做到把自己的关系渗透进了A大学生会，他只记得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冯年站队林秋祖，对他的态度变得很不友好。
　　至于那件事——
　　其实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
　　林秋祖喜欢上了米昭班上的一个男生，可那个男生笔直，被林秋祖死缠烂打的行为吓得够呛，经常在图书馆一躲就是一天。
　　谁知后来林秋祖打听到了男生躲在图书馆的消息，只要得空就去图书馆蹲守，男生忍无可忍，拜托当时只是路过的米昭去驱赶林秋祖。
　　米昭和男生关系不错，也把男生最近的遭遇全部看在眼里，便将话原封不动地带了过去。
　　于是从那天起，林秋祖不再纠缠男生，转而记恨上了米昭。
　　每次想来，米昭都很无语，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地踩了一坨屎，甩都甩不掉。
　　垂眸一看，严青亭已经回了消息。
　　【严青亭：嗐，别提了，说着就来气。】
　　【严青亭：听说冯年卡了七八次我们部门的策划，都快把我们副部长气疯了。】
　　【严青亭：你说冯年是不是有把柄在林秋祖手上啊？不然怎么心甘情愿当林秋祖的舔狗？这么缺德的事儿也干得出来。】
　　米昭脸色有些难看。
　　【mrz：是我连累大家了。】
　　【严青亭：你别这么说啊，不是你的问题，要怪也怪冯年和林秋祖那俩傻逼，事情都是他们惹出来的！】
　　严青亭说到气头上，开始刷屏咒骂冯年和林秋祖。
　　尤其是冯年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居然帮着隔壁舞院的学生欺负自己校友，不要脸到家了！
　　米昭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正要回消息，忽然在余光中瞥见一道人影朝他走了过来。
　　他抬头一看。
　　居然是正在被严青亭吐槽的对象之一。
　　冯年？
　　米昭压下心头的诧异，不动声色地摁灭手机，对着冯年挑了挑眉：“找茬好玩吗？”
　　冯年的个子很高，却十分削瘦，五官比较聚拢，显得精明又刻薄，他似乎没听懂米昭的话，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米昭笑了，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两个小酒窝，看着可爱又亲和，但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刺耳：“关你屁事。”
　　冯年一怔。
　　“我做什么也在你这个副部长的管辖范围内？你这手要是太长就去砍掉一截。”
　　话音未落，冯年已是气血上涌：“我问你一句而已，你用得着说话这么夹枪带棍吗？”
　　“你这种人也配得到我的好脸色？”米昭收敛笑意，开始冷言冷语，“公报私仇，仗着自己副部长的身份卡我们部门策划的人不是你？”
　　冯年安静了下，忽然很鸡贼地笑了起来，嘴角扯着脸皮，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噢——”他有意拉长声调，“原来是为了这事啊，这样吧，你求我，这事好商量。”
　　米昭攥紧手机，眼神发冷地盯着冯年。
　　冯年一脸贱相：“不然你们部门就继续改策划咯，反正不是我改，我无所谓哈哈哈——”
　　笑到一半，一道短促的喇叭声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辆黑色奔驰从车库出入口缓缓滑了出来，滑到他们面前，车窗摇下。
　　李知轩坐在驾驶位上。
　　米昭还没说话，他前面的冯年率先有了动作。
　　“李哥！”冯年一双眼都亮了起来，宛若见着金银财宝似的扑到车窗前，“好巧，居然在这儿碰到您！”
　　显然李知轩也认识冯年，不过他脸上没了之前和米昭说话的平易近人，语气冷淡地问：“你住龙湾小区？”
　　“不是的。”冯年热切地指了个方向，“我家住那个小区，去前面地铁站经过这里罢了，我哪儿住得起龙湾小区，李哥抬举我了。”
　　说罢，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要去公司吗？”
　　李知轩回：“不去公司。”
　　“那是？”
　　“送我一个弟弟去学校。”
　　“这样啊。”冯年露出恍然的表情，夸赞道，“李哥真是个心疼弟弟的好哥哥。”
　　后面的米昭看得叹为观止。
　　若非亲眼瞧见，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在短短几秒内变出两副面孔，前一秒在他面前有多嚣张，后一秒就在李知轩面前有多卑微。
　　见李知轩渐渐没了耐心，冯年识趣地往后一退，脸上堆满讨好的褶子：“李哥您忙，回头我再去公司找您。”
　　李知轩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而冯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李知轩把车子开走，他抓了抓头发，以为李知轩有话要说，又往前一迈：“李哥……”
　　刚出口的话被李知轩按响的喇叭声无情打断：“怎么还不上来？”
　　“啊？我吗？”冯年懵道，随即喜上眉梢，“李哥，您不是还要送弟弟去学校吗？我……”
　　“没说你。”李知轩近乎冷酷地摆了摆手，“你让让。”
　　冯年愣住。
　　与此同时，米昭也意识到李知轩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连忙应了一声，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位。
　　李知轩没再看脸色骤然变青的冯年一眼，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子。
　　米昭系上安全带后回头看去。
　　冯年仿佛受到了极为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哪怕距离渐远，也能看清他发白的脸色和几乎扭曲的表情。
　　米昭心里一乐，有些暗爽，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开车的李知轩向米昭瞥去好几眼，忍不住问：“你们认识？”
　　“校友。”米昭思考了下，还是补充了一句，“但关系不好，他经常因为我和他的一些私人恩怨找我们部门的茬。”
　　李知轩眉尾一扬：“这种行为可不好，公私不分，把生活的情绪带入工作中。”
　　米昭乐道：“你也觉得是吧？我倒不怕他找我的茬，就是他的做法太恶心人了。”
　　李知轩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嗯了一下。
　　米昭好奇地反问：“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冯年对李知轩的态度实在谄媚。
　　自米昭认识冯年以来，就没见过眼高于顶的冯年对谁这么狗腿子过。
　　李知轩目不斜视地把着方向盘，云淡风轻地说：“他来我们公司面试过，目前正在和十几个人争取一个实习岗位。”
　　不过冯年这人不老实，好几次越过面试官私联他这个副总。
　　他也是看在冯年能力不错的份上才没有将其刷掉。
　　米昭丝毫不知自己的三言两语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他恍然地点了点头：“哦，原来你是HR呀。”
　　李知轩：“……”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算了。
　　HR就HR吧。
　　反正公司是他们黎三爷开着玩的，三爷的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
　　-
　　米昭回寝室前顺便去食堂给严青亭买了一份早饭。
　　严青亭已经醒了，还在赖床打滚不想起来，最后饿得没法，被早饭的香味诱得爬下床。
　　米昭去卫生间换了身衣服，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等他出来，严青亭也差不多吃完早饭，趁着他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探头探脑地偷看。
　　米昭收起晾衣杆，转头正好撞见严青亭贼眉鼠眼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米昭一脸狐疑，把晾衣杆放到墙角，往寝室里走。
　　严青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见米昭从背包里拿出平板和绘画笔又要开始工作，他终是没忍住上前扯开米昭的衣领。
　　米昭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严青亭的手腕：“你干什么啊？”
　　“我看看战绩呗。”严青亭挤眉弄眼，“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米昭松开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疯了吗？留下痕迹好等晚上让部门的人欣赏是不是？”
　　严青亭啧了一下。
　　米昭把平板放到桌上，用绘画笔点住严青亭的胸口：“收起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我要开始画稿子了。”
　　严青亭耸了耸肩，转身靠到自己桌前。
　　米昭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了绘画笔在平板屏幕上摩擦的沙沙声。
　　严青亭双手环胸，歪头打量米昭的背影，没过多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感觉你变化挺大。”
　　米昭头也不回：“哪里大了？”
　　“我记得你和黎彦谈恋爱的时候还很保守，他约你去酒店过夜，你当时死都不去，结果这才分开多久，你就出去过夜了。”
　　严青亭倒不是在谴责米昭的行为，而是真的好奇。
　　分手对一个人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闻言，米昭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他沉吟片刻，扭头给出答案：“谈恋爱和当炮友又不一样。”
　　严青亭想了想：“也是。”
　　聊天结束，严青亭爬上床睡回笼觉，米昭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他发给黎思裴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
　　【mrz：我走了，早饭在厨房里记得吃，冷了就用微波炉热热。】
　　【mrz：我到学校了，李知轩大哥送的我，出门时在门外碰到他了。】
　　【mrz：还没起吗？】
　　米昭用笔尖挠挠下巴，犹豫半晌，摁灭手机，继续专心画稿。
　　另一边的龙湾小区里。
　　阮馨团队和李知轩都围坐在客厅里，数十张脸望着紧闭的卧室门发愁。


第18章
　　阮馨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带人来的时候，李知轩早就在客厅里坐着了。
　　她用眼神询问李知轩。
　　李知轩用口型回答她：“又闹脾气了。”
　　阮馨：“……”
　　于是一群人在客厅里一等就是一上午。
　　直到中午阿姨做好饭菜，阮馨小心翼翼地敲响黎思裴的卧室门：“三爷，该吃饭了。”
　　许久，里面传出黎思裴的声音：“进来。”
　　阮馨如释重负，赶紧给李知轩使了个眼色。
　　等黎思裴穿戴整齐已是半个小时后，他坐在轮椅上被阮馨推到饭厅，路过客厅时，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几人齐齐起身，大气不敢喘一下地望着黎思裴。
　　阿姨只做了黎思裴一人的份，等黎思裴吃完休息，才会准备其他人的午饭。
　　因此黎思裴吃饭时，其他人都安静地在旁站着。
　　其实以前他们每顿饭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今天阮馨明显感受到黎思裴情绪不佳，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阮馨看了眼李知轩。
　　然而李知轩眼观鼻口关心，一副不想说话当出头鸟的样子。
　　阮馨默了一瞬，试探开口：“三爷，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黎思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垂着眼睫似乎在想着自己的事，常年足不出户的生活让他的皮肤变得异常白皙，长睫在眼下落了两片小小的阴影，正好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过了约莫一分钟，他微抬下眼：“都撤了吧。”
　　“哦，好的……”阮馨赶紧喊来在客厅等着的阿姨。
　　阿姨是几人当中最怕黎思裴的人，她才来两个月，听说在她之前换了五六个阿姨。
　　她手脚麻利地把碗筷盘子全部收进厨房，转眼瞧见琉璃台上放着的已经空了的碗和熬粥用的小砂锅，之前的疑惑又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黎先生什么时候喜欢上喝粥了？
　　看来以后她得经常熬粥了。
　　厨房外，黎思裴洗了手便回了卧室，他没什么事做，像往常一样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走神。
　　米昭放在床头柜上的安全套和现金都被他收了起来。
　　阮馨轻手轻脚地跟进卧室，在黎思裴身后一米远的位置站定：“三爷，医生们下午两点过来。”
　　黎思裴语气很淡：“推了。”
　　“……”阮馨一僵，随即悄悄深吸口气，“三爷，医生说一周两次复建是底线了……”
　　“我说推了。”黎思裴声音重了几分。
　　还想再劝的阮馨吓得一个激灵，立即闭上嘴巴，半晌唯唯诺诺地说：“好的。”
　　谁都不敢招惹在闹脾气的黎三爷，阮馨也不例外，她正要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却冷不丁地被黎思裴喊住。
　　黎思裴微微侧头，犹如一潭死水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问你一个问题。”
　　“您、您问……”阮馨腿都软了，明明黎思裴坐在轮椅上，明明黎思裴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她就是觉得卧室里的气氛压抑极了，不断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连呼吸都逐渐困难。
　　不知道黎思裴是否注意到阮馨发白的脸色，他将头转了回去：“你上次跟我说你谈过恋爱。”
　　又是这个话题？
　　阮馨愣了一下忙道：“是的。”
　　黎思裴迟疑着问：“你和他们谈恋爱期间，他们会给你钱吗？”
　　这是什么问题？
　　如果是其他人问，阮馨指不定会说那个人有点毛病，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和给不给钱扯上关系了？可问的人是黎三爷，她就得深思熟虑了。
　　“给是给过，但给的不多。”阮馨讪讪地说，“谈恋爱嘛，又不是结婚，逢年过节发个红包就行了。”
　　“要是对方一直给你钱呢？”
　　“啊？”
　　“在微信上给，现金也给。”黎思裴的食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点了点，略一思索，然后说出了他一直认为奇怪的地方，“给完就走，没打招呼。”
　　如果留张纸条和微信留言也算打招呼的话……
　　阮馨：“……”
　　背朝对方的黎思裴自然没看到阮馨呆滞的表情，他眉心微蹙，想了一个上午却始终想不明白。
　　其实昨晚米昭说今早要走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开心了，当时一直忍着，直到今早睁眼发现身旁空空如也，积压的情绪一下爆发了。
　　好像米昭过来一趟只是为了和他做那种事，做完之后连多逗留一会儿都不愿意。
　　明明这里是他的住处，可他硬是生出一种被撇在这里的感觉。
　　此时，抠完脑袋的阮馨也艰难地想出了答案：“三爷，你确定这是在谈恋爱？”
　　黎思裴点着扶手的动作一顿，声音蓦地冷了下来：“我还没有蠢到连谈没谈恋爱都分辨不清。”
　　阮馨脸色一青，赶紧摆手：“三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算了。”黎思裴打断她的话，“出去。”
　　阮馨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惶恐不安地退出卧室。
　　黎思裴静坐片刻，伸手拿过放在床上的手机，锁屏上显示出来自米昭的四个未接来电，他垂眸看了良久，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回床上。
　　-
　　“奇了怪了。”米昭挂断已成忙音的电话，把手机放到桌上，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坐在对面的严青亭问：“还不接？”
　　“可能没醒吧。”
　　“呵，你也就骗骗自己了。”严青亭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左手，用筷子尾部敲了敲手表的玻璃面，“下午一点半了大哥，不至于睡到现在吧？”
　　“那醒着能不接电话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呗。”严青亭瞬间切换到八卦脸，伸长脑袋，凑近了小声问，“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惹别人生气了？”
　　米昭停下筷子，把昨今两天之间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回忆上一遍，果断摇头：“不可能。”
　　严青亭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我能做的都做了。”米昭说，“饭是我做的，碗是我洗的，今早走前我还给他做好了早饭，他总不能因为早饭不合胃口就生气了吧？”
　　听完，严青亭整个人都瞠目结舌了，他很快挑出重点：“卧槽，又是做饭又是洗碗，你是去当金主的还是去当保姆的？”
　　米昭不以为意：“他腿脚不便，我多做些事也没什么。”
　　“……”严青亭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这金主当的，怪不得他动不动就不理你。”
　　“什么意思？”
　　“都是你惯的呗！”严青亭恨铁不成钢。
　　吃完饭回到寝室，米昭坐到桌前准备接着工作，开工前他又给黎思裴打去电话。
　　对方还是没接。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两点多了，黎思裴也该起来了吧，而且他印象中黎思裴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
　　米昭相当不解，却也没有办法。
　　下午五点不到，好不容易安静半天的部门群又活络起来了，部长发了则关于聚餐的公告，时间和地点都写在上面，让成员们自行前往。
　　聚餐地点在西门外的酒吧一条街附近，是一家价格实惠的中餐馆。
　　米昭和严青亭赶到时已是晚上七点，暮色微垂，街道灯红酒绿，映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直接去了餐馆二楼的包厢，推门看到围坐成两桌的人，大家正在嘻嘻哈哈地聊天，见他们进来，纷纷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米昭不爱出风头，在部门里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和大家打完招呼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眼睁睁看着有社交牛逼症的严青亭跟花蝴蝶似的在人群中穿梭。
　　他拿出手机点了下。
　　黎思裴依然没回消息。
　　这下米昭不得不直面黎思裴可能在生气的事实了，可他抓破脑袋也搞不懂黎思裴为何生气，昨晚还好端端的啊。
　　十几分钟后，全部的人到齐，几个部长和副部长一起招呼大家坐下准备上菜。
　　这顿饭对米昭来说实在吃得寡淡无味，他几乎全程都看手机去了，也没怎么和其他人聊天，只有坐在旁边的严青亭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窗外夜色渐深，喝了酒的舞院宣传部部长摇摇晃晃地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他拿着手机，口齿不清地说：“咳咳，大家安静一下。”
　　包厢里的说话声很快消失，一道道目光投向喝得满脸通红的部长。
　　“我不是跟大家说过今晚有神秘嘉宾吗？”部长卖关子地拖长语调，胖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他就在楼下，马上上来了。”
　　包厢里的人闻言，顿时发出一片起哄的闹声。
　　部长一边做着安静的手势一边郑重强调：“这次的活动，他在很多方面帮了我们大忙，是我们几个部门的大恩人，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活动的举办，你们千万要热情一点，不能冷落人家，知道吗？”
　　“知道了——”大家异口同声。
　　严青亭一脸麻木，捂着嘴巴扭头对米昭说：“怎么跟传销组织一样？”
　　米昭也很好奇那个人的身份，难得把手机揣回兜里：“谁啊？出钱又出力，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我看未必。”严青亭看破不说破地撇了撇嘴，“你还记得去年林秋祖经常跑来我们学校蹭课的事吗？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杨教授的课，结果还不是为了追男人。”
　　“也是。”米昭觉得严青亭说得有些道理。
　　两人正在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饭桌对面的包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道苗条的身影率先走了进来，后面拉了一个大高个。
　　米昭和严青亭同时抬头看去，又同时一愣。
　　来人是熟人——
　　林秋祖和黎彦。


第19章
　　在看到林秋祖和黎彦进门的瞬间，米昭的脸色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严青亭也是一脸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是他俩，怎么走哪儿都能撞见他俩？你说他俩是不是故意出现恶心人？”
　　“是不是故意出现不清楚。”米昭冷冷地说，“反正我现在感觉挺恶心。”
　　“我也恶心。”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米昭和严青亭表情难看，包厢里的其他人却在热烈欢迎那两个人的到来。
　　尤其是刚刚通知大家的舞院宣传部的部长，通红的脸上堆满殷切的笑容，不容拒绝地把林秋祖往自己的座位上拉。
　　“来来来，这边坐。”说着，还醉醺醺地指挥旁边的人，“你还坐那儿干什么？起来让位置啊！”
　　那人瞅了眼林秋祖身后的黎彦，默不作声地起身让了座位。
　　“啧。”严青亭撑着下巴，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了，“一个渣男一个绿箭，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用得着这么捧他们的臭脚吗？”
　　话音未落，手臂被撞了一下。
　　“别被人听见了。”米昭摸出手机，先是点开微信看了看，才又看向屏幕上方的时间。
　　米昭加入社团少说也有两年时间，虽然他们部门经常和舞院的人来往，但是他从未在部门活动上见到林秋祖和黎彦，显然那个神秘嘉宾说的就是林秋祖，只是不知道林秋祖如何跟这里的人联系上的。
　　不过无论如何，米昭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的地步。
　　他知道林秋祖讨厌自己，也知道林秋祖成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膈应自己，林秋祖怎么做他管不着，可他还没有傻到留下来给那两个人当观众。
　　面对大家热情洋溢的态度，林秋祖适当地表现出了几分惊讶，他拽着黎彦坐下，化了妆的脸在明亮的光线下尤显精致。
　　“不好意思大家，今晚有事耽搁了，有劳大家这么晚了还在等我。”林秋祖很抱歉地说。
　　“切。”严青亭又没忍住嘀嘀咕咕，“饭都吃完了还等你呢，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话刚说完，身旁的米昭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趟卫生间。”米昭说，“等我回来就走可以吗？”
　　严青亭比了个OK的手势。
　　包厢里的话题都在围绕林秋祖进行，几乎没人注意到悄悄离开的米昭，除了一直沉默地坐在林秋祖边上的黎彦，他的余光跟随米昭的脚步移动，直到包厢门打开又关上，一颗从进入包厢开始就蠢蠢欲动的心终究没按捺住。
　　林秋祖还在跟人聊冯年的事，他语气轻松：“冯年是我朋友，我记得他很好说话，你们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黎彦心中冷笑。
　　装，你就装吧。
　　不是你死缠烂打地让冯年找他们麻烦吗？
　　不得不说，论演技的话，林秋祖和他那些黎家亲戚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听完林秋祖的话还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A大宣传部的副部长委屈开口，“之前每次报备都是按流程走，策划书也是同一个人打的草稿，顶多在修改略有不同，怎么以前没事这次就不行了？”
　　“没关系，等会儿我帮你们问问。”林秋祖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慢声细语地安慰副部长，“可能有什么误会，应该问题不大。”
　　副部长喜道：“你人真好！”
　　林秋祖羞赧地笑笑。
　　黎彦：“……”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眼不见为净，起身要走。
　　林秋祖扭头问他：“你去哪儿？”
　　“上厕所。”等话音落下，黎彦的脚步已经走到包厢门口。
　　“看你朋友急的。”有人笑道，“估计憋很久了。”
　　林秋祖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青了一瞬，他立即朝米昭的座位看去，那个座位果然空了。
　　-
　　米昭洗完手用纸擦干净，在镜子前犹豫了一会儿，妥协地拿出手机拨通黎思裴的电话。
　　回应他的是和记忆中一样漫长的嘟声。
　　就在他以为黎思裴仍旧不会接电话的时候，嘟声忽然消失，像是被一片寂静覆盖。
　　米昭愣了愣，拿开手机一看。
　　通话时间计数到了五秒。
　　黎思裴接电话了。
　　米昭又惊又喜，赶紧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发出一个冷淡的单音调：“嗯。”
　　“你怎么才接电话？我给你打好多个电话了。”米昭说，“你今天没看手机吗？”
　　黎思裴回：“看了。”
　　“那是没空？”
　　“有空。”
　　米昭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黎思裴连理由都懒得说：“不想接。”
　　米昭有些无语，但转念想到黎思裴的身体状况，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消化掉了那些不满的情绪，放缓语调地说：“我给你熬的粥吃了吗？”
　　“嗯。”
　　“合你口味吗？”
　　“嗯。”
　　“你要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又是半天沉默，再开口时，黎思裴的态度明显有所好转，口吻也变得平和，“下次是什么时候？”
　　米昭被问住了：“嗯……等我有空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个说不准……”本来他下周末就有空，可今天下午才有个要看房子的人联系上他。
　　米昭正想好好解释一下，谁知话未出口，身后冷不丁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他吓得双肩一抖，连忙转身。
　　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卫生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了黎彦的身影，黎彦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脚边是被踢倒的水桶。
　　“你在和谁打电话？”
　　米昭震惊完后，一下笑了：“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黎彦脸上爬满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米昭嘴里说出，他指了指米昭，又指了指自己，“你居然说关我什么事？”
　　米昭平静地欣赏着黎彦的表情变化，像在观看一个小丑的表演。
　　没了男朋友的滤镜，他发现黎彦除了长相和身高外几乎一无是处。
　　“我们分手了。”他停顿一下，顺便提醒，“你也同意了。”
　　当然黎彦同不同意并不重要。
　　“我——”黎彦语塞，一张脸青到几近发紫，他咬紧牙关，阴晦不明的视线在米昭身上游走，“是，我是同意了。”
　　当时他赌气说出那句话。
　　他以为米昭会舍不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以为米昭会找他求和，为了刺激米昭，他甚至这几天连宿舍都不回了，没日没夜地和林秋祖厮混。
　　结果米昭不仅对他毫不在意，还这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人嘘寒问暖。
　　黎彦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尖锐的怒气横冲直撞，划得他皮开肉绽。
　　他喉间一阵收缩，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可你不是还没忘记我吗？”黎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米昭被这句话气笑：“你没事吧？我忘不了你？你谁啊？”
　　黎彦急道：“那你给我买东西干嘛？”
　　“……”米昭默了一瞬，“我什么时候给你买东西了？”
　　“就是这两天！”黎彦信誓旦旦，他不好把室友吐出来，只能撒个小谎，“我亲眼看到的！”
　　米昭服了黎彦的厚脸皮，他看了眼还没挂断的电话，顿时没了在黎彦身上耗下去的耐心，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镜子：“没事多照照镜子，少自作多情。”
　　说完，他朝门口走去。
　　黎彦伸手想拉他，但被他躲了过去。
　　卫生间外面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不久前在包厢里春风得意的神秘嘉宾，只是现在神秘嘉宾的脸黑得跟涂了墨似的。
　　米昭看也没看林秋祖一眼，直接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他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喂？还在吗？”
　　对面一片安静。
　　米昭奇怪地看了看手机屏幕，电话没被挂断：“黎思裴？”
　　这下，安静中终于响起一道声音：“在。”
　　“抱歉啊，刚刚遇到熟人了。”
　　“嗯。”黎思裴说，“我听见了。”
　　米昭敏感地察觉出黎思裴的情绪不对，便转移话题：“我们之前说到哪儿了？哦！我想跟你说说下周末的安排来着……”
　　话到一半，黎思裴很突兀地打断了他：“那个人是你前男友？”
　　“……”米昭纠结了下，选择如实回答，“对。”
　　“你不是去部门聚餐了吗？怎么他也在？”
　　部门聚餐的事是米昭在微信上告诉黎思裴的，但黎思裴没回消息。
　　“是这样的，今晚他也来了——”米昭解释的话刚起了个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拿开手机——
　　通话已被挂断，显示界面回到主屏幕上。
　　米昭：“？”
　　后面再打电话过去，连嘟声都没有了，只有机械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米昭完全懵了。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他又做错什么了？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这下米昭再没了回包厢的心情，他拿着黑了屏的手机呆站片刻，随即摁亮手机给严青亭发了条微信。
　　【mrz：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学校。】
　　【严青亭：？？？】
　　【严青亭：你不等我一起？】
　　【米昭：我不回学校，晚上帮我跟宿管请个假，我明天补请假条。】
　　【严青亭：……】


第20章
　　黎思裴一闹脾气，苦的还是阮馨等人，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黎思裴冷着脸赶了出去。
　　大门砰地关上。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
　　经过了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总算有个年轻小男生讪讪开口：“阮姐，我们今晚又各回各家吗？”
　　他们相当于黎思裴的随行团队，基本上黎思裴住哪儿、他们住哪儿，现在黎思裴回了A市，又不喜欢和他们同住，所以他们轮班之外都住自己家。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被黎思裴集体赶出来了。
　　从小半个月前开始，他们三爷的脾气就变得有些奇怪。
　　说难听点是阴晴不定。
　　说好听点是终于像个人了，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他们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阮馨眉心紧锁，犹豫好久才做出决定：“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早收到我的消息再来。”
　　男生问：“那你呢？”
　　阮馨说：“我再等等，要是凌晨两三点三爷还没找我，我就回去。”
　　其他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露出心疼的表情，可他们别无办法，总不能真把黎三爷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吧？
　　若被老夫人知道了，肯定第一个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打完招呼，目送其他人进入电梯后，阮馨独自回到门外徘徊，在这封闭的过道里消磨时间的感觉相当糟糕，她踱步累了，索性蹲在消防通道外面玩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过道里的感应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最后似乎没再感应到阮馨的存在，彻底归于黑暗。
　　将近十点，隔了一扇厚重防盗门的室内忽然传来些许声响。
　　感应灯蓦地亮起。
　　蹲得腿麻的阮馨缓慢起身，走到门外安静聆听片刻，居然是门旁的对讲电话在响。
　　都这么晚了……
　　谁还在下面按门铃？
　　阮馨犹豫了下，估摸着卧室里的黎思裴听不到铃声，即便听到了也不一定会出来，便输入密码打开房门。
　　对讲电话也是可视的，她摁了个按钮，原本漆黑的屏幕上立即跳出一张白净的脸。
　　那张脸被头顶直落下来的灯光照得毫无瑕疵，一双圆溜溜的眼睁得老大，正好奇地瞅来瞅去。
　　似乎察觉到电话被接听，那双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嘴上轻声喊道：“喂？”
　　原来是他。
　　那个山庄里的小朋友。
　　阮馨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米昭的名字。
　　她问：“你找黎先生吗？”
　　米昭也用了几秒来反应阮馨的身份，他点头反问：“他在吗？”
　　“在，他已经休息了。”阮馨的语调没什么变化，但逐客之意分外明显，“不然你明天再来？明早我帮你跟黎先生说一声。”
　　米昭不是一个没眼色的人，若他和黎思裴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不会多说什么，可关键他们不是啊！
　　想到被黎思裴挂断的电话，米昭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开口：“他睡了吗？”
　　“应该睡了。”
　　“什么时候睡的？”
　　“很久了。”阮馨想了想，“有一个小时了吧。”
　　“那、那也许还没睡呢？”米昭很少这么纠缠别人，说话都磕绊了一下。
　　好在对讲电话黎里的阮馨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你和黎先生认识不久，还不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他早睡惯了，有时候刚到九点就躺下，这个时间基本上睡着了。”
　　米昭：“……”
　　他哪儿知道这些？
　　反正他和黎思裴一起过夜的时候，黎思裴绝不可能在凌晨三点之前有机会躺下。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虽然不知道黎思裴生气的具体原因，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正在气头上的黎思裴不会轻易见他。
　　看来今晚白跑一趟了。
　　米昭叹了口气：“打扰姐姐了，那我……”
　　话没说完，骤然被阮馨粗暴打断：“等等！”
　　米昭：“？”
　　一种慌乱的结巴后，阮馨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分：“等等等等，我这就开门，你上来吧。”
　　米昭愣道：“……啊？”
　　随着啪嗒一声，铁门打开，阮馨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地在在对讲电话里催促：“门已经开了，你上来了吗？”
　　米昭简直一头雾水，但他并未多问，推门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楼上的玄关处。
　　阮馨挂了电话，冷汗涔涔地扭头看向穿着睡衣坐在轮椅上的黎思裴，也不知黎思裴何时来的，心情的不佳直接写在脸上。
　　“三爷。”阮馨实在怕极了这副模样的黎思裴，说起话来都有些口齿不清，“他马上来了。”
　　黎思裴没有表情地嗯了一声，口吻和他的脸色一样冷淡：“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私事。”
　　“好、好的。”阮馨面无人色，几乎把脑袋埋进衣领里，“我知道了。”
　　“下不为例。”
　　“好的。”
　　沉默片刻，黎思裴才说：“你回去吧。”
　　入了秋的夜里早就没那么炎热，可在这一刻，阮馨还是硬生生地浸出了一背的汗水，她不敢有所逗留，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溜了。
　　过道里有两部电梯，都没在运行，等阮馨乘坐其中一部下到负一楼的车库，才看到另一部电梯正在往上运行。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想到刚才压抑的氛围，拍了拍胸口，仍旧心有余悸。
　　-
　　叮的一声。
　　电梯门徐徐打开。
　　米昭抱着怀里的重物，脚步踉跄。
　　好不容易来到门外，他放下重物，抹了把汗水，连气都没喘匀便迫不及待地抬手敲门。
　　他敲门的力道不轻，可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
　　“奇怪。”米昭挠挠脖子，心想那个姐姐一两分钟前不是还在对讲电话里和他说话吗？
　　可惜他没有那个姐姐的联系方式，只能摸出手机试探性地拨打黎思裴的电话。
　　没想到一下子就打通了。
　　黎思裴开机了。
　　米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正紧张着，电话里的嘟声冷不丁地被一阵沉默代替。
　　“黎思裴？”米昭小声喊道。
　　“嗯。”这次倒回应得很快。
　　米昭本想直截了当地问黎思裴是不是生气了，可又感觉这么问了不仅不会得到答案，还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一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是被咽了下去。
　　最后，他换了句话问：“你睡了吗？”
　　“睡了。”
　　闻言，米昭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电话吵醒你了？”
　　“嗯。”
　　米昭挣扎了下，咬牙说道：“那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你都吵醒我了，还让我继续睡？”黎思裴的语气瞬间凉了。
　　“……”米昭顿时不知所措，“那我……”
　　黎思裴问道：“找我有事？”
　　米昭吸了口气：“你开下门。”
　　“怎么了？”
　　“开门。”米昭说，“我就在你家门外。”
　　对面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些细微声响，是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半分钟后，米昭面前的防盗门被人从里拉开。
　　“铛——”他抱起怀里的重物怼了过去。
　　隔着重物，黎思裴没有任何动静。
　　米昭疑惑地探出脑袋一看，只见黎思裴穿着睡衣端坐在轮椅上，带了些微茫然的目光落在他们之间的巨大花束上。
　　“……”半晌，黎思裴怔怔出声，“这是什么？”
　　“花啊，送你的。”米昭眉开眼笑，眯得弯弯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好似有碎光闪烁，白皙的脸颊被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衬得格外干净。
　　二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他跑了好几家花店才凑齐这么多，抱来的路上也把他累得够呛。
　　“我知道这是花。”黎思裴的表情逐渐别扭，他抓紧轮椅的扶手，语气略显紧绷，“我的意思是……你送我花做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消消气。
　　米昭心里这么说，可嘴上不敢这么说。
　　“我看别人都有，你当然也要有。”米昭抱着花束走进玄关，东张西望，“这花好重，抱得我手都酸了，放哪儿啊？”
　　黎思裴仰头凝视他两秒，然后操作轮椅把门关上，同时回答：“卧室。”
　　米昭才第二次来，却已经对这里熟门熟路，他把花束放到床头靠墙的位置，并细心地纠正了下花束的包装。
　　黎思裴跟了过来，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米昭起身问道：“护工呢？”
　　黎思裴说：“我让他们回去了。”
　　米昭听了心里一乐，这不正好方便他留下来过夜吗？
　　不过他什么东西都没带，等会儿还得出去找家便利店买些东西。
　　一路奔波过来，米昭渴得要命，去厨房的冰箱里拿水时，他发现琉璃台上放着看上去完全没有动过的饭菜。
　　摸了下盘子底部。
　　饭菜都凉透了。
　　喝完水出去，黎思裴在客厅等他，米昭随口又问：“吃晚饭了吗？”
　　黎思裴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吃了。”
　　米昭没有说话，大步流星地走到黎思裴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弯腰观察黎思裴的脸。
　　他眼神专注、表情严肃、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加上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呼吸融在一起，竟在一时间让黎思裴心跳加速，身体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米昭的眼睫又长又翘，眨眼时犹如两把小扇子扫来扫去。
　　黎思裴的注意力被其吸引，紧紧盯着，声音发哑地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在用眼睛记录。”
　　“记录什么？”
　　“你说谎的样子。”
　　“……”
　　米昭倏地一笑，熟练地抬腿挤进轮椅里，伸手捧起黎思裴的脸，低头含住那双薄唇。
　　在渐重的呼吸声中，他轻轻咬了下对方的下嘴唇。
　　轻快的笑声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米昭嘴角上扬，看着黎思裴近在咫尺的脸说：“撒谎的样子也这么帅。”
　　黎思裴：“……”
　　他的背脊打得笔直，目光冷冷淡淡，面无表情地发出一个冷酷的单音调：“嗯。”
　　然而绯红爬上耳朵，蔓延到了脸颊。
　　最后，连脖子根都红了。


第21章
　　阮馨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直接离开，她把车从车库开到单元楼下，关了车灯，坐在黑暗的驾驶室里继续等待。
　　万一三爷临时有事找她，正好省去了一来一回的功夫。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阮馨打了个哈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想启动车子回家休息，结果瞥见右前方的单元门被人推开。
　　她怔愣片刻，立马坐直身体。
　　只见一个穿着宽松衬衣的年轻人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年轻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用脚抵住铁门，扭头看向里面。
　　不一会儿，一道阮馨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了单元门外。
　　黎三爷？
　　阮馨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都晚上十点多了啊，黎三爷和那个年轻人是要去哪儿？
　　反应过来后，阮馨忙忙乱乱地摸到已经放进包里的手机，点进通讯录找到黎三爷的电话。
　　拨通电话之前，她抬眼看了看右前方。
　　米昭已经推着黎思裴走到了小道上，他歪着脑袋，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一直在叽叽喳喳地和黎思裴说着什么。
　　黎思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连嘴巴都没张一下，似乎没把米昭的话听进耳朵里。
　　但阮馨照顾黎思裴多年，多少了解黎思裴的性格。
　　显然黎思裴有在认真听米昭说话，如果他不想听的话，他不会让米昭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阮馨准备拨打电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晌，表情讪讪地摁灭了手机。
　　还好这个电话没有拨通。
　　她庆幸地想。
　　-
　　米昭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黎思裴的轮椅后下面居然有几条横杠，他弯腰打量了下。
　　“这是什么？”他问黎思裴。
　　然而黎思裴压根不清楚他在问什么：“什么是什么？”
　　“你的轮椅下面。”米昭指了指，“有几条横杠，我刚才踢了好几次，差点摔着。”
　　黎思裴恍然，解释道：“那是放东西的地方。”
　　米昭哦了一声。
　　沉默两秒，他的脑海里浮出一个大胆的奇思妙想。
　　“这地方承重多少？”
　　不知道黎思裴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眼神怪异地看了米昭好几眼，但还是如实回答：“七八十公斤吧，我不记得了。”
　　“七八十公斤？”这么厉害！
　　“嗯。”黎思裴说，“这轮椅是机构专门找工匠定做的，材质和制作方式都和市面上出售的轮椅不一样，承重范围也尽量做到最大。”
　　米昭舔了舔唇，跃跃欲试地开口：“你说我可以站在上面吗？”
　　黎思裴：“……”
　　估计从未有人对黎思裴提出这种要求，即便在暗白的路灯光下，也能明显看到黎思裴的瞳孔轻微一震。
　　当然米昭也就是问问，见黎思裴不说话了，他赶紧摆了摆手：“我随口问问，你别当真啊。”
　　说着，便要继续推动轮椅。
　　谁知黎思裴忽然说道：“你可以试试。”
　　米昭动作一顿，两只圆眼睛唰的一下亮了：“真的？”
　　黎思裴和米昭对视片刻，抿唇挪开目光，食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点了点：“上来吧。”
　　米昭的脸都笑开花了，攀着把手小心翼翼地站上去。
　　轮椅比想象中更加坚实牢固，多了一个体重将近一百三十斤的米昭，也只是微微往下沉了沉。
　　新奇的感觉刺激着米昭的神经，胸腔里澎湃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同伴们玩闹的时光。
　　用力拍了拍轮椅的靠背，米昭声音高昂：“出发前进！”
　　黎思裴：“……”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的米昭捂了下嘴，随即低头，小声催促：“走呀。”
　　一阵无言后，轮椅在黎思裴的操作下自动往前。
　　米昭曾和严青亭来过这附近几次，附近有条在A市非常出名的商业街，营业到凌晨，距离龙湾小区只有两三百米的路。
　　一路上米昭都站在黎思裴的轮椅后面，直到抵达商业街的入口，他才下了轮椅。
　　今天周末，哪怕已是夜里十一点，商业街上的人流依然不见少。
　　米昭回想起昨天黎思裴在超市里的反应，自然而然地牵起黎思裴的手。
　　见黎思裴转头看来，他挑了挑眉：“想吃什么？”
　　黎思裴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一会儿，才上移到了米昭脸上：“都可以。”
　　“那我决定了？”
　　“好。”
　　十几分钟后，米昭拉着黎思裴进了一家东北菜馆，他和严青亭第一次来这里便是进的这家菜馆，味道确实不错。
　　最重要的是这家菜馆偏酸甜口，没那么重油重盐重辣，而且一楼就有包厢。
　　当然，这里毕竟不是开在商业街里面的高级餐厅，只是一家街头巷尾的普通饭馆，环境卫生没那么讲究。
　　他们进去看到两个服务生拿着笤帚和撮箕正在清扫地上的垃圾，坐了几桌的食堂闹闹哄哄。
　　穿过有些打滑的地面，推开有些陈旧的木门。
　　米昭终于在包厢里坐下，他放松地往后一靠，大大咧咧地分开两条打直的腿。
　　服务生递上菜单。
　　米昭看也没看一眼，伸长了手把菜单递给对面的黎思裴：“你看看想吃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米昭的错觉，从进入饭馆开始，黎思裴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当他的目光聚集到米昭手里那本旧得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的菜单上时，整个人显而易见地恍惚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
　　米昭甚至怀疑黎思裴是不是当场入了定。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将菜单往前递了递，“你不想点菜吗？”
　　黎思裴勉强稳住险些崩坏的表情，沉默地摇了摇头。
　　“好吧。”米昭手腕一转，收回菜单，自己翻阅起来。
　　黎思裴的视线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当他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墙上不知是油渍还是血渍的一团污迹时，一时恍惚更甚。
　　最后还是米昭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锅包肉吃吗？”
　　“可以。”
　　“地三鲜呢？”
　　“可以。”
　　“酱大骨头呢？”米昭特喜欢吃这个，提起来就想咽口水，“这个超好吃，就是啃得满手油，不太方便。”
　　“……”黎思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米昭没了声儿，想象了下黎思裴满手油地啃酱大骨头的画面……
　　算了。
　　那画面也只能存在于想象里了。
　　于是米昭只点了自己那份的酱大骨头。
　　点完菜，他让服务生拿来一个小铁盆，用滚烫的茶水把碗筷和茶杯全部清洗一遍。
　　把餐具放到黎思裴面前，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感觉你怪怪的。”
　　黎思裴抬眼看他。
　　米昭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疑惑地问：“你以前没吃过东北菜吗？”
　　黎思裴回答：“没有。”
　　“啊？”米昭有些惊讶，但转念想到也不是人人都爱吃东北菜，便又问道，“你出来一般吃什么呢？”
　　黎思裴说：“我不怎么外出吃饭。”
　　“一直在家里吃？”
　　“嗯，阿姨做饭。”黎思裴想了想，补充道，“阿姨不在的话，就叫外送。”
　　外送的餐厅是由阮馨和李知轩一起精挑细选出来，并提前打过招呼，外送过来的食物也是菜单里没有的独一份。
　　不过由于近几年黎思裴住所不定，外送的餐厅换了一家又一家。
　　但无一例外每家餐厅都不对外开放，若是没有内办的会员，哪怕有钱也预约不上。
　　不过米昭哪儿知道这些事？
　　“难怪了。”米昭嘴上说着，心里却想黎思裴应该是为了省钱吧？在家吃肯定比下馆子划算得多。
　　虽然黎思裴出于身体原因足不出户，但是请阿姨和护工都要钱，加起来还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知道他给的钱够不够……
　　等上完菜，米昭索性坐到黎思裴那边，时不时地给黎思裴夹菜，一顿饭下来，黎思裴倒也吃得不少。
　　他们右边的窗户外面刚好是商业街的一条正街，路人来来往往，街道两侧都有流动摊贩。
　　顺着黎思裴的目光，米昭看到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现场绘画的中年男人，可能是男人没怎么招揽的缘故，画完一个顾客后便没了生意。
　　米昭沉思片刻，冷不丁地想起什么，结完账推着黎思裴的轮椅找到男人的摊位。
　　黎思裴停在男人展示用的画架前，上面用小夹子夹满了一只手大小的卡片，每张卡片上的人都是卡通形象。
　　画架后面，米昭找到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犹豫一阵，点了点头，然后米昭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扫了下摊位上贴着的付款二维码。
　　男人把摊子交给米昭，自个儿默默溜达走了。
　　米昭拿了一张卡片，对黎思裴招了招手：“过来。”
　　黎思裴操作轮椅过去。
　　“就在这里。”米昭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他帮着黎思裴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就这样啊，不要动哦，我画得很快。”
　　黎思裴僵硬地坐在轮椅上，无声地张了张嘴。
　　米昭弯腰凑近，温热的气息全部扑到黎思裴脸上：“你说什么？”
　　近距离的对视让黎思裴的下颌线蓦地一紧，他的手指紧扣轮椅扶手：“我没说话。”
　　“哦。”米昭眯了眯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黎思裴的脸，把声音压到极低地说了句，“如果这里没人，我真想亲你一口。”
　　“……”
　　在步行街的明亮光线下，黎思裴的耳朵以极快的速度变红。
　　米昭噗嗤一乐。
　　这耳朵怎么跟声控似的。
　　-
　　米昭画画的速度的确很快，他不仅能迅速进入状态，而且能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相当程度上的专注。
　　先勾勒框架，再填充细节。
　　就像画一棵大树一样，先把枝干画出来，再补充上面的树叶。
　　米昭画画向来讲究技巧，但这次可能是心境不同的缘故，他落笔比往日更加随意。
　　不多时，只有上半身的黎思裴出现在卡片上。
　　最后一步画脸时，他的笔尖犹豫了一下，在脸上留下一片空白。
　　收工。
　　米昭满意地收起铅笔，把卡片从画板的小夹子上取下。
　　陡然回神，他才发现这片区域不知何时围了很多旁观的年轻人，女生居多，皆是一脸兴奋地望着他。
　　看他从小板凳上起身，立马有两个女生过来问道：“帅哥，画一个人多少钱？”
　　米昭顿时明白这些人误会了，他看了眼不远处脸色已经因不适应而变得难看的黎思裴，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摊主。”
　　“你不是？”女生指了下黎思裴的方向，“可你不是在给人画画吗？”
　　“我和他一起的。”米昭说完，迈步走向黎思裴。
　　他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小，围观的多数人都听见了，但还是有个女生不死心，小跑上去喊住米昭：“哥哥，你可以给我也画一张吗？我出三倍价钱。”
　　停顿了下，女生面露期待地补充，“顺便加一个你的微信。”
　　话音落下，围观人群发出起哄的笑声。
　　不知是谁起了头，逐渐有“加微信”的喊声响起。
　　米昭扭头看向黎思裴。
　　黎思裴也扭头看着另一个方向，浑身散发出冷漠的气息，似乎并不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但紧扣轮椅扶手的手指从未松开过。
　　“不好意思。”米昭笑也不笑了，抱歉地说，“我怕他生气。”
　　“……谁？”
　　米昭没有作答，走近牵起黎思裴扣在扶手上的手。
　　黎思裴一愣。
　　被甩在后面的女生瞬间明了，在更大的起哄声中讪讪离开。
　　米昭推着黎思裴走出商业街才停下脚步，他把画画成果放到黎思裴手里：“看看怎么样。”
　　黎思裴拿起卡片：“怎么没有脸？”
　　“我要交作业，不好画脸。”米昭弯腰和黎思裴对视，笑着眨了眨眼，“我们学校每晚都要查寝，在外留宿需要辅导员的请假条，我得拿出作业才能换到请假条。”
　　黎思裴抿了抿唇。
　　“所以……”后面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的，“我今晚不回学校了。”
　　语毕，那双声控耳朵不负他望地红了。
　　这里是商业街的一个小出口，没什么人，只有一排亮黄的路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夜风阵阵，吹乱两人的头发。
　　在这片安静当中，有莫名的情绪开始滋生。
　　可能是路边行道树哗啦作响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也可能是被风吹得意乱情迷了，他行动快于脑子，低头吻上黎思裴的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不为后面的事做铺垫的纯粹的接吻。
　　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地面上的影子相互紧靠。
　　米昭慢慢将舌抵了进去，手抚上黎思裴的脸颊，他心跳很快，声音震耳欲聋。
　　黎思裴的呼吸也很乱。
　　两个人在这方面都笨拙而青涩，相互试探、相互推进，全凭本能地在对方的领地上摸索。
　　这一刻，米昭好像体会到了多巴胺疯狂分泌的快乐。
　　-
　　又是一夜放纵。
　　翌日，米昭照样精力充沛地早起，他用家里的食材煮了两碗面，面条不能久放，只能把黎思裴喊醒。
　　没想到黎思裴居然不生气，一起吃完面，便守在厨房门口看他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里。
　　忙完后，米昭终于记起昨晚被挂断的那通电话，他向黎思裴解释了自己正在转租房子的事，要是看房的人不毁约，他周末得先忙活这事。
　　黎思裴问：“那个人什么时候看房？”
　　“周六上午。”米昭说，“看他能不能看上那套房子了，看上的话，估计周日也有得忙。”
　　黎思裴沉默一会儿，低声回：“那你忙吧。”
　　米昭也很无奈，笑嘻嘻地凑过去，飞快地在黎思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得了空就来找你。”
　　黎思裴绷着一张脸：“嗯。”
　　随着音调的落下，他手上忽的一凉。
　　低头一看，米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大小正好。”米昭这话貌似松了口气。
　　黎思裴目光困惑。
　　米昭笑着说：“这是礼物。”
　　周一有节早课，回学校还要半个多小时，米昭不敢多呆，哄了黎思裴几句赶紧走了。
　　开门出去，过道里又有一个徘徊的人。
　　这次不是李知轩，而是眼下挂了两个浓重黑眼圈的阮馨。
　　“姐姐？”米昭诧异地打了声招呼，“早，你要进来吗？”
　　阮馨转头看来，脸上堆满了没休息好的疲惫，目光里还有着隐隐约约的幽怨。
　　米昭：“？”
　　对上米昭单纯、无辜又疑惑的目光，阮馨幽幽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昨晚跟到步行街后看到的那些震撼人心的画面，虚声虚气地问：“你要走了吗？”
　　“嗯，我该回学校了。”
　　“我开车送你吧。”
　　“……”米昭怎么觉得这句话好耳熟。
　　但考虑到时间快不够了，他没有拒绝阮馨的好心。
　　坐上车，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部门群消息一如既往99+，其他的除了一些零碎消息外，就属严青亭发来的消息最多。
　　二十几条消息。
　　点进去就看到最后一条。
　　【严青亭：卧槽，你昨晚真不该早走，没看到林秋祖的笑话是你这辈子的遗憾！】


第22章
　　米昭速度浏览完前面二十多条消息，然后回复严青亭。
　　【mrz：？】
　　聊天框上方严青亭的名字立即变成“正在输入中”。
　　很快，一串字发了过来。
　　【严青亭：老天爷，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被干昏厥了。】
　　米昭：“……”
　　【严青亭：方便打电话吗？】
　　【mrz：暂时不方便，等我回学校再说，你帮我把画具带上，我们教室里见。】
　　十几分钟的车程，米昭和阮馨都没说话，其实米昭有几次试图打破沉默，但看阮馨青白着脸、神情恍惚的模样，他还是闭上了嘴。
　　直到车子停在学校门外，米昭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谢谢姐姐。”
　　阮馨勉强回神，复杂的目光在米昭脸上游荡了一圈，她欲言又止：“那个……”
　　米昭解开安全带，歪过脑袋，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阮馨和米昭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却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米昭的长相，以前她只知道米昭长得好看，现在才发现米昭还有一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眼睛也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圆，即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找不到米昭脸上的瑕疵和痘印。
　　确实是比普通人更优越的长相，也难怪他们黎三爷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一头栽了进去。
　　只是——
　　这年纪差会不会大了？
　　毕竟他们黎三爷马上要过33岁的生日了。
　　想到这里，阮馨忍不住问道：“小米，姐姐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我02年的。”米昭回答，“刚满20岁。”
　　阮馨：“……”
　　差了十二三岁。
　　米昭摸了摸鼻子：“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阮馨摇了下头说，“你不是来不及了吗？快去吧。”
　　-
　　第一节课是素描课，两个班一起上，老师管得没那么严，只要在下课前完成任务，上课时可以随意走动。
　　严青亭先到教室，为了方便等会儿说话，特意找了两个边缘位置，见米昭走进教室，他连忙招了招手。
　　米昭径直走过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林秋祖和冯年不是朋友吗？怎么冯年说变脸就变脸了？”
　　他说的正是昨晚发生的事。
　　严青亭已经在微信上大致跟他讲过一遍了。
　　大概是林秋祖和黎彦回到包厢后，等不及的几个部长开始催促林秋祖当着大家的面给冯年打个电话，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事。
　　当时不知怎的，林秋祖和黎彦的脸色都很难看，黎彦坐在椅子上不吭声，林秋祖灌了两杯酒后才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
　　找到冯年的电话拨出去。
　　为了能在大家面前装个逼，林秋祖有意按了免提，把手机举在嘴前。
　　大家都没说话，围成一圈眼巴巴地望着林秋祖。
　　嘟声响起。
　　接近半分钟后，电话被对面的人无情挂断。
　　那一刻，令人窒息的尴尬淹没了整个包厢，林秋祖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崩裂的表情，大家眼观鼻口关心，更不敢出声了。
　　最后还是舞院的宣传部部长跳出来打圆场：“也许人家现在有事呢？等等再打好了。”
　　半个小时后，林秋祖重新拨通冯年的电话。
　　谁知这次嘟声响起不到三下，电话又被挂断了。
　　林秋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熊熊怒火，继续拨打电话，结果他打一次、对面挂一次。
　　打到第九、十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还没等林秋祖发火，手机里已传出冯年冷冷冰冰的声音：“林秋祖你烦不烦啊？没看出我不想和你说话吗？”
　　“……”林秋祖一顿，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你的狗吗？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求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好？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OK？”
　　“冯年你……”
　　电话再次被挂断。
　　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虽然林秋祖没开免提，但是架不住大家围得太近、冯年的说话声又太大——
　　因此大家不说听清全部的话，至少也八九不离十了。
　　尤其是就在林秋祖跟前的舞院的宣传部部长，表情一会儿尴尬、一会儿同情、一会儿欲言又止，短短几秒里变化了好几种。
　　“哈哈哈哈哈！”严青亭说起这事乐得直笑，被米昭拍了一巴掌后才讪讪捂住嘴巴，他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见被他笑声吸引的同学们扭回脑袋，便就着捂嘴的姿势小声说道，“可惜你昨晚没在，你是没看见林秋祖的表情有多精彩。”
　　讨厌的人出了个大糗，米昭自然也乐。
　　不过幸灾乐祸完了，他又想起刚才关注的重点：“林秋祖和冯年闹崩了？”
　　“没有吧。”严青亭说，“前几天我还看到林秋祖来我们学校，和冯年有说有笑地去了图书馆。”
　　米昭托起下巴，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铅笔转了转：“那不应该啊……”
　　严青亭才不在乎林秋祖和冯年的爱恨情仇，只要林秋祖出糗，他就高兴，要不是顾及到他们还得在部门里呆上半年，他昨晚就在部门群里发红包庆祝了。
　　临近下课的时候，部门群里突然多出一个全员@。
　　米昭举手让老师检查完自己的课堂作业，在严青亭羡慕的目光下光明正大拿起手机点进部门群。
　　直接跳到全员@的位置。
　　原来是他们部长发了几条消息。
　　【宣传部部长-鲁杰：昨晚的事我本不想再提，但群里到现在还讨论得热火朝天，我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
　　【宣传部部长-鲁杰：@所有人】
　　【宣传部部长-鲁杰：林秋祖不欠我们什么，他愿意帮我们是情分，不愿意帮我们是本分，而且不是他不愿意帮，而是冯年那边出了岔子，所以大家就此打住，不要再议论昨晚的事了。】
　　【宣传部部长-鲁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不想看到。】
　　此番话一出，不少人出面附和。
　　【宣传部-孙菲：我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出于好心地帮我们，没帮成就算了，我们还在群里笑他，这不是存心给人难堪吗？】
　　【宣传部-李弘：部长说得对，都别说了。】
　　在一堆附和声中，有条消息格外显眼。
　　【宣传部-于兴腾：话说回来，要不是林秋祖夸下海口，我们也不会笑他吧？他被冯年挂电话时有多狼狈，我们昨晚吹捧他时就有多傻逼。】
　　米昭滑动屏幕的指尖一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于兴腾的名字。
　　没过多久，于兴腾的消息就被部长回复了。
　　【宣传部部长-鲁杰：你有什么资格笑他？你帮我们打通了秘书部的关系还是给这次活动拉了赞助？就算林秋祖搞定冯年不成，他也准备为这次活动投资，你又做了什么？】
　　【宣传部-于兴腾：准备？】
　　【宣传部-于兴腾：哈哈，那就是还没投资呗？】
　　【宣传部-于兴腾：行，你们慢慢信着，看他后面给不给钱吧。】
　　说完，于兴腾退出了部门群。
　　米昭懵逼地转头看向正在探头探脑的严青亭。
　　严青亭收回落在他手机上的目光，郑重其事地摸了摸下巴上压根没有的胡须：“我感觉他俩关系不简单。”
　　“我也感觉。”
　　-
　　下了课，两人准备回寝室睡回笼觉，但在那之前，米昭要去找辅导员补张请假条。
　　他让严青亭带上画具先走，然后独自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
　　辅导员的办公室不在他们上课的这栋楼，需要穿过一个小型广场。
　　此时正值上午的第一节课结束，好几个班级的学生相互交汇，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米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抱着课本，无精打采地跟在室友身旁，眼下的青黑比早上的阮馨还要严重。
　　和他对上目光，原本黯淡的眼神噌的一亮：“米昭？”
　　米昭却是猛地沉下脸来。
　　他只记得黎彦上个学期的课表，如果他早知道黎彦会来这栋楼上课，肯定选择从后门走。
　　眼下已经撞上，他只能冷漠地挪开目光，加快脚步穿过人群。
　　黎彦昨晚的确没有睡好，但不是为了林秋祖，确切来说，林秋祖出不出糗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吹牛的人又不是他。
　　他是为了米昭。
　　只要闭上眼睛，他满脑子都是米昭温声细语哄着电话对面那个人的画面，他好久没有见过那么不带攻击性的米昭了。
　　翻涌的醋意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皮肤。
　　他不太明白，他和米昭才分手多久啊，半个月都没有，怎么米昭就这么快地找到新目标了？
　　难道米昭在故意气他？
　　黎彦想得头疼不已，想到凌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米昭和那个人之间肯定感情不深，还在相互试探的暧昧阶段。
　　那他还有机会和米昭复合！
　　再说米昭不是连生日礼物都给他买好了吗？他室友不会骗他，也许米昭就等着他多哄哄呢？
　　黎彦把课本塞给室友，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后，急忙转身追上米昭的步伐。
　　米昭听见脚步声，眉头都快拧起来了，他完全不看黎彦，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米昭，昨晚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我——”说话声戛然而止，黎彦警惕地朝四周看看，等走出人群，他才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接着说，“我在吃醋而已。”
　　“吃醋”二字几乎压成气音。
　　话音未落，黎彦又紧张得东张西望，生怕有人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米昭终于分了一点余光给黎彦，他看到黎彦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想笑。
　　他和黎彦交往之初便跟家里坦白了，没提黎彦，只说自己喜欢男生并在学校找了一个男朋友，他父母不理解，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
　　一直冷战两个月，他父母才逐渐松口。
　　他不奢望黎彦做到和他一样的地步，只希望他们能像正常情侣那般相处。
　　可黎彦的胆子太小了，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明明连追求他的事都做出来了，结果在外面连手也不敢牵。
　　黎彦嘀嘀咕咕地解释了一大堆，却见米昭一言不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发毛。
　　“米昭，你倒是说句话啊。”
　　米昭嘴角往下一压，大发慈悲似的吐出一个字：“滚。”
　　“……”
　　然而米昭低估了黎彦的厚脸皮程度，黎彦不仅没滚，还跟着他去到辅导员的办公室。
　　辅导员是个性格温和的中年女性，由于上学期黎彦经常跟着米昭蹭课的缘故，她早已眼熟黎彦。
　　瞧见黎彦趴在门口探头探脑，辅导员对米昭笑道：“你和你朋友真是形影不离啊。”
　　米昭连头都不想回，拿出卡片递给辅导员，并把昨晚外宿的理由说了一下。
　　当然理由是编的。
　　辅导员捏着卡片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看来出去一趟还是有所收获。”
　　说完，好奇地问，“画上这人是谁？”
　　“一个路人。”米昭回答，“我花钱租了画摊老板的地儿，画了几个路人，他是其中一个。”
　　辅导员挑眉，把卡片还给米昭，一边在请假条上签了字一边含笑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画法和以前有了一丝改变？”
　　米昭疑惑地眨了眨眼。
　　辅导员解释：“多了一点感情，少了一点技巧。”
　　可惜米昭没有这样的感觉，不明所以地挠头：“是吗？”
　　辅导员无奈笑笑，索性直接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米昭：“……”
　　门口的黎彦听到这句话，瞬间如同经历了晴天霹雳，两耳嗡的一声，甚至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手指抠在门框上，两眼死死盯着米昭的背影。
　　还好米昭摇头：“没有，张导您误会了。”
　　他蓦地松了口气。
　　可绷紧的神经并未放松，他回想起了昨晚和米昭打电话的那个人，再这样发展下去，也许米昭和那个人真的会——
　　黎彦不敢深想下去。
　　虽然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不高，劈腿是想劈就劈，上床是想上就上，在和米昭交往之前有了好几个发生过关系的对象，但是他骨子里仍然有着大男子主义的传统思想。
　　他喜欢米昭的单纯和不经人事，何况米昭曾属于他，哪怕他们现在暂时分手，他也见不得任何人染指米昭。
　　光是想到米昭和那个人暧昧的细节，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此时，办公室里的米昭已经收好请假条，和辅导员打完招呼后转身朝门口走来。
　　黎彦眼巴巴地望向他：“米昭……”
　　米昭表情冷漠，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次黎彦没再死缠烂打地跟上去，他幽幽盯着米昭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李天晴打来的电话。
　　“儿子，下周末回来一趟，你小叔叔要回来吃饭。”李天晴语气轻快，好像心情不错。
　　可黎彦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小叔叔、小叔叔……
　　全是小叔叔！
　　仿佛他们黎家上下没别的事可做，整天只会围着小叔叔打转。
　　黎彦阴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有空记得打电话问候你小叔叔，你要是不愿意，在微信上聊聊也行。”李天晴说，“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吗？别浪费了机会。”
　　“……”
　　“儿子，我和你爸不争气，我们家就靠你了啊。”李天晴语重心长。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不耐烦地挂断电话，黎彦在往教室方向走的路上点开微信，随即居然在朋友圈那一栏看到了他小叔叔的小头像。
　　黎彦猛地一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小叔叔那种不沾世事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更新朋友圈？
　　他连忙点进去，之前浏览过的旧界面立即刷新成新界面，最新一条消就是他小叔叔发的。
　　时间——
　　八分钟前。
　　文案——
　　【礼物】
　　配图——
　　一张……卧室的图片？
　　这条消息才发八分钟，下面已有一排评论，基本上凑齐了连过年都凑齐不了的黎姓所有人。
　　【大姑：新家很好看（大拇指）】
　　【二叔：难得看你发朋友圈，以后多发。】
　　【小姑：怎么没有你的照片？】
　　……
　　【黎依巧：小舅舅好厉害！！！随手一拍都这么有氛围感！！！】
　　黎彦：“……”
　　这个死马屁精。
　　他点了个赞，正要退出朋友圈，忽然发现什么，点开图片，放到最大。
　　对了。
　　就是这个。
　　一大束靠在床头柜旁却因为拍摄视角被沙发挡得只露出一角的玫瑰花。
　　黎彦瞳孔一缩，当场被这个发现震在原地。
　　他小叔叔谈恋爱了？
　　-
　　米昭也看到了黎思裴发的朋友圈，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直到从卫生间出来的严青亭凑过来一颗脑袋。
　　他赶紧关了手机，以拳抵唇地咳嗽两声。
　　严青亭撇了撇嘴：“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米昭理直气壮地说：“我害羞嘛。”
　　严青亭：“……”我信你个鬼。
　　托黎思裴那条朋友圈的福，米昭被黎彦纠缠的坏心情一扫而光，他也不睡回笼觉了，把卡片贴到书桌正对的墙上，拿出平板和绘画笔准备工作。
　　严青亭换完睡衣刚要上床睡觉，余光瞥见米昭的动作，顿时一声哀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卷啊？害得我都不敢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米昭正用手机翻阅微博私信，闻言头也不抬：“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还要养家糊口。”
　　“你这是养家糊口吗？”已经爬上床的严青亭发出质疑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攒老婆本呢。”
　　米昭不置可否。
　　严青亭捧着脸揶揄：“怎么？你真打算攒钱把你那个野生老婆变成家养的吗？”
　　“闭嘴吧你。”一袋小面包扔了上去。
　　严青亭嘻嘻一笑，接过小面包躺平睡觉。
　　林秋祖的事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于兴腾退群后，群里没人再讨论那件事了。
　　连带着，林秋祖也安分了不少，至少不再三天两头地往A大跑。
　　米昭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反正他和严青亭都是普通成员，部门里的重大决策还轮不到他们参与。
　　但米昭没想到的是，冯年会私下联系他。
　　也不知冯年从哪儿打听到他的电话号码，周六一早给他打了过来。
　　“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可以。”米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要出门一趟，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在音乐广场见。”
　　“好。”
　　米昭和看房的人约好周六上午十点半在小区门口见，现在才九点钟，时间充裕。
　　九月中旬的天慢慢凉了下来，米昭换上了稍厚的卫衣，随便套了条牛仔裤，把鞋子擦了擦便出门了。
　　音乐广场与正大门相挨，周六的人流量比平时大上很多，还有不少学生坐在长椅上一边吃早餐一边看书。
　　冯年的长相和穿着都相当普通，扔进人群里要找好久。
　　等米昭注意到冯年时，冯年已经表情复杂地走到了他面前。
　　米昭甚至吓了一跳。
　　“……”冯年脸上微妙更甚，不知是自嘲还是调侃地说，“不好意思，我太普通了，让你找得这么辛苦。”
　　米昭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没关系，你找得到我就行。”
　　冯年：“……”
　　见对方一副宛若吃了苍蝇的模样，米昭心里别提有多乐呵，他眯眼笑道：“你找我见面干什么？”
　　冯年一时沉默，避开和米昭的对视，犹豫开口：“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呵。”米昭乐出了声，双手抱胸，一脸新奇，“天要下红雨了？冯副部长竟然跟我道歉。”
　　米昭有着清朗的少年音，语调高昂，和他的长相一样活泼讨喜，可即便他没有阴阳怪气，是真的感到诧异和好奇，他的话还是让冯年羞红了脸。
　　指甲掐进肉里，向来眼高于顶的冯年说话都结巴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做的那些事，但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冯年说，“我跟你无冤无仇，要不是林秋祖的怂恿，我不会自讨没趣地找你麻烦。”
　　米昭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待下文。
　　“林秋祖总在我这里说你坏话，说你如何欺负他，我想替他打抱不平，所以做了那些事……是我不好，公报私仇，给你和你们部门都添麻烦了，昨天我过了你们部门的策划，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们部门的事。”停顿片刻，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对不起。”
　　“冯年，我老早就想问了。”米昭打量着冯年通红的脸，“林秋祖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啊？你也知道他不怀好意，怎么仍旧被他牵着鼻子走呢？”
　　闻言，冯年表情一僵。
　　挣扎许久，他难以启齿地说：“我喜欢林秋祖。”
　　米昭大为震撼。
　　这是什么狗血走向！
　　不是……
　　冯年也是基佬？
　　话题开了闸，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冯年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追过他，但他不同意，一直吊着我。”
　　“……”
　　“他平常不理我，有事求我的时候才对我热情，本来我没想借职位之便为难你，有次我们喝醉酒……我就答应他了……”
　　“噢~”米昭意味深长。
　　冯年懊恼地抓了抓下巴：“你认识你们部门里那个于兴腾吗？”
　　“认识，但不熟。”
　　“他和林秋祖也有过一次。”
　　“……”
　　“我们这个圈子就是太乱了。”冯年感慨地说。
　　米昭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黎彦和林秋祖鬼混的事够让他大开眼界了，谁想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林秋祖还真是……
　　和黎彦配得上。
　　“对了。”冯年忽的话题一转，言辞闪烁，“你和黎彦在交往吧？我劝你把黎彦看紧一点，不然要被林秋祖抢走了。”
　　米昭欲言又止，他想说黎彦早被抢走了、又想说自己现在不稀罕黎彦了。
　　但想来想去，什么都没说，只问：“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显然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冯年默了一瞬，嗫嚅着说：“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和李哥是亲兄弟吗？我在他公司……”
　　“不行。”米昭果断拒绝，“这个忙我帮不了，帮得了也不会帮。”
　　冯年的脸白了几分，急道：“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可以拖住林秋祖，挑拨他和黎彦的关系，只要他们不成，黎彦还是你的。”
　　话语间，隐约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看向米昭的眼神里也充斥着掩饰不住的同情。
　　“……”米昭皮笑肉不笑，“第一，我和黎彦没有一点关系，第二，滚吧你。”
　　说完，他抬脚就走。
　　身后冯年焦急地喊了好几声，都被他抛之脑后。
　　-
　　提前到达小区门口，看房的人更早地在那儿等着了，是一个女生，也是刚毕业的应届生。
　　米昭一大早被坏了心情，只能耐着性子给女生介绍房子的基本情况。
　　女生看了一圈，还挺满意，就是价格超了预算，她可怜兮兮地问米昭能不能便宜一点。
　　米昭也没办法，实话实说自己只是转租，要谈价格的话得找房东。
　　于是女生要了房东的电话。
　　趁着女生在阳台和房东讲话，米昭溜进卧室休息，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和黎思裴的聊天还停在他早上发出去的那两条消息上。
　　【mrz：早上好。】
　　【mrz：醒了吗？】
　　已经十一点半了，黎思裴还没起来吗？
　　可转念一想，黎思裴什么时候睡过懒觉了？
　　米昭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顿时一惊，心想黎思裴该不会又生气了吧？他连忙把这一周来和黎思裴的互动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做错什么后，便琢磨着给黎思裴打个电话。
　　刚想翻找通讯录，手机屏幕一暗，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正是“小黎”。
　　接起电话时，米昭莫名有些紧张：“喂？”
　　“嗯。”黎思裴问，“你在哪儿？”
　　米昭听黎思裴语气正常，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我在出租房这里，带人看房，你刚起吗？”
　　黎思裴安静片刻，颇为突兀地说：“你出来一下。”
　　“……啊？”
　　“我在小区正门外面。”
　　“哪个小区？”米昭反应了一会儿，火烧屁股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你到我们小区了？！”
　　“嗯。”黎思裴应得云淡风轻，好像刚刚冷不丁抛出一颗小炸弹的人不是他一样。
　　米昭一颗心都快烧起来了，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激动，只觉前一秒还在想着黎思裴，后一秒黎思裴就从天而降般出现了。
　　这种感觉真的——
　　很奇妙。
　　“你等着，我马上出来！”米昭匆匆甩下这句话，随即挂断电话奔出卧室。
　　女生也和房东打完电话了，落寞的神情一眼看出谈判结果。
　　“你要走了吗？”女生问。
　　“我出去接个朋友。”米昭从未如此急不可待，恨不得直接飞出小区，却又不得不继续耐着性子跟女生说话，“你和房东谈得怎么样了？”
　　女生摇头：“我们一起走吧。”
　　可能心情低落，女生走得不快，反而米昭时不时地走到前面，几分钟的路程硬是磨蹭出几个小时的错觉。
　　好不容易走到小区门口，米昭抬眼就望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黎思裴。
　　黎思裴穿着印象中的白色衬衣，黑发白皮，眉眼深邃，好看到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但那张好看脸上的表情极为冷淡，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许是气场太强，他周围两米范围内没人敢靠近。
　　米昭深吸口气，若非理智还在，他早就跑过去了。
　　他转头问女生：“你坐公交还是地铁？”
　　女生说：“我坐地铁。”
　　“往那边，直走能看到地铁标识。”米昭指了个方向。
　　“我知道路。”女生说，“我来也是坐的地铁。”
　　米昭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笑。
　　女生看了看在不远处等着的黎思裴，又看了看笑得眉眼弯弯的米昭，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个没眼色的人，早上和这个男生见面时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男生心情不好，看房过程中始终眉头紧皱，看手机的次数格外频繁。
　　这种状态持续到不久前她和房东谈崩，回到客厅正好撞上男生冲出卧室，眉眼间的阴霾全部消散。
　　仿佛阳光普照，男生眼里尽是明亮的光。
　　当他看到那个人时，眼睛都亮了。
　　女生羡慕地叹出口气：“你朋友在等你，快去吧。”
　　米昭点了点头，转身朝黎思裴跑了过去，风吹乱他额前的刘海，露出白皙的额头和一双乌黑的眼睛，红润的嘴唇翘起愉悦的活动。
　　他跑到黎思裴跟前，对站在旁边的阮馨喊了声姐姐，然后又惊又喜看向黎思裴：“你怎么来了？”
　　黎思裴逆着光抬头和他对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将近半分钟，才慢慢吞吞开口：“想来就来了。”
　　米昭挠头：“可我没跟你说这里的地址呀。”
　　“说过。”黎思裴说，“你刚回A市的时候，在短信里说的。”
　　米昭想起来了，拍了下脑袋，伸手去抓轮椅把手：“走吧，我带你们进去坐坐。”
　　黎思裴没有说话，向阮馨投去一瞥。
　　“……”本在装聋作哑的阮馨身躯一震，几乎条件反射地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等会儿再来接黎先生回去。”
　　米昭有些惋惜，但没强求。
　　和阮馨告了别，他推着黎思裴往里走。
　　老小区的绿化和物管都比不上既是新小区又是高档小区的龙湾小区，进门连身份都不用验证，拿门卡嘀一下便能成群结队地进去。
　　米昭刷一次卡，他们后面至少跟了四五个人。
　　黎思裴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等分开后询问米昭：“他们就这样进来了？”
　　“是啊。”米昭说，“这里开关门的速度慢，大家刷一次卡就行了。”
　　黎思裴诡异地沉默了下。
　　还没走到单元楼下，米昭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寻声一看，果然是认识的那几个小屁孩在嬉戏打闹。
　　每个小屁孩手里都拿了一只颜色亮丽的塑料枪，用力一按，泡泡哗啦啦地喷涌而出。
　　他们瞧见米昭的身影，一窝蜂地跑了过来。
　　“哥哥！”
　　“米哥哥有糖吗？”
　　“我要吃糖啦！”
　　一群小孩围着米昭上蹿下跳，直接把米昭推着的黎思裴给挤了出去。
　　黎思裴的脸一下黑了。
　　米昭赶紧让小孩们安静，挑了挑眉，指着黎思裴说：“喊了人才给你们糖。”
　　小孩们闻言，一颗颗脑袋跟击鼓传花似的望向黎思裴，然后异口同声：“叔叔好！”
　　黎思裴：“……”
　　弄巧成拙的米昭也很尴尬，急忙打补丁道：“叫什么叔叔？该叫哥哥。”
　　小孩们似乎不太认同这个说法，一双双眉毛皱着，但纠结过后，纷纷小声喊了哥哥。
　　黎思裴面无表情，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
　　米昭出来得急，身上没有带糖，只好招呼小孩们和他一起上楼。
　　许是黎思裴神色太冷，本来活蹦乱跳的小孩们进了单元楼后瞬间变成一只只鹌鹑，推推搡搡地进了电梯，小心翼翼地觑着黎思裴。
　　黎思裴闭嘴不言，小孩们也大气不敢喘。
　　米昭见状，一个劲儿地偷着乐。
　　这几个熊孩子整天上天入地地闹，连他们爸妈都管不了，这下总有人治得了他们了。
　　回到屋里，米昭让黎思裴在客厅等着，他去翻厨房上面的柜子，干果和糖全放在那里。
　　谁知他进厨房没多久，和黎思裴一起呆在客厅的几个小孩就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一个小女孩抱着米昭的腿，期期艾艾地说：“米哥哥，我不要和那个叔叔一起，他好可怕。”
　　米昭噗嗤一笑，弯腰抱起小女孩，点了下小女孩的鼻子说：“人家长得那么好看，哪里可怕了？”
　　立马有一个小男孩举手补充：“他像我们班主任，我在他旁边都不敢呼吸了！”
　　米昭故作伤感：“你们这样说太伤我的心了。”
　　几个小孩同时没了声儿。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不然他难过了，我还要哄好久。”米昭语气温和，“知道了吗？”
　　几个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知道啦。”
　　米昭翻出柜子里的糖盒让小孩们抱出去，关上柜门，转身看到坐着轮椅的黎思裴在厨房门前看着他。
　　估计刚才的对话全被听了去。
　　米昭走过去拉上门，双手撑在轮椅上，眉眼含笑地俯视黎思裴：“你也要吃糖吗？”
　　黎思裴的目光从米昭手上扫过：“没有糖。”
　　“有。”米昭弯腰吻住黎思裴的唇，缓慢地用舌尖把嘴里的柠檬味阿尔卑斯糖推了过去。
　　黏腻的糖味在两人唇齿间挥散不开。
　　黎思裴愣了一下，下意识抓住米昭的手腕。
　　米昭不断加深这个吻，阿尔卑斯糖几乎在黎思裴的口腔里转了一圈，最后被推到舌心上。
　　米昭拉开距离，嘴角上翘，笑盈盈地眨了下眼：“专属黎思裴的糖，甜吗？”
　　“……”
　　黎思裴含着阿尔卑斯糖。
　　喉头上下一动。
　　很甜。
　　仿佛连米昭嘴角的梨涡里也盛满了甜味。


第23章
　　等小孩们走后，黎思裴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套房子。
　　房子不大，套二的户型，可能是米昭早就打算把房子转租出去的缘故，客厅和次卧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得出来米昭是个很勤快的人。
　　当然黎思裴一直知道米昭勤快，因为对方的勤快并不单体现在打扫方面……
　　想到这里，黎思裴骤发觉自己的思绪有些歪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抬眸看向米昭。
　　米昭刚从厨房出来，正弯腰把装了热水的杯子放到茶几上。
　　冷不丁接上黎思裴的视线，米昭扬唇一笑，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而入，几乎将他包裹其中，又长又翘的睫毛被照得根根分明，一双乌黑的眼珠里仿佛有水纹流动。
　　对视片刻。
　　黎思裴忽地明白了米昭为何有着一副讨喜的长相，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只见会说话的眼睛眨巴了下：“怎么了？”
　　黎思裴喉头一紧，收回视线：“没什么。”
　　“家里只有现烧的白开水，你将就一下。”米昭说完，见黎思裴目光游离，便问，“去卧室看看吗？”
　　黎思裴沉吟不语。
　　米昭略一挑眉：“不看没事，那我们在客厅呆着吧。”
　　“看。”黎思裴绷着声音开口，“你说都说了。”
　　米昭压住上翘的嘴角，歪了歪头，故意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说：“不想看的话不用勉强，反正卧室还没收拾，也挺乱的。”
　　黎思裴终于转头看他：“我没说不想看。”
　　米昭疑惑地托起下巴：“那你刚才不说话……”
　　“我只是在犹豫。”
　　听着黎思裴的声音越来越紧绷，米昭赶紧打住这个话题，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人惹生气了，但心里乐开了花。
　　哼。
　　口嫌体正的家伙。
　　卧室确实没有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地各处散着，晾干的衣服全部搭在椅子上，被褥裹成一团堆在床尾。
　　看房的女生来得太早，完全没给米昭收拾的机会，好在他脸皮不薄，让女生参观时尚能做到心平气和，给黎思裴看就更无所谓了。
　　“你先看着，我把床单被套换了。”米昭说着便忙了起来。
　　黎思裴操作轮椅来到床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相框里卡着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照片，照片上是坐在草坪上的一家三口，年轻夫妻一起拥着中间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男孩。
　　黎思裴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的脸。
　　白净、漂亮、讨喜。
　　笑起来时，嘴角两边分别有个浅浅的梨涡。
　　不得不说，米昭和他小时候长得很像，几乎是等比例放大。
　　正认真看着，一颗脑袋突然凑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全喷在了黎思裴拿着相框的手腕上。
　　黎思裴的手明显一抖。
　　紧接着，米昭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带着我送你的表诶！”
　　黎思裴的胸腔缓慢起伏，面上表情不变，冷淡地嗯了一声。
　　米昭站直身体，笑眯眯地扫了眼黎思裴通红的耳根：“看来我的礼物没有送错。”
　　-
　　家里没有食材，临近中午，米昭推着黎思裴去了附近的超市。
　　依然是米昭做的午饭，吃完饭后，他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
　　没有洗碗机，只能用手洗。
　　黎思裴照旧坐在厨房门前看着他。
　　米昭从小做惯家务，洗碗于他而言只是一件顺手的事，他身前系着围裙，卫衣的袖子挽到臂弯里，一边抖了抖盘子上的水一边侧头问黎思裴：“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黎思裴想了想：“没有。”
　　“是吗？”米昭狐疑地眯起眼，把抖干净水的盘子放进橱柜里，回头说道，“你不做康复训练吗？”
　　“……”撒谎被识破，黎思裴的脸不受控地浮起一抹红，“你怎么知道？”
　　米昭噗嗤一笑：“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康复训练不是要定时定点地进行吗？又不是一次性搞定。”
　　黎思裴抿紧嘴角。
　　米昭看出了黎思裴的抗拒，他三两下地把碗筷洗完，脱下围裙，擦干净手。
　　“几点做康复训练？”
　　“三点？”黎思裴不确定。
　　米昭看看挂钟，才下午一点，他拍了拍黎思裴的肩膀说：“我两点再给护工姐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我们。”
　　黎思裴问：“你也去吗？”
　　“去啊。”米昭坐到沙发上，看窗外阳光正好，他的心情也格外灿烂，回头对黎思裴一笑，“我得陪着你。”
　　黎思裴沉默两秒，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两点不到，米昭给阮馨打去电话，挂断电话后，他顺手用手机号码搜索并添加了阮馨的微信。
　　同一时间的小区外面，阮馨拿着手机半天没能回神。
　　李知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个小朋友怎么说？”
　　阮馨木讷开口：“他让我们现在去接三爷回去做康复训练。”
　　“什么？”李知轩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说话时都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三爷不是说今天也推了吗？”
　　阮馨挠头：“总不能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吧？”
　　“先进去看看。”
　　阮馨团队一共来了三个人，李知轩是后面打车来的，他们连午饭都没吃，硬生生地在车里熬了好几个小时。
　　阮馨让另外两个人在车里等着，她和李知轩进了小区。
　　李知轩跟大学毕业后就面试到了黎思裴身边的阮馨不同，他家世不错，虽然比不上大门大户的黎家，但是在A市的豪门圈子里也算有头有脸，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环境让他高中时候便去了国外，读到研究生毕业才回国。
　　他在国内辗转换了三四个工作，最后走关系去了黎老夫人身边，几年工作下来，黎老夫人颇有重点栽培他的意思，可与之交换的条件是他要代替黎老夫人多看着黎思裴。
　　这也是李知轩即便热脸贴冷屁股也会经常来找黎思裴的原因。
　　他在黎老夫人身边见多了更高层次的人、去多了更奢侈的环境，冷不丁进到眼下这个老小区，一时竟有种穿越的感觉。
　　拥挤的单元楼、吵吵闹闹的小孩们、连垃圾都没扫干净的过道……
　　还有——
　　李知轩吸了吸鼻子，问阮馨：“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儿？”
　　阮馨草根出生，此时相对冷静很多，她指了下不远处堆满了的几个垃圾桶：“你说的是垃圾的臭味吧？”
　　李知轩扭头一看，顿时沉默下来，一张斯文的脸隐约有了几条裂缝产生。
　　半晌，他眼神呆滞地问：“你确定三爷在这里？”
　　“确定啊。”阮馨说，“我亲眼看他们进来的，而且米昭都把单元楼和门号告诉我了。”
　　李知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黎三爷也能如此接地气，倒是自己，穿着一身昂贵又正式的西装，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开门的人是米昭，他让阮馨和李知轩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然后挎上背包并推着黎思裴的轮椅出了门。
　　李知轩眼睛尖，一下暼到了黎思裴腕上的手表，不由得愣了愣。
　　那只手表的价格不算便宜，但配黎三爷还是太寒碜了，别说黎三爷，估计他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
　　也就适合学生戴戴。
　　不过黎三爷不是不喜欢戴那些东西吗？
　　李知轩心存疑惑，却不敢过问太多，默默跟在米昭后面。
　　出去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那群小孩，李知轩对小孩无感，也知道黎思裴不喜欢小孩，就想提醒米昭注意让路，别让那群小孩冲撞到了他们黎三爷。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那些小孩已经瞧见他们，跟一个个小炮弹似的活蹦乱跳地跑了过来。
　　小炮弹们跑到黎思裴面前，扭捏片刻，一个小女孩带头喊道：“叔叔好。”
　　其他小孩闻言，也七嘴八舌地喊起了叔叔。
　　米昭眉头一皱，故作严肃地纠正他们：“要喊哥哥。”
　　小孩们有些委屈，但还是重新喊了哥哥好。
　　“真乖。”米昭眯眼笑了起来，弯腰从轮椅上拿起一袋糖分给孩子们，分完后顺便让他们把包装袋扔了。
　　等孩子们一哄而散，李知轩才反应过来——
　　刚刚米昭是不是把糖放在了黎三爷的腿上？
　　李知轩：“……”
　　他抬头望天，觉得自己快不认识黎三爷了。
　　康复训练结束时已是下午五点，米昭没有留下来过夜的打算，拒绝了李知轩送他回学校的好意后，他独自打车回了学校。
　　严青亭在床上躺了一天，就等着米昭送饭回去。
　　趁着严青亭埋头苦吃的时候，米昭靠在桌前给黎思裴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信。
　　黎思裴秒回。
　　【小黎：你明天还来吗？】
　　【mrz：你明天还做康复训练吗？】
　　对面输输停停。
　　最后——
　　【小黎：做。】
　　【mrz：那我明天下午去找你。】
　　摁灭手机，米昭翻出睡衣准备去浴室洗个澡，走路时想到黎思裴犹豫半天发过来的那个字，没忍住乐出声。
　　今天下午阮馨单独找他谈过，说黎思裴很抗拒做康复训练，如果可以希望他多帮忙劝劝。
　　其实劝没用，哄才有用。
　　米昭摸了摸鼻子，心想真就跟哄小孩一样，还好他有的是经验。
　　一只脚忽然踹了过来，严青亭嘴里含着饭菜，口齿不清地高声嚷嚷：“你在笑什么？洗个澡而已，有那么值得高兴啊？”
　　米昭灵活地躲开了严青亭的脚，收起表情投去一瞥：“我笑我的，关你屁事，吃你的饭吧。”
　　严青亭摇头晃脑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跟傻缺似的，动不动就笑，上课笑，睡前笑，去洗澡还在笑。”
　　米昭停下脚步，把睡衣往桌上一甩，凶神恶煞地扑向严青亭：“饭菜都堵不上你的嘴了是吧？既然你话这么多，那我帮你把嘴缝上！”
　　严青亭也把筷子一扔，抱头鼠窜：“雅蠛蝶~雅蠛蝶~哥哥饶命~”
　　米昭恶心得要吐了。
　　严青亭勉强在一阵雷声大雨点小的乱锤中探出脑袋，求饶地说：“别别别，哥，我就是问你件事。”
　　米昭把额前的碎发往脑后一捋，对严青亭抬了抬下巴：“说。”
　　卧槽！
　　严青亭居然有种被击中心脏的错觉。
　　难怪米昭在学校里更受男生欢迎，连他刚刚都差点抵挡不住，不过米昭对这事并不知情，只知道自己没几个追求者、也没几个人喜欢。
　　黎彦在大一时就看中米昭了，当时对米昭有好感的男生不少，有了危机感的黎彦一边接近米昭一边悄悄挤走了那些潜在情敌。
　　后来他们交往，黎彦更是打着好朋友的名头掐断了米昭的所有桃花。
　　严青亭隐约听说了那些事，可以前不好开口，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来了。
　　想到黎彦，严青亭他脸色沉了下去，他正色问道：“黎彦不是要过生日了吗？你买的那只手表呢？打算怎么处理？”


第24章
　　米昭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严青亭说的那只手表是什么。
　　520的时候米昭送了黎彦一双鞋，但黎彦不是很满意，说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一只手表，并把手表的牌子和款式都通过微信发给了米昭。
　　米昭一直记着那件事，还没放暑假便在官网上预约了手表，等到上周才收到货。
　　不过那只手表已经被他转送给了黎思裴。
　　黎思裴很喜欢的样子。
　　“我给他了。”米昭一边说一边松开压着严青亭肩膀的手，弯腰拿起扔在桌上的睡衣。
　　严青亭怔了数秒，反应过来后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米昭往浴室走的背影喊道：“卧槽，五位数的手表啊，你说送就送？”
　　米昭头也不回：“送就送了，反正买来也是送人的。”
　　说完。
　　浴室门轻声关上。
　　留下严青亭在原地目瞪口呆，半晌呢喃一句：“那个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啊？药效这牛……”
　　对了。
　　严青亭忽然想起一点。
　　上学期他跟着米昭和黎彦一起吃饭的时候，暗戳戳地怼了黎彦几句，说米昭已经在买那只手表了，问黎彦有什么表示。
　　现在他们都分手了，手表送给别人于情于理吧？
　　至于黎彦——
　　自个儿慢慢等着吧。
　　-
　　大三的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周一到周五的早中晚，虽然出校不太现实，但在校内的话休息时间足够充裕。
　　严青亭是个死宅，除了上课吃饭就是寝室躺，连晚上出去压操场都不愿意，刚好米昭又在微博上接了几个新活，于是两人一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周五下午，米昭给黎思裴发了条微信。
　　【mrz：周末怎么安排？】
　　黎思裴似乎在忙，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复。
　　【小黎：明天我要回去一趟。】
　　【小黎：一个小辈过生日，答应了他妈妈，不好反悔。】
　　米昭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黎思裴说的回去应该是回家的意思。
　　他很少听黎思裴说自己的事，还以为黎思裴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可现在看来，貌似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mrz：那你的康复训练呢？不是每周末都要做吗？】
　　那边沉默了。
　　米昭眯了眯眼，突然怀疑黎思裴回去是不是为了躲避康复训练。
　　【mrz：人呢？】
　　【mrz：敲打.jpg】
　　过了好久，黎思裴慢吞吞地回了消息。
　　【小黎：我做完再回。】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情愿。
　　米昭乐了，好言好语地哄了整个屏幕的话，还想打个视频电话过去接着哄。
　　结果视频没来得及拨通，另一道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是米爸。
　　米昭赶紧给黎思裴打了声招呼，然后接通视频。
　　手机屏幕里顿时映出米爸那张面红耳赤的脸，雪白的灯光洒下来，把米爸脖子上的粗金项链照得十分晃眼。
　　米昭默了一瞬，声音微沉：“爸，你又喝酒了？”
　　米爸嘿嘿地笑了几声，用食指和拇指比了比：“只喝了一点点。”
　　“医生让你少喝酒，你就是不听。”米昭也说了很多次，口水都说干了。
　　“好好好，以后少喝，今天不是要应酬嘛。”米爸敷衍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儿子，你还记得爸去年初投的几项工程吗？”
　　米昭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那些工程与其说是他爸自己找的，不如说是圈子里的那些人硬塞给他爸的。
　　他当时觉得不对，便把想法跟他爸说了。
　　谁知他爸心里也跟悬了面明镜似的，之所以愿意投钱，并非被那些人忽悠了，只是想找个法子给那些人送钱罢了。
　　米爸挠挠头，困惑地说：“前两天那几项工程居然开始回款了，我问了会计，说是年后就能把投出去的款项全部收回。”
　　米昭：“？”
　　米爸脸上尽是不解：“真是奇了怪了，那地方去年还偏僻得鸟不拉屎，转眼居然成了香饽饽，我本来打算把那几项工程停了来着。”
　　米昭：“……”
　　不得不承认，他爸在这方面很走狗屎运。
　　“我想问问你，国庆有什么安排？”米爸说，“你之前说了国庆不回来是吧？如果你有时间，我和你妈去A市找你。”
　　“……啊？”米昭懵道。
　　“我们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让你一直陪着，我们一家三口吃顿饭，你忙自个儿的事就行。”米爸粗声粗气地说。
　　米昭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在A市念了两年大学，他爸妈硬是一次都没来过，工作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爸妈在老家呆惯了，特别排斥外面的环境。
　　他原以为他爸妈得等他毕业的时候才肯来A市一趟。
　　他茫然地问：“你们有什么计划？”
　　米爸卖起关子来，挤眉弄眼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
　　“对了。”米爸又想起什么，“你那个男朋友还处着吧？”
　　“……”米昭沉默片刻，有些结巴地嗯了一声。
　　“等我和你妈去了正好让他来见我们一面，我们替你把把关，我可听说了你们那个圈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没出社会眼皮子浅，指不定被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米昭脸上一烫，连忙拒绝：“爸，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见家长会不会太快了？”
　　“哪里快？你们不是处半年了吗？”米爸眉头一紧，瞪着眼道，“还是说那小子不乐意？”
　　“没有没有！”米昭摇头，“没有的事。”
　　“那就说定了啊，你提前跟那小子说一声。”
　　挂了视频，米昭顿时成了被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趴在桌上。
　　严青亭的声音从身后床上传来：“你不是说你爸妈的脚在你老家生了根吗？怎么突然想起来A市了？我看他们也不像是专程过来看你的样子。”
　　米昭没好气地说：“我哪儿知道。”
　　“难道——”严青亭猛地加重语气，“他们是为了看黎彦？！”
　　已经拿起手机打开百度的米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提那人，晦气死了。”
　　严青亭讪讪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和黎彦分手了？”
　　“万一说了他们就让我找女朋友了怎么办？”米昭低头看着手机，手指时不时地划动屏幕，“再说我又不是以后不找对象了。”
　　严青亭问：“那个小黎呢？”
　　米昭的指尖略一停顿，然后继续划动：“他又不是我对象，以后我们会好聚好散。”
　　严青亭啧了一声，翻身躺回床上：“最无情的还是金主啊。”
　　米昭很快他爸投资那几项工程的相关资料，地皮都在郊区，几项工程相互紧挨，周围荒凉得连农田和住家都没有。
　　把工程转给他爸的那些人在六七年前听到消息，说是政府会把经济重心南移，大力发展城南，那块郊区正是重点发展区域的边缘，于是那些人一起搞了几个项目。
　　然而几年过去，城南是发展起来了，那块郊区却始终没有动静，楼房建不起来，入住商户不肯来，钱大把大把地打了水漂，连一点水花都看不见。
　　直到米爸的出现让那些人看到了希望，连哄带骗地让米爸出钱接手了他们的烂摊子。
　　“原来是要建机场了。”米昭自言自语地念着。
　　那么大的几个项目。
　　估计转手给他爸的那些人眼睛红得能滴血了。
　　隔天中午，米昭和严青亭终于出山决定去超市囤点干粮，顺便在外面吃个午饭。
　　可惜晦气的是，他们刚出宿舍楼就看到在楼下徘徊的黎彦。
　　黎彦瞧见米昭的身影，似有犹豫，但还是咬着牙走了过来：“米昭。”
　　严青亭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又是你，有没有点自觉啊？脸皮比城墙拐子还厚。”
　　其实黎彦有一周时间没来找米昭了，倒不是他放弃了米昭，而是从另一方面想通了。
　　复合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何况米昭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倘若他逼得太急，只怕会引起米昭的逆反心理。
　　想通之后，黎彦即便面对严青亭的冷嘲热讽也心里平和得多了，他专注地看着米昭，语气诚恳：“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要回家吃饭，我等到这么晚才走是想跟你说一声……”
　　严青亭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来要礼物啦？”
　　黎彦面上一红，极力压制发火的冲动，故作无害地低声解释：“明晚我会请所有认识的人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说完，又补充一句，“没有林秋祖。”
　　米昭笑了起来，可笑意不及眼里：“你知道林秋祖怎么跟我说的吗？”
　　黎彦愣愣开口：“他说什么了？”
　　确定四下无人，米昭继续说道：“他说你在追求他。”
　　黎彦表情一僵，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戳到了。
　　“可你连过生日都不请他，反而请我这个前任。”米昭死死盯着黎彦，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不然你还是请他吧，好歹他可能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等米昭和严青亭走远，黎彦的脸蓦地沉了下去，他用力踹向旁边的树干，胸膛狠狠起伏了两三下，又逐渐恢复平静。
　　随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摸出手机找到室友的微信。
　　【你真的看到米昭给我买生日礼物了？】
　　这么一句话打打删删，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冷不丁地又想起了上学期严青亭说的话，米昭已经在官网上给他预约了那只手表。
　　难道米昭真正要送他的礼物是那只手表？
　　可米昭刚刚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黎彦想来想去，恨不得直接去问米昭，然而他一没那个胆子二没米昭的联系方式。
　　下午四点，黎彦在李天晴的百般催促下开着从林秋祖那儿借来的绿色保时捷回了黎家老宅。
　　车子还没停稳，便已收获了一堆同辈们羡慕的目光。
　　堂弟率先扑了过来，两眼放光，夸张地哇了一声：“哥，这车哪儿来的？好拉风啊！”
　　黎彦得意地挑起眉梢：“我朋友借的，让我随便开。”
　　堂弟羡慕死了：“你朋友真好。”
　　黎彦朝宅子里看了一眼：“小叔叔呢？他回来了吗？”
　　“还没呢。”堂弟嘴上说着话，眼睛还黏在车子上，“我爸说小叔叔下午要做康复训练，做完了才回来。”
　　黎彦有些惊讶：“小叔叔不是放弃做康复训练了吗？”
　　堂弟挠头：“我听说他最近又开始做了。”
　　黎彦撇了撇嘴，心想反正黎思裴一个大闲人整天没什么事干，找点事来做也挺好的。
　　回卧室呆到五点多钟，李天晴匆匆忙忙地上楼敲门：“快出来，你小叔叔回来了！”
　　黎彦无奈，只得关掉游戏和同辈们一起跟在大人们身后。
　　在一群人的翘首企盼下，黎思裴被阮馨等人推下了加长车。
　　虽然黎彦站在人群边缘，但架不住他身高腿长，一眼就扫到了被大人们拥簇着的黎思裴。
　　瞥见黎思裴穿着的衣服时，他眉头轻微一皱。
　　那衣服——
　　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吗？
　　小叔叔居然跟他穿一个牌子的衣服？


第25章
　　进门后就没他们这些小辈什么事了，年纪较小的弟弟妹妹们撒开脚丫子跑去别地儿玩了，黎彦也想上楼接着玩游戏，但吃了李天晴一记眼刀后，他还是乖乖跟在了大人们后面。
　　堂弟见他没走，也没好意思走，跟在他身旁嘀嘀咕咕：“小叔叔今天状态不错啊，感觉比上次精神多了。”
　　黎彦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叔叔穿的衣服也好看，看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我都想喊他哥了。”
　　黎彦闻言，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牌子。
　　“啊？”堂弟茫然。
　　“小叔叔穿的就是这个牌子，一个国外小众品牌。”黎彦解释，“他身上那件是今年的秋冬新款，价格上万。”
　　堂弟撇了撇嘴：“还行，不是很贵。”
　　黎彦又瞥向堂弟。
　　堂弟摸了摸后脑勺：“我还以为下了十万的衣服都入不了小叔叔的眼呢，没想到小叔叔的消费水平和我在一个层次上啊哈哈哈……哥，你去哪儿？”
　　黎彦黑着脸，理都不想理自己那个蠢堂弟。
　　他去楼梯旁抽了支烟，还没抽完，李天晴行色匆匆地找了过来，话还没说，动作上已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这个死孩子，你小叔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去陪着跑来这里抽烟！”
　　黎彦淡定地吞云吐雾，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天晴：“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小叔叔的生日，你是不是忘了？”
　　李天晴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别的情绪代替：“妈当然记得，生日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晚上吃完饭就给你。”
　　“你准备了什么？”
　　李天晴眨眼：“先保密。”
　　“又是一千多的衣服鞋子？还是装了两千块钱现金的红包？”黎彦脸上笑着，但语气很冷，“妈，你借你表姐的一百多万收回来了吗？上周外公外婆问你要的两百万给了吗？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抠门了呢？”
　　李天晴先是心虚，听到后面，表情里更多的是恼怒：“钱钱钱，就知道钱，我欠你的吗？老实讲我对你不错了，房子和车子都给你买了，一个月一万生活费还不够你花吗？你以为我和你爸这么巴结你小叔叔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黎彦默默听着，目光从李天晴的耳环上慢慢往下扫，扫过丝巾、上衣、裙子……
　　最后落在价值不菲的高跟鞋上。
　　他轻笑一声，直接把烟头扔在地砖上踩灭了。
　　今天是黎彦的生日，厨房的阿姨把晚饭做得相当丰盛，等一群人以黎思裴为中心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后，阿姨又推出来一个三层高的豪华大蛋糕。
　　李天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站在蛋糕旁忙招呼黎彦过去：“我们的小寿星二十一岁啦！”
　　黎彦被迫戴上傻逼兮兮地寿星帽，被弟弟妹妹们架着在特意装饰过的墙上拍了一堆黑历史照片。
　　切了蛋糕，李天晴怂恿他把第一份蛋糕拿给黎思裴。
　　他双手捧着盘子走到黎思裴面前，黎思裴坐在轮椅上，高度比他矮了一大截，他不得不卑微地弓起背部，小心翼翼地把蛋糕递了过去。
　　“小叔叔。”
　　谁想黎思裴连客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毫不犹豫地摆了下手：“我不吃甜的。”
　　黎彦面色一僵，双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饭厅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阮馨见状，赶紧笑着打哈哈说：“三爷口味清淡，也一直不喜欢吃甜食，先给其他人吧。”
　　黎彦愣愣地哦了一声，许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缘故，他的双手有些抖。
　　这种感觉很糟糕。
　　身份差距、辈分差距、甚至是阶级差距都在他面对黎思裴时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埋在尘埃里的一颗灰头土脸的小草，费尽全力地仰起脑袋也看不清轿子里黎思裴的尊贵面容。
　　他的自尊都被碾碎。
　　他面无人色，缓缓将手收回，正要转身走开，忽然听见黎思裴轻声开口：“等等。”
　　黎彦站住脚步。
　　只见黎思裴扭头给了阮馨一个眼神，阮馨心领神会，麻利地摸出一个红包放到他的手上。
　　黎思裴转手把红包递给黎彦：“生日快乐，小彦，我来得匆忙没能准备礼物，这里一点心意，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
　　前一秒还堆积在黎彦肚子里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接过红包，受宠若惊地说：“谢谢小叔叔。”
　　黎思裴淡淡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黎彦瞥见了黎思裴腕上的手表，脸上笑容一顿。
　　很快，黎思裴把手收了回去，那只熟悉的手表在袖口间若隐若现。
　　在接下来分蛋糕的过程中，黎彦开始走神。
　　他想怎么会那么巧呢？
　　小叔叔穿那个牌子的衣服也就罢了，竟然还戴着他看中的那只手表，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只手表的风格和他小叔叔极为不搭。
　　直白点说，他小叔叔怎么可能戴那种价格的手表？除非黎老夫人不顶事了。
　　不知怎的，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在黎彦的脑海里成型。
　　分完蛋糕，弟弟妹妹们并不急着吃蛋糕，而是围上来嚷嚷着要看黎思裴给的红包里装了多少钱，黎彦拗不过他们，只好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红包。
　　他从里面拖出一张支票。
　　金额二十一万。
　　“……”黎彦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弟弟妹妹们纷纷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黎彦揣着一颗怦咚直跳的心，立即把支票塞回了红包里，连同刚刚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猜测也瞬间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米昭怎么可能和他小叔叔扯上关系？
　　他小叔叔是什么人？
　　他和米昭又是什么人？
　　他俩给他小叔叔提鞋都不够格的。
　　晚上九点不到，黎思裴便提出要上楼休息了，黎思裴一走，基本上意味着这场生日宴的结束，李天晴让黎彦和阮馨等人一起送黎思裴上楼。
　　黎彦连忙应下，正好他想亲自向黎思裴道个谢。
　　阮馨等人的房间在楼下，他们看出了黎彦和黎思裴有话要说，把黎思裴送上二楼就下去了。
　　黎彦跟着黎思裴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他迫不及待地说：“小叔叔，你给我的钱也太多了。”
　　黎思裴淡道：“一点心意，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二十一万确实不少，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比起黎老夫人在黎彦父母身上榨取的价值，那张支票连冰山一角都比不了。
　　后面被黎老夫人知道他送出去了二十一万，估计会加倍地从黎彦父母身上要回来。
　　想到这里，黎思裴闭了闭眼。
　　黎彦不作他想，扭扭捏捏：“那就谢谢小叔叔了。”
　　黎思裴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刚解锁了屏幕，却察觉到什么，扭头一看。
　　黎彦还眼巴巴地站在原地不动。
　　黎思裴摁灭手机，下巴微抬地问他：“还有事吗？”
　　黎彦上来的路上都在犹豫，他从小害怕黎思裴，因此打了无数次退堂鼓，但想到那二十一万的支票，他莫名来了勇气：“小叔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这话一出，黎思裴就沉默了。
　　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环境里，黎彦狂跳的心脏几乎蹦出胸腔，他在坚持和后悔之间反复横跳，恨不得直接躺在地毯上装死。
　　许久，黎思裴终于出声：“为什么这么问？”
　　“就、就感觉出来了。”黎彦揣摩不到黎思裴的心思，只得一边谨慎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解释，“你上周一发的那条朋友圈，我看到你卧室里放了一束玫瑰花。”
　　而且刚刚黎思裴看手机的表情，明显是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他那几个室友和女朋友联系时都是那副表情。
　　跟泡进了蜜罐里一样。
　　只是他小叔叔更加内敛罢了。
　　黎思裴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看着黎彦，一双被灯光映得纯黑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直到把黎彦看得快喘不上气时，他点了下头。
　　“你感觉对了。”
　　还真是谈恋爱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的黎彦还是狠狠地震了一下，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女生配得上黎思裴，怕是他在生活中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豪门千金。
　　“这件事——”黎思裴吩咐，“你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黎彦回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叔叔放心，我绝对一个人都不说！”
　　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叔叔，你的衣服和手表都是你对象送的吗？”
　　“嗯。”
　　黎彦心道一声难怪，忍不住说道：“你对象的眼光和我前任好像啊，我前任也喜欢给我买这个牌子和这种风格……”
　　话才说到一半，原本平和的黎思裴猛地拉下脸来。
　　“我要休息了。”黎思裴面上笼了一层寒霜，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黎彦又懵逼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哪个字惹得黎思裴不高兴了，他又害怕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可惜他小叔叔完全不给他面子：“出去。”
　　“……”黎彦意识到黎思裴真的来了脾气，一时间一秒钟都不敢再留，结结巴巴地告完别后，他狼狈地窜出了卧室，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砰的一声轻响。
　　整个卧室都静了下来。
　　黎思裴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手机，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沉了下去。
　　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没有星光的夜晚宛若一片厚重的幕布，沉甸甸的，随时都会倾轧而下一般。
　　风吹乱枝叶，像是魔爪狂舞。
　　黎思裴安静看着窗外，半晌才想起来似的摁亮手机。
　　米昭又发来了几条微信。
　　【米昭：你人呢？】
　　【米昭：睡了？】
　　【米昭：睡了也不说一声！】
　　【米昭：敲打.jpg】
　　黎思裴长睫微垂，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米昭一直没有换过的头像上，他很确定头像上的人不是米昭。
　　而米昭是个十分重视版权和隐私的人，即便亲手作画，也不会把主角是他人的画拿来私用。
　　前任。
　　黎思裴想到电话里纠缠米昭的那个人，眉头紧紧拧起。
　　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意从内心深处涌出，让他回忆起了小时候不小心吃到的一种糖，入口就是酸的，在嘴里停留的时候越长、酸意越浓，长辈们喜欢那股酸味，可他讨厌死了，糖没吃完就把它吐了。
　　此时，那种糖仿佛又回到了他嘴里。
　　但他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没有回米昭的消息，转而打电话让阮馨上楼，挂断电话后，他无意间回头看见了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
　　脸上黑得几乎能挤出墨来。
　　他想——
　　世界上怎么会有前任这种东西？要是没有就好了。
　　-
　　米昭不确定黎思裴是真的睡了还是又闹脾气了，他一边画金主的稿子一边等黎思裴的回复，等到晚上十二点，对面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他犹豫地问床上的严青亭：“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啊？”
　　严青亭还没睡，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看小说，隐约听见米昭的说话声，他摘下一只耳机，探出脑袋：“你说什么？”
　　米昭在他床铺下面站着，仰起一张白净的脸，无不担忧地说：“他现在还没回我消息，几个小时了，不应该啊。”
　　严青亭：“……”
　　米昭捏紧手机，重复问道：“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啊？”
　　“……”严青亭的嘴角往下一撇，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拜托，他是成年人不是小孩，收起你的老妈子心态好吗？”
　　米昭讪讪：“我这不是担心他又生气了嘛……”
　　“他生气就生气呗，关你什么事？”严青亭说，“他不回消息可能是想单独静静，你留人家一点空间吧。”
　　米昭仔细一想，发现严青亭说得有道理，当初他经历黎彦劈腿的事时，就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呆着。
　　于是米昭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洗洗睡了。
　　翌日。
　　米昭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锁屏上显示黎思裴在七个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打开手机。
　　【小黎：把你的头像换了。】
　　米昭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有看错，就是黎思裴发来的消息。
　　再看时间——
　　凌晨四点半。
　　“……”米昭陷入沉思。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严青亭发现一件事：“你头像怎么换了啊？”
　　米昭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了戳米饭：“想起来就换了。”
　　“你可终于想起来了。”严青亭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慈爱地看着米昭，“我之前就想说了，分手还用给前任的画当头像也太奇怪了。”
　　“……”米昭筷尖一顿，莫名心虚。
　　“对了。”严青亭摸出手机，点开米昭新换的头像看了看，“你这次画的谁啊？都没有脸。”
　　米昭咳嗽一声，言简意赅：“他。”
　　冷不丁吃了一嘴狗粮的严青亭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把被秀一脸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了干饭上面。
　　晚上没到，黎彦要请客吃饭的消息就在朋友圈里传开了，有几个共同好友不知道米昭和黎彦交往过并且分手了，跑来私聊米昭怎么下午没去给黎彦庆生。
　　“我去。”已经在床上咸鱼躺的严青亭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过个生日而已，这阵仗我还以为皇帝出征了。”
　　米昭搪塞完私聊他的人，点进朋友圈，一时无语。
　　阵仗确实很大。
　　下午他们似乎先在哪个会所聚了一下，许多人发了照片和视频，里面黎彦被一群年轻男女拥簇，笑得肆意。
　　翻了一会儿朋友圈，他果然找到了林秋祖的身影。
　　那是一张黎彦在生日蛋糕前许愿的照片，林秋祖站在他身边，和他很紧地挨着，昏暗的光线挡不住林秋祖两眼的晶亮，注视着黎彦的眼神格外专注。
　　米昭：“……”
　　他冷漠地摁灭手机。
　　显然严青亭也翻到了那条朋友圈，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林秋祖也去了啊？”
　　米昭闭嘴不言，拿出平板准备工作。
　　“卧槽，黎彦就他妈是个傻逼吧？明明请了林秋祖还骗你说没请。”严青亭气极了，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破口大骂，“不自爱的烂□□，迟早烂勾八，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米昭把平板架在合适的位置上，转了转手里的绘画笔，其实他脑子里已有构想，可不知怎的，就是下不去笔。
　　床上的严青亭还在骂骂咧咧。
　　米昭淡淡回了一句：“也许不是同时请了我和林秋祖，而是被我拒绝后又请了林秋祖。”
　　严青亭沉默一瞬，气得更狠了：“那个臭傻逼！”
　　米昭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转动绘画笔的速度，他想应该是他的情绪不对，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心如止水，然而刚刚看到黎彦和林秋祖的同框照时，被背叛的滋味又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
　　他已经不喜欢黎彦了。
　　可黎彦给他造成的痛苦还在，像是好了伤口留了疤痕。
　　站起身时带动椅子往后滋啦一声，把床上的严青亭吓了一跳，连忙趴上栏杆，探头问道：“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画不出来，出去走走。”米昭拿起一件厚外套出了寝室。
　　九月底白天还是热的，一到傍晚忽然开始转凉，米昭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单衣，套上外套才不觉得冷。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校门，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超市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抬脚踏进超市。
　　周日晚上正是人多的时候，收银台前已经排起队伍，米昭跟着队伍前进，来到收银台前，发现收银员是个熟人。
　　“齐洛？”米昭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洛是米昭的同班同学，以前关系还行，让他们更进一步的是齐洛被林秋祖纠缠的事，米昭帮齐洛摆平了林秋祖，齐洛一直都很感激他。
　　齐洛又高又瘦，是个害羞腼腆的男生，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做兼职。”
　　米昭哦了一声，考虑到身后的队伍，他没有和齐洛多聊，指了下橱柜上的一个位置：“一包。”
　　齐洛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你抽烟吗？”
　　米昭回道：“偶尔。”
　　以前压力大了就喜欢抽烟喝酒，被严青亭劝了无数次好歹是改正不少，他很久没抽烟了，今晚实在不想忍了。
　　齐洛面色复杂，缓缓拿出一包烟扫了价钱。
　　米昭付完钱，拿起烟对齐洛扬眉一笑：“谢了。”
　　“嗯。”齐洛声音很轻，耳朵一下红了。
　　米昭独自沿着马路往回走，走到校门外面时，忽然注意到一辆有些眼熟的车，他顿住脚步，眯眼瞧了一番。
　　随即把快燃完的烟摁熄扔进垃圾桶里，轻手轻脚地从后面绕了上去。
　　一看车牌。
　　还真是黎思裴的车！
　　米昭没有急着上前敲窗，略一思考，他悄悄退到一棵足以遮挡他的行道树后，双眼紧盯半开的车窗，拿起手机拨通黎思裴的电话。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黎思裴的半个身影，但黎思裴坐着不动，似乎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奇怪。
　　难道手机静音了？
　　米昭刚想挂断电话，就见黎思裴慢慢吞吞地拿起手机。
　　米昭：“……”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每次黎思裴接电话都很慢了。
　　电话接通，黎思裴照例沉默。
　　米昭故意问他：“在哪儿呢？吃晚饭了吗？”
　　“吃了。”黎思裴回答。
　　米昭继续问道：“那你在哪儿呢？”
　　黎思裴安静下来。
　　若非米昭可以看到黎思裴举着手机的动作，他甚至以为黎思裴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黎思裴在想些什么，一直垂着目光。
　　许久，回答：“在家。”
　　米昭一点也不意外，他就猜到黎思裴会这么说，要是黎思裴突然打了个大直球那才真叫有鬼。
　　电话对面，黎思裴还在等待他的回应。
　　他大步流星地朝车子走去，挂了电话，抬手在半开的车窗上敲了敲。
　　车里的黎思裴先是一惊，转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以秒计算地僵住了。
　　米昭强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歪着头环视了一圈车内：“这是你家？你什么时候住车上了？”
　　黎思裴：“……”


第26章
　　黎思裴仿佛石化一般，说不出话，连动也不会动了。
　　米昭好笑地看了黎思裴一会儿，然后拍了下车窗，跟驾驶位上的阮馨打了声招呼：“姐姐，可以开下门吗？”
　　阮馨想到他们三爷半分钟前撒下的谎，一时头皮发麻，满脸不忍直视的表情，见三爷没有反对，她麻溜地解了车门的锁。
　　米昭一骨碌地钻进车子，后面只有轮椅上的黎思裴，空间宽敞，他轻而易举地凑到了黎思裴身边，但察觉到阮馨偷偷从后视镜觑来的视线，他没敢凑得太近。
　　“你什么时候来的？”米昭两眼发亮地望着黎思裴，语速飞快，口吻里带了一丝黏黏糊糊的埋怨，“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路边的灯光从半敞的窗外洒进，光和影都覆盖在了黎思裴的脸上，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的缘故，他眼睫抖得厉害。
　　昏暗的环境似乎给黎思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光，即便从这个别扭的角度，也能深刻感受到黎思裴的俊美。
　　五官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这个人确实有令人着迷的资本。
　　米昭自认不是见色起意的人，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想要亲吻对方的强烈冲动。
　　不过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却见黎思裴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米昭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不好！
　　果不其然——
　　下一刻，黎思裴开口：“你身上有烟味。”
　　米昭有些后悔，早知道在外面多吹一会儿冷风了，他发现黎思裴的脸色也明显往下沉了沉，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刚闲着没事就买了一包，只抽了一支。”
　　黎思裴问：“剩下的呢？”
　　米昭慌慌忙忙地从衣兜里摸出剩下的烟，递向黎思裴。
　　黎思裴好像很讨厌这种东西，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厌恶地撇过头：“扔了。”
　　“……”米昭沉默片刻，认命地起身钻出车子。
　　垃圾桶就在不远处，米昭把烟放在桶盖上，双手插袋地缩着脖子吹了会儿冷风，感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他重新走到车前。
　　他没有进去，只是把手搭在车顶。
　　“出来逛逛吗？”
　　黎思裴脸色有所好转，问他：“去哪儿逛？”
　　米昭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说道：“附近都是大马路，也没个公园什么的，不然去我们学校里面逛？”
　　阮馨听完，小声喊道：“黎先生……”
　　这会儿都快八点了，逛完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他们三爷本来说过来看一眼就走来着。
　　可惜黎思裴没有理会阮馨，点了点头：“好。”
　　阮馨：“……”
　　算了，毕竟人家还在热恋期。
　　她识趣地闭上嘴巴，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和米昭一起把黎思裴的轮椅推下车。
　　周末学校管理得比较松散，米昭帮黎思裴登记一下便能进去了，阮馨也想跟进去，结果她的步子还没迈开就接触到了黎思裴递来的一眼。
　　阮馨：“……”
　　抬到一半的脚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随即收了回去。
　　米昭推着黎思裴走出一段路才注意到阮馨没有跟上，他回头喊道：“姐姐不来吗？”
　　阮馨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等着就好。”
　　米昭道了声好，路上，他忍不住对黎思裴说：“那个护工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黎思裴回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米昭嘀咕着说：“上次在我出租房的小区外面也是这样，表情和刚才一样奇怪，让她上楼坐坐，她反应激烈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米昭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阮馨相处的细节，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真是奇怪。
　　黎思裴听得安静数秒，说道：“她没有不喜欢你，她只是——”
　　米昭疑惑：“只是什么？”
　　“比较自闭。”
　　“……”米昭噗嗤一笑，抬脚站上轮椅后面的横杠，拍了拍椅背说，“往前直走。”
　　隔得老远的阮馨看到这一幕，吓得脚下一软，赶紧扶住旁边的行道树才将将站稳。
　　手机响起。
　　拿起一看，是李知轩打来的电话。
　　“你在干什么呢？”李知轩急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才接。”
　　阮馨怔怔望着米昭攀在他们三爷的轮椅上渐渐远去，语气虚得不像话：“……我在做梦呢。”
　　“什么？！”
　　拔高的声音让阮馨骤然回神：“哦，我在A大的北门外面。”
　　“你去A大了？”李知轩狐疑地问，“还是三爷去A大了？”
　　阮馨的语气又开始发虚：“你说呢？”
　　答案不言而喻，李知轩顿了好一会儿才嘶地一声开口：“三爷去找那个小朋友了？他们这是……忘年交啊。”
　　阮馨无语望天，心想人家岂止是忘年交。
　　“那三爷什么时候回去？”李知轩终于掰正话题，“老夫人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估计半个小时后到。”
　　阮馨无奈：“我也不知道，不然你过来催催三爷？”
　　“我疯了吗？还是我活腻了？”李知轩说完，妥协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这边忙完过去看看。”
　　-
　　毕竟黎思裴坐着轮椅，很多地方不方便去，米昭远远看见操场那边还挺热闹，于是让黎思裴操作轮椅往操场方向去。
　　一路上他们吸引了不少目光。
　　还没进操场，米昭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黎思裴的轮椅上下来了。
　　黎思裴问他：“站累了吗？”
　　“不是。”米昭故作镇定地抓住推轮椅的把手，尽量忽略周遭目光，轻咳一声，“太多人看着，算了。”
　　黎思裴把头转了回去，可声音没停：“我以为你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我的确不在乎。”米昭说，“但我怕你在乎嘛。”
　　之前在商业街上发生的事，米昭回来后想了想，感觉自己做得实在欠妥，也许黎思裴不想张扬，他不该把黎思裴推到众人目光的焦点处。
　　他和黎彦稳定交往一个月时，他想把自己和黎彦的关系告诉给几个经常见面的共同好友，谁知黎彦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乱说。
　　米昭心想。
　　有些人就是和他不一样，他不介意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不代表其他人都不介意。
　　黎思裴半晌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正好融入前方响起的歌声里。
　　但米昭在他身后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不在乎。”黎思裴说，“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米昭一愣，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操场上的人比以往多出很多，走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宣传部的人在举办活动。
　　宣传部并非只忙于一件事，经常几件事同时进行，既然米昭已经加入对外公益活动的队伍，那么部门里的其他活动就不太关他的事了。
　　不过见到熟人，米昭不好直接离开，他把黎思裴推到一个稍微人少的地方，让黎思裴等着，自个儿跑到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后面跟几个成员打了招呼。
　　副部长也在，是个精神干练的女生，她拉着米昭的手不让走：“活动要开始了，我们这边差人手，你留下来帮帮忙呗。”
　　米昭和副部长比较熟，拒绝起来没那么多顾虑：“我朋友来了，我要陪我朋友。”
　　“你朋友？”副部长问，“在哪儿？”
　　“那边。”米昭随意指了下。
　　谁知副部长的表情一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在几个成员的起哄声中，她挤眉弄眼地问：“是女朋友吗？”
　　男朋友——
　　不对，应该是男炮友。
　　米昭哪儿敢这么回答，忙不迭地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是男性朋友。”
　　副部长一脸失望，转而又道：“让你朋友也过来呗，我们这儿有瓜子和饮料，他坐在这里看节目正好。”
　　“不了。”米昭还是拒绝，并找了一个自认合适的借口，“他怕生。”
　　米昭没有逗留太久，离开还是用跑的，似乎生怕那个男性朋友等待太久。
　　然而副部长和几个成员仍旧凑在一起，目不转睛望着米昭跑远的方向。
　　直到米昭在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面前停下。
　　“真是男性朋友啊。”一个成员说，“我认识学长这么久，没见过学长和哪个女生走得近，还说学长是不是悄悄谈恋爱了。”
　　“那个哥哥好帅啊！”有个女生说，“看着不像我们学校的人。”
　　另个女生接道：“像明星诶！”
　　“不是吧……”之前说话的男生无语，“你们的眼睛都是望远镜吗？隔这么远都能看出帅不帅？”
　　说完转头，只见副部长一脸严肃地托着下巴，嘴里发出拉长的声音：“嗯……”
　　男生以为副部长要说正事，立马集中精神等待下文。
　　副部长沉思许久，总结一句：“真的很帅。”
　　男生：“……”
　　“她们还在看你。”黎思裴对米昭说。
　　米昭把黎思裴推到观众席下面，吹了吹半米高看台地面上的灰，一屁股坐上去，他顺着黎思裴的目光看去。
　　副部长和几个女生果然还在贼眉鼠眼地朝这边看。
　　冷不丁对上他的目光，她们顿时犹如做贼被逮个正着一般，急忙把脑袋往各个方向扭，装模作样地做起事来。
　　米昭看得好笑：“她们在看你。”
　　黎思裴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
　　米昭闻言，转头正视黎思裴的脸。
　　观众席这边没有灯光，全靠舞台那边光线明亮，才让他们足以看清彼此的眉眼。
　　之前米昭总觉得黎思裴的眉眼和黎彦有几分像，但现在仔细观察，又觉得并不像。
　　“看你好看。”借着这边光线昏暗，米昭大着胆子伸手握住黎思裴的手。
　　黎思裴的手放在腿上，被他握住后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握回来，只是静静地由他握着。
　　倒很符合黎思裴的性格。
　　米昭的目光落在他们重叠的手上，心念一动：“我们认识有一个月了吧。”
　　黎思裴嗯了一声。
　　“你想要什么？”米昭问，“一个月的纪念礼物。”
　　舞台上的节目即将开始，操场上大部分人都围了上去，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讲着台词，响亮的声音从舞台两旁的巨大音响里传出，在操场上方回荡。
　　米昭看见黎思裴的嘴唇动了动，他将耳朵贴过去：“你说什么？”
　　凑得近了，黎思裴的说话声才清晰传入他的耳朵里：“把手机给我。”
　　米昭摸出手机放到黎思裴手里。
　　他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黎思裴捏着自己手指解了锁，打开相册，勾选了最新一张照片。
　　正是他今天上午拍的那张卡片，上面是没有脸的黎思裴。
　　黎思裴没有犹豫地把照片设成锁屏壁纸以及主屏壁纸，做完这些，把手机还给米昭：“纪念礼物。”
　　米昭摁亮手机，垂眼凝视屏幕几秒，倏地笑了起来：“不怕别人看见？”
　　黎思裴反问：“为什么要怕？”
　　“行吧。”米昭把手机揣回衣兜，突然用手抬起黎思裴的下巴，在黎思裴反应过来之前，用舌头撬开了对方的齿关。
　　多次练习下来，他的接吻技术比以往熟练不少，一番纠缠之后，两人的呼吸都变得不稳。
　　米昭贴着黎思裴的唇笑：“这也是纪念礼物吧？”
　　黎思裴脸颊惊人的烫，眼神略显迷离，不停喘着粗气，唇角残留的唾沫被米昭用指尖抹去，微张着的嘴刚想说话。
　　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米昭整个人几乎坐到黎思裴身上，双手还捧着黎思裴的脸，他心里一跳，回头看去。
　　居然是不久前偷看他们的副部长和几个女生。


第27章
　　显然副部长她们已经看到了刚刚米昭和黎思裴在做什么，脸上尽是又尴尬又慌乱的表情，连手上拿着的易拉罐掉到橡胶地上都没有发觉。
　　米昭整张脸也跟火烧似的，但他还算镇定，不动声色地从黎思裴身上爬起来，走过去捡起易拉罐递给副部长。
　　副部长眨了眨眼，从震惊中回神，她啊了一声，接过易拉罐：“谢谢。”
　　站在副部长身后的几个女生手里也都拿着东西，不知是被震住了还是怎么，她们装聋作哑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把目光投到米昭身上。
　　米昭吸了口气，询问副部长：“你们找我吗？”
　　“哦，我们想跟你商量件事。”副部长在平时还算胆大，可在此时她连看也不敢看黎思裴一眼，说来奇怪，明明被撞见那事的人不是她，她的脸却热得好似要烧起来一样。
　　相比副部长等人，米昭更显淡定了：“什么事？”
　　副部长犹豫了下才说：“我们准备的节目不够，听说你唱歌不错，你上台唱一首可以吗？随便什么歌都行，帮我们凑凑时间。”
　　说完，副部长眼巴巴地望着米昭。
　　既然已被撞破，米昭便没藏着掖着，用余光扫了下后面黎思裴的身影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问他。”
　　“当然当然！”副部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米昭回到黎思裴面前，把副部长的话转达给了黎思裴。
　　末了，他说：“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我不去的话他们也找得到其他人，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
　　黎思裴的目光越过米昭投向不远处的几个女生。
　　她们仿佛感受到了他们在说什么，纷纷投来恳求的眼神，副部长用拿着两个易拉罐的手勉强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黎思裴抿了抿唇：“好吧。”
　　米昭弯腰歪头在黎思裴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问他：“你在哪儿等我？舞台那边有位置。”
　　“就在这里。”
　　米昭叮嘱了几句才跟着副部长离开，走前，副部长不忘把两个易拉罐塞到其他女生手里，并疯狂对她们使眼色。
　　女生们赶紧点头，心领神会。
　　-
　　李知轩处理完工作便打车来到A大，为了方便和黎思裴坐一辆车，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把自己的车扔在公司车库里。
　　此时过了晚上九点，黎老夫人已经到达黎思裴的住处并让助理打了数个电话给他，他无可奈何，只能和同样急成热锅蚂蚁的阮馨进A大找人。
　　黎思裴和米昭都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们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学校里面转了半天，好在李知轩遇到了一个熟人。
　　“找米昭吗？”冯年拿出手机翻找朋友圈，很快在刷了屏的视频里看到米昭的身影，他说，“米昭在操场，我带你们去。”
　　还没靠近操场，他们就听见有人在唱歌，唱的是一首慢节奏的歌，虽然咬字清晰，但是时不时地走一下调，听着实在一言难尽。
　　然而围观人群不这么想，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人气。
　　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哪个明星来了。
　　李知轩本来不想在不关自己的事上多做点评，可冯年领着他们朝舞台越走越近，那时不时走调的歌声也越来越大。
　　他终于忍无可忍。
　　“谁在唱歌啊？这水平也能登台表演吗？”
　　走在前面的冯年闻言，表情复杂地回头看他：“就是要找的米昭在唱歌。”
　　李知轩：“？”
　　他歪着身体探头一看，果然从侧面看到了站在落地话筒前唱着歌的米昭。
　　李知轩：“……”
　　眼神一转，向来眼尖的他又看到了不远处被几个年轻女生包围着的黎思裴。
　　他面色呆滞地撞了撞阮馨的胳膊。
　　阮馨：“干嘛？”
　　李知轩抬了抬下巴：“你看那边。”
　　阮馨转头看去，顿时沉默：“……”
　　两人在黎三爷身边鞍前马后数年，在他们心里，黎三爷就是那天上的神仙，若非被装在一具凡人躯体里，怕是连五谷杂粮都不吃。
　　七情六欲和人间烟火似乎离黎三爷很远。
　　偏偏从黎三爷认识那个叫米昭的年轻人起，现实隐隐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
　　他们迈着虚浮的步伐来到黎思裴身旁，发现这边不仅有几个年轻女生，还有她们搬来的小圆桌和几把塑料椅子，桌上放了几瓶打开的易拉罐可乐以及拆开的零食袋子。
　　其中一袋零食放在黎思裴面前，袋口朝向黎思裴。
　　李知轩和阮馨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目光在那袋被吃了大半的辣条上停留许久，然后转向认真看着舞台的黎思裴。
　　李知轩不吭声了。
　　还是阮馨小心翼翼地喊道：“黎先生……”
　　黎思裴没有动静，反而是在喀嚓喀嚓磕着瓜子的几个女生被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肩膀一抖，急忙转头。
　　黎思裴犹如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面不改色地说：“他们是我朋友。”
　　“噢，是小黎哥哥的朋友呀。”几个女生热情地拖来两把椅子，“快坐快坐。”
　　李知轩和阮馨有些犹豫，他们害怕正在黎思裴住所里等着的黎老夫人，可和眼前冷眉冷眼的黎三爷比起来，黎老夫人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他们压下急躁的心情，向女生们道完谢后，分别坐到黎思裴两旁。
　　黎思裴没看他们，目光始终放在舞台上面。
　　几个女生重新抓起瓜子，一边继续喀嚓喀嚓一边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长得帅就是好啊，每次让学长帮忙唱歌都能吸引来好多人签到。”
　　“看来今天我们圆满完成任务啦。”
　　“幸好遇到了学长哈哈哈哈。”
　　一个女生笑得肩膀直抖，她磕完瓜子，把手伸向黎思裴面前那袋零食。
　　于是李知轩和阮馨眼睁睁看着女生从袋里抽出一根长长的辣条，仰头三两口地就把辣条炫完了，辣条太辣，女生嘶哈嘶哈地吸气。
　　完了，女生扭头问黎思裴：“小黎哥哥，你怎么不吃呀？”
　　李知轩：“……”
　　阮馨：“……”
　　他们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如果黎思裴当真伸手抽出一根辣条放进嘴里，恐怕他们会当场疯掉……
　　还好黎思裴没有那么做，他客气地摆了摆手，平静地询问女生：“米昭在你们学校里很受欢迎吗？”
　　糟糕！
　　阮馨心头一紧。
　　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来了兴趣的女生两眼噌的一亮，飞快地点头说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受欢迎，学长代替我们学校参加过好多次国际性的比赛，还拿了好多奖，大家都把他当做榜样。”
　　话音未落，立马有女生补充：“不止榜样，还是暗恋对象呢！”
　　“听说啊——”另个女生压低声音，八卦地补充，“喜欢学长的男生比女生都多。”
　　阮馨虚弱地看向黎思裴。
　　果然他们三爷表情不变，可眼神慢慢变了。
　　他们三爷哪儿听得这些话啊？
　　“我看也是。”沉默半天的李知轩双手抱臂，无知无觉地点头表示赞同，“就凭米昭那长相，也不该是平平无奇的路人，他交往过的对象不少吧？”
　　最后一句话问的几个女生。
　　本来说个不停的女生们齐齐一愣，随即缩着脑袋一声不吭。
　　一说话就冷场的李知轩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黎思裴冷道：“闭嘴。”
　　李知轩：“……”
　　-
　　唱完歌，副部长热情邀请米昭带着黎思裴参加等会儿的聚餐，米昭不确定黎思裴是否愿意去，便婉言拒绝了。
　　走前，副部长把他拉到一旁说：“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米昭笑了笑：“谢谢。”
　　找到黎思裴的位置，米昭发现阮馨和李知轩都来了，他这才想起阮馨之前还在外面等着，不好意思地跟阮馨道了声歉。
　　阮馨哪儿敢对米昭说什么，连忙摇了摇头。
　　李知轩站起身道：“我们也要送黎先生回去了，他还有点事。”
　　米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都十点四十分了。
　　尽管知道让黎思裴留下来很不现实，可听到黎思裴要走的话时，米昭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不舍的情绪，他甚至在短短几秒内考虑过出去开房的可能性。
　　想了想还是算了。
　　李知轩不是说黎思裴有事吗？
　　米昭和女生们一起把桌椅搬回原处，又向她们道了谢，女生们心好，担心黎思裴一个人无聊，所以陪了他那么久。
　　“没关系啦。”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说，“成员家属第一次来嘛，当然要让他体会到我们宣传部大家庭的温暖啦~”
　　米昭抿唇轻笑。
　　“家属”二字让他耳根微微发烫。
　　操场入口，阮馨和李知轩提前走了，只有黎思裴在那里等着他。
　　推着黎思裴往学校门口走时，黎思裴突然开口：“我妈来了。”
　　心不在焉的米昭啊了一声。
　　略一停顿，黎思裴继续说道：“我要回去见她，李知轩说的事是这个。”
　　“哦……”米昭的嘴角抿了又抿，却抿不住不断上翘的弧度。
　　他仿佛整颗心都泡进了蜜罐里，甜滋滋的，可语气还在故作冷静，“我理解，你不用特意解释。”
　　“听不听在你，但我想说。”
　　这下嘴角不用压了，直接飞扬起来。
　　他咳嗽两声，没有说话。
　　“还有——”黎思裴说，“今晚我很开心。”
　　“嗯。”米昭说，“我也是。”
　　开车回去的路上，阮馨如履薄冰，每隔半分钟就要从后视镜里偷偷觑上黎思裴一眼，奇怪的是黎思裴没有闹脾气，全程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阮馨清楚——
　　这是黎思裴心情很好的表现。
　　她慢慢松了口气。
　　可惜这口气松到黎思裴住所的车库里时，又猛地提了上去，电梯里的黎思裴脸色渐沉，心情显而易见地朝着和上升电梯相反的方向坠落。


第28章
　　才进玄关，客厅里的压抑氛围就蔓延而来，阮馨和李知轩瞬间有种被勒得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们眼观鼻口关心，默不作声地跟在黎思裴的轮椅后面。
　　客厅里或站或坐了几个人——
　　确切地说，应该是黎老夫人裴玉端坐在沙发上，跟随裴玉过来的几个助理都战战兢兢地围绕沙发而站。
　　瞧见黎思裴的身影，几个助理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抓住救星似的看了过来。
　　裴玉穿了一件墨绿的旗袍，许是夜里冷的缘故，她肩上多搭了一条丝巾，染得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精致的妆容和保养得当的皮肤让她看不出年纪。
　　她的目光随着黎思裴的轮椅一起移动，等到黎思裴的轮椅停在面前，才笑了笑说：“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黎思裴的表情很淡，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出去逛了一会儿。”
　　“一会儿？”裴玉抬手，修剪得整齐的指甲轻轻敲击手表的玻璃面，“我等你快三个小时了。”
　　黎思裴看她：“你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想来看看你。”裴玉偏头打量室内，语气温和且随意，“我在你名下添置了那么多套房子，可你不住，非要住进别人家里，还不让人告诉我。”
　　之前黎思裴在日照山庄耽搁了几天才搬来A市，并非因为真的有事，只是想等裴玉先离开A市罢了。
　　他有意隐瞒裴玉，结果裴玉还是如他所料地找了过来。
　　黎思裴垂眸不语，指尖偶尔在扶手上点一下。
　　僵持半晌，仍是裴玉先妥协，她很好脾气地拉过黎思裴的手拍了拍：“好了，妈知道你长大了需要独处空间，妈不会过多干预你，这次妈不请自来，跟你道个歉好吗？”
　　黎思裴僵硬地把手抽回去，放回扶手上，抬眼和裴玉对视：“到底有什么事？”
　　一而再再而三地碰一鼻子灰，裴玉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扭头给旁边的助理递了眼色。
　　助理见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叠打印好的资料。
　　裴玉接过资料，动作小心地将其放到黎思裴腿上，语气里带着试探：“你看看？”
　　资料第一页是张白纸。
　　黎思裴良久没动，裴玉只好伸手把白纸掀开。
　　入目便是一个女生的彩照，看得出来照片有经过精挑细选，下面附了一堆女生的详情信息，大到祖辈家世、小到特长爱好都写得十分详细。
　　裴玉察言观色，轻声细语地说：“妈帮你物色了十几个不错的女孩，你看看哪几个合眼缘，合适的话先见见？”
　　谁知黎思裴直接闭上眼睛：“不见。”
　　“思裴……”
　　“把这东西拿走。”黎思裴冷声冷气。
　　裴玉面色发白，嘴唇微张地望着待她像在待仇人一般的黎思裴，突然间，压制了多年的情绪爆发。
　　她扯过资料一把甩到地上。
　　啪的一声响。
　　黎思裴没什么反应，却把客厅里的其他人吓得够呛，纷纷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一下。
　　“你还在怨我！”裴玉噌的起身，故作温婉的面具被撕碎，狰狞的眉眼让她看着有些癫狂，“你还在为了你爸的事怨我！”
　　黎思裴依旧不言不语。
　　“可我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还不是为了你，否则我会过得这么辛苦吗？”裴玉崩溃地说，“没有我，你能在黎家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还有那二十一万，你能说给就给？”
　　黎思裴静静看着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李天晴求你几次就答应给她儿子庆生，我一个当妈的求了你那么多次，你心软过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啊？”
　　黎思裴慢慢低头。
　　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曾经他和世上大多孩子一样依赖自己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父母争吵次数越来越频繁的时候还是母亲教育他越来越严厉的时候？
　　黎思裴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样痛苦又窒息的日子持续了太多年，他早就忘了起点在哪里。
　　不过有些细节记得清楚——
　　比如他十七八岁了还装在卧室里的监控。
　　比如直到高中毕业才被他发现的手机里的定位系统。
　　再比如只要外出就会跟在他身后的裴玉的人。
　　裴玉亲手编制了一个巨大的笼子，把他装在里面。
　　当然——
　　被装在里面的人可能不止他。
　　黎思裴一直不清楚自己父亲的死因，但真相和他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多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勇气戳破那层纸。
　　裴玉是个自控能力和伪装能力都极强的人，她的崩溃转瞬即逝，不多时，便已收拾好了情绪。
　　她捡起那叠资料放到茶几上。
　　“你快三十三岁也不小了，婚姻问题尽快解决，我不想黎大的曾孙都出来了你这里还毫无动静。”
　　说完，她深吸口气，重新端起架子，又恢复成了不久前那个和蔼可亲的美貌妇人。
　　“还有一件事。”裴玉看向助理。
　　助理又摸出一张精致的信封，在裴玉指示的眼神下，助理轻手轻脚地把信封放在那叠资料上面。
　　“这是卡崔娜家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你爸的画作为压轴拍卖，我觉得你应该想去。”
　　裴玉带着几个助理浩浩荡荡地离开，可室内压抑的气氛始终没有得到缓解，阮馨和李知轩手脚无措地站在边上大眼瞪小眼。
　　半晌，阮馨讷讷：“三爷……”
　　黎思裴单手扶额，手掌遮住他的眼睛，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没有丝毫表情，他的语气同样冷淡：“你们都回去吧。”
　　阮馨和李知轩都不敢再说什么，低应一声，随即蹑手蹑脚地出了大门。
　　窗户紧闭的客厅里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没流动了，黎思裴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宛若一尊雕塑，麻木的手脚没有一点可支配的力气。
　　直到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终于摆脱某种桎梏，重获力气的手依然有些疲软，但足以让他拿出手机。
　　是米昭打来的电话。
　　接通电话，米昭清朗的声音如今晚的细风般吹在耳畔：“嗐，你可算接电话了，给你发好多条微信都不回，我还以为你又生气——”
　　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米昭连忙转移话题，“没什么，都快十二点了，你的事忙完了吗？”
　　黎思裴没有说话，手指抓紧扶手。
　　“黎思裴？”米昭喊道，“哈喽？”
　　落地窗里映出黎思裴的身影，他转头看去，发现自己嘴角微勾，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加深的笑意。
　　他没忍住笑出声。
　　米昭：“？”
　　另一边，米昭在宿舍楼下停住脚步，听着电话里黎思裴的笑声，明明声音好听，却叫他硬是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刚才他先回了寝室一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寝室拨通黎思裴的电话。
　　黎思裴真的生气了？
　　因为他的电话打晚了吗？
　　米昭正琢磨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忽然听见黎思裴说道：“嗯，忙完了，她刚走。”
　　黎思裴的声音很沉，不知为何有一些哑，从手机听筒里窜出，酥酥麻麻地从米昭耳畔划过。
　　米昭心里也犹如有猫爪子在挠，一些话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要不是你妈在等你，我就不让你回去了。”
　　“嗯？”
　　“反正我们学校附近酒店多。”米昭嘻嘻一笑。
　　他以为黎思裴会像之前几次一样被他逗得面红耳赤、说不了话，谁想黎思裴竟然认真思考了他的提议。
　　“可以。”黎思裴表示赞同，“下次你就这么做吧。”
　　“……”
　　米昭捂住胸口。
　　怎么办？
　　他的心脏貌似漏了一拍！
　　回到寝室，严青亭还没睡，探出个脑袋对着米昭瞅来瞅去，有些话早就想问了，这会儿才逮着机会问出口。
　　“你心情好了？”
　　米昭把手机放在桌上，一边爬到床上抓起睡衣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好得不得了。”
　　“哟。”严青亭语调怪里怪气，“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我看你出门前还在为那个人渣……”
　　话没说完，米昭宛若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样，慌手慌脚地爬下床，途中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一跟头。
　　还没站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手机。
　　严青亭看得目瞪口呆。
　　米昭指了指手机上正在计数的微信语音电话，表情夸张地对严青亭比了好几个手势。
　　严青亭：“……”
　　他定睛一看。
　　看到了一个和米昭一样的头像以及下面的“小黎”二字。
　　翻了个白眼，索性躺回床上装死。
　　米昭把睡衣往桌上一扔，忐忑不安地将手机举到耳边：“喂？”
　　黎思裴的声音很快响起：“嗯。”
　　米昭暗自思衬两秒，心想这声音听上去没什么不对，估计黎思裴没听到——
　　庆幸的想法才浮出一半，黎思裴冷不丁地问道：“你室友在说哪个人渣？”
　　米昭：“……”
　　最后，语音电话通了一宿，尽管黎思裴又隐隐约约地有了小情绪，可好在没有直接挂断语音。
　　米昭那叫一个感动。
　　这就是进步啊！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一过，大家就开始盼国庆假了。
　　米爸米妈说是国庆会来A市一趟，但国庆人多，机票不好订，接机也没那么方便，因此他们决定提前几天过来。
　　米昭本想让父母住到他的出租房里，然而他们不同意，一定要订一家离A大和出租房都很远的酒店。
　　米昭拗不过他们，订完酒店后才询问缘由。
　　视频里米爸通红着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在旁边米妈的推搡和阻止下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和你妈通过熟人拿了两张慈善拍卖会的门票，我们准备过去看看。”


第29章
　　这话听得米昭直皱眉头。
　　沉默片刻，他精准地抓住了重点：“熟人？哪个熟人？”
　　米爸顿时不说话了，暗戳戳地用余光瞟身旁的米妈。
　　米妈一脸暴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着脖子不吭声不出气的米爸，随即挤开米爸凑到镜头前。
　　瞧见视频对面的米昭，米妈一下笑开了花：“儿子啊，你不认识那个人……”
　　“妈！”米昭出声打断米妈的话，他极少这么做，显然此时是真的生气了。
　　米妈秒怂，原本气宇轩昂的模样变成了和米爸一样的无精打采，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米昭：“就、就是那个付叔叔……”
　　“你们还在和他来往？”米昭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调，同时脸色冷了几分，“你们还没被他骗够？”
　　米妈忙道：“嗐，他哪里骗我们了……”
　　话是这么说，可声音越来越虚。
　　视频对面的两个长辈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领里，米昭看着既于心不忍又火冒三丈。
　　他的肺里都好似窝了一团火。
　　“他哪里没骗你们？他骗你们的次数还少吗？”米昭猛吸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摆事实讲道理地说，“上次介绍那些卖烂尾工程的人给你们那人不是他？”
　　“可那些工程没烂尾呀……”米妈很小声地说，“我们能去A市也多亏了那几项工程，它们产生的效益是我和你爸几年来的辛苦都比不上的。”
　　米昭太阳穴旁的青筋直跳：“项目挣钱不在于他和那些人，在于政策的改变和你们的走运。”
　　末了，他问，“你们决定来A市，是不是那些人为难你们了？”
　　这话一出，米妈也不说话了。
　　那件事他们一直没好意思跟米昭说，他们为了融入那个圈子跟大冤种似的东奔西跑、连别人的烂尾工程都打包着买，谁想突然走了狗屎运，烂尾工程摇身一变成了聚宝盆，那些人别提有多眼红了。
　　如果那些人只是嘴上说说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想反悔以稍高的价格把已经开始回本的工程要回去。
　　米爸米妈自然不肯，于是那些人明里暗里地排挤他们，甚至偷偷搞小动作。
　　来A市的决定经过了他们的深思熟虑，听老李说A市的圈子水是深了些，可其中龙蛇混杂，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而且A市里拥有泼天富贵的人海了去了，很少有人看到他们挣钱会像嗅到骨头香味的狗一样扑过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的儿子在A市。
　　将来他们的儿子还要在A市落地生根。
　　想到这一点，米妈终于理直气壮了一些，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对米昭说：“你帮我们把酒店订好就行，其他不用多管，你自个儿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没钱问我们要，我和你爸的事自有安排。”
　　挂了视频，米昭双手环胸地坐在椅子上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床上的严青亭冲着他打了个响指：“你国庆有什么计划？”
　　“我不是说了我爸妈要来吗？”米昭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后天去接机，把他们安顿好，一起吃顿饭，然后各忙各的。”
　　“好家伙。”严青亭啧啧称奇，“敢情你的工作狂性质是遗传了你爸妈。”
　　米昭反问：“你呢？”
　　严青亭耸肩：“十有八九被我爸拎回老家陪我爷爷奶奶，你也清楚老人年纪大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米昭理解地点了点头。
　　“对了。”严青亭蓦地正了正脸色，又说，“你那天晚上出去见他了？”
　　很明显——
　　“他”指的黎思裴。
　　“嗯。”米昭打开平板准备工作，“怎么了？”
　　“有人传你谈恋爱了，说你交往了一个条件不怎么好的对象。”
　　米昭拿起绘画笔，用笔头戳了戳自己下巴，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如果看到那一幕的人只有副部长，他相信副部长会帮他保守秘密，可副部长身后跟了四五个女生，人多嘴杂，难免走漏消息。
　　不过黎思裴是男性以及坐轮椅的特征没有传出来，看来那几个女生私下八卦时还是有所保留。
　　“纸包不住火，他们要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是活在他人看法里的人。”
　　严青亭放心一笑：“你倒想得开。”
　　-
　　一天过后，米昭成功在机场接到自家爸妈。
　　才两个月不见，米爸又长胖了一圈，挺着啤酒肚，神清气爽地甩着两条空手，米妈没有一点变化，她的长相和米昭有六七分的相似，眼睛乌黑圆溜，笑起来眉弯牙白，嘴角两侧各有小梨涡。
　　米昭分别给了自家爸妈一个熊抱，在抱米爸时，不小心被米爸脖上挂的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一看。
　　是一条比上次视频里更粗更显眼的金项链。
　　米昭：“……”
　　米爸嘿嘿一笑，显然十分喜欢：“儿子你要的话，爸也给你买一条，走路上好多人看呢。”
　　米昭扶额，痛苦开口：“因为这个太夸张了，普通人不把这么粗的黄金链子挂脖子上。”
　　“你也说了那是普通人，你爸是普通人吗？”米爸粗声粗气地说。
　　米昭闻言，立马放弃这个话题。
　　米爸年轻时候苦久了，被人压在脸上炫耀，还要点头哈腰地阿谀奉承，如今有了钱，除吃喝玩乐外唯一的爱好就是买黄金和翡翠。
　　米昭看不惯米爸爱显摆的性格，可架不住米爸高兴。
　　算了。
　　随他去吧。
　　米昭摸出手机，喊了去酒店的网约车。
　　米爸和米妈的行李在上午就快递到了酒店，他们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把几个沉重的行李箱送到房间。
　　稍作整理，已是下午五点。
　　忙了快一天的米昭累得瘫在沙发上，手机上有十几条未读微信消息，点进去一看，只有一条来自黎思裴。
　　【小黎：接到你爸妈了吗？】
　　发送时间在四个半小时前。
　　米昭双手举起手机，两根拇指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敲打起来。
　　【mrz：早接到了。】
　　【mrz：我们在酒店，我刚帮他们收拾完东西，等会儿下楼找家餐厅吃饭，吃完回学校，你呢？】
　　米爸和米妈在家里依赖保姆惯了，一点重活都不干，今天被迫亲身上阵，两个人都累得躺在床上直喘气。
　　不多事，察觉到什么的米爸略一抬头，就见米昭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嘴角翘起可疑的弧度。
　　米爸赶紧用胳膊肘撞了撞米妈：“你看儿子。”
　　米妈闻言看去，一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拽着米爸轻手轻脚地坐起来：“你说他在和谁聊天呢？笑得那么开心，我看他中午见到我们都没这么笑过。”
　　语气酸溜溜的。
　　米妈第一次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
　　米爸都很淡然，当初吵过闹过也冷战过，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提起米昭男朋友的事了：“还能和谁聊天？肯定他对象呗。”
　　“有了对象忘了爹娘。”米妈撇了撇嘴，起身走了过去。
　　米昭听到脚步声，赶紧摁灭手机。
　　米妈的目光在米昭握紧的手机上停留数秒，才慢慢挪开，她故作不经意地说：“等会儿吃饭把那个人也叫来吧。”
　　米昭愣了一下，还真没反应过来：“哪个人？”
　　米妈瞪他：“你说哪个人？”
　　“噢——”米昭恍然，尴尬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忙着呢，估计没时间。”
　　米妈才不信：“没时间？没时间过来见我们一面，但有时间和你在微信上聊天是吧？”
　　“……”米昭这才发现她妈误会了什么，本想解释一下，可转念想到他和黎彦早就没有瓜葛了，解释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直到米爸过来打圆场地拉了下米妈：“我们刚到A市，人生地不熟，过几天再说吧，人就在那儿，早见晚见都跑不掉。”
　　米妈嘀咕：“我这不是怕他不让我们见嘛。”
　　“他不会的。”米爸对米昭挤眉弄眼了一阵，“是吧？”
　　“……”米昭在坦白和继续隐瞒之间挣扎半天，闷闷地挤出一个嗯字。
　　-
　　之后几天，米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男朋友这件事解决一下，否则他爸妈一直催促，撒谎的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可依他爸妈的性格来看，可能坦白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这些天米爸和米妈忙着准备慈善拍卖会的事，连给他发微信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转眼到了国庆假的前一天，米昭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回出租房。
　　临近年底，房子更不好转租出去，他索性把挂在网上的转租消息删除了。
　　他对国庆假的安排很简单，有空就找米爸米妈或者黎思裴，没空就在出租房里画金主的稿子。
　　可惜米爸米妈那边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连和他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因此国庆假的第一天，他挤地铁去了黎思裴家。
　　阮馨对他的到来已经毫不意外，甚至自觉为他们腾出独处的空间。
　　领着团队离开前，阮馨悄悄告诉米昭：“一周两次的康复训练还是太少了，要是有机会，你劝黎先生多做做，医生那边说好了的，随叫随到。”
　　说完，阮馨把医生的电话和微信都给了米昭。
　　于是当天下午，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医生便领着几个助手浩浩荡荡地来了黎思裴家。


第30章
　　两个医生认识黎思裴的时间不短，深知这位爷有着怎样的臭脾气，因此进门后就挤作一团不吭声了。
　　助理们也跟一只只小鸡仔似的提着东西站在后面。
　　米昭走到客厅，转头看到那群人缩头缩脑的模样，不由得一乐，对他们招了招手说：“进来呀，都挤在玄关做什么？”
　　为首的医生不为所动，镜片后的两只眼睛东看西看：“黎先生呢？”
　　“在房间里。”米昭说，“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两个医生闻言大为震撼，他们帮黎思裴做康复训练这么多次，就没哪一次见黎思裴这么主动过。
　　他们不敢耽搁，连忙带着助理们进了房间。
　　本来米昭在书房工作，见此情况也跟了进去。
　　康复训练的过程依然痛苦且吃力，两个小时下来，黎思裴面色苍白，后背的衣衫全被汗水打湿。
　　米昭几次想上前搀扶，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快要结束，戴眼镜的医生把米昭喊了过去，问他：“你会按摩吗？”
　　米昭老实摇头：“不会。”
　　“来，我教你几招简单的动作。”医生一边挽起衣袖一边说，“平常有空的话多上手，可以帮助黎先生早点恢复。”
　　“行。”米昭不是个扭捏的人，有样学样地也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谁知医生只是抛出了一个假动作，连碰都不碰黎思裴一下，隔空指导米昭该怎么做。
　　米昭到底不熟，老是出错，学得满头大汗。
　　后面，实在看不下去的黎思裴抓住了米昭的手：“算了。”
　　米昭抬头看他。
　　黎思裴淡淡说道：“别学了。”
　　阳光大片洒落进来，把黎思裴的皮肤映得泛起一层金色的轮廓，长睫根根毕现，琥珀色的眼里隐隐现出米昭那张靠得很近的脸。
　　米昭的视线从上往下，停在了那双削薄的嘴唇上。
　　眸色渐深。
　　不知想到什么，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黎思裴立马抿起嘴唇。
　　米昭：“……”
　　他仔细一看，发现对方沐浴在阳光下的耳朵居然红了。
　　“你……”米昭正要说些什么，但被旁边的医生打断。
　　“都是很简单的动作，不难学。”医生也急，若非这位爷不喜欢被人碰，他早就上手教学了。
　　医生的一双手在半空中舞了半天，叹出一口气，“我再给你讲一遍。”
　　米昭只好收起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有劳。”
　　米昭原计划在黎思裴家里吃了晚饭就走，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医生交了任务下来，他只能留下来完成任务。
　　好在很多东西都有现成的，不用他下楼添置。
　　洗完澡的米昭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绸质睡衣，坐到床头拉开抽屉，顿时脸色一喜：“套也有现成的。”
　　黎思裴：“……”
　　米昭伸手拿出那盒上次留下的套，转头冲着黎思裴晃了晃。
　　里面的单个包装被晃得发出哐哐声响。
　　“你想先做后按摩还是先按摩后做？”米昭很贴心地把选择权交给黎思裴。
　　黎思裴深吸口气。
　　还没说话，米昭突然兴奋，表情意味深长：“或者我们可以一边做一边按摩？”
　　“……”黎思裴吸进去的气终于吐出来，“米昭。”
　　“嗯？”
　　“我还没洗澡。”
　　米昭才意识到这一点，瞬间冷静下来，他把盒子往抽屉里一扔，起身说道：“我帮你洗澡。”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严肃，看向黎思裴的眼神那叫一个正经。
　　但黎思裴闭着眼睛都能看到米昭脑子里堆满的黄色废料。
　　“……不用。”顿了顿，又说，“你帮我放好洗澡水就行。”
　　米昭的确想趁黎思裴洗澡时做点什么，可惜黎思裴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让他帮忙。
　　僵持下来，他还是先进浴室给黎思裴放好了洗澡水。
　　坐在卧室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米昭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外，将手搭上把手。
　　轻轻一拧——
　　门从里面反锁了。
　　米昭：“……”
　　他心里切了一声，心想自己又不是没帮黎思裴洗过澡，他们第一次在日照山庄里，前后都是他在帮忙。
　　百无聊赖地坐了回去，米昭把等会儿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正想着要不要再拿来平板工作一会儿的时候，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
　　消失了一整天的米爸米妈可算有了动静，接通视频电话，两人喜形于色，眉开眼笑地问：“儿子，吃饭了吗？”
　　“吃了。”米昭把放在床上的套和润滑剂挥到边上，手机镜头对准自己，“你们呢？”
　　“我们早就吃了。”米爸说完，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他们夫妻俩这些天在忙的事。
　　原来是建议他们过来发展的李松也来了A市。
　　李松老婆的嫂子那边的一个亲戚是A市人，家世一般，胜在为人灵活，靠着做生意攀附了不少有背景有底子的人，李松来A市后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巴结那人身上。
　　米爸米妈原想和李松划清界限，可架不住李松嘴皮子利索，成天在他们耳边念叨。
　　被李松画了一堆大饼，米爸米妈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正是跟着李松一起巴结那人去了。
　　米昭听完，连说他们的力气都没了：“你们高兴就好。”
　　米爸米妈都很心虚，相互推搡半天，米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等我们忙完这阵再去找你。”
　　米昭点了点头。
　　“拍卖会在后天晚上，估计大后天我们就闲下来了。”米妈声音一顿，试探性地问道，“儿子啊，听说拍卖会上什么人有，连女明星都去，你要不要去看看哪家千金合眼缘……”
　　米昭想也不想地皱眉拒绝：“我不去。”
　　“好好好……”米妈就是问问，见米昭反应激烈，赶紧打住话题，“那到时候在你那儿见，话说回来，我和你爸还没看过你住的地方呢——”
　　说到这里，米妈发现什么，疑惑地咦了一声。
　　米爸忙问：“怎么了？”
　　“儿子，你没在你的出租房里吗？”米妈的脸飞快凑近，眯眼仔细打量屏幕，“你这背景和平常不一样啊。”
　　米昭心道糟糕，立即拉近自己和手机之间的距离，等到他的脸几乎把全部屏幕占据，才故作轻松地说：“我在外面。”
　　“外面？”关键时刻米妈就不好糊弄了，她声调拔高，“你这背景哪儿是外面？你在别人家里吧！”
　　米爸也说：“好像在卧室。”
　　米昭：“……”
　　米妈一改方才的气虚，气势汹汹对着屏幕指指点点：“米昭，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个人家里？”
　　这下轮到米昭哑口无言了。
　　“不是，我出来写生，找了一家民宿……”米昭的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门把手被拧动的声响。
　　他扭头看去，只见自己换上了睡衣的黎思裴坐着轮椅从浴室出来。
　　黎思裴不明所以，目光在被米昭举起的手机上停了一下，接着问了一句：“你在和人视频？”
　　室内本就安静，尽管黎思裴的声音不大，却也一清二楚地传进了米爸米妈的耳朵里。
　　米妈当场炸了：“米、昭！”
　　米昭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拿稳手机，他把脸偏到镜头外面，对着黎思裴疯狂挤眉弄眼。
　　“米昭！”视频对面的米妈河东狮吼，“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们撒谎了？在个屁的民宿，你明明就在那个人家里！”
　　米昭的耳朵都被震麻了，面色发青地回到镜头前：“妈……”
　　“那个人呢？让他过来！”米妈吼道，“他想对你做什么？大晚上的把你喊到他那里，当我们都没在A市是吗？”
　　“妈……”米昭偷瞄一眼黎思裴。
　　黎思裴表情没变，但已经操作轮椅来到米昭面前——也是手机背面。
　　米昭的五官都快挤到一处了，一个劲儿地摆着另一只手，让黎思裴不要靠得太近。
　　“他人呢！”米妈还在持续输出，“敢做你男朋友却不敢面对我们吗？我们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饭，他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别想瞒过我们！”
　　眼见黎思裴抬手似乎想要拿过手机，米昭心下一急，往屏幕上狠狠一戳。
　　视频挂断。
　　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卧室里犹如舞台谢幕一般，空气沉淀，只有床前的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米昭直接把手机关机，一颗狂跳的心还没有冷静下来。
　　黎思裴倒很平静：“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了？”
　　“不是，我……”米昭说到一半，陡然想起黎思裴是个醋坛子，黎彦的事在嘴边绕完圈后咽了下去，他恹恹点头，“我之前说漏嘴了。”
　　“嗯。”
　　“抱歉。”米昭垂眸捏了捏手指，“给你添麻烦了。”
　　黎思裴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米昭，直到米昭抬眼看来，他说：“其实刚才你可以把手机给我。”
　　米昭光是想象这个可能性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让黎思裴见他爸妈？
　　他疯了！
　　他和黎思裴连恋人都不是，怎么可能让他爸妈认识黎思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米昭叹气地摸过边上的套和润滑剂。
　　“唉，我们先做正事吧。”
　　“……”


第31章
　　当然，做正事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米昭让黎思裴躺到床上，自己坐到对方身侧，按照记忆中医生的叮嘱从大腿开始按摩。
　　由于长时间静坐画画的缘故，米昭运动的时间少得可怜，但画画需要一定程度的臂力支持，否则画没完成，手累断了。
　　因此米昭按摩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已经不似白天那般笨拙了。
　　他勤勤恳恳地按了快一个小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力道如何？太重或者太轻都可以跟我说一声。”
　　黎思裴身体僵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米昭上手之后，他就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一个声调都没发出。
　　直到听见米昭的问话，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嗯。”
　　米昭抬眸扫了一眼黎思裴红透的脸，噗嗤一乐，轻轻拍了下对方僵直的腿：“放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黎思裴还是那个回答：“嗯。”
　　然而身体依旧僵硬。
　　米昭又按了一会儿，突然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他们给你按摩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卧室的大灯已经关上，只开了一盏放在床头柜上的夜灯，暖黄柔和的灯光宛若薄纱似的覆在黎思裴的脸上和肩头，他闭眼数秒，轻声回答：“没有。”
　　“那你这是区别对待！”米昭愤愤不平，“凭什么我给你按摩的时候就这样啊？”
　　“我是说——”黎思裴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没有给我按过。”
　　米昭一愣：“为什么？”
　　阮馨他们不像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黎思裴言简意赅：“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尤其是腰部以下。”
　　米昭闻言，冷不丁地回忆起白天医生的隔空指导，当时他以为医生手上沾了什么东西才不敢碰黎思裴，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所以——
　　米昭的视线停在自己按着黎思裴大腿的双手上，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他的心却莫名地被戳了一下。
　　一阵陌生又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让他的呼吸微微一紧。
　　“所以你喜欢我碰你喽？”米昭就着撑在黎思裴腿上的姿势缓缓往前，呼吸喷在黎思裴脸上，声音宛若裹了一层甜浆。
　　黎思裴眼睫猛地一颤，好像被灼热的呼吸烫着一般，呼吸一下变得凌乱。
　　“说话呀。”压在身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米昭的声音就在耳畔，“你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
　　听着是抱怨的语气，可声音里尽是笑音。
　　黎思裴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却能猜到自己一定相当狼狈，他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他感觉自己就是汤姆与杰瑞里的那只杰瑞，被汤姆昭用脚踩着尾巴玩弄。
　　“别闹了。”
　　“我哪有闹？”汤姆昭的手抚上他的面颊，呼吸由上而下，铺天盖地似的，“倒是你，打算闭眼到什么时候？”
　　随着话音的落下，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开，轻轻捏住了黎思裴的下巴。
　　黎思裴睁眼，眼中有了一丝气恼：“米昭！”
　　谁想视线中那张白皙的脸蓦地拉近距离，气流在他的皮肤上滚动，他的体温急速升高。
　　“嗯？”米昭一点都不怕，笑着贴上他的嘴唇，放肆地咬了一下，“叫我干嘛？”
　　黎思裴说不出剩下的话了。
　　他们的呼吸融为一片，相触的嘴唇有着酥酥麻麻的痒感。
　　米昭做每一件事都格外认真，刚才按摩如此，现在亲吻更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姿势从侧坐变成正坐，双手撑在黎思裴的头顶。
　　慢慢地，他察觉到了不对。
　　停下动作。
　　拉开距离俯视黎思裴。
　　“起来了。”
　　“米昭……”又是恼羞成怒的声音，黎思裴的脸红到几乎滴出血来。
　　“在呢。”米昭不以为意，还闲适地伸长手去拿要用的东西，然后摁亮手机看看时间，表情一下紧迫起来，“快一点了，我们争取两个小时内完事。”
　　“……”
　　黎思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闭上嘴巴。
　　-
　　第二天，米昭特意把黎思裴的康复训练从下午改到上午，监督完后，他和黎思裴一起吃了午饭便要走了。
　　走前，他当着阮馨的面叮嘱黎思裴：“康复训练一定要勤做，不然效果不大，你也不想我们认识几年后你还坐在轮椅上吧？”
　　黎思裴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没有出言反驳。
　　阮馨等人则站在边上装聋作哑，免得黎三爷把不满发泄到他们身上。
　　其实对阮馨等人来说，黎思裴的沉默基本等于同意，只要他们黎三爷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那就说明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
　　但米昭并不满足。
　　趁着阮馨等人假装看向窗户，他飞快地贴到黎思裴的耳边说：“你都不想自己动一下吗？”
　　黎思裴似乎没想到米昭会说这话，瞳孔一震，面颊轰的一下全红了。
　　米昭满意地捏了捏黎思裴的耳朵。
　　果然很烫。
　　“好好做康复训练，知道了吗？”米昭再次认真叮嘱，“我随时会开视频检查哦。”
　　黎思裴沉默许久，声音发涩：“好。”
　　这下轮到阮馨等人巨震了，直到米昭离开，他们都没能收回不可置信的眼神。
　　米昭回到出租房，昨晚一个小时的手部运动加上两个小时的腰部运动让他疲惫不已。
　　他掀起裤腿看了下。
　　明明放了垫子，可膝盖还是有些青了。
　　米昭心想这么下去真的不行，总不能为了做那种事把膝盖跪坏了，他前二十年跪的时间加起来都没这个月长。
　　叹息一声，他瘫到沙发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膝盖一边摸出手机翻到米妈的微信。
　　也不知昨晚的米爸米妈气消了没，满屏幕将近一分钟长的语音消息看得他头疼。
　　他连着给米妈打了四个电话。
　　可惜没一个被接通。
　　-
　　宏云大酒店，十六楼的某间套房里。
　　站在窗前打完电话的米斌瞅着被何琳芳扔在茶几上响个不停的手机，犹豫着问：“都一天多了，你还是不接儿子电话啊？”
　　何琳芳经过精心打扮，穿了一条非常衬身材的黑色紧身高开叉晚礼服，看似低调，然而裙摆上手工缝了无数闪片，灯光一照，如同洒落了月光的湖泊一般熠熠生辉。
　　妆容精致的脸上本该是忐忑又期待的表情，但都在看到米昭的电话时化为愤怒和委屈。
　　“我才不接他的电话。”何琳芳咬着牙说，“我为了他好，他反而把我当外人一样防着。”
　　米斌坐到沙发上，搂过妻子的腰：“哎呀，儿子长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都成年了，你别操心这么多。”
　　何琳芳眼眶一红，扭头往米斌手上掐：“你还替他说话？”
　　米斌疼得哎哟直叫。
　　“我不操心谁来操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何琳芳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他找个男朋友就算了，大晚上的跑人家那里过夜，你说这像不像话？万一被人骗了……”
　　激动的声音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何琳芳一下没了声儿。
　　“米哥，何姐。”李松的说话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没有停下的敲门声，“你们准备好了吗？该上去了。”
　　何琳芳连忙应道：“好了好了。”
　　不太熟练地踩着高跟鞋跑去开门，门外的李松穿着和米斌看似相同、可价格相差甚远的黑色西装，不过他身材高瘦，看着比有啤酒肚的米斌像模像样多了。
　　李松的目光在何琳芳和米斌两套价值不菲的衣服间转了转，掩下眼里的一丝情绪，笑了笑说：“现在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但我们想见的人大多会提前到场，所以我们先下去碰碰运气。”
　　何琳芳和米斌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自然李松说什么就是什么。
　　“都听你的安排。”何琳芳无不信任地说。
　　“好。”李松转身前注意到了何琳芳微微发红的眼睛，“何姐，你哭过了？”
　　“啊？没有没有……”何琳芳赶紧偏头，用笑容做掩饰，虽然她埋怨米昭对自己撒谎，但是家丑不可外扬。
　　李松见状，没再多说，只是叮嘱：“上去后别出岔子，你也知道那些人忌讳多。”
　　何琳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夫妻俩跟着李松进了电梯，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从十六跳到顶楼三十三，被忽略了很久的紧张感终于降临，夫妻俩的心跳速度砰砰加快。
　　这场拍卖会的规模不大，严格来说只是一场带有公益性质的私人拍卖会，能拿到邀请函的宾客多少都和拍卖会主人沾了点七弯八拐的关系。
　　何琳芳和米斌在老家参加过不少宴会，可在踏入宴厅的瞬间，还是感受到了老家和A市的不同。
　　不仅是宴厅的装修和宾客的打扮上，还是现场的氛围上，这场拍卖会无限接近于他们想象中的上流宴会。
　　没走一段路，他们两脚已经打起了哆嗦。
　　李松转头瞧见夫妻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到他们面前低声警告：“把精气神拿出来，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样，走路都走不稳，看等下有人瞧得上你们不！”


第32章
　　何琳芳和米斌心里叫苦不迭。
　　衣着打扮可以用钱解决，但形体气质哪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李松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
　　话刚出口，余光忽然瞥见门口走进来的几道身影，他面色一变，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何琳芳和米斌正奇怪着，却见李松跟变脸似的挤出一抹灿烂又谄媚的笑容，他搓了搓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夫妻俩转头顺着李松的步伐看去，原来是李松老婆的嫂子的亲戚来了。
　　说起那个亲戚，夫妻俩有一肚子的苦水憋着没处吐，他们这些天和李松一起跟着那个远房亲戚东奔西跑，饭没少吃、酒没少喝，可那个人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昨晚他们问过李松，结果李松说他们除了给两顿饭钱外一点表示都没有，那个人会给他们好脸色才怪。
　　若是以前，夫妻俩早就买好东西送过去了，可经过上次的事，他们多少有些犹豫。
　　就这么犹豫了一宿，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夫妻俩也有自知之明，没好意思跟着李松往前凑，便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
　　李松没管他们，对着那个人吹了好一通彩虹屁，脸都快笑烂了，终于被那个人介绍给了同行几人。
　　“他是我弟妹那边的亲戚，从C省过来，也是我们李家姓。”那个人姓李，叫李天，“他对A市不熟，我才让他过来长长见识，哥哥姐姐们看在我的面上多帮衬一下啊。”
　　同行几人的年纪全在李天之上，有男有女，他们闻言轻轻一笑，瞥了眼李松，都没接李天的话。
　　李天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把几人往雅座里请。
　　李松讪讪开口：“天哥，那他们呢……”
　　说罢，看向何琳芳和米斌所在的方向。
　　同行的一个男人忍不住笑道：“老李啊，你参加个拍卖会还拖家带口的累不累？”
　　李天耳根子发烫，不敢反驳，烦躁地瞪了眼大气不敢出的李松：“让他们跟上，杵在那儿像什么话？”
　　拍卖会现场经过专人设计，有里外之分，里是以拍卖台为中心展开的半圆形，普通宾客都要在此落座，外是二楼贴墙而建的看台，上面有着将近二十个雅座，能上去落座之人自然身份不一般。
　　李天托同行几人的福，也把李松和夫妻俩带了上去。
　　身后跟了三个无关紧要的人，那几个人并不在乎，旁若无人地聊着自个儿的话题。
　　聊到雅座，话题不知不觉地变了方向。
　　“听说黎家那位也来，不知道今晚能否走运和他聊上几句，混个眼熟也好。”
　　“你太天真了，黎家那位深居简出，被黎老夫人跟眼珠子似的护着，你还想和他聊上几句？能瞅见他的背影子都不错了。”
　　“你们说今晚冲着那位来的人有多少？”
　　“保守估计，至少一半。”
　　何琳芳和米斌惴惴不安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见其他人一脸唏嘘，他们却是一脸莫名。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何琳芳悄悄凑到李松耳边问道：“他们说的那位是谁呀？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李松不耐地回：“跟你们没关系的事就别问了，反正是你们这辈子八百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何琳芳被怼一通，赧然地坐了回去。
　　不多时，现场灯光一暗，主持人上台，拍卖会正式开始。
　　何琳芳和米斌所坐的位置只能看到楼下的部分场景，他们不敢站起来看，只有干坐着听声音。
　　楼下热烈的氛围仿佛与他们无关，雅座里的其他人一边看拍卖会一边七嘴八舌地聊天。
　　连坐在他们前面的李松也一脸稀奇地探着脑袋。
　　何琳芳实在憋闷得慌，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慢吞吞地往外走，路过一个楼梯口时，瞧见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一声不响地停在那儿。
　　何琳芳心下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哪儿想到那个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蓦地回头和她四目相对。
　　何琳芳：“……”
　　男人长相英俊，许是眉眼深邃的缘故，他身上带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低压气场，简单的衣着遮掩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
　　何琳芳平常最怕和这种人接触，就像学生见了教导主任一样，她说话都结巴，本想直接走开，可男人不知怎的一直盯着她看。
　　何琳芳被男人笔直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生了根的两脚挪动不了，她硬着头皮抬手指向右边：“小伙子，那边有电梯。”
　　男人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一笑：“谢谢你。”
　　这笑容让何琳芳瞬间放松不少，她也笑了笑，转身准备往回走。
　　才走几步，就发现男人操作轮椅跟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要乘电梯，但看样子应该和她同路。
　　何琳芳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男人，谁知男人先开了口：“你跟谁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何琳芳闻言一惊，心想这个人为何这么问？难道他是拍卖会的主人不成？
　　不过就算不是主人，估计身份也不低。
　　何琳芳纠结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我跟李天来的。”
　　“雅座205那个的李天？”
　　何琳芳见男人对李天的位置一清二楚，顿时更加确定刚才的猜测，她忙不迭地点头，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谨小慎微。
　　男人表情不变，仍旧保持淡淡微笑：“原来是李天的朋友，我们很投缘，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
　　何琳芳自然不会拒绝：“可以的、可以的。”
　　分开前，男人递了一张名片递给何琳芳。
　　何琳芳接过一看。
　　纯白的名片上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蹑手蹑脚地回到雅座，她的屁股还没坐稳，李松靠过来低声呵斥：“你去趟洗手间去这么久？让我们一群人等着你一个！”
　　何琳芳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雅座里包括李天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米斌脸都白了，连忙替何琳芳道歉。
　　何琳芳拉了拉丈夫的衣角，卑微地解释：“我在外面的走廊上遇到一个坐轮椅的小伙子，就和他聊了几句。”
　　“坐轮椅的小伙子？”李天嗤笑一声，“你可知这场拍卖会上唯一坐轮椅的人是谁吗？连这种拙劣的谎也撒。”
　　“我没有撒谎，我说真的。”何琳芳手忙脚乱地从手提包里摸出名片，“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名片被她用双手举到李天等人面前，可他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一群人起身鱼贯而出，把李松和夫妻俩甩在身后。
　　何琳芳的双手僵在半空中，直到被米斌握住放下，她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眨了眨眼，酸意抑制不住地爬上鼻头和眼眶。
　　视线也模糊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李松的脸在昏暗光线下青到几乎发黑，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恶狠狠地说，“你们回去算了，以后别来找我，省得我被你们拖累。”
　　李松一走，何琳芳的泪水流了下来。
　　米斌心疼极了，后悔地抱着妻子安慰：“我们走吧，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
　　何琳芳点了点头。
　　收拾好情绪，他们离开雅座，发现李天等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眼巴巴地守在另一扇门外。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在半开的门口，厉声警告：“我跟你们说过了，黎先生今晚不想见人，你们再这样油盐不进的话，我只能叫保安来。”
　　不久前在何琳芳面前趾高气昂的李天等人此时表现得比何琳芳还要卑微，低声下气地说：“李助，你看我们都是李家姓，多少算是一家人，你就帮帮忙……”
　　眼镜男人笑了起来：“可别，李先生八面玲珑、好友如云，在哪儿都能混得如鱼得水，我一个助理怎么高攀得上？”
　　阴阳怪气的语调和夹枪带棍的内容说得李天满脸胀红。
　　何琳芳和米斌脚步不停，无声无息地从李天等人身后走过，正要继续朝楼梯方向走。
　　“前面两位——”眼镜男人的喊声突兀响起，“请等一下。”
　　夫妻俩压根没意识到眼镜男人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快步走了过来。
　　“谢谢你对我们先生的帮助，我们先生想亲自跟你道谢，两位现在有时间吗？”
　　何琳芳和米斌两脸懵逼。
　　眼镜男人比了个手势：“这边请。”
　　何琳芳和米斌对视一眼，茫然地跟着眼镜男人进了雅座。
　　门被轻轻合上，挡住了外面一张张震惊的脸。
　　半天，李天等人同时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真在外面遇到黎三爷了？那张名片真是黎三爷的名片？
　　所以刚刚黎三爷的联系方式就摆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伸手便能拿到，可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
　　一时间，几人脸色五彩纷呈、相当精彩。
　　-
　　拍卖会还在继续。
　　黎思裴坐在巨大的透明玻璃前，目光落在楼下的拍卖台上，听见李知轩领着何琳芳和米斌走近的声音后，他转头一笑。
　　“随意坐。”黎思裴说，“不过靠窗的位置视野更好。”
　　何琳芳和米斌没敢坐到那么好的位置上，只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两个雅座的面积和装修都一模一样，但那个雅座挤了快十个人，连起身走动都有些困难，这个雅座只有黎思裴和李知轩两人，沙发上空空荡荡，桌上的水果茶点全没被动过，那个雅座闹闹哄哄，这个雅座清静舒适。
　　二者对比下来，结局惨烈。
　　黎思裴操作轮椅来到他们面前，双手交叠地放在腿上：“李天为难你们了？”
　　何琳芳和米斌有口难言，摇头苦笑。
　　“李天那人不行，心眼多，不实诚，喜欢拜高踩低，最主要的是他曾伙同外人设计骗过自己的亲朋好友。”黎思裴没想绕弯子，把让李知轩临时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何琳芳和米斌被说得一愣一愣。
　　“而且——”黎思裴云淡风轻地补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他同行的那几个人都有前科。”
　　身后的李知轩也道：“要是你们和他们走得太近，估计以后被骗到破产都别想跑掉。”
　　说着，话音一转，“但目前看来，他们十有八九也不会放过你们，谁愿意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呢？”
　　李知轩的目光扫过夫妻俩身上的衣服，暗自叹气——何况还是主动送上门的肥鸭。
　　何琳芳和米斌揣着希望来到拍卖会，却怎么都没想到会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这两人的话是真是假倒是其次，有了刚才的事，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和李松划清界限，可如果那些人真的不放过他们呢？
　　这里是A市，他们在这里没有一点人脉不说，甚至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儿子。
　　“老公？怎么办啊？”何琳芳急得眼睛又是一红，抓着米斌的手说，“我们不打紧，走就走了，可儿子还在这里上学啊！”
　　米斌也像热锅蚂蚁似的，不停拍着何琳芳的手进行安慰。
　　黎思裴没有说话，他是最不急的那个，说多了反而会引起夫妻俩的逆反和防备。
　　放在腿旁的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是两条微信消息。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米昭：还没结束吗？】
　　【米昭：这么晚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手指敲击屏幕。
　　他回——
　　【嗯。】


第33章
　　米昭并不知道黎思裴去了哪里，他只知道黎思裴他妈白天打了两三个电话过来，本来黎思裴不想出门，接了最后一个电话还是联系上李知轩送他出去了。
　　黎思裴一走，阮馨便立马带着团队告辞。
　　家里只剩米昭一人。
　　好在食材都是现成的，米昭对这里的厨房比对自己的出租房还要熟悉，晚饭可以随意解决。
　　但不知是不是黎思裴不在的缘故，往常米昭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天突然感觉空空落落，让他连画画都提不起劲儿。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迫不及待地给黎思裴发了两条微信消息。
　　见对方秒回，又索性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黎思裴很快接通。
　　“在哪儿呢？”米昭戴上蓝牙耳机，手上忙着收拾今天的画稿，“你在微信上定位一下你的地址给我，我收拾好就去接你。”
　　“好。”黎思裴问，“晚饭吃了吗？”
　　“吃了。”米昭笑，“我的一日三餐准时得很，不像你早饭不吃、晚饭也不吃。”
　　黎思裴沉默片刻，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米昭的手机揣在衣兜里，便让黎思裴挂电话，在电话挂断之前，他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黎先生……”
　　米昭摸手机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脸色骤变。
　　卧槽！
　　这不是他妈的声音吗？！
　　他的双手狠狠一抖，正要仔细再听，可声音没了，估计电话已被挂断。
　　-
　　打车去宏云大酒店的路上，米昭内心忐忑不安至极。
　　黎思裴替他妈去宏云大酒店吃席，而他爸妈也住在宏云大酒店，这相遇的概率简直呈直线上升。
　　可再怎么迅速也不至于两方之间连姓名都交换上了吧？
　　是不是他听错了？
　　米昭左手托着右手，一边沉思一边啃咬右手拇指的指甲，把指甲啃得凹凸不平时，车子到达目的地。
　　他拿着手机火速冲下了车，风驰电掣地奔进酒店大厅，进入电梯，经过一番犹豫还是按下了十六楼的键。
　　电梯逐层上升。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十六，电梯门应声而开。
　　门外站着两个准备进来的人，还没抬脚，目光扫过米昭焦急的脸，蓦地一顿。
　　“儿子！”米斌惊喜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何琳芳脸上也有一闪即逝的喜悦，但她想到前天发生的事，脸色飞快地往下沉去。
　　米昭用手撑着电梯门，左右一看，见夫妻俩身旁没有其他人，内心绷着的气松了一半。
　　“爸、妈。”他讪讪地喊。
　　米斌正要说话，却被何琳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何琳芳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不是不想和我们联系吗？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该来的躲不掉，米昭摸了摸鼻子，老实道歉：“对不起，那晚是我不对，我不该挂视频。”
　　“你不仅挂视频，你还把手机关机了，我们找都找不到你！”何琳芳说起来就来气，“有了男朋友忘了爹娘说的就是你，你以为我们在害你吗？你那个男朋友大晚上的把你喊去他那里，存的什么心思你不清楚？”
　　米昭哪儿敢说根本不是黎思裴喊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
　　而且发生那种事也是他在主动。
　　“对不起……”他低头说道。
　　其实距离那事过了两天，何琳芳早没那么气了，被米昭好声好气地哄了一通，她的脸色慢慢好转。
　　米斌见状，趁热打铁地把母子俩往电梯里推：“好了好了，我们下去说，别堵在电梯门口。”
　　酒店的餐厅在二楼，这会儿过了饭点，餐厅里没什么人，服务生把一家三口领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期间，米昭不停地摁亮手机看时间。
　　快九点了。
　　他答应九点来接黎思裴，可眼下他又不能撇开何琳芳和米斌直接离开。
　　坐在对面的夫妻俩还在点单，抬头瞅见米昭一脸愁色地撑着下巴，眉眼间的焦急肉眼可见。
　　何琳芳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来之前吃过晚饭了。”米昭说，“你们点自己那份就行，不用点我这份。”
　　闻言，何琳芳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在哪儿吃的饭？”
　　“家、家里啊。”米昭有一瞬的心虚，回答得模棱两可，他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不是说要去什么拍卖会吗？怎么没去？”
　　这下轮到夫妻俩说不出话了。
　　尤其是何琳芳，原本张扬的气势瞬间缩短半截，她咽着唾沫地看了眼闭口不言的米斌，结巴开口：“就、就突然不想去了。”
　　米昭一脸怀疑：“那你们晚上都待在房间里吗？”
　　“对啊。”
　　“为什么不想去了？”米昭奇怪极了。
　　之前他爸妈跟牛皮糖似的黏着李松，李松让他们往东绝不往西，没想到今天居然想开了。
　　何琳芳和米斌压根不敢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米昭，被米昭念叨都没什么，主要是觉得丢人。
　　“那些人都是骗子。”何琳芳咳嗽两声，故作镇定地说，“被我们识破后，他们恼羞成怒，我们也不想和他们来往了。”
　　米昭听完，不由得露出笑容。
　　太好了。
　　不光是他爸妈总算甩掉了李松，还有黎思裴的事，他悬起的一颗心完全落地。
　　看来之前真是他听错了，他爸妈一直呆在房间里，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黎思裴？
　　“你笑什么？”米斌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没什么。”米昭回过神来，抹了把脸，起身说道，“爸，妈，你们吃吧，我去接个人，明天再来找你们。”
　　夫妻俩刚点完单，还没来得及把菜单交给服务生，见米昭转身要走，何琳芳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给我站住！”何琳芳噌的站了起来，“你要去哪儿？你要去接谁？”
　　米昭回答：“一个朋友。”
　　“屁的朋友，是你男朋友吧？”何琳芳费力压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她吹胡子瞪眼地说，“好啊，我就说怎么突然来找我们了，原来是来接你那个男朋友，我和你爸都是其次！”
　　米昭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勉强维持一丝理智的何琳芳把菜单塞给服务生，挥手让服务生走开后，她指着米昭命令道：“你现在就给那个人打电话，叫他过来。”
　　米昭：“……”
　　“快啊。”何琳芳见米昭一动不动，又是气不打一出来，“我让你打电话。”
　　米昭被说得灰头土脸，向他爸递去求助的眼神。
　　米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米昭不得不慢动作地摸出手机，心里琢磨着找个机会开溜。
　　谁知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小黎”二字。
　　何琳芳反应极快，立即把脑袋凑了过来。
　　好在米昭的反应更快，抢在何琳芳的视线落过来之前接通电话，他语速极快地说：“我在酒店大厅等你。”
　　对面的黎思裴愣了一下，问道：“你在大厅了吗？”
　　“我马上下去，大厅见。”
　　米昭说完便要挂电话，可何琳芳不干了，扯着嗓子喊道：“你是米昭的男朋友吧？我们在二楼餐厅……”
　　话没说完，被米昭的胡言乱语打断：“叭叭叭叭叭叭！”
　　何琳芳抓住米昭想要挂电话的另一只手，一边凶神恶煞地瞪了眼米昭一边继续对着手机说：“你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我们在餐厅等你……”
　　“叭叭叭叭叭叭！”
　　“我是米昭他妈，他爸也在……”
　　“叭叭叭叭叭叭！”
　　何琳芳忍无可忍，扬手一巴掌拍在米昭发出叽里呱啦怪声的嘴巴上，但只是轻拍，没舍得用力。
　　米昭趁着何琳芳松手，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
　　“米、昭！”何琳芳头顶都快冒青烟了。
　　“妈，我走了啊，现在你们和他见面不合适，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米昭一口气说完，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跑。
　　何琳芳呆了一下才追上来，但她踩着高跟鞋，又有米斌拖着，不一会儿就被米昭甩出一截距离。
　　米昭人瘦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电梯前。
　　叮的一声。
　　电梯停在二楼，两扇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黎思裴，他下巴微抬，正要说话，却被米昭猛地迈进电梯的动作打断。
　　“米昭，站住！”何琳芳还没放弃，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米昭脸色一白，伸手狂按关门键，同时尽量用身体挡住黎思裴。
　　在何琳芳转弯冲过来前，电梯门啪嗒合上，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二跳到一。
　　米昭不做他想，推着黎思裴的轮椅接着跑。
　　直到跑出宏云大酒店，他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黎思裴表情平静地看着跟做贼似的米昭，等米昭喘过气来，他问：“你不想我见你爸妈吗？”
　　米昭双手撑着膝盖，深吸口气后缓缓站直身体，他摆了摆手，想解释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以他和黎思裴的关系，向别人坦白无所谓，可向他爸妈坦白就很奇怪了。
　　毕竟见父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在他老家，只有男女决定结婚的时候才会和彼此的父母见面。
　　黎思裴等待片刻，又问：“还是你觉得……”
　　米昭歪头看他：“觉得什么？”
　　黎思裴垂下眼睫，抿了抿唇，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觉得我坐轮椅丢你脸了。”


第34章
　　米昭被黎思裴的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黎思裴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他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黎思裴抿唇不语。
　　米昭想了想，挠头道：“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就见家长不会太急了吗？我班上的同学和女朋友交往快三年才让父母知道她的存在。”
　　黎思裴哦了一声，仍旧垂眸看着地面。
　　今天下午才下过雨，虽然现在雨已停了，但是地面还是湿的，夜风吹过，凉飕飕的感觉。
　　米昭看黎思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便脱了外套搭到黎思裴身上。
　　黎思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被米昭轻轻按住了。
　　外套上还有着米昭的体温以及米昭独有的气味，应该是沐浴露的香味，是清新好闻的橘子味。
　　黎思裴的指尖扣着外套边缘，一阵犹豫，他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而且你不了解我爸妈的性格，他们……”米昭想了一会儿才说，“要是让他们和你见上一面的话，可能以后会经常找你麻烦。”
　　之前他爸妈在老家还好说，如今他爸妈决定搬来A市，找黎思裴也就是一个电话的问题。
　　黎思裴抬眸和米昭对视，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米昭耐心等待。
　　然而最后，黎思裴只是摇头：“我知道了。”
　　夜风吹得米昭打了个哆嗦，他搓了搓手臂，不知怎的，一股怪异的酸涩感爬上心头。
　　他想黎思裴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们这种关系怎么会是见家长的关系？
　　压下不断膨胀的不适感，米昭有些艰难地开口：“其实我们……”
　　话到嘴边，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黎思裴静静看着他。
　　“我们……”
　　这次的话刚起了个头，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过来，缓缓停在他们身旁。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李知轩下车走到黎思裴跟前：“黎先生，东西已经买下了，他们的人会安排车子送去你家。”
　　米昭闻言，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李知轩扭头看了眼米昭那张被路灯光映得十分白皙的脸，想到黎思裴之前的叮嘱，他说：“就是一个东西。”
　　米昭：“……”
　　这不是废话吗？
　　推着黎思裴的轮椅上了车，李知轩去前面开车，米昭陪黎思裴坐在后面，有了第三人在场，刚才的话题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路上，米昭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机。
　　严青亭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严青亭：传言愈演愈烈了啊，你不打算澄清一下吗？】
　　【mrz：澄清什么？】
　　【严青亭：你自己去群里看。】
　　部门群的消息每天都是99＋，米昭往上翻了很久才翻到严青亭想让他看的内容。
　　已经是上午聊的话题了。
　　【宣传部-陆烟：@宣传部-谢玉@宣传部-文婷你们真的看到学长对象了？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
　　【宣传部-贺子安：学长太见外了，带对象来也不让我们看看，怪不得连聚餐都不去，就是宝贝他对象！】
　　【宣传部-明曼：@宣传部部长-鲁杰部长，我们活动完后不是还有聚餐吗？让学长再带对象来呗，大家都想看看。】
　　【宣传部-陈俊：就是，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嘛！】
　　往下翻了好几页，被@的谢玉终于冒泡。
　　【宣传部-谢玉：哎呀，你们都别说了，学长对象又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谢玉正是那天晚上陪黎思裴的几个女生之一，她都这么说了，米昭有对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后面的话全是大家的怂恿，怂恿完部长又怂恿副部长，但没一个人敢@正主米昭。
　　米昭退出群聊，往下看到了副部长发来的私信。
　　【副部长：不好意思啊，我发誓没把你的事跟任何人讲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副部长：猫猫流泪.jpg】
　　米昭回复——
　　【mrz：没事，你不用自责，这件事影响不到我的生活。】
　　副部长居然在线，秒回消息。
　　【副部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不知道是谁在带头造谣，说了一些关于你和你对象很难听的话。】
　　米昭挑了挑眉，心中有所猜测。
　　【mrz：说什么了？】
　　副部长似乎觉得那些话很难以启齿，输输停停了一分多钟，才把消息发过来。
　　【副部长：说你对象吃软饭，说你扶贫。】
　　【副部长：说你被骗了。】
　　【副部长：听说你开学后一直在做兼职挣钱，还从你们老师那里拿了好几个活儿，所以都说你为了养那个人才拼命挣钱。】
　　看到后面，米昭脸上覆了一层寒霜。
　　如果说他有对象的消息是被那几个女生不小心透露出去，那么后面添油加醋的内容绝对是经过其他有心人的加工。
　　至于那个有心人——
　　米昭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搭上他的手背，他微微一愣，抬头对上黎思裴的视线。
　　尽管黎思裴很想看看米昭到底在和谁聊天，可他没有偷看别人手机屏幕的习惯，因此他只留意着米昭的表情变化。
　　“怎么了？”黎思裴说，“你的脸色很难看。”
　　米昭恍然地哦了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一边摁灭手机一边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部门里的事。”
　　“大事小事？”
　　“私事。”米昭眨了眨眼，用轻松的口吻说，“有人把我交对象的事传了出去，让那些看我不爽的人找到可乘之机，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黎思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什么话？”
　　米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手握住黎思裴的手，并将自己的五指嵌入黎思裴的指缝之中。
　　他们手心贴手背地十指相扣。
　　米昭向来体温较高，手心上的滚烫温度源源不断地通过相触的皮肤传递给黎思裴。
　　感受到对方的僵硬后，他笑得像只狡黠的猫，悄无声息地把自己身体覆了上去。
　　车内没有开灯，车窗紧闭，窗外的光只能透进来三四分，时明时暗地从他们身上晃过，在光与影快速切换的狭窄空间里，仿佛连流动的空气都变得粘腻起来。
　　米昭强势地把黎思裴的手翻了个面，以手心相贴的姿势扣紧对方，他恶作剧一般地往对方下巴上吹了口气。
　　“你在安慰我？”
　　黎思裴的身体慢慢后仰，却挡不住米昭的接连进攻。
　　有什么东西在车内悄悄蔓延，浓稠得快要拉丝。
　　“换一种安慰方式。”米昭笑起来时喜欢眯眼，一时更像猫了，“比起口头上的安慰，我喜欢行动上的安慰。”
　　他的说话声很小，为了不被开车的李知轩听见，几乎把嘴巴贴到黎思裴耳边。
　　黎思裴的气息一下乱了，他嘴角紧抿，被米昭扣着的手无意识地挣扎了下。
　　米昭深知黎思裴这人有多傲娇，要黎思裴在车上做点什么，肯定回头就得生气，可他仍旧忍不住逗弄对方。
　　就在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时，黎思裴的眼睫忽地一颤，随即配合地压低声音：“好。”
　　吐出来的字抖得不像话，可见说话之人有多紧绷。
　　可就这么一个字，竟让米昭全身血液瞬间上涌，一时两耳嗡嗡，大脑出现了数秒的空白。
　　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
　　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扣着黎思裴的力道蓦地变大，一道稍亮的光从窗外扫进，他一抬眼便看见那双深邃的琥珀瞳仁，不知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眸里似乎弥漫了一层朦胧雾气。
　　他发现黎思裴的眼尾泛红，仿佛被欺负狠了一样。
　　隔板升起，黎思裴的脸无声凑近。
　　直到两唇相贴，温热柔软的触感让米昭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被黎思裴亲了！
　　从认识到现在的一个月里，黎思裴第一次主动亲他！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米昭抬手贴上黎思裴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加深这个吻，吻到快呼吸不过来了，他稍稍拉开距离，用力喘气。
　　黎思裴的眼神有些迷离，削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上面沾有他残留的唾液，被光照得亮晶晶的。
　　他用拇指抹去唾液，蹭上去亲着黎思裴的下巴和脖颈。
　　在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中，细密的吻一路下移，本来扣着黎思裴的手也不听使唤了，扯了扯被束着的衬衣后下意识地朝中间探去。
　　快要摸着时，被黎思裴一把抓住。
　　“嗯？”
　　“今天不想做。”
　　“为什么？”米昭惊讶地问，气氛都到这了，不做也太扫兴了吧。
　　黎思裴垂眸看他，不知为何来了脾气，低头在他的下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嘶——”米昭猛吸口气，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黎思裴也意识到自己下口重了，改咬为含，用舌尖舔了舔刚才咬过的位置。
　　米昭拍他手臂：“你在干什么！”
　　黎思裴不为所动，贴着米昭的嘴唇轻轻地亲，舌尖探出去又退回来，引导着米昭拿回主动权。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米昭出租房的小区外停下，米昭下了车，眼睁睁看着载了黎思裴的车绝尘而去。
　　他摸了摸鼻子。
　　果然又生气了。
　　可为什么啊？不是黎思裴先亲他的吗？后面他也没做什么，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难道连为什么都不能问了？！


第35章
　　回到家里，米昭先给黎思裴打了个电话，可惜对方没接。
　　他又给何琳芳发了条微信消息报平安后便放下手机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好听到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在响，他内心一喜，以为黎思裴消气了想起来回他电话，连忙踩着拖鞋冲过去。
　　途中差点摔一跟头。
　　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严青亭的名字。
　　米昭：“……”
　　他瞬间耷拉下脸来，哀怨地接起电话。
　　“干嘛？”
　　“？”严青亭拿开手机看了看，是这个号码没错，他小心地问，“是日米召吗？”
　　米昭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是我。”
　　这回声音正常了。
　　“你怎么回事？怨气这么大，谁惹着你了？”
　　“唉……”米昭抓耳挠腮，“不是别人惹着我，是我惹着别人了。”
　　严青亭秒懂，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位又闹脾气了？”
　　米昭没有说话。
　　沉默代表默认，严青亭很不理解地说：“要我说，那位的脾气也太大了，我没见过谁成天跟金主闹脾气，你还是太纵容他了，这样下去不行。”
　　米昭噗嗤一乐：“你又懂了。”
　　“啧，你以为这是什么稀奇事儿？我从小到大见得多了。”严青亭一本正经地给出意见，“我觉得你不能太由着他，得给他一点教训才行。”
　　米昭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不耐地问：“你到底找我干嘛？专门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教我怎么教训人？”
　　“当然不是。”严青亭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部门活动的时间和地点都出来了，国庆假的最后一天，在城北红牌路的一所孤儿院里，你去吗？”
　　公益活动和寻常活动的性质不一样，寻常活动在校内举办，时间和地点都很随意。公益活动则更像是出去做志愿者，所有准备工作都得找人洽谈沟通，地点都在校外，时间都在周末和节假日。
　　因为情况特殊，所以部门并不强制要求成员参加，而是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参加的成员都会奖励较高学分。
　　“去。”米昭毫不犹豫地说。
　　他的业余时间基本用在画稿挣钱上了，参加一次校外活动抵得上参加五次校内活动，他肯定得去。
　　“那我也去。”严青亭说，“对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些人肯定会问你对象的事。”
　　米昭好笑地说：“我连他们的微信都没加，以前也没见他们这么关心我。”
　　“这还不是——”严青亭残忍地说出现实，“想看热闹呗。”
　　米昭想想也是。
　　他有了对象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对象是个自身条件极差还要靠他一个学生来挣钱养活的软饭男。
　　学艺术的人大多家庭条件不错，豪门出身不在少数，虽然米昭家里不算特别有权有势，但也绝对不差钱，加上能力出众，拿了好几个国际奖项，在A大多少算是风云人物。
　　喜欢他的人有、羡慕他的人有、嫉妒他的人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把他拉下高台的机会。
　　挂断电话，米昭撇嘴。
　　想看他笑话是不是早了些？不是还有个大张旗鼓地宣扬要给宣传部投资却到现在连一个子儿都没出的林秋祖吗？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米昭没敢再往黎思裴那边跑，老老实实在宏云大酒店和出租房之间两点一线地转悠。
　　第三天也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米昭早晨七点起来搭乘去往城北孤儿院的地铁。
　　出了地铁站再转半个小时公交才到目的地，等他到时，孤儿院门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他们部门的人。
　　那些人本在围成圈地闲聊，其中一人先瞅见米昭的身影，神色一紧，连忙小声提醒其他人。
　　米昭还没走近，就见那些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各个噤若寒蝉。
　　随后，一个男生尴尬地跟米昭打招呼：“你来啦。”
　　米昭假装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讨论自己的事，笑了笑说：“部长和副部长来了吗？”
　　“他们还在路上，马上到了。”男生回答。
　　米昭点头表示知道，没再说话。
　　正主到场，话题自然不可能继续下去，一阵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直到孤儿院工作人员的说话声传来，大家这才如释重负一般。
　　“场地已经空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布置？”工作人员走到他们面前问道。
　　两个领头人没来，现场没有能做决定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过后，决定先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做好准备工作。
　　活动流程早有安排，上午帮忙打扫孤儿院，下午给孩子们发集资买来的衣服和文具，傍晚为孩子们表演节目，一天下来排得满满当当。
　　但孤儿院里没有合适的活动教室，只能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划出一个简易舞台，让孩子们拿来小板凳排排坐。
　　米昭在部门里是个存在感不太强的人，做事多、说话少，一旦开始忙活，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上前攀谈，便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继续不久前的话题。
　　“我觉得米昭是个很好的人，不偷懒也不抢风头，要是真的有人骗他，那也太缺德了。”
　　“你这话太绝对，感情的事不好说，万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我只好奇那个人到底长啥样，居然把学长骗到手了，还哄得学长心甘情愿地给钱，我有个朋友是学长的同学，他说学长最近可努力挣钱了，每次去他们寝室都看到学长在画稿子。”
　　“有机会叫米昭带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谁叫？你叫吗？”
　　“叫就叫！”
　　被怂恿的男生正是之前第一个跟米昭打招呼的男生，名叫陈俊。
　　陈俊和米昭几乎没有交集，米昭的八卦传出来后，他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他看不惯部门里的一些女生没头没脑地帮米昭说话。
　　米昭是个成年人，不至于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一件你情我愿的事，被那些女生说得米昭有多委屈似的。
　　难道她们以为米昭和女朋友分手后能看上她们吗？
　　陈俊心里一通吐槽，转头看向蹲在不远处拿帕子擦小板凳的米昭，只见米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仍旧保持蹲着的姿势，不过在看手机。
　　许是在和谁聊天，米昭的拇指不停敲击屏幕。
　　完了，他专注地盯着手机看了许久，点了一下屏幕并举起手机后，再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以拳抵唇地笑了起来。
　　笑到一半，似有所觉地抬头看来。
　　正好对上陈俊的视线。
　　怔愣片刻，米昭猛地收起笑容。
　　陈俊：“……”
　　他清了清嗓子，在其他人偷偷觑来的目光中笔直走向米昭。
　　米昭起身和他平视，拿着手机的手顺势垂到身侧。
　　“怎么了？”
　　“米昭，我代大家问你件事。”陈俊有意拔高声量，好让身后的人都能听见他俩的对话。
　　米昭笑了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和刚刚看手机时的忍俊不禁比起来，现在像是带了一张面具。
　　他语气温和：“你问。”
　　“今晚活动结束后有个聚餐，部长昨天说了可以带家属，你家属来吗？”这句话在陈俊心里憋了很久，因此他说得直截了当。
　　米昭原以为陈俊只是八卦一下，结果对方连八卦都省了，直接让他喊人过来。
　　这理直气壮的话让米昭脸上渐渐没了笑意，他不喜欢和人吵架，但不代表他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和你很熟吗？让你这么想见我对象。”米昭语气不变，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陈俊哪儿想到米昭说翻脸就翻脸，一时有些下不了台，可身后那么多人盯着，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就是问问，不来算了，来了也不会多收你们的份子钱，而且大家都想看看……”
　　“看什么？”米昭目不转睛，乌黑的瞳仁映出陈俊发臊的脸，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看我对象还是看热闹？”
　　内心想法被戳个正着，陈俊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
　　其他人表情各异，显然也没想到米昭会突然发难。
　　“你想多了，我们好心问你而已。”陈俊结结巴巴地给自己挽尊，“今晚我们去吃日料，听说人均在三百以上，你把你对象叫来又不亏，反正你对象……”
　　“没钱”二字涌到嘴边，还没出口，被米昭拿着的手机里冷不丁地传出一道男声。
　　“我可以去吗？”
　　陈俊一愣，左看右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米昭略一挑眉，表情里也有诧异，他抬手将手机屏幕正对自己。
　　屏幕里是黎思裴的脸，对方坐在落地窗前，灿烂的阳光把头发都染成了金色，眉眼轮廓更加深邃。
　　黎思裴也在看自己的手机屏幕，镜头把他下垂的长睫照得根根分明。
　　“你要来吗？”米昭问。
　　“嗯。”黎思裴说，“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
　　部门的人和父母又不一样，想见就见，一天见五百次都行。
　　挂了电话，米昭眼里的阴霾终于散去大半，他扬了扬手机，还很好脾气地对陈俊笑道：“听到了吧？他来。”
　　陈俊目瞪口呆。
　　难怪刚才米昭笑得那么开心，原来在和他对象视频。
　　不不不——
　　这不是重点。
　　米昭对象是男的？！


第36章
　　陈俊如遭雷击，脚步虚浮地飘回了人群里。
　　其他人都听见了他俩的对话，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嘴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过。
　　“卧槽，学长对象今晚要来聚餐对吧？”
　　“对，你没听错。”
　　“我还打算今天早点回去呢，不行，我得留下来看看！”
　　有人发现了陈俊的不对劲，推了推他问：“陈俊你咋了？”
　　陈俊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咽了口唾沫，把想说的话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他回：“没什么。”
　　另一边，米昭担心那些人又突发奇想地派来一个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赶紧把剩下几张小板凳擦完，随即拿着手机躲到墙角去了。
　　这几天黎思裴都没怎么搭理他，还是他死缠烂打地又打电话又发消息才得到一两句回复。
　　他把镜头对准自己的脸，竖起左手的食指放在脸前。
　　“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流血了。”
　　视频对面的黎思裴稍微凑近了一些，似乎在很认真地看着屏幕，半晌，面无表情地拉开距离：“我没看到血。”
　　米昭急得晃了晃手指：“这里。”
　　黎思裴面色不变：“没有。”
　　米昭扭头看了一眼浸出了一丝丝血渍的指尖，沉默片刻，叹气说道：“那我拍照给你看吧，再晚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黎思裴：“……”
　　米昭作势要给手指拍照，但被黎思裴出声阻止了。
　　“一点小伤口，找个创口贴就行了。”黎思裴说，“如果你没其他事，那我挂了。”
　　“等等等等！”
　　米昭好不容易骗得黎思裴接了视频电话，怎么可能轻易让对方挂断，他拧着眉说，“我手指真被擦到了，现在还疼着呢。”
　　黎思裴没有说话，但也没挂视频。
　　米昭见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故作可怜地说：“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黎思裴抿起薄唇，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米昭将脸凑进镜头：“嗯？”
　　然而黎思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冷言冷语地说：“我不想安慰你。”
　　米昭：“……”
　　结果黎思裴还是挂了视频，米昭蹲在墙角唉声叹气，直到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他猛地弹跳起来。
　　拍他的严青亭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米昭幽怨地瞅了瞅他，转身要走。
　　严青亭连忙将他拉住：“我刚听说晚上聚餐那位也来？真的假的？”
　　“真的。”
　　严青亭傻了，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是……你们怎么想的啊？他来不就暴露了吗？”
　　米昭不解地问：“暴露什么？”
　　“暴露——”严青亭四下看看，随即戳了戳米昭的胸口，压低声音说，“暴露你喜欢男的呗，再严重一些，你和那位的包养关系都有可能被扒出来，甚至你和那个人渣的过往……”
　　听到“人渣”二字，米昭噗地一笑，抓起严青亭一个劲儿戳他的手扔掉：“放心，黎彦是个深柜，他死都不会承认。”
　　“那你呢？”严青亭眉心微蹙，紧紧盯着米昭，“你无所谓吗？”
　　米昭收敛了笑意，仔细想了想。
　　其实他不在乎被人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但这毕竟不是给脸上添光的事，没必要敲锣打鼓地大肆宣扬。
　　何况他和部门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熟。
　　只是黎思裴答应了，他总不能拦着黎思裴不让来。
　　这么一想，似乎也无所谓了。
　　米昭耸了耸肩，平铺直叙地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复：“我无所谓。”
　　“……”严青亭简直大受震撼，张着的嘴半天没能合上，眼见米昭又要走开，他连忙提醒，“你真的没觉得你太惯着那位了吗？”
　　米昭回头看他。
　　严青亭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这样下去迟早被那位拿捏得死死的。”
　　米昭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
　　米昭对象要来聚餐的消息传开后，部门里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大家心思各异，连后面赶来的部长和副部长都察觉到了不对。
　　但白天有很多事要忙，每个人都跟陀螺似的高速旋转，直到傍晚开始表演节目，才有人得空休息一下。
　　米昭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小朋友的包围圈后面，他不在表演节目的人员名单里，只要配合散散糖果和小朋友参与游戏的奖品即可。
　　今天天气不错，余晖映着白云，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光线逐渐变得暗淡，有人打开了挂在树上的彩灯，五彩斑斓的灯光快速闪烁，已经围坐起来的小朋友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米昭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板凳上，他穿了一套兔子外形的玩偶服，行动不太方便，唯一好的是兔子的肚子撑起了一个镂空的半圆形，他可以偷偷摸摸地把手缩回肚子里玩手机。
　　当然也不是真的玩手机。
　　就是看看黎思裴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可惜没有。
　　他们聊天框的内容停留在早上挂断视频电话那里。
　　米昭撇了撇嘴，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免得有些失落，他再次点进聊天框，输输停停。
　　最后还是忍不住给黎思裴发出一条消息。
　　【mrz：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结束，你什么时候过来？】
　　谁想消息刚发出去，聊天框上面备注的“小黎”立即变成“正在输入中”。
　　几乎是下一秒，他发出去的消息下面多了一条回复。
　　【小黎：来了。】
　　米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一股名为欣喜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些。
　　他想黎思裴应该也在看手机才回得这么及时。
　　不。
　　可能对方的手机界面就在他俩的聊天框上。
　　想到这些，米昭心里甜滋滋的，仿佛揣着一袋蜂蜜，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不断顺着喉管上涌。
　　甜得他牙酸。
　　他攥了攥松开手机的左手手指，指关节被他摁得咯咯作响。
　　深吸口气，视线落回屏幕上。
　　【mrz：［位置］A市儿童福利院（红牌路）】
　　【mrz：我在这里，你要是来得早可以来这里等我，要是来得晚可以直接去我们聚餐的地方。】
　　【mrz：一奚酒屋总店，红牌路那家，你在地图上找一下。】
　　即便在微信上，黎思裴依然少言寡语。
　　【小黎：嗯。】
　　【mrz：路上注意安全。】
　　【小黎：嗯。】
　　【mrz：到了跟我说一声。】
　　【mrz：嗯。】
　　对话结束。
　　米昭轻叹口气，犹豫了下，把输入框里打好的字全删了。
　　然后双手捏着手机发呆。
　　真是奇怪。
　　以前他和黎彦交往，黎彦也有不回消息或者回得敷衍了事的时候，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关了手机继续做自己的事。
　　可这会儿看着自己和黎思裴的聊天内容，忽然很想直接打一个电话过去。
　　“姐姐。”一道怯弱的女声响起。
　　米昭猛地回神，迅速把手机塞回衣兜里，转动玩偶脑袋往左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后挤了四五个年纪更小的孩子。
　　米昭原以为小女孩在喊别人，但小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才想起自己穿的兔子玩偶服也是个女孩，而且兔耳朵上戴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怎么啦？”米昭温声问道。
　　小女孩似乎没想到兔子里面是个哥哥，瑟缩了一下，又鼓起胆子指了指米昭腿上放着的小竹篓：“唐老师说干了活可以领糖，刚刚我们帮忙搬了东西。”
　　米昭闻言，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到小女孩合拢的双手上。
　　挤在小女孩身后的几个孩子都有份。
　　孩子们捧着奶糖，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在小女孩的带领下小声地喊：“谢谢姐姐。”
　　“……”米昭一噎，“不客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要糖的孩子越来越多，有些孩子好奇心旺盛、毛手毛脚，一会儿拍拍米昭镂空的肚子，一会儿扯扯米昭的长耳朵。
　　米昭不气不恼，把小竹篓往手臂上一挎，故意站起来吓唬他们：“我生气啦！”
　　缠着他闹的几个孩子叫着跑着一哄而散。
　　剩下一些孩子指着他说：“这明明是哥哥的声音。”
　　米昭理直气壮地叉腰：“我就是哥哥。”
　　孩子们一听这话，立马叽叽喳喳起来。
　　“可兔子是姐姐呀，为什么里面是哥哥呢？”
　　“只有姐姐才能戴蝴蝶结，哥哥不能戴蝴蝶结。”
　　“里面应该是姐姐才对。”
　　米昭摸了摸自己兔耳朵上的蝴蝶结，不赞同地说：“谁说只有姐姐才能戴蝴蝶结？哥哥喜欢的话也可以的戴，爱好是不分性别的。”
　　一个小男孩赶紧举手说道：“以后我也可以穿兔子姐姐吗？”
　　米昭摸了摸他脑袋：“当然可以。”
　　“那我可以穿变形金刚吗？”一个小女孩兴奋地说，“我在电视里看到变形金刚好酷好帅！”
　　“可以啊。”
　　“我喜欢小猪佩奇！”
　　“洋娃娃也好看。”
　　其他孩子们纷纷踊跃发言。
　　这边动静太大，闹得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特意过来叮嘱他们安静，顺便带走了一群小孩。
　　米昭坐回小板凳上，把小竹篓放到脚边，双手缩回镂空的肚皮里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将刚才孩子们提到的东西全部记下来。
　　正在记盐与水最后一个，兔耳朵蓦地被一股力道轻轻扯了扯。
　　米昭还以为那几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又回来了，一边敲打手机屏幕一边头也不抬地吓唬：“再扯哥哥生气了啊。”
　　力道没有消失，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扯得米昭的脑袋往右歪了歪。
　　米昭当即摁灭手机，虎着脸转头：“哥哥真的生气……”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透过玩偶眼睛的一层薄薄塑料，他对上了黎思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第37章
　　米昭呆住，眨了眨眼。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拉扯兔耳朵的力道把他拽回现实，他麻利地将手机塞回衣兜里，一把抓住黎思裴捣乱的手。
　　黎思裴微微一僵，但没有挣扎，由着被他抓住的姿势将手举在半空中。
　　此时部门里的其他成员正在表演节目，拉了几个小朋友一起互动。
　　欢声笑语在这片空地上回荡。
　　灯光全部打在了中间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边缘只有闪烁的彩灯隐隐照亮。
　　斑斓的灯光时明时暗地落在黎思裴身上，让黎思裴的身影看着不那么真切，仿佛随时都会融入身后的黑暗中。
　　米昭的视线缓缓从上往下。
　　最后，定格在了黎思裴站在地上的双脚上。
　　“你……”想说的重点太多，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先说哪个，他语气一顿，随便挑了一个，“你走路来的？”
　　黎思裴的手还被他抓着，只能继续将腰半弯，正经回答：“不是，我坐车来的。”
　　“……”米昭有一瞬的无语，随即松开黎思裴的手，赶忙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我的意思是你能走路了？”
　　刚才米昭都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黎思裴的轮椅呢？怎么变成拐杖了？
　　米昭再次用力眨了眨眼，要不是带着头套，他还想揉一揉眼睛。
　　面对米昭的震惊，黎思裴反而相当淡定，他放下手，平静地点了点头：“今天试了一下，勉强可以下地，我就没坐轮椅了。”
　　其实黎思裴一直可以下地，只是心魔犹如枷锁一般困住了他，他无法克服，自然走不了太远。
　　本来他做好了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的准备。
　　然而就在不久前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心血来潮，很想下地走走。
　　于是他就这么走了过来。
　　米昭险些抑制不住激动的叫声，他攥紧拳头，连蹦带跳地围着黎思裴转了好几圈，又拉起黎思裴没撑着拐杖的那只手上下打量。
　　“你能走路了！”米昭不敢说得大声，压低的声音又尖又细，跟悄悄话似的从硕大的兔子头套里传出。
　　黎思裴嗯了一声。
　　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兔子头套里的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像两个弯弯的月牙，盛满灿烂的笑意。
　　即便看不到下半张脸，也能想象出上翘的嘴角两边有浅浅的梨涡，让人想上手戳一下。
　　黎思裴看得出神，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一缩，心头有股痒意蔓延。
　　直到被米昭按到小板凳上，他才略微回神。
　　米昭把拐杖靠在旁边的树上，拿起小竹篓，随手抓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黎思裴的手心里。
　　“吃糖。”
　　黎思裴双手交叠地捧着奶糖，低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米昭见状，将小竹篓跨在手臂上，扯掉了右手的手套，然后伸手拿过那颗奶糖，三两下地剥开糖纸，用糖纸捏着奶糖递到黎思裴嘴边。
　　“吃吧。”
　　米昭嘴上说着，心里有些可惜。
　　都怪这碍事的头套，不然他哪儿用得着用手喂糖。
　　黎思裴盯着奶糖看了数秒，在米昭的催促下，他张口含住半截奶糖，尽管动作小心翼翼，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米昭的指尖。
　　一阵潮湿的暖意在指尖炸开。
　　米昭感觉自己的右手轻轻一抖，宛若被烫着了一样，条件反射地将手往回缩了缩。
　　黎思裴也愣住了，嘴里含着露了半截的奶糖，抬眸向他看来。
　　小板凳很矮，身高腿长的黎思裴坐在上面着实委屈，从上到下的角度让他少了往日的高冷，看着竟多了一丝卑微和可怜。
　　米昭呼吸一紧，往后退了一步，并解释道：“我的手很脏。”
　　黎思裴一动不动，半天才垂下眼睫，缓慢地将奶糖含进嘴里。
　　米昭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赶紧把手套带上。
　　-
　　等活动临近尾声，已是晚上八点，天色变暗，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招呼孩子们去吃晚饭，剩下的部门成员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活动办得非常顺利，所有人都很高兴，连干活都有劲儿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接下来的聚餐。
　　部长站在人群中间，拍了拍巴掌说：“聚餐地点大家都知道了吧？离这里只有两百米，等会儿各自过去，找不到地方就用地图。”
　　大家齐声应好。
　　“对了。”部长又想起什么，扬声补充，“我昨天就说了今晚的聚餐可以带家属，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不用为部门节省公费。”
　　闻言，大家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除了一些准备带人的成员相互推搡调侃外，还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正在埋头搬小板凳的米昭。
　　米昭毫无所觉，把小板凳垒得高高的。
　　“哥。”旁边的严青亭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米昭疑惑抬头：“啊？”
　　严青亭用嘴努了努部长的方向：“在说你呢。”
　　米昭转头看向部长，只见部长也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当着大家的面开玩笑地说：“米昭，你说了今晚要带家属来哦。”
　　米昭：“……”
　　他看了眼坐在人群边缘的黎思裴，顿时陷入沉思。
　　难道大家看不到黎思裴吗？
　　不对啊，刚刚有两个女生从黎思裴面前经过，明明在一步三回头地往黎思裴身上瞅。
　　这个时候把黎思裴拉出来介绍有些尴尬，也太引人注目了，米昭纠结片刻，点了点头：“他会来的。”
　　收拾完现场，部长和副部长指挥大家把用剩的东西全部堆在一间空教室里，等明天再安排两个成员过来处理。
　　搬完东西，大家陆续离开。
　　米昭不好让黎思裴跟着自己打转，便让对方在大门口等着。
　　等他和严青亭忙完往外走时，远远瞧见黎思裴手持拐杖地站在铁门前，部门成员从他眼前经过，都热情地和他说了再见。
　　黎思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米昭：“？”
　　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严青亭便兴致勃勃撞了下他的肩膀，随即贴嘴过来，悄声说道：“你看门口那个人。”
　　“嗯，看到了。”
　　“听说是这里的管理员，还挺帅的啊。”严青亭对男的不感兴趣，但门口那个实在引人注目，连他也忍不住关注，“估计是个当官的。”
　　“……”米昭不可置信地扭头，“谁跟你说他是管理员了？”
　　严青亭挠头：“他们都这么说的啊……”
　　“……”
　　米昭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拉着严青亭朝黎思裴走去。
　　“喂喂喂——”向来脸皮如城墙般厚的严青亭居然也有手脚无措的时候，他一边对着黎思裴尬笑一边动作僵硬地狂扯米昭衣袖，“你干嘛呢？！”
　　米昭强势地把严青亭往黎思裴面前一推：“他是我的同学兼室友，严青亭，我跟你提过几次。”
　　黎思裴没有作答，目光往下，落在了米昭拽着严青亭的手上。
　　这一个月来领悟到的相处之道让米昭瞬间福至心灵，以最快的速度甩开了严青亭的手。
　　严青亭：“……”
　　米昭见严青亭一脸呆滞，下意识地想拍严青亭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么似的缩了回来。
　　想了想，他索性用膝盖顶了下严青亭的腿：“他是小黎。”
　　“……”严青亭如梦初醒，一时瞠目结舌，“他是那位？他不是没工作吗？怎么当上福利院的管理员了？”
　　米昭额间青筋直跳，真想拿胶布把严青亭的嘴巴贴上。
　　这傻子会不会说话？
　　“他不是管理员，他来找我的，活动结束之前就来了。”
　　严青亭更为诧异，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想说的话太多，他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么欲言又止了将近半分钟，他讪讪地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米昭和严青亭本就走在最后，再一耽搁，后面已经没人了。
　　送黎思裴过来的车停在不远处，虽然这里距离聚餐地点只有两百米的路程，但是顾及到黎思裴行走不便，他们只能坐车过去。
　　开车的人是阮馨，她笑着对米昭和严青亭打了声招呼。
　　严青亭整个人仿佛在梦游一样，目光怔怔、脚步虚浮，哪怕坐到位置上也是一副轻飘飘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模样。
　　米昭没有管他，询问阮馨：“姐姐，等会儿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吃饭吧。”
　　“不了。”阮馨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黎思裴，不动声色地婉拒，“我来前吃过饭了，你们去就好，我在车里等你们。”
　　听了这话，米昭只好作罢。
　　两百米的路程很快走完，米昭扶着黎思裴下车，回头发现严青亭还坐在车上，喊了一句：“你不下来？”
　　严青亭看了看米昭，又看了看被米昭扶着的黎思裴，轻声叹气。
　　“来了来了。”
　　-
　　日料店里没有包厢，所有人都坐在大厅里，当他们三人进去时，其他人差不多落座完了。
　　大家都在好奇米昭的对象，见米昭进来，纷纷探头张望。
　　结果望来望去，始终没望到想象中的那个人，不过当大家注意到黎思裴时，表情皆是一愣。
　　坐在中间的部长率先反应过来，起身笑道：“老师，您也来啦！”
　　倒是依然坐在位置上的副部长回忆起了什么，认真瞅了黎思裴半天，猛地一拍大腿：“部长，你认错人了！”
　　说罢，副部长起身快步走来。
　　“他不是福利院的人，他是米昭对象！”
　　上次见面是晚上，光线太暗，黎思裴不仅穿着中规中矩的衬衣和西裤，而且坐着轮椅，特征太过明显，以至于今天换了身装扮并且把轮椅换成拐杖后，副部长没能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
　　这话一出，包括部长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刹那间，全部视线集中在了黎思裴一个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严青亭也琢磨出了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他认知中的小黎可以高、可以矮、可以胖、可以瘦、甚至可以尖酸、可以刻薄，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小黎的模样。
　　这个小黎只是往那儿一站，常年居于上位的气场便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小跟着父母游走于各场宴会，这种人上人于他而言并不罕见。


第38章
　　一众人中，只有提前知晓内情的陈俊稍显淡定，看其他人的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他内心隐隐生出几分快意。
　　等到姗姗来迟的三人落座，聚餐也可以开始了。
　　艰难回神的部长喊服务生拿来菜单，一般来说，部门聚餐都会提前决定好要点的菜式，做好预算，若是出现带家属的情况，便把预算往上拔一些即可。
　　可这会儿在空气快要凝固的氛围下，部长拿着菜单冷汗涔涔地看了半天都没能点上一个菜，他抬眼瞅了瞅坐在斜对面的米昭对象。
　　只见那人的拐杖靠在身后的墙上，坐下来的他和其他人没有一点差别。
　　不对。
　　还是有差别的，而且差别很大。
　　在一群顶多半出社会的学生衬托下，显然已是社会人士的那人无异于鹤立鸡群的存在，暂且不说他的长相和衣着，光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人一等的气场就足以和周围的人划清界限。
　　部长莫名想到自己正在实习的公司的老总，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手段毒辣。
　　一些不好的回忆让部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双手便已捧着菜单递到黎思裴面前。
　　“哥，这里应该是你的年纪最大，你来点吧。”
　　聚餐上带家属的不止米昭一人，就算客气一下让家属点单，也不该把选择权全部交给黎思裴一人，何况这次聚餐还有预算上限。
　　可神奇的是，现场没有一人反驳部长，都眼巴巴地望向黎思裴。
　　黎思裴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他沉吟两秒，把头转向米昭。
　　“你来。”
　　米昭不忍心看部长继续尴尬下去，连忙起身接过菜单：“我来我来，群里不是发了菜式吗？按照那个菜式点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群的聊天记录，三下五除二地点完单，顺便加了几道看着口味清淡的菜。
　　服务生对完菜离开，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被部长用眼神暗示了好几次的副部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活跃气氛，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后，她向米昭问了大家都很好奇的一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话音未落，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米昭身上。
　　别看大家不吭声不出气的，其实心里的好奇几乎按捺不住。
　　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米昭对象是个男的，而是米昭对象居然这种男的。
　　当初传米昭对象吃软饭的时候，就有人猜测米昭对象是不是男的了，毕竟“软饭”二字用得着实微妙，但不管是男是女，爱财和无能两大特征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否则也不会逼着米昭一个家境殷实的富二代拼命挣外快。
　　在大家的想象中，米昭对象该是穿着一身Logo、张扬又浮夸、身上飘着浓重香水味的形象。
　　而是眼前这样——
　　大家偷偷觑着黎思裴，只觉黎思裴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光看外形，那人哪儿像软饭男？说是当官的或者高层领导都有人信。
　　这不，他们不久前就把那人错认成了福利院的管理员吗？
　　米昭并不清楚大家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回忆了下回答：“暑假的时候吧。”
　　副部长惊讶道：“这个暑假？”
　　米昭点头：“对。”
　　“那你们才认识两三个月吧。”部长不知道米昭说的是暑假的哪个时候，干脆从刚放暑假的时候算起，他无不羡慕地说，“这么快就公开了，你们感情很好啊。”
　　有个女生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笑道：“都是家属了，感情能不好吗？”
　　等菜上桌，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几杯果酒下肚，大家逐渐嘻嘻哈哈起来。
　　米昭生怕黎思裴不适应，不停用公筷给他夹菜和寿司。
　　黎思裴没有拒绝，慢条斯理地吃着碟盘里的食物，浓密的长睫微微垂着，在眼下映出两团小小的阴影，安静得有种和热闹人群格格不入的感觉。
　　米昭没忍住拉过黎思裴的左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捏了下。
　　黎思裴转头看他。
　　米昭对他眨了眨眼：“还习惯吗？”
　　黎思裴不明所以，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吗？”米昭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部门的人太吵了，“要是不习惯了跟我说，我们可以提前走。”
　　话刚说完，旁边忽然传来啧的一声重响。
　　米昭扭头一看，严青亭一只手捂着半边脸，一副牙酸的模样：“原来我们米昭这么会疼人啊。”
　　米昭面无表情一胳膊肘撞过去。
　　“嗷——”
　　米昭翻了个白眼，回头叮嘱黎思裴：“别理他，他嘴欠。”
　　严青亭不了解黎思裴，可米昭了解得很，黎思裴的心思就跟海底针似的，根本摸不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为了一两句话闹起脾气。
　　他担心严青亭的口无遮拦让黎思裴不舒服，仔细观察片刻，只见黎思裴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有温和的笑意一点点地荡开。
　　黎思裴反握住米昭的手，正如之前米昭对自己一般，将手指扣入米昭的指缝间，手心对手心的十指相扣。
　　见状，米昭悬着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拇指在黎思裴的手背上按了按，笑着问道：“怎么了？”
　　黎思裴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却不适合在这里说。
　　最后，他只是摇头。
　　米昭拿起公筷夹了一片三文鱼，蘸了些酱油后放在黎思裴的碟盘里，正要说话，一个男生脚步踉跄地走了过来。
　　正是陈俊。
　　陈俊喝了不少果酒，虽然果酒度数不高，但也禁不住一杯杯地下肚，他通红的脸被明亮的灯光照着，视线在米昭和黎思裴之间打转。
　　经过白天的事，米昭对陈俊的印象已从无感转为不喜，他还以为撕破脸后陈俊不会再来他面前转悠来着。
　　“有事？”米昭的语气并不客气，见陈俊的目光落在自己和黎思裴交握的手上，他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抓住黎思裴的手。
　　陈俊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他承认自己之前对米昭有些偏见，说来难以启齿，他就是看不惯米昭受女生欢迎罢了，把米昭当成自己的假想敌，哪怕即便没有米昭也不一定有女生喜欢他。
　　现在他知道米昭喜欢男的了，敌意瞬间消失，看米昭就跟看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亲切。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陈俊不介意用热脸贴米昭的冷屁股。
　　“兄弟，今早是我冒犯了，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陈俊端起桌上的一壶果酒给自己倒满，把酒杯朝米昭的方向递了递，“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别在意这点小事。”
　　说完，陈俊仰头将果酒一饮而尽。
　　米昭看陈俊的态度还算诚恳，脸色好了一些，摆了摆手说：“没事，都过去了。”
　　陈俊顺势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把空了的酒杯放到桌上，嘿嘿笑着看向黎思裴。
　　“哥，你没在上学了吧？”
　　黎思裴自然猜到了米昭和陈俊可能在今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他的脸色比米昭还冷，眼皮半垂，并不答话。
　　沉默开始蔓延。
　　陈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僵硬，尴尬爬上眉梢。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默默看着这边，部长和副部长相互推搡，都不愿意出来打圆场。
　　还是米昭同情陈俊，代替黎思裴做出回答：“他早就毕业了。”
　　“噢。”陈俊松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水，“我就觉得哥这气质不像学生，哥在哪里高就呢？”
　　米昭嘴角一勾，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
　　他算是看出来了。
　　陈俊过来道歉是次要，主要是想打听黎思裴的来历。
　　其他人也好奇极了这件事，纷纷竖起耳朵。
　　然而米昭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一口气憋在胸口，随时都能喷发出来，他和黎思裴在一起时都尽量注意着不提这方面的话题——不说学历、不说工作、不说过往。
　　结果陈俊倒好，一来就说俩。
　　“陈俊你……”
　　怼人的话刚起了个头，便被身后黎思裴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
　　“我没有工作。”
　　“啊？”陈俊呆愣之后，后面的话脱口而出，“那、那你平时就呆在家里吗？”
　　“我也不住家里。”黎思裴说，“我目前借住在朋友家。”
　　这两个答案太出乎意料，陈俊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米昭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对陈俊的厌恶在刹那间爬上巅峰，他扭头捏了下黎思裴的手：“你不用搭理他。”
　　陈俊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在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一慌，连忙解释：“米昭，我只是随便问问，你……”
　　“行了，你别说话了。”米昭烦躁地开口。
　　陈俊一噎，脸红得几乎滴血。
　　米昭起身拿来拐杖，扶着黎思裴站了起来。
　　部长和副部长都没想到米昭会突然发如此大的火，还以为陈俊是故意的，他们上前把陈俊拉开，好声好气地拦下米昭。
　　“米昭你别生气，等会儿我们帮你说说陈俊。”
　　副部长早看陈俊不顺眼了，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陈俊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今早也是他找米昭麻烦，他一天不惹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陈俊委屈得直叫：“我冤枉啊！”
　　部长对陈俊的叫声置若罔闻，询问米昭：“菜还没上完呢，你们现在走太早了，一起吃完再走吧。”
　　米昭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陈俊那张脸，正要拒绝，黎思裴先拒绝了。
　　“你们慢慢玩，我们有点事。”
　　部长一脸惋惜。
　　“对了。”黎思裴又说，“作为你们请我吃饭答谢，你们说的资金问题，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部长和副部长闻言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黎思裴说的哪个资金问题。
　　刚刚喝了点酒，他们说起了被林秋祖放鸽子的事。
　　之前林秋祖口口声声说会赞助他们这次活动，结果事到临头，林秋祖溜得无影无踪，电话打不通、人也，他们跟无头苍蝇似的找了林秋祖两三天，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说不生气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无奈。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不想给钱了，他们总不能从人家兜里抢钱吧？
　　唯一恼火的是他们的预算问题，不仅这次活动把预算压到了最低，后面一系列的开支也要能省则省——当初被林秋祖画了大饼后，他们花出去了不少钱。
　　消化完黎思裴的话，部长和副部长的脸上同时浮出一抹喜色。
　　黎思裴问：“你们需要多少钱？”
　　部长犹豫着竖起两根手指，紧张得结巴了一下：“两、两万。”
　　说完，部长有些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多了，大家都说米昭养着他的对象，真是这样的话，对方连两千都不一定有。
　　正在部长琢磨着要不要收回话的时候，黎思裴打电话喊来外面车里的阮馨。
　　阮馨穿了一身休闲职业套装，头发扎成马尾，干净利落，气势逼人，踩着低高跟哒哒哒走进来时，包括部长和副部长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她身上强烈的精英感唬住了。
　　“黎先生。”阮馨先喊了一声，然后从手提包里摸出手机，“你们的银行卡单日转账限额是多少？”
　　这话问的部长和副部长。
　　副部长没有说话，部长回答：“好像是二十万。”
　　“银行、卡号、姓名。”阮馨言简意赅。
　　部长赶紧全部报出。
　　很快，手机收到短信。
　　部长扫了一眼短信内容。
　　收入二十万。
　　部长：“……”
　　-
　　当天晚上，不仅是日料店，连同A大宣传部和舞院宣传部的两个群聊一起炸开了锅。
　　林秋祖光着身子趴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正无聊地看手机。
　　身后的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黎彦快冲完澡了。
　　出了之前那档子事后，虽然林秋祖没有退宣传部的群，但是基本上不在群里说话了，顺带连群消息一起屏蔽。
　　可今晚不知为何居然有人在群里@他。
　　林秋祖点进群聊，内容立即弹到第一个@他的消息界面上。
　　【宣传部-虞尧：@林秋祖这下好了，你成功赖掉了，有人给隔壁宣传部赞助了二十万。】
　　这段阴阳怪气的文字看得林秋祖很不舒服，他皱起眉心，往下翻了翻。
　　随即猛地用指尖点住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三个字让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黎彦！”他扯起嗓子大喊，“米昭交新男朋友了！”


第39章
　　林秋祖的话音未落，浴室里的水声瞬间消失。
　　黎彦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猛地将门拉开：“你说什么？什么新男朋友？”
　　本来林秋祖情绪高涨，结果看到黎彦比自己还要高涨，他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连带着脸色一沉，抄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
　　“说起米昭你这么激动？”
　　黎彦接过枕头，连狡辩的话都懒得说，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床上的林秋祖：“你刚刚说什么？”
　　林秋祖还想出言刺他，可抬眼对上那双戾气横生的眸子，他竟是吓了一跳。
　　还没开口，手机被黎彦一把夺走。
　　黎彦神色阴郁地滑动手机，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直到手机被林秋祖夺回去，他脸上的惊骇都未能消散。
　　他脑子里嗡嗡地响，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马蜂窝。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惊、太过突然，让他眼前一阵晕眩。
　　米昭有其他人了？
　　怎么会呢！
　　他和米昭才分手多久……
　　电光火石间，一幕幕往事疯狂窜进他的脑海，他迅速抓住了几个重点——
　　聚餐上的卫生间里和米昭打电话的那个人、办公室里辅导员问米昭是不是谈恋爱了、没有收到的手表和衣服……
　　还有米昭的头像。
　　黎彦找到自己的手机，翻到米昭的微信。
　　虽然米昭已经把他拉黑并删除，但他还是能看到米昭换了头像，米昭换头像的次数不是很勤，大约半年一次，每次都是拿自己的画当头像，上次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让米昭画了他的画并换成头像。
　　之前黎彦不觉得米昭换头像有什么，米昭还没原谅他，可能就是把头像换了气他。
　　可现在——
　　他点开头像，仔仔细细地看。
　　看到后面，整张脸已经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喂。”林秋祖一脚踹到他的肚子上，语气也不是很好，“米昭真的交新男朋友了？他是不是为了面子随便找个人对付啊？”
　　黎彦挥掉林秋祖的脚，连身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擦，慌乱地找衣服穿上。
　　林秋祖急了：“你说话啊！”
　　黎彦扭头冷笑：“他有没有交新男朋友，你不是很清楚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黎彦冷冷盯着林秋祖，“那些话不是你传出去的？”
　　林秋祖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黎彦在说什么。
　　之前A大宣传部里有人在传米昭有了对象，只是那个对象条件不怎么好，黎彦也是A大的学生，自然比林秋祖先得到消息，他对号入座进去，整个人焦虑得不行，生怕有人扒出他和米昭的关系。
　　林秋祖为了安慰黎彦，便花钱让人去传消息，把米昭对象传成一个没工作、没学历、没钱、只知道向米昭伸手要钱的人。
　　因为知道米昭喜欢男的，所以传出去的消息都在暗示那个人的男性身份，这也是林秋祖的一个小心机。
　　可他没想到米昭真的有了男朋友，还如此大方地公之于众。
　　林秋祖心潮翻涌，一阵阵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的脸被灯光照得煞白，眼睁睁看着黎彦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他如梦初醒一般，冲过去用力拽住黎彦的手。
　　“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想跟我翻旧账了？”
　　黎彦甩了甩手，没甩开，眉毛都快拧成结了：“我没功夫跟你翻旧账，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去找米昭？”
　　“关你屁事。”黎彦不耐烦地说，“松手。”
　　林秋祖被黎彦这翻脸不认人的行为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他恶狠狠瞪地着黎彦的脸。
　　偏偏黎彦不为所动，满心都是立刻找到米昭问个清楚。
　　半晌，林秋祖肩膀一松，妥协地说：“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
　　黎彦和林秋祖入住的酒店离那些人聚餐的地方不远，开车过去只需半个小时。
　　路上，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的两人各怀心思，都没说话。
　　黎彦面无表情地掌着方向盘，可心中掀起的风浪并未消停，震惊和愤怒等情绪不断交织，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自从上次过生日邀请米昭被拒后，他再也没有找过米昭，那天晚上为了气米昭，他不仅临时喊了林秋祖，还让到场加过米昭微信的人都发了朋友圈。
　　米昭有脾气，他也不是泥人，大不了冷战，看谁先认输。
　　黎彦的算盘打得好好的，可他忽略了米昭有一个正在暧昧的对象——确切来说，应该是他压根没有想过米昭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的人。
　　掌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断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十分吓人。
　　只有一想到米昭和那个他不认识的男的可能拥抱过、接吻过、甚至上床过，他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无限膨胀。
　　他嫉妒得快要疯了。
　　连他都没有碰过米昭，那个人怎么敢……
　　黎彦狰狞的表情和发红的眼眶全被林秋祖看在眼里，林秋祖的指甲几乎嵌进手心，尖利的疼痛使他勉强恢复冷静。
　　沉默许久，他冷冷一笑。
　　他倒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米昭的男朋友，别是为了在他们这里充面子，故意从街上拉了一个人。
　　林秋祖冷着脸把微信群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可惜没有翻到任何和米昭以及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有关的照片，那些人只拍了店里的环境和菜式发上来。
　　不过翻到后面，林秋祖指尖一顿。
　　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还在用拐杖？原来是个瘸子。”
　　半个小时后，黎彦刚把车子停稳，便急匆匆地下了车冲进在群里看到的那家日料店，无视了迎上来的店员，他走进去东张西望，很快望到留下来结账的部长。
　　“学长！”
　　部长手里拿着账单，惊讶地问：“黎彦？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黎彦大步流星走到部长面前，目光扫过剩下几人，单刀直入地说：“我找米昭，米昭呢？”
　　“他早走了。”部长说。
　　“和谁？”黎彦眼神恶得跟要吃人一样，“他男朋友？”
　　部长比黎彦矮了半个脑袋，再被黎彦这么一看，居然吓结巴了：“是、是啊。”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林秋祖从黎彦身后探出个脑袋，“你们亲眼看到的？”
　　部长一见林秋祖就想起自己部门被放鸽子的事，顿时没了好脸色：“我们哪儿知道真的假的？你对他的私事这么好奇就自己问他呗。”
　　林秋祖被这话一噎，脸上白了几分。
　　这时，部长也看出来了黎彦和林秋祖根本不是过来吃饭，而是冲着米昭来的，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看这表情肯定不怀好意就是了。
　　“米昭和他男朋友好不容易见上一次，你们就别去打扰他们了，他男朋友人很好，长得帅气不说，而且出手阔绰，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交往两三个月了。”部长有意在黎彦和林秋祖面前炫耀一下，还拿出手机打开不久前收到的短信，“看这二十万，就是他男朋友赞助的。”
　　黎彦看着屏幕上的一串0，听着部长滔滔不绝的夸赞，心脏难受得仿佛有根绳子在往死里拧一般。
　　压抑、窒息、痛苦。
　　他快呼吸不了。
　　等等！
　　黎彦表情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又惊又怒地看向部长：“你说他们交往多久了？”
　　“两三个月啊。”
　　“……”
　　可他们分手才一个月啊！
　　-
　　米昭走前问了严青亭，可严青亭把脑袋甩成了拨浪鼓，怎么都不肯和他们一起，他只好自己上了黎思裴的车。
　　上车后，他收到严青亭的微信消息。
　　【严青亭：晚上回吗？】
　　【mrz：回。】
　　【严青亭：早点回来，跟你说件事。】
　　【mrz：？】
　　【mrz：什么事？】
　　严青亭不回了。
　　米昭莫名其妙，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对上黎思裴的视线，倒是想起什么，拍了下黎思裴的肩膀。
　　“你赞助他们两万也太多了吧，给个几千就行了。”
　　黎思裴笑了笑，没说什么。
　　正在开车的阮馨汗颜，心想他们给的不是两万，是整整二十万啊！
　　算了。
　　黎三爷都没说什么，她就不多嘴了。
　　米昭心想黎思裴的日常支出大，可能给那两万也是为了帮他撑场面，便计划把两万还给黎思裴，可想到黎思裴不喜欢收他的钱，又只能暂时搁浅这个想法。
　　但说来真是奇怪，黎思裴居然不喜欢收钱。
　　按理说他们这一行不是最喜欢收钱吗？钱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实用多了。
　　毕竟还在车上，米昭没有多想，他弯腰伸手扯了扯黎思裴的裤腿：“脚疼吗？”
　　他记得黎思裴做康复训练的时候经常脚疼，一套训练下来能疼得汗水把背后的衣服全部打湿。
　　黎思裴老实回答：“有点。”
　　“我给你捏捏吧。”米昭说着要把黎思裴的一条腿放到自己腿上，结果他的手指还没圈上去，黎思裴赶紧将腿往后挪了挪。
　　“不用了。”黎思裴说。
　　米昭想问为什么，转眼瞧见前面阮馨的身影，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摸到黎思裴放在自个儿腿上的时候。
　　十指相扣。
　　两人都习惯了这种牵手方式。
　　“回去捏。”
　　黎思裴抿了抿唇，安静了一会儿，很轻地嗯了一声。
　　到了地方，阮馨相当识趣地没有下车，目送米昭扶着黎思裴进单元楼后，她直接开车离开了。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快速上跳，米昭原本平静的心逐渐激荡起来。
　　进门后还没将门关上，米昭迫不及待地抬手扯住黎思裴的衣领，一边用脚把门踹上一边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早在车里就想这么做了。
　　黎思裴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他一手掌着墙、一手圈着米昭的腰。
　　这姿势看似僵硬且被动，却没有一点拒绝米昭的意思。
　　不多时，两人都有些喘。
　　米昭摸索到玄关的开关，啪的一声，黎思裴通红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连耳根都是红的。
　　不管他们已经做过多少次那种事，黎思裴的反应都能跟第一次一样，又纯情又生涩的样子。
　　米昭呼吸发紧，忍不住凑上去蹭了蹭对方的脸，小声说：“去沙发上我给你捏腿。”
　　黎思裴用食指和中指抵着他的胸口，将几乎黏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勉强抵出一点距离。
　　“你先去洗澡。”黎思裴说，“身上脏。”
　　米昭这才想起自己在外面干了一天的活儿，还在玩偶服里闷了两个多小时，身上和衣服上都是一股子的汗味。
　　真是为难黎思裴刚刚被自己抱着啃了那么久。
　　米昭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轻车熟路地去卧室翻出自己的睡衣，然后就近去了卧室里的那间浴室。
　　黎思裴脸上潮红未退，坐在沙发上微微喘气。
　　他的指尖动了动，似乎还在感受米昭腰部的细度和软度。
　　他没碰过别人的腰，不知道别人的腰是不是也这么细、这么软，他突然想到黎彦的那个朋友，那个自称是舞蹈生的男生，他对那个男生已经毫无印象了，只记得舞蹈生的身份，但他反而觉得米昭更适合学舞。
　　不仅是腰部的细和软，还有扭起来的时候……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黎思裴的目光落到米昭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上，他从外套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串陌生数字。
　　安静片刻，他拿起拐杖朝卧室走去。
　　浴室里响着水声。
　　他走到浴室门外：“你的手机响了。”
　　浴室里的米昭正站在花洒下洗头，混合了洗发露泡沫的水流满他的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声问道：“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黎思裴说，“没有备注。”
　　米昭本不想接，可担心是部门里的人打来的电话，他想了想说：“你帮我接一下，按免提。”
　　说完，他关掉花洒，拿起毛巾一边擦头发上没冲干净的泡沫一边走过去开门。
　　在他把浴室门打开一条缝隙时，黎思裴接通电话并按了免提。
　　下一秒，一道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从手机里传出：“米昭，你居然背叛我！你是为了那个男的才和我分手的对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与此同时，旁边还有林秋祖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黎彦你疯了啊？给我小声一点！”


第40章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黎彦的吼叫声不断响起。
　　“米昭你回答我啊！”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野男人才甩了我？”
　　“要不是你们部长告诉我，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米昭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电话居然是黎彦打来的，他脸色骤青，甚至没时间思考黎彦的话是什么意思，便眼疾手快地伸出食指挂断了电话。
　　空气瞬间安静。
　　黎思裴保持着举起手机的姿势，良久没有说话。
　　尽管米昭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却感受得到黎思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额间似乎流出了一滴豆大的汗水。
　　挣扎许久，米昭艰涩开口：“他就是之前你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人。”
　　说完，抬眸看去。
　　黎思裴果然面无表情，好看的眉宇间笼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冷意：“前任？”
　　“嗯……”
　　米昭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虚，这年头有个前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他是二十岁又不是两岁。
　　何况黎思裴也有前任啊！
　　这么想着，他稍稍支棱起来，咳嗽两声，刚要说话，可对上黎思裴那双冷冷淡淡的褐色眼眸后——
　　他瞬间萎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上次我遇到他……”
　　“别说了。”黎思裴放下手机，“先洗澡。”
　　米昭被黎思裴看得心虚极了，恨不得当场写篇决裂书来划清自己和黎彦之间的界限，见黎思裴转身要走，他慌忙伸手拉住对方。
　　黎思裴被他扯得趔趄了一下，拐杖杵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米昭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也顾不上自己□□，连忙从门后出来扶住黎思裴。
　　“你别走啊，我还没解释清楚呢！”
　　黎思裴很快站稳，用拿着手机的手将米昭的手推开。
　　黎思裴比米昭高，注视米昭时眼睫微垂，嘴角轻轻抿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这是黎思裴一贯的表情，以往米昭不觉得这个表情有什么，可现在他心里的惧意直往脊梁骨窜。
　　黎思裴生气了。
　　他无比确定。
　　被推开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半晌，试图再次伸向黎思裴，但几经犹豫后，还是不舍地收了回去，他眼巴巴地望着黎思裴：“我和他真没关系了。”
　　黎思裴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那你……”米昭想说“别生气了”，却不敢说，他怕说了黎思裴会更加生气。
　　黎思裴抿了抿唇，还是那句话：“先洗澡吧，别着凉了。”
　　米昭欲言又止，见黎思裴已经走开，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浴室。
　　-
　　这边，黎思裴坐回沙发上，手机又响起来了。
　　还是那串陌生数字。
　　黎思裴将拐杖扔到地毯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扣着手机的五指逐渐用力，指尖泛红、指甲变白。
　　直到电话挂断，他的力道才蓦地一松。
　　他从未觉得手机铃声如此刺耳过。
　　在电话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他弯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
　　随即拨通一个电话。
　　没等两秒，电话接通，对面传来黎彦惊喜交加的声音：“小叔叔？”
　　可能喝了酒，黎彦说话有些大舌头，他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会儿，背景音从嘈杂变为安静。
　　黎思裴慢慢往后靠到沙发上，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可满脑子都是不久前黎彦的咆哮声，那股熟悉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他知道。
　　那是嫉妒。
　　比起知道米昭前任是自己堂侄的震惊，他更加嫉妒黎彦曾经和米昭维持过一段时间的恋人关系。
　　一想到黎彦和米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过很多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他就嫉妒到想把黎彦这个人从世界上抹除。
　　胸腔里酸到发疼，以至于他听到黎彦的声音就隐隐作呕。
　　用力攥紧发抖的手指，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在哪儿？”
　　对面的黎彦完全没了不久前给米昭打电话的癫狂劲儿，他思虑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这会儿和朋友在酒吧玩，小叔叔这么晚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思裴闭上眼，过了很久才说：“有时间见一面吧。”
　　-
　　米昭忐忑极了，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澡，直接省去了擦干步骤，手忙脚乱地把睡衣穿上。
　　黎思裴仍旧坐在客厅里，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听到米昭走近的脚步声，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米昭硬着头皮坐到黎思裴身旁，把洗澡时打的腹稿复盘了一遍，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人也是A大的学生，和我不同系，我们通过朋友认识的，就交往了半年左右。”
　　黎思裴扭头看他，褐色的眼眸被明亮的灯光照得颜色更浅，深邃的眼窝和清晰的轮廓都让他看上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米昭看愣了下，才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上上个月在山庄里我喝了很多酒等你那次吗？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他分手……”
　　话未说完，被黎思裴捂住了嘴巴。
　　“我不想听。”黎思裴语气冷漠。
　　“……”米昭无奈地想怎么不解释也不是、解释也不是，但他从不会违背黎思裴的话，“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抓住黎思裴的手，将人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扯，身体顺势贴了上去。
　　“不说他了，就当他不存在好吗？”米昭蹭着黎思裴的下巴，蹭着蹭着，嘴唇也贴了上去。
　　黎思裴纹丝不动，既没有主动也没有把他推开。
　　米昭心知对方这是纵容他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他不敢一来就亲得太深，只用舌尖浅浅的试探。
　　见黎思裴依然不为所动，他胆子渐大，双手掀起黎思裴的衣摆摸了进去，同时撬开对方的齿关，一步步略地侵城。
　　舌尖扫过对方口腔，交换津液的声音让他心跳加速，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烫，就在他要进一步的时候，黎思裴冷不丁地往后退去。
　　黏着的双唇分开，拉出一条极细的银丝。
　　米昭眯眼看着黎思裴，不作他想，下意识地捧住黎思裴的脸追了上去。
　　谁知刚碰到对方的唇，对方又一次往后退去。
　　米昭继续追。
　　如此几次下来，米昭不耐烦了，索性用手掌住黎思裴的后脑勺，半个身体都压了上去。
　　然而这次还没来得及深入，下唇陡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米昭眼睛一酸，眼泪都要滚出来了，他连忙松开黎思裴并试图拉开距离。
　　黎思裴存心跟他唱反调似的，偏不如他的意，在他起身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甩到沙发上。
　　黎思裴下了狠劲儿，米昭的手腕被抓得生疼，眼前光线一阵变换，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贴上沙发靠背。
　　下一秒，黎思裴高大的身形覆了上来。
　　米昭心头一跳，猛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黎思裴的脸色冷得几乎笼了一层寒霜。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可黎思裴预判了他的动作，将他两手并在一起举于头顶，温热且急促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
　　米昭刚刚张口，黎思裴已将脸埋了下来。
　　紧接着刺痛从喉间传来。
　　黎思裴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喉结。
　　“黎思裴……”米昭不可思议地瞪圆双眼，明亮的白光在他眼前晕出一道道光圈，他喘了口气，一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攀在黎思裴肩上的手指打直又慢慢弯曲，最后紧紧扣住对方的肩膀。
　　黎思裴先是狠狠咬了一口，后面似乎发觉米昭的反应有些激烈，改咬为啃。
　　短短几分钟犹如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黎思裴松口，抬手抹掉上面残留的唾液，喉结上下被咬出了两排很深的牙印，让那一小块皮肤看着都很红。
　　他用指尖摸了摸，问道：“疼吗？”
　　当然疼啊！
　　但米昭摇了摇头：“可以忍。”
　　说着，又咽了口唾沫。
　　黎思裴便看着那喉结往上一滑，滑出了自己啃咬出来的印记，而后落了回去，被两排牙印牢牢圈住。
　　这一幕成功取悦到了黎思裴，眼里的寒霜消散些许，嘴角微微勾出了一抹笑意。
　　米昭可怜兮兮地缩着脖子，对此敢怒不敢言。
　　-
　　夜里十一点多，又回了趟出租房的米昭拖着行李箱回了学校。
　　今天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学校要求每个学生必须归校，因此十点钟就熄了宿舍灯。
　　米昭放好行李箱，先去跟已经查过寝的宿管打了声招呼，才回到寝室拍了拍严青亭的床：“你要跟我说什么？”
　　严青亭早就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了，闻言披上衣服爬下床。
　　寝室里的大灯没开，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小灯，小灯光线不强，勉强照亮书桌边上的小片地方。
　　米昭拉来椅子和严青亭面对面地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忽然听见严青亭一声惊呼：“你脖子怎么了？！”
　　米昭脸上一热，赶紧伸手捂住脖子：“没怎么。”
　　严青亭还以为米昭的脖子被蚊子咬了，结果见对方这反应，他瞬间明白什么，啧了一声，挤眉弄眼地说：“你们玩得挺野的啊。”
　　米昭懒得跟他废话，拉高衣领遮住脖子，催促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严青亭正了正脸色，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话说你和那位相处了那么久，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米昭想了想，还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严青亭看米昭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只好直截了当地说：“他有司机、有助理、有专门的护工团队和医疗团队，而且他随随便便就给部长转了二十万，你觉得他这样的条件需要被人包养吗？”


第41章
　　米昭愣住。
　　然后迅速从严青亭的话里抓住重点。
　　“等等！二十万？”米昭皱眉说道，“他给了部长二十万？不是两万吗？”
　　严青亭扶额：“是二十万，部长没给你看他的手机短信吗？”
　　说完，严青亭才想起来，等米昭和那位走后，他们的部长才从石化状态挣脱出来，把手机传给所有人看了一遍。
　　那之后的几分钟里，所有人都跟热水似的沸腾了。
　　害怕米昭不信，严青亭起身从床上摸到手机，一阵划拉后，他翻出一张图片递到米昭眼前。
　　米昭定睛一看，顿时眉头深锁。
　　“我建议你还是多留心一下，是你误会了还是他有心隐瞒了什么。”其实严青亭认为两者都有，也许那位只想和米昭玩玩，所以说了一些诱导性比较强的话甚至故意卖惨，才让米昭有所误会。
　　毕竟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名牌大学生，一个行动不便的大龄男人，谁占谁的便宜一目了然。
　　一些话在严青亭的肚子里揣了一个晚上，不过当他瞥见被米昭捂得严严实实的脖子时，还是没忍心把话说得太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严青亭说完爬上床。
　　米昭在桌旁静坐了好一会儿，接着慢吞吞地起身去拿睡衣洗澡。
　　-
　　黎彦最近的生活犹如冰火两重天，冰的是米昭背叛他的事，火的是黎思裴约他见面的事。
　　本来他打算收假后的第一天就去找米昭算账，但和李天晴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后，他又改变了想法。
　　得知黎思裴约自己儿子见面的李天晴高兴极了，脸上的皮都展开了，她千叮咛万嘱咐黎彦一定要重视这件事，挂了视频后，反手给黎彦转了五十万。
　　黎彦捧着手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当即把找米昭算账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了在周六见面给自己小叔叔留下一个好印象，黎彦连着去了五天的健身房。
　　转眼到了周六上午，黎彦在家里吃了早饭，又被黎可健和李天晴送到车库。
　　夫妻俩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看向黎彦的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自豪。
　　黎可健把自己车的钥匙交给儿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见到你小叔叔了记得好好表现，宁愿少说话也不要说错话。”
　　以前黎彦很瞧不上自己小叔叔靠母躺平，心里忿忿不平，总想着如果黎老夫人是他妈的话，他肯定比小叔叔能干多了，可现在借着小叔叔的光得到了自己爸妈的夸奖，他又打心底里得意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开了。
　　小叔叔就是小叔叔，和黎老夫人一样是他们这一脉子孙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他哪儿来的资格和小叔叔比？只要能在一群后辈中被小叔叔记住就足够幸运了。
　　黎彦和他小叔叔约见面的地点在一家私房菜馆里。
　　那家私房菜馆在全国的分店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只接待会员，并且需要提前预约，本来是黎思裴出于自己的口味随便开的一家菜馆，用来招呼朋友，结果无意间变成了饥饿营销，如今不少圈内人都在重金求一会员。
　　以黎彦的身份自然连私房菜馆的门都进不了，把车交给泊车人员，他跟着服务生穿过假山流水的中式庭院，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比外面清新许多。
　　也不知道小叔叔约他见面是为了什么。
　　黎彦无比紧张又期待地猜测。
　　他已经大三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该找个公司实习，他原先的打算是去国外读研，但他爸妈比他考虑周全，建议他先在国内工作上一段时间，和黎老夫人或者小叔叔打好关系，后面再出国读研也不迟，免得读了研回来，他的弟弟妹妹们捷足先登。
　　会不会是小叔叔要和他商量实习的事？
　　毕竟上次黎二的忌日时，他有意跟黎老夫人提过一嘴他大三的话。
　　黎彦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每想到一种可能性，他的心跳就加快几分。
　　小叔叔真好啊，又给他二十一万的生日礼物又单独约他见面，他的弟弟妹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也多亏了他妈死皮赖脸地打电话邀请小叔叔。
　　他以前居然那样恶意揣测小叔叔。
　　他真不该！
　　黎彦又后悔又愧疚，心想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好好跟小叔叔认个错、道个歉。
　　正心潮激荡着，余光里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他脸上表情一僵，脚步一顿。
　　“米昭？”
　　仔细一看，还真是米昭。
　　那背影和穿着，化成灰了他都认得。
　　可米昭怎么在这里？
　　黎彦不觉得米昭一个外地包工头的儿子能成为这家私房菜馆的会员，而且以前从未听米昭提过这里的名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米昭和他一样来这里见人。
　　那么见的是谁呢？
　　黎彦脑海里冒出来一个人，那个给宣传部赞助了二十万一度成为宣传部里传说人物的人，刹那间，压了整整一周的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他的理智熊熊燃烧，连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忘了，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向米昭。
　　米昭正在打电话，说话声断断续续。
　　“黄莺阁吗？我找找……”
　　“你不用出来……我找不到的话就问服务生。”
　　“好……你等我……”
　　“米昭！”黎彦发出一声怒吼，如果他扭头看向身侧的玻璃，就能看到玻璃里的自己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得活像是要把人生生吞下，刚才领路的服务生都被他吓得脸色煞白。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喘着粗气冲到米昭面前，想要抓住米昭的手腕，却被率先反应过来的米昭灵活避开。
　　他早就想找米昭了。
　　他早就想问米昭了。
　　硬生生地忍了一周，此时他再忍下去就真成了千年王八。
　　“今天让我逮到了吧，你是不是出来见那个野男人的？”
　　米昭眼里有着明显的嫌恶，看向黎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样脏东西，那防备又警惕的模样化为一根针深深扎进黎彦心里。
　　黎彦疼得直抽抽。
　　想到米昭是为了那个人才甩了他，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三个月啊！
　　米昭和那个人都交往三个月了！
　　那他算什么？放暑假时他和米昭天天视频的时候，米昭是不是正在和那个人亲亲我我？
　　“你有病啊？”米昭完全听不懂黎彦在说什么，他只觉得黎彦疯了，“滚开，别来烦我！”
　　米昭说完要走。
　　可黎彦哪儿肯放他走？
　　“回答我！”黎彦额间青筋凸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吓人，他目光发直地盯着米昭，“你和那个人交往三个月了？我们分手才一个月，你是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才和我分手的吧？林秋祖只是你让自己占理的幌子。”
　　米昭呆愣片刻，蓦地明白了什么，他噗嗤一笑，然而眼里非但没有笑意，还尽是嘲讽。
　　“黎彦，你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米昭不想和黎彦多说废话，可他担心黎彦闹到黎思裴那里去，便耐着性子说了几句，“我只说两句，第一，我在我们交往期间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第二，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你再来烦我，我真的会把你那些破事捅到学校里。”
　　黎彦五官扭曲，愤愤瞪着米昭。
　　米昭朝他一笑，脸颊上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黎彦半天没有说话。
　　米昭懒得多看他一眼，抬脚要走。
　　就在这时，黎彦跟发了疯似的冲到他前面，抢在他之前找到了黄莺阁。
　　黄莺阁里依然有着假山流水的景观，需要沿着石子小路再往里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就餐的房间，门外站着一个上菜的服务生，见黎彦气势冲冲而来，服务生连忙上前问道：“先生你……”
　　黎彦推开服务生，大步流星地踹门而入。
　　他倒要看看那个野男人究竟是哪路货色，连他的对象都敢抢！
　　走进里间，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手上端了一杯茶水，听见他进来的声响，转头看了过来。
　　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黎彦大脑出现了将近半分钟的宕机，随即瞳孔瞳孔地震，“小、小叔叔？！”
　　话音未落，米昭也跑了进来，看到黎彦几乎瘫软在地的身影，他全身的血气都争先恐后地往脑袋上冲，激动之下一脚踹向黎彦的屁股。
　　黎彦疼得嗷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
　　米昭并不打算放过他，上前拽起他的后领就把他往外拖去。
　　怒火冲昏了米昭的头脑，他甚至拖动了身高超过185cm、体重超过140斤的黎彦，门外的两个服务生看得目瞪口呆，想阻止又被米昭惊人的力气吓得不敢吭声。
　　直到黎思裴喊了一声：“米昭。”
　　米昭脸上密布的乌云瞬间消散，他停下拖行黎彦的动作，晴转多云地看向黎思裴，还眨了眨眼：“啊？”
　　这变脸速度快的……
　　黎思裴放下茶杯，双手十指相交地放在腿上，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连衣服都被掀起大半的黎彦，说道：“你先放开他。”
　　米昭心里犹豫，但行动上出于本能地第一时间松开了黎彦的后领。
　　黎彦失去支撑，砰的一下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第42章
　　黎彦平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眼下他属实被黎思裴的出现吓到了，被米昭暴力拖行了三四米竟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
　　他强忍背上的疼痛，慌手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
　　“小叔叔……”
　　话被黎思裴打断：“你们认识？”
　　明显问的米昭。
　　黎彦微微一愣，随即赶紧闭上嘴巴。
　　米昭想到收假前那晚黎思裴醋意满天飞的样子，顿时心虚得不敢解释，可他深知自己越是隐瞒、黎思裴越是乱想，犹豫之后吞吞吐吐地说：“他就是我那个前任。”
　　说完，小心翼翼地觑着黎思裴的表情。
　　然而黎思裴始终面色平静，好像根本不在意黎彦上演的这出闹剧似的，这让米昭打心底里地松了口气。
　　黎思裴没生气就好，生气了又要哄好久。
　　刚刚他实在被黎彦的骚操作气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他实在不该在黎思裴面前表现得这么狂躁，让黎思裴讨厌都是小事，主要担心吓着黎思裴。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忍着不去洗手间了，不撞到黎彦也不会发生后续这么多的事。
　　米昭吸了口气，抬手将额前落下的碎发捋到脑后，他冷声冷气地对黎彦说：“你走。”
　　黎彦跟被风干了的腊肉似的僵在原地，他脸上青白交接，对米昭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忐忑地望着黎思裴。
　　很快，黎思裴说道：“来都来了，就让他留下吧。”
　　米昭诧异地看向黎思裴。
　　黎思裴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我和他也认识。”
　　米昭：“……”
　　这一刹，米昭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震得猛地一颤。
　　“你们认识？！”
　　-
　　本来米昭揣着一肚子的话来找黎思裴，结果多了黎彦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不仅话没说出去，一顿饭还吃得格外压抑。
　　吃完饭，仿佛被抽走了魂儿的黎彦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米昭把黎思裴推上车，他们不想回去家里蹲，便让阮馨把车开到A市最大的一个公园外。
　　公园中间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围湖而建数条交叉的走道，其他地方几乎都是草坪和绿植。
　　今天是周末，加上天气清朗、阳光普照，公园里有许多出来野餐或者遛狗的人。
　　米昭挑了个靠湖的位置，坐到长椅上，把背包放在身旁，黎思裴的轮椅停在长椅的另一边。
　　阳光落在湖面上碎成无数光点，看着波光粼粼，湖的面积很大，湖对面的人直接成了一个个走动的小黑点，踩在一片碎光之上，很像一幅抽象的画。
　　若是平时，米昭早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画笔和画册画起来了，可现在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杂念交织，叫他静不下心。
　　他早该多想一下。
　　黎思裴、黎彦……
　　两人都姓黎，指不定有点关系。
　　不，以前他别说往这方面想了，他甚至以为黎思裴是个需要依靠别人的小可怜。
　　这么一来，他和严青亭讨论过的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黎思裴是黎家大少黎彦的亲戚，怎么可能穷到被人包养？
　　所以都是他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误会。
　　要不是有严青亭的提醒，只怕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自作多情地把自己代入金主身份。
　　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米昭脸上烫得都能煎鸡蛋了，脚趾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座城堡。
　　他太蠢了！
　　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米昭眯眼看向坐在不远处另一张长椅上的阮馨，阮馨依然穿了一身职业套装，漂亮又精干，确实和他曾经见过的护工有着很大的区别。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询问黎思裴：“我在山庄里看到一个男的经常傍晚推你出来散步，那个男的后面怎么不在了？”
　　黎思裴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他啊。”
　　黎思裴早忘了那个人的名字，对于那个人犯下的错，他自认没有帮忙隐瞒的必要，便说，“他是我妈安排到我身边的人，但以公谋私并且行为不检点，我就让他走了。”
　　米昭：“……”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敲当时的自己一脑绷子，自己糊涂啊！
　　黎思裴多看了眼米昭几乎红透的脸，问他：“你怎么了？”
　　米昭感觉自己的脸和脖子都火辣辣的，他哪儿敢把真实原因说出口？如果被黎思裴知道他一度把自己摆上金主的地位，估计会气得以后都不理他了。
　　他摇了摇头，又问：“你和黎彦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爸的哥哥的孙子，相当于我的堂侄。”黎思裴说，“我们上面只有两个长辈，下面他爸排行老大，我在男丁当中排行老三，他既叫我小叔叔也叫我三叔叔。”
　　其实黎家情况挺复杂的。
　　黎大是个非常传统的人，认为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女儿始终是泼出去的水，因此家中排名只记男丁，黎思裴便是老三。
　　黎大的女儿们自然不满，为了争夺财产，不惜让丈夫入赘，儿女全部改姓黎。
　　以前小辈们都喊黎思裴三叔叔，现在改为小叔叔，不过外人仍旧叫他三爷。
　　当然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黎思裴不想关心也懒得关心黎家内部的明争暗斗，黎老夫人以一敌十几二十，他只管过好眼下就行。
　　米昭恍然地哦了一声。
　　黎思裴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反问：“你很在乎我和黎彦的关系？”
　　米昭挠头：“倒不是在乎，只是有些意想不到罢了。”
　　-
　　“什么？那位和黎彦是亲戚？！”严青亭拔座而起。
　　米昭连忙上前嘘声说道：“你小声点，寝室不隔音！”
　　严青亭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坐回椅子上，他难掩震惊的表情，捂着嘴说：“卧槽，你这什么运气啊？随便拉个人都能和那个人渣扯上关系。”
　　米昭小声嘀咕：“要说亲戚也不是多近的亲戚，黎彦是他堂侄，都隔四代了。”
　　严青亭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那这关系扯得挺远了。”
　　米昭心想是挺远的，算是远房亲戚了吧。
　　他以前听黎彦说黎家很多人还住在老宅里，老宅的钥匙相当于身份的象征，只有真正的黎家一份子才会在里面拥有一间自己的卧室。
　　再看黎思裴——
　　孤零零地借住在朋友的房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想多了，黎思裴和黎家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好。
　　严青亭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从小跟着父母见过的豪门大佬还真不少，光是微信里就加了一百多个好友，他不敢打扰那些日理万机的叔叔阿姨，千挑万选地找了一个只比他大三四岁的哥哥。
　　确定那个哥哥有空后，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
　　一阵尴尬的寒暄后，严青亭进入正题：“哥，听说你们家和黎家关系不错，我能跟你打听个人吗？”
　　对方笑道：“谁？黎彦？”
　　听到这个名字的严青亭无声地呕了一下，心里直呼晦气：“不是黎彦。”
　　“嗐，终于来一个不是打听黎彦的人了。”对方絮絮叨叨地说，“好多小姑娘来问我要黎彦的联系方式，我家和黎家是熟，但我和黎彦连点头之交都不是，黎彦那人啊……”
　　说话声戛然而止。
　　对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黎彦的坏话，讪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要跟我打听谁？”
　　严青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配合地问：“黎思裴，你知道这个人吗？”
　　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他有意一字一顿。
　　说完，对方就沉默了。
　　严青亭疑惑地喊：“哥？”
　　“你打听黎思裴干什么？”
　　“哦，我一个朋友问我来着。”严青亭淡定地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叫黎思裴的人，问我那个人是不是黎彦的远房亲戚。”
　　“……”
　　严青亭察觉到不对：“怎么了哥？”
　　“你朋友认识的那个黎思裴身上有没有哪里不方便？”
　　严青亭犹豫了下才说：“他坐轮椅算吗？”
　　“……”对方叹气，“有没有一种可能，黎思裴不是黎彦的远房亲戚，黎彦才是巴着黎思裴的远房亲戚。”
　　“啊？”
　　严青亭没听明白，他看了眼米昭。
　　米昭也把耳朵凑在开了免提的手机旁，同样一脸不解。
　　对方貌似深吸口气：“黎老夫人知道吗？她有一个独子，黎思裴就是她的独子。”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直接劈开了被严青亭忽略的细节。
　　挂了语音，严青亭目光呆滞地看向米昭：“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黎老夫人吗？黎家真正的当家人，不光是黎家大部分的公司和产业，连黎彦和他爸妈住的老宅都是黎老夫人留给她儿子的私有物。”
　　米昭皱眉细想，勉强想到一个重点：“你不是说她儿子是个残疾而且出事后就成了死宅吗？”
　　严青亭问：“那位是残疾不？”
　　“……是。”
　　“那位是死宅不？”
　　“……”米昭嗫嚅，“是。”
　　之前严青亭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他不觉得黎老夫人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独子会下凡来和他们扯上关系，可被人提醒之后，那位的所有条件都可以完美地对号入座。
　　听说黎思裴出事后和黎家关系不好，再也没住过老宅，这点也完全吻合。
　　所以——
　　那位就是黎思裴。
　　那位就是黎老夫人的独子。
　　那位就是圈子里无数大佬妄想高攀却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一个传说人物。
　　严青亭气血翻涌，又惊又骇，心脏都要炸开了，他霍地起身，手指发颤地指向米昭：“你完了啊！你居然搞到了黎老夫人的儿子！黎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得弄死你！”
　　要是被黎老夫人知道米昭还想包养黎思裴的话……
　　严青亭光是想想就一阵晕眩。
　　屁股落回椅子上时，他甚至已经替米昭想到了死后埋在哪里。
　　米昭你糊涂啊！！
　　什么人不搞专指着姓黎的人搞，这下摸到老虎屁股了吧！！


第43章
　　米昭不认识黎老夫人，也不知道黎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严青亭口中，黎老夫人俨然像个会吃人的妖怪。
　　他大脑空白，怔愣良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紧张。
　　“我、我不知道他是那个老夫人的儿子，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米昭想说自己就会离黎思裴远一点，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回顾自己和黎思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觉得黎思裴真的很适合自己，除了脾气怪和爱吃醋外，其他时候他们相处得非常好。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容忍黎思裴的缺点。
　　以前他和黎彦交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合拍过。
　　严青亭见米昭卡了半天没挤出一个字，头疼地又坐回了椅子上：“你打算怎么办？”
　　米昭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严青亭寡了二十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但不妨碍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为米昭出谋划策：“我认为你得先搞清楚黎思裴和你好的原因。”
　　米昭怔怔看他：“什么原因？”
　　严青亭托着下巴思考道：“你感觉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米昭依然摇头，都说当局者迷，何况他不是抱着谈恋爱的心思和黎思裴开始，现在回想起来，他和黎思裴又像是在谈恋爱又不像是在谈恋爱。
　　“我看他十有八九是想占你便宜。”严青亭说，“看你年轻，玩玩罢了。”
　　严青亭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
　　如果黎思裴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跟米昭从认识、相处、表白到交往慢慢进行的话，就很明显是在谈恋爱了，然而他们不是这样，他们相互不太了解彼此的身份、家庭以及过往，每次见面都是以做那种事为目的，那叫谈个鬼的恋爱啊！
　　米昭之前有所误会没错，可黎思裴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表达任何不满，说明黎思裴也默认了他们的相处模式。
　　这不就是纯纯的炮友吗？
　　严青亭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好歹给自己的好兄弟留点面子。
　　不过米昭到底和严青亭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严青亭想说的话，他多少get到了七八分。
　　“你说我该怎么做啊？”米昭难受地揪着头发。
　　严青亭一本正经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该问问你内心怎么想。”
　　见米昭还是一脸惘然，严青亭说，“既然你和他之间不是你以为的包养关系，就得换个思路考虑你们这段感情了，如果他真的只想和你玩玩，那我劝你也不要太当真，还好你一开始也没有当真。”
　　米昭听得迷迷糊糊，但觉得严青亭说的不无道理。
　　严青亭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我认为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黎老夫人，她可是宝贝她儿子得很，要是知道你这些操作，非得把你的皮扒下来一层不可。”
　　“……”米昭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不把黎老夫人放在眼里，那你大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严青亭轻叹口气，忽而笑嘻嘻地说，“反正你对她儿子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不是吗？”
　　“……”
　　-
　　夜里，米昭辗转反侧睡不着。
　　在天快亮的时候，他摸到手机搜了下黎老夫人的名字裴玉——这还是严青亭告诉他的。
　　可惜网上关于裴玉的消息并不多，更多的是黎家一些产业的相关报道，裴玉的名字偶尔出现在几篇新闻稿当中。
　　米昭把知道的平台翻了个遍，终于在微博的一个私人账号里翻到了三年前路人偷拍裴玉的几张照片。
　　看照片背景应该是在某家酒店里，裴玉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旗袍，肩上搭了一件披风，乌黑的头发全部盘了上去，露出保养得当的面容，眼角眉梢间仍可窥见年轻时的美丽和风采。
　　在看到裴玉长相的第一眼，米昭就觉得黎思裴和裴玉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眉头微蹙时，那冷淡的表情以及生人勿近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说之前米昭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他彻底信了黎思裴是裴玉儿子这件事。
　　因为他们母子俩实在太像了。
　　米昭放下手机，平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脑海里飘过严青亭说黎老夫人的那些话。
　　只看面相的话，裴玉的确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他该怎么做？
　　直接和黎思裴断了联系还是向黎思裴摊牌把一切都说清楚？
　　直觉告诉他，不管他选择哪一种解决方式，结局都不会很好，唯一好的是即便黎思裴生气了，他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去哄对方了。
　　其实他在开始这段关系之前就做好了好聚好散的准备，可不知怎的，真的要散了，又很舍不得。
　　米昭闭上眼睛。
　　半晌，叹了一口长气。
　　要是他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醒来上早课，米昭破天荒地睡了大半节课。
　　好在老师管理松散，更主张学生自由发挥，见米昭眼下挂着两坨黑青，好心劝道：“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别为了挣钱连身体都不要了，晚上好好休息，别熬夜了。”
　　米昭：“……”
　　连老师都知道了他最近疯狂接活儿的事。
　　下了素描课，米昭准备和严青亭一起回寝室睡回笼觉，走到楼下的广场上时，毫不意外地撞见了一个熟人。
　　往常黎彦只要碰到米昭即便隔得老远也要凑过来，可今天他没有任何动静，仍旧走在室友身边，就是眼睛跟长在了米昭身上似的，撕都撕不开。
　　严青亭连忙撞了撞米昭，用下巴示意黎彦的方向。
　　米昭只看一眼就挪开了目光，他现在看到黎彦就烦，甚至想过把黎彦那些破事捅出去，但他不是林秋祖，做不到毫无负担地在背后捅人刀子。
　　想起林秋祖搞的那些小动作，米昭更烦了。
　　这边，黎彦也是一宿没怎么合过眼，自从得知米昭和自己小叔叔的关系后，他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黎可健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了那天的见面情况，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翻到了小叔叔之前发的朋友圈。
　　那束看似随意的摆放在床头的玫瑰花在他无限放大，鲜艳的红像血一样仿佛能从手机屏幕里流出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那个时候他还在努力挽回米昭，殊不知小叔叔早就撬了他的墙角并且炫耀到了他的脸上。
　　说不定那条朋友圈正是小叔叔故意发给他看的。
　　看啊。
　　你对象给我送了玫瑰。
　　你对象来了我家。
　　你对象和我做了好多你想做却做不了的事。
　　黎彦攥成拳头的双手直抖，几乎把一口牙齿咬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米昭，目光执着得犹如要看穿米昭的灵魂。
　　然而米昭连一点余光都不分给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他没忍住伸出手去。
　　结果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一只半路冒出来的手啪地打掉。
　　严青亭凶巴巴地瞪着他，用口型说：“给我老实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米昭和严青亭便已走远，身影淹没在交汇的学生群中。
　　黎彦愣在原地，直到被室友拍了下肩膀：“”还不走啊？
　　“啊？哦。”黎彦反应过来，麻木地跟着室友往教学楼里走。
　　“刚才那个人不是米昭吗？”室友说，“你们还没和好啊？以前关系那么好，绝交可惜了。”
　　“……”黎彦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到上学期自己和米昭的上课时间大多没有重叠，为了呆在一起只能相互蹭课，天气还没有转暖时他俩都穿得很厚，坐在教室后排像两只鹌鹑一般挤在一起。
　　米昭不喜欢喝奶茶，经常端来两杯热拿铁，他们捧着拿铁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吹着凉风看操场上的啦啦队女生练操。
　　如今天气凉了，他和米昭成了真正的陌生人，有小叔叔这堵大墙横在中间，他连和米昭做朋友的机会都失去了。
　　迟来的疼痛细细密密地侵占了他的内心。
　　他突然好后悔认识林秋祖。
　　“黎彦？”耳边响起室友的惊呼声，“你怎么哭了？”
　　黎彦慌忙抬手擦掉：“沙子进眼睛了。”
　　-
　　交了最后一篇画稿后，米昭和严青亭一起得了空就躺在床上装尸体。
　　严青亭是个死宅，只要有人帮忙带饭，他一周不下床都没问题，捧着手机不是看小说就是玩游戏。
　　米昭不爱玩手机，对看小说和玩游戏都没兴趣，拿起手机也只有在微信和微博之间翻来翻去，直到没什么好翻的了，他干脆关上手机放空。
　　严青亭转头看到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一脸看破红尘的淡然，他咳嗽两声说：“你还没整理好吗？”
　　米昭眼睛也不眨一下：“慢慢疏远吧。”
　　严青亭赞同地比了个大拇指：“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别为了一个只认识两三个月的男的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那个妈不是好说话的主。”
　　米昭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安静片刻，严青亭又趴在床栏上说：“你这周不去找你爸妈吗？”
　　说来奇怪，米昭父母来A市也有小半个月了，却没怎么见米昭去找他们，当然他们也没来A大找米昭。
　　米昭恹恹翻了个身，背对床对面的严青亭：“他们忙。”
　　“忙什么呢？你不是说他们和坑你们家的那个老乡没来往了吗？”
　　“忙着结交新朋友呗。”米昭说，“他们好像认识了一个身份不低的A市本地人，最近忙着和那个人打好关系。”
　　严青亭噎了一会儿，摇头叹道：“你爸妈真是一天也闲不下来啊。”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未落，米昭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正是何琳芳打来的电话。


第44章
　　国庆之后，米昭和自己爸妈就没见过面了，不过他们在微信上没少聊天，对于何琳芳突然打电话过来的原因，米昭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果然，接通电话，何琳芳期待地问：“儿子，妈昨晚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米昭换回仰躺的姿势，看着天花板，叹道：“妈，我都跟你说了我要去福利院看小朋友。”
　　在那次活动上他记了一个备忘录，上面都是小朋友们想要的玩偶，去店里买不一定凑得齐，而且价格和质量都参差不齐，他便找严青亭托关系联系上一个厂家的负责人，帮他做了二十几个大小和质量都一致的玩偶。
　　因为花了大价钱，负责人告诉他下周五就可以拿到玩偶，所以他计划周六去孤儿院，并且已经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好了。
　　何琳芳听他第二次解释这件事，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我们好不容易请到三先生过来，你真的不来认识一下？”
　　米昭：“……”
　　何琳芳说：“三先生在A市的人脉很广，上次我和你爸参加的那个拍卖会，他都认识拍卖会的主人，要是你和他处好关系了，以后的好处不会少，你还没踏入社会，不知道在社会上摸爬打滚有多需要关系……”
　　“妈——”米昭打断她的话，抬手覆上眼睛，“你们结交那些人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阻止你们，但你们不要带上我。”
　　何琳芳听出了米昭话里的不悦，赶紧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顿饭？我和你爸搬来你这里有几天了，也没见你过来一趟。”
　　米昭嗯了一声：“等我忙完周六的事再说吧。”
　　“好。”快挂电话时，何琳芳忽然话题一转，又转去了那个熟悉的方向，“对了，你男朋友……”
　　“……”米昭心里瞬间警铃大作，“妈，我还有事，晚点跟你说啊！”
　　语毕，马不停蹄地挂了电话。
　　躺在对面床上的严青亭：“……”
　　他捧着手机无不感叹，“还好你爸妈遇到的都是男的，要是女的，不得把你赶鸭子上架——”
　　说着说着，发觉不对，他激动得一拍床栏，“对啊，你不是喜欢男的吗？你问问你爸妈那个人长得怎么样、年纪多大，如果合适的话就去见见呗。”
　　米昭惊讶回头：“你说什么呢！”
　　严青亭撑着下巴挤眉弄眼：“你都和黎思裴分开了，还怕什么？”
　　米昭：“……”
　　他拿着手机翻到微信上和黎思裴的聊天记录，上次他和黎思裴在公园分别，回到寝室后他给黎思裴发了条消息报平安，黎思裴回了一声嗯。
　　然后——
　　就没了。
　　黎思裴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尤其在和他的相处当中，做过最主动的事应该就是在刚开学的时候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过去一周时间里，米昭没有发消息过去，黎思裴也就没有发消息过来。
　　米昭看了眼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
　　上周六的下午五点四十三。
　　都这么久了啊。
　　怪难熬的。
　　-
　　这边，何琳芳收起手机，回头看了眼餐桌前的黎思裴。
　　米斌坐在黎思裴身旁，正在讨好地拿着公筷给对方布菜，注意到何琳芳投来的眼神，他赶紧挤了挤眉表示疑问。
　　何琳芳没有理会米斌，心事重重地拿着手机坐回位置上。
　　黎思裴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问道：“他还是不愿意来吗？”
　　这句话听在何琳芳的耳朵里就感觉自己一家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她把手机放到桌上，赔笑着说：“他大三了，事情多，周六确实有事推不掉，可惜了……”
　　黎思裴垂着看着自己碗碟里被堆起的小山，长睫遮挡了他眼中的情绪，让何琳芳和米斌捉摸不透。
　　何琳芳和米斌隔着黎思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忐忑。
　　就在何琳芳想着要不要转移话题的时候，黎思裴又问：“你知道他周六有什么事吗？”
　　何琳芳回答得很快：“他说他周六要去一家福利院，和那里的老师约好了来着，给孩子们送什么礼物，说好了的事也不好反悔。”
　　说到这里，她趁热打铁地给自己儿子立了一下人设，“那孩子就是心软，他给孩子们的礼物都不是去店里买的，好像是找人在工厂里做的，花了好多钱。”
　　米斌也道：“而且他那些钱都是自己画稿挣的，自己在吃穿上节约，对别人倒是大方。”
　　黎思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睫微微一颤，抬眸看向米斌：“他不是才大三吗？已经开始自己挣钱了？”
　　米斌刚要说话，但被何琳芳抢了先：“我们从不亏待孩子，在给他钱这方面从不吝啬，但这几个月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每次给他打电话打视频的时候他都在给别人画稿子。”
　　何琳芳生怕自己和米斌在黎思裴心里落下亏待孩子的坏印象，给米斌使了好几下眼色，警告对方不要说话。
　　米斌心领神会地讪讪闭嘴。
　　黎思裴却想到了很多事。
　　米昭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经常拿出平板和笔画画，有时候他们会在家里宅上一下午，如果那天阳光灿烂，米昭便把画画的地方从书房换到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他通常会跟过去，坐在旁边看书打发时间。
　　他一直以为米昭是在完成作业，像他们在步行街那晚画的卡片一样，也会交到老师手里。
　　他想到米昭陆陆续续送给自己的礼物，大到衣服手表，小到鲜花配饰，对一个学生来说都不便宜，米昭自己反而穿得十分朴素，背包始终用着同一个。
　　回忆涌上心头，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都在这个时候想起。
　　一时间，黎思裴的半颗心都宛若浸进了蜜水里，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又飞快张开，手指点着扶手。
　　他的心潮有些澎湃。
　　被冷落一周的怨气全在这一刻被细节抚平。
　　他突然很想立刻给米昭打去电话，问对方这一周为什么不找自己、是不是介意自己是黎彦叔叔的身份？
　　还想告诉对方——
　　自己这一周都很难受。
　　-
　　手机铃声响起。
　　米昭刚从浴室出来，带着满身水汽，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一眼瞥见屏幕上显示的二字备注，他顿时一个激灵。
　　“严、严青亭！”
　　严青亭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玩手机，米昭的喊声突然炸响，吓得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了？”
　　“电话！电话！”一只举着手机的白皙的手从床下冒出来，紧随而来的是米昭的脑袋，圆溜溜的黑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写满惊慌，“他打电话来了！”
　　严青亭的目光先在米昭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问道：“谁打电话来了？”
　　说完，他想起了那位。
　　主要是那位的名字已经在他生活里消失太多天了，米昭也不出去找那位，有事无事和他一样床上躺，他都忘了米昭还有那么一朵桃花。
　　“怎么办啊？”米昭扒着床栏急道，“你说我要不要接电话？可我接了怎么说啊？”
　　严青亭迅速冷静下来，果断给出答案：“不接。”
　　米昭愣了一下，犹豫开口：“可是他很少给我打电话，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严青亭简直服了，强忍想翻白眼的冲动，一把夺过米昭的手机扔到自己床上。
　　“你的重点会不会太歪了？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严青亭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指着米昭的脑瓜子将其教育一顿，“你都决定好和他分开了，再接他电话不是给他希望吗？如果他是其他身份，我支持你接电话把话说明白，可他是……”
　　声音一顿，严青亭捂着嘴巴用气音说，“他是黎思裴啊，能和普通人一样吗？”
　　米昭拧着眉头，听得似懂非懂。
　　“冷处理吧。”严青亭同情地拍了拍米昭的肩膀，“还好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说不定他回头就把你给忘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手机铃声也消失了。
　　严青亭回头看了看，松了口气：“他挂断了。”
　　从米昭的角度看不到被扔在床尾的手机，他怔怔望着那个方向，丝毫不觉轻松，只觉心口间堵得慌。
　　那种心闷的感觉又来了。
　　“你头发还没吹啊？都把衣服打湿了。”严青亭并未察觉到米昭的情绪，催促道，“去把头发吹了吧，天气冷别感冒了。”
　　米昭闷闷说了声好。
　　“好就去啊。”
　　米昭扒着床栏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找吹风机，然后拿着吹风机进了浴室。
　　他前脚刚进去，后脚手机又响了起来。
　　严青亭拿起米昭的手机，犹豫许久，直到电话挂断并再次打来，他扯着嗓子问浴室里的米昭：“他一直这么打电话过来也不是办法啊，不然我帮你跟他说？”
　　浴室里呜啦啦地响着吹风机的声音，米昭大声回了句好。
　　严青亭紧张地握住米昭的手机，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枕头旁边，盘腿坐好，又在心里酝酿了几秒钟，才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后，那边没有说话。
　　严青亭等了半天没等到任何声音，便喂了一声。
　　“你是谁？”黎思裴冰凉的说话声响起，“米昭呢？”


第45章
　　本来严青亭已经准备好了要说的话，可在听到黎思裴的声音后，他的大脑瞬间宕机。
　　完了！
　　他要说什么来着？
　　明明寝室里没有开暖气，可严青亭脸上硬是出了一层汗水，他僵硬地咽了口唾沫，在怦怦直响的心跳声中紧张开口：“米、米昭在洗澡。”
　　该死，居然结巴了。
　　严青亭清了清嗓子，很想让自己强作镇定，然而在感受到电话对面死一般的沉寂后，他的牙齿又不受控地开始打架。
　　这黎思裴真的有点吓人啊，也不知道米昭是怎么和对方相处下去的。
　　许久，几乎快要窒息的严青亭终于等到对方开口：“你是谁？”
　　“我是米昭的室友，之前我坐过您的车，哥您还记得吗？”
　　“严青亭。”对方轻易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严青亭没想到黎思裴这种人物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既有些惊恐又有些受宠若惊，他眨了眨睁大的眼，把“您还记得我啊”这句话咽了回去，将话题掰回正轨：“您找米昭有事吗？”
　　黎思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把手机给他。”
　　“他在洗澡。”严青亭说，“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
　　黎思裴态度强硬：“你让他停下来先接我电话。”
　　“可他不方便啊。”
　　对面似乎猛吸口气，半晌，黎思裴的声音凉飕飕地飘了过来：“他是不方便还是不想接？”
　　“……”
　　严青亭总算明白，敢情黎思裴一开始就不相信他的措辞。
　　刚才他还在纠结要不要代替米昭说那些话，现在有了决定。
　　“哥，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严青亭放缓语气，劝道，“您和米昭不合适，米昭才大三，还是个学生，他一只脚都没踏入社会呢，玩心重、不稳定，不然你们算了吧。”
　　此话一出，对面又沉默了。
　　严青亭接着说道：“近来一周你也知道米昭的态度了，你们好聚好散，给彼此都留点面子。”
　　对面还是不说话。
　　要不是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严青亭都以为对方挂了电话，不过他还是拿开手机看了看，见通话仍在计数，他把手机放回耳边：“哥……”
　　对方问道：“这些话是米昭让你说的？”
　　严青亭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敢把话说得太绝：“我说的，我这不是旁观者清嘛。”
　　黎思裴声音紧绷，语气冷到了极致：“你让米昭过来亲口跟我说一遍。”
　　不是，这人咋就这么固执呢！
　　严青亭自然不可能真的把米昭喊过来，他为难地咬着指甲。
　　这时，黎思裴又说：“算了。”
　　没等他出声，电话已被挂断。
　　严青亭看着已经回到锁屏壁纸的手机屏幕，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没过多久，米昭拿着吹风机从卫生间出来，他一边把吹风机放进抽屉里一边问：“刚刚谁打的电话啊？”
　　严青亭回：“那位。”
　　米昭关上抽屉的身影一顿，反应过来后，猛地站了起来，他一脸急色，大步流星地走到严青亭床下：“他又打电话来了？”
　　“打了。”严青亭麻木地说，“打了好几个呢。”
　　米昭伸手：“把手机给我。”
　　严青亭把手机递给米昭，只见米昭摁亮手机翻了翻，很快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让他和你好聚好散。”
　　“……”
　　“怎么了？”严青亭看米昭脸色不对，“我说轻了？”
　　他捶胸顿足，“唉！我太紧张了，不然肯定发挥得更好！”
　　米昭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他心里很乱，拿着手机回到桌前坐下。
　　点开和黎思裴的微信聊天框。
　　输入、删除。
　　又输入、又删除。
　　最后什么都没发出去。
　　-
　　周六这天，米昭一早联系好了工厂的人，让那边开车把做好的玩偶送到孤儿院，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在孤儿院门口等待。
　　即将进入十一月份，冷空气来袭，天气突然降温，即便米昭穿上了大衣、裹上了围巾依然在寒风里冷得直跺脚。
　　他双手捧在脸前，正朝手心里哈着热气，一辆没见过金色宾利停在面前。
　　米昭抬眼，眼前的视线被这辆宾利挡得结结实实，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并往旁挪去。
　　刚挪动两步，宾利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车里。
　　在看到黎思裴的第一眼，米昭就僵住了，脚也挪不动了，他保持着往手里哈气的姿势，呆呆望着车里的黎思裴。
　　黎思裴和他对视片刻，言简意赅：“上来。”
　　米昭脸上通红，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胀的，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在等人，他马上就来了。”
　　黎思裴没有说话，扭头看向驾驶位上正在装聋作哑的阮馨。
　　“……”阮馨叹了口气，识趣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她走到米昭面前，对米昭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昭放下双手揣进兜里，犹豫了几秒，转身绕过车头朝后座的另一边走去。
　　刚打开车门，黎思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去前面。”
　　米昭愣道：“啊？”
　　“你来开车。”
　　“……”米昭抿了抿唇，“好吧。”
　　米昭不知道黎思裴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开了几百米，见路边有家咖啡厅，便把车停了下来。
　　他以为黎思裴不会配合，没想到黎思裴主动打开车门。
　　准备推黎思裴下车的时候，他才发现黎思裴没有坐轮椅，今天用的拐杖。
　　他伸手要扶，却被黎思裴啪的一下打掉。
　　黎思裴的力道不小，加上天冷，米昭白皙的手背上飞快地浮出了一个红肿的印记。
　　米昭疼得直吸气，条件反射地把手收了回来，再看黎思裴丝毫没有打人的自觉，眉梢眼角都是冷意，正冷冷地瞅着他。
　　他顿感委屈：“你怎么打人啊？”
　　跟严青亭一样，严青亭也喜欢啪的一下拍过来，拍得他痛死了，他通常会两只手齐上阵地反击回去，照着严青亭的背就是一阵猛拍。
　　但眼下拍他的人是黎思裴，他只能忍着。
　　没有别人的帮忙，黎思裴十分艰难地下车杵好拐杖，期间米昭几次想要上手，都被黎思裴冷冷瞪了回去。
　　站好后，黎思裴才回了米昭那句话：“你也知道疼？”
　　“……”米昭被堵得哑口无言。
　　外面太冷了，寒风一直在吹，米昭知道黎思裴不想被自己碰，便默默走到黎思裴的左前方，尽量帮对方挡一些风。
　　不知是不是黎思裴很少外出的缘故，哪怕在这个天气也穿得很薄，里面一件单衣，外面一件敞开的外套，修长的脖颈全部露在外面。
　　风把黎思裴的脸和脖子都吹得泛红。
　　米昭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竟是身体快过脑子，他取下自己的围巾走过去搭到黎思裴的脖子上。
　　黎思裴比他高出很多，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让他用围巾把脖子裹起来。
　　但黎思裴没有这么做，他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米昭，眼里似乎有什么涌过，又很快消失无踪，只剩一片看不到底的沉寂。
　　“这算什么？”
　　闻言，米昭捏着围巾两端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放下，由着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黎思裴的脖子上。
　　他结结巴巴地说：“太、太冷了，你还穿这么少。”
　　没了围巾，冷风直往米昭的衣领里灌，可能是风大了，而且脖子上一下没了遮挡，他被吹得七零八乱，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
　　他脸上红完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水汪汪地望着黎思裴。
　　黎思裴的目光下移，先在米昭咬着的嘴唇上停顿片刻，肉嘟嘟的下嘴唇咬得泛白，但露出来的上嘴唇仍旧很红，像果冻一样晶莹饱满，接着落到米昭那和刚才的他一样光溜溜的脖子上。
　　脖子也红了。
　　黎思裴面无表情地用带着余温围巾裹紧自己的脖子。
　　米昭：“……”
　　黎思裴看那么久，他还以为要把围巾还给他。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米昭身上的寒气，他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侧身让黎思裴先进。
　　咖啡厅里的人不多，服务生领着他们坐到一个临窗的位置。
　　米昭点了两杯热拿铁。
　　黎思裴又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他。
　　米昭被看得心虚，放在桌下的手不断抠着指甲，时隔半个月不见，黎思裴没什么变化，就是他们以前见面从没这么沉默过。
　　过了约莫半分钟，米昭尴尬地找到话题：“你的康复训练还在做吗？”
　　“在。”黎思裴说，“每天都做。”
　　米昭笑了笑：“那就好。”
　　黎思裴问：“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
　　米昭顿时笑不出来了。
　　“上周六的那通电话，是你让你室友那么回复我的？”
　　米昭不知道严青亭具体跟黎思裴说了什么，但应该和严青亭告诉他的八九不离十，他有些无措地点了下头。
　　“我能知道原因吗？”黎思裴看上去仍旧冷静，面上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他发难的前兆，“你还是介意我和黎彦的关系？”


第46章
　　要说米昭不介意黎思裴和黎彦的关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这不是主要因素罢了。
　　原本米昭只是打算利用黎思裴来走出黎彦带给他的阴影，所以黎思裴的身份、地位以及在从事什么工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钱给到位就行了。
　　结果黎思裴不仅不是从事那种工作的人，还有着他和严青亭都想象不到的显赫背景。
　　事态超出预期，他既茫然又无措。
　　见他良久没有说话，黎思裴慢慢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什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时，服务生端着放了两杯拿铁的托盘走来。
　　米昭好不容易张开的嘴立即合上，等服务生放下拿铁走远，他身子前倾，双手捧住装了拿铁的杯子。
　　热意顺着杯面传到手心，勉强抚平他心中的焦躁。
　　他抬眼和黎思裴对视，小声开口：“我们认识有三个月了吧，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
　　闻言，黎思裴的神色微微僵住，许久，说道：“没什么好说的。”
　　“你看，我对你的很多事都不了解，感觉我们的关系——”米昭想了快半分钟，才琢磨出一个形容词，“很奇怪。”
　　黎思裴紧盯着他：“你想见我妈？”
　　“……”
　　米昭猛得一震，老天爷，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黎思裴对他惊慌的反应视若无睹，神色冷淡地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后准备拨打电话。
　　米昭被黎思裴的雷厉风行吓得够呛，霍地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夺走了黎思裴的手机。
　　黎思裴一时怔愣，疑惑抬头。
　　米昭看了眼已经翻到通讯录界面的手机屏幕，仍旧心有余悸，喘着粗气瞪向黎思裴：“你还真打电话啊？”
　　“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现在就让她过来。”黎思裴心平气和地说。
　　这话听在米昭耳里却是让他在这暖烘烘的咖啡厅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疯了不成？
　　让在黎家乃至在整个上流圈子几乎一手遮天的黎老夫人过来见他？估计他只能横着出这家咖啡厅了。
　　他像是有那么大面子的人吗？！
　　米昭甚至怀疑黎思裴在故意恶搞他，他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回桌子上：“你妈知道我们的事吗？”
　　黎思裴不知道裴玉知不知道米昭的存在，但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你想让她知道，我可以现在就告诉她。”
　　米昭：“……”
　　这对话真是进行不下去了。
　　其实米昭在生活中不是一个特别喜欢纠结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发现黎彦劈腿后干脆利落地选择分手。
　　实在因为他和黎思裴的关系有个难以启齿的开头，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只想包养黎思裴，既然黎思裴足够富有，那么这段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米昭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说完，他眼巴巴地望向黎思裴，“你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可以吗？”
　　到时候就算想要结束，在微信上或者电话上说也比这会儿当着面说好很多，至少看不到黎思裴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尴尬和窒息。
　　黎思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在确定他这句话的真假。
　　然后，黎思裴道了声好。
　　米昭喊来服务生结账，和黎思裴一起走出咖啡厅，冷风再次袭来，吹得他缩着肩膀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围巾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只手慢条斯理地用毛茸茸的围巾将他的脖子裹住，上面还残留着余温，热乎乎的，一时连风也不那么冷了。
　　米昭愣了一下，转头看到黎思裴又变得光溜溜的脖子。
　　察觉到了他想脱围巾的举动，黎思裴轻轻按了下他的胸口。
　　许是开着玻璃门的缘故，呜啦啦的风声格外的响，黎思裴低沉好听的嗓音夹在风声之中。
　　“以前是我不对，总是被动地接受你的讯息，以后我会试着主动，如果你想了解我的事，我就告诉你，你想见我的家人，我就带你回家，还有我受伤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过去几年我习惯了封闭自我，现在我想要为你敞开心扉，如果你能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他知道自己在和米昭的感情里有多被动，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他极少主动给米昭发消息，但他经常在等待米昭来找自己。
　　等待仿佛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在和米昭相识之前，他每天都在百无聊赖地等待一天过去。
　　他等待了一周，却等到米昭托室友说好聚好散的话，早知这样，他可能会逼着自己迈出一步。
　　米昭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眼里漫上一股酸意。
　　心里也酸酸胀胀的。
　　难受得很。
　　-
　　阮馨在风中凌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一辆小货车在孤儿院门口停下，她确认了小货车上的Logo后，踩着高跟鞋小跑过去。
　　二十几个玩偶不算多，可架不住每个玩偶都有半米高，被工厂的人用结实的纸箱装起来，裹了一层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还拿不同颜色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一看就是用心包装过的礼物。
　　阮馨和工厂里负责送货的两个年轻人把二十几个玩偶盒子抱进孤儿院的院子里，等忙完已经累出一身汗。
　　李知轩便在这个时候悠悠闲闲地从门外走进来。
　　阮馨顿时来气：“早知道不告诉你要收礼物的事了，你成心卡点来的是吧？”
　　李知轩看了眼堆得比小山还高的礼物盒子，笑道：“三爷吩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干活？”
　　阮馨切了一声，连怼他的心情都没了，就近靠坐在一个玩偶盒子上直喘气，不时拿手扇风。
　　等工厂的人清点完盒子并让阮馨签完字走后，李知轩才靠坐到她旁边的另一个盒子上。
　　“三爷开始用拐杖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李知轩颇为埋怨。
　　阮馨就喜欢看李知轩的怨妇脸，快意地说：“三爷不让说，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告诉你？”
　　李知轩：“……”
　　“你知道就相当于老夫人也知道了，我还不了解你这张嘴？”阮馨和李知轩拌嘴归拌嘴，但这几年在黎三爷身边相处下来到底有了几份战友情，她正了脸色道，“再说三爷这半个月来心情不好，你知道了只会惹火烧身，给三爷当出气筒，不如晚点知道好。”
　　“心情不好？”李知轩能在黎老夫人身边混上几年，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他立即猜到一个人，“因为那个大学生？”
　　阮馨瞅了瞅他，抿着嘴不说话。
　　李知轩摸着下巴压低声音说道：“我就奇了怪了，那个大学生这么有本事吗？让三爷围着他团团转就算了，还为了他连轮椅都不坐了。”
　　阮馨表情复杂地抱着双臂，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李知轩铺垫完了，扭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阮馨的脸，缓慢地说出了他压在心底的疑惑：“你觉不觉得三爷那个大学生不像朋友，更像……”
　　“情侣”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阮馨噌地一下从盒子上弹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辆金色宾利流畅地滑进孤儿院的院子。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米昭匆匆忙忙地解了安全带下来，他走到阮馨面前说：“姐姐，你送他回去吧。”
　　阮馨不知道米昭和黎思裴两人刚才去了哪儿又说了什么，等她上车，发现黎思裴的脸色已经没有来时那么难看了。
　　她心里有些高兴。
　　他们有和好的兆头就好，免得冷战起来伤及的是他们这些无辜。
　　不过在看到李知轩朝这边走来时，黎思裴的脸又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开车。”
　　阮馨对窗外的李知轩流露出同情的目光，随即毫不犹豫地撇下一串车尾气离开了。
　　李知轩站在原地，微微摇头，转头瞧见米昭也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变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他想起自己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略一思衬，笑着走了过去：“车都消失没影了还看呢？”
　　米昭陡然回神，顿觉失态，赶紧收回目光，他问李知轩：“你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李知轩指了下外面：“我开车来的，等会儿开车跟上就行。”
　　米昭哦了一声，他没心情和李知轩闲聊，便低头开始检查每个盒子上标注的名字。
　　谁知等他检查完了，身后的李知轩还没走。
　　李知轩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目光放在他身上始终没有挪开过，见他扭头，还客气地朝他笑笑。
　　米昭莫名其妙，心头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他走过去问道：“李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知轩犹豫了下，说道：“有件事我好奇挺久了。”
　　“什么事？”
　　“黎先生戴的那只手表，是你送给他的吗？”
　　米昭眉头轻皱：“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李知轩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笑了：“没问题，只是我搞明白了一件事。”
　　米昭还想问，却见李知轩已经转身离开。
　　坐上车后，李知轩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拨通了黎老夫人的电话：“夫人，我已经见到黎先生了……”


第47章
　　那天之后，黎思裴又开始等了，依然在等米昭的消息。
　　然而在等到米昭的回复之前，他先等来了黎老夫人的电话。
　　“听说你谈恋爱了？”往日装得温柔和蔼的黎老夫人此时嗓音尖锐，几乎是用质问的口吻说道。
　　黎思裴默然片刻，笑了：“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李知轩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就问你是不是？”事态超出掌控，黎老夫人显得有些烦躁，尽管她已经在努力按耐。
　　黎思裴收敛了笑容，沉声回答：“是。”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黎老夫人直接抛出三连问，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看来李知轩还没有把米昭说出去。
　　不过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他没打算在黎老夫人那里藏藏掖掖。
　　“是一个学生，你不认识，我们八月末认识，也是八月末开始。”自出事以来，黎思裴第一次对黎老夫人表现出如此耐心，因为黎老夫人到底是他血缘上的母亲，他想走完向家人坦白这一步，“还有，他是男生。”
　　电话对面的黎老夫人陡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黎思裴并不在乎黎老夫人心里怎么想的，他继续说完想说的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但不是现在。”
　　“你……”黎老夫人艰涩开口，“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不知道。”黎思裴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在和他确定关系的时候。”
　　“……”
　　黎老夫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的大脑空白到险些忘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她身形摇晃，赶紧坐到沙发扶手上才不至于摔倒。
　　李知轩只告诉她黎思裴最近和一个人走得很近，不仅开始频繁使用手机，而且经常外出，基本上外出都是为了找那个人或者和那个人一起外出。
　　李知轩没有把话说透，可她又不是老糊涂，怎么可能听不出李知轩的言外之意？
　　她先入为主地以为那个人是个女生，结果是个男的？！
　　超重负荷让她的思绪运转得极其艰难，若在以前，她会立即买机票连夜飞到黎思裴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可现在她听着自己儿子破天荒地用拉家常的口吻温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她竟然舍不得破坏这个氛围。
　　直到挂断电话，黎老夫人也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暴走，她坐到沙发上走了许久的神，慢慢消化完这个事实，她又拨通了李知轩的电话。
　　-
　　翌日一早。
　　李知轩苦逼兮兮地敲响了黎思裴住所的房门，几个小时前他接到黎老夫人的电话，当了大半夜的陪聊后，一个新的命令吩咐下来——黎老夫人暂停了他的工作，让他专心陪着黎思裴把康复训练做完。
　　当然，陪伴是次要的，主要是打听黎思裴和那个小男生是怎么好上的。
　　黎老夫人倒是在几个小时里把能查到都查了，就是想不通黎思裴和那个小男生怎么会相互喜欢上，他们不管是年龄还是家世、经历、性格都不可谓不大。
　　李知轩抹了把脸，心想黎老夫人真是交给自己了一个苦差事，上一个被黎老夫人安排到黎三爷身边的人已经下放到西南去开发新项目了，干的都是苦活累活。
　　等了有一会儿，阮馨过来开门。
　　进去看到客厅里空荡荡的，之前和阮馨一起来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便问了一句。
　　“三爷让他们回公司了。”阮馨如实回答，“目前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三爷呢？”
　　阮馨指了指里面：“在做康复训练。”
　　“哈？”李知轩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医生们这么早就来了？”
　　阮馨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三爷自己在做。”
　　“……”
　　李知轩突然发现黎老夫人的担忧还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他们黎三爷就跟被那个小男生灌了迷魂汤似的，还好所以改变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等黎思裴做完康复训练，已是一个小时后了，室内开了中央空调，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早已汗流浃背。
　　李知轩知道黎三爷有些洁癖，见黎三爷向他伸手，赶紧把预先备好的毛巾递过去。
　　谁知黎三爷的手一歪，绕过毛巾继续伸向他：“手机。”
　　“……”李知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见黎三爷脸色一沉，他立即咳嗽一声，双手捧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递上。
　　黎思裴接过手机，飞快地翻了翻，似乎什么都没翻到，于是摁灭手机，这才又道：“毛巾。”
　　李知轩小心翼翼地瞅着黎思裴明显不悦的神色，眼观鼻口关心，递过毛巾后大气不敢出。
　　等黎思裴洗完澡并换了身衣服后，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十点多的天色依然阴沉，黑压压的云以极近的距离坠在楼顶，仿佛随时都会倾倒而下。
　　室内即便拉开了窗帘也光线不够明亮，阮馨只好把客厅的吊灯打开。
　　李知轩没敢坐在沙发上，踌躇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见黎思裴撑着拐杖从卧室出来，他的目光在拐杖上凝固了好几秒，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黎思裴并未理会他，坐到沙发上，又拿起手机翻了翻，手机界面在微信上停留了将近一分钟，最后放下手机。
　　“我妈让你来的？”黎思裴没有看向站在沙发后面的李知轩，话却是对着李知轩说的。
　　李知轩哪儿敢不承认？然而他更不敢直截了当地承认，便傻笑两声：“夫人担心你。”
　　黎思裴没有搭他的话茬，直接问道：“这次我妈让你来干什么？”
　　“……”明明黎思裴的语气没什么不对，可李知轩的脑门上硬是出了几滴冷汗，连旁边的阮馨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咽了口唾沫，他说，“夫人听说了一些你的私事，她远在国外不方便问，只能让我来了解一下……”
　　黎思裴扭头看他：“从你那儿听说的吧？”
　　“……”李知轩瞬间冷汗涔涔。
　　他就知道黎三爷会找他算账！
　　早知道晚点来了，现在急吼吼地来不是往人家枪口上撞吗？！
　　完了完了完了。
　　该不会他也要被发配到新项目上干苦力了吧？
　　就在李知轩满脸绝望地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时，黎三爷居然和善地对他抬了抬下巴：“过来坐。”
　　李知轩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地坐到黎思裴对面的沙发上，这个在公司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大领导此时此刻将交叠的双手放在腿上，坐姿犹如在班主任面前积极表现的小学生一般端正。
　　黎思裴让阮馨倒来一杯热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问李知轩：“说吧，你想了解什么？”
　　李知轩揣摩不透黎思裴的心思，但看对方的脸色没那么糟糕，便大着胆子说：“夫人想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黎思裴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说实话他的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差，之所以没把李知轩轰出去，不过是看这人恋爱经验丰富、而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
　　敷衍了事地说了几句，他很快切入正题：“我这里有几个问题，你帮我分析一下。”
　　李知轩：“……”
　　他怎么感觉黎三爷玉严石就等在这里呢？
　　黎思裴没有说得太详细，只说之前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和家世告诉米昭，米昭知道后就变了态度。
　　李知轩摸着下巴说：“那不对啊，我要是知道我女朋友其实是个顶级富豪，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他躲什么啊？”
　　黎思裴幽幽开口：“他还说想和我好聚好散。”
　　“……”李知轩被黎三爷那张俊脸上的幽怨表情震了一下，一时觉得这更不可能了，他胡乱猜测，“他是不是还瞒着你什么啊？”
　　“不可能。”黎思裴语气笃定，“他什么都跟我说。”
　　“……”李知轩心想好吧，这着了火的老房子真是烧得旺盛啊！
　　这道题太难，饶是情场老手李知轩也想得抓耳挠腮，甚至想出了这是不是米昭以进为退的伎俩。
　　当然这些就不用说出来了，否则对面那栋老房子的火肯定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想来想去，李知轩只好从以前下手：“他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对你的态度怎么样了呢”
　　“很好。”黎思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色终于没那么麻木，“他经常送我礼物，但我听说他为了挣钱在学校里接了很多兼职，日夜不分地画稿。”
　　黎思裴自然是心疼的，所以他在考虑往米昭的账户里转个几十万一百万——他不敢多转，担心米昭多想。
　　结果这个想法刚提出来就被李知轩激烈否决了，李知轩分析得头头是道：“三爷，你想他都知道你是谁了还选择疏远你，这种情况下他会接受你的钱吗？”
　　不等黎思裴说话，他接着说道：“我倒有个拙见，他这么喜欢买东西的话，你不如送张黑卡给他？”
　　黎思裴微微一愣，随即陷入沉思。
　　-
　　米昭抽空回了一趟出租房，一家三口吃饭时，米斌和何琳芳又说起了那个三先生。
　　“下个月是三先生的生日，三先生邀请了我们，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米斌生怕儿子拒绝，赶在儿子开口之前强调，“只去一次，我和你妈已经答应三先生带上你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要你做任何事！”
　　米昭看着米斌哀求的模样，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只有一次。”
　　正好他也想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三先生，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他爸妈耍得团团转。
　　光是“三先生”这个称呼就有够奇怪。
　　米斌又惊又喜，连忙看向何琳芳：“你快跟三先生打个招呼，就说我们儿子也去。”
　　还端着碗筷的何琳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吃完饭再说，你急什么？我们家又不是多大的面子。”
　　米斌讪讪一笑。
　　何琳芳的视线落回米昭身上，张口就是：“儿子啊，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过来……”
　　话未说完，米昭放下碗筷噌地起身：“我吃饱了，走了。”
　　见米昭扯了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要走，何琳芳气道：“说到这个就跑！”
　　米昭拽起沙发的背包：“再不走学校关门了，这里又没有多的房间。”
　　何琳芳说：“你学校八九点关门？你也就骗骗你爸那个没文化的。”
　　莫名躺枪的米斌黑着脸反驳：“咱俩都没文化，谁也别说谁！”
　　回应他们的是轻微的关门声响，米昭已经走了。
　　饭桌上的夫妻俩同时安静下来，朝门口瞅了几眼，又对视几眼。
　　何琳芳先说：“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我也感觉到了。”米斌猜测，“是不是他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他和他那个男朋友吵架了？”
　　“吵架最好。”何琳芳说，“他那个男朋友躲我们跟躲什么似的，就那么见不得人吗？石头砸进水里还有水花呢，我们都三催四请了他还不露面，要不是三先生有对象了，我真想撮合他俩。”
　　米斌叹气：“三先生说起他男朋友多坦荡，好像也是A大的学生，可惜和我们儿子没缘分。”
　　话是这么说，夫妻俩还是担心自己儿子，饭也吃不下了。
　　这边，米昭下了地铁，在学校正大门外面的马路边上又看到了那辆金色宾利，他本想装作没看到往学校里走，哪儿想才走到门口就接到了黎思裴的电话。
　　“出来。”黎思裴的声音冷冷淡淡，但任谁都能听出他不高兴了。
　　米昭只觉背脊蓦地一僵，抬起的脚再也无法迈出去，他犹如被下了指令的游戏NPC一样，转身直奔金色宾利。


第48章
　　走到车前，只见宾利的车门和车窗依然紧闭，米昭张望了下，可惜里面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只好伸手敲了敲窗面。
　　敲了好久，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黎思裴那张在昏暗光线下还是好看得不似真人的脸。
　　黎思裴眼神冷淡地瞥过来，嘴角轻抿。
　　米昭登时心头一紧，心想对方果然生气了，他连忙解释：“刚刚我走得急，没看到你的车。”
　　黎思裴眸光很冷，语气很轻：“你觉得我信吗？”
　　很轻的声音有棱有角地砸在米昭脑袋上，砸得他呆了一瞬，脸上一下开始发红发烫。
　　他的解释的确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半天，他憋出一句：“抱歉。”
　　显然这句道歉的话不足以让黎思裴消气，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进来。”
　　米昭如蒙大赦，立马打开车门坐进去。
　　原本应该坐在驾驶位上的阮馨没在，估计被黎思裴赶下去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中只有暖气正在运行的轻微声响。
　　米昭穿得很厚，还裹了一条围巾，坐了没多久就感觉热了，他把围巾和外套都脱了，随便裹巴裹巴地放到腿上。
　　黎思裴沉默地看着他。
　　米昭抱着围巾和衣服到处瞅了瞅，这才发现黎思裴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和他一样坐在车座上，他顿时喜上眉梢：“你现在可以不用坐轮椅了？”
　　黎思裴嗯了一声：“大多时候不用。”
　　“太好了！”米昭当真高兴极了，为对方高兴，他下意识地想要上手摸摸黎思裴的腿，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么，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停了数秒，他收回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然而手刚落下，突然被黎思裴的手抓住。
　　他没想到黎思裴会主动，竟是吓得一个激灵，但他没有挣扎，由着黎思裴温暖的手将他的手包裹。
　　黎思裴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和他十指相扣，只是手心贴手心地轻轻握着。
　　“刚刚为什么躲？”黎思裴问。
　　“……”他就知道这件事过不去。
　　黎思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米昭的回答，似乎放弃了，握着米昭手的力道微微放松。
　　米昭以为对方要放开自己了，谁知下一刻，一个薄薄的、硬硬的东西被黎思裴塞入他的手里。
　　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低头一看。
　　居然是一张卡。
　　他拿到窗外透进来的暗光里仔细看了看，还是一张黑卡，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虽然米昭从未见过这种卡，但是根据情况和黎思裴的身份来看，这张卡肯定不是普通的卡，就是黎思裴送它这个做什么？
　　米昭晃了晃手里的卡，疑惑地看向黎思裴。
　　“你送了我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还你什么。”黎思裴说，“这张卡你收着，不限额度。”
　　米昭听着这番话，心里缓缓浮出一个猜测：“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
　　更多原因是想来见见米昭，上次一别，他们又有半个月没见了，可这种话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黎思裴嘴里说出。
　　黎思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嗯了一声。
　　米昭观察着黎思裴的表情，既确定又不确定，手里的卡仿佛生了钉子一般，扎得他的手心有些疼。
　　他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着急忙慌地把卡递了回去：“我不要。”
　　黎思裴没有动作，可目光渐冷：“为什么？”
　　“以前送你东西都是我自愿的，没有让你还的意思。”米昭见黎思裴不收，索性把卡放到对方腿上，“而且这个太贵重了。”
　　黎思裴垂眼看着自己腿上的卡，窗外风吹动道路旁的树，张牙舞爪的阴影投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但米昭知道此时此刻黎思裴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知沉默了多久，米昭小声问道：“你是要结束我们这段关系了吧？”
　　黎思裴的身形蓦地一僵，身体稍稍前倾，昏黄光线下他的眼神冷冽而又凌厉：“结束？我什么时候说要结束了？”
　　米昭一脸无措：“啊？那这张卡……”
　　黎思裴的声音越来越冷：“这张卡怎么了？”
　　米昭缩了缩肩膀，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你不是用这张卡来抵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吗？我以为……以为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呢。”
　　黎思裴忽的不做声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米昭，品不出情绪的视线在米昭身上缓慢游弋，把米昭看得满脸紧张时，才将目光定格在米昭那张写了心虚的脸上。
　　之前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在米昭之前毫无恋爱经验，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妄下定论。
　　直到听到刚刚那个词。
　　关系？
　　结束他们这段关系？
　　为什么不是直接用“分手”一词？
　　这个奇怪的点放在其他人身上未免显得莫名，但放在这里就勾起了黎思裴的一些回忆，他回忆起了米昭前后的态度变化以及曾经对待他的细节。
　　他的眉心渐渐皱起，目光沉沉，声音一时有些抖：“你把我当什么了？”
　　思绪一旦开了口子，剩下的想法纷涌而来，他想起米昭在自己面前什么都说、就是不说两人的未来，别人说起他们的恋人关系，米昭从不否认，却也从未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起这层关系。
　　以及米昭又给钱又送东西的举动。
　　所以米昭把他当什么了？
　　打发时间的工具人？
　　玩玩而已的消遣？
　　还是用来忘记黎彦的代替品？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夹杂着怨气沿着背脊一路往上窜来，他深吸口气，猛地扬手掀掉腿上的卡，随即一把拽住米昭的手腕并抬起。
　　米昭猝不及防，被他扯得往前一栽，险些撞到他的胸口上。
　　“米昭。”黎思裴半眯起眼，犹如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你玩我？”
　　过近的距离让他们呼吸交缠，米昭心跳快得震耳欲聋，他的手被黎思裴擒在肩侧，正脸朝着黎思裴的胸膛。
　　黎思裴的呼吸也很急促，胸膛微微起伏。
　　抬眼对上黎思裴冷瞥下来的视线，米昭脸色发白，从骨子渗出了一股寒意，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我没有……”
　　拽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黎思裴将他的手臂往后折去。
　　其实不是很痛，但此情此景还是吓得米昭惊叫一声，他张着嘴巴喘气，睁圆眼睛惊恐万分地望着黎思裴。
　　黎思裴低头贴近他的脸，由上而下地带来一阵威压，宽厚的肩膀遮挡了所有从窗外落进来的光。
　　“我可以听你解释。”
　　米昭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黎思裴，他打心底里生出惧意，明明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硬是感觉周身发冷。
　　“我……”他才说出一个字就卡住了。
　　黎思裴声音低沉：“解释。”
　　“我、我就是……”米昭真的快被黎思裴吓哭了，甚至眼眶发酸，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脑子也开始混沌，“我就是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又是这个词，黎思裴听到就头疼，眼里的冷意瞬间浓了几分，“哪种关系？”
　　米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几天他也一直在纠结，堆了一肚子的话似乎都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包养关系，我以为我们是包养关系！”
　　车内的气氛有长达半分钟的沉寂，等黎思裴的声音再响起时，带了些许震惊：“谁包、包养谁？”
　　这个词并不陌生，却烫得黎思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包养你！”米昭闭上眼睛，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飞快说道，“在山庄里的时候，我误会了你和那个人的关系，我以为你们是……是那种关系，后来那个人走了，我也失恋了，我就想代替那个人包……”
　　米昭包了半天，没好意思把后面的“养”字说出来，便换了个说法，“就想代替那个人照顾你。”
　　黎思裴听着这话，只觉临头一盆冷水泼下，刹那间，除了耳旁的嗡嗡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拽着米昭手腕的力道慢慢松开，他没有表情，几近麻木地看着米昭慌慌张张地坐起来靠到车门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开。
　　他原本猜测米昭只是对待这段感情不认真，可结果比他想象中更糟。
　　原来在米昭眼里，他们就是一场交易，他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黎思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心口上仿佛被挖了一个大洞，冷风直往里灌，吹得他手脚冰凉。
　　“黎思裴，我……”米昭攥紧拳头，硬着头皮说，“我很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了，我听我同学说山庄里……”
　　“别说了。”黎思裴淡淡打断他，表情仍旧很懵，“我不想知道你误会的原因。”
　　米昭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甲掐进肉里，很疼，他紧紧咬着嘴唇，半晌松开：“对不起……”
　　“所以你躲我不是因为我和黎彦的关系，也不是出于其他原因，而是你本来就没打算和我在一起。”
　　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来，可米昭绷直的神经拉得更紧了，他不敢往黎思裴那边看，只有对上黎思裴的目光就感觉难受极了，好像有一根细线缠绕在了他的心脏上，勒得他每一秒都呼吸困难。
　　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你呢？既然你不缺钱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要求？”
　　黎思裴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你在追求我，我以为你在请求我和你交往，我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米昭一下没了声儿，他困惑地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我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的私事。”米昭掰着手指头数，“你的家庭、你的家人、你的经历、你的过往，我全都不知道，你说那套房子是你朋友借你住的，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连你那个朋友姓甚名谁、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我们哪里像在谈恋爱了？”
　　米昭说着说着也委屈了。
　　至少他什么都告诉黎思裴了，他还把他爸妈的照片给黎思裴看，他还带黎思裴见了严青亭和部门里的人呢！
　　黎思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没有朋友。”
　　米昭不信：“没有朋友的话哪儿来的人借你房子住？你不是A市人吗？怎么可能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以前有，后来我出了车祸，就散了。”黎思裴语气平静，说起以前的事，也以平铺直叙的口吻，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借我房子住的那个人不是我朋友，只是一个有求于我的人而已。”
　　“车祸？”米昭问，“你的腿是车祸造成的吗？”
　　可能是两人距离拉远了的缘故，米昭看不太清黎思裴的脸，窗外路人来来往往，窗内黎思裴宛若塑像般一动不动。
　　他没有回答米昭的问题，继续说道：“我妈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和我爸从自由恋爱到结婚，行事越来越夸张，她精准掌握到我爸生活里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我爸只是不小心漏掉了她的一通电话，她都会疑心大起，把我爸身边的人以及之前四十八小时内做过的事全部调查一遍。”
　　米昭吸了口气，听着都好窒息。
　　“你肯定猜不到她曾经做过什么。”黎思裴笑了笑，但米昭知道他脸上肯定没有笑意，“我小学三年级那年，有一天放学下雨，我爸来接我，顺便帮忙把我同学送回了家，我同学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母亲含辛茹苦地抚养着他，我妈知道这件事后，让那个母亲丢掉了工作，在满天流言蜚语里带着我同学永远离开了A市。”
　　黎思裴顿了顿，又说，“我在国外念大学时，我爸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我爸要和她离婚，她不愿意，不仅以死相逼拖了下来，而且为了报复我爸，她一头阻止我爸联系我一头骗我说我爸很忙，直到我爸跳楼死了，她再也瞒不住了……”
　　黎思裴低了低头，目光落到自己腿上，“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车祸。”
　　当时他也抱着报复裴玉的心理，车子冲出护栏，直坠湖里。
　　谁想他命大，在裴玉流不尽的泪水里活了下来。
　　后来，他既是折磨裴玉也是折磨自己，每次看到裴玉操劳的模样，他心头总是闪过一丝快意。
　　包括答应米昭那次。
　　如果他成为同性恋，如果他没有后代，那么裴玉几十年的努力都将白费，裴玉多么期望他有个孩子来继承黎家庞大的家产，然而这个期待注定变成失望。
　　于是他成了同性恋。
　　于是他和米昭交往了。
　　于是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谈这段恋爱。
　　“我不说只是不想说罢了，要是你问，我就会说。”黎思裴说，“你还记得你在山庄里说的那句话吗？你说我好像对你一点也不好奇。”
　　米昭茫然地眨眼，他压根记不起来。
　　“而你何尝不是呢？”黎思裴说完，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你可以过来了。”
　　不多时，在外面等得直打哆嗦的阮馨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后，她回头问道：“黎先生，回家吗？”
　　“嗯。”黎思裴将头偏向车窗，“你走吧。”
　　显然这句话是对米昭说的。
　　“如你所愿，结束了。”


第49章
　　米昭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严青亭难得下床一次，不过是正好被他撞见去了趟卫生间。
　　严青亭甩了甩刚洗的手，随意把水往身上一擦，作势又要爬上床。
　　米昭仿佛没看见严青亭似的，跟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进寝室。
　　“诶诶诶，你怎么了？”严青亭这才发觉不对，从床上探出一颗脑袋，看着米昭坐到椅子上开始发呆，“你不是去你爸妈那儿了吗？他们又催你带男朋友回去了啊？”
　　米昭愣道：“他们不是一直在催吗？”
　　“对啊，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催了，你这么在乎干嘛？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米昭低头沉默下来，许久才呐呐开口：“不是这个。”
　　严青亭趴在床栏上，眨巴着好奇的眼睛：“那是什么？那位又联系你了？”
　　不得不说，严青亭的直觉很准，但还是猜得保守了。
　　米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黎思裴的那些话就是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叫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得直想掉眼泪。
　　他真的没想过黎思裴会是那种想法。
　　哪怕之前知道了黎思裴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也以为黎思裴只是和他玩玩，可能他们这段感情的开始就建议在不认真的基础上，所以他从没想过黎思裴是在认认真真地和他谈恋爱。
　　一旦知道这个答案后，以前的很多事都变得有迹可循。
　　难怪黎思裴想见他父母。
　　难怪黎思裴被他拒绝后生了那么大的气。
　　米昭垂眼抠着指甲，一阵阵的酸意在眼眶周围蔓延开来，他眼睫猛地一颤，忽然有泪水滚出，啪嗒一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身后传来严青亭下床的声响，他连棉鞋都来不及穿，一个箭步来到米昭跟前。
　　下一秒，一双手用力捧起米昭的脸。
　　米昭猝不及防，被迫仰头和严青亭对视，等他反应过来低头躲开时，严青亭已经看清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你哭了？”严青亭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猜到什么，脸色骤变，“那个人欺负你了？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米昭摇头。
　　严青亭那叫一个急，眼睛里都能扑哧扑哧地喷出火来，他重新捧住米昭的脸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那个人也真是的，好聚好散不懂吗？都把话递到他面前了还死缠烂打，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啊？别说他坐轮椅了，就算他瘫在床上，投怀送抱的人不也是大把大把地扑过去吗？非要吊死在你身上干嘛？”
　　严青亭急起来就口无遮拦，不管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然而这些话非但没有一点安慰作用，还让米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米昭挥开严青亭的手：“他没有对我动手，他不是那种人。”
　　“那他骂你了？”
　　“也没有。”
　　严青亭挠挠头，不明白了，那位既没有打人也没有骂人，那有什么好哭的？
　　米昭用衣袖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清了清嗓子后说：“我和他结束了。”
　　严青亭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他说的？这是好事啊！不行，我们今晚得出去庆祝一下，你终于如愿了……诶？你怎么又哭了？”
　　米昭说不出话。
　　他就难受。
　　不知怎的，太难受了。
　　-
　　整个十一月，米昭都过得迷迷糊糊的，跟着严青亭上课、下课、吃饭以及在寝室睡觉，偶尔周末会去出租房里和爸妈一起吃顿饭。
　　最近米斌夫妇和那个三先生联系频繁，似乎感情发展得不错，连带着他们的心情也阳光灿烂，吃饭时都在讨论下个月给三先生送什么生日礼物。
　　米昭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听着，突然想起来下个月也是黎思裴的生日。
　　12.12。
　　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他问何琳芳：“你们讨论好送什么了吗？”
　　何琳芳见儿子第一次关心三先生的事，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这孩子可算知道孰轻孰重了，她答：“听说有些展会会卖一些名画，我和你爸打算到处打听一下，如果能买到不错的，就送给三先生。”
　　米斌也道：“你不也是画画的吗？你帮我们打听一下吧，我们懒得找其他人了。”
　　米昭对那个三先生的了解太少了，全来自米斌夫妇的吹捧，他知道自己爸妈就喜欢带滤镜看人，现在他们对那个三先生崇拜得不得了，说话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在，一半以上都不可信。
　　鉴于以前自己爸妈认识的那些人的尿性，米昭问：“你们确定他能欣赏那些艺术吗？”
　　“能能能，当然能！”何琳芳瞪着米昭，她一听米昭的语气就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三先生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三先生不仅有钱，还有文化，他高中就去国外了，一直读到研究生才回来。”
　　米斌帮腔：“你还记得我和你妈才来A市去的那场拍卖会吗？”
　　“怎么不记得？”米昭放下碗筷，往后一靠，抱着双臂皮笑肉不笑，“你们还骗我说没去。”
　　“……”米斌抹了把脸，讪笑一下说，“那场拍卖会的压轴拍卖物就是那谁的画……谁来着？”他看向何琳芳。
　　何琳芳记性好：“艾尔！”
　　“对！就是艾尔！”米斌说起那晚的场景，眼中净是羡慕和憧憬的光，“那幅画拍到八百万美金去了，就是三先生拍下来的。”
　　那个人居然拍了艾尔的画！
　　米昭惊讶极了。
　　艾尔是加拿大籍华人，十几年前突然冒出头，又在即将登上事业巅峰时意外去世，他的作品不多，留下来的作品价格随着他的死亡水涨船高。
　　尽管米昭很喜欢艾尔的作品，可客观来说，艾尔的作品还没有到达八百万美金的高度。
　　除非将那幅画留上几十年，也许有朝一日它的价值远不止八百万美金。
　　米昭慢慢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说：“他买了艾尔的画不一定是出于对艾尔的喜欢，你们与其大费周章地买画送给他，不如换成现金整整齐齐地码在皮箱子里提给他。”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何琳芳气道，“三先生不是那种人！”
　　米昭耸肩不语。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米昭回学校后还是帮忙打听了一下，他的性格随他爸妈，都很倔，只要是决定了的事非要撞了南墙才会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即便他拒绝了他们，他们也会找到其他人帮忙。
　　米昭把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结果真的问到了一些消息。
　　有个部门成员的家里有些门道，知道元旦前后有个展会开在A市，里面大多是近几年国内外一些新锐画家的新作，也有只展不卖借来吸引观众的名画，画这种东西的价值都是人赋予的，要想在钱上下血本注定吃亏，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内容上，别出心裁，既节约了钱也讨了巧。
　　米昭和那个人聊了一会儿，觉得那个人说得很有道理，便向对方要了展会负责人的电话。
　　【于兴腾：你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我等会儿跟我姑姑打个招呼。】
　　【mrz：好的，谢谢你。】
　　【mrz：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随时找我。】
　　【于兴腾：哪算人情？我姑姑那边也有指标，互利互惠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米昭笑着回了一个表情包。
　　他切出微信准备给米斌打个电话，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微信消息的通知，点进去一看，还是于兴腾发来的。
　　【于兴腾：跟你说个事儿呗。】
　　【mrz：什么事？】
　　【于兴涛：上次造谣你和你男朋友的那个人是隔壁舞院的林秋祖，你知道不？】
　　看到林秋祖这个名字，米昭用了两三秒才回神，他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看到林秋祖的身影了，险些忘了还有林秋祖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以前他想到林秋祖就恶心，脑子里都是林秋祖和黎彦衣不蔽体地在树林里鬼混的画画，如今再想到林秋祖，居然无比平静。
　　【mrz：知道。】
　　对面输入许久，明显不淡定了。
　　【于兴腾：你知道？】
　　【于兴腾：你也太冷静了吧，他这么对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mrz：不想和他计较。】
　　他觉得林秋祖就是一坨狗屎，踩到后不仅脏了自己的鞋，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忍受那股臭味，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算是从林秋祖身上体会到了。
　　而且林秋祖那么做并未对他和黎思裴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对面又是输输停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发来一条消息。
　　【于兴腾：你咽得下气可我咽不下，我准备把他那些烂事放出去，可能会牵扯到你，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于兴腾：但我尽量不把你扯进来。】
　　米昭突然想起两三个月前冯年跟他说的那些话，于兴腾和林秋祖有过一段。
　　看来林秋祖欠的债还不少。
　　米昭面无表情地打字。
　　【mrz：没事，你随便说。】
　　【mrz：我无所谓。】
　　-
　　联系上于兴腾的姑姑后，米昭和她约了见面时间，还有一个月才开办展会，现在正是筹备阶段，很多画都没有运来，他们只能先去保险库里看看现成的画。
　　米昭把这个消息说给米斌夫妇后，夫妇俩高兴极了，他们藏不住事，吃饭时一不小心就说给了黎思裴。
　　最近黎思裴和他们约得比较勤，但情绪不好，很少出声不说，还经常望着某一处走神，这状态和米昭像极了。
　　米斌和何琳芳可以直接问米昭原因，却不敢向黎思裴多问一个字，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地逗黎思裴开心。
　　本来还想买了画后给黎思裴一个惊喜，谁知米斌那个大嘴巴，喝酒一上头就上下嘴皮子一动地说出来了。
　　黎思裴反应不大，但想着买画不像是夫妇俩的行事风格，便多问了一句：“你们自己去买吗？哪儿找的渠道？”
　　何琳芳以为黎思裴和米昭一样担心自己被骗，连忙解释：“不是我们自己找的人，是我们儿子帮我们找的，你也知道他是学画画的嘛，学校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多，打听一下就打听到了。”
　　黎思裴沉默片刻，转头望向湖面，他的表情比湖面更平静：“他有心了。”
　　“他已经帮我们和卖画的人联系好了，有他帮忙沟通，我们俩过去看看就行，有孩子在还是放心。”何琳芳颇为自豪地说。
　　黎思裴嗯了一声。
　　他们坐在湖边，冷风呼呼地吹，米斌和何琳芳穿得不少，还是被吹得瑟瑟发抖，反观黎思裴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裳，可身形挺拔得犹如松柏，只有头发略显凌乱。
　　米斌夫妇口口声声说喜欢钓鱼，来后把鱼竿往架子上一放就再也不管了，他们并排坐在黎思裴的右后方，目光黏在黎思裴身上。
　　他们觉得三先生真是不错，外形优秀、条件优秀、家世优秀。
　　最最最重要的是三先生和他们以前巴结的人完全不同，骨子里没有一点有钱人的傲慢，对待他们谦逊、有礼、客气。
　　就是有时候不爱说话……
　　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三先生坐着轮椅，到底有些残疾，现在三先生慢慢习惯使用拐杖，也许再过不久就能自己走路，到时候巴结三先生的人只多不少。
　　可惜这么优秀的人轮不到他们儿子，要是三先生和他对象也分手就好了。
　　何琳芳想完就是一惊，随即后悔得想敲自己脑袋。
　　她在想什么呢？！
　　三先生对他们夫妇这么好，她却这么恶毒的想法，真不该啊！
　　风越来越大，隐隐有要下雨的迹象，李知轩过来提醒了下。
　　黎思裴拿过拐杖起身，让李知轩叫人来把现场收拾了。
　　米斌和何琳芳自然是跟着黎思裴往回走。
　　走着走着，前面黎思裴的脚步略一停顿。
　　“对了。”黎思裴没有回头，也看不见表情，但声音十分冷淡，“你们和卖画的人约在什么时候？”
　　何琳芳不知道三先生为什么这么问，懵逼地答：“这周三下午四点。”
　　“什么地方？”
　　何琳芳更加懵了：“A大附近有个金融广场，好像展会的画都存在那儿X行的保险库里，我们就在X行门外见面。”
　　米斌有些高兴地问：“三先生也去吗？”
　　要是三先生愿意亲自过去挑选岂不是更好？免得他们选的三先生不喜欢。
　　“不去。”不知为何，黎思裴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冷意，“没兴趣。”
　　说完，杵着拐杖走了。
　　米斌和何琳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米斌小声地问：“三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何琳芳也不确定：“有点像。”
　　“为什么？”米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也没说什么啊，买画的事不是早就告诉三先生了吗？”
　　何琳芳叹气：“我看三先生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以前和我们一起时不时地就拿手机给他对象发信息，现在手机也不玩了，我猜他和他对象的感情可能出了问题。”
　　米斌茫然地说：“怎么一个个的感情都不顺啊，儿子最近也是愁眉苦脸的。”
　　说着，米斌忽的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你说三先生和我们儿子……”
　　话未说完，被何琳芳啪地一掌拍在背后：“别想了，我们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人家看得上我们儿子吗？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周三上午，黎思裴去见了公司股东。
　　公司是他随手开的，但经营和管理的人都不是他，以前是李知轩在帮忙，后来李知轩暂停了一切事务，黎老夫人临时调了个人过来当职业经理人。
　　黎思裴作为最大股东，平时不去公司就算了，重大会议再怎么也要去走个过场。
　　只是黎思裴全程坐在主位上一声不吭，会议结束，他起身就走。
　　几个股东冷汗涔涔地跟在后面。
　　“小黎总，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便饭吧，你看我们这一年见不到几回，想和你吃饭聊聊都没机会。”
　　“是啊，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可不得一起吃个饭再走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正说着，走在前面的黎思裴蓦地一停。
　　几人忙不迭地也停了下来。
　　黎思裴转头看了眼刚刚带头说话的人，语气不咸不淡，却硬是有种叫人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王总，你这是在怨我来得少了？”
　　被喊王总的股东对上黎思裴的视线，两条腿都软了，冷汗大滴大滴地顺着脑门往下流。
　　其他人见状，立马不说话了。
　　王总结巴道：“小黎总，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这人就是嘴巴快，我只是说我们好久没见了……”
　　黎思裴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了。
　　王总咽着唾沫，见其他人都满脸同情地看着他，也觉丢脸，拿出手帕抹掉额头上的汗，一边跟上一边抱怨：“这公司怎么回事？空调开得这么大，还知不知道节能省电了？”
　　谁知才跟上几步，黎思裴又是一停。
　　王总都怕了，下意识往其他人身后躲了躲。
　　黎思裴却道：“几点了？”
　　王总前面的股东看看手表：“小黎总，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
　　“我让人预约餐厅，一起吃饭。”
　　闻言，几个股东惊喜交加，连声说好，尤其是王总，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小黎总想订哪家餐厅？远的话我让助理备车。”
　　“不远。”黎思裴说，“A大附近有个金融广场，就在那里。”
　　几个股东：“……”
　　这得有二三十公里的路吧？还不远？！
　　“对了。”黎思裴又说，“三点走，你们现在可以去休息一下。”
　　几个股东：“……”
　　这是吃午饭还是吃晚饭了？


第50章
　　由于和于兴腾姑姑的见面地点就在学校外面，米昭接到父母上车的电话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严青亭探出脑袋说：“你突然懒下来都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米昭这几天没睡就在寝室睡觉，睡得天昏地暗，此时脑袋还在发胀，他随便翻出一件鹅黄色的长款羽绒穿上，扒拉了下头发准备出门。
　　“唉，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有个外形条件在，就不能倒腾一下自己吗？又不是没有追你的人，何必一直念着那个——”
　　米昭一眼扫过去。
　　严青亭瞬间噤声。
　　本来米昭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倒回来说：“我去见我爸妈又不是见别的谁，穿什么都一样。”
　　严青亭松了口气，做了一个把自己嘴巴拉链拉开的动作，他嫌弃地瞥了眼米昭身上的羽绒服：“你这件屎黄色的衣服都穿几年了，该换换了，你对那个人大方，怎么就不对自己大方一点呢？”
　　“好了。”米昭打掉严青亭扯自己衣服的手，“什么屎黄色？这是鹅黄色，不懂别乱说，对了，今晚我不回来吃饭。”
　　严青亭：“好的。”
　　出了宿舍楼，阴沉的天空有密密麻麻的小点飘浮，地上、树上和不远处的房屋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米昭在寝室时一直躺在床上，连阳台都没去过，这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居然下雪了。
　　前面的空地上有好几个人跑来跑去、嬉笑打闹，在白色地毯上踩出一堆凌乱的脚印。
　　米昭低着头往前走，脚在地上滑行，滑出两条长长的印子。
　　风大，他把半张脸都埋在了堆得厚厚的围巾里，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开，他眼睛瞟着前面的路，可思绪不自觉地随着风飘远了。
　　他想到和黎思裴在一起有些日子的时候，他问过黎思裴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
　　国内国外都好，海边山里也好，就他们两个人。
　　当时他没说具体的出游时间，但在心里默默地把时间定在了十二月的二十三号，虽然已经过了黎思裴的生日，但那天是周五，他买下午的机票，第二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和黎思裴一起度过平安夜，第三天也就是周日晚上回来。
　　时间上计划得非常完美，可惜还没来得及计划其他，他和黎思裴就没有然后了。
　　计划自然搁浅。
　　米昭始终感觉喉咙里仿佛卡了一片黄连，每次吞咽唾沫都能尝到一股涩意。
　　“米昭！”
　　忽然有只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毫无防备的米昭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结果速度过快差点栽一跟头。
　　还好拍他的人及时扶住了他。
　　只是那人双手扶在了他的腰上，冬天穿得厚，哪怕他们实际上隔着一些距离，此时的姿势也像是抱在一起一样。
　　米昭连忙拿开下意识搭在那人肩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着来人。
　　来人是他的同班同学齐洛。
　　齐洛见他如此避嫌，也没当回事，好脾气地笑笑：“地上结了冰，走路小心一点，不然很容易摔倒。”
　　米昭抓了抓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声音藏在围巾里，听上去闷闷的：“谢谢啊。”
　　“没事。”齐洛看着米昭，有雪花落在米昭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很快雪化成水，像是浸进了眼里，让那双眼眸又黑又亮。
　　齐洛有些看愣了。
　　直到米昭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哦！”齐洛回神，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才落回米昭脸上，“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周的班级聚餐你去吗？”
　　班长在一个月前说了年底聚餐的事，但是自愿报名参加，齐洛和班长住一个寝室，特意看了下要去的名单，发现上面没有米昭的名字。
　　最近米昭不知怎的，踩点上课踩点离开，似乎每天都有急事，可他听说米昭很少出去，没课的时候都和严青亭一起在寝室里呆着。
　　齐洛早就想问米昭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是报名截止的日子，他才在一楼大厅等着。
　　米昭也早就把聚餐这种事抛到脑后了，甚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我不去，没时间。”
　　齐洛愣愣，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你周末要和你男朋友去约会吗？”
　　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齐洛听说了米昭有男朋友的事，却也只是听说，毕竟米昭有男朋友的消息早在去年就在传了。
　　若是往常，米昭肯定能听出什么来，最近他脑子里好像装了浆糊，哪怕现在和齐洛说着话，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到了铺满雪的地上。
　　他又想到了和黎思裴出去玩的机会。
　　回过神来，他扯起嘴角笑道：“我没有男朋友，周末去找我爸妈罢了。”
　　“哦哦。”齐洛脸颊带红，慌不迭地点头，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眼里的欣喜满得几乎溢出来，“不好意思，我是听别人说的。”
　　米昭说了句没事。
　　-
　　分别后，米昭在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米斌和何琳芳打着车风风火火地来了。
　　夫妻俩还是第一次来A大，眼珠子都快黏到A大的校门上了，还是米昭一个劲儿地把他们往外面推。
　　现在可不是耽搁时间的时候。
　　何琳芳看着气派的大门和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陪着自己儿子一起来A大报道，朋友家的小孩都有人陪，就他们忙着挣钱缺席了儿子的成长。
　　“要是我早点来就好了，还没逛过你学校呢。”何琳芳无不惋惜地对米昭说。
　　米昭对此没有太大感受，反正他习惯了一个人：“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可能我不住学校了。”
　　何琳芳愣了下：“你不是才大三吗？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也才大四啊，不住学校住哪儿？”
　　“如果我们大四没课的话，我大概率会出去住，工作方便一些。”米昭回答，他很早计划好了大四出去旅游几个月，走走停停，一边采风一边卖画挣钱，但距离那个时候还有大半年，计划随时有变，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何琳芳不懂这些，喃喃说了声好。
　　到了地方，于兴腾的姑姑却有事耽搁了，她在电话里道了几次歉，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她尽量早些过来。
　　米昭看天色渐暗，索性带着米斌和何琳芳先找餐厅吃东西。
　　他和严青亭经常在这一带转悠，对这片区域的餐厅相当熟悉，拿出手机在软件上划了几下便选了一家北京烤鸭的店。
　　店里没有包厢，他们只能坐在大厅。
　　好在周四出来的人少，六点才是饭点，偌大的店里只坐了两桌客人。
　　服务生领着他们坐到了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
　　米昭点完单，正想问坐在对面的米斌和何琳芳还想吃什么，谁知看到他俩的脑袋挨在一起，好像在看手机。
　　米昭用笔头轻敲菜单。
　　米斌和何琳芳同时抬头。
　　“你们还想吃什么？”米昭把菜单和笔一起递给他们。
　　何琳芳摆了摆手说：“你点就行，我们吃什么都可以。”
　　米斌也说：“对对对，你点。”
　　米昭无语，又勾了两道菜，等服务生拿着菜单和笔走后，米斌和何琳芳依然埋着脑袋，视线聚焦在手机上，仿佛手机里有着极为吸引他们的东西一样。
　　米昭双手抱臂，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忍不住问：“你们在看什么？”
　　何琳芳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在和三先生说话呢。”
　　“……”米昭心里一阵无力，扶了扶额，“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呢，吃个饭还有功夫和他聊天。”
　　“哎呀，不是。”何琳芳解释道，“三先生问我们在哪里，说把他生日聚会的邀请函拿给我们，我们这不是在跟他解释嘛。”
　　打字的人是米斌，双手捧着手机，两根拇指把屏幕戳得啪啪直响。
　　回完消息后，米斌突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我们不是跟三先生说过今天出来的事吗？三先生这记性不太好啊。”
　　何琳芳可听不得这话，立即瞪他：“你懂什么？人家那是贵人多忘事，而且三先生不是知道我们出来了吗？只是问我们在哪里吃饭而已。”
　　米昭无力吐槽，索性撑着下巴看窗外。
　　看着看着，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金色宾利上面下来，宾利后面跟了三辆外形低调却明显价值不菲的黑色车辆，从上面下来的几个中年男性将黎思裴拥簇起来，脸上带着略显讨好的笑。
　　米昭：“……”
　　他猛地愣住，用力眨了眨眼。
　　再看过去——
　　就是黎思裴！
　　不过黎思裴来这里干什么啊？他住的地方和A大之间有十几二十公里的路程！
　　米昭几近错愕地瞪着黎思裴，要不是那辆金色宾利以及那张几乎刻进了他记忆里的脸，他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产生了幻觉。
　　许久不见，黎思裴走路更加顺畅了，尽管仍旧需要拐杖，可照目前的样子看，估计明年就能自由走路了。
　　今天的黎思裴穿得格外正式，一身西装得体衬身，脖前系了一根深蓝色的领带，他的头发貌似用了发胶打理，大半顺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轮廓。
　　米昭第一次见黎思裴的大背头造型，没想到这么好看，让黎思裴本就凌厉的气势更加多了几分高高在上且不可碰触的距离感。
　　他想到他和黎思裴在山庄里确定关系那晚，黎思裴也穿得比较正式。
　　明明才是几个月前的事，可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
　　米昭心里酸酸涩涩。
　　熟悉的难受感一点点爬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浸进了一个装满柠檬水的玻璃瓶里，酸得直冒泡，酸意蔓延到了他的喉管里，他连着灌了几杯温水都没能将其逼退。
　　就在他放下水杯再看过去时，黎思裴居然走到了北京烤鸭的店外面，距离一下拉近，可能也是他看得太明目张胆的缘故，黎思裴似有所察地转头看了过来。
　　米昭：“……”
　　米斌和何琳芳良久没有等到三先生的回复，便要收起手机，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他们惊讶看去，只见原本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米昭狼狈地躲到了桌下。


第51章
　　空气寂静了几秒。
　　米斌和何琳芳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弯腰看了米昭一眼才说：“你在干嘛呢？”
　　这就是一张四人桌，坐着还好，一旦钻到桌子下面就会发现桌下的空间十分狭窄，虽然米昭算不上人高马大，但好歹是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蜷缩在一堆桌子腿椅子腿和人腿中显得既憋屈又狼狈。
　　他用帽子笼住自己的脑袋，抬手遮在脸前，一个劲儿地对米斌和何琳芳使眼色。
　　何琳芳问：“怎么了？”
　　米昭表情苦得都快拧出水来了：“遇到熟人了。”
　　“谁啊？有这么吓人吗？”何琳芳哭笑不得，作势要往窗外望去。
　　米昭吓了一跳，哪儿敢让自己爸妈和黎思裴打照面，他火烧屁股似的起身冲到夫妇俩和落地窗之间，用身形挡住他们看向外面的视线。
　　“别看！就是一个同学而已，你们看了他会发现我的！”
　　何琳芳心下好奇，可看着自己儿子急得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她到底于心不忍，扯了扯还在探着脑袋张望的米斌的衣服。
　　“好好好，我们不看了。”何琳芳贴心地说，“我们坐这儿多敞亮，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我们了，要不要换个位置？”
　　“好啊！”米昭求之不得，赶紧叫来服务生换座位。
　　夫妻俩在米昭的催促下很快换到里面靠墙的地方，为了有所遮挡，米昭特意选了一个周围放了很多盆栽和花架的位置。
　　原本靠窗的位置一下空了下来。
　　黎思裴停在窗外，目光直直看着那里。
　　几个股东哪儿再往前走？他们纷纷停下脚步，顺着黎思裴的目光东张西望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小黎总，你这是等会儿想坐那里？”王总小心地问。
　　黎思裴收回目光，说道：“可以，那个位置视线好。”
　　“是啊，视线确实不错。”其他股东附和，“这么大一面落地窗，还擦得这么干净，不管是里面看外面还是外面看里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黎思裴面不改色，可心思飘到了刚才。
　　是啊。
　　这么大一面落地窗，连某个人着急忙慌躲到桌子下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
　　米昭坐到椅子上，激烈的心跳仍未平静，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还好他反应快，不然黎思裴就看到他们了。
　　何琳芳一直注意着米昭，见自己儿子表情复杂，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顿时蹙了蹙眉：“儿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刚刚看到的人真是你同学？”
　　怎么可能是同学？
　　他早生十年都和黎思裴当不上同学。
　　然而撒出去的慌就是泼出去的水，只能不断地用更多的谎填补，他抹了把脸，笑了笑说：“对啊，同学。”
　　何琳芳狐疑地眯了眯眼，在这点上她儿子随她，怀疑和不高兴时喜欢眯眼，用表情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真的？”以前她可能会信，可经历了之前的事，她难免多想，“真的是同学而不是你那个男朋友？”
　　米昭：“……”
　　都说知子莫如母，这句话他信了。
　　“不是，都说是我同学了。”米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在这时服务生把菜端上了桌，他脸颊发红地催促，“好了，我们赶紧吃吧，我同学姑姑马上来了。”
　　何琳芳才不相信米昭的话，可米昭有句话说得没错，展会的负责人马上来了，他们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想来想去，何琳芳只有忍了下来，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那个男朋友胆子太小，早点分了算了。”
　　本来夫妻俩都以为米昭已经和他对象分手了，但听米昭刚刚的回答，估计还没分干净，正藕断丝连着呢。
　　米昭看着满桌的菜有些吃不下去。
　　他脑子里都是不久前黎思裴走在落地窗外面的画面。
　　黎思裴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样子好像是在应酬，也许是和那些人过来吃饭的？
　　金融广场附近的写字楼多，因此这边的高级餐厅也多，这家北京烤鸭店的楼上就是一家很有知名度的米其林餐厅。
　　也不知道黎思裴要去哪家餐厅。
　　米昭撑着下巴胡思乱想。
　　无论黎思裴去哪家餐厅，反正不会来他们这家就是了，他实在想象不出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拿着面皮包烤鸭的场景。
　　其实他在看到黎思裴时不用躲的，他爸妈又不认识黎思裴，黎思裴也不会冲上来跟他爸妈说他们的关系。
　　毕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似的。
　　米昭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说道：“你们吃，我去趟卫生间。”
　　解决完后，米昭洗了手，拨通于兴腾姑姑的电话确定了下对方过来的时间。
　　于兴腾姑姑才处理好那边的事，说话带喘，正在着急地往停车场里走。
　　米昭连忙说自己不急，对方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挂了电话，米昭才听到有什么东西拄在地上的轻响，他抬头一看，正好和镜子里站在他身后的黎思裴对上目光。
　　米昭：“……”
　　他浑身一僵，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不知道黎思裴什么时候进来的，卫生间里只有两个洗手池，米昭打电话时无意间站在了两个洗手池的中间。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黎思裴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语气淡淡地说：“麻烦让让。”
　　米昭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往旁让去。
　　黎思裴没有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洗了手并扯了张纸将手擦干。
　　米昭手里攥着手机，脸颊的温度慢慢升高，理智告诉他自己和黎思裴已是陌生人，即便再见面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可情感上他挪不动自己的脚。
　　那晚的不欢而散像放慢的电影一样刻在他的脑海深处。
　　他眼睁睁看着黎思裴把纸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拄上拐杖准备离开。
　　“那个……”他声如蚊呐。
　　卫生间里格外安静，快要走到门口的黎思裴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声音，脚步和拐杖同时一顿，缓缓转头。
　　熟悉的对视让米昭心头酸涩加倍，他有时候就不明白了，自己和黎思裴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走到这一步了。
　　哦对了，是他先疏远了黎思裴。
　　他以为退回原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能让生活恢复原样，可他小瞧了这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那天我走得急，有句话忘了跟你说。”米昭把手机揣进衣兜里，心脏上仿佛有根细绳拉着，扯得他心口越收越紧。
　　黎思裴整个人都转了过来，表情冷淡地看着他：“说吧。”
　　米昭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黎思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些话在米昭肚子里堆了好久，打腹稿时还很流畅，这会儿说出来时就结巴了：“我、我浪费了你的感情，如果当时我知道我误会了的话，我……”
　　话又卡住了。
　　“你什么？”黎思裴忽然开口，“你就不会和我开始？你就会有多远跑多远？”
　　米昭愣愣望着黎思裴，一时接不上话。
　　半晌，他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可能他会纠结，但纠结过后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他和黎思裴完全走上了另一条路。
　　黎思裴深深看了米昭一眼，转身就走。
　　“我、我还是会选择和你开始。”米昭的声音响起。
　　黎思裴猛地回头，惊讶不已。
　　米昭的胸膛狠狠起伏几下，像是充足了气的皮球，又很快泄下气来，他垂着眼眸，不敢朝黎思裴的方向看，小声补充：“从恋人的关系开始。”
　　脚步声和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响尤为响亮，由近及远，等米昭反应过来时，黎思裴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起了他的手腕。
　　黎思裴的脸逼近，灼热的气息喷在米昭脸上，那双被光映成浅褐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对方没有控制力道，米昭的手被拽得发疼，他瞪圆眼睛，一下呆住，忘了挣扎。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黎思裴死死盯着他，“你有我的微信，你有我的电话，你有我的住址，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说你对不起我，却还是等着我来找你。”
　　米昭呐呐张口：“我……”
　　剩下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和我结束了？”
　　“……”
　　“米昭。”黎思裴的鼻尖几乎贴到他的鼻尖，语言间带着隐忍的埋怨和怒火，“你给我说话。”
　　米昭眼里映出的全是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想到这段时间的煎熬，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不知是气血上涌当时被这逼仄的空间逼昏了头，他蓦地抬起另一只手扯住黎思裴肩上的衣服。
　　黎思裴一愣。
　　米昭趁其不备，仰头亲了上去，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他略过了所有前奏，用舌尖撬开黎思裴的双唇，在熟悉的领域一阵扫荡掠夺。
　　黎思裴终于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伸手拽住他后面的领子，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可米昭不管不顾，像块牛皮糖一样一定要往黎思裴的身上贴，甚至手脚齐上阵，他趁机挣脱了黎思裴的束缚，双手搭上对方的脖子，将其圈住，接着加深这个吻。
　　口齿间的空气逐渐稀薄，黎思裴拉不动他，只能用舌尖去推他的舌尖。
　　他干脆咬了黎思裴的舌尖一下。
　　黎思裴瞬间睁大眼睛。
　　米昭生怕自己咬疼了对方，咬完之后又讨好地舔了舔，收不住的唾液从嘴角溢出，他用拇指擦去，眼尾发红地看着黎思裴的眼睛。
　　“对不起啊。”他刚刚亲得太用力，嘴唇都红肿了，声音也哑，“我想找你，但不敢找你，我脑子都是乱的。”
　　黎思裴的目光停在他的嘴唇上，用手指按了按，才就着手掌推在他脸上的手势将他往后推去：“别这样说话。”
　　米昭脑袋一歪，厚着脸皮靠到黎思裴肩上：“你不是来这里吃饭的？你是来这里找我的？”
　　黎思裴只道：“起开。”
　　“你先回答我嘛。”米昭脸上烫得都能烧起来了，但他没有放开黎思裴，还变本加厉地往黎思裴身上贴。
　　结果下一秒，单手拄着拐杖的黎思裴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往后栽去，连带着趴在他身上的米昭一起往前栽去。
　　两个人砰地一下倒在地上。
　　米昭有黎思裴这个肉垫子，还有肉垫子用手护着他的脑袋，自然一点事都没有，倒是肉垫子黎思裴摔得够呛，表情都麻了。
　　米昭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并用爬起来：“黎思裴！”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来，载着黎思裴朝医院疾驰而去。


第52章
　　买画的事吹了，这下轮到米昭在电话里跟于兴腾的姑姑道歉了，还好对方没说什么，只说有需要的话重新约个时间。
　　米昭收起手机，转头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愁眉苦脸的米斌和何琳芳。
　　在距离夫妇俩几米外的另外一张长椅上，并排坐着同样愁眉苦脸的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不多时，面前的门打开，护士出来，扬声喊道：“黎思裴家属。”
　　米昭一个箭步上前：“他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身后的夫妇俩和几个中年男人一起乌泱泱地挤了过来，一双双满含期望的眼睛望向护士。
　　护士被他们一群人看得皱了皱眉，对米昭说：“脱臼了，问题不大，但需要住院观察。”
　　米昭：“……”
　　然后，护士递来一张单子：“先去把费缴了，把住院手续办了。”
　　“好的。”
　　房间的门没关，米昭路过时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黎思裴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雪白的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眼睫一颤一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米昭的视线，原本躺得好好的黎思裴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有那么一瞬，米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了一拍，他冲着黎思裴抬了抬眉，又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正想用口型说话，房间的门啪地一下被护士关上了。
　　米昭：“……”
　　不过米昭没能缴上费，他在大厅撞上了匆匆忙忙赶来的阮馨和李知轩，于是半个多小时后，黎思裴转到了一家私人医院的VIP病房。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严阵以待，立马安排黎思裴做了一次全身体检，尤其是腿部，里里外外都没放过。
　　等米昭再见到黎思裴时，对方那条脱臼的腿已经打上了厚重的石膏，抬在半空中，动也不能动，看上去有些傻。
　　米昭也傻了，本来亲得好好的，还盘算着亲完之后趁着气氛缓和跟黎思裴好好说说，结果不仅亲到了医院，还把黎思裴亲成这副样子。
　　他懵逼地跟在米斌和何琳芳身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且同时挤进病房的人除了米斌和何琳芳外，还有同他们一起来的那几个中年男人，一群人围着病床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根本轮不到米昭插嘴。
　　米昭被挤到人群边缘，傻愣愣地看着前面的人墙。
　　直到人群里面的阮馨喊了一声：“小米！”
　　米昭抬头看到了阮馨挥舞的手。
　　“小米，你怎么站到那里去了？过来啊。”阮馨说完，见眼前实在挤得厉害，便笑着对几个股东下了逐客令，“王总，不然你们还是先回吧，小黎总需要休息，你们也还要吃饭不是？”
　　王总等人自然想留下来多陪陪黎思裴，能借此机会增进感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黎思裴身边的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尽管都十分不舍，却还是慢慢吞吞地挪到了病房门口。
　　刚要出去，眼尖的王总忽然发现一点不对。
　　“他们呢？”王总疑惑地看向依然稳稳站在病床边上的米斌和何琳芳，“他们不走吗？”
　　米斌忙道：“阮小姐没让我们走。”
　　“就是。”何琳芳生怕阮馨顺便让自己一家人也走，语速飞快地说，“你们这么多人，我们才三个人，留在这里又不影响什么。”
　　王总：“……”
　　他就奇了怪了，小黎总究竟从哪儿认识这一家三口的？看打扮气质像是暴发户，在外面他连都瞅一眼都懒得，在小黎总这里居然成钉子户了！
　　王总没有搭理米斌和何琳芳，直接把目光投向阮馨。
　　阮馨面不改色地对着他们比了个手势：“几位请吧。”
　　王总等人不甘地走了。
　　米斌和何琳芳二人挡不住病床上的黎思裴，只见黎思裴一直扭头看着米昭这边，随即说道：“过来。”
　　米昭走了过去。
　　米斌和何琳芳压根不知道餐厅的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寻着米昭的喊声冲进去时，米昭已经从黎思裴身上爬起来。
　　来的路上他们也问了，可米昭支支吾吾，只说自己不小心撞倒了黎思裴。
　　虽然米昭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夫妻俩听得心惊肉跳，此时到底偏着孩子，没等米昭靠近，何琳芳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手，向黎思裴连声道歉：“三先生，真的对不住，我这孩子莽撞了，你的所有医疗费我们都会负责。”
　　米昭无语：“妈……”
　　“你别说话。”何琳芳用力扯了米昭一下，斜眼瞪他，“还不快给叔叔道歉。”
　　“……”米昭当场傻眼，“哈？”
　　“快给叔叔道歉啊！”米斌也急，催促道，“你把叔叔撞成这样，你还不说句对不起？”
　　米昭被推得没法，硬着头皮上前：“对不起，叔叔。”
　　黎思裴：“……”
　　病床另一边并排而站的阮馨和李知轩：“……”
　　两人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觑着黎思裴的脸色，果然看见黎思裴的表情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不对啊！”米昭没忍住说，“人家才三十岁出头，也就大我十岁，我不该叫他叔叔吧。”
　　“怎么不该了？”何琳芳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不确定起来，她和米斌想法简单，三先生位高权重，让米昭叫三先生叔叔正好，叫哥哥不是平辈了吗？
　　最后还是黎思裴开口：“别叫叔叔。”
　　末了，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没那么老。”
　　米斌和何琳芳蓦地冷汗涔涔而下。
　　何琳芳又扯了下米昭的衣服：“那叫哥哥。”
　　“……”米昭服了，只好重新说道，“对不起，哥哥，把你撞成这样了。”
　　后面声音渐小，耳朵也红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卫生间里发生的事。
　　病房里开了暖气，但米昭之前在外面走廊上等着，脖子上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把他的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黑黑圆圆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亮晶晶地望着他。
　　之前在卫生间里，这双眼睛也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只是当时这双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眼神迷离，眼睫像是被风吹打的蝶翼一般颤得厉害。
　　他盯了那双眼睛许久，摇头：“没事。”
　　何琳芳闻言，悬在心头那块大石头顿时落地，她放松地笑了出来，拉着米昭介绍道：“三先生，你还没见过我们儿子，没想到今天真是巧了，居然就这么见上了。”
　　说完，又转头对米昭说，“儿子，他就是我和你爸经常跟你提的三先生。”
　　米昭来的路上就知道黎思裴是三先生了，所以根本不是那个人姓三或者外号叫三之类的称呼，而是他爸妈叫乱，听别人管黎思裴叫三爷，就跟着叫三先生。
　　米昭从未这么无语过，耐着性子说：“妈，人家姓黎，不姓三。”
　　何琳芳说：“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管人家叫三先生。”
　　“这不是叫习惯了嘛。”
　　米昭还要说话，却听黎思裴道：“不打紧，叫什么都可以，一个称呼罢了。”
　　何琳芳挺了挺胸膛，一下理直气壮起来：“听到没有？三先生都说不要紧了。”
　　米昭：“……”
　　这时，旁边沉默半天的米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儿子，你认识三先生啊？”
　　他分明听见刚刚阮馨叫了米昭，那时他们夫妻俩还没说自己和米昭的关系。
　　-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
　　一家三口坐在出租车上。
　　“你这孩子也太藏得住事儿了，怎么不早说你和三先生认识？”何琳芳拍了下米昭的肩膀说。
　　米昭嚷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三先生就是黎思裴啊。”
　　何琳芳嘴上抱怨，但自家孩子能认识黎思裴那号人物，她心中还是喜悦大过惊讶，马不停蹄地追问米昭和黎思裴相识的过程。
　　米昭一脸为难，太多细节不好讲，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他和黎思裴是暑假在山庄里认识的，经常见到，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他三言两语地说完了，何琳芳听得津津有味。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米斌也转过身来说道：“你和三先生的关系很好吗？连他的助理都认识你。”
　　“……”米昭心虚地缩了缩肩膀，“还、还行吧。”
　　米斌又问：“那你知道三先生有男朋友的事吗？”
　　米昭愣了一下：“啊？你们怎么知道他有男朋友？”
　　“他自己说的啊。”何琳芳托着下巴想了想，“就是最近他和他男朋友好像闹别扭了，以前他经常看手机打电话，现在和我们见面连手机都不摸一下了。”
　　最近……
　　可能就是他们在冷战的这段时间。
　　米昭攥了攥手指，用舌尖压住口腔里的酸意，摇了摇说：“不太清楚，我和他不怎么交流私事。”
　　米斌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车子停在出租房的小区外面，米斌和何琳芳下了车，米昭跟他们道完别后，司机继续朝A大的方向开去。
　　米昭坐在后座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忽然抬头说道：“师傅，麻烦回我们来的那家医院。”
　　-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黎思裴看着窗外沉默许久，转头吩咐阮馨：“你安排一下，我今晚回去。”
　　累了两三个小时的阮馨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一听到这话，瞬间睡意全无，她连忙起身说道：“今晚回去？可医生说伤在脚上，最好留院观察。”
　　黎思裴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我没事。”
　　“可是三爷……”
　　黎思裴一眼扫向她。
　　“……”阮馨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声音戛然而止，默了片刻，她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办理手续和安排车辆都需要时间，黎思裴并不打算这些时间里就在床边干坐着，他靠回床头，摸到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打开手机，点进微信。
　　他和米昭的聊天内容停在一个月前。
　　点开输入框，拇指悬在半空中。
　　他很想和米昭说点什么，比如问米昭把父母送回去没有，比如问米昭到学校没有……
　　再比如——
　　问米昭他们在卫生间里的那个吻算什么？
　　这是他最想问的。
　　可犹豫半天，再看上面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冷不丁地又来了气，他冷着脸摁灭手机，把手机扔回枕头旁边。
　　就在这时，还没关上的房门外面传来阮馨咦的一声：“小米，你怎么回来了？落东西了吗？”
　　米昭走得急，说话有些喘：“黎思裴呢？”
　　如今阮馨早已适应米昭直呼他们黎三爷的名字，平心静气地回：“三爷在里面。”
　　说罢，转身将门推开一些，“三爷，小米……”
　　话音一顿。
　　米昭探头一看，连忙压低声音：“他睡着啦？”
　　“……”阮馨看着病床上不知何时进入睡眠模式的人陷入沉默。
　　明明一分钟前还醒着呢！


第53章
　　阮馨安静片刻，陡然明白了什么，等米昭进去后，她默默将门拉上。
　　这下连安排都免了。
　　米昭见黎思裴睡着后还有些犹豫，但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走到病床边，低头看去。
　　黎思裴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还抬在半空中，他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心微蹙，被子只盖住了另一条腿。
　　米昭把被子拉到黎思裴的胸口上，细心地捻了捻，然后拿过窗边的椅子坐到病床边。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暖气缓缓流动的细微声响，米昭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黎思裴的脸走神。
　　但看着看着，他慢慢发觉了一丝不对。
　　虽然黎思裴闭着眼睛，但是他的眼皮很薄，仔细看的话能发现眼皮下面的眼珠时不时不安分地转动几下。
　　米昭眯了眯眼，脑袋凑近。
　　气息全部落在黎思裴的脸上，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薄薄眼皮下面的眼珠动得更厉害了。
　　好啊。
　　居然在装睡！
　　米昭趴在床前，双手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见黎思裴很稳得住，故意借着说悄悄话的动作往黎思裴脸上喷气。
　　“黎思裴。”他用气音喊道，“你睡着了吗？”
　　黎思裴毫无动静，但眼皮下的眼珠也不动了。
　　米昭停顿了下，随即凑得更近了些，嘴巴几乎贴到黎思裴的鼻尖：“黎思裴。”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软又轻，一字一顿，尾音拉得很长。
　　黎思裴仿佛已经熟睡。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眼睫轻轻地颤了下。
　　米昭把唇贴上黎思裴的鼻尖，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微微一僵，不过既然对方还在装，他也就好好配合。
　　蜻蜓点水的吻一路下移，来到黎思裴的嘴巴上。
　　米昭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伸出舌尖朝对方嘴里探去。
　　黎思裴下意识地想要推拒，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装睡，只能由着米昭的舌尖一路畅通无阻地往里探。
　　米昭单方面地主动了约莫半分钟，似乎觉得没意思，唇继续下移。
　　最后来到黎思裴的脖子上。
　　他学着黎思裴之前咬他那般咬住黎思裴的喉结，并用牙齿在边缘细细啃咬，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不习惯、不适应还尴尬得想笑。
　　咬着咬着，他没忍住噗嗤一笑。
　　因为是由上往下撑在床上的姿势，他的口水都喷在了黎思裴的脖子上，甚至有些朝黎思裴的脸上溅去。
　　米昭连忙抬手擦了擦黎思裴脖子上的口水，擦到一半，又笑了起来，抬眼对上黎思裴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他笑得愈发肆意，索性一屁股坐到床上。
　　“不是装睡吗？怎么不装了？”
　　黎思裴眼眸沉沉，语气冷淡地说：“你口水溅到我嘴巴上了。”
　　“……”米昭笑声一停，霎时脸颊发烫，作势要用自己的手背去擦黎思裴的嘴巴。
　　结果他的手还没伸过去，黎思裴忽然伸舌在下嘴唇上舔了舔。
　　米昭一愣，手拍在黎思裴的胸口上：“你不是说我口水在你嘴巴上吗？”
　　“现在没了。”
　　米昭拧了拧眉：“你也不嫌恶心。”
　　黎思裴定定看着他：“不嫌。”
　　本来米昭是以玩笑口吻说的，谁知黎思裴回答得这么正经，他呼吸一紧，和黎思裴对视时，心跳又不争气地开始加快。
　　胡乱用手背摸了摸黎思裴的脖子和下巴，他故作轻松地挑眉说道：“为什么装睡？”
　　几年深居简出的生活让黎思裴的皮肤变得格外白皙，可能也是皮比较薄，脖子和下巴被米昭一顿乱搓后居然红了一片。
　　不过黎思裴自己对此无知无觉，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耳朵也是红的，依然戴着一副名为“距离产生美”的冷淡面具：“我没有装睡。”
　　“屁！”米昭顺手捏住黎思裴的下巴，不让黎思裴把头朝旁边撇，“你就是在装睡，我看到你眼珠子在动了。”
　　黎思裴仰了仰头，无奈米昭的手跟钳子似的甩不掉，他只得看着米昭的眼睛，抿唇不语。
　　米昭问他：“你不想我回来吗？”
　　黎思裴顿了很久，开口说道：“没有不想。”
　　只是想看看米昭的反应罢了，如果米昭扭头就走，他也会立马“醒来”把人叫住。
　　但他没想到米昭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伎俩。
　　米昭撇了撇嘴：“幼稚，我上小学的堂弟都不玩你这一套了。”
　　黎思裴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两人又在对着沉默，米昭算是摸透黎思裴的性格了，这人就是典型的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心里想的什么全都不说、也全都不表现出来，就等着他猜、等着他主动。
　　所以他和黎思裴冷战的那一个月里，黎思裴不是不想找他，只是等着他先主动罢了。
　　真是够了。
　　米昭收回手，扒了扒头发说：“你现在怎么想的？”
　　黎思裴那双浅色眼眸里仿佛有水纹荡漾，他看着米昭：“什么怎么想的？”
　　“我们啊。”米昭的手指在自己的胸口上点了点，又在黎思裴的胸口上点了点，“你怎么想的？当朋友？”
　　此话一出，黎思裴身上的气息明显一凛，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你想和我当朋友？”
　　“……”米昭才没有那么想。
　　谁要和坦诚相见过的人当朋友？这朋友当得膈应死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黎思裴就先出声了：“你会和朋友亲嘴？你会咬朋友的脖子？你会往朋友身上趴？”
　　米昭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黎思裴的嘴巴：“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黎思裴眼里什么情绪都没了，他面无表情，抬手抓住米昭的手，却没有急着把米昭的手拿开。
　　米昭正疑惑着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张口咬住了自己拇指下面的那块肌肉。
　　接着猛地用力。
　　“嘶——”米昭疼得五官都要扭起来了，“黎思裴！你又咬我！”
　　上次是脖子，这次是手。
　　这人属狗的吗？！
　　米昭想将手抽出，可黎思裴抓得很紧，并且很快松了力道，安抚地用舌尖舔了舔他手上被咬的位置。
　　“我都没洗手，你真是不嫌脏啊！”米昭抽回手一看，手的两面各有两排陷下去的青色牙印，隐隐发红，可见黎思裴咬得有多大力。
　　米昭气得脑袋顶上都快冒烟了，捂着自己的手瞪向黎思裴。
　　他又不能抓起黎思裴的手以同样的方法报复回去，瞪了半天，越想越气，鼓起腮帮子翻身要下床。
　　谁知黎思裴再次抓住他的手。
　　“松开。”
　　黎思裴不松：“上次是金主，现在是朋友，下次是什么？当床伴还是炮友？”
　　米昭惊讶地看他。
　　“米昭啊米昭。”黎思裴的表情里终于有了波动，话语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真是没有心。”
　　米昭心头一震，愣道：“我……”
　　“为什么不能是恋人？”黎思裴似乎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话，迅速打断了他，“还是说你嫌弃我比你大十多岁？”
　　“……”米昭就知道白天那件事肯定会被黎思裴记住，他赶紧撇清关系，“我可没有那样说！”
　　黎思裴眼里充满凉意。
　　这下米昭也顾不上手上的疼了，吞吞吐吐地解释：“我这不是担心你还记着之前的事，就想先从朋友做起。”
　　黎思裴冷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米昭忐忑地问：“那做恋人？”
　　黎思裴答应得极快：“好。”
　　这个转变来得太快、太顺了，好像在做梦一样，米昭愣了好一会儿才扑上去抱住黎思裴，但顾及着黎思裴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他没敢动作太大。
　　“那我们以后就是男女朋友啦？”
　　黎思裴的手在他的背上抚了抚，纠正道：“是男男朋友。”
　　“哦对，我们都是男的。”米昭拉开一些距离，捏了捏黎思裴的脸，“有感觉吗？”
　　黎思裴点头：“有。”
　　“那就不是做梦了。”米昭重新圈住黎思裴的脖子，跟以前那样用脸蹭了蹭对方的下巴，熟悉的感觉让他逐渐回归真实，他抱着黎思裴发出一声喟叹，“今天早上我都还在以为我们真的结束了呢。”
　　黎思裴沉默地回抱住他。
　　也就过了一两个月而已，米昭居然瘦了一圈，由于冬天穿得厚实，用眼睛看不出什么，可一旦上手，会发现米昭的腰和背几乎没什么肉。
　　之前黎思裴有很多话想说、想问，这会儿抱着米昭，所有的话都被什么东西无声地堵住了。
　　他心里叹息。
　　算了。
　　“快快快。”米昭放开他，撅起嘴巴凑了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来亲一个。”
　　黎思裴：“……”
　　噘得能挂油壶的嘴巴被黎思裴一把捏住。
　　“嗯？”米昭睁圆已经眯起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黎思裴。
　　黎思裴眼睁睁地看着米昭的嘴巴被自己捏成唐老鸭嘴巴的形状，有些想笑，但忍住了：“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说完，松手。
　　“啊——”米昭发出不满的声音，“可我刚脱单啊！”
　　黎思裴瞥他：“你脱单的第一晚想在医院度过？”
　　米昭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尽管米昭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样子，可黎思裴深深怀疑此时此刻装在米昭脑子里的东西并不正经。


第54章
　　最后米昭还是留了下来。
　　黎思裴所住的病房是个套房，厨房、卫生间和阳台一应俱全，甚至连客厅都有，但卧室里只有一张床，阮馨和李知轩要陪夜的话也只能出去住。
　　米昭留下来可不是为了出去住的。
　　简单洗漱完后，米昭脱了外衣外裤和围巾，穿着一身秋衣秋裤站在病床边上眼巴巴地望着黎思裴。
　　黎思裴看着米昭身上大红色的秋衣秋裤，不禁陷入沉思。
　　直到米昭坐到床上，他回过神来，掀开右边的被子：“进来。”
　　米昭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喜滋滋地钻进被子里。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可米昭还是用被子把自己和黎思裴包得严严实实，他小心地绕过黎思裴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把手搭在黎思裴的腰上。
　　他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黎思裴的手绕过他的肩膀，在他后背上轻抚了下。
　　“怎么了？”米昭发现黎思裴摸了好几次他的背，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黎思裴停下动作，垂着眼睫，目光落在米昭脸上：“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有啊。”米昭将下巴搁在黎思裴的臂弯里，想也不想地说，“但我们没去食堂吃，点的外卖。”
　　只是外卖需要下楼去拿，他和严青亭躺在床上谁也不想动，等他们其中一人磨蹭下去时，外卖大多凉了，他吃了几口也就不想吃了。
　　想到这些，米昭突然有些心虚，“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思裴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以后好好吃饭。”
　　米昭小声嘟囔：“知道了。”
　　两人躺在床上都没玩手机，没有事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黎思裴问米昭今天去金融广场做什么，米昭说起这个很是无语：“我爸妈说下个月是你的生日，买幅画给你当生日礼物。”
　　黎思裴嗯了一声，明知故问：“买到了吗？”
　　“没呢，这不是撞上你了吗？”米昭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你不知道找买画的渠道有多难，而且画的价值起起伏伏，价格说低了人家不卖，价格说高了又怕自己当了冤大头，我到处打听了好久才联系上我同学的姑姑。”
　　不过既然三先生就是黎思裴，那这事儿好办多了。
　　米昭仰头对上黎思裴的下巴，凑近了在下巴上啃了几口，含含糊糊地说：“画不好买，不然把我送给你吧。”
　　黎思裴身体微僵，但搂着米昭肩膀的手蓦地收紧，然后低声说道：“好。”
　　“真的？”米昭眨了眨眼，“那我们家不送礼了哦。”
　　黎思裴低头亲了亲米昭的嘴巴：“有你就行。”
　　米昭感觉虽然黎思裴在很多时候是个闷葫芦，但是有时候说起情话来真是让他招架不住，胸腔里小鹿直撞，脸烧得能燃起来。
　　可他心里欢喜，好像有一朵漂亮的花正在绽放。
　　原来这就是心花怒放。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的表情，想来自己应该是笑着的，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咯咯的笑声。
　　“好啊。”他上下其手，开始不安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黎思裴眉心一皱，一把抓住在被子里乱窜的手：“老实一点。”
　　米昭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唯一露出来的脑袋看上去十分老实，但只有黎思裴才知道他藏在被子里的身体在干些什么。
　　黎思裴抓着他的手放到被子外面，将他连人带被一起搂住：“睡觉，明早你还要回去上课。”
　　米昭惊喜地说：“你都记住我的课表啦？”
　　黎思裴没有说话，闭眼假寐。
　　然而没过多久，米昭的手又悄悄探进了被子里面，随即觉得这样不够似的，脑袋也慢慢滑了下去。
　　黎思裴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带了一丝愠怒：“米昭。”
　　米昭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对方打着石膏的腿还在半空中，正好为他在被子里提供了蜷缩的空间。
　　头顶的被口被用力掀开，黎思裴伸手抓住他肩上的秋衣：“出来。”
　　米昭赖着不动，吊着眼睛看他：“你洗澡了吗？”
　　这句话问得太直接了，犹如一股重力狠狠撞击在黎思裴的神经上，撞得他闭了闭眼，一张俊脸轰地一下全红了。
　　黎思裴的身体也烫得厉害。
　　米昭已经感受到了温度。
　　他恶作剧得逞地笑了笑，圆溜溜的眼睛习惯性地半眯着，像只狡猾的小猫：“那就是擦洗过了吧？”
　　他知道黎思裴这人不仅内向且龟毛，而且有些轻微的洁癖，即便再不方便坚持每日擦洗。
　　“米昭。”黎思裴的怒气持续增长，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他抓住米昭不断用力且收紧，“我让你出来。”
　　米昭果断拒绝：“不要。”
　　黎思裴呼吸沉重，眼睛闭了又闭，为了不让自己露出窘态，他忍得太阳穴旁的青筋直跳。
　　猛喘一口气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必这么讨好我。”
　　米昭眼尾全红了，翻着眼睛露出更多的眼白，眼里好似笼了一层雾气，若有似无，随时都能化成眼泪从眼角溢出。
　　黎思裴从未见过这样的米昭。
　　很媚。
　　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饰的欲望，脸上红得仿佛染了颜料一般，要渗进骨头里。
　　“我就想讨好你。”米昭声音喑哑，坦荡承认，“我想让你高兴。”
　　黎思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只得隐忍地紧抿嘴唇。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暧昧又粘稠，除了暖气流动的轻微声响外，还有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声。
　　声音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这时，冷不丁地挤进来叮地一声轻响。
　　紧接着，门外开始输入密码。
　　“密码锁已开——”机械女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请进。”
　　有人进来了！
　　米昭心中大骇，一时全身的冷汗都惊出来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居然还有人会进来，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手上一抖，嘴巴不自觉地闭合。
　　头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米昭察觉自己闯了大祸，牙根都酸了，慌忙用气音喊道，“对、对不起！”
　　与此同时，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思裴！”得到消息后连夜从日本赶回来的裴玉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着一身疲惫来到病床前，“怎么样？脚还疼吗？”
　　说完，裴玉才注意到黎思裴的脸色苍白，额间有明显的汗珠溢出，她顿时惊慌失色，扭头呵道：“阮馨！”
　　跟在后面的阮馨吓得一个激灵：“夫人。”
　　“你们怎么看着他的？还不快叫医生过来！”
　　“不用。”黎思裴喊住了要往外跑的阮馨，他声音有些抖地说，“我没事，别叫医生。”
　　裴玉心疼极了，看着自己儿子这样，好像她的心也被一只手无情地拧了起来，她伸手想摸自己儿子的脸，却被对方偏头避开了。
　　她的表情僵了僵，手也在半空中停了片刻，然后讪讪收回：“你都这样了，不叫医生怎么行？”
　　黎思裴已经度过了最痛的时候，眉眼逐渐舒缓，恢复到了之前的面无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整理隆起的被子：“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米昭满身冷汗地躲在被子里，尴尬到了极点。
　　他考虑过要不要钻出被窝和外面的两个女人打个招呼，可一想到那令人窒息的场面，他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匆匆赶来的女人应该就是黎思裴的母亲裴玉，是那个掌控了整个黎家经济命脉的女强人。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出去了，恨不得化作一阵风消失在这被窝里。
　　早知道不这么浪了。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老老实实地抱着黎思裴睡觉，此时也不至于这么骑虎难下。
　　被窝里开始缺氧，米昭还要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被裴玉和阮馨发现被子里还藏着个人。
　　可他心里紧张，越是这种时候越感觉浑身发痒，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就在他极度焦躁不安的时候，黎思裴的手伸进被窝，找到他的手并和他十指相扣。
　　黑暗的被窝里，两人的手心渗出汗水，滚烫的温度相互传染。
　　在这火热难耐的心境下，米昭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
　　被子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由于黎思裴抬了一条腿的缘故，被窝里本就隔出一小片空间，加上裴玉忧心忡忡，一时间竟然没发现被子里还藏着个人。
　　小心翼翼站在后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阮馨就更没察觉了。
　　“妈，我有些累了，你一路赶来也该休息了，你先回去睡一觉吧，其他事等明天再说。”黎思裴下了逐客令。
　　“好。”其实裴玉想多陪儿子一会儿，又不忍心打扰儿子休息，她不放心地叮嘱，“有事一定要找医生，你好好休息，妈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好。”
　　裴玉一步三回头地踩着高跟鞋走了，来时有多风风火火，走时就有多依依不舍。
　　房门轻轻关上。
　　米昭憋着气等了约莫半分钟，直到黎思裴说了句：“出来吧。”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直起身大口喘气。
　　谁知下一秒，并未完全合上的房门又被推开，李知轩从外面走进来：“三爷，夫人的包忘了——”
　　声音戛然而止。
　　李知轩和岔开腿跪坐在黎思裴身上的米昭面面相觑。
　　米昭满面潮红，身上湿得仿佛刚被人从水里捞出，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又被被子摩擦得凌乱不堪，他张着嘴喘气，胸膛起伏，眼里水雾朦胧。
　　李知轩：“……”
　　半晌，他憋出最后一个字，“拿。”
　　这一刻，他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


第55章
　　李知轩心想完了。
　　果然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黎思裴蓦地脸色一沉：“滚出去。”
　　李知轩认识黎思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说出这么难听的字眼。
　　他脸上阵青阵白，匆忙说了声抱歉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拿起沙发上被裴玉落下的包，随即低头往后退去。
　　退到门外，他不忘伸手拉上房门。
　　咔嚓一声。
　　这次门是真的关上了。
　　然而李知轩几乎跌到谷底的心情没有半分缓和，他面无人色，转头看到从电梯口走来的阮馨。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阮馨猜测道，“三爷说你了？”
　　李知轩摇了摇头，沉默地朝电梯口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对阮馨说：“你下次能不能把门关严？”
　　“啊？”阮馨一脸懵逼，压根不知道李知轩在指什么。
　　李知轩欲言又止，还是把所有的话咽了下去：“算了，走了。”
　　阮馨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病房里面，米昭已经石化了，直到被黎思裴扯了扯衣袖才反应过来，他想爬下床，却被黎思裴往自己身上扯。
　　“你去哪儿？”
　　米昭想说自己要回学校了，毕竟黎思裴的身份摆在这里，也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人过来探望。
　　可对上黎思裴的目光，他又说不出自己要走的话，犹豫了下，叹着气说：“我重新刷下牙。”
　　黎思裴抓着他的力道依然没有放松，看向他的视线中带了几分审视：“你要走了？”
　　“……”米昭心想黎思裴真是敏感，这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但他不会承认，“我没这么说。”
　　“你脸上这么写着。”
　　“……”米昭无语了一会儿，索性躺到黎思裴身边，“行吧，那我不刷牙了，等会儿我亲你，你可别嫌弃。”
　　黎思裴眼神略有松动，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嗯，不嫌弃。”
　　米昭服了，没躺多久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我真的只是去刷下牙，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嘴里有味儿呢。”
　　为了证明自己别无想法，他速度极快地刷了牙，然后躺回黎思裴身边。
　　不过在那之前，他多了个心眼地将房门反锁了。
　　被子再次将两人裹住，米昭侧身而躺，双手小心翼翼地圈着黎思裴的腰，他抬头扫了眼黎思裴的下巴，心情复杂地叹出口气。
　　揽着他肩的手在他身后抚了抚：“叹什么气？”
　　“你没事吧？我刚被吓着了，下口有些重。”米昭很担心自己以后的□□，要是黎思裴被咬出什么毛病，遭罪的就是他了。
　　显然黎思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言简意赅地回答：“没事。”
　　“真没事？”
　　“嗯。”
　　“这里就是医院，有事千万别憋着，我们要及时就医。”
　　“……”黎思裴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不早了，快睡吧。”
　　一句话堵住了米昭其他的话，他在黎思裴的肩窝里蹭了蹭，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药味，心里也好似被什么填满了一般。
　　他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酝酿到一半，猛地睁开眼睛，他忍无可忍，伸手探去：“不然我给你揉揉？”
　　伸出的手被黎思裴极为迅速地截住了。
　　“米昭。”黎思裴语气隐忍，把他的手拉到被子外面，强势地和他十指相扣，“这是能揉的吗？”
　　米昭歪头看他：“我这不是怕你还疼着嘛……”
　　之前他躲在被窝里，感觉到黎思裴的身体都僵了。
　　黎思裴已经将眼闭上，用力把他抱紧，偏头在他的发间亲了亲：“睡觉。”
　　“好吧。”
　　复合的第一晚，米昭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睡不着，结果才几分钟过去，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起来。
　　倒是黎思裴始终没有睡意，指腹摩擦着米昭的手背，垂眼看着米昭的睡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目光一直凝聚在米昭身上。
　　-
　　最近林秋祖过得非常倒霉。
　　为了在A大宣传部那里充面子顺便找机会打压米昭，他夸下海口赞助宣传部的活动，谁知海口夸出去了，可家里给的零花钱突然少了。
　　他打电话回去质问他爸，他爸比他还凶。
　　“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需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吗？我拼死拼活地挣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为了让你和你妈脸上有光，可你做了什么？到处乱搞关系，还把我给你妈买的新车借出去，你要气死我吗？”
　　林秋祖很少见自己老爸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愣住。
　　等自己老爸骂完，他才皱着眉问道：“爸，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你安分下来之前，别想我多给你钱。”
　　本来林秋祖的生活费照拿，打完这通电话后，生活费一下缩水一半，别说赞助宣传部的活动了，他自己都过得抠抠搜搜。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躲着曾经打过交道的宣传部和外联部的成员，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放人鸽子的行为还是招到了很多人的议论。
　　好在林秋祖脸皮够厚，一些非议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非议当中慢慢夹杂了一些其他声音。
　　这天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排练元旦的节目，去食堂吃饭时在教学楼外面碰到了宣传部部长。
　　那件事之后，他们学校的宣传部部长似乎觉得抬不起头来，便断了和A大宣传部的联系。
　　两人迎面相遇，林秋祖装作没有瞧见对方，摸出手机低头划拉。
　　哪儿想宣传部部长径直走到他的跟前。
　　“林秋祖，好歹我们以前关系不错，我给你提个醒。”宣传部部长话是这么说，可言语间幸灾乐祸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林秋祖装不下去了，把手机往兜里一收，抬头问道：“提什么醒？”
　　宣传部部长反问：“你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闻言，林秋祖的眉毛皱了起来，语气开始不耐烦：“有话直说，别给我打哑谜。”
　　宣传部部长见状，双手抱胸地冷笑一声，故意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拔高声量说道：“有人在传你不仅是同性恋，还是第三者专业户，专门撬人墙角，抢了好几个人的男朋友。”
　　宣传部部长的嗓音又尖又细，引得不少路过学生频频回头，好奇的目光在林秋祖身上扫来扫去。
　　林秋祖当场僵在原地，一张脸上血色全无。
　　“A大那个黎彦——”宣传部部长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听说也是你撬来的。”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炸响。
　　林秋祖竟然一巴掌拍在了宣传部部长的脑袋上。
　　能激怒林秋祖的事不多，但宣传部部长无疑踩在了他的雷点上，还在上面疯狂蹦迪。
　　“胡说八道！你他妈没脑子吗？什么话都信！”林秋祖眼里发红，气得破口大骂。
　　宣传部部长被打得懵了足足半分钟，随即表情狰狞：“你打我？”
　　“我他妈就打你了！”
　　“你——”宣传部部长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扑向林秋祖。
　　黎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A大校门外等车，他立即取消订单，收起手机跑向马路对面的舞院。
　　医务室外面站了三个人，两女一男，黎彦见过也认识，都是林秋祖的同学。
　　他冲那几个人点了点头，问道：“林秋祖呢？”
　　不知是不是黎彦的错觉，三个人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在里面。”其中一人指了下医务室里，“受了点轻伤，校医说不严重，擦点膏药就行了。”
　　“谢谢啊。”黎彦大步朝医务室里走去。
　　医务室的门大敞开着，那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之前就说他们是那种关系吧，你们还不信，看吧，不然怎么会一个电话就把他喊来了。”
　　“我记得黎彦和那个姓米的走得很近啊，该不会是林秋祖把他从那个姓米的手里抢来的吧？”
　　“还真有可能，要我说，林秋祖这事儿做得真不地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别只说林秋祖一个人，那个黎彦在恋爱期间劈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彦心头一惊，眉头一下拧了起来，他一路走进去，在最里面靠墙的白色帘子后面找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林秋祖。
　　林秋祖伤在脸上，眼下和嘴角各有一团淤青，的确伤得不严重，但看着挺惨，有点鼻青脸肿的意味。
　　林秋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和身材了，黎彦出现时，他手里还拿着一面小镜子，眼里瞬间滚出泪水：“黎彦……”
　　话音未落，眼前光线忽的一暗。
　　一只手捏上他的脸颊，力道大得他痛到呲牙咧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砸在那只手上。
　　“谁让你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了？”黎彦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眼里戾气和愤怒交织，活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你疯了吗？还把我们和米昭的过往一起说出去！”
　　林秋祖本就委屈，再被黎彦这么一说，顿时抽噎个不停：“你才疯了，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我怎么知道？我让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林秋祖双手抓着黎彦的胳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他的脸和嘴角也是肿的，涕泪横流的样子看着又狼狈又丑陋。
　　黎彦被他哭得心烦意乱，见他这样更是恶心得公开了手。
　　林秋祖失去支撑力，倒在床上咳嗽，随即抬起头来，恨恨开口：“你说是不是米昭在报复我们？”


第56章
　　乍一听米昭的名字，黎彦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他想也不想地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秋祖把黎彦异常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一时更加烦躁，他坐起来拉住黎彦的手，“他讨厌我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也许他知道我在背后说他，所以才用这种手段报复我。”
　　黎彦甩开他的手：“我说了不可能。”
　　林秋祖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你就这么相信他的人品？”
　　黎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跟他的人品没关系，而且要说人品的话，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
　　最后四个字像根针似的扎在林秋祖的心口上，他呆呆地看了黎彦许久，仿佛突然间不认识这个人了。
　　和脸上、身上的疼痛比起来，黎彦的反应才叫他心痛得厉害，心里破了个口子，冷风吹进来，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他在想自己图什么呢？
　　前前后后和黎彦纠缠了小半年，为了黎彦放弃了一大片鱼塘，还陆陆续续给黎彦塞了不少钱，结果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黎彦依然念着米昭。
　　明明躺在病床上鼻青脸肿的人是他，可黎彦连怀疑一下米昭都不愿意。
　　“你真是犯贱，他都交新男朋友了，你还忘不了他。”林秋祖火气上涌，尖酸刻薄地骂道，“你以为你装得这么一副痴情的样子就能让他回心转意吗？你醒醒吧，他要是对你还有感情早就和你复合了，用得着去找新的男人？”
　　也不知哪个字戳到了黎彦的点，他的表情陡然一沉：“别跟我说这个。”
　　林秋祖被黎彦翻脸的速度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还是冷笑着说：“吃醋了？”
　　“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就让这件事翻篇，以后见着米昭就躲远点。”黎彦紧盯着林秋祖，沉声警告，“现在最要紧的是撇清我们的关系，否则传到我爸妈那里，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林秋祖瞪圆双眼，气得直喘粗气：“我躲着他？凭什么啊？”
　　黎彦冷道：“你惹不起他。”
　　林秋祖嘲讽道：“怎么？你要开始护着他了？”
　　“护他的人不是我……”
　　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黎彦拿出手机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想到医务室外面可能有其他人，他犹豫片刻，只能站在原地接起电话：“妈。”
　　电话对面传来李天晴的声音：“儿子，你到医院了吗？见到你小叔叔了吗？”
　　“还没，在路上。”黎彦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你让司机赶快点，中午一过，你那些叔叔姑姑肯定也就到了。”李天晴说，“听说老夫人也回来了，如果你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她。”
　　黎彦垂着眼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好。”
　　挂了电话，黎彦不再和林秋祖废话，只强调了一句：“想办法把我们的关系撇清了，我不想听到关于我任何不好的传言。”
　　医务室里很安静，即便刚刚黎彦没有开免提，可架不住李天晴嗓门大，林秋祖还是听清了一两句关键的话。
　　他眼中闪过一丝色彩，连忙拉住黎彦的衣角：“我听我爸说你小叔叔可以自己走路了，这是真的吗？”
　　黎彦转头看他：“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随便问问。”林秋祖催促道，“到底真的假的？他以后都不用坐轮椅了？”
　　黎彦打掉他的手，不耐烦地回答：“关你屁事。”
　　林秋祖坐直身体，冷眼看着黎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务室，心如死灰的同时，脑海里渐渐浮出黎思裴那张俊美的脸。
　　他知道黎思裴从没谈过恋爱，夏天的时候他大着胆子勾引过黎思裴一次，可黎思裴没给他面子，让他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直到现在他父母和黎于宴书彦父母的关系也没修复。
　　当时虽然他心动黎思裴的身份和财产，但黎思裴毕竟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甚至需要他的照顾，所以碰了一次壁后，他便歇了那种心思。
　　可今时不同往日。
　　黎思裴居然能走路了。
　　一旦黎思裴振作起来，整个黎家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哪怕他不想要，裴玉也会想方设法地所有东西变为他脚下的垫脚石。
　　到时候不管是黎彦还是米昭那个新交的男朋友，连黎思裴的一块手指甲都比不上。
　　不过是给了宣传部二十万的赞助费，就被宣传部的那群人说到现在，区区二十万而已。
　　黎思裴连两百万都给得起。
　　林秋祖想着想着，一下笑了出来，他看着已经关上了门，自言自语地说：“行，我不招惹米昭，我招惹其他人总行吧。”
　　-
　　米昭在天还没亮时醒来了一次，黎思裴没醒，安静地睡在他旁边，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均匀的呼吸落在他的皮肤上。
　　他缩了缩脖子，拿开黎思裴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洗漱完后，开门看了眼外面。
　　他本来想看看阮馨来没来，谁知看见阮馨双手抱臂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像是坐了一宿的样子，听到声音后，她立马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噌地起身喊道：“三爷……诶？”
　　米昭尴尬地笑笑：“早啊，姐姐。”
　　“你怎么……”阮馨怔愣的目光从米昭的头扫到脚，看了好几眼他那一身红色的秋衣秋裤，“你昨天没回去吗？”
　　米昭摇了摇头。
　　阮馨见状，忽然明白了昨晚李知轩那反应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女孩子，她脸颊泛了些红：“你快进去吧，外面没开暖气，冷得很。”
　　“姐姐，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他。”米昭说，他原打算等会儿就走，可看到阮馨眼里的血丝，还是决定跟老师请个假，好在今天上午不是什么重要的课，请假也很容易。
　　阮馨确实累了，说道：“麻烦你了，我等会儿订个早餐，估计过半个小时就有人送来，你记得收一下。”
　　“好的。”
　　回到病房，米昭裹了一身寒气，他怕凉到黎思裴，便没急着回被窝，而是在病床边上站着。
　　直到被子掀开。
　　黎思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进来。”
　　米昭忍不住笑出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和黎思裴一起裹进被子里，他抱住黎思裴的腰，用脸在对方的胸口上蹭了蹭：“外面好冷啊，阮馨姐姐好像在外面坐了一宿。”
　　“嗯。”黎思裴应该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她走了吗？”
　　“走了，她说半个小时后有人送早餐。”
　　米昭计划再躺十分钟起床，然而被窝太暖和了，被窝里还有一个人可以抱着，他闭上眼睛，困意也随之而来。
　　黎思裴轻拍他的背：“想睡就再睡会儿。”
　　米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嘟囔：“那早餐……”
　　“我让他们放桌上。”
　　米昭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好，抱着黎思裴慢慢没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病房里似乎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他想睁眼看看，可黎思裴在他睁眼之前按住了他，手在他肩上轻抚。
　　他太累了，于是又睡了过去。
　　黎思裴的手从他肩上走到他脸上，指尖轻碰他的脸颊，像羽毛一样，没过多久，两片柔软的唇代替了手指。
　　对方的吻如细密的雨一般，在他的脸颊上游走，从眉心到鼻尖、从鼻尖到嘴唇、从嘴唇到喉结。
　　一路往下。
　　米昭很喜欢被黎思裴这么亲，舒服得直哼哼，下意识地想抬手圈住对方的脖子，结果还没抬起就被对方按住了。
　　黎思裴的动作有些粗鲁，和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扣于头顶。
　　“黎……”米昭刚开口就感觉鼻头被咬了一口，顿时疼得直吸气，“黎思裴，你咬我干什么？”
　　黎思裴的牙齿在他的鼻头上磨了一会儿才松开，眸光沉沉地俯视着他：“昨天下午，你在餐厅里分明看见了我还往桌子下面躲。”
　　米昭：“……”
　　这熟悉的翻旧账的情节又来了。
　　米昭甚至能猜到黎思裴的心路历程——十有八九是和他亲着亲着回忆起了昨天的事，然后越想越气。
　　“我那不是……”他的声音一顿，把解释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转而态度良好地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躲你了。”
　　黎思裴沉默良久，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米昭悄悄松了口气，刚要庆幸自己成功度过一劫，余光里黎思裴的脸骤然放大。
　　紧接着——
　　痛感从鼻头转移到了他右边的脸颊上。
　　米昭：“……”
　　黎思裴这喜欢咬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
　　黎彦在医院外面徘徊了将近半个小时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黎家是这家私人医院的最大股东，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的护士很热心地为他指了路。
　　乘坐电梯来到四楼，他数着门牌号走过去。
　　没想到黎思裴住的那间病房门敞开着，外面站了几个护士，见他走近，纷纷往旁让开。
　　黎彦没有直接进去的胆子，他站在门口，谨慎地探头一看，只见偌大的病房里，两个医生带了三四个护士围在病床前。
　　“恢复得不错，再养四五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还是多注意些，尽量别伤到腿。”为首的医生细心叮嘱。
　　也不知黎思裴听进去没有，半天嗯了一声：“有劳。”
　　医生检查完了，带着几人准备离开，转头和畏手畏脚趴在门口的黎彦对上视线。
　　黎彦这才看清为首的人哪儿是什么医生，分明是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
　　院长跟变脸似的收敛住笑容，一脸冷淡地走到他面前：“小少爷，病人需要休息，现在不方便探视。”
　　黎彦自然听出了院长言语间驱逐的意思，可他就这么走掉的话，回去不被他爸妈念叨死才怪。
　　“小叔叔！”黎彦越过面前的院长，高声喊道，“小叔叔，我可以进去吗？”
　　黎思裴没有回应。
　　院长皱眉，不耐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说完转头，正要让护士把黎彦赶走，却在这时听见黎思裴开了口。
　　“刘叔，让他进来吧。”
　　院长略微一愣，随即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去吧。”
　　黎彦背后的汗都出来了，他赶紧溜进病房，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院长替他带上了房门。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他和脚上打了石膏坐在椅子上的黎思裴两人。
　　不对。
　　还有一个人。
　　黎彦惊讶地看向病床，病床上面居然睡着一个人。


第57章
　　黎彦当场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住院的人不是他小叔叔吗？怎么他小叔叔反而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睡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又是谁？
　　黎彦试图看清那个人的脸，可那个人背对着他，被窝拱起一团，身子蜷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一个猜测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悄悄攥了攥拳头，心里抑制不住地感到兴奋。
　　米昭今天上午有课，这会儿肯定在学校里上课，那么睡在病床上的人不是米昭。
　　那会是谁呢？
　　他小叔叔是个有洁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碰自己的床，更别说在自己住院的时候直接睡到自己床上。
　　能让他小叔叔将自己病床让出来的人，肯定和他小叔叔关系匪浅，也许早就滚到一个被窝里了。
　　他就知道以他小叔叔的身份，不可能只有米昭一个人，即便他小叔叔毫不主动，也会源源不断的男男女女绞尽脑汁地想要爬上他小叔叔的床。
　　黎彦用力咬紧牙根才压住漫上脸颊的笑意，他恨不得立即打电话把米昭喊来，让米昭看看他小叔叔的真面目。
　　哪有男人不偷腥的？
　　只有偷不到腥的男人才会老实本分。
　　之前米昭撞见了他和林秋祖的事就要死要活地分手，这下看吧，新找的男人不一样有其他人。
　　黎彦走近一步想多看几眼，却被黎思裴用身体挡住了视线。
　　黎思裴腿上打着石膏，不能弯曲膝盖，只能僵硬地把整条腿都往前支着。
　　可即便如此，黎思裴靠在椅背上看手机的姿势依然显得十分优雅闲适，反倒衬得匆匆赶来的黎彦有些狼狈。
　　黎思裴把手机放到床上，转头问道：“你妈跟你说我住院了？”
　　“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黎彦知道这方面瞒不过黎思裴，便实话实说，“小叔叔，你的腿没事吧？”
　　黎思裴说：“没有大碍，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叔叔哪里的话，一点也不辛苦。”黎彦来时特意去进口超市买了一篮水果，他提着果篮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忐忑问道，“小叔叔，这个放哪儿？”
　　黎思裴指了一下茶几：“放那里吧。”
　　“好。”
　　茶几在正对床尾的方向，黎彦的余光扫过病床，心念一动，故意把步伐往病床那边偏了偏。
　　床上那人的脑袋露在外面，只要他找对方向，就能看清那人的长相。
　　黎彦也不是一定要看到那人的脸，只是能看到最好，方便他添油加醋地挑拨米昭和他小叔叔的关系。
　　只要米昭和他小叔叔分手，那他就还有机会。
　　他小叔叔之前一直坐在轮椅上，最近才开始落地走路，双腿行走不便，估计和米昭什么都没做过，最多亲亲嘴巴和脸颊。
　　他可以忍受。
　　只要米昭回他身边，他可以说服自己接受米昭和他小叔叔亲密过。
　　黎彦的眼睛正往病床那边瞟，坐在椅子上的黎思裴忽然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但他单腿用不了太久的力，下一秒便坐到了床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黎彦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赶紧收回目光，迅速把果篮放到茶几上。
　　做完这些，他才回头去看黎思裴：“小叔……”
　　剩下的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高冷得跟什么似的小叔叔弯腰伏在拱起的被窝上，像在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被子：“该起来了。”
　　床上那人一动不动，仿佛还在熟睡。
　　“米昭。”黎思裴耐心地喊，“已经中午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黎彦浑身一震，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到病床上面。
　　米昭？
　　床上那人居然是米昭？！
　　可米昭不是在上课吗？！！
　　巨大的惊诧感怂恿着黎彦踉踉跄跄地朝病床边上走了两步，随即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那分明就是米昭的脸。
　　米昭双眸紧闭，眼睫直颤，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潮红顺着他的脖颈一路上爬，很快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上。
　　显然米昭并未睡着。
　　米昭确实没有睡着，应该说他在医生敲门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但他觉得丢人，索性装睡到底。
　　本想等医生走后就起来，谁知医生前脚刚走，黎彦后脚也进来了。
　　他把这叔侄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打算等黎彦走后再说，结果黎思裴这个记仇的家伙，居然当着黎彦的面把他喊起来。
　　耳边黎思裴的声音越来越大，拍着被子的手摸到他的脸颊上，捏了捏他脸颊，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这下米昭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瞪向黎思裴。
　　黎思裴侧身坐在床边，弯腰俯视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后，温和地对他笑笑：“你连早饭都没吃，还不饿吗？”
　　米昭心道这个人就是故意的，他粗声粗气地回：“不饿。”
　　“不饿也起来吃点东西。”黎思裴把手探进被窝里，摸索到他的手臂，拉着他靠坐到床头。
　　哪怕米昭没往黎彦那边看，也感受到了黎彦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还穿着秋衣秋裤，没好意思直接下床，便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
　　黎思裴看向愣在原地动也没动过一下的黎彦，客气地说：“小彦，可以帮他拿下衣服吗？”
　　黎彦愣愣回神：“啊？”
　　黎思裴笑着看他：“沙发上的那件白色外套。”
　　“哦，好。”黎彦嘴唇发干，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的双腿宛若有千斤重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到沙发前。
　　沙发上扔了一件白色羊绒外套、一件薄款内搭毛衣、一条浅色牛仔裤以及一条方格围巾，都是米昭脱下来的。
　　刚刚他小叔叔拉米昭起来时，他清楚看到米昭里面只穿了一件红色秋衣。
　　他伸手拿起那件白色外套。
　　目光落在外套上面，灼热得仿佛要将外套烧出一个洞来，他认得这件外套，去年十二月他和米昭还在暧昧时，他下血本给米昭买了一个圣诞礼物——就是这件外套。
　　而一年后的今天，米昭穿着这件外套来见了他的小叔叔，并脱了外套睡在他小叔叔的床上。
　　黎彦第一次觉得生活如此荒谬，甚至那天得知米昭和他小叔叔的关系时都未对他造成如此严重的冲击。
　　他身形微微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小彦？”黎思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彦勉强回神，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前，手有些抖地将外套递给黎思裴。
　　“谢谢。”黎思裴接过外套，披在米昭身上，又对他说，“再帮我搭一下桌子吧。”
　　黎彦神志恍惚地把桌子挪到床边放好，又把阮馨让人送来的午餐放到桌上，午餐用几个保温盒装着，他挨着将盖子打开，在冒出的白雾中把两副碗筷摆放整齐。
　　抬眼一看，隔着白雾看到了米昭正对着他的脸。
　　米昭似乎不想看他，始终垂着眼眸。
　　他小叔叔在旁边，他自然不敢多看，目光停留了两三秒便要收回，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眉心一拧，目光一下集中在了米昭右边的脸颊上。
　　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一时间，黎彦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开了，耳边嗡嗡直震，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黎思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米昭的脸：“还疼吗？”
　　米昭把黎思裴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虽然很无语，但还是配合对方的演出，摇了摇头说：“早就不疼了。”
　　“嗯。”黎思裴说，“下次不咬了。”
　　米昭很想翻白眼。
　　信你个鬼。
　　-
　　不到五分钟，仿佛遭受了一万吨打击的黎彦落荒而逃。
　　米昭吃饭的筷子停了停，低头看了一眼黎思裴那只吃着饭也要和自己食指相扣的手：“够了没？人都走了还装。”
　　黎思裴心情不错，但也没有松开他的手：“下午有课吗？”
　　“有。”米昭见黎思裴不为所动，也只能由着对方，“我吃完饭就要走了，下午的课不能逃。”
　　黎思裴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米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拿开筷子，倾身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一口：“随时给你发消息可以吗？”
　　黎思裴原本晴转多云的心情再次放晴，嘴角往上翘了翘，又矜持地往下压去：“嘴上都是油。”
　　米昭：“……”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拖到两点半的时候，米昭才穿上衣服离开，他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私人医院和公立医院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里人少安静，哪怕在一楼也看不到太多的人，服务台前冷冷清清。
　　因此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大厅椅子上戴着连衣帽的黎彦。
　　黎彦一直在等他下来，连手机都没玩，看到他的身影后，忙不迭起身向他走来。
　　米昭脸色唰地一沉，加快脚步朝医院外面走去。
　　他走得很快，三步并做两步，可黎彦更加个高腿长，小跑着在医院外面的楼梯上追到了他。
　　“米昭。”黎彦从后拽住他的手，“我想跟你谈谈。”
　　米昭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反应激烈地甩开他的手：“滚开。”
　　说完，他又要走。
　　然而这次黎彦是铁了心地要和他说话，重新抓住他的手腕，任他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米昭气得脸都青了，火冒三丈地瞪着黎彦：“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不想我把你这些行为告诉给你小叔叔，就给我放手。”
　　黎彦看着米昭那嫌恶、恶心且恨不得避而远之的表情，一颗心全部凉透了，他的手又在抖了，目光死死定格在米昭有着牙印的半边脸上。
　　“小叔叔，小叔叔，你现在满嘴都是我的小叔叔了。”黎彦勾起一边嘴角，气极反笑，从刚才就藏在心里的话也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你这么主动，看来已经和我小叔叔睡过了？”


第58章
　　米昭身体一僵，怔怔望着黎彦：“你说什么？”
　　如今天越来越冷，即便站在有屋檐遮挡的楼梯上也能感觉到冷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黎彦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几近扭曲的脸上却慢慢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问你是不是和我小叔叔睡过了？”黎彦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你都能那么熟练地躺在他床上，想必你们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吧？”
　　米昭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他现在讨厌黎彦没错，但他没想到黎彦嘴里能说出这么龌龊的话来。
　　他好像从未认识过黎彦一样。
　　黎彦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认了，这一刻他如坠冰窟，却在同时有一股火飞快地窜上他的脑门，他心里仿佛被打翻了醋坛一般，冲天的酸气几乎浸进他的喉咙深处。
　　他大步往前，陡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米昭，你可真会装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装得那么纯情，牵个手都不好意思，怎么到我小叔叔这里就可劲地往他床上爬呢？连病床都爬。”
　　米昭直勾勾地瞪着黎彦，脸色苍白。
　　黎彦面带嘲讽，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你是不是看中了我小叔叔的身份和财产？所以连他是不是残疾人都不在意，那我可得提醒你了，你是没见过我小叔叔他妈，她不会允许你一个男人留在我小叔叔身边……”
　　话音未落，原本一动不动的米昭抬脚就往黎彦的小腿上踹去。
　　黎彦没有防备，往后一个踉跄，脚在楼梯上拐了一下，随即没能站稳，咕噜咕噜地滚下楼梯，伴随着他吃痛的叫声。
　　医院前的楼梯不长，然而够硬，在这寒冬里也让黎彦摔得够呛，他人都摔懵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走进他的视线范围。
　　“黎彦少爷？”西装革履的李知轩提了一个公文包，疑惑地探着脑袋，“你没事吧？”
　　黎彦痛得呲牙咧嘴，张着嘴说不出话。
　　李知轩伸手抓住黎彦的手臂，一下将人拖了起来。
　　这时，裹着围巾的米昭也三两步的跑下楼梯，他大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以往那双眼里都带着客气的笑意，可这会儿冷冷冰冰。
　　李知轩的手还架着黎彦的胳膊，他的视线飞快地在米昭和黎彦之间转了一圈，问道：“出什么事了？”
　　黎彦想着李知轩毕竟是黎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人，可能还不知道米昭和他小叔叔的关系，于是支支吾吾、表情犹豫。
　　哪儿想在他犹豫的空档，米昭坦荡地说：“他说我爬你们家三爷的床。”
　　李知轩：“……”
　　见李知轩扭头看来，黎彦顿时大慌，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吼道：“你在瞎说什么啊？”
　　自己不打自招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拖下水！
　　黎彦正要开口解释，可李知轩抓着他的手突然放开，紧接着，一股力道将他往旁一推。
　　黎彦再次摔到地上，这次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知轩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什么，面色如常地转头询问米昭：“你这是要回学校了吗？”
　　米昭惊了好久才有所反应：“啊？对。”
　　“我开车来的，送你一趟吧。”
　　米昭看了一眼地上的黎彦，没有拒绝，跟着李知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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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刚好赶上下午的课，米昭没时间回寝室拿工具，便发消息让严青亭帮忙一起带上。
　　严青亭的态度十分冷淡。
　　来到教室，严青亭照例占了角落的位置，听到米昭走近的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眼皮子微微一跳。
　　米昭在他旁边坐下，一边开始绷画布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他和好了。”
　　严青亭正在清洗画笔的动作一顿，然后将画笔扔进桶里，但他动作小，台上老师正在讲话，他们这边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米昭，你逗我玩儿呢？”严青亭沉着脸转过头来，“上个月分手，这个月和好，火箭都没你们这么快的速度。”
　　米昭想到自己这一两个月来的颓废表现，严青亭为了安慰他也在积极地安排各种事，一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朋友。
　　“对不起啊。”米昭小声说道。
　　严青亭重新把头扭了过去，拿起画笔沾上颜料，在画布上泄愤似的唰唰一通乱画。
　　米昭心里有愧，也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严青亭。
　　好在严青亭这人性格上大大咧咧，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没过多久，他主动跟米昭搭起话茬：“你这次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米昭摸了摸鼻子，“我哪次谈恋爱不认真。”
　　说着，他把昨天在店里遇到黎思裴以及他们从店里转到医院里的整个过程都详细地讲了一遍。
　　严青亭听得叹为观止，砸舌道：“他这样都能原谅你，你俩也是真爱了。”
　　米昭不好意思地笑笑。
　　“……”严青亭脸色一黑，“我没在夸你。”
　　米昭瞬间收住笑容：“哦。”
　　-
　　米昭答应黎思裴会随时给对方发消息，心里也记着这句话，上课和下课他都发消息打了次卡。
　　估计黎思裴还在休息，没有秒回消息。
　　回到寝室，米昭马不停蹄地打开微博，一两个月没登微博，后台攒了99+的评论和私信，他粗略地翻了一下，接着转到微博发了一条接稿的消息。
　　严青亭把他的账号设为了特别关注，他一更新动态，躺在床上的严青亭便垂死梦中惊坐起。
　　“你又开始接稿了？不是吧，你们不是都说开了吗？你还要挣钱养他啊？”
　　微博一发出去，评论区的常驻用户立马踊跃发言，米昭坐在床下的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回复评论。
　　回复完后，他才抬头回道：“你别乱说，我就是想多挣点钱。”
　　严青亭挑眉：“你爸妈挣的钱还不够你花吗？”
　　“我想自己挣。”米昭没好意思说自己打算约黎思裴出去旅游的事，万一对方拒绝了那多尴尬。
　　而且他明年还有出游几个月的计划，现在和黎思裴复合了，他也在考虑那几个月要不要带上对方。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多攒点钱总没错。
　　虽然米昭没有明说，但严青亭好歹和他朝夕共处了两年多，严青亭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对了。”准备往回躺的严青亭又支楞起身体，“黎彦和林秋祖的事你听说了吗？”
　　米昭停下敲击手机屏幕的动作，皱了皱眉：“什么事？”
　　说起这个，严青亭脸上幸灾乐祸的笑藏都藏不住：“不知道是谁把他们那些破事儿都捅出来了，传得沸沸扬扬，私下群里都在花钱求他们的小视频哈哈哈哈哈！”
　　在严青亭夸张的笑声中，米昭倒很平静：“是于兴腾做的。”
　　严青亭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他跟我打过招呼，说那些风言风语可能会牵连到我。”米昭耸了耸肩，“无所谓，我不在乎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
　　严青亭捂嘴偷笑：“这下有得他们忙了。”
　　-
　　吃过晚饭，米昭便准备去医院看望黎思裴了。
　　走到门外，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倒回了寝室里。
　　严青亭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去：“忘拿东西了？”
　　米昭把头埋得很低，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在里面一阵摸索，同时含含糊糊地回：“不是。”
　　严青亭觉得奇怪，索性坐了起来，他的角度从上到下，正好看清米昭一头柔软黑发中的旋以及没被高领毛衣的通红耳根。
　　很快，米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将那些东西往身后一藏，无措地转身看向严青亭。
　　严青亭抱起双臂，端起一副审问的架势。
　　“我、我忘了洗澡。”
　　“哦~”严青亭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米昭从高领毛衣里露出来的上半张脸都红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用下寝室的浴室吗？”
　　严青亭耸肩：“当然，这里也是你的浴室，你随便折腾。”
　　最后几个字拉长了尾音，米昭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慌手慌脚地拿着东西冲进浴室，毕竟是第一次在寝室里做这种事，想到外面还有个严青亭，他就紧张得频频出错。
　　这时，放在盥洗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犹豫片刻，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裤子口卡在膝盖上，他只能迈着碎步从马桶前挪到盥洗池前。
　　拿起手机一看。
　　居然是黎思裴打来的视频电话。
　　米昭慌乱了一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想也不想就把视频挂断。
　　他连忙点开输入框，还没来得及打字，手机屏幕又是一黑。
　　黎思裴的视频电话又打过来了。
　　米昭闭了闭眼，接通视频电话，屏幕上一下弹出一大一小的两个框，大框里装着黎思裴那张沉在明明灭灭光线中的俊脸，小框里装着他的一脸愁容。
　　“怎么了？”黎思裴的声音传来，“你还在学校吗？”
　　米昭抬高手机，让小框中的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死亡角度，谁知摆弄之中抬得过高，下面露出来一点肉色。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镜头拉回死亡视角的平行线上。
　　然而黎思裴一直紧盯着手机屏幕，自然扫到了那一角，他抿唇不语，撑在车窗上的手曲起食指滑过下巴，随即抬眸看向手机后面的某个地方。
　　“李知轩。”他说，“把你手机的耳机给我。”


第59章
　　米昭自然听见了黎思裴在说什么，也知道黎思裴是什么意思，他的脸颊迅速胀得通红。
　　“喂——”
　　电话对面，李知轩的动作极快：“这里，三爷。”
　　一阵短暂的盲音后，黎思裴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比之前清晰了很多，他换了个坐姿，将手机屏幕正对自己的脸。
　　米昭这才看清黎思裴没在病房里，似乎在车上。
　　“你没在医院？”
　　“嗯。”黎思裴说，“我的脚已经没事了，回去休息几天就行，刚刚我给你发消息说了，但你没有回我。”
　　米昭赶紧切到聊天框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条新消息。
　　发送时间是十三分钟之前。
　　但他没看到，估计那会儿他刚开始忙活。
　　“我没看到，我在浴室里，我刚把手机放在盥洗池上。”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实话，米昭特意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
　　黎思裴用手托着脸，脑袋微斜，目光专注而笔直地盯着手机屏幕。
　　镜头就在手机屏幕的正上方，车里光线昏暗且恍惚，有那么一瞬，米昭感觉黎思裴在隔着镜头和自己对视。
　　他心跳加速，几乎到了如雷贯耳的地步，脸上大片大片地烧起来。
　　这时，黎思裴问道：“你在浴室干什么？”
　　米昭：“……”
　　黎思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按了什么东西，很快，那边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微微晃动的镜头中，米昭看到后座和前排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黎思裴像是故意把这一幕展示给他看，展示完后，眉梢轻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调：“嗯？”
　　米昭攥紧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火颇有燎原之势，他开始后悔自己接了黎思裴的视频电话，要是不接的话，顶多黎思裴生几个小时的气，他哄哄就完了。
　　虽然他在和黎思裴的相处中占了八九成的主动，但是事前准备和□□又不一样，□□是两个人的事，要羞一起羞，这事前准备是他一个人的事，每次都是他自己先做好。
　　被黎思裴看着算怎么回事？
　　可转念一想，米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的黎思裴，以前哪次不是他急吼吼地想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发挥出来，而黎思裴慢慢吞吞、不情不愿、跟缩头乌龟似的。
　　这么主动的黎思裴千年难得一遇啊。
　　紧绷和释怀就在一瞬间，想通之后，米昭豁然开朗，拿着手机坐回马桶上。
　　他有意没把手里的工具暴露在镜头里，脸贴着镜头，笑眯眯地问：“你猜我在干什么。”
　　这句话倒把对面的黎思裴问住了。
　　其实黎思裴也不知道米昭要干什么，可能是上厕所、可能是洗澡、也可能是换衣服，反正和这些事八九不离十，他并非存心想干扰米昭，只是难得撞见米昭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便想多看几眼、多逗几下。
　　米昭在他心里已经形成了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司机的刻板印象，这么纯情的米昭实在少见。
　　只是他没想到米昭这么快就夺回了主动权。
　　他沉默片刻，回道：“换衣服？”
　　“不是，再猜。”
　　“洗澡？”
　　“我今天洗过澡了，再猜。”
　　黎思裴想了很久，摇头：“猜不到了。”
　　闻言，米昭简直一脸惊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本来坐远的他又噌地一下回到镜头前，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瞪着手机。
　　“你怎么猜的都是这么浅显的事？”米昭担心被外面的严青亭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便将声音往下压了压，“这是每次见你之前都要做的事，你猜是什么。”
　　说完，他朝着镜头挤眉弄眼。
　　暗示足够明显了。
　　然而黎思裴呆头呆脑，好好的帅哥在此时活像一只呆头鹅，他也压低声音问道：“你每次见我之前都要做什么？”
　　米昭看黎思裴确实猜不出来，只好举起手里的工具：“你知道这个吗？”
　　“……”黎思裴的表情僵了一瞬，似乎猜到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猜到，“这是什么？”
　　米昭：“……”
　　为什么黎思裴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
　　他突然有种在带坏单纯小孩的心虚。
　　可不对啊，黎思裴都快三十三岁了，连床都和他上过那么多回了，算个屁的小孩。
　　他还没大学毕业，他才是小孩呢。
　　米昭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用气音说道：“这是灌肠用的东西，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黎思裴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米昭在镜头里晃了晃手里的工具，脸上挂着笑，脸颊上的两个梨窝清晰可见，眯起的双眸波光潋滟，有笑意浮动，他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一样：“你还要跟我视频吗？”
　　黎思裴一动不动，仿佛石化。
　　“不然别挂视频了，我让你看看整个过程。”米昭就喜欢看黎思裴这副模样，对方越呆他越高兴，把嘴怼到镜头前，说悄悄话似的开口，“一个人弄好累哦，手又酸又麻，以后你来帮我弄呗。”
　　黎思裴持续石化中。
　　米昭心里乐极了，想拍大腿狂笑，幸好他硬生生地憋住了。
　　小样，还想在他面前装老司机。
　　他歪了歪脑袋，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到镜头上，有模有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调：“嗯？”
　　他盯着镜头，看不清屏幕里黎思裴的脸，但他不用看，慢慢挤出剩下的话：“那我开始喽。”
　　语毕，视线下移——
　　视频电话已经挂断，手机界面回到微信聊天框上。
　　米昭终于忍不住，捏着手机狂笑起来。
　　与此同时，黎思裴把手机扔到一旁，用力将额前落下的碎发捋到脑后，他面上装得平静无波，可心湖里早已掀起巨大的风浪。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分钟过去，他反而愈发心浮气躁。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乱窜的火，正在四处寻找出口。
　　直到车子停下，李知轩从外面轻敲后座的车门：“三爷？”
　　黎思裴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从李知轩手里接过拐杖，由于他一条腿脱过臼，走起路来比之前艰难。
　　上了楼后，李知轩和阮馨刚踏入玄关便被黎思裴下了逐客令，两人前脚刚进，后脚就出，最后对着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
　　黎思裴撑着拐杖来到卧室，把拐杖随意扔在地毯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他点进和米昭的聊天框，然后没了动静。
　　若是细看，能发现黎思裴如临大敌，仿佛正在进行一项极其纠结、极其复杂、极其难以决断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五分钟过后。
　　他的手指点向了“视频通话”。
　　这次米昭没把手机放回盥洗池上，而是放在马桶的冲水键旁边，他正专心捣鼓着，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阵铃声，吓得他险些把手里的工具扔到马桶里。
　　“黎思裴？”他犹豫了下，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单手接通了视频。
　　视频对面的黎思裴已经到家，身后是米昭熟悉的卧室里的床和窗帘，黎思裴应该是坐在沙发上，眉心微皱，郑重其事。
　　似乎觉得有些紧张，黎思裴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他把衣领往旁拢了拢。
　　米昭不明所以地看着手机。
　　黎思裴做完这些，便没说话了，继续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沉默的气氛让米昭逐渐品出一丝不对，他小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黎思裴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用管我，你找个地方把手机放着就行。”
　　“……啊？”
　　黎思裴见米昭如此反应，面部更加紧绷了几分，但他向来很会伪装，即便耳根子都红透了，吐出来的声音依然平淡：“你不是说让我看看整个过程吗？”
　　“……”
　　“以后我学会了，你就不用累了。”
　　“……”
　　这下石化的人轮到米昭了。
　　黎思裴又等了将近半分钟，忍不住催促：“还不开始？”
　　话音未落，只听叮的一声。
　　视频被对面挂断了。
　　黎思裴拿着手机沉思片刻，重新拨了一通视频电话过去，可这次对方连接通都没有，直接挂断。
　　这头，米昭手忙脚乱地收拾完，顶着张大红脸冲出浴室。
　　躺在床上的严青亭立即探出一颗脑袋，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看不出来啊，你们玩得这么开。”
　　米昭懵逼地看向他。
　　严青亭挤眉弄眼：“做个准备都要视频汇报。”
　　“……”米昭拍了拍自己的番茄脸，无比严肃地对严青亭说，“我发现一个问题。”
　　严青亭挑眉：“放。”
　　“你不是直男吗？为什么你对男同的事懂了这么多？”
　　“……”
　　直到米昭准备开门离开，严青亭才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河东狮吼：“卧槽，老子喜欢网上冲浪不行？你这基佬别一天到晚基眼看人基！”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下门关上的声音。
　　米昭先去宿管阿姨那里请了假，出了学校后直奔地铁。
　　还在去往地铁的路上，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骚绿色跑车从对面舞院的正大门驶出来。
　　跑车往左一拐，拐上了米昭所在的这条道。


第60章
　　路上没有其他车辆，道路两边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车灯光晃过来，从米昭身上闪过。
　　米昭本想往前走，但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跑车缓缓朝着他的方向驶来，索性站到路边。
　　今天没有下雪，可温度比前几天还低，他围了一条更加厚实的羊绒围巾，把脸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冷冷瞅着那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跑车。
　　不多时，车子驶到他面前。
　　副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林秋祖坐在驾驶位上，单手搭着方向盘，扭头问他：“大晚上的还出去？”
　　米昭和林秋祖的关系别说熟络了，见面不给对方一个白眼都算客气，放在以前，林秋祖绝不可能这么主动地跟米昭搭话。
　　米昭眯眼打量了林秋祖一番，只觉今晚的林秋祖格外容光焕发，还特意给头发抓了个造型。
　　不得不说，打扮之后的林秋祖确实比较养眼，他对自己的身材和五官都有深刻的认识，知道如何扬长避短。
　　“你不也一样？连你的跑车都开出来了。”米昭把袋子挎在手臂上，双手揣进衣兜里，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林秋祖，“你的车不是借给黎彦了吗？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闻言，林秋祖脸色一沉。
　　米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猜到了他和黎彦因为最近传闻的事闹得很不愉快，还故意在他面前提黎彦，存心给他难堪。
　　之前林秋祖怀疑那些传闻是米昭放出去的，谁知传着传着，米昭也被牵扯了进来。
　　林秋祖顺藤摸瓜，才查到于兴腾身上。
　　也就是说米昭并未在他背后搞任何小动作。
　　想到这点，林秋祖便冷静了几分，脸上挤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说道：“车子早就要回来了，我出去有事，你去哪儿？顺路的话我载你一程。”
　　米昭扬眉：“好啊。”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从这里走到地铁站要吹多少冷风，上了地铁还不一定找得到座位，米昭压根不需要犹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灵活地钻了进去。
　　林秋祖哪儿想到米昭一点顾忌都没有，等到米昭系好安全带，他才回神：“等等，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龙湾小区。”米昭说，“麻烦了。”
　　“龙湾小区？”林秋祖愣道。
　　米昭斜眼瞥他：“我安全带都系好了，你不会邀我上来又要赶我下去吧？”
　　本来林秋祖想说些什么，可又被米昭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噎了一下，他磨了磨牙，沉着脸启动了引擎。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
　　“我不是对谁都厚脸皮。”米昭才不在乎林秋祖怎么说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只有在你这里脸皮厚些才不至于被你的不要脸碾压。”
　　“……”林秋祖脸都青了，车子猛地打了个磕绊，“米昭！”
　　米昭把纸袋子放在腿上，双手抱臂，坐姿闲适，他挪开目光看向正前方，语气冰凉：“林秋祖，我不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前你讨厌我也好，现在你对我和善也罢，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不知道在我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我都没跟你计较过，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们各走各的、各不相干，你别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你。”
　　林秋祖僵硬地掌着方向盘。
　　米昭转头问他：“你能做到吗？”
　　林秋祖沉默许久，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看来你和你的新男朋友感情很好，已经完全不在意黎彦了。”
　　米昭面无表情：“既然你喜欢他，那我让给你。”
　　“我不喜欢他。”林秋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嘴里说道，“我只是想报复你，把你的男朋友抢走而已。”
　　果然不要脸，这种话都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米昭表情冷了几分，但语气不变：“林秋祖，你知道跟风这种行为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吗？”
　　没等林秋祖回答，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有，所以你要抢，但你事前根本不了解他，也没有和他相处过，等你把他抢走了才发现他有一堆让你难以接受的缺点。”
　　林秋祖的余光瞅了过来。
　　米昭逮住他的视线，嘲讽地笑：“你和他纠缠的这几个月里，没少给他花钱吧？”
　　这话一出，林秋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脾气暴躁，是个利己主义，情绪不稳定，内耗严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被他带偏。”米昭眼中笑意加深，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把他抢走了，我都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那么多优秀男人。”
　　米昭是高兴了，可林秋祖掌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隐隐蹦出青筋，像是要把方向盘捏碎。
　　半晌，林秋祖跟着笑了出来：“我让你上车说明我和黎彦也没什么关系了，以前的不愉快通通翻篇，以后各自安好吧。”
　　末了，像是为了挽尊一般，他自说自话地补充，“要不是和你有误会，我才看不上黎彦，我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话的米昭并不意外。
　　后座放了一束花和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如果不是喜欢的人，林秋祖不会用心准备这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被林秋祖看上了。
　　-
　　龙湾小区外面没有停车位，林秋祖只能把车开进小区的车库，米昭没有和他一起进去，在门口下了车。
　　进了小区，米昭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太巧了。
　　林秋祖喜欢的人竟然也住在龙湾小区，看林秋祖把车开进车库时那么熟练的样子，估计平时没少过来，希望以后他们不会撞见。
　　出了电梯，米昭来到门前，尝试用指纹开锁。
　　没想到防盗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指纹是他和黎思裴冷战前录的，他还以为黎思裴会把他的指纹删了，顺便把锁的密码一起改了。
　　打开门后，里面的暖气扑面而来。
　　米昭从柜子里翻到自己的拖鞋，轻车熟路地换上并把自己的鞋子放好，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取下围巾，和拎着的袋子一起放到沙发上。
　　黎思裴没在客厅。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米昭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走廊的灯光沿着越来越宽的门缝倾泻而下，照亮了门口的小片地方。
　　米昭探头往里一看，看到了床上隆起的被子。
　　米昭：“……”
　　这家伙明知道他要过来，还睡什么睡？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走进去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谁知走近一看，黎思裴居然睁着眼睛，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米昭怀疑自己看错了，半跪到地上，趴在床上凑近了看。
　　还真的睁着眼睛！
　　米昭伸手按亮床头灯，豁然起身：“你醒着啊？那你怎么躺在床上还把灯关了？”
　　黎思裴幽幽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闭上眼睛：“因为我要睡了。”
　　米昭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去拽他的被子：“才九点不到，你什么时候这么早睡过。”
　　黎思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扯着自己的被子，和米昭暗自较劲：“认识你之前，我八九点就上床睡觉了。”
　　“我认识你之后，就没见你凌晨两点之前睡觉。”米昭看黎思裴不为所动，只得放手。
　　同时心里渐渐品出什么——
　　这家伙好像又生气了。
　　可糟糕的是，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
　　米昭把今天的事仔仔细细地复盘了一遍，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又惹得这个祖宗不高兴了。
　　想了半天无果，于是他准备先把衣服换了，他的睡衣依然放在衣柜里的老位置，换上后，他拿出手机给严青亭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
　　要关手机时，他冷不丁瞥见置顶上他和黎思裴的聊天框。
　　他拒绝了黎思裴的视频通话请求。
　　米昭：“……”
　　嗯……
　　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拿着手机僵了半晌，他叹出口气。
　　真是难为黎思裴这口气憋了快两个小时就等着他来。
　　他穿着睡衣去书房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之前放着备用的油笔和画本，然后回到卧室，把灯打开，坐到面向黎思裴的沙发上。
　　黎思裴本是朝他这边侧躺，听到他的声响后，不动声色地换成了仰躺的姿势。
　　米昭心道果然，他已经被黎思裴随时发作的少爷脾气练出了一颗无比敏感的心，只要黎思裴眉头一皱，他就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不开心了。
　　“别动啊。”米昭故意说道，“我要开始画了。”
　　黎思裴表情不变，可眉头慢慢皱起。
　　米昭盘腿坐在沙发上，找好角度后，油笔在白纸上沙沙沙地摩擦起来。
　　随着摩擦声越来越大，黎思裴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终于，黎思裴忍无可忍地睁眼，扭头看去，发现米昭不知何时从沙发上下来，居然趴在床边在画。
　　米昭画得十分认真，额前刘海垂落，遮住了睫毛浓密的眼睛，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巴。
　　他的皮肤白皙，脸颊带着点红，握着油笔的手既细长又好看，指尖有些用力，泛了些红。
　　黎思裴的目光先是落在米昭脸上，然后落在米昭手上，停顿几秒，最后才落到挨着自己肩膀的画本上。
　　只看一眼，他顿时黑了脸。
　　画本上的人哪里是他？分明是一个他没有一点印象的男的。


第61章
　　这下黎思裴躺不住了，豁地一下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因动作太猛使力不上，还没坐直就直挺挺地栽了回去。
　　米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生怕他不小心伤到哪里，连画和笔都不要了，往旁一扔，赶紧伸手扶他。
　　黎思裴在米昭的帮助下靠坐到床头，由于心里还气着，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冷冷冰冰，连扫都不往米昭那边扫。
　　米昭见状，主动去牵黎思裴的手：“好啦……”
　　话音还没落下，黎思裴挣开了他的手，把手放到身体的另一侧，故意不让米昭碰的样子。
　　米昭只好重新拿起扔在床边的画和笔，将油笔塞回盒子里后，他撕下画纸递到黎思裴眼前晃了晃。
　　“看我画得怎么样。”
　　黎思裴双肩线条紧绷，吭也不吭一声。
　　米昭啧啧摇头：“真是脾气大，一点面子也不给。”
　　闻言，黎思裴垂着的眼睫轻颤了下，床头灯的照亮范围有限，他把脸侧向阴影那边，看不太清表情，但能看见削薄的嘴唇抿了抿。
　　半晌，冷飕飕的声音飘了过来：“画的别人，有什么好看的？”
　　“别人？”米昭眉梢微挑，他就猜到了黎思裴肯定在气这个，其实他是故意的，以前面对生气的黎思裴只觉得头疼，现在忽然发现对方这样还挺可爱。
　　虽然吃醋的次数频繁了些，但毕竟是喜欢他嘛。
　　不然黎思裴怎么不吃别人的醋？
　　想到这些，米昭心里一点也不烦了，反而甜滋滋的，美得直冒泡，他抖了抖手里的画，“你再看看画里的人是谁。”
　　黎思裴分出一点余光又仔细瞥了一眼，这一瞥就愣住了。
　　米昭趁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脸上挂起得逞的笑：“换了身造型就认不出你自己了？”
　　黎思裴脸庞微侧，目光从画上挪到他的脸上。
　　两人以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
　　米昭指尖一松，任由画纸轻飘飘地落到被褥上，他抬腿往床上一跨，以半跪在床上的姿势用双手捧住黎思裴的脸。
　　“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画你画谁？”米昭说话的同时把灼热的鼻息全喷在黎思裴脸上，他的双眼随着说话的节奏时眯时睁，黑漆漆的瞳仁里映着温暖的光，好像会说话似的。
　　说完，他撒娇地将双手往黎思裴脖子上一圈，下巴也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挂你视频的。”
　　话题一下被扯到了另一件事上。
　　黎思裴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而且他也不是真生米昭的气，被米昭这么一哄，萦绕在他周身的冰凉气息逐渐柔和下来。
　　他冷冷淡淡的表情不变，但手已经情不自禁地兜住了米昭的腰。
　　“为什么挂我视频？”
　　米昭发现自己以前对黎思裴真的有很大的误解，黎思裴在山庄里对自己的介绍实在太到位了，他是个很认真的人，不管在哪方面。
　　“哎呀，那种时候怎么可能跟你视频？我还没厚脸皮到那种程度。”米昭好气又好笑，“这跟拉屎的时候给你视频直播有什么区别？”
　　“拉屎”两个字宛若一个开关，让黎思裴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不要说那两个字。”
　　“……”米昭险些忘了自己男朋友是个古板且不喜欢网上冲浪的人，他忍俊不禁，凑近了问，“哪两个字？”
　　黎思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悄悄吐了下舌头，歪着脑袋去亲黎思裴的嘴：“好好好，不说了……我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米昭也不想和黎思裴一见面就只是干那种事，搞得好像他们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才见面一样，可黎思裴严肃又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
　　嗯。
　　还很诱人。
　　他刚把嘴唇贴上去，便忍不住伸出舌头撬开对方的齿关，舌尖灵活地扫过对方的上颚。
　　黎思裴脑袋微微后仰，像是拒绝，不过双手没有一点要将他推开的意思。
　　米昭暗叹口气，深知对方这别扭的性格，索性单手摸索到黎思裴的后脑勺上，用力掌住，随即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亲了一会儿，米昭的外衣和毛衣全部脱下来扔到床尾，裤子也退到一半，卡在膝盖上。
　　米昭手忙脚乱地想把裤子去掉，可越乱越出错，裤子怎么都扯不掉。
　　他只好松开攀在黎思裴肩上的另一只手，正要两只手一起上阵的时候，忽然被黎思裴抓住手臂轻轻拽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地往黎思裴身上倒去。
　　黎思裴接住他，将他搂在自己怀里，长手越过他的腰抓住卡在膝盖上的裤子。
　　轻而易举地脱掉他的裤子后，又抬手抓住他的底裤边缘。
　　米昭坐在黎思裴的腿上，以前都是他自己脱衣服，这是他第一次被黎思裴碰到底裤，一时不知怎的，脸上臊得慌。
　　“抬起来。”黎思裴在他耳边催促。
　　“啊？”他回头对上黎思裴垂落的目光。
　　黎思裴表情不变，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屁股。”
　　“……”
　　米昭想说自己来，可转念想到那不是自己的人设啊，于是硬着头皮装出所谓的样子，刚一抬起，就觉得屁股上一凉，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了。
　　他化被动为主动，翻身把黎思裴抵到床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屁股上忽的一疼。
　　他猛地一震，脸上浮出不可思议的色彩，眼睛都瞪成葡萄了：“黎思裴，你掐我屁股？”
　　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
　　声音相当清脆响亮。
　　黎思裴忍住了再拍一下的冲动，解释道：“肉多，就想掐了。”
　　“你还拍？”
　　“顺手拍了。”
　　黎思裴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尤其当以前米昭背对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几乎全程集中在那两坨浑圆的东西上，明明肉很紧实，却总能跟随主人的急促呼吸抖动起来。
　　他每次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感受。
　　米昭可不知道黎思裴内心的想法，他觉得黎思裴就是故意的，又闹脾气又掐他屁股，都是为了气他。
　　他眯眼磨了磨牙，趴到黎思裴的锁骨上就是一顿啃。
　　啃着啃着，气氛变了味，两张嘴唇仿佛粘上了胶水一般撕也撕不开。
　　直到黎思裴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
　　米昭抬头想看，但被黎思裴用手挡住了视线。
　　“你的电话来了。”
　　“不管。”
　　米昭双手撑在黎思裴的胸口上，有些担心地说：“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
　　黎思裴脸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让他俊美的五官轮廓看着不再那么凌厉，他的眉心微蹙，眼里有着明显的情动，但吐出来的声音依然冷静：“你见我有过什么重要的事吗？”
　　“……”
　　米昭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
　　毕竟在其他人眼中，天大的事都没有黎思裴休息重要。
　　虽然此休息非彼休息。
　　-
　　与此同时。
　　林秋祖挂了拨出去的第三通电话，他站在紧闭的单元楼铁门外面，朝里张望了半天，只能把电话打给自己好友。
　　好友秒接，语气无奈：“你折腾了这么久还没进去啊？”
　　“这里的保安太没眼力见了，说是联系不到业主和住户就不让我进去，非要我把电话打到黎思裴那里。”林秋祖自己就住别墅，却是第一次遇到管理得这么严格的物业，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你们这里的物业有病吗？把正常人当成贼来防。”
　　好友也住在这个小区里，之前林秋祖为了偶遇黎思裴经常装模作样地来找好友玩，可惜车库和小区地形都摸熟了，黎思裴的一点影子都没瞧见。
　　“我说过了，我们小区物业正常得很，你看你来我家有那么艰难吗？”好友说，“不正常的是物业对黎三爷的看护，他们那栋单元楼的巡逻次数都要频繁很多，估计黎三爷的人单独打过招呼。”
　　林秋祖说：“那我怎么办啊？”
　　好友说：“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让黎三爷接电话放你上去。”
　　“可他不接啊。”林秋祖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快流出来了，他为了美观只穿了一件皮衣，里面是一件薄得不防一点风的打底衫，他在楼下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人都要吹傻了。
　　好友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提出建议：“那就回去？”
　　林秋祖瞬间拔高声音：“怎么可能？我还没见到他人呢！”
　　好友没了声音。
　　林秋祖挫败地蹲到地上，他来时抱有多大的期待，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前一阵子黎思裴住院他就去看过几次，可惜有一堆人在医院守着，黎老夫人也时不时地出现，他没敢进去问候，现在好不容易盼到黎思裴出院，他还想第一个刷刷存在感，谁知连单元楼的铁门都进不去。
　　等到明天，就会不断有人闻讯而来，到时候他想要见上黎思裴一面只会更加艰难。
　　林秋祖在男人堆里混迹久了，包括黎彦在内的很多男的都是他勾一勾手指头就勾来了，还没有一个男的让他接近得如此费力。
　　他退到身后的小道里，数着楼层抬头看去。
　　只见黎思裴卧室的落地窗帘只拉了一层薄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但能看见昏黄的光透出窗帘。
　　显然黎思裴还没睡。
　　但不知道黎思裴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可能在忙吧，没有听到电话铃声，或者暂时没有时间接电话。
　　林秋祖难受地安慰自己。


第62章
　　早上七点，外面没有下雪，但风吹得很大，枝叶上结满了白霜。
　　米昭把浴室灯光开到最亮，姿势扭曲地用屁股对着镜子，观察许久，在看到屁股上那些还没消散的重叠的红巴掌印时，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拉起裤子，冲出浴室扑到床上。
　　黎思裴刚醒，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一双手牢牢圈住，米昭的下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冒起的胡须扎得他的脸泛了红。
　　黎思裴半睁着眼，一把抓住米昭的手腕，正要将人从自己身上拽开，冷不丁听到米昭喊了一声。
　　“老公。”
　　黎思裴动作一顿，接着就不动了。
　　米昭见状乐开了花，心想这招果然奏效，他从微博的段子里学来的，还以为是夸张写法。
　　于是他变本加厉地蹭黎思裴的脖颈：“老公。”
　　第一次喊有点恶心，第二次喊就好多了。
　　果然他的适应能力很强。
　　黎思裴抓着他的手腕僵了半天，缓缓放下，用被褥将他一搂，两个人重叠在被褥里面，胸膛相贴，气息相融。
　　“你要起来了？”黎思裴的下巴抵在米昭的脑袋上，说话时，他的胸腔微微震动。
　　米昭把手心贴在黎思裴的心口上，一边感受一边回答：“今天上午有课，我得回学校了。”
　　“嗯。”黎思裴嘴上应着，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米昭抬了抬头，吊着眼睛看向黎思裴，表情颇为委屈：“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喜欢打人，我屁股上的巴掌印现在还没消。”
　　黎思裴面不改色，耳根却肉眼可见地红了，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米昭撇了撇嘴。
　　黎思裴补充：“下次我轻一点。”
　　“……”米昭无语得想掐人，“别想下次了。”
　　两人抱了一会儿，黎思裴忽然开口：“今天你爸妈应该会过来。”
　　米昭的手指在黎思裴的心口上画圈圈，闻言稍作一顿，想了想后问道：“我们的事告诉我爸妈吗？”
　　黎思裴垂着眼睛看他，尽管目光平静，却笔直得像是一定要从米昭脸上看出什么来：“如果你想的话。”
　　米昭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玄机。
　　表面上是黎思裴问他想不想告诉他爸妈，实际上如果黎思裴自己不想的话，根本不会提起这个话题。
　　要是他回答随便，估计黎思裴又要开始生闷气了。
　　“我想。”米昭的手摸到黎思裴的腰间，轻轻捏了捏，“只要你不介意，我就说了。”
　　果不其然，黎思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翘了翘，但语气依然淡定，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说吧。”黎思裴说，“我不介意。”
　　米昭悄悄翻了个白眼。
　　啧。
　　这人的狗脾气。
　　虽然黎思裴昨晚才回来，但是家里的食材一直准备齐全，米昭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些食材熬了一锅肉末山药粥。
　　两人吃完，他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机里，这才准备离开。
　　昨晚的画被他捡起来了，和油笔一起放进书房的桌子抽屉里，走前他用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
　　照片看着不错，他随手设为新的微信头像。
　　等电梯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米昭摸出手机一看，是何琳芳打来的电话。
　　“儿子，你在上课吗？”
　　“还没。”米昭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慢慢往上跳动，直接拐过了这个话题，“妈，你找我有事吗？”
　　“你不是说你同学那个亲戚要卖画吗？怎么一下没消息了？”
　　米昭哦了一声：“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不买画了，我不是也跟你们说过了吗？不用送那么麻烦的东西，买个家里的装饰品就行。”
　　“你这孩子在乱说什么呢？人家什么家庭、什么背景，我们随便买个装饰品过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你不嫌寒碜，我和你爸还嫌寒碜。”何琳芳不开心地说。
　　“妈，你放心，黎思裴肯定喜欢你们送的东西。”米昭说，“他现在就缺这个。”
　　“你怎么知道？”
　　“我……”米昭的话一下卡在了嗓子里，他心想自己刚从黎思裴家里出来，那个家里缺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算了，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
　　电梯门开，米昭走进电梯，按了一楼和关门键后，他问：“你们今天要去看黎思裴吗？”
　　“嗯，今明两天，看黎先生什么时候有空了。”
　　米昭沉吟片刻，说道：“你们先别找他，我想跟你们说个事。”
　　何琳芳一听他的语气变得正经，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什么事？”
　　“关于我男朋友的事。”米昭算了算时间，“我下午五点下课，到时候回去找你们，当面跟你们说。”
　　何琳芳嘟囔：“以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知道说了，还要我和你爸腾出时间等着你说，你那男朋友真是好大的面子。”
　　米昭走出电梯，哼笑一声，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单元楼的铁门外面似乎蹲着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只见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冻僵了。
　　“妈，挂了啊，晚上见。”米昭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衣兜里，大步地朝铁门走过去。
　　没想到那人被他的脚步声惊到，蓦地站了起来，脸转过来，一张熟悉的苍白面孔映入米昭眼帘。
　　“林秋祖？”米昭诧异得一副见了鬼般的表情，他把林秋祖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不敢相信林秋祖衣着单薄地在楼下等了一宿。
　　要知道这么冷的天啊。
　　可林秋祖的确像是等了一宿的样子，因为他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
　　林秋祖也没想到第一个下来的人会是米昭，其实有能力住在这里的人很少会走一楼通道，基本上开着车出去、开着车回来，直接从车库乘坐电梯上下楼，只有保姆才会进进出出。
　　他刚才还以为是哪家人的保姆早起下来扔垃圾了。
　　短暂的对视过后，米昭收敛表情，打开铁门问道：“你要进来？”
　　林秋祖慢慢回神，抱着怀里的东西走进单元楼，他冻了一宿，全凭意念支撑，现在还在瑟瑟发抖，和神清气爽的米昭对比起来，他显得既狼狈又可怜。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他心里酸涩交加，咬着牙根才勉强将其压下。
　　米昭表情平淡地看了眼林秋祖怀里的鲜花和礼物，并未多问，抬脚要走。
　　但林秋祖眼尖地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伸手拦了他一下：“你男朋友也住这栋楼？”
　　米昭停下脚步，斜眼看向林秋祖，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反问：“你喜欢的人也就这栋楼？”
　　林秋祖坦荡点头：“对。”
　　米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巧了。”
　　然而他对林秋祖喜欢的人没有一点兴趣，也不想和林秋祖站在这个地方讨论彼此的私事。
　　他的目光在花束上流连两秒，不太真诚地笑了笑，“那么祝你成功，我还有事，先走了。”
　　“米昭。”林秋祖喊了他一声，等他回头，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里不遮住吗？”
　　“……”米昭这才想起什么，赶紧把搭在手臂上的羊绒围巾裹到脖子上。
　　眼睁睁看着米昭飞快离开，林秋祖嘲讽地笑了起来，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和黎彦的微信聊天框。
　　【你之前说米昭不愿意和你上床？】
　　打完，删除。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米昭是个很保守的人。】
　　打完，删除。
　　【我刚才遇到米昭了，他从他新男朋友家里出来，我看他们早就上过床了，脖子上一堆草莓。】
　　犹豫了下，还是删除。
　　林秋祖和黎彦早就撕破脸了，但所有联系方式都还保留着，他想到以前黎彦说的那些话。
　　黎彦总说米昭多么保守，接吻喜欢嘴巴碰嘴巴，出去玩只想吃饭散步，约完会后各回各的寝室。
　　在黎彦嘴里，米昭就是一朵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白花，不沾染一点颜色，提一句去酒店的话都会带坏对方似的。
　　呵。
　　这就是单纯小白花，无缝前接前后任，交往没多久就跑人家家里过夜，早上带一脖子草莓回寝室。
　　单纯个屁。
　　米昭真是藏得够深的啊，把他和黎彦骗得团团转。
　　林秋祖收回目光，几番挣扎过后，还是将手机一并收了起来。
　　以后再说好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里电梯的一楼到负三楼随便按，但上楼需要房卡或者输入密码，林秋祖既没有房卡也不知道密码，进去后也只能在电梯口等着。
　　好在这次他没有等太久，他正对着电梯门整理头发，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手提一袋垃圾站在电梯里。
　　两人相视一愣。
　　林秋祖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让了让：“请。”
　　男人温和一笑，说了声谢谢后出去了。
　　等男人扔了垃圾回来，林秋祖仍旧在电梯口站着，见他进了电梯，才跟着走进电梯。
　　男人用房卡按了15楼的按钮，余光瞥向林秋祖，可林秋祖无动于衷。
　　男人问道：“你也去15楼？”
　　林秋祖非常坦荡地回答：“不，我去其他楼层找人，一楼的楼道门锁了，我要从15楼的楼道走。”
　　男人听得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倒是诚实。”
　　林秋祖没有说话，目光飞快地从男人身上游过，只需一眼，他就认出了男人身上价格不便宜的衣服牌子以及几十万的手表。
　　当然，还有男人衣领间若隐若现的吻痕。
　　他心口一紧，一时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堆积在胸腔里的气息逐渐沸腾起来。


第63章
　　转眼到了下午，米昭上完课就把画板和工具一起交给严青亭带回寝室，他拿上背包出校门坐地铁去了。
　　到出租房的小区外面时将近六点，但天色隐隐有了要黑的痕迹。
　　走进小区，居然又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
　　米昭没戴围巾，特意换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他拉了拉衣领，乘坐电梯上楼。
　　何琳芳和米斌已经将饭菜端上桌等着了，见米昭回来，米斌喜笑颜开地搓着手，可何琳芳没什么好脸色。
　　趁着米昭换棉拖鞋的功夫，何琳芳朝门口张望：“你男朋友呢？”
　　米昭弯腰把换下的鞋摆放整齐，回道：“他没来。”
　　闻言，何琳芳的脸又垮了几分：“你不是说要跟我们说你男朋友的事吗？结果就你来了？”
　　米昭把背包扔到沙发上，洗了手坐在餐桌前。
　　以前这里就他自己住，回来的次数还少，弄得这里家不像家、出租房不像出租房，像是临时租来的画室一样。
　　现在何琳芳和米斌在里面住久了，何琳芳是个手脚勤快且爱收拾的人，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添置了很多生活用品，冬天外面刮着冷风，里面吹着暖气，暖黄的光把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家照得格外温馨。
　　米昭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腿喘了口气，才单刀直入地开口：“你们认识我男朋友。”
　　何琳芳和米斌并排坐在他对面，听到这话后，两人皆是一愣。
　　米斌先反应过来，挠头道：“我们认识你男朋友？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你妈刚来A市，不认识这里的人。”
　　米昭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总认识一个吧？”
　　“我们就认识三……黎先生。”何琳芳强迫自己纠正了称呼，继续说道，“你别说黎先生是你男朋友。”
　　米昭点头：“对，就是他。”
　　何琳芳：“……”
　　米斌：“……”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半晌，被米斌的大笑声打破。
　　“哈哈哈哈哈哈，儿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黎先生都三十多岁了，都是你半个叔叔了，你还想追他？”米斌一边狂笑一边摆手，“不仅年龄是个问题，家事也是个问题，我们家配不上人家呀。”
　　米昭：“……”
　　米斌看米昭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笑声逐渐变得尴尬，很快，以两声咳嗽收尾。
　　“儿子，我和你妈都猜到你和那个人可能分手了，不要紧，分手就分手，现在我和你妈都接受了你喜欢男生，不会逼着你去认识女生，有什么就跟家里人说。”米斌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劝道。
　　何琳芳也表情麻木地端起碗去厨房打饭。
　　等何琳芳打完米饭坐下，米昭再次开口：“我说真的，没骗你们。”
　　何琳芳抬眼看他：“你自己看看你的话可信不，你要说你和黎先生认识，我和你爸也就信了。”
　　“对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米斌说，“因为黎先生有对象，也是男的，和你一样在A大读书……”
　　说着说着，米斌意识到了不对，他的表情被诧异占据，扭头看向何琳芳，只见何琳芳脸上的惊讶并不比他少。
　　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询问米昭：“你们真是情侣关系？”
　　米昭叹了口气，向米斌伸出手：“爸，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米斌愣愣摸出手机递给米昭。
　　米昭知道自己老爸的手机密码，迅速解锁后，他直接拨通一串数字，电话刚拨出去，数字一下变成“三先生”的备注。
　　米斌吓了一跳，起身要去拿手机：“你干什么啊？你别给黎先生打电话啊！”
　　米昭拦住米斌的手，等待嘟声响起。
　　下一秒，响到一半的嘟声一断，一道熟悉的、好听的嗓音从对面传出：“米先生。”
　　米昭顺手按了免提，扬声喊道：“黎思裴。”
　　当他喊出这三个字时，餐桌对面的何琳芳和米斌同时脸色骤变，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电话对面的黎思裴并不知道餐桌上的情况，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吃饭了吗？”
　　“马上吃了。”米昭听着黎思裴的声音，又有些心痒痒地想见人了，他用手指挠挠下巴，忍着心里的蠢蠢欲动说，“我跟我爸妈说你是我男朋友，他们不相信。”
　　黎思裴默了一瞬，问道：“他们在旁边吗？”
　　米昭回答：“都在，我开了免提，他们能听到你说话。”
　　“米先生，何夫人。”隔着电话，黎思裴的声音略微失真，比平时更低沉、更模糊了些，但喑哑黏糊，有着该死的性感。
　　何琳芳和米斌早就紧张得坐直了身体，此时此刻哪儿有心情欣赏黎思裴的声音。
　　只有米昭双手撑着下巴靠在餐桌前，努力压抑着自己荡漾的春心，可心里的泡泡还是在不断往上冒。
　　明明嘴里没糖，他却尝到了甜丝丝的滋味。
　　得到回应后，黎思裴在电话里说：“米昭没有骗你们，我和他的确在交往，那天瞒了你们是我们不对，当时情况混乱，我们来不及向你们解释。”
　　何琳芳和米斌大脑空白，像都被一把锤子狠狠敲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自己儿子有男朋友，也知道黎先生有男朋友，可他们从未想过把两个人联系起来，因为他们下意识地认为黎先生看不上他们家。
　　结果他们儿子和黎先生在很早之前就交往上了？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
　　夫妻俩被震得一时半会儿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了。
　　电话那边的黎思裴还在说话：“有机会我想登门拜访……”
　　“好了好了。”米昭看自己爸妈状态不对，赶紧打断他，“我们先吃饭了，拜访的事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米昭把手机递给米斌。
　　米斌迟迟没有反应。
　　米昭只好把手机放在餐桌边上，端起碗筷开始吃饭，等到餐桌对面的夫妻俩消化完这个事实，才默默地加入吃饭队伍。
　　快吃完时，米昭用手机给黎思裴发了一条消息。
　　【mrz：表现得不错，剩下的让我爸妈自己消化了。】
　　【mrz：大拇指。】
　　对面秒回。
　　【小黎：吃完饭了吗？】
　　米昭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将碗筷一放，拿着手机专心回消息。
　　【mrz：吃完了。】
　　【小黎：下来。】
　　【mrz：？】
　　【小黎：我在你们小区正大门外。】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米昭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一跳，他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已豁然站起。
　　何琳芳和米斌疑惑地看着他拿起外衣和背包。
　　“你去哪儿？”
　　“爸，妈，我走了啊，明天下课再回来。”米昭挥了挥手，欢快地飞走了。
　　夫妻俩听着关门声音，都无奈摇头。
　　米昭一路喘着气跑出小区，一眼看到站在马路边上的一道高挑身影，顿时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到黎思裴的脖子上围了一条熟悉的白色羊绒围巾，和他的围巾是情侣款，他昨天装在纸袋子里带去了黎思裴家。
　　还以为那条围巾会被黎思裴忽视呢。
　　米昭眨了眨眼，将眼眶的热意逼退，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了黎思裴一下：“你怎么来了？”
　　黎思裴很高，坐在轮椅上时一直不觉得，使用拐杖时才初见端倪，这会儿站得笔直，身高优势全部展现出来了。
　　米昭需要抬头才能和黎思裴对视。
　　路灯光照着零星飘下的白雪，落在黎思裴的肩上和头发上，还有浓密的长睫上，眼睫下的眸子宛若装了一汪海洋，带着温和又缱绻的笑意。
　　黎思裴伸手摸了摸米昭的脑袋：“怕你被你爸妈骂，就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打电话之后。”
　　“走来的？”米昭知道黎思裴能走路，但还是第一次看到黎思裴在外面不使用轮椅和拐杖。
　　黎思裴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又揉了揉，直接穿进他的发间：“飞来的。”
　　“屁。”
　　这个粗俗的字眼成功刺激到了黎思裴，他眉头微皱，刚要说话，结果被米昭扯着围巾拉下脑袋。
　　米昭抬头在他嘴上啵了一口，眨巴着水汪汪的圆眼睛，又羞涩又期待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今晚我们都不回去了呗，去酒店怎么样？”
　　黎思裴：“……”
　　他这个小男朋友哪里都好，就是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太多了。
　　不过想完，他叹道：“好。”


第64章
　　考虑到黎思裴没吃饭就来了，米昭还是先拉着他进了一家餐馆。
　　找了位置坐下后，他朝窗外瞧了瞧。
　　“就你一个人来的？”
　　“李知轩送我来的，不过我让他回去了。”黎思裴说，“如果你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上楼的话，有他在不方便。”
　　米昭竖起菜单挡住脸，用唯一露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黎思裴。
　　黎思裴回以疑惑的目光，但没有开口。
　　米昭藏在菜单后面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他的视线在黎思裴脸上游走一圈，突然很想亲亲对方，然而餐厅里人多，他只能忍着。
　　黎思裴却没有忍着的意思，突然伸手绕过菜单，然后在米昭不明所以的表情下，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米昭：“……”
　　他痛得嘶了一声，打掉黎思裴的手。
　　黎思裴将手收回，淡道：“让你偷笑。”
　　“咋了？我还不能笑吗？”米昭发现黎思裴变了，最近特爱动手，一言不合就动手，他气得一把逮住黎思裴收到一半的手，挑眉说道，“你这不是挺主动的吗？给你打个电话就跑来了，怎么以前跟癞蛤蟆一样戳你一下才跳一下。”
　　黎思裴连挣扎都没有，被米昭握住了手，便立刻松了力道，是微微皱了下眉：“我什么时候像癞蛤蟆一样了？”
　　“以前。”米昭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宁愿自己呆着胡思乱想也不给我发条消息。”
　　“……”黎思裴嘴唇一抿，不说话了。
　　米昭晃了晃他的手：“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黎思裴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米昭等了一会儿，见黎思裴一直不言不语，顿时灵机一动，不动声色地挪动一只脚去碰对方的裤腿。
　　感受到他动作的黎思裴猛地一震，蓦地抬起眼皮看他。
　　米昭单手撑着下巴，冲他盈盈一笑，两只眼睛亮得像星星似的，甚至比星星还璀璨，可桌下的脚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地撩动黎思裴的裤腿。
　　餐厅内光线明亮，照着黎思裴那张几乎充血的俊脸，他似乎从未想过米昭如此胆大，看向米昭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震惊。
　　“你……”
　　话刚出口，旁边响起一阵尴尬的咳嗽声。
　　服务生忐忑开口：“两位看好菜单了吗？”
　　刚才米昭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黎思裴身上，压根没看到服务生什么时候过来的，意识到边上有人后，他脸上一红，赶紧收回脚，顺便松开了黎思裴的手。
　　“好了。”米昭故作淡定地把勾好的菜单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拿着菜单头也不回地溜了。
　　米昭也觉尴尬，抓了抓头发，有些丧气地靠在椅背上。
　　直到眼前光线微微一暗，抬头看去，居然是黎思裴从对面坐到了他的旁侧。
　　松开了没多久的两只手再次握住，但这次是黎思裴抓住了米昭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出于习惯，黎思裴直接将手指嵌入米昭的指缝当中，两只手十指相扣。
　　餐厅里的人不少，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这一举动让好几桌的人偏头看了过来。
　　米昭敏感地注意到了那些人的视线，下意识坐直身体，背部有些紧绷，他本想告诉黎思裴一声，却见黎思裴连余光都没分给那些人一点，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慢慢的，他也冷静下来。
　　反正他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只要黎思裴不觉得困扰就行。
　　“我第一次谈恋爱。”黎思裴看着他说，“第一次和一个人以情侣的关系相处，所以刚开始的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突如其来的正经让米昭慌乱了一瞬，他往前坐了坐，慌忙点头：“我知道……”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惯着黎思裴了。
　　从黎思裴和阮馨、李知轩等人的相处方式中，他能隐约窥见黎思裴待人处事的方式。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慢慢改，日子还长不是吗？”黎思裴轻轻捏了下他的手，嘴角微勾，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你别嫌弃我。”
　　米昭看愣了，跟着笑了起来，他反握住黎思裴的手，颇有些得意地说：“你看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
　　黎思裴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不知不觉地淡了几分：“谁让你有前任呢？”
　　米昭：“……”
　　完了。
　　这个话题又来了……
　　米昭心里警铃大作，警惕地瞅着黎思裴，果然看到黎思裴的表情不阴不阳，似笑非笑地说：“你比我有经验。”
　　“……”米昭头疼扶额，“我就黎——”
　　眼见那个名字就要说出来，可黎思裴变了脸色，冷冷盯着他。
　　米昭的声音戛然而止，缩着脑袋怂怂地沉默片刻，随即谨小慎微地换了个说法：“我就谈了一个前任，你这说得好像我谈了七八个一样。”
　　“哦。”黎思裴面无表情，“就一个。”
　　米昭：“……”
　　黎思裴抬起他的手，张口咬住他的手背。
　　这人向来不知收敛力道，咬得米昭眉头一皱，但他没有像之前那般反应激烈，只无奈道：“你不是有洁癖吗？真是越来越不嫌脏了。”
　　最后，米昭带着手上的牙印吃完了这顿饭。
　　本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等他们出去时，又悄无声息地飘起了小雪。
　　米昭在手机上定了附近的酒店，担心黎思裴住不习惯，他特意找了最贵的一家，酒店距离餐厅有五六百米的路程，需要穿过一条街。
　　这点距离不用打车，他给黎思裴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两个人牵着手在漫天的小雪里行走。
　　米昭想到再过几天就是黎思裴的生日了，他爸妈说黎思裴会办生日宴来着，便问：“你的生日宴办在哪里？”
　　黎思裴回答：“不知道。”
　　“啊？”米昭惊讶出声，“你自己的生日宴都不知道办在哪里？”
　　黎思裴拉着米昭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两人身体紧贴，步伐一致，这样的节奏让他很安心，他解释道：“生日宴是我妈在操办，地点和流程都经她的手，我唯一做的就是邀请我认识的人并且在当天出现就行，所以我没太关心那些事情，不过我现在可以问问李知轩。”
　　米昭看黎思裴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连忙捏了捏两人揣在兜里的手阻止对方：“别别，我随便问问。”
　　黎思裴问：“你来吗？”
　　米昭抬头与之对视：“你想我去吗？”
　　黎思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又想点头又想摇头：“那种场合没什么意思，是我妈打着为我庆生的旗号组织的一场应酬罢了。”
　　“那你想我去吗？”米昭还是这个问题。
　　黎思裴站住脚步，转过身来和米昭面对面，他垂眼看了米昭许久，诚实地点了点头：“想。”
　　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和衣服上，路边亮白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身影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米昭借着帮黎思裴打理围巾的动作亲了亲对方的唇。
　　黎思裴主动探出舌尖。
　　米昭将其含住，与之纠缠时，他的舌尖快速扫过对方的齿列，又很快退了出来。
　　口水拉成一条极细的银丝，他用拇指抹去。
　　“你想我去，我就去，我就为了你去。”米昭郑重说完，重新拉起黎思裴的手，“雪下大了，我们快走吧。”
　　不过黎思裴的脚程不快，他们还是用了小半个小时才走到酒店。
　　房间里开了空调，两个人身上都暖和了起来，米昭脱了外衣扔到沙发上，又坐到床上试了试软度，扭头问站在床前不动的黎思裴：“你洗澡吗？”
　　其实黎思裴很少单独出来住酒店，能不在外面洗澡就不在外面洗澡，但米昭这话的意思显然不只是问洗澡。
　　他纠结了一下，勉强点头：“洗。”
　　谁知米昭两眼一亮，蹭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和你一起。”
　　说完就踩着拖鞋跑去浴室里检查浴缸大小了，动作欢快得像只小鸟，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黎思裴。
　　这房间是个情侣套房，不光有两米宽的柔软大床，还有足够容纳三人的大浴缸，米昭生怕黎思裴洁癖发作，特意用热水把浴缸里里外外地清洗了两三遍。
　　脱衣服时，米昭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浴室里还有一个人比他更不好意思，他一下就没脸没皮了。
　　浴缸靠着的那面墙全被打掉，做成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把浴室里的灯关了，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光映入浴室，看着五彩斑斓。
　　十三楼的高度，正好将大片风景收入眼底。
　　米昭洗澡通常用花洒，连浴缸都没怎么泡，更别说像现在这般泡着看夜景了，他双手交叠地撑着下巴，趴在浴缸边缘。
　　黎思裴坐在他身后，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将他圈在中间。
　　光线昏暗，回头只能看到黎思裴那张被窗外余光映得隐约可见的完美轮廓，他叹息一声，坐直身体，伸手摸到黎思裴的腿：“你们有钱人洗澡是不是就这样泡在浴缸里看风景？”
　　黎思裴淡定回答：“不知道。”
　　米昭无语地瞪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过。”黎思裴感觉米昭像只炸毛的兔子，哪怕此时此刻的米昭赤条条的，身上没有一点兔子毛，他好脾气地抚了抚米昭光滑的脊背，“这些年我都坐在轮椅上，洗澡对我来说是项体力活。”
　　米昭被他抚得舒服地眯起眼睛，往后靠到他的胸膛上，水随着他们的动作涌动，荡起哗哗声响。
　　“那以前呢？”米昭扭着头问，“以前总不是体力活了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背贴着胸，黎思裴只好将手绕到米昭的腰前：“我不喜欢用浴缸，只用花洒。”
　　米昭闻言直乐：“电视里演的那些有钱人就喜欢在泡澡时一手端红酒杯、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不是说忙碌了一天后就能这样缓解疲劳吗？”
　　黎思裴好笑地说：“真正疲劳的话，就该赶紧洗完澡躺床上睡觉。”
　　米昭掐他：“这也太朴实了。”
　　“生活都是由朴实和平凡构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生活常态，哪有那么多浪漫可言。”
　　“所以说你没谈过恋爱。”米昭掐他的手变成戳他胸膛，“因为你不懂浪漫。”
　　话音落下，气氛沉寂了一秒。
　　米昭心道不对，陡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下一秒，黎思裴捏住了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昏暗中黎思裴的目光紧锁在他脸上：“不然你跟我分享一下你上一段的恋爱经验？”
　　米昭：“……”
　　傻了吧。
　　祸从口出了吧。


第65章
　　米昭绝望地发现，他和黎彦的那一段真就过不去了。
　　回到床上，黎思裴依然不给他碰，执意地问：“你以前对他也是这么主动？”
　　米昭急得抓耳挠腮，又不得不好好解释：“我和黎……那个人就谈了半年左右，他追的我，我没怎么主动过。”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毕竟他真心实意地把黎彦当成自己的男朋友，情侣之间约会和牵手的事肯定主动干过。
　　但现在不能说。
　　米昭已经摸清了黎思裴这个醋坛子的雷点长在哪片区域，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区域，扒着黎思裴的肩膀说：“我和那个人都是过去式了，你现在吃这些醋也没用啊。”
　　黎思裴一眼瞥来。
　　米昭顿时怂得不敢说话了。
　　不过他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正琢磨着如何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道，引着他往一个方向伸去。
　　他莫名其妙地投去目光，只见黎思裴不知何时拿来了他送的羊绒围巾。
　　雪白的羊绒围巾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看着格外赏心悦目，黎思裴松开他的手，手指绕着围巾的两端，慢慢将围巾拉开。
　　米昭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你拿围巾干什么？”
　　话音未落，围巾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米昭：“？”
　　米昭：“！”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挣扎，黎思裴用力将围巾拉紧，把他两只手的手腕紧紧束缚在了一起。
　　黎思裴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轻轻一推。
　　他直接栽到了柔软的床上。
　　不等他有所反应，黎思裴便覆身而来，岔开双腿，虚悬在他的上方。
　　两只手被黎思裴禁锢在头顶，迎面扑来的熟悉气息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发软，他条件反射地微微屈起膝盖，脚趾蜷起，睁圆了眼瞪着黎思裴。
　　“我送你围巾不是让你干这个用的！”
　　“问你几个问题。”黎思裴单手撑在他的脑袋旁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另一只手慢慢捏住他的下巴。
　　“……”米昭都快无语死了，双手挣扎了下，可惜黎思裴绑得太紧，“你能不能松了这个再说？”
　　捏着他下巴的力道慢慢加重，黎思裴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自顾自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巴：“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这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了。
　　尽管黎思裴无数次告诉自己，米昭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有前任很正常，和前任有过亲密行为更加正常，可每当想起米昭和那个该死的前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过他不知道的事，他就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
　　好像有无数条细长的绳子把他的心脏裹成了粽子，再狠狠勒紧，勒出一条条血印。
　　他也无数次想过——
　　为什么世上要有前任这种东西？
　　为什么米昭会有前任？
　　犹如钻进了一个死胡同，根本走不出去，越往里走陷得越深，可不往里走也会站在原地感受到窒息的加重。
　　米昭不知道黎思裴心中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但此时他着实被黎思裴偏执的表情吓到了，磕磕绊绊地说：“什、什么做到哪一步？”
　　黎思裴张开五指，轻轻包住米昭的半边脸颊，然后手往下移，经过下巴和脖子，来到胸口。
　　两粒果实在空气中微微发颤。
　　他覆住其中一颗，手上动作不停，可目光死盯着米昭的脸：“他有这么摸过你吗？”
　　米昭闭了闭眼，身体颤得比果实还厉害，他的脚趾紧紧蜷起，若非腿被黎思裴的腿按着，他恨不得缩成一个虾仁。
　　“没有，没有！”米昭崩溃地说，“我连他不穿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摘了果实的手继续往下。
　　“那这里？”黎思裴略一停顿，“也没碰过？”
　　“他碰我那里干嘛啊？！”米昭又气又急，“只有你碰过，你现在就在碰！”
　　黎思裴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头也往下埋去。
　　米昭再次被吓到了，伸手想拦对方，可他双手都被绑在头顶上，动都动不了。
　　“黎思裴，你别这样……”
　　剩下的话淹没在唇齿间。
　　他的视线被水雾笼罩，看不清正上方的天花板，直到水雾凝成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眨了眨眼，宛若被人从温热的水里捞出一般。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他脸红得几乎滴血，烫得随时都能烧起来，慌乱充斥了他的眼睛，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没忍住，我没想弄你嘴里。”
　　黎思裴没有说话，伸手扯了床头的纸，把嘴里的东西吐到纸上。
　　那东西黏在黎思裴的嘴唇上，和纸之间拉出几条极细的丝线。
　　米昭：“……”
　　他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间什么都想不了了。
　　只有那几条丝线在无限放大。
　　“黎思裴……”
　　黎思裴听到他的呢喃，将纸裹巴之后往床下一扔，欺身而上，把他的声音全部堵进嘴巴里。
　　对方口中的味道全被推了过来。
　　有点腥、有点浓。
　　尝起来还有点涩，有点恶心的感觉。
　　米昭忍着不适消化干净彼此口中的味道，等到黎思裴将头抬起，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谁知下一秒，死亡问题又来了。
　　“你们亲过吗？”
　　这不是废话吗？
　　交往半年，要是连亲都没亲过的话，那还叫情侣吗？那叫饭搭子好吧！
　　米昭很想说谎否认，却又不想在这方面欺骗黎思裴，他明知道黎思裴很在意这些。
　　“亲过，这个没办法。”米昭耸了耸肩，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但没像你这么亲过，嘴里都是腥味。”
　　可惜这句话没有起到一点安慰作用。
　　黎思裴有些发狠地贴上他的嘴唇，磨来磨去，蹭来蹭去，仿佛要把黎彦很久以前留在上面的痕迹蹭掉一样。
　　米昭配合地张开嘴唇，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用被捆住的双手圈住黎思裴的脖子，下巴蹭着对方的耳朵，声音又轻又柔：“光亲有什么用？来干我呗。”
　　黎思裴侧头看他，浅色的瞳仁在光影里深得发黑，情绪起起伏伏，波澜荡漾。
　　米昭亲了亲对方的眼睫，眼睛眯起，嘴角微翘，声音带着某种蛊惑：“他没干过我，我后面只有你进来过，可以了吗？”
　　黎思裴的呼吸明显一重，呆愣片刻，用手按住他的脖子。
　　米昭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在黎思裴的掌心中滚动，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黎思裴。
　　“来啊。”他收紧圈着黎思裴脖子的力道，用力将人往下压，“干我。”
　　-
　　黎彦最近挺忙，倒不是忙着奔走澄清他和林秋祖之间的绯闻，而是忙更重要的事。
　　他小叔叔的生日要到了。
　　当然重要的不是他小叔叔的生日，而是黎老夫人即将举办的生日宴。
　　听说那场生日宴上邀请了各家豪门，大佬云集，如果他能在那场宴会上结识到一些人脉，但他几乎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
　　为了到时候有一场良好的发挥，黎彦托他妈提前打听到了一些大佬的名字，并做了深入地背景调查，连那些人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什么颜色甚至喜欢去哪里度假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和林秋祖的传言暂时没管，等他想起来时，传言竟然发酵到了一定地步，连导师都有所耳闻，特意给他打个电话。
　　黎彦私底下再怎么混、再怎么乱，但在导师面前一直是个乖乖学生，他顺势卖了一波惨，说自己可能得罪人了才被造黄谣。
　　也不知导师有没有相信他的话，等他说完，只道：“流言蜚语害死人，你别等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急，你先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尽量把那个人找出来，要是不能私了，那就报警处理。”
　　“好，我知道了，谢谢陈导。”
　　挂了电话，黎彦站在阳台上吹了几分钟的冷风，还是决定找林秋祖问一下这件事的进展。
　　结果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气急败坏地收起手机，左思右想之下，索性拿起外套冲出寝室。
　　正在桌前打游戏的室友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黎彦，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去舞院一趟。”
　　黎彦已经很久没来舞院了，但以前他经常过来找林秋祖钻小树林，对舞院熟悉得像是进了自家后院。
　　熟门熟路地来到林秋祖住的宿舍楼下，他还没抬脚往里走，冷不丁瞧见右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
　　不就是他正在找的林秋祖吗？
　　林秋祖穿了一件薄得只有一层的皮衣，下面一条浅色破洞牛仔裤，头发比较凌乱，应该是随便抓了两下，走路姿势懒懒散散。
　　黎彦到底是个不知经历了多少人的老司机，一看这情形就猜到了什么，即便他和林秋祖划清了界限，可看到这一幕仍有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拽住林秋祖的胳膊。
　　林秋祖猝不及防，被拽得趔趄了一下，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写满了疲惫的脸。
　　见来人是黎彦，林秋祖先是一惊，接着冷笑：“哟，大忙人总算想起我这个人了？”
　　黎彦眼里冒着火花，浑身散发出冷气，他表情阴沉地盯着林秋祖看了两秒，抬手扯着对方衣领往下一拉。
　　几个红点映入眼帘。


第66章
　　黎彦两眼发直，恨不得把林秋祖的锁骨盯出两个洞来。
　　直到林秋祖从他手里挣扎，一边后退一边把自己的衣领扯了上去。
　　“这是什么？谁给你噘出来的？”黎彦连气都喘不匀了，眼眶发红地问。
　　“关你屁事。”林秋祖毫不客气地回，眼下他已经有了新的目标，再看黎彦只觉哪儿都不顺眼，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把这么一个蠢货当宝贝。
　　林秋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抬脚要走。
　　黎彦见状，连忙拦住他。
　　林秋祖冷眉冷眼地看着他说：“黎彦，我们已经完了，别再拿你那些要求束缚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此时的黎彦也已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过来这趟的目的，他只得强行把内心翻涌的嫉妒压下去。
　　他深吸口气，脸色勉强好转些许：“我有事问你。”
　　林秋祖不耐烦地抱起双臂：“说。”
　　“我之前让你澄清的事，你澄清了吗？”黎彦说起这件事就烦，表情中不自觉地又生出了几分戾气，他抓着头发说，“为什么那些事都传到我导师那里了？我来找你之前才跟我导师打过电话。”
　　林秋祖听了直笑，可笑容中都是冷意，他将下巴一抬：“凭什么我去澄清啊？你要脸我就不要脸吗？而且始作俑者是你们学校的人。”
　　黎彦皱了皱眉：“你查出来了？谁？”
　　“于兴腾，认识吗？”
　　“于兴腾？”黎彦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他和你不是……”
　　林秋祖冷笑：“他为了报复我故意散播那些消息，不仅是你和我，还有米昭和其他人都被扯了进来，但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他，也不想澄清什么。”
　　黎彦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就由着传言这么发酵？”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过不了几天大家连我们姓甚名谁都忘了，你有什么好急的？”林秋祖翻了个白眼，他早就气过了，此时也不想和黎彦解释那么多，“反正我有其他事要忙，于兴腾是你们学校的人，你大可以去找他算账，找我没用知道吧？”
　　林秋祖说完就走。
　　然而没走两步，又被黎彦拦住去路。
　　林秋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黎彦无知无觉，目光在林秋祖被衣领遮挡的锁骨上转了几圈，忍不住问：“你也交新男朋友了？”
　　“我说了关你屁事。”林秋祖抱着双臂从他身旁绕过。
　　这次黎彦没有再拦，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林秋祖，没想到对方走了一段路后竟然自己停下来了。
　　“我没交新男朋友。”林秋祖不知抱着什么心态，脸上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挑眉看向黎彦，“只是遇到了一个合适的男人罢了。”
　　黎彦和林秋祖厮混了那么多次，实在太了解林秋祖这副笑容背后的含义了，他当即头皮一麻，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你遇到了谁？”
　　“你不认识。”林秋祖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但米昭认识。”
　　“……你什么意思？”
　　“米昭不是交了新的男朋友吗？那个人为了他随手给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出去，我以为那个人有多爱他，结果不过如此。”
　　这下黎彦终于猜到什么，表情震惊到了惶恐的地步，他一个箭步上前：“你疯了？你连我小……连他都敢跟米昭抢？”
　　林秋祖淡定地说：“我没抢，他还是米昭的。”
　　黎彦当场愣在原地，简直被林秋祖理所应当的语气和恬不知耻的态度震得说不出话来。
　　昨天他就听朋友说林秋祖在打听他小叔叔的消息，甚至打听到了他小叔叔所住的单元楼和门牌号，他以为林秋祖会像上次一样在他小叔叔那里碰壁。
　　可听林秋祖的意思貌似有了进展？
　　黎彦心中掀起滔天骇浪，他拼命压下几乎顺着喉管往上冲的呕吐欲望，目瞪口呆地望了林秋祖半晌。
　　他突然感觉无比恶心。
　　-
　　阮馨带了一套新的衣服来接黎思裴，顺便也给米昭带了一套。
　　米昭拿起衣服一看，吊牌都还在。
　　换下的衣服自然不可能扔掉，他裹巴裹巴后装进袋子里，打算提回学校里洗了。
　　送他回学校的路上，阮馨询问黎思裴：“黎先生，我听保安说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都有人找你？”
　　黎思裴嗯了一声。
　　坐在旁边的米昭立即扭头看去：“谁找你？”
　　黎思裴想了想说：“一个小辈，我和他不熟，可能打听到我出院的消息过来看我。”
　　“晚上过来看你？”米昭一脸戏谑，摸了摸下巴说，“我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
　　黎思裴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所以我没接他的电话，他来敲了两次门，我也没开。”
　　“这才对嘛。”米昭捏了捏黎思裴的手，如果他有条尾巴，此时早就翘起来了，他心里有些小得意，可想着又有些担心，“如果人家真的找你有事呢？”
　　他记得前天晚上他和黎思裴在卧室里，确实有几通电话打在黎思裴的手机上。
　　黎思裴不为所动，平静地回捏他的手，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捏了一会儿，他才回答：“他有事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米昭捂着嘴偷笑，笑到一半冷不丁对上阮馨从后视镜里偷偷觑来的眼神。
　　阮馨吓了一跳，立即往前看去。
　　他也赶忙收敛笑容，双颊发烫地正经危坐。
　　车子停在校门外，米昭心里生出了浓浓的不舍，要不是阮馨在旁看着，他非要和黎思裴腻歪上好久。
　　此时临近中午，他给严青亭打了个电话，先去食堂帮严青亭带了饭菜才慢悠悠地往寝室方向走。
　　远远瞧见宿舍楼外挤了一堆人，有男有女，现场十分嘈杂。
　　米昭没有凑热闹的爱好，正想从人群边上绕过去，结果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黎彦？
　　他惊讶地停下脚步，犹豫过后，往旁边的花台上一站，探着脑袋看去。
　　被围在人群里的其中一人不就是黎彦吗？
　　但黎彦不知怎的被另外一人打得鼻青脸肿，他无能狂怒，表情又狰狞又扭曲，试图冲上去重新纠缠另外一人，但被围观群众七手八脚地拦下。
　　米昭朝另外一人看去。
　　巧了。
　　那人也是他认识的人——于兴腾。
　　如此一来，这两个人打架的原因也就清晰明了了。
　　宿管阿姨闻讯赶来，气势汹汹地挤进人群将两人分开，劈头盖脸地照着两个人就是一顿骂。
　　于兴腾也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和黎彦并排而站，都鼻孔朝天，谁也不服谁。
　　宿管阿姨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把两人往辅导员那里揪，高低给他们记上一过。
　　闹剧收场，人群散开，米昭一手提着打包盒、一手提着装了衣裤的袋子，埋着脑袋准备溜进宿舍楼。
　　哪儿想宿管阿姨眼尖地发现了他。
　　“米昭。”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也给我过来。”
　　米昭暗叹口气，垂头丧气地拎着两手东西走过去。
　　黎彦和于兴腾并排站在阿姨面前，目光同时集中到了米昭身上。
　　米昭仿佛没看到他们似的，眼睛都没斜一下，他兀自走到阿姨面前，低声喊了一句阿姨。
　　阿姨先是将米昭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才气不打一处来地开口数落道：“你数数你旷寝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先斩后奏、第二天才补请假条给我，这次的请假条呢？”
　　说完便向米昭伸出手。
　　这话一出，周围落在米昭身上的视线明显多了几道，其中夹着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米昭悄悄抬眸，正好对上黎彦复杂的目光，他顿时恶心得寒毛直竖，赶紧垂眸看着自己的脚。
　　“阿姨，昨晚的请假条我等会儿去找辅导员补，补了给你。”米昭认错态度良好。
　　“昨晚的可以补，那前晚的呢？”阿姨伸在他面前的手晃了晃，“前晚的请假条在昨天就该给我了吧。”
　　米昭：“……”
　　他忘了。
　　因为最近请假的次数太频繁了，他不好意思老是找辅导员，便想一次性开两三天的请假条，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混乱了。
　　阿姨看米昭一脸难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收回手道：“我是过来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旷寝出去是为了谈恋爱？”
　　米昭低头不语，耳根子却红了。
　　“年轻人谈恋爱没什么，但别为了恋爱冲昏头脑，一周几天都不着寝。”阿姨说着指向黎彦和于兴腾，“看到没？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为了谈个恋爱在学校里大打出手，让一群人看热闹，丢脸丢到辅导员那里去。”
　　米昭幸灾乐祸地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知道了，阿姨，我以后会注意的。”
　　阿姨摆了摆手：“行了，前晚和昨晚的请假条都记得补上来。”
　　“好。”米昭说完溜了。
　　回到寝室，他把这件事跟严青亭说了一遍。
　　严青亭并不意外，爬下床坐到桌前，一边拆筷子一边说：“于兴腾一天到晚张着嘴巴到处乱说，被揍一顿是早晚的事，我看他们谁也不无辜，狗咬狗而已。”
　　米昭拿着手机靠在桌旁，正在给黎思裴发消息。
　　他本来不想和黎思裴提黎彦的事，但想到黎彦鼻青脸肿的样子就想笑，出于看热闹的心理，他还是跟黎思裴分享了一下。
　　黎思裴已经回到家里，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他倒霉了让你这么开心？”
　　米昭直接回了语音，哈哈笑道：“我就喜欢看他倒霉，他越倒霉，我越开心，我的开心就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旁边的严青亭听了直竖大拇指，用口型说：“果然最狠的还是前任。”
　　米昭给他翻了个白眼。
　　可黎思裴那边半天没有回音。
　　米昭等了一会儿，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以为黎思裴去忙其他事了，就想把自己带回来的衣裤洗了，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正是黎思裴打来的电话。
　　米昭秒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给我妈打了电话，让她禁止黎彦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上。”黎思裴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只是去倒了一杯水，“有没有更开心一点？”
　　“……”米昭噗嗤一声，“哈哈哈哈哈！”


第67章
　　转眼到了黎思裴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何琳芳专门打电话过来询问米昭去不去黎思裴的生日宴，米昭自然要去，但不是跟他们夫妻俩一起去。
　　“你们去你们的，我去我的。”米昭说道。
　　放在以前，何琳芳好歹要把米昭说上一顿，但知道自己儿子和黎思裴的关系后，再说就不太合适了，反正黎思裴都不介意，她介意什么？
　　“你有正装吗？”何琳芳话题一转，“现在去买一身还来得及，我和你爸陪你去。”
　　“我不穿正装。”米昭笑着说道，“我又不去应酬，穿正装干什么？”
　　“那你穿什么？”
　　米昭想了下，回答：“平时怎么穿到时就怎么穿。”
　　“……”何琳芳有些无语，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挣扎过后，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随便你吧。”
　　挂了电话，米昭洗了澡躺到床上。
　　对床的严青亭突然问道：“你爸妈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米昭摸到手机，举到脸的上方划了划：“我爸妈从小不怎么管我，只要是我决定好了的事，他们都不会过多插手。”
　　之前他妈嘴上说着不喜欢他男朋友，让他赶紧分手得了，但从未真正撺掇过他们，只是喜欢念叨罢了。
　　他爸妈在性格上有很多缺点，好面子、贪便宜，不过他们对他这个儿子是无话可说的，尽管曾经为了挣钱缺席了他的成长，可他们一直都很尊重和理解他的选择，不管是学习画画还是喜欢男生。
　　米昭自认不是什么完美小孩，他爸妈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其实他心里非常感激。
　　严青亭和米昭当了两年多的同学和室友，对米昭的家庭情况还算了解，听米昭这么一说，忍不住感慨：“还好你和黎彦分手了，不然你们光是在他爸妈那里出个柜都够呛。”
　　米昭之前听严青亭提过黎彦的父母，但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想到黎彦和黎思裴都姓黎，他便多问了几句：“黎彦爸妈管得很严吗？”
　　“岂止是严？”严青亭在床上翻了个身，语气夸张，“黎彦再怎么说也是黎家的长孙，虽然这个名头不值什么钱吧，但是他爸妈当回事啊，他爸妈肯定盼着黎彦以后生个儿子，要是他们知道黎彦是同性恋的话，腿都给他打断。”
　　米昭听得目瞪口呆，心想难怪黎彦性格自私自利，原来是在原生家庭里压抑久了。
　　“那黎思裴呢？”米昭显然把严青亭当成了百度百科，“黎老夫人管他严吗？”
　　严青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自己男朋友的事，你来问我。”
　　米昭挠头：“我这不是没见过黎老夫人嘛。”
　　“人家都是一家之主了，你觉得她是吃素的吗？”严青亭反问。
　　米昭噎了一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丧气起来。
　　严青亭见状，又安慰道：“但你放心啦，你男朋友也不是吃素的，凭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别说喜欢男人了，就算他喜欢一条狗，黎老夫人也说不了他什么。”
　　“……”米昭气乐了，拿起枕头扔向严青亭，“你才是狗！”
　　“我在安慰你呢！你居然还拿枕头砸我！”
　　“就砸你。”
　　-
　　还差十几秒到凌晨十二点时，米昭激动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寝室里的灯早就关了，只有莹白的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的脸。
　　他把提前编辑好的话粘贴到聊天框里，屏幕上方的时间一跳到0点，便将话发了出去。
　　【mrz：老公，生日快乐，希望以后你每一年的生日都有我陪你=3=】
　　他的目光凝聚在“老公”二字上，不知为何，上次在黎思裴耳边喊还不觉得羞耻，现在他每看一眼就头皮多麻一分。
　　他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屈起膝盖，脚趾紧紧蜷起。
　　手机也被他捏出汗来。
　　黎思裴依然秒回。
　　【小黎：好。】
　　过了一会儿，又回。
　　【小黎：不早了，快睡吧。】
　　米昭的拇指悬在屏幕上，看到下面“视频通话”的按钮，忽然很想按一下，可寝室里已经熄灯，对床还睡着严青亭，怎么都不方便。
　　他叹口气，回了一个晚安。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和黎思裴睡一起的次数增多的缘故，一个人睡时居然产生了孤枕难眠的滋味，米昭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怀里少了些什么。
　　对床的严青亭早已熟睡，怀里抱着米昭扔来的枕头。
　　结果还在做梦呢，抱着的枕头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抽。
　　严青亭惊得弹坐而起，揉眼一看，床下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米昭？”严青亭看了看米昭的模糊轮廓，又看了看米昭拽着枕头一角的手，“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什么？”
　　米昭心虚地说：“我拿枕头。”
　　“……”严青亭气得拿起枕头塞米昭怀里，“你有病啊。”
　　米昭拿着枕头回到床上，两条腿夹起枕头，可抱着枕头还是睡不着，枕头太软了，抱在怀里的感觉和抱着黎思裴时大相径庭。
　　到底黎思裴是个活人，哪儿是一个软乎乎的枕头比得上的？
　　米昭烙了一会儿煎饼，忍无可忍地摸到放在床边的手机。
　　打开他和黎思裴的聊天框。
　　【mrz：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mrz：我的意思我搬出学校，你搬出你朋友的房子，我们重新找套房子住在一起。】
　　【mrz：就是同居的意思。】
　　【mrz：你愿意吗？】
　　一口气发了四条消息，米昭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他飞快地摁灭手机，把手机放在胸口上，能感受到胸膛上下起伏的频率。
　　对床的严青亭又睡着了，呼吸均匀。
　　而米昭脑海里不多的困意全在刚刚消失殆尽，他双手交叠地覆盖在手机上，手机背面微微发烫，仿佛有把火在他心口燃烧。
　　他闭了闭眼。
　　心里数着时间。
　　过去了约莫半分钟，他拿起手机并摁亮屏幕。
　　【小黎：好。】
　　米昭顿时憋起一口气。
　　良久，缓缓吐了出来。
　　可怜的严青亭再次睡着没多久，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一只老鼠在衣柜里钻来钻去。
　　他睁眼扭头一看，看到米昭拿着扫帚不知在做些什么。
　　“米昭？”严青亭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又在干什么？”
　　米昭回头，语气轻快：“哦，寝室脏了，我打扫一下。”
　　“……”严青亭崩溃，“你他妈真的有病吧！”
　　与此同时，睡得正香的李知轩接到了黎思裴打的电话。
　　“帮我看套房子，现在住的。”
　　“……”
　　李知轩愣了半天，拿开手机看了眼备注，又拿回手机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三爷？”
　　“嗯。”黎思裴淡淡地说，“睡糊涂了？”
　　“……”李知轩的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闹钟上。
　　凌晨三点。
　　这个时候睡死了都很正常吧……
　　然而李知轩敢怒不敢言，揉了揉山根，靠坐到床头：“三爷，你是想自己住吗？”
　　“嗯。”
　　“大概什么时候搬？”
　　“尽快。”黎思裴略一停顿，说道，“最好在A大附近。”
　　“……”
　　好了，这下李知轩知道他们三爷看房干什么了，敢情是为了A大的那个小男友，可怜他大晚上的起来被塞了一嘴狗粮。
　　询问了一些基本要求，李知轩便应下了这件事。
　　挂电话前，黎思裴忽然想到什么：“对了。”
　　李知轩从善如流：“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记得告诉我妈。”黎思裴说，“这是你擅长的。”
　　“……”
　　-
　　米昭激动了一宿没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爬起来顶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周末两天是严青亭的躺尸时间，如非必要，他连床都不会下，米昭先去食堂帮他打包好早午饭才准备出去忙自己的事。
　　严青亭趴在床上问他：“你真的要去吗？”
　　“去啊。”米昭换了身宽松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像雪一样，一双黑眼珠滴溜溜的，他说，“我都跟店长约好了。”
　　“约好了不能取消吗？”
　　“可以啊。”米昭扭过头来，嘻嘻一笑，“但我不想取消。”
　　严青亭叹了口气，双手扒着床栏，垂眼看着下面正在打理头发的米昭。
　　米昭的头发很短，随便抓几下就行，亏他长得好看，不管他顶着怎样的发型都不影响路人们一眼注意到他。
　　“米昭，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恋爱脑。”严青亭说。
　　米昭懒得搭理他。
　　严青亭啧了一声，又道：“还好你碰到了比你更恋爱脑的人，都闹成那样了，黎思裴都能跟你重归于好，你们真是登对啊。”
　　米昭回头瞪他：“你这是夸我们还是损我们？”
　　“我这是惊叹呢。”严青亭笑呵呵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米昭面无表情地提起桌上的打包盒就往外走。
　　严青亭一下急了：“哥哥哥，我错了，我不说话了，把我的午饭还给我！”


第68章
　　黎思裴的生日宴办在市中心的星级大酒店里，既然是黎老夫人主持的宴会，排场肯定少不了，整个酒店都被包场。
　　酒店大门外的喷泉池旁停了无数豪车，不断有衣着隆重的男女从车上下来，被酒店服务生领着往里走，场面好不热闹。
　　米昭很晚才到，给服务生亮了下邀请函，便被服务生带到了举办宴会的大厅。
　　这个大厅相当的大，放眼望去，几乎是A大举办晚会那个大厅的两倍面积。
　　一盏华丽且繁杂的水晶吊顶悬在天花板的正中央，雪白的背景下，光影交错，宛若水波流动，一排排细小的灯沿着天花板的缝隙延伸而去，如碎钻般闪着细碎的光。
　　大厅经过特意布置，有交际舞区、有沙发区、有自助餐台区，轻妙的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悦耳的女声唱着米昭听不懂的语言。
　　有点像是法语。
　　米昭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可他连英语都说不太流畅，索性放弃。
　　他发现自己果然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走进来后就开始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其他人收放自如的淡定。
　　还是酒店后面那条巷子里的大排档更适合他。
　　米昭没有目的地瞎走了一会儿，然后找了处不起眼的偏僻位置，一边拿起盘子夹水果一边四处搜寻黎思裴的身影。
　　很快，他找到了人群中的黎思裴。
　　不得不说，站着的黎思裴比坐在轮椅上的黎思裴还要引人注目，他肩宽腰窄，身高足有一米八五以上，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把他的身材比例衬托得几近完美。
　　他正在听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话，微微侧首，眼睫往下垂着，嘴角轻抿，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老人手里拿了一杯红酒，说到高兴处便抿上一口，端着托盘的服务所从旁经过，老人示意黎思裴喝上一点。
　　谁想黎思裴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摆手拒绝。
　　老人见状，笑了笑，不再勉强。
　　虽然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不多，但是从米昭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周围一些人的蠢蠢欲动，有个胆子大的女人甚至将目光黏在了黎思裴身上。
　　米昭端着盘子坐到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盯着黎思裴。
　　他倒不担心别人觊觎黎思裴，就是有些惊讶看上黎思裴的人也太多了吧，粗略地数了一下，光是黎思裴周围就少说有六七个人。
　　他老公比他想象中还受欢迎呢……
　　米昭吃着嘴里的葡萄开始酸了。
　　他嚼吧嚼吧地咽了下去，正想拿点其他吃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坐到了他的身旁。
　　扭头看去。
　　是一个陌生男人，他压根不认识对方。
　　但男人好像认识他的样子，坐下后就一脸笑容地盯着他看，让他连走都不好意思了，本来抬起的屁股又慢慢落了回去。
　　男人手里拿了一个空的红酒杯，估计刚应酬完，他弯腰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回头问道：“你住龙湾小区？”
　　米昭皱了皱眉，不答反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见过你几次。”男人观察了一会儿米昭的反应，像是确定了什么，颇为惋惜地说，“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米昭的眉头一时皱得更紧。
　　他对这个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男人突然跑来搭话的行为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他抓紧手里的盘子，抬眸看了眼黎思裴的方向，却发现黎思裴不知何时也注意到了他，正表情不善地看着他这边。
　　四目相对。
　　米昭的嘴角微微一翘，对黎思裴眨了下眼。
　　黎思裴的眼神依然凉飕飕的，但表情好歹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了。
　　身旁的男人并没有看到米昭的小动作，还在叭叭说话：“我也住龙湾小区，和你一个单元，有几次我们上下楼在电梯里遇到，有一次我还跟你打了招呼，你记得了吗？”
　　米昭收回放在黎思裴身旁的目光，落到面前男人脸上。
　　“忘了。”他言简意赅。
　　“……”男人有将近半分钟的无语。
　　“你忙吧，我要走了。”米昭起身说道。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你有同伴？”
　　这话听着不对，米昭站在沙发旁多看了男人两眼，忽然就明白了男人来找他的目的，他皮笑肉不笑地冲着男人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有对象。”
　　男人顿时噎住，表情变换得相当精彩，半晌，他点了点头：“好吧。”
　　米昭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沙发上。
　　男人重新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未免有些遗憾，他在外面停车时看到了形单影只的米昭，进来后暗中观察了很久，发现米昭始终都是一个人，他才在应酬完后过来搭讪。
　　那个小男生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甚至是性格都像是按照他的审美点捏出来的一样。
　　可惜有对象了。
　　他来不及多想，一只手悄悄搭上他的腿，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也是这几天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到的脸。
　　“你来了。”男人笑着握了握林秋祖的手。
　　今晚的林秋祖打扮得宛若一只花蝴蝶，凑近之后，鼻子里萦绕着的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男人动了下鼻子，其实他不喜欢闻香水味，刚刚那个小男生身上的味道正好，只有很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我找你好久了。”林秋祖怕被别人察觉什么，不敢一直抓着男人的手，很快收到自己腿上。
　　但他看向男人的目光直白又露骨，眼神媚得仿佛会拉丝。
　　男人和林秋祖对视几秒，倏地一笑：“刚应酬完，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歇会儿。”
　　林秋祖面上带笑，看破不说破，他并非米昭走后才来，而是在男人和米昭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发现男人和米昭可能不欢而散后，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你应酬完了吗？”林秋祖轻声问道。
　　男人笑了片刻，心领神会地说：“该见的都见完了。”
　　“走？”
　　“好。”
　　这边，米昭另外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就看到男人和林秋祖前后脚地离开了大厅，他挑了挑眉，心里一下了然。
　　原来是林秋祖认识的人。
　　怪不得他和男人说话的时候感觉那么不舒服。
　　不过林秋祖挑男人的眼光还是那么一言难尽，不管是于兴腾还是黎彦，或者是和他一起出去的那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米昭收回目光，看向人群中的黎思裴。
　　这会儿已是晚上十点多，酒店的工作人员推了一辆餐车出来，上面放了一个做得十分精致漂亮的五层大蛋糕。
　　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只剩边缘一圈小灯亮着昏黄的光，但不足以照亮整个大厅。
　　与此同时，生日歌响起。
　　一束圆形的白亮洒在餐车上的大蛋糕上，将站在餐车旁的黎思裴和黎老夫人母子俩一起照了进去。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母子俩身上，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连说悄悄话的声音都没有。
　　米昭整个人沉没在黑暗里，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黎思裴，以他的身份自然找不到靠近母子俩的好位置，别人坐在母子俩一眼可见的地方，他坐在一根大圆柱子边上。
　　好在这个位置不影响他看黎思裴。
　　自从进了这个大厅后，他愈发感受到两人身份上的差距，他长到这么大，从未举办过这种生日宴，更没有豪门名流帮他庆生，眼前的一切犹如电视里演的一样，若非他认识了黎思裴，他连踏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保养得当的黎老夫人站在黎思裴身旁更像是他姐姐，她面上带着客套的笑容，先是感谢了一番到场的宾客，才让黎思裴对着蛋糕许愿。
　　全程黎思裴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笑脸都懒得摆，黎老夫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他闭上眼睛很敷衍地许了个愿，然后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刀子开始切蛋糕。
　　切完蛋糕，水晶吊顶重新亮起，生日歌换回之前的音乐。
　　现场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坐在米昭前面的人纷纷起身，看样子都想去找那对母子说话，米昭被遮挡了视线，也站了起来，准备去找黎思裴。
　　这时，一只端着蛋糕的手伸了过来。
　　米昭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对上了黎思裴笑着的脸，摆了半天脸色的黎思裴面上终于有了笑容，看着顺眼多了。
　　米昭还是喜欢笑着的黎思裴。
　　“给我的？”他问。
　　“我只认真切了这么一块。”黎思裴说，“尝尝？”
　　米昭抿了抿唇，接过蛋糕：“你忙完了吗？”
　　“嗯。”
　　“可以走了？”
　　“嗯。”
　　米昭站着把蛋糕吃完，将盘子和叉子往桌上一放：“走吧，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今晚有不少现场送礼物的宾客，光看礼物包装就能猜到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但黎思裴始终兴致缺缺，此时听了米昭的话，却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你看了就知道了。”
　　米昭有些担心黎思裴直接跟自己走了不好，可黎思裴毫无顾忌的样子，甚至比他还急，周围有想过来攀谈的人，只是还没走近就被黎思裴的眼神劝退了。
　　两人走得很快，走到大厅门口，米昭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撞进黎老夫人远远盯着他的视线里。
　　黎老夫人被一群人拥簇着，脸上笑容不变，但笑意完全没有进到眼里。
　　只是这么一眼，米昭打了个激灵，一时竟然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温暖的掌心贴上他的皮肤。
　　“走了。”黎思裴说。
　　米昭低头看了眼自己和黎思裴牵着的手。
　　身后还有很多人看着他们，肯定也看到了他们牵手的动作，他犹豫了下，不仅没有挣开，还更紧地抓住黎思裴的手。
　　“好。”


第69章
　　外面又飘起了雪，但今晚的雪下得格外大，才两个小时的功夫，地上和屋檐上都铺上了一层白色。
　　酒店附近有一座电视塔，上面有一个餐厅，站在餐厅外围的玻璃栈道上，可以俯视整个A市的夜景。
　　只是下了雪，打扫过的玻璃上有些滑。
　　米昭走着走着险些摔倒，还好黎思裴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赶忙检查手里的小蛋糕，除了整体稍微倾斜外，没什么大碍。
　　这个小蛋糕是他今天专门找了家店铺亲手做的，虽然他在做饭上面得心应手，但是从未接触过烘焙，即便有店长亲自指点，做了几次的成果也不尽人意。
　　这个小蛋糕是几个蛋糕中外形最好的一个，上面插了一只小蜡烛。
　　塔上风大，火光被吹得东摇西晃，他不得不用手遮住。
　　“生日快乐，黎思裴。”微弱的火光映着米昭笑靥如花的脸，他将小蛋糕往前递了下，小声催促，“快许个愿。”
　　黎思裴本来扶着他的胳膊，沉默片刻，摸上他的手。
　　有些凉。
　　便用手掌包住米昭端着蛋糕托盘的两只手。
　　“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今天。”米昭微微扬眉，小表情里有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你今晚没有认真许愿吧？”
　　黎思裴嗯了一声，配合地笑了起来：“能看出来？”
　　米昭心想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黎思裴的敷衍，估计连黎老夫人也看出来了，只是懒得说罢了。
　　他问：“你当时许了什么愿？”
　　黎思裴想了想说：“我没有许愿。”
　　说罢，笑着凑近，贴在米昭的耳边补充，“闭上眼睛装了装样子而已，其实什么都没想。”
　　米昭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催促：“那你现在可以许愿了，快点，风要把蜡烛吹灭了。”
　　黎思裴收敛了笑意，慢慢站直身体，他和米昭面对面地站着，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他看了眼小蛋糕上燃了一半的蜡烛，闭上眼睛。
　　米昭直勾勾地盯着黎思裴。
　　过了一会儿，黎思裴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玻璃栈道上太冷了，米昭匆忙拍了几张夜景以及黎思裴的背影和侧脸便连人带蛋糕一起回到餐厅。
　　服务生已经将点好的菜端上桌。
　　米昭今晚包了场，餐厅里除了他俩和服务生外没有其他人，为了营造气氛，米昭还请了一个人来拉小提琴。
　　琴手站在他们桌旁，沉浸在音乐里，一脸陶醉。
　　米昭把蛋糕放在桌子中间，让黎思切开后，两人一人一半。
　　可惜他在黎思裴的生日宴上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有些吃不下了。
　　不过黎思裴整个晚上都没吃什么，他独自解决了一整个小蛋糕。
　　米昭双手撑脸，好奇地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黎思裴反问：“生日愿望可以说吗？”
　　“好像不行，说出来就不灵了。”米昭叹了口气，“那算了。”
　　黎思裴看着他笑，放下手里的叉子，比了个手势让在旁边拉琴的琴手停了下来。
　　他接过小提琴，起身站到了琴手刚刚的位置上。
　　很快，一首熟悉的轻快音调响了起来。
　　没想到黎思裴连小提琴都会，米昭愣了一下，怔怔望着他，直到琴声停下，他才猛地意识到黎思裴拉了一首什么曲子，顿时面上一热。
　　“你、你这是……”
　　“这是我许的愿。”黎思裴将小提琴还给琴手，对他说，“这个不算说吧？”
　　米昭的脸都红透了。
　　Marry me。
　　虽然他不懂音乐，但很火的曲子还是听过的。
　　他无措地攥紧手指，正想说些什么，黎思裴坐回了他对面：“等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米昭订了楼下的酒店，还是价格昂贵的总统套房，为了有个美好的夜晚，他还将房间简单布置了一下。
　　可黎思裴都这么说了，他便答应了。
　　吃完饭已是半个小时后，他们打车离开电视塔。
　　车子往A大的方向开去，停在A大附近的一个小区门外。
　　小区里都是矮楼，最高六层，米昭跟着黎思裴乘坐电梯来到六层的一套房子，黎思裴用指纹解了锁，推门而入，房子经过装修，家具和各类用品一应俱全，阳台上还摆放满了绿植。
　　米昭嗅了嗅，没嗅到甲醛味，想必已经装修很久了。
　　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却没主动说出来。
　　黎思裴拉上窗帘，将客厅的灯开到最亮，他对米昭说：“你看看这里怎么样。”
　　米昭不客气地到处逛了逛，这套房子是复式，共有五个房间，一个装成书房、一个装成衣物间、一个装成会客室、一个装成储物间，剩下一个最大的房间是唯一的卧室，两米宽的大床放在正中间，上面铺好了被褥和枕头。
　　室内开了中央空调，暖气填充满了整个房子，米昭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到床上。
　　床垫很软，他的屁股一下陷了进去，还往上弹了弹。
　　他往后一躺，呈大字形地倒在床上。
　　黎思裴走进卧室，双手抱臂地靠在墙上看他。
　　米昭扬眉问道：“你要搬家了？”
　　“嗯。”黎思裴说，“不光是我，还有你，我们一起搬进来。”
　　“你哪儿来的房子？别说又是找朋友借的。”
　　“我买的二手房，但原来的房主没有住过。”黎思裴解释，“新房要装修，装修完后还要透气，买二手房可以拎包入住。”
　　米昭嘴角直翘，但依然故作冷静，他翻身侧躺，单手撑着脑袋，掀着眼皮子看向黎思裴：“这么急？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
　　黎思裴也笑，放下双手，迈开步子走向米昭。
　　米昭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脚都被压住了，黎思裴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仿佛要融进他的呼吸间。
　　他顺势抬起双手圈住黎思裴的脖子。
　　黎思裴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亲他的嘴巴，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他：“你想什么时候？”
　　“你呢？”
　　“今晚？”
　　米昭扑哧乐了，伸手扯了扯黎思裴后脑勺上的头发，对方的发根有些硬，摸着有些扎手，但很舒服。
　　“我还订了电视塔上的酒店，最贵的一间，不去浪费了。”
　　“没关系，我让人取消就是了。”
　　“现在不能取消，只能入住，已经过了取消的时间了。”米昭抬头咬了咬黎思裴的耳朵，牙齿叼着耳垂，细细摩擦。
　　他感觉自己跟着黎思裴学坏了，以前他不喜欢咬人的。
　　黎思裴也不挣扎，由着他咬，等他松口了，才惩罚一般地按了按他的嘴唇：“可以取消。”
　　米昭眨了眨眼。
　　黎思裴忍不住亲他一口：“那家酒店是我开的。”
　　米昭：“……”
　　亏他以前拼了命地赚钱想让黎思裴过上好日子，结果黎思裴才是真正的大佬。
　　此时，大佬抱着他十分豪爽地说：“不取消也没关系，我让人把钱退给你。”
　　米昭不说话了，定定看了黎思裴好一会儿，忽然重新攀上对方的背，他小声说：“你就不好奇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黎思裴语气疑惑：“生日礼物不是你亲手做的蛋糕吗？”
　　“那也太寒碜了。”米昭松开黎思裴，大半个身体都陷在了柔软的床里，他敞开双臂，“帮我把衣服脱了。”
　　黎思裴眸光深沉，注视了他两秒，听话地撩起他的衣摆。
　　米昭里面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毛衣和一件秋衣，毛衣和秋衣套在一起，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上剥了下来。
　　雪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弯绕的绿色藤蔓，上面开了五六朵小小的、紫白相间的牵牛花。
　　藤蔓从肚脐眼长起，绕过左边腰侧延伸而去。
　　在鲜艳颜色的衬托下，米昭的肚子仿佛比雪还白。
　　他在黎思裴诧异的目光下翻了个身。
　　只见藤蔓在腰窝里打了个转，像灵活的小蛇一样钻进了两股之间。
　　米昭趴在床上，看不见黎思裴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他回头想看，结果被黎思裴按住了脑袋。
　　“什么时候纹的？”
　　“上次从酒店出来，我回学校后约了纹身师。”黎思裴按他脑袋的力道很轻，修长的五指覆盖了他的后脑勺，但米昭没有挣扎，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声音听起来略显沉闷，“喜欢吗？”
　　黎思裴没有说话。
　　“以后只有你能看到藤蔓的另一端去了哪里。”米昭伸手往后摸索，摸到了黎思裴撑在床上的另一只手，他拉着那只手挪到自己后面，“不想仔细看看？”
　　鼻子也被柔软的被子堵住，呼吸不畅，他说起话来微喘。
　　黎思裴沉默许久，慢慢压下身子，气息落在他的腰窝里：“怎么想到纹这个了？”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米昭忍不住颤栗了下，悬在床外的双脚情不自禁地蜷起脚趾。
　　他双腿绷直，腰往下沉了沉。
　　“想有一个只能你看到的记号。”米昭费力地转过脑袋，垂眸去看黎思裴，尽管他装得镇静，可舌头打结，眼睫直颤，“这就是生日礼物。”
　　黎思裴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某种情绪沉淀，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凶狠。
　　米昭呼吸急促。
　　下一秒，脸被对方的手盖住，没等他说话，那只手又拿开了，绕过他的双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米昭吓得惊呼一声，赶紧抱住黎思裴的脖子：“你的腿……”
　　“早好了。”黎思裴抬脚走进卧室里的浴室。
　　浴室足有米昭的寝室那么大，花洒和浴缸隔得很近，但黎思裴没有耐心清洗浴缸，便把米昭放到花洒旁边。
　　打开花洒，冷水很快变成热水，白色的水蒸气充斥了整间浴室。
　　黎思裴的衣服只来得及脱下一件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衫全被热水打湿，头发也成了湿漉漉的样子，他将额前垂下的发丝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俊的眉眼。
　　米昭刚在热水下面站稳就被黎思裴转了个身。
　　他面对墙壁，双手撑着在热水沐浴下没那么凉的瓷砖，胸口贴上瓷砖，整个后背都暴露在黎思裴的视线下。
　　“黎、黎思裴？”
　　“嗯。”黎思裴应了一声，蹲了下去。
　　这个姿势让米昭很没安全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在干什么？”
　　“看藤蔓长到了哪里。”
　　话是这么说，却良久没有动静。
　　米昭忍着羞耻踮起后脚跟，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下，他咬牙问道：“看到了吗？”
　　“嗯。”黎思裴声音带笑，“一个熟悉的地方。”
　　米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思裴在故意逗他，气得拔高声音：“靠，让我等这么久，你能不能行了？”
　　话音刚落，屁股上一疼，米昭用力嘶了口气。
　　“黎思裴，你打我……”说到一半，他话音一顿，“不是……你咬我？”
　　他整张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淋在他身上的哪儿是热水，分明更像是开水，烫得他一时站都站不稳了。
　　“黎思裴，你属狗的吗？你平时咬我脸就算了，你、你怎么连屁股都咬啊？！”米昭气急败坏地想要转身，却被黎思裴死死按在瓷砖上。
　　黎思裴起身覆到他身后，声音里笑意更浓：“你看我能不能行。”
　　热水还在哗啦啦地流，冲洗在米昭身上，可米昭似乎感受不到了水的温度，他的身体更烫，血液都在沸腾。


第70章
　　第二天。
　　米昭睡过了头。
　　他打电话给严青亭让帮忙请假，严青亭沉默半天，无语地说：“你要不要把你的声音录下来听听成什么样子了。”
　　米昭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后说：“我的声音怎么了？”
　　“还能怎么？□□成公鸭嗓了呗。”
　　“……”
　　米昭觉得严青亭这个人还是不要长嘴比较好。
　　严青亭恨铁不成钢地说：“米昭啊米昭，你真是够了，你小心以后去挖野菜，谈恋爱谈得夜不归宿就算了，现在连课都不上了。”
　　米昭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也不是不上……”
　　“那你还不快回来。”
　　“行。”米昭妥协叹气：“我这就回去。”
　　“还有半个小时，你动作快点，我先帮你把东西带去教室。”
　　“好。”
　　米昭翻身起床，准备穿衣时才想起床上还有个人，他扑过去抱住黎思裴的脑袋，在对方脸颊上重重啵了两口。
　　刚刚黎思裴听着他打电话的声音醒了，正眯着眼睛看他，猝不及防地被他偷袭个正着，虽然有些无措，但也没有往一边躲。
　　米昭嘟起嘴巴，又在黎思裴的嘴上亲了几口。
　　“我要回学校了。”他摸了摸黎思裴的脸，心满意足地吃着豆腐，“你自己好好的啊。”
　　黎思裴对他占便宜的动作浑然不觉：“来得及吗？”
　　“来得及。”米昭说，“我们学校不就在那后面吗？”
　　要说住在这里的最大好处就是有更多时间和黎思裴腻歪了。
　　可看着黎思裴的脸，米昭又不得不提醒自己。
　　美色误人啊！
　　还是学业要紧。
　　匆匆忙忙赶到教室，上课铃声还没响起，学生们乱哄哄地说着话，室内开了空调，热气吹得米昭脸上发烫，他脱了外衣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严青亭还在捣鼓画具，抬头看到来人是他，惊道：“这么快啊，他让人送你来的？”
　　米昭把外衣挂到椅背上，坐下来清点自己的画具：“我走过来的。”
　　严青亭面无表情：“你放屁，你怎么不说你飞过来的？”
　　“对了，忘了告诉你。”米昭扭过脑袋，笑嘻嘻地打了个补丁，“他在南门那边买了套房子，以后我就住那里了，走到学校只要十分钟左右。”
　　闻言，严青亭猛地一僵，手上的画笔没拿稳，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你要搬出去了？！”蓦然拔高的声音吸引得教室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严青亭表情幽怨得活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你小声点。”米昭摆好画架，等投来他们这边的目光散去，才低声开口，“我明年就要开始准备出去旅游的事了，一去小半年，不也要办理走读手续嘛，只是现在把时间提前了。”
　　严青亭也想到这么回事，肚子里的气慢慢散去不少。
　　米昭弯腰捡起画笔，塞进严青亭手里。
　　严青亭鼓起腮帮子，这才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你有空来玩呗，反正那么近，走几步就都了。”米昭说。
　　“可别。”严青亭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以前他还想着和米昭的对象认识一下，毕竟是兄弟的对象，可那次接触过后，他立马打消了这点心思。
　　思虑过后，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米昭的肩膀，“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米昭抬起眼皮子：“什么？”
　　“悠着点。”严青亭严肃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纵欲过度。”
　　“……”
　　下一秒，教室角落发出一声惨痛的嗷叫，又吸引得其他人频频回头。
　　-
　　下课后，米昭便去找辅导员说了一下办理走读手续的事，他已经大三了，加上专业特殊，辅导员很容易地同意了他的请求，顺便问了他明年的计划。
　　米昭都如实说了。
　　辅导员听完点头：“出去后记得多看群消息，免得错过班上和学校里的事。”
　　米昭乖巧应着：“好的。”
　　话题结束，米昭礼貌地跟辅导员说了再见，正要离开，又被辅导员喊住。
　　“对了，我听说你有对象了。”
　　米昭惊道：“张导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我在学校工作又不是在山顶洞里工作。”辅导员没好气地说，“而且讨论你事的人不少，一会儿说你对象对你不怎么好一会儿说你对象豪爽大方，所以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老师和学生有壁，辅导员也就听了三言两语，她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白。
　　学生群里先是说米昭男朋友穷困潦倒、一身毛病，也不知道什么学历，已经踏入社会却需要还是学生的米昭赚生活费，后来不知怎的，传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变成米昭男朋友既有钱又长得帅，暴发户出身的米昭有些配不上他男朋友。
　　这些话传来传去，她听了都头疼，还以为站在风暴中心的米昭也为此伤透脑筋，没想到米昭压根没当回事。
　　辅导员又好气又好笑。
　　事实证明，米昭还真没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他挠了挠头说：“我对象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成那样了。”
　　辅导员问：“他以前在哪儿上学？”
　　“小学在国内，上中学去了国外，读到研究生毕业才回来。”
　　辅导员惊讶地扬了下眉：“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米昭认真思考，之后回答：“继承家业？”
　　“……”辅导员沉默片刻，继续问道，“继承家业之前呢？”
　　“准备继承家业？”米昭不确定，在他的印象里，黎思裴好像确实没有工作过，即便手里有公司也是交给其他人打理，回忆完了，他笃定地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
　　“……”辅导员想说这听着就不靠谱，但犹豫了下，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叮嘱道，“凡事多留个心眼，人心隔肚皮，警惕一点不是坏事，你出去后没有同学相互照应，有事给我或者给你爸妈打电话。”
　　虽然米昭不知道辅导员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但还是感激地回道：“好的，谢谢张导。”
　　走读手续很快办完，米昭又去宿管那里登记了下，剩下的就是收拾东西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打电话跟他爸妈说了这件事。
　　米斌和何琳芳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约束米昭，他们知道自己儿子有主见，也独立惯了。
　　有严青亭帮忙，米昭只用两个小时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完了，他从学校超市里买来两个布袋，要用的东西都装在里面，不用的都扔到了宿舍楼外面的垃圾桶里。
　　在这个寝室里生活了两年多，最后只用两个布袋和两个行李箱便抹除了所有痕迹，床铺、桌子、衣柜一下子全部空了出来。
　　严青亭说：“你东西不少，我帮你拿过去好了。”
　　“等会儿他来接我。”米昭说完，发现严青亭的脸色不对，赶紧补充说道，“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坐坐，认认门儿，方便以后找我。”
　　严青亭被这恩爱秀了个措手不及，当场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是一刻钟都分开不得啊，这么短的距离还要他接！”
　　米昭心想这不是黎思裴要来嘛，他总不能让人不来，但想了想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免得严青亭又要说他了。
　　“算了，你自己走吧，我懒得送了。”严青亭早就累得腰酸背痛，等会儿点个外卖吃完洗洗睡了。
　　米昭把两个布袋分别放在两个行李箱上，两只手一边一个行李箱，推着下了楼。
　　还好宿舍楼里装了电梯，省得他提着行李箱跑上跑下。
　　出了宿舍楼，他居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的林秋祖抱着双臂站在楼下，他脑袋上带了一顶灰色的针织帽，包裹了一张化了淡妆的脸。
　　米昭一看就知道林秋祖又来找朋友了，只有在找朋友的时候，林秋祖才会穿得这么朴素。
　　看来那些传言对林秋祖没什么影响了，毕竟林秋祖都有心思来他们学校找人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
　　米昭没有搭理林秋祖的意思，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倒是林秋祖快步走了过来，一脸惊讶地问道：“你这是要搬出学校了？”
　　米昭连眼皮都懒得抬，张口便道：“关你屁事。”
　　林秋祖完全没把米昭的恶劣态度放在心里，还像是很好脾气地问：“黎彦说你在外面租了房子，你要搬去那个房子里了？”
　　米昭眉心直跳。
　　有那么一瞬，他想把他要和黎思裴住一起的事说出来，林秋祖去了黎思裴的生日宴，肯定认识黎思裴，也好在林秋祖这里炫耀一通。
　　但回过神来，他又不想让林秋祖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私事，黎思裴是他的人，他恨不得藏起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让林秋祖瞧见。
　　“林秋祖，你最近好像很关心我的事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感兴趣了？该不会你和黎彦闹崩是因为喜欢上我了吧？”米昭两手握着行李箱的杆子，姿态放松，似笑非笑地盯着林秋祖。
　　林秋祖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瞪大双眼，又惊又怒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也太自恋了吧，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
　　米昭扬了扬眉，直接转了话题：“话说回来，你交新男朋友了？”
　　“什么新男朋友？”
　　“在黎家的宴会上，我看到了，你跟着一个男人离开了宴厅。”米昭如是说道，但他并不打算把男人搭讪他的事说出来。
　　他还没有圣母到好心提醒林秋祖，林秋祖在背后捅了他那么多次刀子，他没有以牙还牙已经算很客气的了。
　　林秋祖闻言，脸上蓦地一白，第一反应是那晚米昭看到他们了？
　　可不对啊！
　　如果米昭看到自己和他男朋友搞在一起，会这么淡定吗？之前米昭看到自己和黎彦在一起时，那脸色差得仿佛要吃人。
　　难道米昭在试探他？
　　林秋祖的思绪百转千回，还没来得及说话，米昭笑道：“我觉得你们很合适。”
　　“……”林秋祖皱起眉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反正他接近那个男人只是为了气米昭，倒不在乎让米昭提前知道这件事，思虑片刻，他忽然笑出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米昭。
　　“你是在说反话还是在装傻？”林秋祖说，“你没认出他？”
　　米昭啊了一声：“认出谁？”
　　“蔺斌。”这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米昭听到这个名字后非但没有一点反应，还反过来问他：“蔺斌是谁？”
　　这一刻，林秋祖直接傻了。


第71章
　　米昭拉着行李箱还没靠近南门，便先瞧见了等在门旁的一道高大身影。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雾蒙蒙的，那人站在原地却仿佛会发光一样，让来往的路人都在瞬间黯淡了色彩。
　　黎思裴到底已经三十多岁了，穿得再年轻也不像是学校里的学生，倒像是老师，只是他的气质和老师格格不入，更像是学校里的领导。
　　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黎思裴并未在意那些目光，注意到拖着两个行李箱飞快向他奔来的米昭后，抿着的嘴角总算微微勾起。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米昭。
　　米昭走得急，额前的碎发被吹到两边，露出的额头白皙又饱满，下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眯得弯弯的。
　　“刚在宿舍楼下遇到了一个人，说了会儿话，让你久等了。”米昭左右看了看，“你走着来的？”
　　“嗯。”黎思裴伸手接过其中一个行李箱，“不远，正好锻炼一下。”
　　米昭看了眼黎思裴的腿，那双长腿被大衣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下面露出来的笔直的小腿。
　　他有心想摸上一手，又顾及到这里人多，便忍着没有上手。
　　“你的腿怎么样了？站这么久会疼吗？”
　　“不会。”黎思裴用空出来的手牵起米昭的手，“只要不站上七八个小时就行，平时走路和站立基本上没问题。”
　　“那就好。”米昭高兴得晃了晃黎思裴的手。
　　黎思裴看着前方，可力道跟着他晃了起来。
　　本来黎思裴一个人就足够引人注目了，现在多了一个米昭，两个人手牵手，几乎吸引了这里所有人的目光。
　　米昭下意识将黎思裴的手牵得更紧。
　　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但被黎思裴牵着的手上很暖，两人手心贴手心，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新家什么都有，但也就是基本的家具，一些日用品和摆设装饰还需要他们自己慢慢添置。
　　黎思裴把房门密码告诉了米昭，又让米昭录入了指纹，两人回到家里，空调没关，暖气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米昭搬来的东西不少，这会儿收拾着实费力，索性先将两个行李箱和两个行李袋一起放在客厅里。
　　“家里有食材吗？”米昭脱了外衣随手扔到沙发上，一边问一边朝厨房走去。
　　黎思裴站在沙发旁，慢条斯理地拿起被米昭揉成一团的外衣并折叠放好，他回：“应该有吧，阿姨每天都会过来添置食材。”
　　米昭钻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里面还真是应有尽有，瓜果蔬菜和生鲜肉类都分门别类地码放得整整齐齐。
　　粗略看完，他从厨房探出脑袋。
　　客厅里的黎思裴打开了他的其中一个行李箱，正在将里面随意揉成团并塞满的衣服挨着拿出来。
　　“晚上你想吃什么？”
　　黎思裴抬了下头，温和说道：“都可以。”
　　米昭挑眉：“那我随便做个两菜一汤？”
　　“可以。”黎思裴低头继续整理。
　　米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围裙，只好从行李箱里抽了件穿旧了的衣服，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做菜之前，还是在手机里下载了一个烹饪教学类的APP。
　　把手机放在料理台上，拿出食材开始清洗。
　　考虑到黎思裴不喜欢吃重油重盐的菜，米昭做了一道酸菜肥牛和一道香煎豆腐，并煮了一大碗紫菜蛋花汤。
　　等他将饭菜端上餐桌，客厅里的黎思裴也差不多把他的行李全部收拾好了，鞋子放进鞋柜里，衣裤放进卧室里的衣柜里，其余东西基本上都是画画用的工具，他没怎么整理，打包放进了空出来的一个房间。
　　米昭进到房间一看，发现这个房间的一面墙都被做成了落地窗，视野极好，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桌椅和空闲的玻璃展示柜外再没其他东西，很明显是特意收拾出来的一间画室。
　　落地窗正对的白墙上斜靠了一个像是画框的东西，用薄薄的碎花布盖着。
　　米昭一眼注意到那个东西：“这是什么？”
　　“新年礼物。”黎思裴许是站得有些累了，拉来椅子坐下，他对着米昭扬了扬眉，随即抬起下巴说道，“看看？”
　　米昭心里漫起一丝小惊喜，虽然脸上的表情略显别扭，但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美极了的内心：“新年还没到，你这么快就准备礼物啦。”
　　话音未落，他伸手扯开了碎花布。
　　一副装裱好了的画映入眼帘。
　　米昭霎时愣住：“这是……艾尔的画。”
　　对了！
　　他记得他爸妈说过“三先生”在拍卖会上用八百万美金拍下了艾尔的作品，当时觉得“三先生”别有所图，后来知道“三先生”就是黎思裴，他倒是忘了这幅画的事。
　　米昭很喜欢艾尔，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艾尔的作品，他蹲到地上，双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双眼晶亮地打量许久，他指着自己回头询问黎思裴：“这幅画送我了？”
　　黎思裴笑着点头。
　　“八百万美金诶！”米昭不可思议地比出拇指和食指，“你就这么送我了？”
　　黎思裴说：“本来就是买来送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之前我差点以为这幅画送不出去了。”
　　说的就是他们分手冷战的那个时候。
　　米昭抿了抿唇。
　　黎思裴笑着说：“还好今天让我逮到了机会。”
　　米昭拿出手机对着八百万就是咔咔一顿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碎花布盖了回去，本来他很满意这间画室，现在突然觉得画室以及放在画室里的他的工具都太显寒碜了。
　　然而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安置这幅画的法子，只能先这么放着。
　　他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黎思裴跟前，身子悬空地虚坐在黎思裴的腿上，双手爬上对方的脖颈。
　　“谢谢你。”低头贴了贴对方的唇，“我很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黎思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提醒他道：“好了，该吃饭了。”
　　米昭垂着眼睫，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黎思裴，从他的角度可以很好地看到黎思裴浓密的长睫和高挺的鼻梁。
　　他才发现黎思裴发际线的偏右位置上一个很小的旋，怪不得明明没吹造型却总能让刘海不那么贴头皮。
　　他伸手将黎思裴的刘海捋到脑后，视线直勾勾的，犹如要把黎思裴看穿一般，叹着气说：“比起吃饭，我更想吃你怎么办？”
　　黎思裴仰头和他对视，目光清澈，表情认真：“你可以先吃我再吃饭。”
　　有那么一瞬，米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心脏狂跳。
　　靠。
　　黎思裴顶着这么一张摄人心魄的帅脸说出这么诱惑人的话……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还好他理智尚存，咬了咬牙，噌地从黎思裴身上起来，并镇定地拍了拍对方肩膀：“算了，先吃饭吧，吃饭吃饭！”
　　吃完饭，黎思裴陪着米昭一起收拾好碗筷盘子放进洗碗机里。
　　看着时间还早，两人准备去附近的超市逛逛，顺便添置一些日用品和小家具。
　　黎思裴的东西并未搬完，等到周末的时候，他们还要回龙湾小区一趟，一次性把所有东西都拿过来。
　　米昭对这片区域很熟，直接领着黎思裴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他们走走逛逛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手推车被装得满满当当。
　　清点了下购物车里的东西，确定没什么要买的了后，两人闲逛着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还没靠近收银台时，突然有一道声音喊住了米昭。
　　米昭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居然是个熟人。
　　“齐洛。”米昭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看着齐洛又惊又喜的表情，他才想起米昭就在这家超市兼职做收银员，上次出来买烟时撞到过。
　　齐洛身上穿着工服，但是刚从岗位上下来，他左右看了看，随即迈着步子向米昭走来。
　　“听说你办走读了？”齐洛张口便问。
　　“你消息还挺灵通。”米昭笑道，“已经大三了，住外面比住学校方便，就办了走读。”
　　齐洛脸上的惊喜散去，拧着眉毛，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那以后我们更加碰不到了。”
　　“上课总能碰到嘛。”米昭安慰道，他俩事情都多，要么忙着学习、要么忙着赚钱，即便上课碰到了也说不了几句话，所以他不太明白齐洛这么难过的原因。
　　齐洛点了点头，似乎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他和米昭东掰西扯地聊了几句，最后忽然说道：“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但严青亭一直在……”
　　“嗯？”米昭问，“说什么？”
　　还要避着严青亭说。
　　齐洛表情微微紧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抬眸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米昭身旁的黎思裴。
　　那眼神的意味相当明显，想让黎思裴回避一下。
　　其实黎思裴在大多时候很好说话，而且他不喜欢做自讨没趣的事，往常这种时候压根不需要齐洛递眼神，他自个儿已经走开了。
　　可今天他好像跟齐洛杠上了一样，任凭齐洛如何使眼色，他都岿然不动，身姿如同松柏一样挺拔，双脚也在地上生了根，甚至连眼神都懒得和齐洛对上。
　　齐洛无语，也有些急。
　　米昭也觉察到了什么，本能地伸手牵住黎思裴的衣袖，他道：“你直接说吧。”
　　“这周末有个画展，我之前听严青亭说你很想去，就是票难抢。”估计有旁人在，齐洛说得别别扭扭，第一段话说完，他的脸颊早已红透，“我抢了两张票，一个人去的话浪费了……”
　　米昭猛地蹙眉，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下一秒，齐洛期待地说出了后面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72章
　　超市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可齐洛这话一出，他们这一小块地方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一般，和周遭自动升起一圈隔离带。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黎思裴率先反应过来，蓦地往前迈出一步。
　　米昭心头一紧，以为黎思裴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些什么，一把抓住黎思裴的手，将五指扣了进去。
　　把黎思裴往后拖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齐洛：“不好意思，你找别人吧，我没时间。”
　　事已至此，齐洛再瞧不出什么不对就是傻的了，他脸色微微发白，目光落在米昭拉着黎思裴的手上。
　　半晌，呐呐开口：“他是你……”
　　“我对象。”米昭握紧黎思裴的手，看似轻松地笑了笑，“已经交往有段时间了，之前学校里不是还在说我的事吗？”
　　齐洛啊了一声，已经僵住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他很快回忆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可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说你没谈恋爱。”
　　米昭闻言一愣：“你什么时候问我了？”
　　“上次。”
　　“上次？”
　　米昭认真回忆了一下，却连他和齐洛什么时候说过话都没想起来，前段时间他的生活几乎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压根不怎么记一些不重要的事。
　　齐洛怔怔望着米昭，声如蚊呐：“就在宿舍楼下，我们聊了几句，我问你去不去年底聚餐，你说不去，我以为你要和男朋友约会，你说你没男朋友……”
　　米昭始终一脸茫然。
　　说到后面，齐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苦笑了下。
　　那天他为了米昭亲口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的事高兴了好几天，结果也许只是人家小情侣闹了别扭才不想承认自己有男朋友而已。
　　现在米昭能否想起来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你没时间，那我找别人吧。”齐洛勉强扯了扯嘴角，他知道自己此时笑起来肯定比哭还难看，所以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我先走了，还要去休息室拿东西。”
　　米昭点头：“好。”
　　齐洛转身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在米昭和黎思裴之间徘徊了一圈，他用余光打量黎思裴。
　　不管从衣着还是从气势来看，那个男人显然比他们大上不少，从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有开过口，可即便默默无闻地站在那里，也叫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外面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黑色的长裤裹着两条长腿，路过的很多年轻男女都在看他。
　　和男人比起来，自己卑微得像是路边的一粒尘埃。
　　齐洛知道米昭不是个势利眼的人，一定是男人别有所长，才让米昭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可看到男人浮于表面的闪光点，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
　　收回目光，他低声说道：“祝你们幸福。”
　　说完快步走了。
　　米昭挠挠头，尽管他依然没想起来自己之前对齐洛说了什么，可眼下看来，那些话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他没工夫顾及齐洛，讪讪扭头看向黎思裴。
　　正好黎思裴也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米昭莫名有些心虚，小声开口，“我……”
　　刚挤出一个字，黎思裴便甩开了被他牵着的手，推着购物车径直朝着收银台走去。
　　米昭已经猜到黎思裴会生气，却没想到对方会生这么大的气，直到他们回家，黎思裴都没搭理过他。
　　之前超市人多，不方便解释，米昭把东西放下才逮着机会缠着黎思裴说：“当时我们不是吵架了嘛，他突然过来问我，我也不好把自己的私事说出去啊。”
　　回来的路上米昭倒是想起来了，就那么几句话的交谈，哪儿知道还会在今天掀起风浪。
　　他也无语得很。
　　今晚走了太久，回来时还怄气走得飞快，黎思裴走得腿都疼了，他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撇过头不看米昭。
　　还好米昭脸皮够厚，不管不顾地继续缠上去，拍着黎思裴的肩膀说：“你吱一声呗。”
　　黎思裴深吸口气，终于扭头看他，虽然脸色很冷，但语气听起来还算冷静：“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吗？”
　　“我今天才看出来。”
　　黎思裴不说话了。
　　米昭知道对方不信，连忙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虔诚：“我和他只是同班同学而已，之前帮了他一个小忙，就走得比其他同学更近一些，可我真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男的，他被男的死缠烂打的时候吓得跟什么似的，我都以为他恐同了。”
　　黎思裴冷眉冷眼，灯光从上而下地洒在他的脸上，落下的阴影让他的眉眼更显深邃。
　　那张薄唇一直轻轻抿着。
　　米昭看着看着，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几分。
　　就在他的嘴唇快要贴上黎思裴的双唇时，一只手从下面捏住了他的脸颊，五指微微用力，他的嘴巴立即嘟了起来。
　　“嗯？”米昭皱起眉毛，圆溜溜的眼睛上下转了转，随即狠狠瞪着黎思裴，“你干嘛呀？”
　　黎思裴并未后退，让两人保持着几乎面贴面的姿势。
　　“你帮了他什么忙？”
　　“他被隔壁舞院一个男的骚扰，我帮他跟那个男的说了几句。”米昭嘟着嘴巴说，“我跟你说，那个男的可过分了，追他不成，就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本来他和我一样靠画画挣钱，我的客源是网友，他的客源是靠老师和朋友介绍，经过那个男的一搅和，所有人都不敢找他了，他自己也刚，转头跑去其他地方做兼职，他家里条件貌似一般，挣钱比我们其他人都勤快。”
　　黎思裴慢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怪你们学校的人还在超市做兼职。”
　　“他肯定做不了多久，避过这阵风头就好了，画画可比做那些兼职挣钱多了。”
　　黎思裴将米昭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眉尾微扬：“看来你还挺了解他。”
　　“……”米昭表情一僵，心中一下警铃大作，“不是，我……”
　　话未出口，眼前光线倏然一暗。
　　嘴巴上贴上来了两片温温软软的唇。
　　米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顺着杆子往上爬，两只手自觉圈上黎思裴的脖子，顺势将胸膛也挨了过去。
　　黎思裴捏着他下巴的手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后脑勺上，颇为强势地掌着他的脑袋。
　　吻完过后，两个人都喘得厉害。
　　米昭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黎思裴，乌黑的头发被揉得凌乱，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有些可爱：“你不生气啦？”
　　黎思裴捏了捏他的脸颊，很烫，但手感很好，又软又滑。
　　“我又没生气。”冷静下来后，某人的嘴倒是挺硬的。
　　“你这还叫没生气？”米昭抓住黎思裴捏自己脸颊的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我就该拿面镜子给你照照，你的嘴角都快拉到下巴上了。”
　　黎思裴沉默了下，说道：“以后离他远点。”
　　米昭扑哧一乐，哥俩好地拍了拍黎思裴的肩膀：“你放心吧，我都搬出来住了，除了上课见面外，私下不会有任何来往，等明年停了课，就连面都见不着了。”
　　黎思裴闷闷地嗯了一声，看上去依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等两人一起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整理完了，黎思裴的脸色才有所好转，正好也休息完了，他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今天是搬到新家的第一天，若是往常，米昭一定会缠着黎思裴闹上好久，可有了今晚这个小插曲，他顿时变得安分不少，乖乖看着黎思裴去了卧室。
　　不多时，里面有水声从卧室传来。
　　米昭也换了身居家服，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将近晚上九点，门铃声突然响起。
　　米昭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愣了片刻才穿上拖鞋走去开门。
　　门外是阮馨，怀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黎先生在那边剩了一些东西，我一起装在里面了。”
　　“好。”米昭赶紧接过纸箱，还挺沉的，“谢谢你啊，进来坐下歇会儿？”
　　阮馨抹了把头上的汗，看了眼米昭身上的衣服，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开玩笑。
　　她今晚敢走进去打扰他们三爷的好事，明天他们三爷就能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行。”米昭又道了声谢，等阮馨帮忙关上门，他才抱着纸箱回到客厅。
　　他把纸箱放到茶几上。
　　纸箱表面用透明胶封着，封得还挺结实的。
　　米昭坐回沙发上，拿起手机正要继续翻微博，余光里瞥见茶几上的纸箱，他动作一顿，又坐直身体。
　　想了想拿来裁纸刀，哗地几下划开了纸箱上的透明胶。
　　纸箱里面装了不少东西，都是些杂物，面积不大，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米昭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居然翻到了一本册子，看上去不像书，像是自己打印出来的文件。
　　册子放在纸箱最下面，抽出来时，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乱了一堆。
　　“这是文件吗？”米昭嘀咕了一句，拿起册子上下看了看。
　　连封面都没有，哪儿是文件啊？
　　可能是不怎么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被压在这个杂物箱的最下面了。
　　米昭一屁股坐回柔软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地翻开册子，然而在看清楚第一页纸上的内容时，他面色一沉。
　　捏着册子的手指猛地攥紧。
　　下一秒，他以更快的速度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仿佛屁股着了火一样，大步流星地冲向浴室。
　　“黎思裴，你给我解释一下！”


第73章
　　浴室门没有反锁，打开之后被米昭粗暴地推撞到墙上。
　　砰的一声，大过了里面的水声。
　　黎思裴没有用浴缸，赤条条地站在花洒下面，淋湿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水流过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顺着胸膛和腹部直往下涌。
　　米昭正在气头上，即便见此情景，脑海里也没有任何旖旎念头，他只觉得自己脑袋上方乌云盖顶。
　　并且那片乌云还他妈是绿色的！
　　绿得他整个人都冒光了。
　　“黎思裴！”
　　他胸膛剧烈起伏，很想学电视剧里那样把册子摔到黎思裴身上，但他担心册子被水打湿，看不清上面的内容，那不就给了黎思裴抵赖的机会吗？
　　于是拽着册子的手在半空中扬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面颊胀红，死死瞪着黎思裴：“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黎思裴关了花洒，没有稀里哗啦的水声，浴室里的噪音去了大半，只剩换气系统还在乌拉拉地响。
　　“什么？”黎思裴不明所以，伸手拿过浴巾围在腰间，随即向米昭伸手，“我看看。”
　　米昭心里委屈死了，他形容不出来自己刚刚看到这本相亲册子时的心情，说天塌了都不为过。
　　册子里十分详细地写了一个女生的资料，连照片都有。
　　所以今晚黎思裴凭啥跟他闹脾气？他那点破事和黎思裴这本相亲册子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米昭后退一步，将册子举到黎思裴面前，翻开第一页。
　　“你别跟我说你想结婚了。”
　　黎思裴仿佛早已忘了这本册子的存在，认真看了两眼，才想起什么一般：“这是我妈给我的。”
　　米昭的眼睛酸得厉害，喉咙发紧，浴室里残存的水蒸气犹如一张张浸满水的卫生纸将他包裹起来，他又痛苦又窒息。
　　拿着册子的手也在抖。
　　“你想结婚了？”
　　黎思裴一看便知米昭有所误会，立即解释：“没有，我……”
　　“没有个屁，没有的话你妈给你这个东西干什么？给你当睡前读物用吗？”米昭还是忍无可忍地将册子摔到了黎思裴身上，听见册子落在满是水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眼角也有滚烫的液体溢了出来。
　　他回想起了发现黎彦背叛自己的那晚。
　　那时他亲眼看到黎彦和林秋祖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可他竟然出奇地淡定，既没有情绪失控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黎彦瞥见了他，吓得一把推开挂在身上林秋祖，他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他该比上次更加冷静才对。
　　可为什么只是看见一个相亲册子，就能让他如此失控？
　　甚至上次和黎彦分手时都没这么难过。
　　他恼怒之下会对黎彦口不择言，什么话难听捡什么话说，把黎彦骂得狗血淋头，如今换到黎思裴身上，他却连一个重字都舍不得说。
　　“米昭。”黎思裴轻喊一声，上前想要拥住米昭。
　　米昭双腿一弯，在被黎思裴的手碰到之前一屁股坐到了湿漉漉的地上。
　　“你怎么能这样啊？你都见过我家长了，你不能撇下我去结婚！”米昭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他抹也不抹，双手搭在腿上，仰着脑袋哭得像个受伤的孩子，“你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你都把我睡了，你要对我负责！”
　　最让米昭难过的是，他感觉自己真是被黎思裴吃得死死的。
　　他就知道哭。
　　明明之前和黎彦分手都没当着对方的面掉过一滴眼泪。
　　黎思裴似乎没想到米昭的反应会这么大，无措了一下，继而叹气，他皱起眉头，伸手抓住米昭的手臂，试图将人拉起来：“地上湿的，别坐地上。”
　　米昭哭得眼睛红肿，满脸泪痕，肩膀随着粗重的鼻音一抽一抽，他用力甩开黎思裴的手：“别碰我。”
　　“我说了那是我妈给我的东西，没想要，要不是上面有那些女孩的私人信息，我早把那个东西扔了。”
　　“结果你没扔，你还让阮馨给你打包送来这里。”米昭一边抽泣一边瞪着黎思裴。
　　“我想让阮馨把那个东西处理了来着，可前段时间一直在为我俩的事发愁，所以忘了。”黎思裴好声好气地说完，又去抓米昭的手。
　　这次米昭没再挣扎，但也死赖着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俨然一副撒泼打滚要大人买玩具的小孩模样。
　　黎思裴叹了口气，语气重了几分：“起来，别着凉了，出去我慢慢跟你说。”
　　“不。”米昭犟得很，眼泪是没流了，可心里还是堵着什么，让他又烦又闷，他说，“你就在这里说，说完我再起来。”
　　黎思裴眉头皱得更紧：“米昭。”
　　米昭用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黎思裴：“你妈给你那本册子干什么？她想让你结婚了？”
　　黎思裴抿唇不语，沉默地俯视着米昭。
　　片刻，在米昭被看得有些焦躁不安时，黎思裴忽然扭头走出了浴室。
　　米昭茫然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还好他硬生生地忍住了，然而心里急得像有火在烤一样。
　　黎思裴这么走了？
　　丢下他走了？
　　靠……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股怒气直往脑门上冲，正要张嘴骂骂咧咧，又猛然瞥见黎思裴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
　　等对方走近，他才看清黎思裴手里拿了一套睡衣和一张浴巾。
　　黎思裴把睡衣放到铁架子上，又把浴巾叠好铺在盥洗池上，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连余光都没往米昭身上飘。
　　米昭跟傻瓜似的站在边上，还没来得及说话，黎思裴转身将他抱坐到了铺在盥洗池上的浴巾上。
　　“黎思裴……”
　　话刚出口，稀里哗啦的水声再次响起。
　　黎思裴拿着淋浴喷头，沉默地试了一会儿水温，眼见白色水蒸气氤氲而起，他面无表情地将喷头对准米昭的胸膛。
　　本就湿了大片的家居服一下子全变成了深色。
　　米昭吓了一跳，想往后躲，可背后就是瓷砖，他只能去推黎思裴的手：“你干什么啊？”
　　“洗澡。”黎思裴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拿着喷头的手绕过米昭推搡的手，继续对准米昭的肚子，“你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脱衣服？”
　　热水洒在身上，驱散了刚刚的寒意，米昭放松肩膀，说起话来比刚刚多了几分底气：“你还没回答我，你妈想让你结婚了？”
　　黎思裴伸手扯开米昭上衣的扣子，他使的劲儿大，很快就把打湿的上衣从米昭身上扒了下来。
　　接着是裤子。
　　“以前催过，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我交了男朋友的事，后来我跟她坦白，她就没再提结婚的事了。”黎思裴把喷头塞到米昭手里，蹲下身拿起米昭的两只脚，让米昭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米昭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可惜黎思裴抓得很紧。
　　“她这是同意的意思？”米昭试探地问。
　　“应该吧。”黎思裴抬手扒米昭的裤子，眼皮也不抬一下，“我生日那天我们离开时，她应该看到了。”
　　米昭慢慢缓过神来，想到自己不久前的激烈反应，一时感觉有些丢人，他抹了把脸说：“那你没打算结婚喽？”
　　话音刚落，屁股一侧被打了一下。
　　“抬屁股。”黎思裴说。
　　“……”米昭抬起一边屁股，等黎思裴把裤子扯下后，又主动抬起另一边，他用脚蹬了蹬黎思裴裸着的胸膛，“说话啊，你不打算结婚呗？”
　　黎思裴抓住他乱蹬的脚，低头叹息一声，才抬头回答：“我一个同性恋结什么婚？”
　　米昭蜷起脚趾，原本萦绕在心头的痛苦情绪一消而散，解除了误会后，羞耻和尴尬后知后觉地弥漫开来。
　　“咳……”米昭清了清嗓子，颇为别扭地将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缩着肩膀说，“你不早说。”
　　黎思裴将他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下，反问：“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米昭僵硬地哼哼唧唧，“要是你看到我有那么一本相亲册子，肯定反应比我更大，我这不是以为你背叛我了嘛，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脑袋上顶了一片草原？”
　　黎思裴晃了晃米昭的脚，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脚被水冲洗得白净发亮，每根脚趾头都长得圆圆的，指甲修剪得整齐，这是一只很漂亮的脚。
　　他忍不住低头在脚背上啃了一口。
　　“嘶——”上方传来米昭吃痛的声音，“啊痛死了！”
　　与此同时，另一只脚蹬在了黎思裴的头发上。
　　黎思裴不为所动，也没有口下留情，在薄得能看见青筋的脚背上咬出了两排明显的牙齿印记。
　　米昭痛得直叫：“黎思裴，你属狗的吗？又咬人！”说着索性把喷头对准黎思裴的脑袋。
　　黑发被水淋得全贴在了黎思裴的脑袋上，神奇的是即便在如此死亡的发型下，黎思裴的颜值丝毫不减。
　　“让你长点记性。”黎思裴摸了摸脚背上的牙印，起身捏住米昭的下巴，低头将其吻住。
　　灵活的舌长驱直入。
　　唾液交融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源源不断的水流声中，直到米昭的哼唧声响起。
　　“你亲我脚还没漱口呢。”
　　“……自己的脚都嫌弃。”


第74章
　　临近年底，米昭开始计划元旦的出行。
　　他陪黎思裴去医院做了一次全方面的检查，黎思裴的双腿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医生还是叮嘱不要过度使用双腿，运动和休息都要适量。
　　天越来越冷，放元旦假的前一天，忽然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米昭实在怕冷，于是把目的地定在了热带的海边，他买了明天上午飞国外的机票。
　　不过今天晚上要和他爸妈一起吃饭，本来他想订餐厅，但黎思裴说他爸妈还没去过他们的新家，便把他爸妈喊了过去。
　　等他到家，他爸妈也到了有一会儿了，两人的鞋子放在玄关处，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里面吵吵闹闹的说话声。
　　“哎呀，你都不会包饺子来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
　　“我来看看不行吗？厨房这么大，我站在边上又没挤着你。”
　　“我看你碍眼！”
　　“那你别看我，看看小裴，人家的饺子可包得比你好多了，也没见人家像你这么得意忘形。”
　　“切。”
　　米昭趴着厨房门往里探了下脑袋，只见他爸妈和黎思裴并排站在料理台前，虽然他爸妈嘴里说着相互嫌弃的话，但是脑袋挤着脑袋，像被用胶水粘在一起似的，只有边上的黎思裴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包着饺子。
　　黎思裴身体微侧，身前挂了一条淡紫色的围裙，他身上和手上都沾了面粉，细长的手指捏着饺子皮，放了肉馅之后，用筷子在饺子皮边缘蘸了半圈水，随即手指灵活地将其捏成了一个漂亮的饺子。
　　整个过程看起来赏心悦目，仿佛黎思裴不是在包饺子、而是在书房里书写一般。
　　米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爸妈还在背对着他拌嘴，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倒是黎思裴脑袋微微一偏，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米昭明显察觉黎思裴眼里亮了几分，原本只是微勾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黎思裴将刚包成的饺子放好，不动声色地冲着米昭抬了抬眉。
　　米昭用眼神示意外面。
　　黎思裴点了点头。
　　米昭看了眼自己爸妈，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又轻手轻脚地离开厨房。
　　他前脚刚踏入客厅，黎思裴后脚也跟了过来，脱下围裙随手扔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洗手就被米昭熊抱住了。
　　米昭的脸在黎思裴的颈窝里蹭了蹭，嗅着黎思裴身上面粉和佐料的味道，新奇抬头：“你还会包饺子呢？”
　　“你妈教的。”黎思裴担心自己手上的面粉沾到米昭身上，只能将双手抬在半空中，“包饺子不难，上手就会了。”
　　米昭真是喜欢死了这副模样的黎思裴，和以前不一样，有烟火气息，更像生活在他身边的人。
　　他嘟起嘴巴在黎思裴的唇上亲了一口。
　　黎思裴表情有些无奈，却没闪躲，只道：“不怕你爸妈看到？”
　　“怕什么？”米昭扬起下巴，理直气壮，“他们也是从年轻过来的，他们没谈过恋爱？”
　　黎思裴自知说不过米昭，索性维持着这般连体婴的姿势，带着米昭去卫生间洗手。
　　米昭跟猴子似的挂在黎思裴身上，看着黎思裴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干净，接着又把他的手拖了过去。
　　米昭：“？”
　　黎思裴头也不回地说：“回来不洗手吗？”
　　米昭：“……”
　　好吧，光顾着缠黎思裴去了。
　　被黎思裴拖着走出卫生间，他把脑袋挤在黎思裴的肩窝里问：“今晚只吃饺子吗？”
　　“嗯。”黎思裴说，“你还想吃别的？”
　　米昭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好奇一个问题。”
　　黎思裴拉着他回到客厅：“什么问题？”
　　“你包的饺子卖多少钱？值100块钱一个吗？”米昭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黎思裴和黎彦都是黎家人，黎思裴的身份地位可比黎彦和他父母高多了，那黎思裴亲手包的饺子是不是得值两三百一个？
　　“什么？”黎思裴眉心轻蹙，显然没听明白米昭话里的意思。
　　米昭扯着他的衣服：“我说你包的饺子啊。”
　　“我又不是卖饺子的。”黎思裴还是没弄明白米昭想说什么，伸手捏了捏米昭的脸，“而且我们没这么缺钱，还是你缺钱了？”
　　米昭的脸颊被拉得变了形，哎哟一声，说道：“之前黎彦和我分手的时候找我算账，说我吃了他们家的饺子，那是他妈亲手包的饺子，一百块钱一个。”
　　黎思裴拉他脸的力道慢慢放松：“你给他钱了？”
　　“给了啊。”米昭拍掉黎思裴的手，重新攀住黎思裴的肩膀，继续跟猴子似的挂在黎思裴身上，“我懒得跟他墨迹，反正没多少钱，就是有时候想到这些很气罢了。”
　　尤其是住在日照山庄的那几天，有天晚上做梦都是满头的饺子，黎彦发的消息变成人声，在他耳边不断重复——
　　饺子100块钱一个。
　　天知道那阵子他都快呕出血了。
　　黎思裴沉默片刻，没说什么，只是安抚地摸了摸米昭在他身上蹭得凌乱的发丝：“没事，后面我帮你把钱讨回来。”
　　米昭一听乐了：“怎么讨？”
　　黎思裴眉尾一扬：“暂时保密。”
　　“你对我还保密？”米昭眉头一拧，佯装生气的样子，正要借机发挥地和黎思裴闹上一番，结果冷不丁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米昭！”何琳芳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看到米昭那么大的一个人几乎爬到了黎思裴身上，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训斥道，“站有站相，靠在小裴身上干什么？给我站好！”
　　说着已经走到米昭身后，扬手就要一巴掌拍到米昭的背上。
　　米昭背对着何琳芳，看不到自家老妈的动作，只觉黎思裴抬了下手，并抱着他往旁一偏。
　　何琳芳啪的一声拍在了黎思裴在肩膀上。
　　“……”虽然黎思裴成了半个自家人，但何琳芳还是下意识地慌了一下。
　　“妈！”沉闷的巴掌声激得米昭差点跳起来，他歪头看了眼黎思裴的手臂，看黎思裴穿得厚实，才转头向何琳芳抱怨，“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嘛，你打他做什么啊？”
　　“……”何琳芳嗖的一下收手，无语开口，“我不是打他，我……唉，算了。”
　　这时，满手面粉的米斌也从厨房出来，他和何琳芳一样一眼瞧见了挂在黎思裴身上的米昭，当即喊道：“儿子，你别压着人家小裴了。”
　　黎思裴说：“没事。”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轻轻拍了下米昭的背，让米昭自个儿站直。
　　米斌走过来，目光在黎思裴和米昭之间转了转，欲言又止：“小裴，你也别这么惯着他。”
　　黎思裴平静点头：“好的。”
　　米昭轻哼一声，偷偷掐了下黎思裴的后腰。
　　何琳芳和米斌就站在两人面前，哪儿能看不到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对视一眼，都抿着唇只当没看到。
　　包好饺子，煮饺子就很快了，一群人忙活了不到半个小时，几盘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
　　黎思裴留了一包饺子放冰箱里，何琳芳还以为他留着以后吃，便道：“小裴啊，你们想吃饺子就跟我说，我现在闲着没事，包好了给你们送来。”
　　“谢谢。”黎思裴笑了笑，而后补充，“不过这袋饺子是准备送人的。”
　　吃完饺子，何琳芳收好碗筷盘子端进厨房，顺便叫了米昭一个人过去帮忙。
　　母子俩分工明确，何琳芳洗碗、米昭擦碗，一旁的洗碗机终于在今晚得到了休息。
　　显然何琳芳有话要说，因此米昭动作慢慢吞吞。
　　“我和你爸打算在这里定居，一直住在你那房子里也不是回事儿，房子太小了，就一间卧室，东西都放不下。”何琳芳说，“这几天我们跑了好几个楼盘，看中一套房子，一百五十多平，五室两厅带一个大阳台，你旅游回来跟我们去看看，可以的话就用你的名字买了，我和你爸没这里的购房资格。”
　　“好啊。”米昭把擦干净的盘子竖着放进收纳架里，嘴上说道，“等我回来就去看。”
　　何琳芳嗯了一声，又说：“马上跨年了。”
　　“是啊。”
　　何琳芳双手在水池里忙个不停，但眼睛斜着暼向米昭：“新的一年，你有什么计划吗？”
　　米昭莫名地看着他：“你指哪方面的计划？”
　　“你不是准备明年停课后出去旅游吗？”何琳芳不了解这方面的事，只听米昭提过几句，并知道米昭明年要出去游历几个月，“小裴怎么办？你们打算分隔两地？”
　　米昭笑了：“他当然是和我一起去。”
　　“他愿意？”
　　“愿意啊。”他早跟黎思裴说过了。
　　“那他妈呢？”何琳芳问，“小裴可是他妈的独子，跟着你走那么久，他妈也愿意？”
　　米昭擦碗的动作一顿，人也沉默了。
　　何琳芳并非故意想泼自己儿子冷水，只是有些事确实需要提醒一下，她转头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小裴他妈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75章
　　平时感觉黎思裴没什么事做，可一旦他们准备出游时，大事小事就全堆上来了，米昭洗了澡在床上躺得昏昏欲睡，忽然身旁微微往下一陷，一具带着热气的身体贴了上来。
　　黎思裴刚洗完澡，身上暖烘烘的，胸膛贴上米昭的后背，仿佛贴了一个暖炉上来。
　　米昭在黎思裴怀里转了个身，跟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我在想一件事。”米昭伸出手指戳了戳黎思裴的下巴，黎思裴的脸棱角分明，脸上几乎没什么肉，戳着没有一点手感。
　　黎思裴被他戳得脑袋往后仰了下，一把抓住他捣乱的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头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米昭嘶了一声，眉毛一下拧了起来：“你真是属狗的。”
　　黎思裴用拇指抹掉他手上残留的唾液，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妈。”米昭将下巴抵在黎思裴的胸口上，掀起眼皮子望着对方，“那天晚上我们离开，你妈一直盯着我们，我以为她很快会来找我呢。”
　　结果到现在也没来。
　　米昭捉摸不透黎老夫人的心思，不知道黎老夫人究竟是沉得住气还是压根不在意他俩的事。
　　如果是后者还好说，是前者的话，他难免胡思乱想。
　　按照电视剧里的内容来讲，黎老夫人越沉得住气越能说明她在憋大招。
　　黎思裴笑道：“你想见她？”
　　“啊？”米昭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当即狂甩脑袋，“我才不喜欢自讨没趣。”
　　黎思裴看着他。
　　米昭摇头晃脑地唉声叹气：“我只是有些害怕。”
　　黎思裴将他揽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背脊：“害怕什么？”
　　“还能什么？当然是害怕她不接受我了，她只有你一个儿子，说不定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你跟我在一起注定没有自己血缘上的孩子。”说到一半，米昭蓦地想起什么，赶紧正了脸色警告黎思裴，“我跟你说，以后我不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你也不能为了有个孩子瞒着我搞那些骚操作。”
　　黎思裴笑着看怀里张牙舞爪的人，像是气急败坏的猫，故意露出尖爪，却舍不得抓他一下。
　　他心里被猫挠了一样，很痒。
　　“今年过年跟我回去吧。”
　　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让还在叽叽喳喳列条条框框的米昭愣了一下，他呆看黎思裴片刻，伸手挖了挖耳朵：“你认真的？”
　　黎思裴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笑过？”
　　“回去见你妈？”
　　“嗯。”
　　“万一你妈把你支开单独给我几百万让我离开你怎么办？”米昭扯着黎思裴胸前的衣服，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黎思裴好笑地说：“不会。”
　　“你确定你妈不会这么做？”
　　“这我不清楚。”黎思裴说，“我只确定她不会给你几百万，依照她的性格，应该是威逼利诱让你一分钱不拿地离开。”
　　“……”
　　“我妈是商人，商人重利，白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你还是闭嘴吧！”米昭气得脸都青了，怒火中烧，直接抬手捏住黎思裴的嘴巴。
　　黎思裴的嘴巴被捏扁，看着有些滑稽，可眼里满是笑意，温和地注视着米昭，直到米昭松手，他才贴到米昭耳边开口：“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她左右不了我的生活。”
　　呼出的热气洒在米昭耳畔，痒得他缩了缩脖子。
　　“所以如果她真的像电视剧里那么做了，你也可以拒绝她，我们不是电视剧里的人物，我们的感情不需要历经那么多坎坷。”
　　米昭心头的气瞬间散了大半，双手圈住黎思裴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对方的嘴巴：“这可是你说的。”
　　-
　　元旦假的第一天，米昭依然起了个大早，和黎思裴一起煮了两碗面吃完，便开始凑一块儿清点行李。
　　虽然只去三天，但是要带的东西不少。
　　早上九点，阮馨准时敲响房门，送他们去机场。
　　六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间坐得米昭腰酸背痛，下了飞机，一股潮湿的热意迎面涌来，还好他和黎思裴早有准备，在下飞机前换下了厚重的衣裤。
　　机场在市区，而他们下榻的酒店在海边，中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一路弯弯绕绕，酒店的车子终于停在酒店大门外的巨大喷泉池旁。
　　酒店的工作人员连忙拉着行李车过来帮忙。
　　米昭双手得空，这才有时间摸出手机给何琳芳和严青亭分别发消息报了平安，正要退出微信，却瞥见了一条添加请求。
　　左右还在等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他顺手点开了那条添加请求。
　　ID是玉？
　　头像是一只嘴里衔着绿色毛球的长毛苏格兰牧羊犬的图片，背景是一片绿色草地，隐约露出古堡的一角，整张图片质量高清得像是从网上找来的图。
　　米昭皱了皱眉。
　　这谁啊？
　　光看头像和ID的话，很像他之前在网上刷到过的杀猪盘账号。
　　不过添加备注居然是他的名字！
　　米昭皱眉犹豫了下，通过请求并发了个问号过去。
　　房间也是米昭订的，是一室一厅一卫的套房，客厅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大开，灿烂的阳光洒落了一室。
　　服务生帮忙把行李箱推进来，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
　　等房门喀嚓一声关上，米昭径直奔向卧室的大床，一屁股坐上去，仿佛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一半，他冲着还在客厅的黎思裴拍了拍身旁的床面：“过来休息？”
　　黎思裴拉过一个行李箱在地上放平，本要把里面的衣物拿出来挂上，听到米昭的话，他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米昭张开双手抱住黎思裴的腰，将人拖到床上，又摸了摸他的腿：“疼吗？”
　　黎思裴说：“还好。”
　　那就是不怎么舒服了，毕竟奔波了这么久。
　　“我帮你揉揉。”米昭抱起黎思裴的一条腿放到自己腿上，双手熟练地揉捏起来，他嘴里说道，“今天就不走远了，吃完饭在周围逛逛？”
　　黎思裴嗯了一声，安静地垂着眼眸，看着那十根细长漂亮的手指缓慢而富有技巧地按着自己的小腿。
　　米昭画画的手和弹钢琴的手一样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像是弯弯的小月牙。
　　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你想去哪里逛？”
　　“我记得这家酒店有私人海滩来着，到时候我们去看看？”米昭专注地揉捏着黎思裴的小腿，并未注意到黎思裴的目光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如果你不想走路的话，我们就找个地方坐着，正好我把画画的工具带上，你看着我画怎么样？”
　　说完，抬眼看着黎思裴笑。
　　黎思裴嘴角微翘，眼里也情不自禁地染上了笑意，他难得主动地倾身亲了米昭一下：“好。”
　　米昭先是一愣，随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也太素了。”
　　黎思裴抬眉，没听懂的样子：“嗯？”
　　米昭懒得解释，抬手往黎思裴的后脑勺上一按，嘴巴贴了上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用灵活的舌尖撬开了对方的齿关。
　　黎思裴虽有诧异，但相当配合地张开了唇。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安静，空调开着，冷气流动发出细微的声响，盖不住断断续续响起的唇舌交缠的声音。
　　米昭一直觉得这种声音挺羞人的，即便和黎思裴亲吻的次数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这种时候还是会本能地闭上眼睛。
　　不知亲了多久，直到他的脸颊和耳朵快要烧起来了，他才慢慢拉开距离。
　　睁眼一看。
　　黎思裴也睁着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他忍不住捏了下黎思裴的鼻子，挺拔的鼻梁捏着手感一般，可想到只有他能这么捏对方的鼻子，心里又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看够没？”
　　黎思裴抓过他捣乱的手，没有扔开，而是放在嘴前用牙齿轻轻磨了磨，似乎想咬他，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该吃饭了。”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铺满红光，从客厅斜照进他们所在的卧室里，落在他们脚下，让他们的阴影在角落里融为一体。
　　已经到傍晚了。
　　这里和A市有两个小时的时差，现在A市才下午四五点，这里已经是傍晚六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飞机餐不怎么好吃，饶是米昭一向不挑食也没吃太多，这会儿还真感觉饿了。
　　于是两人草草换身衣服去了楼下餐厅。
　　等他们吃完，天空已从霞光过度到深蓝，餐厅外面往外二三十米就是酒店的私人沙滩，上面亮起一排排指引路灯，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沙滩上散步玩闹。
　　白天的风还夹杂着湿热的气息，到夜晚就变得凉飕飕的了，但他们穿着短衣短裤也并不冷。
　　米昭牵起黎思裴的手，仰头看了看天色：“都这么晚了，画不了了。”
　　而且他没拿画具，等他们回房间一趟出来，估计天色完全黑了。
　　那样画画伤眼。
　　米昭还是很爱惜眼睛的。
　　黎思裴习惯性地轻捏他的手：“去沙滩上散步吗？”
　　“好啊。”米昭答应得爽快，结果走到一半看见一家三口穿着泳衣往酒店里的花园走，他又心血来潮地想去游泳了。
　　最后两人还是回了一趟房间。


第76章
　　泳裤是早就买好了的，米昭暗戳戳地在网上买了两件尺码不同的相同款式，四舍五入也算是情侣装了。
　　然而上身过后他就后悔了。
　　两人站在卫生间里的试衣镜前，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米昭以前还算勤快，经常出去走动，前段时间为了挣钱没日没夜地画画，画画之余便是躺下来玩手机，锻炼的时间少得可怜，没有六块八块腹肌也认了，可黎思裴和他一样天天坐着，为什么看上去比他结实得多？
　　他伸手戳了戳黎思裴的腹部，挺硬，自己的肚子就软趴趴的了，还能捏出一块肉来。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锻炼了？”
　　黎思裴抓住他乱戳的手，捏了捏说：“没有背着你，我走路之后一直都有锻炼。”说完拿来一件宽大的短袖给米昭套上。
　　米昭配合地站在原地不动，一脸的不乐意：“早知道不跟你买一样的泳裤了。”
　　“你现在开始锻炼也不迟，久坐对身体不好，适当的锻炼可以延年益寿。”黎思裴看着米昭气鼓鼓的脸颊，忍不住上了手，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他低头耐心地说，“以后我陪你锻炼吧。”
　　“怎么锻炼？”
　　“我们家雨演事楼下有健身房。”
　　听到“健身房”三个字，米昭的脸立即皱了起来。
　　黎思裴察言观色，顿时扑哧一乐：“或者早上和晚上出去走走也行，外面的空气确实比室内清新。”
　　说起锻炼，米昭唉声叹气，他真的不喜欢锻炼，最讨厌锻炼完后出了一身汗的黏腻感觉，在这点上他的想法和严青亭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他很佩服黎思裴，每天辛苦复建居然没有一点怨言。
　　等着黎思裴穿好衣裤，米昭忽然想起什么，双眼一亮：“我有锻炼啊。”
　　黎思裴看他。
　　“之前我们做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在动？”
　　“……”
　　米昭大大咧咧地说：“照这么说来，我锻炼的时间不比你短，你想想我在上面多少次，有好几次我的膝盖都跪青了——”
　　黎思裴直接伸手捂住米昭的嘴巴。
　　“唔唔——”米昭用力拍打黎思裴的手臂，用眼神控诉对方的行为。
　　黎思裴不为所动，可耳朵尖都红透了，他表情严肃地和米昭对视片刻，用另一只手轻点米昭的鼻尖叮嘱：“这种事不要随便拿出来说。”
　　米昭掰开黎思裴的手，不满地嚷：“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怕什么？墙壁这么厚，隔壁的人听不见。”
　　在米昭理直气壮的反应下，黎思裴破天荒地结巴了下：“那、那也不能随便拿出来说。”
　　话音未落，耳朵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上，甚至脖颈都红了。
　　米昭眼巴巴望着那颗喉结上下滚动，一时有些牙痒。
　　不过他厚脸皮的时候一向比矜持的时候居多，尤其在逗弄黎思裴方面，因此心中刚想完，身体上便付出了行动。
　　他仰头一口咬住黎思裴的喉结。
　　“……”黎思裴没有说话，却猛吸口气。
　　米昭明显感觉嘴里的喉结往上滑去，稍作定格，随即迅速滑了下来，落回他的口舌之间。
　　想到黎思裴咽唾沫的场景，他含着喉结轻笑出声，眼睛也不自觉地眯了起来，掀起眼皮，从下往上地看向黎思裴。
　　黎思裴满脸通红，像是憋着一口气，和他四目相对。
　　他慢慢松口，抵在黎思裴胸膛上的手没有力气一般地下落，却是急不可待地朝着某个方向：“十五分钟能行吗？”
　　黎思裴：“……”
　　“那半个小时？”
　　黎思裴抓住米昭捣乱的手，叹气说道：“你当我……”顿了顿，又说，“唉算了，先去游泳吧，不然回来就晚了。”
　　米昭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妥协地挂在黎思裴身上：“好……吧……”
　　黎思裴拍了拍他的背：“好好走路。”
　　米昭双手搂着黎思裴的腰，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想站直身体，恨不得把整个人全贴黎思裴身上。
　　之前在A市都没这么黏糊，现在可能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他身体里充盈着莫名的兴奋情绪，好似有一股火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缠着黎思裴说：“你腿好得怎么样了？背我下去呗。”
　　黎思裴摸了摸他的脸：“你说真的？”
　　“真的啊。”
　　黎思裴没有犹豫，走到前面蹲下身子，侧头说道：“上来。”
　　米昭不确定地问：“你腿能行？”
　　“行的。”
　　米昭嘴角一翘，心里美得都快冒泡了，他喜滋滋地爬上黎思裴的背，圈住对方的脖子，下巴自然而然地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虽然黎思裴看上去比他结实，但到底在轮椅上坐了几年，整体还是消瘦的，趴在黎思裴的背上，米昭却发现黎思裴的肩背其实十分宽阔，贴着很有安全感。
　　黎思裴用手兜住他的屁股，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
　　米昭冲着他的耳朵吐了口气：“重吗？”
　　黎思裴的耳朵尖奇异地动了下，耳垂微微泛红。
　　就在米昭以为对方会说不重的时候，黎思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一百三四十斤的人，重不重你心里没点数吗？”
　　“……”米昭气得头发都炸开了，抬手就在黎思裴的肩膀上揪了一下，“黎思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黎思裴闷着笑。
　　米昭低头咬他耳朵，又舍不得咬太重，咬了半天，只是含着舔了舔。
　　“好了。”黎思裴拍了下他的屁股，走到沙发旁停下，“把东西拿上。”
　　米昭气归气，还是提上装了浴巾的袋子。
　　他们住在九楼，出门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这边是一个个房间，对面是酒店花园的风景，尽管入了夜，可花园里明光瓦亮，可以清楚看见每一个走动行人的身影。
　　走廊上没人，除了微风吹拂的轻微声响外，只有黎思裴稳健的脚步声响起。
　　仗着没有外人，米昭心安理得地趴在黎思裴背上。
　　谁知在等电梯时，身后走来两个女生。
　　本来两个女生在一边走一边说话，许是冷不丁瞧见了他们的身影，说话声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时戛然而止。
　　片刻过后，她们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电梯口的另一边，两个人手挽着手，面上一声不吭，但余光时不时地觑向他们。
　　米昭把脸埋进黎思裴的后颈窝里，也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睨着她们。
　　是两个亚洲面孔的女生，长相可爱，都穿着花裙子，但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有点像中国人又有点像日本人。
　　电梯门开，黎思裴背着他走到电梯里面，两个女生紧随其后，其中一个按了一楼的键，然后并排背对他们站着。
　　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往下跳。
　　电梯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个女生忽然小声开口，说的是中国话。
　　“他们是中国人吗？”
　　“不像啊。”
　　语毕，说话的女生扭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米昭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头皮都麻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故意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女生愣了一下，一张脸瞬间变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脑袋转了回去，这次她不再压低声音，以为米昭和黎思裴听不懂：“不是中国人，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就说嘛。”另一个女生说道，“我们中国人比较含蓄，不会在公共场所搂搂抱抱。”
　　“但他俩真的帅。”
　　两个女生一直嘀嘀咕咕，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两人手挽着手地走了。
　　“……”米昭的呼吸都快不顺畅了，两个女生再不走，他的脸都能烧起来，他连忙拍打黎思裴的肩膀，“放我下去。”
　　黎思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背着他走出电梯。
　　大厅里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可没谁像米昭一样多大的人了还被背着，他一下子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米昭急得脸色都变了，挣扎着想从黎思裴身上下来：“黎思裴！”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黎思裴好笑地问。
　　“放我下去啊，你真要把我背到泳池？”
　　“可以。。”
　　“我、不、可、以。”米昭的屁股被黎思裴兜得紧紧的，根本下不去，他攥紧黎思裴肩膀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你别闹了。”
　　听到米昭的语气也变了，黎思裴才收起玩闹的心思，正想原地把米昭放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响，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高扬的女声响起。
　　“Sir？”
　　黎思裴和米昭一起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女人脚步生风地走了过来，她表情严肃，视线在黎思裴和米昭之间转了一圈，随即定格在米昭脸上。
　　米昭被女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惊住了，连挣扎都忘了，呆呆望着女人。
　　倒是黎思裴率先反应过来，转身用英文询问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这趟旅程是米昭一手计划的，所以来的路上都是米昭在和其他人沟通，米昭的英语不算好，只能连带比划地和人交流，好在一天下来还算顺畅。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黎思裴开口，流畅、好听、而且语速很快，很像他练听力的那些广播里的主持人在说话。
　　可惜黎思裴说得再好，女人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米昭，并做手势让黎思裴把米昭放下来。


第77章
　　本来黎思裴和米昭两人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加上女人的一通操作，有些路人慢慢停下脚步围观上来。
　　不知黎思裴是不是猜到了女人的用意，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但还是把米昭放到地上。
　　米昭顶着路人们打量的目光，脸颊发烫地把刚刚黎思裴询问女人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这次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答非所问，她一本正经地反问米昭和黎思裴是什么关系。
　　米昭一脸茫然，转头看看黎思裴。
　　黎思裴从他手里接过装了浴巾的袋子，两人身形靠近时，他低声解释：“他可能以为你是未成年。”
　　米昭一惊：“啊？”
　　黎思裴又说：“而我是成年人。”
　　米昭：“……”
　　好吧，他懂了。
　　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女人的眼神里带着研究，视线不停地在他和黎思裴之间打转，但她完全没有听黎思裴说话的意思，只等着米昭的答案。
　　围观的路人们似乎也逐渐明白过来女人的意思，用各自国家的语言小声议论。
　　米昭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急得连英语怎么说都忘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组织语言，然后磕磕绊绊地解释自己和黎思裴是情侣关系，从中国过来旅游。
　　闻言，女人的表情从严肃到狐疑，看了眼米昭的腿，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米昭简直后悔死了之前缠着黎思裴闹，原本想着这里人生地不熟，即使出糗也没人认得他们，谁想把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招来了。
　　这个时候黎思裴不好帮忙开口，他只能接着解释自己没有受伤、自己的腿没有任何问题，让男朋友背纯粹是在和男朋友闹着玩。
　　说到最后，米昭的脸红透了。
　　女人细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神情总算有所松动，不过她还是没有就此罢休，礼貌地请米昭和黎思裴一起去前台看登记信息。
　　米昭办理入住时用了自己和黎思裴的身份证和护照，电脑上留有他们的基本信息。
　　前台很快找出两人的信息——
　　米昭二十岁，黎思裴三十三岁。
　　两人都是成年人且在无比正常的情侣年龄差里。
　　得到真相的女人尴尬极了，再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她不停地道歉并解释自己是看到了米昭的抗拒才以为他被胁迫了，而且米昭实在长得像是未成年人。
　　米昭知道女人也是好心，说了没事，便赶紧拉着黎思裴走了。
　　走出大厅，他火冒三丈地扔掉黎思裴的手：“让你放我下去你不放，这下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吧。”
　　黎思裴却没多大反应，走到米昭面前，伸手捏住米昭的下巴。
　　米昭还在气头上，以为黎思裴是要来哄哄自己，哪儿想捏着他下巴的手稍作用力，他被迫抬头和黎思裴对视。
　　黎思裴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一圈，沉吟了下，说道：“确实很像未成年。”
　　“……”米昭立即拉下脸来，拍掉黎思裴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像未成年。”
　　“只是现在像。”
　　米昭懒得理他，兀自朝泳池的方向走。
　　黎思裴站在原地，转头看着走在明亮光线下的米昭。
　　米昭身上的衣裤都是他帮忙挑选并穿上的，很符合热带的天气，热情、阳光、明媚，像小太阳一样，短裤只到膝盖上面，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一头黑发被夜风吹得凌乱。
　　“喂。”米昭半转过身，眉尾高扬，有意做出很不耐烦的表情，“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去不去游泳了？”
　　黎思裴半天没有反应。
　　今晚的米昭换了穿衣风格和发型，和以前很不一样，犹如一阵风吹起了他心底的悸动。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心跳加速，耳边的风声变成嗡鸣。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少年，只有当这种风格出现在米昭身上时，才会在他身上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黎思裴！”米昭双手举在嘴边喊道。
　　黎思裴反应过来，弯了弯嘴角：“来了。”
　　说完，快步走了过去。
　　米昭双手插袋地站在前面，保持着很酷的姿势，等他走近，才开口抱怨：“你杵那儿当门童吗？”
　　黎思裴把提着的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伸手牵住了米昭的手。
　　米昭甩了甩，没甩掉，轻哼一声，别别扭扭地由他牵着。
　　黎思裴侧头看他：“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我在想。”黎思裴的声音又轻又缓，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又认真，“如果我能年轻十岁就好了，和你一样的年纪，在大学里遇到你，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一起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米昭怔愣地看着他。
　　黎思裴牵紧他的手，对他笑道：“我好像比我以为的更喜欢你。”
　　米昭半张着嘴，许久，用手指扣紧黎思裴的手背，他说：“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米昭又悔又恨地说：“早知道就不出来游泳了。”反正都是运动，在房间里做到凌晨多好！
　　“……”
　　-
　　最后，米昭还是如愿和黎思裴在房间里做到凌晨。
　　然而透支体力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睡到傍晚才醒，都不用特意倒时差了。
　　米昭口渴得厉害，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喝，顺便给黎思裴倒了一杯放在床头柜上，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电话和短信，只有十来条微信消息。
　　回复完前面的微信消息，他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蓦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新加的好友头像上。
　　那个“玉”也给他发了消息。
　　点进去一看。
　　【玉：你是米昭吗？】
　　米昭坐到床边，还是口渴，于是端起给黎思裴倒的水，同时手指敲击屏幕上的键盘。
　　【mrz：嗯。】
　　【mrz：你谁啊？】
　　【mrz：你哪儿来我手机号码加到我的？】
　　【mrz：不回答就删了。】
　　现在A市才是中午，“玉”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他的回复，如果答非所问的话，他就直接删人了。
　　由于在微博上经营了一个账号的缘故，有很多知道他一些基本信息的人会发来莫名其妙的添加请求和消息，他不方便换微信和手机号码，只能在删人的时候勤快一点了。
　　米昭切出微信，一边喝水一边准备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这时，摁灭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他点进微信，居然是那个“玉”回复了，微信界面上显示“玉”发来了两条消息，第二条消息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米昭：“……”
　　他好久没有收到这个阴阳怪气的表情了。
　　点进去后，才看到第一条消息。
　　【玉：你好，我是黎思裴的妈妈裴玉。】
　　还在喝水的米昭一顿，拿着手机的手也猛地一抖，下一秒，噗地一声，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黎思裴！”
　　黎思裴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已压过来一个重物，还在他身上胡乱扑腾，拼命摇着他的肩膀。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啊！”米昭一脸急色，惊恐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两眼睁得溜圆，张着嘴巴哼哧哼哧地喘气，“完了完了完了……”
　　黎思裴尝试几次都没能坐起来，认命地继续躺着，他安抚地摸了摸米昭的脑袋：“怎么了？”
　　“出大事了！”
　　米昭从黎思裴身上爬起来，崩溃地双手抱头，他一急起来就胡言乱语，反复说些车轱辘的话。
　　“出什么事了？”黎思裴起身靠到床头，拉过米昭的手与其十指相扣，“没事，慢慢说。”
　　在黎思裴不急不躁的安抚下，米昭也渐渐冷静下来。
　　刚认识米昭的时候，黎思裴和其他人一样被米昭的表面迷惑，以为米昭是遇事更加冷静的性子，后来才发现米昭情绪起伏得厉害，一个人的话会把所有情绪通通压着，要是身旁有其他人就会无意识地表现出来。
　　他拉着米昭的手，拇指的指腹摩擦米昭的手背。
　　这样的米昭挺可爱的。
　　其实他很享受被米昭依赖的感觉。
　　米昭不知道黎思裴在想些什么，脸色发白地把手机怼到黎思裴眼前：“这是你妈的微信吗？”
　　黎思裴收敛心思，定睛一看，点头说道：“是她。”
　　“……”米昭身体一软，倒在床上，“你看我前面说的话。”
　　黎思裴拿起手机翻了翻。
　　米昭也翻了个身，绝望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是你妈，我以为是哪个杀猪盘在骗我……我说话那么没礼貌，你妈会不会生气啊……”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米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真是笨。
　　怎么没想到“玉”就是“裴玉”呢！
　　米昭懊恼地扯了扯头发。
　　扯到一半，他的手腕被握住，聊天记录很少，黎思裴几下就翻完了。
　　黎思裴表情平淡，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语气温和地安慰米昭：“她生气了也没关系，你和她见面的机会很少，就算见面，我也不会让她拿这件事做文章。”
　　“……”米昭鼓起腮帮子，“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黎思裴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我妈又发消息了。”
　　米昭僵了一下，随即弹坐起来，身体紧绷地问：“她说什么了？”
　　黎思裴看着手机：“她问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第78章
　　米昭设想过很多次他和黎老夫人第一次交谈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他们第一次交谈是分别在不同的国家打着越洋电话。
　　接通电话后，米昭心脏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阿姨。
　　“你好，米昭。”黎老夫人客气回道。
　　黎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和实际年龄不太相符，顶多四五十岁的样子，也好传闻中尖刻难处的刻板印象不太相符，倒和黎思裴一样温温和和，似乎很好说话。
　　米昭忐忑不安地捧着开了免提的手机，转眼发现黎思裴居然躺回了床上，一副准备闭目养神的架势。
　　他脸上一垮，不动声色地一脚踹在黎思裴腰侧。
　　同时，嘴上礼貌地喊了声裴阿姨。
　　黎思裴睁眼看他。
　　他瞪着眼睛对黎思裴努嘴，并试图把黎思裴从床上拽起来。
　　“我这个冒昧的请求有没有吓到你？”裴玉笑道，“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和你见一面了，但工作上的事太多，腾不出时间，现在终于得空，结果你们去了国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先跟你聊聊。”
　　“没有没有。”米昭拉着黎思裴和自己并排坐好，又瞪了黎思裴一样，警告对方不准再躺下去，嘴里忙道，“应该是我主动联系裴阿姨，不好意思，裴阿姨，还让你来提起这件事。”
　　说完，他把电话摁了免提。
　　黎思裴似乎没把这通电话看得太重，他神色平淡地靠到床头，分开两条大长腿，然后伸手拉住米昭的手臂，想要将米昭揽进自己怀里。
　　米昭本不想配合黎思裴，无奈对方一直拉着他的手，两人僵持片刻，他还是妥协。
　　但不得不说。
　　黎思裴身上的确比床头靠着舒服。
　　米昭脸上不情不愿，却熟门熟路地寻找最舒适的位置靠好。
　　“你们那边几点钟了？”裴玉问。
　　米昭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半了。”
　　“好玩吗？”
　　“好玩。”米昭说，“这边风景很好，我们昨天去楼下泳池游了泳，等会儿准备吃完饭去海边逛逛，明天再踩踩景点什么的。”
　　米昭向来不喜欢对别人说这么多自己的计划，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到时候计划变了，别人问起来，他还要解释一下原因，甚至牵扯出一些自己不想提及的私人话题，不过对方是黎思裴的母亲，又是第一次聊天，他便尽量把话往多了说。
　　之前在网上看过关于裴玉的报道，以为像裴玉这种身份的人不喜欢听他说生活琐事，等他说完就会转移话题。
　　谁想裴玉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你们明天踩哪个景点？”
　　“……”米昭一下卡壳了，这两天奔波劳累还没放弃床上活动，他和黎思裴一起颓废地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仿佛连记忆都退化了，他险些连自己昨天吃过什么都忘了。
　　黎思裴在耳旁提醒了句：“潜水。”
　　“哦，对！”米昭想起来了，“我们要去潜水，就是不知道黎思裴的身体能不能潜水。”
　　黎思裴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又提醒道：“医生说了没问题。”
　　“可我心里毛毛的。”米昭拿开手机，转头和黎思裴对上视线，“你的腿刚好，万一潜水潜出毛病了怎么办？”
　　黎思裴好笑地扬起嘴角，捏他腰的动作改为捏他脸：“第一，我的腿不是刚好，只是前段时间才敢走路而已，第二，就算我的腿再出毛病也不是潜水潜出来的。”
　　米昭心想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但他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黎思裴，确定黎思裴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一巴掌拍在黎思裴手上：“还捏，没完没了。”
　　然后重新把手机拿近。
　　正要说话，电话对面的裴玉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米昭愣了一下，莫名地挠了挠头。
　　裴玉笑得十分开心，笑了好一会儿，笑完才说：“你们的相处方式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停顿两秒，说道，“你挺凶嘛。”
　　“……”米昭的表情一下慌了，也不知道裴玉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他想也不想地解释，“裴阿姨，我刚刚和他开玩笑呢。”
　　裴玉笑道：“也该有人治治他了，否则他无法无天下去还得了。”
　　米昭的脸都红透了，一个劲儿地用胳膊肘往后怼黎思裴的肚子，暗示黎思裴说点什么。
　　可黎思裴憋着笑，憋得身体都在发抖。
　　“对了，我给你打这通电话是想问你过年有时间来我们家吃饭吗？”裴玉开口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啊？”
　　“我已经和你父母见过面了，他们也来，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总得见见不是吗？”
　　-
　　挂了电话，助理敲门的声音正好响起。
　　裴玉迅速收敛表情，放下手机说道：“进来。”
　　助理谨慎地拧开房门，在安静的空气中只探进半个身子，声音中规中矩：“裴总，楼下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也在等着了。”
　　“好。”裴玉颔首。
　　助理又将房门关上。
　　裴玉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才拿起手机走出书房。
　　上个月她繁忙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回到黎家便是准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辞罢了，只有身边几人知道她是想缓和一下自己和儿子的关系。
　　以前她不在黎家，这个家由黎可健和李天晴当家，现在她回来了，黎可健和李天晴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就软了，一群在外读书的小辈一到放假就被催着回来。
　　裴玉下楼来到餐厅，又见餐桌前坐得满满当当，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来。
　　黎可健带头说道：“叔母坐。”
　　裴玉一边在主位上落座一边用余光扫了一圈餐桌前的众人，除了黎思裴和在国外回不来的两个小辈，黎家人几乎到齐了。
　　小辈们怕她，跟她同桌吃饭像在上坟一样，连筷子都不敢动几下，只要她不说话，其余人就跟鹌鹑似的缩着，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她何尝不厌烦这种时候？
　　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吃饭，虽然孤孤单单，但是眼不见心就不烦。
　　裴玉不自觉地想起刚才那通电话，心想如果坐在这餐桌前的人是自己儿子和米昭，自己是否会高兴？
　　应该会吧。
　　米昭那孩子可比这餐桌前的小辈们讨喜多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皱眉，拿起筷子的手也停了片刻：“难得放假，你们该出去玩就出去玩，别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老太婆身上，我也不需要你们这么多人陪着。”
　　众人闻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琢磨不出裴玉的意思，也就不敢轻易开口了。
　　黎可健作为后辈中的领头人，自然而然地在一片沉默中站了出来：“叔母这是哪儿的话？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逢年过节当然得回来。”
　　其余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行了。”裴玉不耐地说，“既然是一家人，就别绕这么多弯子，吃完这顿饭，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随即，又说，“天晴，今天天气不错，吃完饭你陪我出去走走。”
　　李天晴喜道：“好的，叔母。”
　　李天晴一直想和裴玉搞好关系，无奈裴玉很少正眼瞧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自然也要拉上自己儿子。
　　吃完饭，李天晴陪着裴玉坐车去店里看衣服，被她拉上的黎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不知怎的，他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裴玉很少亲自去店里看衣服，她的助理和几家奢侈品店有私下联系，往往新品在上市之前会被店铺经理连衣服带模特地一起送到裴玉住处，模特穿着衣服一圈圈地走，裴玉看着合适就留套新的。
　　今天纯粹是想出来走走，顺便跟李天晴说点话。
　　她们逛的男装，裴玉没让店铺经理清场，除了她们外，店里还有几个客人。
　　裴玉选了一套衣服让黎彦去试。
　　黎彦试完出来，裴玉拉着他一边看一边对身旁的李天晴说：“今年过年好好准备一下，思裴要带人回来。”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犹如龙卷风一般从李天晴的脑海里刮过，她木楞许久，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裴玉扭头看她。
　　她迅速眨了眨眼：“思、思裴谈恋爱啦？”
　　“嗯。”裴玉知道这件事告诉李天晴就等于告诉黎家所有人，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谈上有段时间了，这会儿一起在国外度假。”
　　李天晴表情大惊，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儿子，谁知黎彦的反应更为夸张，好像刚经历了一场晴天霹雳，整张脸肉眼可见地青了。
　　其实任谁听了这事都觉震惊。
　　黎思裴单了三十多年，黎大死后再也没有振作起来，谁都以为黎思裴会孤独终老来着……
　　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本事，居然啃下了这么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李天晴唏嘘完了，见自己儿子的脸色仍旧难看，便趁着裴玉挑选其他衣服时赶紧撞了下黎彦胳膊。
　　黎彦回神，怔怔看他。
　　她狠狠瞪着黎彦。
　　很快，裴玉又选了几套衣服，让黎彦挨着试穿。
　　等待期间，李天晴八卦地打听黎思裴女朋友的消息，可惜都被裴玉敷衍过去了，裴玉只道那孩子性格不错，是个勤奋努力的孩子，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
　　李天晴听得心痒难耐，悄悄去试衣间问自己儿子。
　　“你不是和你小叔叔联系过几次吗？之前你还跟我说你小叔叔好像谈恋爱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黎彦冷眉冷眼地坐在试衣间的椅子上，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从自己穿来的衣服里摸出手机，垂眼说道：“妈，你别问了。”
　　李天晴说：“你真知道些什么？”
　　“我都让你别问了！”黎彦噌的起身，声音随之拔高，“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李天晴被黎彦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黎彦眼眶发红，胸膛起伏，像是被惹急了的牛，刚升到她喉咙处的火气一下溜了下去。
　　“不说就不说，谁还稀罕听你说了。”李天晴嘀咕一句，转身走了。
　　黎彦在原地呆站片刻，摁亮手机，点开微信。
　　他知道米昭和黎思裴出去度假的时间不比裴玉晚，并非因为他和裴玉一样找人调查了米昭，而是黎思裴才出去两三天就发了五六条朋友圈，而且每条朋友圈都和米昭有关。
　　随手刷新朋友圈，果然又刷到了黎思裴的新动态，半个小时前发的。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兔子的表情。
　　下面配了两张图。
　　黎彦咬紧牙关，点开图片仔仔细细地看。
　　黎思裴和米昭应该是在餐厅里，米昭正在埋头吃一碗沙拉，黑色碎发遮挡了额头和眼睛，但能看到挺翘的鼻尖和鼓起的腮帮子。
　　的确很像一只兔子。
　　点进评论区，依然没有一个共同好友点赞或者评论。
　　之前黎彦感觉哪里不对，但他没有多想，今天再听裴玉说起他这个小叔叔，忽然犹如一根筋被打通了一般，他猛地想到一点。
　　不说黎家其他人，光是他那对谄媚的父母，就不可能对黎思裴的朋友圈视而不见，哪次黎思裴发朋友圈的阵仗不是跟皇帝出巡似的？
　　黎家人没有动静的唯一可能性——
　　就是他小叔叔的朋友圈仅对他可见。
　　想到这里的黎彦：“……”


第79章
　　裴玉和李天晴在外面等着，只见换回衣服的黎彦黑着脸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裴玉面前：“叔婆，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李天晴看到黎彦的臭脸直皱眉头，正要出声，裴玉先开了口：“你要说什么？”
　　黎彦默不作声，眼睛往李天晴的方向撇了一下。
　　李天晴见状，气不打一处来。
　　“可以。”裴玉心领神会，转头看向李天晴，“天晴，你先去车上等我们吧。”
　　等李天晴不情不愿地走后，裴玉才道：“说吧。”
　　“叔婆，您说过年小叔叔要带他女朋友回来，他跟您说过他女朋友的事吗？”
　　裴玉是个合格的商人，不管在任何的时间和地点，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看似和蔼可亲，但看久了会明显感受到她的疏离和客气。
　　以前黎彦觉得裴玉这样很好，至少比喜欢冷脸的小叔叔好，可这会儿黎彦突然觉得裴玉这样一点都不好了，他压根看不出裴玉心里在想什么。
　　“怎么了？”裴玉语气温和，“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黎彦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其实我和小叔叔的联系不多，小叔叔平时忙，我的事都是些琐碎事，不敢随便叨扰他，不过最近小叔叔发朋友圈的频率增多，让我注意到了一些事。”
　　“他发朋友圈了？我怎么没看到？”裴玉眉心微动，只是疑惑了一瞬，随即想到什么，“我可以看下你手机里他的朋友圈吗？”
　　黎彦等的就是这句话，一边平缓疯狂的心跳一边拿起早已备好的手机。
　　他动作灵活，三两下便翻到了黎思裴的朋友圈。
　　裴玉伸手接过手机，垂眸划动起来。
　　黎彦浑身僵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玉的反应，他不是第一次打小报告，却是第一次干得罪小叔叔的事，刚刚凭着一腔怒火和酸意，现在理智回笼，忐忑的情绪一点点回升。
　　很快，裴玉停止划动，将手机还给黎彦：“你注意到了什么事？”
　　黎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小叔叔新发的朋友圈，小图里的米昭更像在啃青菜的兔子了，模样可可爱爱，叫人很想上手捏下脸蛋。
　　明明曾经坐在对面给米昭拍照的人是他……
　　黎彦感觉心里的酸水都涌进胃里了，胃部阵阵抽疼，嫉妒的心理犹如野草，火焰烧不尽，在春风中越长越深。
　　但他知道，往后余生，他都没机会如曾经那般亲亲密密地和米昭同桌吃饭了，他的不甘被无能为力淹没，连在米昭眼前晃悠的勇气都没有。
　　他唯一盼着裴玉知道真相。
　　裴玉那么希望黎思裴结婚、那么想抱孙子，以裴玉的性格，肯定会强硬地拆散他们。
　　他不好过，他也不希望他们好过。
　　沉浸在阴暗想法里的黎彦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全写在了眼里，他抹了把脸，硬着头皮对裴玉说：“叔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叔叔说的女朋友应该就是图片里的这个人了。”
　　裴玉眉尾微扬，露出了恰当好处的惊讶：“他不是男生吗？”
　　“是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黎彦垂着脑袋，一副吞吞吐吐又十分为难的样子。
　　当然，为难完后，话还是挑着煽风点火的部分说。
　　“我认识这个人，他叫米昭，也是我们学校的，和我不同专业，但我们有共同朋友，所以之前经常见面。”黎彦低眉顺眼的样子，犹豫了下才说，“他很早的时候跟我们说了他的性向，他喜欢男生，而且当时正在和一个男生交往，后来就不清楚了，也不知道他和小叔叔是怎么认识的，我担心小叔叔被他带偏了。”
　　裴玉慢慢收起惊讶的表情，沉吟片刻，总结了下黎彦的话：“你的意思是思裴可能被这个叫米昭的孩子带坏了？”
　　黎彦神色凝重地点头：“也许小叔叔不喜欢男生，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女生而已，再说，男生和男生谈恋爱——”
　　话音顿住，他摇头叹了口气。
　　根据他的预想，裴玉也该在这个时候露出一抹嫌恶的神色。
　　然而他大起胆子盯着裴玉看了半天，裴玉非但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语气都是平静的。
　　“小彦。”裴玉说，“你反感同性恋吗？”
　　黎彦一愣，既想摇头又想点头，他无措开口：“我不是反感，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要是走上这条路，以后肯定会遭人指点。”
　　“也就是说你不反感了？”裴玉笑了笑，抬手轻拍黎彦肩膀，“也是，你自己都和男生交往过，怎么会反感呢？”
　　黎彦当场僵住，仿佛有一道惊雷从他脑海里劈过，他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了一阵麻意。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
　　叔婆知道他喜欢男生？
　　叔婆调查过他？
　　不，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叔婆早就知道了小叔叔和米昭的事？
　　对了，不久前他试过的那些衣服，后来叔婆报的尺码根本不是他小叔叔能穿的，更像是……米昭穿的尺码。
　　黎彦表情惊骇，有那么一会儿，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抖，他眼睁睁看着裴玉嘴角的弧度消失，最后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小彦，你心里的那些小算盘，我们做大人的都能看出来，我没你小叔叔那么好说话，他对你讨厌归讨厌，但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不一样了。”
　　黎彦猛吸口气，声音发抖：“叔婆……”
　　“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明白了吗？”
　　黎彦脸色煞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裴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车前，李天晴焦急地张望，见裴玉走来，连忙帮忙拉开车门，谁想裴玉坐进去后说了一句：“我有点事，你和小彦自己回去吧。”
　　说完，拉上车门。
　　车子绝尘而去，察觉不对的李天晴转头对上表情怔怔的黎彦，猛地皱起眉头：“你跟你叔婆说什么了？”
　　黎彦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心想完了。
　　得罪了叔婆，以后有他们家受的了。
　　-
　　米昭和黎思裴吃完晚饭便迎着月色去海边溜达了一圈，回来无事可做，索性又去楼下游泳。
　　巧合的是，他们又碰到了昨天在电梯里碰到的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已经换好泳衣准备下水，其中一个瞧见他们到来，连忙推了下另一个的胳膊。
　　米昭早就忘了自己在电梯里假装听不懂中文的事，嘴里叭叭说个不停：“你们家过年所有人都在对吧？那我岂不是过年都要看到黎彦那张晦气的脸？”
　　黎思裴说：“如果你不想看到他，我让他去别处过年。”
　　“那也不用。”米昭挠挠头，“虽然晦气了些，但是看到他不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说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笑到一半，扭头对上两个女生懵逼的脸。
　　电光火石间，他蓦地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两个女生比他先反应过来，指着他问：“你们会说中文？原来你们是中国人啊！”
　　“……”米昭熟练地露出无辜表情，眨了眨眼说，“对呀，我们是中国人。”
　　两个女生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她们昨天在电梯里说话的声音不小，这两个男生都听见了，却假装听不懂。
　　可转念一想，他们确实没有一定要搭理她们的义务。
　　米昭好笑地看着两个女生气鼓鼓的脸，拉着黎思裴停下，多问了一句：“你们从A市来的？”
　　两个女生气归气，但面对笑容盈盈的米昭，还是不忍心不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在A市念书，听你们的口音和本地人很像。”米昭说。
　　“这都能听出来？”其中一个女生惊讶地说，“我在国外读到高中才回来，还以为我的口音不重呢。”
　　米昭笑笑，看了眼黎思裴。
　　他身边不有个例子在吗？
　　黎思裴顶着一张帅脸，老神在在地和他对视。
　　他有些心痒，轻轻捏了下黎思裴的手指。
　　聊了几句之后，两个女生的心情有所好转，米昭懒得再去找位置，相逢则是缘，于是和两个女生一起占了这一小块地方。
　　酒店的泳池不大，但修了形状不一的好几个，首尾相连。
　　今晚来游泳的人比昨晚多，除他们外几乎是白种人，本着各不打扰的心思，都默契地各自在自己的小范围里玩。
　　尽管米昭在外面有刻意和黎思裴保持距离，可两个女生还是早看出了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她们没有多问，不过无意间看到米昭身后的纹身时，两个女生都掩不住脸上的惊讶。
　　“那是纹身吗？”
　　米昭双手撑在岸边，往上一跃，轻松上岸，身上的水哗啦啦地直往下掉。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把打湿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然后伸手接过黎思裴递来的毛巾。
　　“纹身？”他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回头问道，“什么纹身？”
　　女生指了下他的腰：“你腰后那个，是纹身吧？”
　　可惜米昭看不到自己的腰，他恍然地哦了一声：“对，就是纹身。”
　　两个女生盯着米昭的腰窝，莫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纹身是普通的纹身，顶多花纹与她们以前见过的纹身更大面积、更好看。
　　可她们就是感觉到了色气。
　　尤其当那些没来得及擦掉的水珠顺着背脊一路往下，途经腰窝，最后滑进宽松的泳裤里面，一时连翠绿的藤蔓图案都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藤蔓的一端放肆扭曲，开着艳丽的花，另一端悄无声息地蔓延进了泳裤深处，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两个女生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下意识地想朝米昭腿间看去，只是下一秒，她们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不是她们该看的地方。
　　突然，一道身影横了过来，挡住了那片让人浮想联翩的纹身。
　　两个女生同时松了口气。
　　米昭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正在跟黎思裴说回去洗澡休息了，谁知黎思裴豁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拎起一件浴衣就往他身后裹。
　　他穿好浴衣，转身向两个女生告别。
　　回到房间，不知道是不是米昭想多了，黎思裴的表情有点臭，直到他们一起进浴室才慢慢好转。
　　过盛的精力没有在游泳中消耗干净，剩下的都留到了床上。
　　今晚的黎思裴比以往粗鲁几分，着魔似的从后面抚摸米昭的后腰，甚至低头细细地啃。
　　米昭趴在床上，毫无招架之力。
　　他伸手往后抓住黎思裴按着自己腰窝的手，气息粗重，断断续续地说：“别……别摸了……都要摸出茧子了……”
　　黎思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指尖咬了一口。
　　米昭眯着眼睛嘶了一声。
　　痛死了！
　　“你不是属狗的，你就是狗，喜欢咬人。”
　　黎思裴俯身亲了亲他的耳朵，温声开口：“我们回去后就搬家。”
　　“搬……搬哪儿？”
　　“你不是喜欢游泳吗？搬到有泳池的房子里。”
　　“……”米昭霎时明白过来，“不是吧，你这都要吃醋……”
　　黎思裴看着眼前通红的耳朵尖，还是没忍住咬了一口，咬完放开，舔了舔说：“我不想有其他人看到。”
　　“你真是……”
　　米昭心想早知如此就纹在屁股上了，免得黎思裴乱吃飞醋。
　　但不得不说。
　　自从有了纹身后，他趴床上或墙壁上的次数急剧上升，黎思裴嘴上不说，估计心里喜欢得很。
　　看来他这个礼物没有送错。
　　就是苦了自己。
　　米昭把脸埋在被褥里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抬头喂了一声：“你拿手机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光你看去了，我自己都没怎么看过。”
　　想想都委屈。


第80章
　　米昭打开P图软件，认认真真地把照片P了一通。
　　此时临近黄昏，落地窗外霞光满天，仿佛连空气都被染成橘色，但两人刚刚才醒，赤条条地躺在床上玩着各自的手机。
　　米昭把手机递到黎思裴眼前晃了晃：“你看如何？”
　　黎思裴正好处理完手头的事，拿过手机看了许久，随即如米昭料想中的一般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我P了的照片呀。”米昭翻了个身滚到黎思裴怀里，翘起嘴角，小表情颇为得意，“P得不错吧？”
　　黎思裴瞥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哎呀！”米昭支起半个身子，抬手搂住黎思裴的脖子说，“我发微博秀下恩爱，不然我的粉丝们以为我是单身，在我的评论区里说那些话。”
　　自从米昭和黎思裴和好后，就忙着谈恋爱很少上微博了，偶尔会发一些完成度只有一半的作业上去，但评论通通不回。
　　他鲜少在微博上说自己的私事，唯二透露过的信息是自己是男生且单身。
　　因此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过每次这种言论都会被其他粉丝反驳，说他只是太忙而已，随之而来的便是粉丝的花式表白，喊老公都是克制的，有不少人在隐晦地开黄腔。
　　米昭早就习惯了，没有多管，倒是一直密切关注他微博的黎思裴看到那些话后气了好几次。
　　当然了。
　　秀恩爱不一定要发纹身照，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腰配上纹身很好看，想嘚瑟一下罢了，这么好看的纹身，他以前居然都没仔细看过。
　　亏了亏了。
　　只让黎思裴看有种更亏的感觉。
　　但这种话决计不敢说出来，让黎思裴知道了还得了，米昭一骨碌爬起来，从黎思裴手里拿回手机：“你不说话我就发喽？”
　　“只发这张？”
　　“不然呢？”
　　“再发一张。”黎思裴牵起米昭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将两个人的手往被褥上一放，言简意赅，“拍。”
　　“……”米昭扑哧一声，仰头嚎了一句，“啊！黎思裴你好土啊！现在谁还拍这种牵手照啊？”
　　黎思裴面不改色地催促：“快点拍。”
　　米昭单手打开手机相机，面无表情地一阵狂拍。
　　最后，两张明明没露脸却被精心P过的照片发在了“日米召”的微博上。
　　【日米召：最近没出现是因为谈恋爱去了，我家那位经常盯我微博，评论区克制一点w】
　　发完，他点开图片仔细欣赏。
　　“唉……”放下手机，他幽怨地看向黎思裴，“真羡慕你，做的时候摸得到我的腰。”
　　黎思裴：“……”
　　米昭的脑瓜子里灵光一闪，忽然眯起眼睛把黎思裴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在预感不好的黎思裴慢慢往后靠时，他一个猛扑上去。
　　“不然你也纹？”他戳了戳黎思裴的腰，“纹这后面，跟我一样的位置。”
　　黎思裴从未被人戳过腰，瞬间身体僵直，但语气还算冷静：“我纹了你也看不到。”
　　“啊？”
　　黎思裴让他端正坐好，指出：“我们做的时候要么面对面、要么你前我后，那个时候你看不到我后面的纹身。”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黎思裴已经可以淡定说出做的字眼了，但话音未落，他的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也是哦。”米昭失望地挠挠头，“有没有什么姿势是我在后、你在前啊？”
　　“……”黎思裴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他哪儿知道这些？！
　　再说就算有，那姿势能是什么好姿势？
　　米昭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慢悠悠地从天花板上飘到黎思裴身上：“我有个想法——”
　　黎思裴忍无可忍，倾身过去用手捂住米昭的眼睛，发泄似的咬了下挺翘的鼻尖。
　　“纹身可以，其他别想。”
　　米昭翘着嘴角：“哼。”
　　-
　　回到A市，身上的短袖短裤换回了毛衣和羽绒服，朝空气哈一口气都能看到一阵白雾。
　　阮馨开车过来接他们，帮他们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坐进车里，米昭跟没骨头似的歪在了黎思裴身上：“还是海边好，A市太冷了。”
　　阮馨闻言，默默把车子暖气调大。
　　黎思裴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道：“等你毕业了，我们每年冬天都可以去海边。”
　　“那太好了！”
　　“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吗？去不去你爸妈那儿？”
　　“不去。”米昭抓起黎思裴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身体往下滑了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他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等会儿到家给他们打个电话就是了，后面周末再去看他们，还买了东西要给他们。”
　　海边特产数来数去就那几样，但米昭还是买了不少，送父母、送严青亭、送老师同学、送部门成员、送以前教过还有来往的学生……
　　以及送裴老夫人。
　　回去后得把买来的特产分类，有些可以当面送，有些需要快递，又是一项体力活。
　　米昭想想都累了。
　　黎思裴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肩，没说话了。
　　要是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米昭会立马躺平让黎思裴给自己捏上几分钟，可惜阮馨坐在前面，即便他好意思这么做，也不太想让阮馨看到黎思裴的另一面。
　　毕竟在阮馨和李知轩的眼里，黎思裴是个高冷男神。
　　他扭头瞅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高冷男神，高冷男神也累了，正在闭眼小憩，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高冷男神并未睁眼，而是疑惑地发出一个声调：“嗯？”
　　“睡吧。”米昭说着，举起手机对着黎思裴的脸咔咔几下连拍。
　　黎思裴依然闭着眼睛：“黑灯瞎火的，能拍清楚吗？”
　　“能啊。”米昭乐呵呵地查看照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拍清楚了反而没有氛围感了。”
　　黎思裴勾了勾嘴角，表情略显无奈。
　　米昭窝回黎思裴怀里把刚拍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还是觉得光线亮了，车窗外的路灯光映出了黎思裴的模糊轮廓，能看到挺拔的鼻梁和流畅的脸型。
　　还好不怎么能看清楚脸。
　　米昭挑出一张照片稍微P了一下，把画质P得更模糊些，保存完后，点进微博。
　　他前天发的那条微博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火花，点赞量和转评量是以前的几倍，评论区里除了哀嚎的粉丝外，还有部分被吸引进来的路人发言。
　　【困困麻辣烫：等等……博主是男生吧？我怎么感觉他对象也是男的？】
　　【冬天下雪：路人表示第二张图片里就是两个男生的手。】
　　【思恋：哇靠，我喜欢的太太竟是男同！】
　　【吃不饱：某些人能不能搞清楚重点？自称路人点进来只看图片不看文案吗？老师发这条微博是让大家在评论区注意一点，不是让你们猜他是不是男同。】
　　【吃不饱：而且图片的两只手明显是一男一女，上面是老师的手，下面是老师对象的手，不要再说“男同”这个词了，任何直男都不喜欢被说男同。】
　　“吃不饱”连着发了七八条评论，她是米昭的老粉，顶着“铁粉4”的牌子，在米昭这里约过两次稿，她经常帮忙控评，在粉丝群里有一定影响力，米昭也经常和她互动。
　　然而评论区的热评大多是路人，根本不听“吃不饱”的话。
　　米昭点开图二看了看。
　　他沉默了。
　　虽然现实对“吃不饱”来说很残酷，但上面的手的确是他对象的手，下面那只被“吃不饱”说成女生的手才是他的手。
　　米昭大致翻了下转评，发现那条微博的热度是几个大V引来的，恰巧“男同”和“基佬”自带流量和争议，几番争吵下来，他的微博直接被顶上热门。
　　眼看评论区里越吵越凶，米昭反手删了微博，然后重新编辑一条。
　　【日米召：他。】
　　配图只有一张，便是他刚刚P好的照片。
　　他没再管评论区怎么说，干脆利落地退了微博，把手机揣回兜里，用双手搂住黎思裴的腰。
　　黎思裴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但在感受到他的动作后，下意识地将他抱紧了些，下巴抵着他的脑袋，温和地蹭了蹭。
　　米昭情不自禁，仰头亲了亲黎思裴的下巴。
　　翌日归校，米昭提了两大口袋的特产回去，严青亭陪他一起把特产分出去，分到后面还剩很多，都是严青亭一个人了。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自己分得最多，严青亭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下了课拉着米昭一起回了寝室。
　　这学期还没结束，米昭睡过的床铺还空着，估计等到下学期就要安排人进来了，严青亭还能享受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寝室里到处散乱着他的东西。
　　把袋子放到桌上，严青亭洗完杯子倒了温水递给米昭：“好玩吗？”
　　米昭坐到椅子上，接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好玩。”
　　“都玩了些什么呀？”严青亭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靠在桌边好奇地问，“听说很多人去那里潜水，你们去了吗？”
　　米昭摇头：“没来得及去。”
　　“也是，才三四天的时间，的确有点赶了。”严青亭又问，“海鲜市场去了吗？你不是说要去逛逛海鲜市场吗？”
　　米昭继续摇头：“也没来得及。”
　　严青亭好笑地问：“这也没来得及，那也没来得及，那你们去做什么了？”
　　米昭双手捧着杯子，满脸惆怅地发出一声叹息：“哪儿都没去，光顾着在酒店□□了。”
　　“噗——”严青亭一口水喷了出来，随即疯狂咳嗽。
　　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好玩？！
　　几天不见，严青亭那里的八卦又增了不少料，于是两人约了校外的大排档，准备坐下来好好聊聊。
　　大排档选的他们常去的一家，食材新鲜、价格实惠、老板还相当热情，美中不足的是店里的环境不怎么样，生意太好了，店员只有老板一家子，即便忙得团团转也有很多顾不过来的地方。
　　两人轻车驾熟地点了菜，米昭拿纸巾把桌面擦拭一遍，又让店员端一壶茶水来准备把碗筷涮涮。
　　严青亭问：“你家那位呢？你跟他说了不回去吗？”
　　“说了。”米昭很快涮好两副碗筷。
　　“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严青亭伸手去拿其中一副碗筷，嘴里啧道，“他不是把你看得挺紧的吗？我以为他不怎么好说话。”
　　严青亭的手刚要碰到碗筷，突然被米昭用筷子另一端敲了一下。
　　“嘶——”严青亭疼得瞪大两眼，“你打我干什么？”
　　“你自己涮。”米昭不客气地和他回瞪。
　　米昭的眼睛又大又圆，气势也足，严青亭很快败下阵来，噘着嘴嚷嚷：“你都帮我涮好了，我还涮什么啊？”
　　“这不是帮你涮的。”在严青亭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米昭云淡风轻地说，“你不是要我请客吗？不找个人来付钱怎么行？”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严青亭憋了半天，气得暗骂一句：“妈的，我说那个人怎么好说话了。”
　　说完豁地起身。
　　米昭吓了一跳：“你去哪儿？”
　　严青亭没有搭理他，扯着嗓子喊道：“老板，你们这儿的海鲜呢？让我看看！”
　　一口气点了好几道海鲜菜，严青亭受伤的内心才得到填补，他坐回位置上，倒是想起件事：“对了，你怎么把你家那位的照片发微博上了？你不是说不想在那上面暴露现实生活吗？”
　　米昭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说：“没事，只要我以后不转其他行业，我的身份迟早要被曝出去。”
　　“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ID。”米昭说，“不是很明显吗？”
　　严青亭细想也是，起初米昭注册微博并未想过自己能够吸粉，只想找个平台记录一下自己的画画过程，谁想后来渐渐有了名气和粉丝，再改ID也就晚了。
　　其实米昭的粉丝群里有很多人通过ID猜出了他的真实姓名，加上定位和平时发的作业，要找到他不是什么难事。
　　“主要是——”米昭迟疑了下，为了给黎思裴留点面子，还是没把黎思裴经常吃醋的事说出来，只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严青亭看着米昭的笑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是。
　　不管米昭微博的评论区如何发酵，都影响不了米昭的现实生活，这就够了。
　　“对了。”严青亭还有件事要说，“林秋祖那儿又出事了，你知道吗？”


第81章
　　对于林秋祖身上三天两头发生抓马事件，米昭一点也不意外，以前他盼着林秋祖不好、盼着报应落到林秋祖身上，如今再听到林秋祖的名字，他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当然，幸灾乐祸还是有的。
　　“他又怎么了？”
　　“这事还是我听说我发小说的。”严青亭灌了半杯茶水，长吸口气道，“我那个姓廉的发小记得吧？五一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他有个远方表哥跟你们一样喜欢男的，但他那人没节操，睡过的人比我们画过的画还多，前阵子他和一个跳舞的好上了。”
　　米昭眉尾一扬：“林秋祖？”
　　“就是他！”严青亭一拍大腿，表情显得很是兴奋。
　　“可林秋祖不是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吗？这么快就分手了？”米昭还记得他搬出学校那天，林秋祖对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还提到了一个男人，他早忘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只记得是两个字。
　　不过转念一想，林秋祖的节操不一定比严青亭发小的那个远方表哥多，劈腿这事儿也许在林秋祖眼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他有男朋友了？我怎么没听说过？”严青亭抓了抓下巴，随即摆手道，“嗐，这不重要，我发小那个表哥家里知道他喜欢男的，这么多年也由着他瞎混，现在年纪上来了，想让他结婚生子继承家业，就张罗着给他相亲。”
　　“他同意了？”
　　“他哪儿拧得过他爸妈啊？再不情愿也得做做面子嘛。”严青亭说，“于是重点来了，他们家给他安排了一个刚毕业的女生，虽然是家里的独女，但性格好、说是好拿捏，那个女生被他们家骗了，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对他挺有好感，两人约过几次会。”
　　“然后呢？”
　　“然后就被林秋祖发现了呗，林秋祖气不过、找他闹，我发小那个表哥也是狠人，居然找一群混混把林秋祖揍了一顿，今天林秋祖没去学校，听说还在医院躺着。”
　　米昭听得直皱眉头：“他伤得严重吗？”
　　“严不严重不清楚，反正林秋祖他爸找到了我发小那个表哥家里，这事儿肯定没完，可能后面还会闹大。”
　　米昭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尽管他讨厌林秋祖，可就事论事，那个男人的做法实在让人恶心，不仅骗了林秋祖还骗了那个无辜的女生，那种人才最该遭到报应。
　　严青亭见米昭表情严肃，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狗咬狗罢了，你也别同情谁，而且林秋祖他爸不是吃素的，现在林秋祖躺在医院里，浑身都是证据，他爸不会轻易放过我发小那个表哥的。”
　　米昭松了口气，笑骂一句：“活该。”
　　“是啊。”严青亭也呸了一声，“活他妈该。”
　　菜端上桌没多久，一辆黑色路虎停在吵吵嚷嚷的大排档外面。
　　刚收假回来，黎思裴今天不得不去了一趟公司，忙完后直奔这里，一身正装没来得及换下，只在外面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
　　可一副精英扮相的黎思裴依然和眼前的大排行格格不入。
　　帮忙拉开车门的阮馨有些头疼，心想自从他们黎三爷认识米昭之后，还真是去了很多估计前三十多年都没去过的地方。
　　哦不。
　　现在不是黎三爷了。
　　上次米昭当着她和李知轩的面笑“三爷”这个称呼像极了日本混□□的，又尬又有中二病一样，于是“三爷”成了他们黎三爷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两个字眼。
　　有点好笑……
　　“黎先生，要我进去喊一下米昭吗？”阮馨问。
　　“不用了。”黎思裴隔着玻璃朝里看了一眼，说，“你先回去吧，晚点我们自己开车回去。”
　　“好的。”阮馨重新停好车，把钥匙交还给黎思裴后走了。
　　黎思裴顶着一众目光面不改色地走进大排档。
　　大排档老板瞅见黎思裴的身影还以为卫生局里的哪个领导过来考察了，可谁会大晚上的跑来考察啊？
　　直到靠墙那桌的一个青年挥了挥手：“这里。”
　　那个精英扮相的男人闻言，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转身走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男人拉开椅子坐下，老板恍然，原来是来吃饭的客人啊。
　　嗐。
　　吃个便饭穿得这么正式干什么？
　　“你从公司来的吗？”米昭也把黎思裴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尽管黎思裴的衣着打扮和这里的环境相斥，可不得不说，他的男人真是穿什么都帅得人神共愤。
　　“嗯。”黎思裴点头，“收到你的消息就直接过来了。”
　　米昭把涮好的碗筷放过去，又给黎思裴倒了杯茶，然后指了下突然沉默的严青亭：“严青亭，我的室友，你还记得他吧？”
　　黎思裴看向严青亭：“记得。”
　　“……”严青亭背脊一麻，感觉被黎思裴记住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黎思裴看着还算平易近人，礼貌地对严青亭说了句你好。
　　严青亭忙道：“黎哥也好。”
　　黎思裴来了，两人自然不可能再说林秋祖的事，便东拉西扯，聊聊学校和大四停课就业的事。
　　米昭计划一停课就出去旅游写生，回来成立一个工作室，趁着自己在网上有点名气单干，而严青亭十有八九会回家准备考研，他一点也不想去社会上经受打磨。
　　马上三年时光快要走完，以前都没觉得时间流逝得这么快。
　　严青亭喝了酒，又惆怅又悲伤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时间倒流就好了，我们回到大一刚入学那会儿，都是新生蛋子，不用担心毕业和分离。”
　　“哪儿有那么多如果？”米昭笑道，心想黎思裴肯定不乐意听这话，黎思裴前不久还在伤感没有早些遇到他呢。
　　偷偷一瞥。
　　果然黎思裴正在冷冷盯着喝得脸颊通红的严青亭。
　　他在桌下拉了拉黎思裴的手。
　　黎思裴扭头看他。
　　他轻声说：“人家喝醉了。”
　　黎思裴轻哼一声，要不是看严青亭喝醉了，刚才的话能被他记一辈子。
　　严青亭喝的酒不少，叫老板过来结账时，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米昭可不想扶着这样的严青亭回学校寝室，要是被宿管阿姨撞上，哪怕他已经不住校了，也少不得遭到宿管阿姨的一顿骂。
　　思虑过后，他和黎思裴商量把严青亭带回去算了。
　　刚结了账的黎思裴摆着一张臭脸，看严青亭实在醉得连路都走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还好新家房间多，米昭临时收拾了一下让严青亭躺到床上。
　　至于洗漱什么的——
　　拿张湿毛巾随便擦擦脸得了。
　　-
　　第二天上午没课，闹钟铃声没响，米昭一觉睡到大天亮都不想起来，黎思裴和他一起赖床，习惯性地搂着他。
　　现在米昭的睡相特别差，一定要像只章鱼似的手脚并用地缠着黎思裴，就差整个人都压到黎思裴身上，室内开着中央空调，暖气充足，睡到半夜觉得热的他也不知道把被子踢到了哪里。
　　严青亭头疼欲裂地醒来，盯着陌生的卧室发了半天的呆，他没有昨晚喝醉后被带回来的记忆，但用脚指头想也该猜到自己在哪儿。
　　等身体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一些后，他从床上爬起来。
　　客卧里没有卫生间，要洗漱只能去外面。
　　严青亭不知道米昭和黎思裴醒没醒，如果没醒的话，他随便洗个脸回学校就是了，这里到底是黎思裴准备的房子，他不好一直赖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来，不知道房子的布局，全凭感觉走。
　　走廊上其他房间的门都关着，唯有靠近客厅那个房间的门半敞开着，严青亭以为那是书房之类的房间，谁知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
　　“我就说昨晚梦到有人拿绳子勒我，你下次别把我抱这么紧了，都呼吸不上气了。”米昭抱怨地说。
　　“你失忆了？”黎思裴的声音响起，“谁先抱的谁都忘了？”
　　“你先抱的我。”米昭理直气壮。
　　“……”黎思裴不说话了。
　　不多时，米昭气急败坏地开口：“诶诶诶，你推我干什么？你要起来了？”
　　“不起来。”
　　“那你推我。”
　　“你不是说别抱着你吗？”
　　“哎呀，我又不是说现在，我只是说睡觉的时候。”
　　“干脆现在也别抱了，以后都别抱了，我让人在我们的被单和被褥上缝条三八线，谁也别越线。”
　　严青亭：“……”
　　幼不幼稚啊……
　　米昭和他想法相同，一阵沉默后，无语地说：“黎思裴，你刚幼儿园毕业吗？不对啊，我看你身份证不是都三十多岁了吗？”
　　黎思裴冷声冷气：“不好意思，我读了三十多年的幼儿园。”
　　米昭扑哧一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听床板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闷响。
　　严青亭自知醒得不是时候，站在门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卧室里的大床上，米昭正骑在黎思裴身上，手里拿着枕头去怼黎思裴的脸，明明身形高大、手长腿长的黎思裴在这个时候像只弱小的动物一般，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交叠着两条胳膊遮挡自己的脸。
　　严青亭故意用手掩嘴、咳嗽两声。
　　床上打闹的两人立马停下动作，一起扭头看来。
　　虽然米昭私底下有着喜欢欺负黎思裴的恶趣味，但在别人面前，他还是很给黎思裴面子，当即从黎思裴身上翻滚下来，一个挺身下床，捡起被他踢到地上的被褥盖到黎思裴身上。
　　还好他们昨晚没做，两人都穿着睡衣。
　　米昭悻悻地想。
　　不过他们担心严青亭半夜起床，连房门都没敢关，这种情况下更加不可能做点什么了。
　　“你醒啦？”米昭脸颊烧得慌，却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饿了吗？先去洗漱吧，我出去买早饭。”
　　事实证明，严青亭的脸皮比他厚上一些，面不改色地回：“卫生间在哪儿？”
　　“我带你去。”
　　米昭领着严青亭走时，不忘把卧室房门带上，同时冲着床上的黎思裴眨了眨眼。
　　黎思裴摆着一张臭脸，撇过头去。


第82章
　　严青亭洗漱完后，可不想单独留在家里和黎思裴大眼瞪小眼，便跟着米昭一起出去买早饭了。
　　这个小区和米昭租房子的那个小区不一样，由于房价昂贵，物业管理得十分严格，不仅不准商户进入小区，而且看到小区门外的流动摊贩都会进行驱赶，要买早饭只能去便利店，或者走上一段路去A大附近的小吃街。
　　比起便利店里需要用微波炉加热的食物，米昭更喜欢走远一点去小吃街，正好今天天气晴朗，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米昭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头发简单抓了几下，有几根呆毛不听话地翘着。
　　严青亭看到米昭一头黑发被阳光染成了淡金色，鼻梁处也被照得有些透明。
　　不愧是他们班上的颜霸，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看着看着，米昭蓦地扭过头来，嘴角一翘，背着光露出一抹仿佛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你看什么？”
　　严青亭也笑：“看你好看。”
　　米昭挑了挑眉，表情颇为得意：“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严青亭还以为米昭会谦虚一下，结果对方这么自恋，他磨了磨牙，本想怼回去，可张了口，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你有没有发现，你前后两次谈恋爱的变化挺大。”
　　米昭歪头看他：“什么变化？”
　　严青亭想了想才说：“之前你和黎彦谈恋爱，怎么说呢？就是比较谨慎吧，你会顾及他的想法和感受、会思考自己的做法有没有打扰到他或者让他不高兴了，总之就是畏手畏脚。”
　　“是吗？”米昭皱起眉头，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你没发现你、我和黎彦一起外出的次数少得可怜吗？虽然黎彦经常来学校找你，但是直到你们分手，我和他都不怎么熟，要是遇到昨晚的情况，你敢把我往黎彦家里带吗？”
　　听严青亭这么一说，米昭慢慢明白过来。
　　他肯定不会把严青亭往黎彦家里带。
　　且不说黎彦高不高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严青亭会给黎彦添麻烦，而严青亭是他的朋友，等同于他给黎彦添麻烦，他可能会让黎彦自己回去，然后自己扶着严青亭去酒店将就一晚。
　　昨晚他没想那么多。
　　毕竟那也是他的家嘛。
　　“这样挺好的。”严青亭说，“恋爱还是得找相处起来舒服的人谈，否则你在他那里束手束脚，还不如和我一起单着。”
　　米昭笑了笑：“是啊。”
　　-
　　今年过年早，才一月中旬不到，学校就放寒假了。
　　其实元旦假回来之后，米昭就没怎么上课了，期末考试总共安排了四天，临近过年，学生们的心思早飘远了，老师懒得管纪律，上课都让大家自由活动。
　　米斌和何琳芳在A市住了小半年，还没回老家看过，此次过年，他们不可能撇下家里老人不管，但他们答应了裴玉一起吃年夜饭，便打算吃了年夜饭再回老家。
　　米昭自然得和他们一起。
　　但如今米昭不再是孤家寡人，他一回去，也等于撇下了黎思裴。
　　“你和我一起回去行吗？”米昭缠着黎思裴说，“你坐轮椅的这些年都没去过什么地方，正好这次去我老家看看。”
　　还以为黎思裴会犹豫一下，结果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好。”
　　米昭乐道：“你怎么跟你妈说？”
　　“用嘴说。”
　　“……”他发现黎思裴说话越来越欠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行吧，你妈同意就好。”
　　大年三十的下午，米昭拉着黎思裴先和父母一起去超市买年货。
　　都说A市的外来人口多，一到过年就空城，可超市里人挤人，每个收银台前都排起了长龙。
　　米斌推着购物车，何琳芳负责挑挑拣拣，米昭看到什么拿什么，大手大脚的样子看得何琳芳直皱眉头。
　　何琳芳这个人比较矛盾，既在衣食住行上舍得花钱又在柴米油盐上抠抠搜搜，人到中年一夜发家让她的消费观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在一些小事上仍能窥见以前节俭过日子的痕迹。
　　“我们初二就回去了，买这么多东西还不是在这里放着。”何琳芳看了眼保质期，把零食放回货架上，“回去再买，免得吃不完浪费。”
　　米昭嚷嚷：“我们小县城里哪儿有这种零食卖啊？”
　　何琳芳瞪他：“那就回来再买。”
　　米昭气得鼓起腮帮子，往后一退，不吭声了。
　　何琳芳才不理会自家小子，真是被黎思裴惯得有了脾气，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容易生气，现在三两句话不对就摆出一张河豚脸，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得身后响起塑料摩擦的声音。
　　转头一看，刚刚被她放回货架上的零食居然回到了购物车里。
　　还扔了两袋进来！
　　“米昭！”
　　米昭连忙指向身旁：“他拿的！”
　　身旁的黎思裴脸色平静，语气诚恳地说：“阿姨，我想吃这个。”
　　何琳芳：“……”
　　黎思裴又从货架上拿了一袋零食放进购物车里：“这个也可以。”
　　何琳芳哪里不知道黎思裴根本不吃这些零食，还不是她那儿子的怂恿，但黎思裴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只是瞪了眼米昭。
　　米昭一脸无辜地藏到黎思裴身后。
　　等米斌和何琳芳走远，米昭拽着黎思裴的衣摆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现得很好，等会儿就这样，我来选，你来拿。”
　　黎思裴抓住米昭竖着拇指的手，拇指的指腹在米昭的手背上摩擦了几下。
　　米昭皮肤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他一直知道米昭的手很漂亮，每次抓住都忍不住咬上一口。
　　米昭一眼看出黎思裴内心的想法，赶紧把手抽走了，恶声恶气地叮嘱：“公共场所别乱来啊。”
　　黎思裴失笑。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下午五点，四人从超市出来，手里都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除了米斌和何琳芳准备带回老家送人的礼品外，其他都是要带去黎家的。
　　米斌和何琳芳知道自己花大价钱买的东西不一定能入裴玉的眼，而且裴玉再三叮嘱过他们不用送东西，那就不如按照老家拜年的规矩来，提些年货上门算了。
　　黎思裴开车驶入黎家大宅，此时已经入夜，道路两旁亮起路灯，隐约可见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米昭突然开始紧张，他扭头看看后座的米斌和何琳芳，殊不知他们比他还紧张，各自僵坐着，身体和表情都处于紧绷状态。
　　“爸，妈。”米昭安慰他们，“没事，如果相处不好，我们吃完饭就走。”
　　虽然米昭经常在心里吐槽自家父母势力，但在关键时候还是心疼他们，尤其不想他们为了自己看别人脸色。
　　话刚说完，何琳芳眼睛一瞪：“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我们和亲家好不容易吃顿饭，说走就走也太没礼貌吧！”
　　米昭：“……”
　　亲家……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正在开车的黎思裴发出一阵闷笑。
　　米昭一眼瞪去。
　　黎思裴的笑声戛然而止。
　　车子停下，米昭的紧张情绪几乎爬上巅峰，他下车和父母一起把年货从后备箱拿出来，有佣人过来拿了黎思裴的钥匙，帮他们把车停到车库。
　　一栋华丽的宅子半藏在夜色里，宅门开着，可以窥见里面灯火通明，两边依然是高大树木，紧紧拥簇着宅子，宅前俢了一条平坦的道路，道路边上分出数条石板小路，不知道通向密林何处。
　　米昭不是没见过别墅，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气阔绰的别墅，刚刚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其他别墅。
　　“你们这里每户之间是不是隔得很远？我在车里看到的全是绿化，都没看到其他人。”
　　“嗯，隔得很远。”黎思裴从米昭手里接过年货，说道，“我们最早走的那条大道才是公共区域，后面走的小路都是黎家的私人绿化，所以看不到其他人，你想看的话，明天我开车带你看？”
　　米昭：“……”
　　妈的，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每天在拥有五百平私人绿化的大别墅里醒来。
　　“不了，不想看。”他果然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仇富。”
　　黎思裴直笑：“完了，那我要变成你的仇家了。”
　　米昭气得想掐黎思裴的脸：“你真的越来越欠了！”
　　想到何琳芳还在后面盯着，米昭不敢直接上手，于是趁着上阶梯时，暗戳戳地掐了把黎思裴的腰。
　　黎思裴瞬间打了个激灵。
　　米昭心中狂笑，他可太清楚黎思裴的敏感点在哪儿了。
　　不过踏入大门之后，米昭赶紧收起所有情绪，乖乖跟在黎思裴身旁。
　　客厅里，所有黎家人都到齐了，连在国外的人都巴巴赶了回来，就为了亲眼瞧瞧黎思裴的对象长什么样子，黎彦坐在一群小辈中间，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耳边全是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我猜叔母肯定脾气好，小叔叔的性格那么冷，只有脾气好、有耐心的人才哄得住他。”
　　黎彦心想好个屁，米昭和他吵架的时候说话别提有多难听。
　　“叔母肯定长得好看！”
　　黎彦心想这个倒是。
　　“说不定也是海归，和小叔叔在外面读书时认识的。”
　　黎彦心里冷笑，让他们失望了，米昭就是个国内画画的而已。
　　这么想完，原本坐在沙发上等着的裴玉忽然站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


第83章
　　尽管米昭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黎家的一堆人时，还是被其数量震撼到了。
　　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真是好大一家子……
　　但裴玉很好认，即便他没有在网上看过裴玉的照片，也能一眼从人群中找出裴玉，因为裴玉和黎思裴很像，不仅外貌上像，气质上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黎思裴看着比裴玉不近人情一些。
　　“妈。”黎思裴先喊了一声。
　　米昭闻言，也喊了一声裴阿姨。
　　裴玉笑容满面地诶了一声，拉过米昭向大家介绍：“他就是思裴的对象，叫米昭。”
　　“……”所有人都沉默了，年纪大的还算镇静，几个小孩一脸震惊，嘴巴张得都能塞鸡蛋了。
　　米昭不好意思地笑笑，笼统地说了一句你们好，然后把躲在后面的米斌和何琳芳拉出来。
　　裴玉早和米斌夫妇吃过饭，已经相熟，瞧见米斌夫妇手里提着一堆东西，裴玉忙让身旁的黎可健和李天晴接过东西，她笑容满面地拉过何琳芳的手：“都说了不要买东西，你们还买。”
　　何琳芳被裴玉拉着往餐厅走，一脸飘飘然，说话都是虚的：“我们总归是第一次拜访，空手来不好。”
　　“可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们还这么客气。”裴玉拉着何琳芳的同时，也不忘招呼米斌，倒是黎思裴和米昭被她撇在身后，反正小辈们自己有话要说。
　　米昭悄悄拉了下黎思裴的手，在他耳边说：“你妈性格很好啊。”
　　黎思裴扭头看他，轻笑一声：“你以为她是什么性格？”
　　米昭表情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说。
　　他以为裴玉很凶呢。
　　一群人在餐厅落了座，除了裴玉和黎思裴母子俩，其余黎家人皆是表情各异，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米昭，于是余光在米昭脸上晃来晃去。
　　趁着佣人们上菜的工夫，裴玉才向米斌夫妇介绍其他人，这一大家子足足有二十多个人，哪怕每人之说上一两句，也用了十多二十分钟的时间。
　　介绍到后面，米昭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他拽着黎思裴的衣摆，将嘴凑过去问：“包十块钱一个的饺子的人是谁？”
　　他还挺好奇黎彦父母是什么样子。
　　黎思裴抬手挡在嘴前，小声回答：“你正对面穿白色毛衣的女人，也是我的大堂嫂。”
　　米昭偷偷看过去，谁知正好和坐在李天晴身边的黎彦撞上目光，看得出来今天的黎彦经过精心打扮，还特意弄了发型，可惜再好的打扮都遮不住他发黑发臭的脸。
　　显然这一切都是他的到来引起的。
　　米昭脸上笑意未散，毫不避讳地和黎彦对视。
　　这一刻，他心头的爽感膨胀得几乎满出胸膛。
　　以前他不想拿黎彦和黎思裴相提并论，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黎思裴比黎彦有钱、比黎彦优秀、比黎彦专一，甚至他能跟着黎思裴坐在黎家靠近主位的位置上。
　　这些都是他和黎彦谈恋爱得不到的。
　　黎彦劈腿又如何？他还能找到更好的。
　　这么想着，米昭喊了出来：“黎彦。”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黎彦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感受到众人目光唰的一下投来时，他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认识他吗？”这句话是裴玉说的，她惊讶地看了看黎彦、又看了看米昭，随即想起一点，“对了，我记得你们都在A大读书是吧？”
　　“是的，裴阿姨。”米昭礼貌地说，“我们不是一个专业，但有很多共同好友，也算半个熟人了。”
　　说完，他对黎彦扬了扬下巴，“是吧？黎彦。”
　　黎彦拧起的眉头几乎打结，但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心虚地朝裴玉方向看了看，接着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说：“嗯，我们都在A大，见过很多次。”
　　李天晴闻言，高兴极了。
　　那天之后裴玉对待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却对弟弟妹妹几家亲近很多，前天小妹邀请她去做艺术展的嘉宾她竟然都同意了，要知道以前裴玉最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李天晴不太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但黎思裴的对象和她儿子是校友的话，那他们一家人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原来你们是同学啊，那可太有缘分了，以后还是一家人了。”李天晴挂上了比自己儿子灿烂数倍的笑容，双手合掌，“不然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有事没事相互走走。”
　　米昭：“……”
　　黎彦的妈比他妈还势力。
　　黎彦没有吭声，半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
　　李天晴用胳膊肘撞了自己儿子好几下，暗示着说：“论辈分，人家小米是你叔母，你不得主动点？”
　　米昭差点被这句话呛到，正要开口，黎思裴一边抚了下他的背一边说：“他们早有联系方式了，说起来，米昭还尝过堂嫂的手艺。”
　　李天晴喜道：“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印象。”
　　“去年你包了饺子，小彦拿了一袋给米昭。”
　　听到“饺子”二字，原本埋头不语的黎彦猛地抬起头来，他仿佛猜到了黎思裴要说什么，脸色变得尤为难看，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小、小叔叔……”
　　黎思裴笑着看他：“饺子卖十块钱一个，你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餐厅里的空气犹如静止了一般，连李天晴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黎可健也是一脸尴尬，不可思议地冲着黎彦吼道：“你怎么搞的？你妈给你包的饺子，你拿出去卖？”
　　“不是，爸……”
　　黎思裴云淡风轻地把米昭的话搬了出来：“小彦说饺子馅是堂哥才日本带回来的和牛拌的，所以比寻常饺子值钱。”
　　在一群人看热闹的视线下，黎可健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都被丢光了，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涨红了脸，猛地起身，扬手就往黎彦的脑袋上招呼。
　　一身闷响。
　　黎彦被打得整个人歪倒在了李天晴身上，眼冒金星。
　　往常李天晴还会心疼儿子，这会儿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只有裴玉不咸不淡地出声劝道：“大年三十的晚上别为了一点小事动手，闹得难看，再说几个饺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李天晴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咬了咬唇对米昭说：“小米啊，黎彦不懂事，以前有什么过节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要是你喜欢吃我包的饺子，回头我让黎彦给你送去。”
　　米斌和何琳芳都懵逼着，米昭也被黎彦他爸的暴脾气吓到了。
　　虽然他爸妈经常怼他，但从未真正对他上手，黎彦他爸真是说来就来，而且黎彦被打后没有任何反应，捂着被打的地方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习以为常。
　　“不用麻烦了。”米昭哪里还敢吃黎彦他妈包的饺子？恨不得把双手摆成雨刷。
　　这时，黎思裴补充一句：“十块钱一个不划算。”
　　米昭：“……”
　　不知道是谁扑哧一笑，大半的人都被黎思裴难得一次的冷笑话逗乐了，连裴玉也抿了抿唇，只有黎彦一家三口脸上青白交加，和餐厅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吃完饭，黎彦悄无声息地溜了，黎可健和李天晴还在硬着头皮和大家说话，临近十二点，小辈们开始拜年，长辈们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包，连米斌和何琳芳都有所准备。
　　本来米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旁站着，忽然小辈们叽叽喳喳地向他涌来。
　　“小叔叔，小叔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祝小叔叔和小叔母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红包红包！”
　　“……”米昭看着其中几个比自己还高、也不一定小多少的小辈，心情复杂。
　　他没有准备红包啊！
　　就算回老家遇到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妹妹，也不需要他给红包，他爸妈给了就行。
　　“黎思裴……”他连忙扯了扯黎思裴的衣服。
　　黎思裴倒很淡定，搂着他看向把他们围成圈的小辈们：“别叫叔母，叫米昭哥哥。”
　　平时在自己家里跟混世魔王似的小辈们在黎思裴面前格外听话，七嘴八舌地喊：“米昭哥哥！”
　　米昭尬笑：“乖。”
　　“给红包吧。”黎思裴侧头在他耳边说，“在你右边的衣兜里。”
　　米昭愣了一下，伸手一摸，还真摸到了一叠有些硬的长方形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一叠红包。
　　什么时候在他衣兜里的？
　　松口气的同时，米昭的手绕到黎思裴的腰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每个红包都很薄，拿着没什么分量，米昭严重怀疑黎思裴只往里面装了两三百块钱。
　　小辈们拿着各自的红包，高兴极了，却依然围着他们。
　　其实比起小叔叔的红包，还是这个和小叔叔相同性别的小叔母更让他们感兴趣，小叔母看着年纪不大，可性格比小叔叔温和且活泼多了，虽然穿着中规中矩的羽绒服，但是面容白净、五官俊秀，一双长睫遮掩下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很浅的梨涡。
　　小叔母真是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许是有了裴玉和黎思裴作对比，小辈们对米昭喜欢得不行，热热闹闹地拉着他出去放烟花跨年。
　　米昭对春晚的兴趣不大，也不想一直僵坐在客厅里，被小辈们往外推搡时，他不忘拽着黎思裴。
　　“这里可以放烟花吗？”
　　“放天上的烟花不行，但放地上的烟花可以。”一个男生回答。
　　管家早就买了十几种烟花，并排摆放在外面的花园里，光线昏暗，大家看不清包装，索性拆盲盒，拆出什么烟花放什么烟花。
　　米昭拆了一盒仙女棒，对比起其他人的大烟花，他的仙女棒就显得秀气得多了，他一口气点了三根，塞了两根到黎思裴手里。
　　黎思裴站在原地，一手一根仙女棒，看着有些傻。
　　米昭乐得直笑，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黎思裴。
　　黎思裴无奈：“又拍。”
　　米昭说：“你动动呗，光站着没意思。”
　　“怎么动？”
　　米昭想了想，提出建议：“不然你随便走走，我跟着你拍好了。”
　　说完，他把拍照模式调成了录像模式。
　　黎思裴举着两根仙女棒，一副并不想走的样子，但拗不过米昭坚持，只好往前走了几步。
　　小辈们在旁边放着大烟花，哈哈地笑，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有人喊道：“要跨年了！要跨年了！”
　　“十。”
　　“九。”
　　“八。”
　　米昭将手里燃尽的仙女棒扔掉，迅速把手机切到自拍状态。
　　大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着，亮到发白的火光清楚地映着米昭的半张脸，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黎思裴身旁，挽住黎思裴的胳膊，将手机前置镜头对准自己和黎思裴。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他仰头吻了下黎思裴的唇。
　　旁边爆发出小辈们起哄的笑声。
　　黎思裴勾着嘴角，没有理会那些声音，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他塞了一个红包给米昭：“新年快乐，小朋友。”
　　米昭接过红包捏了捏，还是很薄。
　　“你不会真的只在里面装了两三百吧？”
　　“你拆开看看？”
　　米昭说拆就拆，往里一瞅，居然不是两三张，而是只有一张。
　　拉出来看。
　　哦。
　　一张支票。
　　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有钱人，主要是他这个平头百姓哪儿见过压岁红包里装支票的！
　　“谢谢。”米昭笑眯眯的，这次想到有小朋友在场，他只亲了亲黎思裴的脸颊，“你也新年快乐，思裴叔叔。”
　　其他的话。
　　未来慢慢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后面会有两个番外，谢谢大家！


第84章 番外一：回老家
　　米斌和何琳芳打算第二天上午就走，因此米昭也起了个大早。
　　新年的第一顿饭，餐桌前终于不是密密麻麻的二十多个人，除了米昭一家三口外只有裴玉和黎思裴母子俩，估计裴玉特意叮嘱过。
　　吃了饭，米斌和何琳芳上楼拿东西，裴玉看向米昭：“外面出太阳了，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米昭哪儿能不同意，当即点头说好。
　　他们起身，黎思裴也跟着站了起来。
　　裴玉笑着对黎思裴说：“你不是要和他们一起回去吗？不上楼收拾东西？”
　　面对裴玉，黎思裴始终表情冷淡，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我跟你们一起。”
　　裴玉说：“我认为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黎思裴眼色一沉，冷不丁说了一句：“你要对他说什么？就这么让我听不得？”
　　米昭闻言，一时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黎思裴怎么回事？
　　平常怼其他人就算了，竟然连裴老夫人都怼！
　　米昭本想劝劝，但转念想到黎思裴说的小时候那些事，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面对黎思裴攻击性极强的话，裴玉似乎也来了火气，但她没有冷脸，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思裴：“在你眼里我是吃人的野兽吗？昨天防了我一晚上，现在他要走了，我和他说几句悄悄话都不行？”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米昭还是出来打了圆场：“黎思裴，我们就出去说会儿话，你先忙你的吧。”
　　他悄悄对黎思裴眨了眨眼，比了个上楼的手势：“回来找你。”
　　“……”虽然黎思裴依然顶着一张冷漠的脸，但眼神好歹不似刚刚那般凌厉了，僵持片刻，他挤出两个字，“好吧。”
　　末了，补充，“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米昭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偷偷看向裴玉。
　　果然裴玉的脸色相当难看。
　　不得不说，黎思裴这个老油条气人很有一手，亏他以前还以为黎思裴没什么心眼，都被表面骗了。
　　“知道了。”他摆了摆手，催促，“你快上去吧。”
　　白天的外面和晚上相比又是不一样的光景，虽然米昭昨晚才出去放过烟花，这会儿再走在外面，已经不太认识路了。
　　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才上午十点不到，便已将花园里的绿植都笼上了一层淡金色。
　　裴玉表面看着客客气气，可到底是黎家的当家人，还没有旁人在，米昭不可能不忐忑，他设想了数遍裴玉要说的话，悬在半空的心始终没有落下来。
　　直到裴玉停下脚步。
　　“坐坐？”裴玉看了眼不远处的石凳。
　　“好啊。”米昭赶紧点头。
　　看得出佣人们每天都有打扫，石桌石凳干干净净，铺了碎石的地上也仅有一些刚被风吹落的树叶。
　　米昭和裴玉面对面地坐下，裴玉双腿交叠，双手轻轻搂着膝盖，她笑着看向心里的紧张都写在脸上的米昭：“瞧你怕我怕成这样，是不是思裴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米昭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裴玉问：“是还是不是？”
　　米昭想着反正黎思裴不怎么怕裴玉，便也没有藏着掖着：“他是跟我说了一些关于您的事，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坏话。”
　　裴玉眉尾微挑，露出好奇的表情：“他说我什么了？”
　　米昭挠头：“说您以前管他管得严，控制他的人际交往和生活日常。”
　　略一停顿，他悄悄瞥向裴玉，“还说您在他的卧室里安过监控。”
　　这些都是轻的。
　　黎思裴最介怀的还是裴玉没有把他父亲的病情告诉他，让他在他父亲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几乎从他父亲的生活中消失，如今人已走了，黎思裴的心结再无人能打开。
　　其实黎思裴说得不多，但每次说起，米昭都能感受到从他内心深处涌出的悲伤。
　　米昭很无力。
　　他每次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黎思裴。
　　听完米昭的话，裴玉的笑容逐渐僵住，半晌，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将交叠的双腿放平，嘴角扯出一点弧度：“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说了挺多次。”米昭说，“过去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很在意这个。”
　　裴玉脸上波澜不惊，同黎思裴一样呈浅褐色的眸子里却有暗涌流动，她怔怔看了米昭许久，忽然换了个话题：“你以为我找你出来是要做什么？”
　　米昭没有说话。
　　“拆散你们？”裴玉看着他，“还是拿出一张支票让你从我儿子身边消失？”
　　米昭笑道：“阿姨，你的支票送晚了，昨晚我已经收了黎思裴的支票，新年红包。”
　　“我才不给你支票。”裴玉撇了撇嘴，然后从手提小包里摸出一个暗红色的方形盒子，她把盒子放到米昭面前的石桌上，“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桥段了，俗气。”
　　米昭惊讶地看了眼面前的盒子：“那这是？”
　　“我给你的新年红包。”裴玉指着他叮嘱，“回去再拆。”
　　米昭愣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裴阿姨，你不是为难我嘛，等回去再发现您的礼物贵重，我也不好退呀。”
　　“谁让你退了？”裴玉佯装生气道，“这是我们家传媳妇女婿的东西。”
　　米昭：“……”
　　那不是更贵重了！
　　见米昭良久没有动作，裴玉索性拿起盒子塞到米昭手里：“父母都见了，这东西也得拿着，你和思裴在法律上领不了结婚证也生不了自己的孩子，总得有点仪式感不是？”
　　米昭本想推拒，可听到这话后心下一动，他犹豫片刻，将盒子紧紧攥在手里：“谢谢裴阿姨。”
　　“嗯。”裴玉笑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裴玉站起身来，似有所感地转头看向别墅二楼。
　　米昭一边起身一边顺着裴玉的视线看去，就看到换了身衣服的黎思裴不知何时站在别墅二楼某间卧室的阳台上，双手撑着围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这个方向。
　　对上米昭的目光后，黎思裴冰凉的脸色有所好转，对他轻轻一笑。
　　米昭立即用力挥了挥手。
　　前面的裴玉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看，表情似有惆怅，摇头叹气：“才分开几分钟就黏成这样，儿大不中留啊。”
　　米昭跟着裴玉的脚步回去，手里攥着盒子，迟疑地说：“裴阿姨，黎思裴和您一样是单独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想法、爱好和生活习惯，他也能感受到和您不一样的喜怒哀乐，如果您爱他，请不要太束缚他。”
　　裴玉行走的动作微顿，但没有停下脚步。
　　从米昭的角度看不清裴玉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下颌线崩得很紧。
　　“但同时他也是您的儿子，无论他走得多远，他和您的血缘关系都像是您手里握着的风筝线，只要您稍稍一拽，他就能感受到您的想法。”
　　裴玉转过头来，神色莫测地和米昭对视。
　　米昭也毫不避讳地看着那双和黎思裴很是相似的眼睛，口齿清晰地说：“您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他很少回这个家里住，可您的电话永远能打到他的手机上，他在您这里永远不会处于失联状态。”
　　裴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我自己想说的。”米昭说，“或许这也是他想告诉您的。”
　　“你倒是细心，黎家的人都以为我和他之间母不慈子不孝，我管不了他，他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只有你看出了这些细节。”裴玉笑了笑，又看了眼二楼阳台，刚刚站在那里的黎思裴已经不在了，她吸了口气说，“我早就想通了，不然我会邀请你父母来做客？”
　　米昭一愣，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以后是福是祸，都由着你们自己担着。”裴玉说。
　　米昭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裴阿姨的成全！”
　　阳光落在米昭脸上，两个小小梨涡格外明显。
　　裴玉盯着梨涡看了一会儿，心想这孩子还真是讨人喜欢，只要不像李天晴那样满肚子心计都写在脑门上、搅得黎家勾心斗角就行了。
　　-
　　裴玉不让米昭打开盒子，米昭真就听话地把盒子塞进背包里，后面没有再碰一下。
　　他们乘坐中午的飞机抵达省会城市，接着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高铁，出站时，米斌的助理已经开着车在外面的路边上等着了。
　　米昭的老家是个发展得一般的市级县，不过这里有钱人多，修的房子也多，他们住在一片修了不到十年的临江别墅区里，虽然别墅的面积和规模远远比不上黎家，但在这个小县城里是人人羡慕的存在了。
　　米斌和何琳芳一走，家里就剩一个保姆阿姨，得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阿姨特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米昭回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将行李箱往前一推，冲过去抱了下许久不见的阿姨。
　　“哎哟喂，我们小米又长高了。”阿姨抱着米昭舍不得放手，在背后摸了好几下才慢慢松开，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也变帅了，是不是在学校里更受欢迎了？”
　　米昭被阿姨的彩虹屁夸得脸红，扭扭捏捏地说：“哪有。”
　　“瞧他。”阿姨哈哈大笑，指着米昭对何琳芳说，“我说的实话，他还害羞了。”
　　何琳芳笑道：“你这么夸我我也害羞。”
　　“我平时夸你还不够多吗？”阿姨说完，注意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黎思裴，愣了愣说，“这位是？”
　　米昭笑嘻嘻地攀住黎思裴的胳膊，郑重介绍：“他是我男朋友，叫黎思裴，你叫他小裴就是了。”
　　说着，又向黎思裴介绍，“她是我们家郑阿姨，我上初中的时候来照顾我了，她女儿也在A市读书。”
　　黎思裴礼貌喊道：“郑阿姨。”
　　“诶~”郑阿姨看黎思裴人才不错，脸都快笑开花了，“他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人吧？”
　　米昭：“……”
　　他之前提过的人是黎彦啊！
　　不是黎思裴！
　　没等米昭解释，郑阿姨又欢天喜地地对黎思裴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小米经常说起你。”
　　“郑阿姨……”
　　“哦？”黎思裴的声音盖过了米昭惊慌失措的声音，他的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他怎么说我的？”
　　郑阿姨想也不想地说：“说你人好、学习好、长得帅，学校里很多人喜欢你。”
　　“郑阿姨！”米昭脸颊骤红，急忙挽尊，“你记错了吧，我没说那些话，我只说了他人不错。”
　　说完，忙推黎思裴的胳膊，“我们的东西还没拿上楼呢，快点，马上吃晚饭了。”
　　然而黎思裴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慢条斯理地看了眼满脸急色的米昭，说道：“不急，我还想听听郑阿姨说你平时在家里怎么说我的。”
　　“……”米昭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都僵了。
　　郑阿姨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如今米昭都把人往家里带了，她自然得捡着好听的话：“我们小米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让他这么心心念念的，你可不准欺负他。”
　　黎思裴闻言，缓缓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不阴不阳的笑容：“郑阿姨放心，我不会欺负他，我怎么舍得欺负他？”
　　“……”米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第85章 番外二：分开睡
　　等他们上楼，米斌和何琳芳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了，何琳芳还换了身衣服，在楼梯上拉着黎思裴说：“思裴，你就住我们隔壁的卧室吧，阿姨不知道你来，那间卧室还没收拾出来，你先把行李放进去，等吃了饭我让阿姨给你收拾。”
　　“好。”黎思裴笑了笑，一点都看不出心情的好坏，“有劳。”
　　何琳芳指了下方向：“在那边，我带你去。”
　　后面的米昭听愣了，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拽住何琳芳的胳膊，惊讶地说：“妈，他睡我那儿就行了啊！”
　　何琳芳甩开米昭的手，趁着后脑勺对着黎思裴的工夫，一个劲儿地冲着米昭挤眉弄眼，嘴上却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睡觉多不老实，半夜把被子踢到床下怎么办？两人一起受凉？”
　　米昭：“……”
　　他记得这好像是经常发生的事。
　　“而且你那张床只有一米五，睡两个人容易挤着思裴。”
　　“妈！”
　　米昭满脸写着不情不愿，他都和黎思裴睡习惯了，昨晚在黎家不好意思睡一起，结果回家了还是分开睡，那多没意思啊！
　　可他不满的话还没说出来，黎思裴忽然开口：“阿姨，房间在哪儿？”
　　何琳芳哦了一声：“来来来，我带你去。”
　　说完不忘悄悄瞪上米昭一眼，随即补充，“你也去把东西放好，洗个手换身衣服，等会儿下去吃饭了。”
　　米昭有些生气，独自回到卧室，把行李箱往衣柜前一踹，衣服也不换就躺到了床上。
　　黎思裴真小气。
　　他闷闷地想。
　　他们吵架归吵架，干嘛在睡觉问题上使小性子？难道和他分开睡后黎思裴就高兴了？
　　另一边的何琳芳安顿好黎思裴，匆匆忙忙来到米昭的卧室，瞧见米昭懒散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她爬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米昭的肩膀上：“让你们分开睡还不情愿，你见过谁往家里带男朋友睡一起？说出去都丢人！”
　　米昭被打得嚎了一声，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睡一起怎么了嘛！”他委屈地抗议，“我和他都确定关系了，睡一起不是很正常？我们在A市还住一起呢！”
　　何琳芳羞得直用手遮挡，气急败坏地骂：“有你这么说的吗？真不害臊！”
　　米昭故意对何琳芳吐舌头。
　　“我不管你们在A市怎么回事，回家必须给我分开睡。”何琳芳正颜厉色地警告，“我和你爸去你姥姥姥爷那儿也是分开睡，年轻人回来睡一起不像话，知道吗？”
　　米昭无语：“怎么就不像话了？”
　　怕你们干不像话的事，何琳芳在心里补了一句，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只让米昭赶紧换身衣服下去吃饭。
　　何琳芳走后，米昭在卧室里磨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他飞快地换了衣服、洗了手，开门出去直奔黎思裴住的卧室。
　　卧室门半开着，里面黑灯瞎火，没人。
　　米昭冲到楼下餐厅，才看到黎思裴已经在他爸妈和阿姨的招呼下坐得安安稳稳了。
　　他立即鼓起腮帮子，拉开黎思裴旁边的椅子坐下。
　　何琳芳问：“洗手了吗？”
　　米昭侧身而坐，直勾勾地盯着黎思裴：“洗了。”
　　“洗了去拿碗筷，别光坐着。”
　　米昭只能起身。
　　一顿饭下来，虽然米昭坐在黎思裴旁边，但是两人说的话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米斌和何琳芳未觉有异，热热闹闹地招呼黎思裴吃菜。
　　奔波一天，几人都想赶紧上床休息，等阿姨收拾了碗筷，何琳芳便拉着阿姨上楼给黎思裴打扫卧室。
　　米昭见状，硬着头皮喊住准备跟着上楼的黎思裴：“你跟我去外面走走走。”
　　“不去。”黎思裴言简意赅，可下一秒就被何琳芳拦住。
　　何琳芳知道黎思裴是想上去帮忙，哪儿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她推了推黎思裴的胳膊：“去吧去吧，饭后消消食，我们收拾好了喊你。”
　　门外有一个小花园，米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这小半年里都是阿姨在帮忙打理，不过眼下入了冬，花没几朵，灯光下只有一片青绿。
　　米昭才没有看风景的意思，板着脸把黎思裴拽到花园角落：“你又生气了？”
　　黎思裴由他拽着，一张俊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没有。”然而说起话来粗声粗气。
　　“你骗人。”米昭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明明就生气了！”
　　黎思裴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米昭抬眼盯着唯一露在光亮下面的一点下巴：“你好小气。”
　　黎思裴嗯了一声。
　　“阿姨随便说说，也值得你放心里啊？”
　　“嗯。”
　　“嗯嗯嗯，你就知道嗯！”米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嗯了。”
　　偏偏黎思裴故意跟他唱反调：“嗯。”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米昭来了火气，抬手抓住黎思裴的衣领，将人往下一扯，自己的嘴巴也贴了上去。
　　他不是单纯地吻，而是发泄似的咬着黎思裴的嘴唇。
　　又担心咬破了对方的嘴唇，那样得多痛，他不敢使太大的力气。
　　黎思裴一动不动，像木头人一样由着他闹，直到察觉米昭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才抓住米昭攀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将米昭的距离拉开一些，他垂眸看着那张被额前碎发遮挡了小半的脸。
　　抹开碎发，低头在额上亲了亲。
　　“你以前喜欢别人。”黎思裴说，“我很介意。”
　　米昭听得无语极了：“那怎么办啊？以前我也不知道我会和黎彦闹掰，更不知道我会和你走到一起，要是知道的好，我早去找你了，何必从黎彦那里绕一圈子？”
　　黎思裴问：“你经常和家里人提他？”
　　“没有经常。”米昭用硬邦邦的语气解释，“我和他确定关系后，想着以后也不可能回头找女生谈恋爱了，不如先在家里出柜，总比突然被家里人发现好，既然要出柜，那肯定得有对象啊，不然我爸妈回头就能拉来几个女生介绍给我。”
　　黎思裴静静听着。
　　米昭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接着说道：“既然是我对象，那肯定得挑着好的地方说，我总不能跟我爸妈说他人品不行、脾气不好、心性不定，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别人撩骚劈腿吧？”
　　黎思裴扑哧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米昭话是这么说，但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捧着黎思裴的脸亲了一口，心里喜滋滋的，“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昨晚我们去你们家，我爸妈听到你妈介绍黎彦的名字时，没有一点反应。”米昭笑嘻嘻地说，“我爸妈和阿姨只知道我有一个男朋友，但根本不知道黎彦的存在，他们都以为我向家里出柜那时的对象就是你呢。”
　　黎思裴和他对视，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呼吸也融成一片。
　　明明看不清黎思裴的脸，可米昭感受得到黎思裴眼底情绪的涌动。
　　很神奇。
　　他说：“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黎彦，你也不会信，我能说的只有我对黎彦的喜欢没有对你这么深，或许当初他追求了我，当我向家里坦白时，他却打算当个缩头乌龟，光是这件事就消耗了很多我对他的喜欢，所以我家里人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黎思裴嗯了一声。
　　“又嗯。”米昭有些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还生气吗？”
　　“不了。”
　　“那就好。”米昭舔了舔说得发干的嘴唇，跃跃欲试地提出建议，“今晚来我房间睡呗。”
　　“不行。”黎思裴想也不想地拒绝。
　　闻言，米昭瞬间拉下脸来：“为什么？”
　　黎思裴扯开米昭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抬脚往室内走：“你妈不同意。”
　　米昭：“……”
　　在卧室里洗了澡后，米昭穿着睡衣去拧黎思裴的房门，居然从里面反锁了，他愣了下，敲响房门：“黎思裴。”
　　“我睡了。”里面传来黎思裴的声音。
　　米昭这才意识到黎思裴铁了心和自己分开睡，他也来了脾气，扭头回了自己卧室。
　　昨晚在黎家就是一个人睡的，今晚又是一个人睡，米昭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别扭极了，好在一天的奔波让他很快有了睡意，不到半个小时，他便抱着枕头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米昭被何琳芳的唠叨声吵醒。
　　眼睛还没睁开，一床被褥从天而降地扔到了他的身上，他蜷缩着身体，把笼上脑袋的被褥往外一掀，张嘴嚷嚷：“妈，我有被子还给我加，热不热啊。”
　　声音出口才发现哑得跟破锣似的，连字都听不清了。
　　“谁给你加被子了？这是你踢到床下的被子。”何琳芳气恼地说，“我就说你晚上踢被子吧，你还不信，让你睡前记得把空调打开，你也不开，看感冒了吧。”
　　米昭头疼得慌，好像三更半夜被人往脑袋里塞了一块大石头，从床上爬起来时，脑袋沉甸甸地直朝旁边坠。
　　“把衣服穿上，下楼吃了早饭，我让你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米昭裹着被褥坐在床上，像一团焉儿了的粽子：“妈，我没事，喝一袋冲剂就好了。”
　　“不行。”何琳芳说，“小病不医成大病，万一整出什么毛病怎么办？”
　　米昭被何琳芳紧张的样子逗得笑出鼻涕：“谢谢你啊，你可真是我亲妈，都不盼着我的好。”
　　吃了早饭，何琳芳催着米斌送米昭去医院。
　　左右其他人闲着无事，于是除了阿姨外全部出动。
　　米昭里里外外穿了四件，外面还是一件厚得不能再厚的羽绒服，他戴了一顶毛线帽，下半张脸藏进拉到最上面的衣领里，整个人像一只蜷缩起来的企鹅，眯着眼睛随车子轻轻摇晃。
　　晃着晃着，晃到了黎思裴身上。
　　本要坐直，却忽然被黎思裴伸手按在了腰侧。
　　黎思裴看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力气不小，按得米昭不能动弹，又不敢起身挣扎，要是坐在前面的米斌和何琳芳看到了，免不了要说他。
　　“松开。”他咬着牙小声说。
　　黎思裴不仅不松，还在他的腰间轻轻捏了捏。
　　米昭一把抓住他的手，揪起手背上的肉用力一拧。
　　黎思裴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前面的何琳芳听到声音，连忙转头：“怎么了？”
　　随着米昭逐渐使劲儿，黎思裴的脸也白了几分，他默了片刻，摇头说道：“没事。”
　　何琳芳狐疑地看了后座的两个年轻人几眼，把头转了回去。
　　米昭也觉得没意思，松开手，想了想还是替黎思裴揉了揉手背。
　　黎思裴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握住米昭的手后又不松开了。
　　米昭轻哼一声，舒舒服服地靠在了黎思裴的怀里。


第86章 番外三：生病黏人
　　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挂几天水就行了。
　　于是三个人陪着米昭在医院挂水。
　　中午是在外面的餐厅里吃的，生病了的米昭没有精神，恹恹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屁股刚沾上椅子，身子就歪歪扭扭地朝黎思裴那边倒。
　　何琳芳一脸嫌弃，只觉没眼看：“你别老往人家身上靠。”
　　米昭黏在黎思裴身上：“就靠就靠。”
　　何琳芳：“……”
　　她看了眼黎思裴，对方的表情很淡，嘴角轻轻牵起，但目光柔和。
　　摇了摇头。
　　算了，眼不见为净。
　　米斌和何琳芳下午要去拜访朋友，不方便带上米昭和黎思裴，便让他们自己活动，回家休息也好，出去逛逛也罢，没有两个长辈在场，两个年轻人也轻松一些。
　　米昭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吸了吸鼻子，说要带黎思裴逛逛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们在步行街下了车。
　　大年初三的小县城依旧热闹，步行街两边都是卖各种吃食和玩具的摊贩，米昭刚吃饱，没什么胃口，拉着黎思裴一路往前，过条马路就走到了自己曾经上学的中学门口。
　　学生都已放假，从大门往里看，里面怪冷清的。
　　保安室里只有一个人值班，正在喝茶看手机，米昭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去：“哥，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今年带了朋友回来，可以和我朋友进去看看吗？”
　　值班的年轻保安闻言抬头，见来人是个长相俊俏的青年，衣着干净，说话也礼貌，和喜欢在放假期间偷溜进学校里玩的熊孩子不一样，回答也就比较客气：“不行啊小兄弟，我们这里有规定，放假期间除了有特殊缘由的师生，外人不能随便进入。”
　　“我哪儿是外人呀？我以前就在这里念书，三年前才考出去。”米昭笑道，“哥你就帮帮忙呗。”
　　随着话音的落下，原本站在门后的黎思裴也走到门前往里看了一眼。
　　黎思裴里面穿了一身黑色套装，外面搭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头发没有打理，但面部轮廓硬朗，五官深邃，不苟言笑时看着像极了开会时坐在上位的领导。
　　哪怕黎思裴没说一句话，保安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米昭见状，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指着黎思裴说：“我领导想进去看看，逛一圈就出来，哥你给我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呗。”
　　保安犹豫了下，改口问道：“你不是三年前考出去的吗？都上班了？”
　　“快大四，在实习了。”
　　“哪所学校？”
　　“A大，画画的。”
　　听到A大的名字，保安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挥了挥手说：“去吧，逛逛就出来啊。”
　　“好，谢谢哥。”米昭笑嘻嘻地拉着黎思裴走了。
　　保安坐在椅子上继续看手机，看着看着发觉不对，他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挠着脑袋自言自语：“能说会道就是好啊，和领导相处都能亲密得像小情侣似的。”
　　米昭拉着黎思裴快走了一大段路才停下来，他打了个喷嚏，随即撞了下黎思裴的胳膊：“你可以啊，连我们学校保安都能唬住。”
　　黎思裴一脸无奈。
　　米昭问：“先去教室还是先去操场？”
　　黎思裴想了想：“去你教室看看吧。”
　　米昭嘿嘿一笑：“我也这么想。”笑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鼻尖都揉红了还没察觉。
　　黎思裴拿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鼻子：“还难受吗？”
　　“你来试试？”米昭说起来就有气，“昨天你锁门干什么？我都去找你了还被你锁在门外。”
　　黎思裴拉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一起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你妈说得那么明显了，我第一次来你家，违背她的意思不好。”
　　米昭切了一声，用力捏了捏黎思裴的手：“你又不是第一次违背别人，我看你怼你妈挺在行的。”
　　“可她是你妈。”
　　“……”米昭噎了一下，闷闷开口，“好吧。”
　　其实他理解黎思裴的做法，他在黎家时也不好意思睡黎思裴的房间，当时裴玉想把他安排在黎思裴的卧室里，是他自己要求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他只是想得到黎思裴的有求必应罢了。
　　指不定黎思裴不锁门的话，他在里面呆一会儿就自己出来了。
　　以前他不是这种性格，他和黎彦交往的时候，黎彦经常把他安排在同学和朋友后面，当时他都不认为有什么，可换到黎思裴身上，他就矫情了、容易委屈了。
　　“今晚我去你那儿。”黎思裴冷不丁地说道。
　　情绪低落的米昭听了一愣，接着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不怕我妈说了？”
　　“你妈不会说我。”黎思裴说，“她只会说你。”
　　“……”米昭的笑脸一沉。
　　黎思裴却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米昭的脸：“但我会帮你挡着。”
　　米昭嘴角一翘，心里仿佛开出了一朵小花，他拉着黎思裴的手晃了晃，轻哼：“谁稀罕。”
　　才毕业三年多，学校的教学楼已经翻新过一遍，走在长廊上，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米昭找到高三3班的教室，兴奋地透过窗户往里看，他指着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对黎思裴说：“你看，我以前坐那儿！”
　　黎思裴看了一眼：“垃圾桶前面？”
　　“……”米昭屈起膝盖撞到黎思裴的屁股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黎思裴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几次下来已然让他有所适应，他的肩膀挨着米昭的肩膀，两人一起像高中的学生一样并排趴在窗口：“你不是艺术生吗？艺术生也要上高三？”
　　“我们艺术生也要上文化课好吗？”米昭说，“只是我们上文化课的时间没有其他同学多，所以你看我的座位都是在最后一排，只有最后一排才有空位。”
　　不过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都是成绩不怎么样的差生，上课不认真听讲，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认真学习的米昭在后排算得上一个另类。
　　高中生活有苦有甜、有喜有悲，现在想来，都是回忆。
　　“可惜我是个走读生，不然还可以带你去我宿舍看看。”米昭有些惋惜地说，早知道有朝一日会带男朋友来，他就申请住校一个学期了。
　　“没事。”黎思裴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好。”
　　毕业三四年，加上学校重新规划装修过，米昭都快不认识路了，领着黎思裴去操场走了一圈，本想再去后山看看风景，结果走着走着走到了一片小树林里。
　　虽是冬天，但树林里的草也有半人高，他们沿着别人走过的印记穿越树林，途中米昭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硬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个硬物一下子缩进了草丛深处。
　　米昭一愣，反应过来后，当场叫了出来。
　　“卧槽！”他直往黎思裴身上蹦，“草里有东西！”
　　黎思裴赶紧将他抱住：“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啊！”米昭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搂着黎思裴的脖子，胸膛直往黎思裴的身上贴，“好像是一个人的鞋。”
　　黎思裴一手抱着米昭，一手掀开两人身前的枯草。
　　“你、你别往前，我们快走吧！”米昭急得拍他肩膀。
　　“没事。”黎思裴轻声安抚，“我来看看。”
　　说完，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把枯草掀开，里面猛地窜出两个人，居然还是两个看上去年纪和米昭差不多大的年轻男生。
　　两个男生又尴尬又狼狈，拍了拍脑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不好意思地冲着黎思裴和米昭笑笑：“兄弟，你刚踩到的是我的脚。”
　　米昭：“……”
　　他以为自己踩到的是死人的脚，是活人的就好。
　　黎思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下米昭的背，略微紧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米昭问：“你们躲草丛里干嘛？”
　　其中一个男生反问：“你们不也躲草丛里？”
　　“我们不是躲，是路过。”米昭说，“我们去后山，没找到路。”
　　“找不到正常，去后山的路新修了，得从初中部后面绕过去。”男生往前指了指，“在那个方向，你们穿过去就到了。”
　　米昭道了谢，和黎思裴一起走了不到半分钟，果然到了后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扭头看向黎思裴：“刚才那两个人……”
　　黎思裴看他：“嗯？”
　　“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黎思裴好笑地牵起他的手：“你才看出来？”
　　“不是，我没想那么多嘛。”米昭不可思议地说，“学校不是都放假了吗？而且我看他们那样不像高中生啊，跑进学校就是为了钻小树林？”
　　黎思裴和他一起思考：“可能在回忆从前？”
　　“那我们也去钻钻，我从前都没钻过小树林呢！”米昭说着就要拉起黎思裴往回走。
　　刚迈出一步，却被黎思裴扯了回去。
　　他转身撞到黎思裴身上，双手双脚立马缠了上去，像只抱着自己食物的八爪鱼一样。
　　黎思裴捏了下他仰起的下巴上的软肉：“就在这里也行，没有人。”
　　米昭将下巴抵在黎思裴的胸口上，吊着眼睛，冲着对方挤眉弄眼：“在这里干什么？”
　　黎思裴反问：“你想干什么？”
　　米昭不安分地上下其手：“我想干的事情多得去了。”
　　“嗯。”黎思裴语气淡淡，可神奇的没有拒绝，实际上他拒绝米昭的次数并不多，就是因为不多，才会每次都被米昭记住。
　　“嗯什么？”
　　黎思裴低头贴上米昭的嘴唇：“先从简单的开始？”
　　才这么一句话，宛若毒药一般把米昭迷得七荤八素，米昭身体轻飘飘的，有些找不着北，手指紧攥黎思裴腰侧的衣服，主动伸舌加深这个吻。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还没发酵，一道吼声破空而来。
　　“那边两个，你们在干什么？！”
　　米昭吓得一抖，转头看去，竟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满脸凶相地沿着新修的水泥路向他们跑来。
　　显然保安也看清了他们的长相，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学校不准外人进来，你们怎么进来的？还在学校里放肆！”
　　米昭脸都白了，拽起黎思裴的手就跑。
　　“站住！”保安在后面追，“给我留下来登记！”
　　好在两人身高腿长，虽然绕了些远路，但还是甩开保安跑出了学校，在步行街上停下脚步，米昭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咳嗽，体力不支地倒在黎思裴身上。
　　喘着咳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思裴的脸上也出了汗，只是喘得没那么厉害，他搂住米昭的腰，也不管旁人怎么看，自顾自地摸了摸米昭的头发：“笑什么？”
　　“真、真刺激。”米昭涨红着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又被他随意抹到一旁，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黎思裴，“原来这就是早恋被抓包的感觉。”
　　黎思裴觉得好笑：“人家只会认为我们是变态。”
　　两个成年人跑去学校亲热，确实很像变态。
　　米昭切道：“有我这么帅的变态吗？”
　　米斌和何琳芳要在外面应酬吃饭，等他们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多，米昭和黎思裴早就吃了晚饭上楼休息了。
　　何琳芳换了衣服，先去敲了黎思裴的卧室门，可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
　　她以为黎思裴睡下了，转而去找米昭。
　　米昭没有锁门的习惯，又是自己儿子，何琳芳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何琳芳只穿了一件毛衣也觉得有些热，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米昭和黎思裴只盖了一条薄毯，米昭抱着黎思裴睡着了，脑袋枕在黎思裴的胸口上，头发凌乱，脸颊红得跟苹果一样，黎思裴还靠在床头看手机，抬眸对上何琳芳的视线，颔首说道：“阿姨回来了。”
　　何琳芳一口气憋在喉管里，半天才慢慢吐出：“小昭怎么样了？”
　　“到晚上就不怎么咳嗽了。”黎思裴说，“但还是得听医生的话，明后两天都去挂水。”
　　“好。”何琳芳走到床边看了看，又摸了摸米昭的额头，不似早上那般烫手了，她对黎思裴说，“明后天也麻烦你了。”
　　黎思裴轻笑：“不麻烦。”
　　两人的谈话声吵到了米昭，米昭微微睁眼，看到何琳芳，声音沙哑地喊：“妈。”
　　“嗯。”何琳芳说，“睡吧。”
　　米昭实在困，点点头就闭上了眼，黎思裴轻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也不觉得手累。
　　倒是何琳芳在旁边看得眼累，打了个哈欠说：“阿姨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走到卧室门口，何琳芳趁着关门又朝里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自己儿子和黎思裴在一起的画面还挺和谐，小时候儿子黏爸妈，可她和米斌为了挣钱极少回家，每次分开儿子都要抱着她的腿哭，后来她和米斌有时间了，可儿子变得独立了。
　　如今看来，儿子不是变得独立，而是另外有可以黏的对象了。
　　唉。
　　何琳芳心里酸酸涩涩，关上了房门。


第87章 番外四：开直播
　　米昭和黎思裴一直在老家住到快开学才回A市，米斌和何琳芳在老家还有些事要处理，便没和他们一起回去。
　　开学迎来大三下学期，米昭又离毕业近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回中学逛了一圈有所感悟的缘故，米昭好好上课的次数明显增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跑出去写生找灵感，连辅导员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特意把他喊到办公室谈心。
　　“你说你大四的时候准备出去旅游小半年，现在还是这个计划吗？”
　　“嗯。”米昭说，“没变。”
　　辅导员问：“那工作呢？你有没有考虑过？”
　　米昭实话实说：“我在网上经营了一个账号，有粉丝基础，也能接到金主的单子，我初步的打算是做自由职业，后面看能不能成立一个工作室什么的，也可以教教学生。”
　　这些都是米昭做过的事，做起来得心应手，他没那么大的抱负，目前只想呆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安安稳稳地挣钱。
　　辅导员听了他的话，果然有些诧异，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点：“你没考虑过出国深造吗？以你的水平，不再拿几个奖回来可惜了。”
　　“以后再说。”米昭笑笑，“什么时候学习都不嫌晚，我现在只想缓缓。”
　　辅导员见米昭主意已定，便不再劝什么，只道：“你的账号有公开吗？”
　　米昭摇头：“暂时没有。”
　　“公开了记得告诉我，我也当你的粉丝之一。”
　　“好。”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米昭心血来潮登上微博看了一眼。
　　一看吓一跳，后台私信数量突然暴增。
　　他停下脚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翻阅私信和评论，原本平静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
　　下午上课，严青亭风风火火地跑到米昭身旁坐下，两人坐在多媒体教室的最后一排，前面几排都没人。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带你的节奏？以前你不是没发过黎思裴露了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的照片，也没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啊。”严青亭把米昭的微博设为了特殊关注，事发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了，还是他在微信上把事情的始末给米昭捋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去年年底米昭在微博上发了一张黎思裴的侧身照引起的血案。
　　今天上午有人翻到那条微博，评论并转发说照片里的人和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那个朋友主业不清楚，副业很多，其中一个是开了家在富人圈子里很出名的私家菜馆，不过他那个朋友不喜欢男人。
　　这条评论发出之后，立即遭到了米昭粉丝的围攻，但有更多吃瓜路人把它顶上热门。
　　很快，又有几个自称认识当事人的人冒出，信誓旦旦地说照片里的人是A市某个大家族里的少爷，有钱有地位，喜不喜欢男人暂且不说，但绝不可能和一个画画的好上。
　　事态经过短短一个中午的发酵，现在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过万，争吵声越演越烈，米昭粉丝认为人红是非多，那些人嫉妒米昭才污蔑米昭，实际上一张模糊的侧面照根本看不出什么，而自称认识当事人的人和一部分吃瓜路人认为米昭可能偷了别人的照片冒充自己男友，纯属虚荣心作祟。
　　当然，掺杂其中的还有很大一部分两头都不站的吃瓜路人，嚷嚷着要米昭出面解释，看热闹不嫌事大。
　　米昭翻了翻新的评论，突然说了一句：“你说这事会不会是林秋祖干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严青亭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林秋祖那人就喜欢玩阴的，而且他在背后整你也不是一两回了。”
　　米昭攥着手机，脸色很是难看。
　　“不对啊。”严青亭又想起什么，皱起眉头，“林秋祖不是正为了那个男人的事愁得焦头烂额吗？哪儿有心情来找你的茬？而且他也不知道你的账号，更没接触过黎思裴吧？”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既然严青亭知道黎思裴，那么林秋祖肯定也不陌生，只是以林秋祖的身份，不可能和黎思裴熟到仅凭一张模糊的照片就能认出黎思裴。
　　显然米昭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着脸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严青亭用胳膊肘撞了撞米昭：“你有什么打算？”
　　米昭回答：“开直播澄清。”
　　“哦，这个方法不错……”严青亭说到一半，声音一顿，随即噌地起身，“啊？你要露脸啦？！”
　　话音未落，坐在前面的同学们和正在讲台上分享绘画心得的老师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严青亭：“……”
　　米昭是个行动派，做出决定后便把开直播的利弊全部分析了一遍，其实开直播是他在过年期间就想好了的计划，与其等其他人爆出他的信息，不如他自爆，还能在前几次开播收获一批流量。
　　只是开播等于向全世界出柜，还牵扯上了黎思裴。
　　不知道黎思裴愿不愿意。
　　要是黎思裴不情愿，他就不直播了，只在微博里解释一下，至于评论区的风向还是可以把控的，等风头平息了，他仍旧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放学后，严青亭去找新室友了，米昭拿起背包去走廊上给黎思裴打电话。
　　黎思裴很快接起。
　　“我放学了，你在家吗？”
　　“我在公司。”黎思裴那边的背景很安静，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可能是压着嗓音说话的缘故，有点气泡音的感觉。
　　米昭想挖耳朵，痒痒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
　　“晚点吧。”黎思裴说，“还有两个会要开，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米昭扑哧一乐，领导见多了，但还没见过黎思裴这样的领导，把开会说得在玩一样。
　　“那我先回去做饭了，等你回来。”米昭说着，突发奇想，“不然我去你公司送饭？反正闲着没事，正好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还以为黎思裴会拒绝，没想到黎思裴挺高兴的：“好啊，到时候你给阮馨打个电话，她去接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接，我自己打车过去。”
　　米昭一边说一边走出教学楼，此时下课高峰期已过，楼下没什么人了，他一眼瞧见了在花坛边上站着的一个熟人。
　　和黎思裴打了声招呼，他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衣兜里，背上背包朝那人走去。
　　那人也看到了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林秋祖。”米昭不动声色地把林秋祖打量了一遍，才跨个年，林秋祖比以前瘦了一圈，加上没有化妆，人看着又憔悴又显老，以前骄傲得跟孔雀似的，今天有种泯然众人的感觉。
　　林秋祖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也来看我笑话？”
　　米昭笑：“早笑过了，还留到今天才笑？”
　　林秋祖先是一愣，随即两眼一瞪，气急败坏地说：“米昭，我很久没找你麻烦了，希望你也别自讨没趣，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来惹我！”
　　“你也知道自己喜欢找我麻烦？”米昭笑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微博上的事是你做的吗？”
　　林秋祖面带疑惑：“什么微博上的事？”
　　米昭警告他：“少装。”
　　林秋祖做过的混账事不少，可没做的事他坚决不认：“我装什么啊装？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都好久没上微博了，我连微信都不怎么上。”
　　米昭仔细观察林秋祖的表情，看林秋祖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松了口气：“那没事了。”
　　“……”林秋祖抓狂地说，“你在干什么啊？你被鬼附身了吗？”
　　米昭耸了耸肩，在林秋祖哀怨的目光中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米昭开口，“对于你的遭遇，我想说——”
　　拉长声调。
　　他笑道，“活该。”
　　“……米昭！”
　　把林秋祖气得跳脚的米昭高兴极了，去超市买了些食材才回家做饭，临时做大菜肯定来不及，他只简单炒了几样家常小菜，分别用不同的玻璃盒子装好，再和装了两人份米饭的玻璃盒子一起放进保温袋里。
　　米昭打车到黎思裴的公司楼下，天色渐黑，马路两边的灯光亮起，不断有人从写字楼里出来。
　　这不仅是他第一次来黎思裴的公司，也是他第一次来这么正经的场所，看到林立的高楼和穿得一身精英范儿的人难免有些犯怵。
　　在旋转玻璃门外犹豫了几分钟，他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黎思裴的办公室在十六楼，阮馨已经对前台打过招呼，他直接过去跟前台说一声就是。
　　前台站了两个穿制服的漂亮女生，正在跟两个人说话，见他走近，其中一个女生微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米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来送点东西。”
　　女生扫了眼他怀里抱着的保温袋，问道：“哪个部门？哪个人？”
　　米昭：“……”
　　他心想算了，说了声谢谢便扭头走了。
　　走到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摸出手机给黎思裴打电话。
　　黎思裴秒接：“到哪儿了？”
　　米昭弯腰驼背地把下巴搁在保温袋上，恹恹地说：“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大厅里。”
　　“怎么没上来？”
　　“我跟前台的姐姐说了，她问我找哪个部门的哪个人。”
　　黎思裴笑：“你直接报我的名字。”
　　“哎呀，我有点不好意思。”米昭用手指抠了抠脸颊，眼神四处瞟着，“你们这里的人都穿得好成熟啊，我像个小孩子一样。”
　　“谁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来着？”黎思裴说，“你还在上学，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不想承认自己是小孩子的米昭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也不想再去前台那里刷存在感了，颇有些无理取闹地说：“你有空的话下来接我呗，我在休息区坐着等你。”
　　“有空，我现在就下去接你。”
　　挂了电话，米昭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多时，电梯方向走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总。”大厅里的人纷纷喊道。
　　原本站在前台的两个女生连忙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黎总有吩咐吗？”
　　黎思裴朝她们摆了摆手，视线在休息区搜寻，很快定格在了一个冲着他挥手的人身上，他扬了扬嘴角，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米昭起身把抱着的保温袋塞到黎思裴怀里：“你来拿。”
　　“好。”黎思裴习惯性地牵起米昭的手，在感受到米昭的挣扎后，才意识到周围有不少人看着，于是松开改为拉着米昭的衣服。
　　两人走进电梯，等门合上，回到前台的两个女生心脏狂跳，同时面露惊恐之色。
　　“原来他就是给黎总送饭的人，居然是个男生。”
　　“完了，还是黎总亲自下来接，阮姐特意跟我们打过招呼，我们算不算失职啊……”
　　米昭跟着黎思裴来到十六楼，这个楼层基本上是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走廊上的人很少，碰到几个中年男女都以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米昭，注意到黎思裴手里提着的保温袋后，那几人的表情更加奇怪。
　　米昭默默走在黎思裴身后，一声不吭。
　　直到进了办公室，他才如释重负一般，一屁股坐到黑色的皮质沙发上，扭了扭脖子说：“办公楼的气氛好压抑啊，果然我更适合自由职业。”
　　黎思裴在他旁边坐下，把保温袋放到茶几上，无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个再小的公司，勾心斗角的事都会发生。”
　　米昭看他：“你们这里有勾心斗角吗？”
　　“有。”黎思裴回答，“不过那是下面人的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并且不涉及到公司利益，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米昭笑着指他：“好啊，果然很多事你们当领导的心里门儿清，就是只看热闹。”
　　黎思裴并不否认，伸手打开保温袋：“等会儿开会就是他们的表演时间，我只管看戏。”
　　说完，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架子，“这是什么？”
　　“手机支架。”米昭屁股前挪，嬉皮笑脸地凑到黎思裴面前，“我跟你商量件事儿呗，看你答不答应。”
　　“嗯。”黎思裴点头，“我答应。”
　　米昭拍他胳膊：“我都没说什么事儿呢！”
　　黎思裴补充：“什么事我都答应。”
　　米昭一愣，抱住黎思裴的胳膊：“那就给我五个亿。”
　　“好。”黎思裴说，“现在要？”
　　米昭扑哧一乐：“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开个直播……可以吗？”
　　黎思裴依然想也不想：“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可我露脸的话很容易牵扯到你。”
　　黎思裴握了下他的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
　　第一次直播，米昭紧张得手抖。
　　他来时想过了，即便黎思裴愿意出镜，他也不想太快地把黎思裴暴露在大众视野里，那些人质疑他不过两点，一是他偷照片，二是他对象上不得台面才偷照片。
　　那么他在黎思裴的办公室里澄清，总能证明一下自己对象的身份，如果那些人还不相信，他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了。
　　开播之前，米昭再三向黎思裴强调：“我借用一下你的地方就行，你吃完就去忙你的。”
　　“好。”黎思裴正在帮忙调整手机的角度。
　　米昭的目光在那只微微暴出青筋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挪开，咬着筷子戳手机屏幕：“那我开了啊。”
　　开播前没有任何微博预告，等了半分钟，进来十几个人，还都在潜水。
　　米昭看见屏幕里自己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连忙用吃饭掩饰尴尬，他用余光瞟坐在对面的黎思裴，小声问道：“我要不要说些什么？”
　　黎思裴也没接触过这些，想了想建议：“你要不要先和粉丝闲聊一下？”
　　“聊什么？”
　　黎思裴又想了想：“聊你做的菜。”
　　米昭：“……”
　　又过了半分钟，米昭开始郑重其事地介绍他今天炒的几个菜。
　　说得有些口干舌燥，黎思裴适时递来一杯温水。
　　米昭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顺便看向手机屏幕，顿时吓了一跳。
　　本来只有几十个人的直播间里不知何时涌进来了三千多人，并且右上角的观众数量还在疯狂增长，相对应的，留言区开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滚动起来。
　　【小懒：卧槽卧槽卧槽！劳斯也太帅了吧！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靠才华！】
　　【不上班会饿死：帅哥你谁啊？】
　　【卖烤地瓜：请问这里是颜值主播的直播间吗？】
　　【摆烂少女：妈呀，一进来就被帅脸攻击，我连自己进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了。】
　　【梨子：解释解释解释解释解释解释！】
　　【Sky：呵呵，一言不合就开直播，我都怀疑之前的事是他自己炒作了，现在热度炒起来了，就等着直播预热后开始带货。】
　　【小圆子：到底有没有盗图？能不能解释一下？老粉真的很着急。】
　　滚动的留言看得米昭眼花缭乱，他坐直身体，搬出打好草稿的话：“我直播就是想说一下今天的事，在微博上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有人在带节奏，所以我在这里澄清一下。”
　　他拿出常用的手机，点进相册，翻到那天晚上给黎思裴拍的原图照片。
　　“我没有盗图，照片是我用自己手机拍的，看到了吗？”米昭按着屏幕，让Live图动了起来，一通解释后，他收起手机，一本正经地说，“至于我对象的身份，暂时保密，我看到评论区有人在扒我们的信息，这是违法的，事态严重的话我们可以选择报警，希望大家给我们留一些私人空间。”
　　顿了顿，他说，“对了，我没有炒作，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都既不卖货也不带货，这个号只用来画画，这点大家可以放心。”
　　又顿了顿，他又说，“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
　　留言疯狂滚动。
　　【小李吃饱了吗：让你对象露脸！】
　　【屁屁：我们想看男朋友长啥样我们想看男朋友长啥样我们想看男朋友长啥样！】
　　【做冰糖葫芦的陈师傅：男朋友也在吗？看看男朋友！】
　　半边屏幕几乎被“对象”和“男朋友”几个字占满。
　　米昭抬眼看向对面：“他们想看你。”
　　黎思裴还在吃饭，闻言放下筷子：“可以。”
　　“他说可以。”
　　说完，留言更加汹涌地滚动。
　　米昭看了眼手机屏幕的右上角，观众数量超过五位数，于是他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但我不同意，既然你们没有想问的了，那我关直播了。”
　　正好黎思裴要去开会了。
　　可惜米昭第一次操作，连直播怎么关都不知道。
　　他到处戳了半天，眼睁睁看着观众数量暴涨到了两万。
　　这时，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阮馨喊道：“黎总，该开会了。”
　　黎思裴起身吩咐阮馨：“你让人过来收拾一下。”
　　“好的。”
　　“诶诶诶！”米昭拉住黎思裴的手，“直播怎么关啊？”
　　黎思裴走到镜头的死角位置，看了一会儿说道：“点右下角那个圆形的地方。”
　　米昭点了一下并确认弹窗。
　　直播界面一下子没了。
　　他瘫到沙发上，揉了揉手，手心都起汗了。
　　黎思裴的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等他回来，米昭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时不时地亮起，几十条微信消息显示出来。
　　他脱下外套给米昭裹上。
　　米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回来啦？”
　　“嗯。”黎思裴摸了摸他的头发，“忙完了，我们回家了。”
　　米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亲昵地抱着黎思裴的脖子蹭了蹭：“不想走路。”
　　“那我背你？”
　　“好……”
　　办公大楼里的灯几乎关完了，只留了过道上的灯照亮，黎思裴背着米昭乘坐电梯去了负二楼的停车场。
　　米昭张着嘴，呼出的热气都喷在黎思裴的脖颈上，口齿不清地说：“今晚直播好多人啊。”
　　“是啊。”
　　“感觉我又可以涨一波粉。”
　　“可以的。”
　　“嘿嘿，以后我也是颜值博主了。”
　　“嗯。”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相不相信我的澄清，不相信算了，反正我没说谎。”话是这么说，可语气有些消极。
　　“他们会信的。”
　　米昭拍了拍黎思裴的肩膀：“这么笃定？”
　　“嗯。”
　　因为手机镜头的方向是他在调整，正正好好地可以看到落地窗外一栋建筑的标识。
　　与此同时，米昭开直播的消息正在疯狂发酵，连林秋祖都接到了好友的电话。
　　“你看我微信发你的截图没有？靠，那个人不是隔壁A大的米昭吗？”
　　林秋祖躺在床上，把开了免提的通话切到后台，点开截图放大看，“你不觉得他的背景很眼熟吗？”
　　“哪里眼熟？”好友嘲笑道，“他说他在他对象的办公室里开的直播，谁信啊？那装潢和背景不得是总经理以上的级别？我看他是为了撑面子花钱租了一间办公室。”
　　林秋祖沉默许久，放大图片看了又看，终于凉飕飕地说：“他在东方国际中心的写字楼里直播，整栋楼都是黎家的地盘，你说黎家会缺钱到把办公室出租吗？”
　　“……”好友也沉默了，半天喃喃地说，“对了，他直播时好像有人在喊黎总，难道他对象是——”
　　黎思裴。
　　林秋祖心中答道。
　　这一刻，他一直没想通的事陡然间变得清晰明了。
　　原来米昭的对象是黎思裴。
　　原来他搞错了。
　　他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结果都是自欺欺人，也许米昭和黎思裴早在背后说了他无数次，一起取笑他这个跳梁小丑。
　　林秋祖脸色惨白地放下手机，已经麻木得连羞耻的情绪都快感受不到了。
　　另一边，米昭被黎思裴推着洗漱完，爬上床钻进被子里，闭上眼又开始昏昏欲睡。
　　黎思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米昭张口便道：“活该。”
　　黎思裴好笑，捏他的脸：“说谁活该？”
　　米昭的眼睛都不睁一下：“说林秋祖。”
　　“林秋祖？”黎思裴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了，也懒得多想，“是谁？”
　　“一个烦人精，说到他就烦。”米昭皱眉，表情当真烦躁起来。
　　黎思裴摸他脑袋：“那就不说他了。”
　　“嗯，不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谢陪伴！


第88章 番外五：一起上班
　　一觉醒来，不管是网上还是学校的群里都闹翻天了，网上都在议论米昭昨天直播的事，学校的人则是有种大网红竟在我身边的震惊。
　　米昭躺在床上划了半天手机，趁热发了一条接稿的微博。
　　早上八点，一群人跟住在评论区似的，留言纷纷冒了出来。
　　【冬瓜：？？？】
　　【大狗熊熊：老师的心理素质真强啊，上条微博的评论区里都吵翻天了。】
　　【一片落叶：当然是赚钱最重要啦~】
　　【MoMo：老师下次什么时候直播？想看老师和男朋友露脸！！！】
　　米昭挑了几条评论回复，扔掉手机，转身抱住身旁的人。
　　“我就是怕遇到这些事，才一直把网络和现实区分得很开，结果还是来了。”
　　黎思裴的手揽着米昭的肩膀，在他背后抚了抚：“名气越大，别人的关注度就越高，那些视线有好有坏，即便只是路人也有想看热闹的，这个无法避免。”
　　“你说得对。”米昭说，“但今天不想去学校了。”
　　“那你想做什么？”
　　米昭恹恹：“就在家里呆着吧。”
　　黎思裴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公司？”
　　米昭一愣，随即喜道：“好啊！”
　　-
　　半个小时后，阮馨来接黎思裴上班，见米昭跟着黎思裴一起上车，便问了一句：“小米去学校吗？”
　　“他去公司。”黎思裴说。
　　阮馨一时没反应过来。
　　黎思裴补充一句：“跟我一起上班。”
　　阮馨：“……”
　　带人上班这种事，也就他们黎三爷干得出来了……
　　算了，谁叫人家是个总呢？
　　八九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期，不仅路上堵，写字楼的大厅里也挤满了等着乘坐电梯的人，最边上有辆电梯正在运行，却几乎没人进去。
　　阮馨走在前面，径直去了那辆电梯。
　　一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其中不乏认出阮馨和黎思裴的人，纷纷向他们问好。
　　米昭的紧张感又上来了，僵硬地走在黎思裴身边，连头都不敢往旁偏一下，直到手被轻轻牵住，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黎思裴注视着他的双眸。
　　“没事。”黎思裴说。
　　米昭胡乱点了点头，进了电梯后，一颗狂跳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电梯外，人群里炸开了锅。
　　“刚刚黎总是不是牵那个男生的手了？”
　　“对吧？你也看到了吧？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你们昨天都没上微博吗？听说有个画画的网红在微博上直播，黎总入了镜，好像是那个网红的对象，那个网红不会就是那个男生吧……”
　　“哎呀，你也吃到那个瓜了吗？我关注那个网红好久了，我敢肯定地说，那个网红之前放出那张图片里的人就是黎总！”
　　“卧槽卧槽卧槽！黎总有对象了？对象还是男的？！”
　　楼上，米昭被安置在了黎思裴办公室的沙发上，黎思裴刚到就接到了要开会的消息，他问米昭要不要一起去，米昭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
　　开玩笑。
　　跟来公司已经很不正常了，再跟去会议室的话不是纯纯给人增加茶余饭后的八卦吗？
　　不过等黎思裴走后，闲来无事的米昭还是在办公楼里瞎逛起来。
　　这一层几乎没人，办公室的门也都紧闭着，走廊最右边有个茶水间，但茶水间的面积比黎思裴的办公室都大，装修得简单干净，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米昭临近毕业，却从未在公司里实习过，他听一些同学说过去几家大公司面试的经历，大公司福利待遇好，茶水间、休息室、娱乐室、健身房甚至是食堂都一应俱全，当时他想象不出来，这会儿亲眼看到，还挺羡慕。
　　逛完回到办公室，黎思裴也回来了，正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黎思裴抬起头来，见进来的人是米昭，眉头一松，脸上的冷意瞬间全部消散，他笑了笑说：“回来啦。”
　　米昭顺带把门关上：“会开得怎么样？”
　　黎思裴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放，虽然语气散漫，但是听得出来心情不好：“还是在吵，昨天没吵完的事情拿到今天接着吵，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了。”
　　所以说，下面的人斗得厉害了，上面的人还是会头疼。
　　米昭凑过去看了眼被黎思裴扔到桌上的资料，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翻了一页，还连字带图，米昭只看一会儿就头疼了，用夸张的话来形容，一双眼里都有两盘蚊香在旋转。
　　黎思裴被米昭故意装出来晕头转向的样子逗得直乐，刚刚积压在心头的阴霾消散大半，他牵过米昭的手说：“在这里有没有不习惯？”
　　米昭顺势靠他身上：“还好。”
　　“等你停课了，我就把公司的事交给其他人打理，和你一起出去，陪你写生。”黎思裴说。
　　米昭用手指点了点黎思裴的胸口，无不羡慕：“有三代累积下来的财富就是好啊，一辈子可以过得无忧无虑、轻轻松松的。”
　　“不是三代。”黎思裴纠正，“严格来说，我家的财富累积只有两代。”
　　顿了顿，又说，“但运气好，两代抵别人五代。”
　　米昭：“……”
　　羡慕死了。
　　黎思裴只是笑，抬手抚摸米昭的下巴。
　　米昭低头，张开嘴巴。
　　两人很自然地交换了一个吻。
　　-
　　两人中午在办公室吃的午饭，阮馨在附近一家餐厅叫的外卖，那家餐饮人均消费不低，外送的价格更是比堂食的价格贵上一些，而且食物在包装盒里闷了一些时间，口感比不上放在餐盘里的时候。
　　米昭感觉能堂食的话还是不要外送，但也就这么一次，来日方长嘛。
　　吃完后，黎思裴又开始忙了。
　　米昭瘫在沙发上看微博，双手举着手机，两根拇指啪啪啪地敲着屏幕。
　　黎思裴坐在办公桌后面继续看下面的人送上来的资料，时不时有人敲门进来，是在今天的早会上没吵完的两拨人，先后跑来黎思裴面前打补丁，跑到后面，彼此撞个正着，大战一触即发，两拨人直接在黎思裴的办公室里Battle起来。
　　两拨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半天分不出一个胜负。
　　黎思裴夹在中间，一脸早已习惯的麻木。
　　忽然一杯水递了过来，他抬头发现米昭不知何时来到身旁。
　　“口渴吗？”米昭问。
　　黎思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我又不说话，该渴的是他们。”
　　米昭悄悄地问：“他们吵得这么投入，你说我们直接走了的话，他们是什么反应？”
　　黎思裴说：“不清楚。”
　　但这里是黎思裴的办公室，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直接走人，于是在出外勤前，黎思裴让阮馨把两拨人赶去了会议室，让他们继续吵，在他回来之前必须吵出一个结果。
　　两拨人顿时吵不起来了，一脸懵地站在会议室里。
　　下楼上了车，米昭还在幸灾乐祸。
　　要知道刚刚吵架的那波人里就有之前去他们学校选实习生的领导，当时端着架子，恨不得鼻孔朝天，被学生们捧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可刚刚那人被另一拨人怼得跟孙子似的，结结巴巴半天，话都说不出来。
　　“还好我没来你们公司实习。”米昭对黎思裴感叹，“来你们公司之前，得先学会吵架才行。”
　　黎思裴说：“他们都是项目组的，经常跟人打交道，嘴皮子不利索不行，要是你来，应该被分去美术组。”
　　米昭问：“美术组怎么样？”
　　黎思裴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开车的阮馨。
　　阮馨回答：“项目的人是单刀直入，美术组的人各有各的想法，沟通全靠话里找话。”
　　米昭：“……”
　　果然他更适合自由职业。
　　不过说到吵架，米昭倒是想起一个人，他向严青亭要了一个微信号，申请添加好友，并在备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五秒钟不到，对方通过了。
　　【少烦我啊：？】
　　【少烦我啊：本人？】
　　【少烦我啊：你加我干嘛？】
　　米昭二话不说，直接弹了一个视频过去。
　　视频的声音响了很久，屏幕画面一变，出现了林秋祖那张满是警惕又带了一丝狐疑的脸。
　　林秋祖很自觉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镜头往上一抬，熟练地找了个较好的角度：“干嘛？”
　　米昭故意转身，让自己的后背对着车窗，他问：“林秋祖，你看微博没有？”
　　提起微博，林秋祖回忆起了昨晚的煎熬和辗转难眠，脸色一沉：“你是来炫耀的？”
　　“这么说你看到了？”米昭说，“黎思裴你知道吧？黎彦的叔叔，你这么关注黎家人应该早就听说过他吧？”
　　林秋祖已经开始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带他跟你打个招呼。”米昭说完，忽然将镜头一转，对准了坐在旁边的黎思裴，“来，打个招呼。”
　　也在看手机的黎思裴配合地抬头，看清屏幕里的那张脸后，他顿了一顿。
　　米昭晃了晃手机：“怎么了？”
　　“原来是你啊。”黎思裴惊讶地说。
　　话刚说完，只听嘀的一声——视频被对面挂断了。
　　米昭看了眼手机，问黎思裴：“你认识他？”
　　黎思裴对林秋祖的印象不好，也没细说，只简单概况道：“以前见过几面，是个比较浮躁的人。”
　　话没明说，但米昭心领神会，他重新给林秋祖发去消息，结果弹了一个红色感叹号出来。
　　安静半晌，车内响起米昭的爆笑。
　　今日份的快乐，是林秋祖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