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喜欢糙汉了!   作者:云和松阳   简介:   严峥是个Gay。   早年出柜,自己拼下不少家业。   虽然过的糙,但是因为长相不错,依旧被介绍了各种各样的对象。   有的是看起来就能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夫,也有脾气又乖又软的可爱男生。   严峥都没来电。   一次参加酒会,意外看见别人口中脾气臭,巨难搞的路二少爷。   整理   小少爷像是他年少时养死的白桔梗,高贵、傲气,随便被别人碰一下都会死给他看。   严峥想再养一次。   他递出名片,男生彬彬有礼地接了,转头名片就飘进垃圾桶里。   别人揶揄他是不是很难,严峥放下酒杯,只吐出两个字。   还成。   一直到他被拒绝了一次、两次、三次,路易然是个坏脾气的桔梗,不仅不答应,生气了还会用花苞抽他。   他不仅得挨着,摸一下还要担心花掉叶子。   严峥:“…”   是有点难搞。   ——   路易然也是个Gay。   家境优渥,留学国外,长相精致,品位高雅,大多时候聚在他身边的人男人数都数不过来。   路易然口味高,只挑穿着考究,千里挑一的型男。   要不是有神经病追求者去家里爆出他的性向,路二少爷能这么挑一辈子。   路二少爷被暴怒的老头子发配边疆,然后在边疆难得看见一个心仪的型男。   走近一瞧,好看是好看,但是和型男沾不上边,还和所有人一样给他递名片。   路易然遗憾地多看了两眼,在心里砸吧嘴。   胸肌都把衬衫顶开了,不会穿,真没品。   可惜。   路易然惋惜地把猛男的名片作统一处理。   后来,遇见了许多次,他才反应过来那男的不是为了路家,是为了他路易然。   怎么说,也不算完全没品。   “…”   再后来,因为不可抗力,路易然住进了某个边疆猛男的家里。   猛男虽然看起来很糙,脾气很硬,手摸起来刮得人生疼,却会弯腰跟在屁股后面捡他一路乱丢的衣裤,让他踩着大腿吃西瓜,蹲下给他搓裤子。   那段时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路易然突然就变了口味,从穿衣昂贵,千里挑一的型男变成了穿路边摊的猛男,却不知道为什么。   老屋子里   高大男人端着新炒的鸡蛋炒饭低头走出厨房。围裙系带从男人后腰垂落,扫在挺翘的后臀上,金色的蛋炒饭更显喷香。   看着翘脚等在餐桌边的少爷,严峥弯腰放盘子,臂膀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嫌弃我没品位,爱管人,还说我追不上你?”   路易然上下打量,戳了戳面前人紧实软弹的麦色的腹肌。   “踏实肯干。”   “喜欢。”   他们懂什么!糙汉我也是吃最好的那一个!   脾气不好娇纵爱炸毛小少爷x踏实能干把花养得能抡人的老男人   调剂文,不长,就写写甜甜的日常,自割腿肉   -- 第1章   夏日炎炎,柏油路被晒得黏鞋,阳光穿过门厅,十几年前的豪华酒店门面上的金色油漆脱落,在烈日下闪着斑驳的色泽。   段干嘉从旋转门推门而出。   这地方大厅冷气不行,正式的三件式西装粘在身上,热得要死。   段干嘉已经顶着太阳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此时盯着墙柱上褪色的墙纸,夹着手机:“你在哪儿呢?!”   另一头是个声音清朗的男生,带着点不耐烦:“我在车上!这鬼地方巷子进不来车,马上到。”   这通电话打完,过了几分钟,一辆甲壳虫滴溜溜从街口窜出来,急刹在了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驾驶座的司机降下窗户,探出半个脑袋稀罕地往大厅里的冤大头瞅。   段干嘉从来没见过开这种迷你车型来做黑车的,一时间与那司机大眼瞪小眼。   不会吧?这破车坐进去连腿都伸不开,路易然那小子能坐二十分钟?   后座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只年轻又透着力量的手抓住了车门,随后一个黑发男生弯腰从后座下车。   男生身形修长,从低矮的车门里下来时低着头,站直了更像是一株逐节挺立的青竹。   段干嘉目光追随着他,站直了的青竹脸色白得难看,下一秒摇晃着狠狠摔上了轿车车门,脚步漂浮地往大门走。   “什么破路,还能开成赛车——呕——”   黑车司机冷哼了一声,开着小车喷了路易然一脚车尾气扬长而去。   段干嘉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他,又被路易然推开。   路易然提着个纸袋,强撑着在大厅看一圈,找了个空的接待室进去换衣服。   路易然从小就不爱被人跟着,段干嘉杵在门口没跟进去,只弄了杯柠檬水准备让人出来后解解晕。   他捧着那杯柠檬水,盯着杯壁上的冷气化成水珠滚落下来,里面的冰块已经融了一半,心情正柠檬片随着冰块漂浮。   前两天,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发小正和家里闹腾着出柜,这还是他和哥们变成Gay之后第一次见面。   砰!   段干嘉的心一颤,跟前的大门被推开。   在这个大家大多还穿短袖背心的年代,路易然穿着卫衣,唇色还有点没缓过来的白,漆黑的头发没抓过,有几根比主人还要张牙舞爪地翘着。   段干嘉在心底叹气,要不然路易然出柜呢,这小脸,男的女的看了都喜欢啊。   路易然有点不耐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见发小等自己等得额角都是汗,还要跑上来给他扇风,有点不自在地说:“说了我自己会进去,你在门口杵着干什么?”   段干嘉看了他一眼,没敢说实话。   “我最近在这玩,想和你一起。”   路易然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明显没信:“和我?南市不好玩,非要坐七个小时飞机过来?”   段干嘉目光飘移:“那什么,和变成同性恋的你玩,是不是能表示我对你的支持?”   路易然嗤笑了一声。   家里一直不知道他的性向,他之前弄了个喜欢艺术的名头在模特界打转,留学的时候还和人谈过。   前两个月有人把他谈恋爱的照片发给了家里,家里人炸开锅,路易然和老头子大吵一架,自己跑出来了。   路易然知道寄照片的是背地里追了自己挺久的富二代,那富二代和他不一样,正儿八经要继承家业的老大,不能弄得太难看。   不过这柜门彻底关不上了,事情闹得很大,路易然被打电话训了几顿,现在还在等着发落。   路易然想着,目光不善地眯了眯眼睛。   “真的,”段干嘉苦笑道,“你自己闹脾气就跑出来了,谁的电话都不回,还说要住在老屋,这谁能放心?而且这地方人好奇心重,我担心你被问两句就掀桌子把场子砸了。”   段干嘉特地从南市飞过来,给自家发小开了一个月的酒店套房,生怕他真把自己折腾出什么好歹来。   路易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没说话,把扯乱的领口重新理了一下:“进去吧。”   路家十年前发家,后来公司经营中心南下,路易然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本市,如今就连本市最豪华的酒店看起来也有些寒酸。   难得有这样的大单,酒会大厅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里面不少穿了三件套的男人鬓角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热意。   两人应付完几个要喝酒的长辈,段干嘉松了口气,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路易然倚靠在桌边随手拿了杯酒,惬意的目光扫视过室内。   段干嘉靠着他小声说话:“你控制一点,这地方可没有什么男模,到时候被家里发现你死性不改,你得惨。”   路易然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顺手帮发小往下又解了颗扣子,视线扫过发小的白斩鸡身材,又无趣地移开了。   “我就看看。”   段干嘉视线警惕地在场内扫来扫去,防着任何可能勾走自家发小注意力的人。   看着看着段干嘉就傻了,他是地道南方人,从没看见这么多一米八的大个子,嚯!那有个一米九的!   段干嘉锁定了一个比场内大多数人要高上半个头的背影,下意识拽紧了身边犯懒的发小。   “你可不能随便上啊!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要是被人打了我帮不了你。”   路易然不耐烦地避过他的手:“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着抬起视线,话音猛地呛在嗓子眼里。   前方二十米,一个高大男人正懒懒倚在桌边。男人宽阔的肩背肌肉被白色衬衫勾勒无疑,手指捏着烟,连头上短粗的发茬也显得格外硬挺,露出的半张脸线条硬朗落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   有品。   路易然脑子一卡,就像火星撞地球,下意识抬脚上前了一步。   被段干嘉按回来了。   ”大哥,你冷静点,我们先看看,最近你还要避风头呢。”   路易然清清嗓子:“我避什么风头?而且我就走近点看看。”   看看这男的穿的什么西装,这么有品。   段干嘉不信,上次他兄弟就是一边这么问,一边把人家男模的衣服弄下来的。   当时自己还傻愣愣地以为兄弟真是喜欢那衣服。   往事不可追,段干嘉痛定思痛,说:“他拳头有我们两个大。”   路易然不在意,段干嘉继续说:“他西装配球鞋。”   路易然脚步猛地一刹,视线不可置信地往下,这才看见男人傲人的大长腿下踩着一双运动鞋。那鞋虽然擦洗得很干净,但是已经有点旧了,和上方挺拔利落的裤脚线比起来,像是从上个世纪带回来的古董。   路易然嘴唇动了动:“刚才有酒撒他鞋上了?还是我来之前下雨了?”   “都没有,”段干嘉慈祥地捂住了发小的眼睛:“然啊,你看看他腰上,口袋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呢,鼓起来一块,真丑。咱们换一个看看。”   “...”   江市这次的酒会是当地商会的几家老大牵头,严峥一向不耐烦参加这些,这次是给以前的老大哥面子。   他比场内一大半的男人都要高上大半个头,嫌热脱掉了西装外套,袖口随意挽到手肘处,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严峥捏着烟,不讲究的姿势引来不少明里暗里的侧目。他的姿态显得比场内大多数人惬意得多,靠在身后的餐桌上有些懒散。   二十分钟前他还躲在家里吹空调,临时被叫出来,在衣柜翻了挺久才找出这么一套西装。   在场大多宾客都知道他往前数十年是什么样子,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点不易察觉的嫌弃。   察觉到背后视线,严峥回头看一眼,看见一个白斩鸡小孩儿飞快地收回视线,倒是那白斩鸡身边的年轻小男生还直勾勾盯着自己,像是被鱼钩挂破嘴的翘嘴。   年轻男生站在阴影里,看不抬真切。   严峥眯了眯眼,才逐渐勾勒出从阴影里走出的年轻男生的身形。   年轻男生穿着白色西装,身形修长,手腕细细的,有点儿瘦,伶仃的像是花骨朵。男生眉目秀气,看过来的时候冷冷的,只不过从手指开始就像是被人精心养护,像是戳一下就会坏。   严峥捏着烟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还没动作,就看见年轻男生突然震惊得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像是猫,炸毛一样看着自己,随后被身后的同伴捂着眼睛拖回阴影下了。   就跟从窗帘里只把尾巴露出来勾勾的猫一样。   ??   缩回去了。   严峥定定地看着那个角落,那衣服露出的皮肤都白得惊人的男生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淡淡投来一瞥,转回头时脖颈修长,带着种天鹅般的冷淡。   他身边的朋友察觉这人半天没动静,顺着方向看了眼,看清那里后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和他说:“别看那是个小孩儿似的,你知道那是谁吗?   严峥收回视线:“谁?”   “以前路家的的小少爷,路家早就不止做本地的生意了,而且这小少爷脾气巨臭,小时候回来过两趟,两趟都闹事闹到警察局去了。”   严峥:“前几天把家砸了的那个?”   “对,听说是同性恋被人捅家里去了,”朋友说完觉得不对,撞了他一下,“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公众号。。   严峥手上把玩着烟,听见这话也没露出别的神情:“他这次回来待多久?”   朋友:“不知道,结束就走人了吧。这小孩儿一看就不好惹,咱避着点就行。”   那眼神又冷又傲,看着就怵人。   严峥手掌合拢,把烟藏回掌心,“嗯”了一声。   酒会之后还有晚宴,段干嘉待不住,给主办方敬了酒就打算溜。   他们这次运气不错,没有碰上那个往路易然家里寄照片的神经病,很顺利地就溜到门口。   路易然又去之前的接待厅把卫衣换了回来,在门口等人时电话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把这个号码拖入黑名单,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个新号码响起来。   路易然烦躁地蹬了脚花坛,把自己鞋带蹬开了。   他蹲下来系蝴蝶结,手机摆在花坛上外放。   那头只出声叫了一句“小然”,就被路易然打断了。   “闭嘴,”路易然不耐烦地说,“要是你再多说一句,一个字,我就把你骚扰我的事贴满你们家整个公司,懂吗?”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跟着走出门口的严峥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走近的脚步顿了顿,但是一米九的身高光是杵那就和堵移动的墙一样引人注目。   路易然注意到身后的光源被挡住,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动了动。   这不是之前那个猛男吗。   路易然知道这人刚才还盯着自己看。他缓慢地站直身体,抬手把一旁扰人的电话挂断,动作透着种冷酷无情。   “有事?”   路易然的视线挑剔地从面前这个猛男身上滑过,这人身材不错,不过明贴袋里实在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他视线上移,心底的吐槽忽然安静了。   因为就在他打量的这几秒,男人一直垂着眼定定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双眼睛漆黑,下面藏着点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几秒,路易然忽然挑起了一边的唇角,乖戾地问:“干嘛?”   男人上前,指尖夹着一张名片,抬手递给了路易然。   他的手指相当长,但是皮肤粗粝,指腹有层茧子,修长的手指上有些零落的伤疤,凑近了看比那些茧子还要显眼。   酒店壁灯的交错的光斑落在这只手上,连带着名片也一起变得昂贵。   路易然伸出两根手指,从严峥手中把名片夹过来。   严峥的视线和路易然一起落在他手上,年轻男生手指灵巧,曲起时微微挤出一点肉,透着粉白。   名片白底黑边,相当简约。   路易然挑剔地夹着名片反复观察了一会儿,忽然背后一凉,抬眼对上了男人盯着他手的目光。   这目光有点奇怪,路易然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危机感。   好在国内这个时候同性恋并不多,路易然只当他在觊觎自己身后的路家。   “...严....峥。”他念了一遍名片上的名字,随意地收入掌心,“收到了。”   严峥:“之后能给我打电话?”   路易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下次见你不把名片盒乱塞的话。”   等严峥转身走了,路易然手伸长,展开,名片轻飘飘地落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严峥顿住脚步,清晰地从大厅的玻璃镜面上看见这一幕。   他的视线停在垃圾桶上,又缓慢地移回年轻男生的背影上。   年轻男生脊背清瘦挺立,或许是耀眼惯了,对别人的视线毫无感觉,两人出了旋转大门,段干嘉站在路边拦车,还给他用一次性塑料杯装了柠檬水。   路易然就踩在花坛边,没有骨头似的懒懒站着。   宽松的卫衣遮掩了男生劲瘦柔韧的腰肢,只剩下穿着宽松休闲裤修长笔直的腿。   大厅里,朋友正靠在桌边等他,见他回来了,一手肘顶了他一下:“怎么样?难搞吧?”   严峥垂眼,掌心挡住朋友的手臂。   过了一会儿,朋友才听见男人回答的声音。   “还成。” 第2章   路易然原本在酒店开了间单人房,段干嘉来找他后,看见那小小的房间嗷了一声,死活给他换成了套房。   路易然睡了个好觉,原本打算一觉睡到下午,结果睡到一半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眼睛还在疼,从窗帘缝隙里可以看见外面投进来的一丝天光。   房门被砰砰敲响,路易然把脸埋在枕头里,手臂缓慢从松软的被子里探出来,从床头柜抓起东西砸向门口。   手机从大开的门口直直飞出去,砸中对面的门。   外头安静了。   过了十来分钟,路易然醒过神,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去开门,顺便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扔起来。   段干嘉正靠在门口打游戏,见路易然在捡手机,凑过去砸吧了下嘴巴:“我着才弄到手的触屏手机呢,你就摔着玩了?”   路易然烦躁地掀起眼皮:“要不是你一大早来敲我的门,我会摔?”   段干嘉“嘿嘿”笑了两声:“姓梁的昨天好像去酒会找你了,幸好我们跑的快。”   段干嘉很不客气地往他房间里走,路易然听见这话,慢一步跟在后头,显得懒懒散散的:“是吗。”   他的手在自己息屏的手机上按了按,上头跳出来十来个未接电话,又被他一个个拉黑。   段干嘉推开房门跳上床:“下午我们出去玩怎么样?我听说这附近有个盘山公路,虽然场地小了点,但是也能玩。”   路易然收起手机:“不去。”   人虽然没有必要怕神经病,但是有可能碰上还是躲一躲的好。   他从另一头上床,靠在床头,困意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手机上刷刷刷,他高中大学都是在国外完成,才回国没两年,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同性恋对国内家长来说是怎样的洪水猛兽。   也没见识过同性恋中还有梁文这样的洪水猛兽。   躺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路易然原地在床上划拉半圈,从床头爬起来,踢踏着拖鞋去开大门。   门外站着穿了一身黑白制服的服务员,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时目光微动,没说话。   路易然揉了揉头发,目光往下一看,看见铺得琳琅满目的餐车。   他顿了下,回头喊了一声:“段干嘉,你叫早餐了?”   “这都要中午了,我叫什么早餐啊。”   段干嘉的声音从里间传过来,他踢踏着拖鞋往外走,“我又不是你爸妈那种老古董,上午起来一定要先吃一顿早餐。”   他走到路易然身后往餐车上瞅一眼:“还挺丰盛。”   路易然没搭理他,只把着门对门外的服务员说:“送错了。”   服务生保持着职业笑容:“不是送错了,这是我们酒店赠送给您的早餐。”   酒店送的早餐?   段干嘉精神了,他和发小都是一个套房,怎么就送路易然?   段干嘉扭头,又看见自家发小的脸,熄火了。   路易然挑剔地打量了餐车一会儿,有些无语地看着上面的稀饭油条茶叶蛋:“你们这里就这些?”   服务员愣了一下,很快揭开其他几个金色的盖盆:“不止的,还有面条,烧麦,流沙包...”他看着面前客户的表情越发不耐,小声补充道:“也有西餐。”   路易然看了眼服务员揭开餐车第二层的盖盆,看见面包片和卷面:“西餐?”   段干嘉从他背后闪电般伸出手,精准端走了看中的一盘食物:“这不是挺好吗,我没吃早饭,看着挺好吃啊。”   他边说又边端走了一盘流沙包,一盘三明治和一碟意面。   路易然拧着眉看他拿了四份早餐:“你饿死鬼投胎?”   段干嘉在干啃三明治,看起来要噎死了,正掐着脖子在餐车上找饮料:“吃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试一下?”   路易然递杯汽水给他,又看了一眼段干嘉手里绽开的三明治,转头问服务员:“你们这有烤鳗吗?或者花雕鲥鱼?”   服务员的神情逐渐局促:“我们这里只有清蒸鱼,早上从河里捞上来,很新鲜的。”   段干嘉:“给我来一条!”   路易然失去了最后一点食欲:“算了。”   他也不让人进门,懒散地挥挥手让服务员把餐车撤了。段干嘉只好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一人端着三个盘子跟着他走,进屋后坐在床边偷偷瞅他:“你真一口都不吃啊?你来这这么久,不会都饿着肚子吧。”   路易然选了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的沙发,坐上去后舒服地眯了眯眼:“没兴趣,要你管?”   他满意地占据了整个沙发,像是有大尾巴在身后一扫一扫的。   段干嘉已经清空了一个盘子,见状摇摇头,把另外两个盘子也扫了。   吃饱喝足之后,他满足地躺在床上摸摸自己的肚子,翻了个身对一旁窝在躺椅里刷手机的路易然说:“就你这样,迟早得跟家里服软,不然能活活饿死在外面。”   路易然连头都懒得抬。   段干嘉继续嘀咕:“连饭都吃不好,然宝要不你就回家吧?这里又没有五星大厨伺候你。”   路易然终于收起手机,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   段干嘉立刻怂了,躺平道:“那我们中午找个好地方吃?我请你,肯定找个合你口味的!”   他这发小挑食挑到天上去了,说出这话时段干嘉还挺心虚的。   “还吃?”路易然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忘了我是来这里干嘛的?下午陪我去躺老屋。”   段干嘉躲了一下,大呼小叫:“你现在是同性恋,不要随便碰我,注意影响。”   路易然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得上你?”   路易然过得讲究,来这里打理老屋,但家里的管家把家里用的全部给他弄过来用上了。   段干嘉惬意地躺在路易然的床单上,路易然换掉睡衣坐在椅子上翻找老屋的确切地址。   他只有小时候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早早被爸妈带去外地,实在对这地方不熟悉。   这地方的巷子路错综复杂,路易然拉大缩小地图看了好几遍,用鞋尖踢踢段干嘉裤腿:“走。”   段干嘉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翻了个身:“别啊,你找个阿姨打扫就行了,你家也就是做个样子把你赶出来,谁还指望你真去啊。”   提到家里,路易然抿了下唇:“那你不去了?”   段干嘉没看见路易然的表情,背对着他点头:“我给你找好玩的地方啊然,包好玩。”   路易然表情有点不好看,他踢了段干嘉的裤腿一脚,抓起旁边的手机走了。   “...”   外头阳光热辣,刚出门就感觉外头有一股热浪扑来。   路易然一瞬间心里就有些后悔,但是留在宾馆又说不定会被梁文找上门。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辆出租,报完老屋的地址后坐在后座看手机。   上头除了昨天的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家里的短信,大哥给他发了好几张照片,上面是他在学校和不同男生牵手的照片。   【有人发到我邮箱里,爸妈那边我让人拦下来了。】   【...小然,你这样,让我怎么和爸妈交代?】   路易然烦躁地关掉了手机。   出租车司机为了省钱没开空调,四扇窗户都摇下来,前座两个座位中间挂着小电风扇,在炎热的空气里呼呼地吹。   出租车司机还试图在巨大的噪音里聊天:“那一块都是平房吧,还是老城区呢,你是本地人啊?”   路易然靠在椅背上短暂地“嗯”了声,他望着窗外,车窗外陈旧的楼房和陌生的绿植一一略过,和他熟悉的地方截然不同。   “你在看路边的合欢树啊?还是小树苗嘞,这两年刚种上,还没有长高,”司机很自来熟,“现在这个点出门还好,是刚热起来,等你到家了就不热了。”   路易然指骨捏着手机,指尖捏得发白,在着天气里呈现出有一种不符合气温的冷意。   他望着窗外不搭话,听着司机说了好几句后收回视线,研究了一会儿车门上的手摇窗:“可以开空调吗?”   司机转方向盘的动作不停:“开空调要加钱哈,十块。”   路易然:“开。”   司机稀罕地从后视镜瞅了这冤大头一样,伸手吭哧吭哧把驾驶座的窗户摇上:“小哥麻烦关一下后面的窗户,不然凉快不下来的呀。”   路易然不知道这车为什么没有后排出风口。他盯着对准司机的空调出风口一会儿,忽略胃里的翻涌,默不作声地俯身从座位间挤到前排,指尖一拨,让拨片朝着后座:“这样就行了。”   司机“哎呀”了两声,不说话了。   汽车开了二十分钟,从有点开阔的马路开进压平的水泥路,七拐八拐进了个狭小的巷子口,路易然只看了地图,对不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小路。   司机在某个他认不出来的巷子口停下:“里头都是小路,车开不进去,我就在这儿把你放下了啊。”   路易然靠着车窗往里头看了一眼,从狭小的巷口看见了几块青黑色的小块石砖,和记忆中的差不多。   路易然收起手机“嗯”了一声,凑到前座看了眼打表器上的数字,找出一张五十。   司机找完钱把空调一关,就着没散的冷气把窗户关拢,开车走了。   路易然踩在石砖上,原本在车里有风吹还觉得不热,现在一下车就觉得晒。   他踩在石砖上晃了晃,把附近的门牌号都看了一遍,才顺着巷口往里走了几分钟。   老屋变化挺大,和他记忆里一点对不上。   从巷口走进去的路有十分钟,一路上两边都是平房,没有阴凉。路易然走得额角冒汗,旁边还不时冲出几个打闹的小孩,都跟火炉似的,路过带起一阵热风。   原本干燥清爽的衬衫黏在身上,胃里的饥饿让人有些眩晕,路易然加快脚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路易然没有这一趟要干活的自觉,穿了一身有点不方便活动的衬衫,站在院子里束手束脚。   打扫老屋子要干什么?   路易然拿捏不太准,他打开大门,进去首先给自家姥爷插了柱香。   好,最重要的做完了,接下来可以歇一会儿。   路易然从屋子里拖出一张小竹椅到屋檐下,坐上去吱呀吱呀的响。   旁边还有一个压水井和一个水龙头,路易然挨个试了试,压水井已经坏了,水龙头就剩顶上的螺丝,他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它的头。   路易然热得解开扣子扇了扇,随着太阳一点点移动到头顶,周围的空气也越发闷热。   过了一会儿,平房某间许久没有人住过的院门里忽然探出个脑袋。   路易然的视线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梭巡着有没有邻居可以借个开水的水龙头。   这片平房门外是片大空地,边上围着花坛,一颗大槐树种在里头,还有不少单车歪歪地靠在树身上。   这一幕路易然刚才进门时就看见了,不过现在三三两两散落的单车旁边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真高大,背影目测有一米九,伸手把拦在隔壁门口的单车拎开时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绷紧,压着眉目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周围原本打闹的小孩都被吓安静了。   路易然把脑袋又往外探了点。   怎么是那个猛男。   猛男今天穿了宽松的短袖和工装裤,看起来比昨天的西装更合适。   严峥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伸手把不知道谁家的挡门的单车扔一边,转过身,看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发顶。   年轻男生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了洁白瘦削的锁骨,和他碰上目光后,踩着门槛晃了晃身体,抬手和他招呼。   “嗨~”   严峥:“...”   严峥回身,伸手把刚刚凄惨地躺在地上的单车扶正了。 第3章   男人背对着他,俯身时短袖被底下结实的肌肉顶得紧绷。   路易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或许是天气太热,严峥的肌肉绷紧,动起来的时候看着像是只笨手笨脚的野熊。   他平常仔细看的大多都是男模,那些人连身上的一道褶皱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丝都不允许出现一丝的意外。   他很难得这样仔细看一件简单的纯白短袖,还有深色的工装裤。   深色的工装裤黏在了结实的大腿上,隐隐勾勒出底下拥有凶悍爆发力的双腿。   等严峥放完单车转回来后,路易然对上那张眉毛浓黑,天生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型男脸时时,看着一只大笨熊的错觉就烟消云散了。   他轻咳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严峥:“我住这里。”   男人回答的简单而冷硬,像是不想被人在工作之外窥探隐私。   路易然非常理解,但听见严峥的回答后,他还是有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你住在这儿?”   他边说边回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虽然曾经是个还不错的家属区,但是现在已经有点破旧了,算是城中村。   好歹能参加昨天的酒会,怎么也不至于住在这里吧?   对面男生的目光中赤裸的疑问,严峥目光在男生钻出来的院门后一闪而过,顿了顿:“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路易然说:“那你家有开水龙头的东西吗?我家的不见了。”   严峥颔首,转身推开自己家的院门。   路易然透过打开的院门看见院子里被打理得不错。虽然土地被推平压实,院子里东西不多,但是仅有的工具都井井有条地摆放着。   他看着男人熟门熟路地走到水龙头边卸下了上面的把手,心里有些惊讶。   还真住在这里。   昨天才扔了名片,今天就能偶遇,这事情太巧,以至于路易然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人是不是冲着自己背后的路家来的。   男人推开门走出来,路易然很快收回思绪。   男人站在大门下,高大的身形在炎热的阳光下投出一片阴影。被晒得有点难受的路易然悄咪咪移了一下位置,躲进这片阴影下。   严峥垂眼看他的动作,也不戳穿,只是伸出手,深色的水龙头钥匙被捏在指尖。   路易然很快理解。凑过去掌心向上,见严峥迟迟不动,还朝他勾勾手指:“给我呀?”   严峥松手,黄铜色的金属钥匙似乎被太阳晒得发烫,落在路易然掌心时也有点烫手。   ...怎么这东西也跟猛男上次的手指一样烫似的。   路易然心里腹诽着,面上表情不变,收拢手同严峥点点头:“我马上还你。”   路易然转头匆匆走进院子。   脱离那块阴影,头顶的太阳就晒得路易然有点头晕目眩,路易然在江市待了快半个月了,没发现什么好吃的。他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有点不开心。   他揣着水龙头的脑袋走到自家那个干巴巴没有头的水龙头上,扣上去后一拧。   水管先“咕咕”响了两声,随后是细小的水流声。   路易然嘀咕:“我还没咕咕叫,你叫什么?”   他蹲在旁边摊着双手等着,水流声越来越近,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把他往后拽了一把。   路易然猝不及防,差点摔了。   敢进这间屋子的人只有一个,他另一只手在背后撑了下身体,沾了一手的泥巴,正想骂人,水龙头忽然流出汩汩的黄红色废水,噼里啪啦砸在土地上,吓了他一跳。   路易然往后跳了几步,生怕这脏水溅到,等水龙头流出来的水终于变成了清澈的水流,身后的那只手才松开。   路易然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这人一直拽着他。   严峥对上他的视线才松开手,解释了一句:“太久没用,流出来是脏水。”他视线落在路易然被抓得红了一圈的手腕,又说:“我力气太大,抱歉。”   这怎么就力气大了?看不起谁呢。   “...”路易然憋着气说,“我又没瞎。”   严峥不说话了,看男生到水龙头边等水变清后试探着洗了个手,等把指甲上的泥巴搓得干干净净后,似乎热得不行,伸手掬了捧水扑到脸上。   男生白皙的脸庞被打湿得亮晶晶的,额发也湿了一点,黏在脸上,不停往下滚落水珠,直接把领口打湿了一块。   院子里的热气扑来,严峥立刻移开视线。   路易然没注意他,自己洗了个爽才抬起头,发现严峥似乎忍耐着什么:“你也要洗?”他伸手把水龙头脑袋拧下来,还给严峥:“用好了,你拿回去吧。”   路易然对打扫老屋也失去了兴趣。   反正借口都是回来打扫,到时候他请两个钟点工,自己在旁边监工,也算是亲力亲为。   他拍拍手准备进屋,用完就扔的姿态简直无情得理所应当。   严峥摸了摸口袋,才记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日常,没有带名片。   他站起身,在路易然身后跟了两步。   路易然敏锐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站定了往后瞅瞅,这人比自己高了太多,跟在后头跟个不法分子尾随似的:“还有事?”   严峥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没打给我。”   路易然有点意外。他笑了一下没接话,谁给他递名片都要回,路家什么时候这么好攀了。   而且,他现在还没准备回家呢。   他见男人似乎还在等自己的回答,这才客气地说:“我昨天酒喝多了,忘记了。”   严峥没戳穿,只是道:“需要我再给你一张?”   路易然震惊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严峥其实没带,不过面前人睁大眼睛的神情实在有点可爱。   严峥想笑,想到这人出名在外的脾气又忍住了,说:“需要也没办法,我没带。”   路易然这才松了口气,又有点憋气了。   --   严峥回去后,路易然听见隔壁的屋子也有响动,像是有人在收拾院子,水声,脸盆声,还有人放下沉重的水桶,靠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在院墙下徘徊了一会儿,应该是拿了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又走远。   路易然边听着着动静边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环着圈捏了捏,移开后看见上面留下的一圈红痕满意地点点头。   他力气也不小。   路易然回过神,觉得听别人动静的自己有点变态。   他黑了脸,在手机上翻翻本地的餐厅。   路易然相当挑嘴,他离家就拿了自己的卡,最近花在吃上的算是大头。   他确定了一遍餐厅午餐提供什么,两方拉扯十来分钟才勉强凑出三菜一汤,路易然又把钱加了一倍对面餐厅才同意另外找服务生送过来,到这里当场付钱。   午餐有了着落,路易然这才懒懒坐回竹椅子上。   这个点周围的人家大部分已经吃完了饭,正陷入酣甜的午睡,门外只有几个从家里跑出来的小孩儿打闹的声音。   路易然出门和服务生交易的时候还看见那几个小崽子了,排队在隔壁家门口不知道等什么,一副很怕里头人又很想进去的样子。   路易然很得意地想,你们怕,我不怕。   他捏着手里的塑料袋,故意晃得哗啦啦地路过了隔壁门口。   等回院子里,路易然拖了张桌子出来,用水冲了一遍后在上面铺开自己的午餐。   ...撒出来了。   路易然头大地把袋子扔了,看看里头汤汁混成一团的样子,纠结了一下把这道菜也扔了。   他还点了两道餐厅力荐的招牌菜,卖相不错,只是吃进嘴里后让他皱了皱眉。   他正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忽然听见隔壁开火炒菜的声音,紧接着空气中飘来一阵诱人香味。   路易然:“...”   隔壁人回来的这么迟,手上也没拎着菜,一定是让阿姨做好了自己再热一遍。   路易然使劲闻了两下,面前的饭菜索然无味。   他草草盖上盖子,起身锁上房门院门。   他离开时习惯性把垃圾都放在了门口,还聚集在隔壁的小孩凑过去看了看他的垃圾,这人不仅长得有点好看,就连扔掉的垃圾也很香。   路易然锁院门时,严峥正好端着个碗出来,碗里摆着几块金红透亮的糖醋排骨,光是看着就让周围几个小孩开始响亮地咽口水,“严哥严哥”叫着。   路易然看懂了,原来这群小孩儿是蹲在这里等着投喂。   严哥啊。   他看了严峥没有表情时显得格外严肃不好惹的脸一眼,觉得这姓还挺适合这人的。   严峥看见他在门口,眼神很快从他手里的袋子上掠过,认出上面的店名后动作一顿。   他还是问了:“你吃不吃?”   “我吃过了,”路易然抱着手臂凑过去闻了闻:“严哥,你请的阿姨手艺不错啊。”   严峥没动,他手上拿着双没用过的木头筷子,听见这个称呼时声音柔和了下来,看着凑过来男生毛茸茸的发顶:“尝一口?这筷子没用过。”   路易然很开心,勉为其难地说:“那我就尝一口,不吃肥的。”   听这话的意思,严峥眉心一跳,夹了一块纯瘦肉试探地递到他唇边。   男生低头咬了一口,唇上沾染点浅淡的色泽,又很快被抿掉了。   路易然尝了一块,独特的酸甜口味在嘴里绽开,被虐待了一天的味蕾舒展开来。   路易然又夸了句阿姨的手艺,心情不错地走了。   他走掉之后,旁边的小胖男孩指了指地上的饭盒:“严哥,他撒谎,这里面的饭菜都好多好多呢,真浪费。”   严峥顺着小胖子的胖手看过去,看见隔壁门口摆着的塑料袋,他想到服务生说好看一点的男孩子早上什么也没吃,皱了下眉头。   小胖子凑过去努力闻闻,里头塑料盖子没盖好,饭菜味飘了出来:“我可以捡回家吃吗?”   严峥顺手给了他脑袋一下,又把碗里的排骨给孩子们分了。   他蹲在隔壁院门口帮人收拾着垃圾:“捡什么?再问我告诉你妈,你在别人家捡垃圾吃。”   “...”   路易然去找了段干嘉。   这个傻子说给他找晚上好玩的地方,然后在他的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路易然回来的时候还窝在被子里玩手机。   路易然悄悄走进两步,然后猛扑了上去,用松软的枕头压住了段干嘉:“找地方带我玩,你找到几个了?!”   段干嘉被吓了一大跳,在他身下扑腾了两下:“影响!注意影响!”   他扑腾着,路易然瞥见被子里掉出来的手机页面上有同性恋的字眼,动作一顿。   段干嘉也看见了,他有点尴尬地坐直,枕头从脸上掉下来。段干嘉说:“不是,伯父问我怎么回事,我就顺手查了查,调整措辞好告诉他们...”   路易然靠坐回白天坐的沙发,心情看上去还可以,仰了仰下巴:“问。”   段干嘉傻眼了:“啊?”   路易然支着下巴:“我就是同性恋啊,你去查那些不如问我来得快一点。”   这句话居然听起来很有道理,段干嘉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家发小的表情,发现他还是真心实意的。   段干嘉一骨碌坐直了:“那我问了,你这真是天生的?我看网上有人说会被带弯,你是不是被谁带弯的?”   路易然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是他追我的,你认得,高中总是跟在我屁股后头那个。”   “那么早你就是同性恋了?”段干嘉知道这个人,后来毕业就回国了,和他们这个小团体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找到了重点,“那我以前打球在你面前脱衣服,你怎么不说?!”   “你有病?”   被骂了的段干嘉叹了口气:“那你之后口味变化的还挺多的。”   那个小眼镜有点文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呢,现在他兄弟通讯录上全部都是八块腹肌大长腿的男模。   路易然踢踢他的裤脚:“还有什么问题,快点。”   “那行,我还有一个最想知道的,要是知道了,我就可以帮你去说服家里了。”   段干嘉语气正经,路易然也严肃起来了:“你问。”   段干嘉很严肃地问出了最看重的问题:“你真的不会看上我吧?”   路易然拎着抱枕站起来,段干嘉连忙站起来把人按回沙发上:“行行行,好我知道了。”   路易然随着他的动作坐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说起来你在这里没什么事了吧...”段干嘉站在他身后给他按按肩膀:“我帮你在伯父面前说说情,连我都看不上,那目光得要多高啊,至少你找的一定靠谱。”   “不过你大哥就算了,你记得给他打个电话,”段干嘉说,“他听我跟来时看我和看什么潜在炸弹一样,生怕你想不开看上我了。”   路易然懒得理他:“还有,给我找两个钟点工去打扫一下老屋。”   段干嘉有点稀奇地问:”昨天那么多名片,还有想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你找不到一个给你找家政的?”   不经意想到隔壁邻居,路易然又踹了他一脚:“直接说干不干。”   这件事在段干嘉的意料之中。他这个发小能在老屋里待一下午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动手。   段干嘉打了两个电话:“行,搞定了,明天你在酒店后门给他们钥匙。”   路易然:“为什么是后门?”   段干嘉说:“后门!要是在前门碰上了追你的那个神经病,我们跑都不认识路。”   “为什么要跑?”路易然懒懒掀了一下眼皮,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又亮又黑,“我还没堵他呢。” 第4章   第二天一早,路易然就把钥匙交给了等在后门的两个钟点工。   这份工作报酬丰厚,两个护工从见面开始就非常好脾气,就算路易然在之后提出了一系列龟毛的要求也没有拒绝。   路易然很认真地说:“要打扫干净一点,特别是缝隙里,我姥爷有洁癖。”   年长一点的那个护工立刻说:“哎呀,是老人要来住啊?”   路易然闻言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护工马上又问:“那需不需要阿姨啊?我住的近呢,知道那一块是以前的老城区,哎哟,住的都是你们这样手上宽裕的人。”   路易然拒绝了,只是让他们注意别一开门被香炉吓到了就让人走了。   段干嘉打着哈欠站在他身后:“你不过去监工?你们家不都说你姥爷还在老屋,打扫老屋要亲力亲为?”   路易然说:“我昨天去看过姥爷了,还给他擦了相片,不算亲力亲为?”   段干嘉想想也是,路易然一向是家里的宝贝,两代人都相当疼他,就连他那个严肃可怕的大哥碰上之前的路易然也得只哑巴亏,怕是路易然姥爷知道他自己提水打扫还要心疼。   要不是这次这么一闹,路易然还在家里作威作福呢。   段干嘉在心里啧啧感叹,上手勾住了路易然的脖子:“那我们今天找地方玩?”   路易然被他勾得往后倒退一步才稳住身形,伸手拍开他的手:“行,先把你手拿开。”   段干嘉嘀咕着松开了手:“小气。”   “...”   本市的市区不大,段干嘉愣是拖着路易然陪他逛街,两人花了一个白天就逛得差不多。   段干嘉是个喜欢买的性格,路易然被他拉着逛了一圈又一圈,这人不仅买了好多貂,就连特产都买了三箱要老板给他邮寄。   路易然捏着自己的银行卡从上三楼逛到负三楼,也没有花。   段干嘉手里拎着高档包装盒,里面是鳄鱼皮鞋,还有当地特产又粗又笨重的九条蛇皮带。   路易然看着他披着的貂拧起眉,看了眼商城外头的太阳:”你确定你没被坑?”   高档商城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段干嘉拢了拢身上的貂:“怎么会,老板还和我说反季买便宜,我给你也整一套?”   “不要。”   路易然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偌大的商城,他逛下来也就在手里拎了一瓶矿泉水,简直把挑剔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身上。   两人逛完在附近找到了家餐厅吃饭。   段干嘉忧心忡忡地看着路易然:“你中午就吃了巴掌那么大的饭团。”   路易然抬起眼:“你没发现他们家店里的碗都有脸那么大?”   这话倒是没说错,段干嘉都快吃到嗓子眼了,盘里的菜看起来也没有少多少。   段干嘉还要再说,忽然被路易然抬手打断话头。   路易然掏出手机,看着电话上面跳动的备注,心里也跟着失跳几下。他想到段干嘉的话,还是走到包厢外接通电话。   包厢的走廊空旷无人,路易然顺着走到了庭院角落,站定后低声朝电话另一头叫了声:“大哥。”   终于接电话了。路奉听着电话另一头弟弟从未有过的低落声音,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自然得和过去一般无二:“小然,老屋子打理的怎么样?”   听见大哥和以前一样的问候,好像那天晚上别墅里老头子拍桌怒叱都消失了一样。路易然踢了一脚地上的鹅卵石,目光跟着石头骨碌碌滚进草丛。   “还行。”   “那什么时候回来?”   路易然听见这个问题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昨天我去给姥爷上了香,老屋子没人气,我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到时候再说?   路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说:“妈妈还在外国出差,我和爸都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那天晚上路奉用事情还没有查清的理由打岔过去,但是路易然当时的反应已经让爷三都对这件事的真假都已经心知肚明。   路易然听着对面的声音,也跟着叹了口气:“那你记得给妈妈也备上药,哥,我真不是小孩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路奉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一声不吭回江市,钱也不拿?身份证也不带,还是偷偷摸摸叫管家给你寄过去的?”   路易然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又聊了几句日常,路易然没了吃饭的心情,回去把正瘫坐着的段干嘉叫回走。   段干嘉还算有眼色,没有问他聊了什么,只是送了他一个漂亮的纯色貂毛围脖。   围脖又厚又软,路易然给它塞进箱子。   餐厅在市区,两人在门口就打上了出租。   在后备箱放好东西要上车时,段干嘉忽然惊呼一声:“完了,我少寄了一份!”   路易然的手刚刚搭上出租车门上,闻言从车顶扫了他一眼。   段干嘉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那份要寄国外,很难说清,我再去找一趟老板。”   路易然有点热,伸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了点细汗。   他说:“要去你自己去。”   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开,路易然也琢磨不清段干嘉是想让自己一个人静静还是真的忘了。   毕竟这货有时候挺有心眼子的,有时候有傻的不行。   他的思绪逐渐往窗户外飘,本市的大高个男人挺多,但是身材好的并不多。   路易然趴在窗户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路,到酒店后绕到出租后备箱去拿段干嘉的干货,摸摸自己毛茸茸的围脖,心情好了一点。   几分钟后,他站在酒店正门门口,强忍着冲回去把段干嘉这个乌鸦嘴打一遍的冲动。   酒店门口,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正挥手朝他跑过来:“易然!”   路易然手上抱着三个大箱子挡住了大半身体。   他被挡住路,冷下脸色看着在门口守株待兔的梁文,冷冷道:“拉黑了你这么多号码,没把你脑子拉正常?”   梁文以前和路易然曾经算熟,梁文虽然性格孤僻一些,但和路易然还算玩得来,只是后来路易然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梁文就主动和他疏离了。   路易然当时正好在国外出了柜,以为梁文恐同,很配合地和他断了联系。   谁知道等路易然国外大学毕业回来,梁文从朋友圈里看见他和一个已经分了前男友的合影,就不知道开始发什么疯。   梁文脸上的神情随着这句话僵硬了一下,他在门口等了很久,形象并不体面。他的神情似乎阴鹜了一瞬,很快又扯出一个笑来:“怎么这么说?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路易然抱着箱子打量这人,这人穿的倒是比以前在学校里是看起来正常多了:“我和你不熟吧?”   梁文露出个有些受伤的神情:“易然,你说什么呢?以前我们不是玩得很不错吗?”   “这能一样吗?”路易然不耐烦道,“和我玩的不错的人还少了?”   梁文说:“可是你对我好很多啊。”   路易然语塞,他脾气不好的,确很多玩到一半就翻脸的,碍于梁文是同胞,性格又古怪,他有时候的确会多分忍耐。   想到这一点,路易然脸黑了下来,明显更不开心了。   他忍了半天就忍出来这么个变态?   他抱着三个盒子从旋转门走进去,梁文从后面跟上。   侍应生要帮忙拿箱子,路易然躲了下,往后扬了扬脑袋:“不用,你帮我把那个神经病拦住就好了,不要让他骚扰我。”   侍应生闻言去拦后面跟着的梁文,梁文不耐地扯扯领带:“我在你们酒店有投资,算是投资人,投资人是什么你明白吗?”   侍应生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还是硬着头皮挡住了梁文。   走掉的路易然听见这话皱了皱眉。   不是,这是什么智障二世祖作风。   不是说梁文要接手他们家大部分的产业吗,就这?   他停下脚步,烦躁地把手里头的东西扔给侍应生。   “算了,你帮我拿到房间去就行。”   他说完就从另一头离开,梁文追了他两步想要说什么,结果在拐角被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一把抓住衬衫领口,拖进了安全通道。 第5章   厚重的消防大门在两人身后合上,安全通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梁文踉跄进来,感觉自己鼻梁一痛,捂住鼻梁缓过那一阵酸痛,满眼泪花地睁开眼时正好看见路易然松开的手。   “你还是留手了,”梁文目光贪婪地落在路易然颊上,抬手理了理衣领,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他知道路易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小然,我们可以去你房间聊...”   他边说边抬脚想要往楼梯上走,路易然站在原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的房间在九楼,你要爬上去?”   楼梯转角窗户的光映照着路易然精致秀丽的侧脸,显得有些冷。   梁文把脚收了回来,着迷地看着他的侧脸,慢半拍地说:“...我们可以去坐电梯。”   路易然不耐烦地抬手,截断他后半句。   那张平常看起来只是有一点坏脾气和骄纵的脸上此时呈现出几分戾气,让他眼中的生气看起来更为鲜活。   路易然眼睛一挑,眼尾带出几分不耐:“就在这儿解决,我给你五分钟给我跪下来道歉。”   梁文听见这话笑了一下,有点明白为什么那群外国同学爱叫路易然带刺的小玫瑰了。   “你一点没变,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小然。”   路易然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已经没了耐心:“你喊我什么?”   梁文说:“易然,我是真心追求你的。”   是,自从他回国,这神经病就和狗皮膏药一样他飞到哪里黏到哪里,甚至帮他在家里掀飞了柜门。   路易然的手指紧了一下,在心里劝告自己不能揍人,这地方梁文比自己熟,到时候两个人干警察局去了,进同一个看守所,梁文得开心死。   “记不记得我说什么?”路易然提着他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再来烦我,我就把你干的好事贴满你的公司。”   他的手背因为用力紧绷着,颜色浅淡的青色经络在白皙的皮肤下蜿蜒,攥紧的指节显示出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力量感。   梁文呼吸有点困难,他痴痴地看着路易然,视线从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攀爬到纤长有力的手臂,手按在路易然的手背上,贪婪地摩挲了一下。   路易然被梁文近乎痴迷的目光看得想吐,“嗖”地抽开手。   “我已经让人去做了。”   梁文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才变了。   “我家的公司有保安,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做这种事,”梁文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领口,感觉自己的鼻梁还在隐隐作痛,“小然,不用拿这个吓唬我。”   路易然看了这人一眼,不知道他在荡漾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几条短信,才踩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家的破烂公司能拦住他?段干嘉已经干完了。”   “你不能这样——”   梁文先是说了一句,听见段干嘉的名字,反应突然比刚才还大,气急败坏地来抓路易然的手:“你让他去干?他是你的奸夫!上午你跟段干嘉在门口拉拉扯扯,以为我没有看见吗?!”   这奇怪的抓奸口吻把路易然气笑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和这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会把自己一起变成神经。   “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间脑子不清楚,”路易然喃喃低语,“现在看来真的是神经病,还有臆想症。”   他无意跟梁文掰扯段干嘉的事,等家里和公司知道这些破事,粱文就知道痛,不会来烦自己了。   路易然又给他照着鼻子来了一拳后,趁着梁文痛得回不过神的时间闪身出门,终于清静地回到了大厅。   他找前台要了湿巾,结束后还要用酒精擦手,嘀嘀咕咕:“有病毒,肯定有病毒,我不要变成这样的同性恋。”   “你说什么?”   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路易然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隔壁邻居。   怎么阴魂不散!   路易然一下子警惕又怀疑地看着严峥。   这人不会是和梁文一样的神经病跟踪狂吧。   江市变态浓度这么高?   严峥在他奇怪的视线下等了几秒。   他刚到酒店就看见男生脸色很冷地站在大厅,此时见男生脸臭得更像要炸翻酒店,也没回答自己,主动开口问:“怎么这么看我?”   路易然盯着他,想从这人脸上看出点端倪:“你怎么在这儿?”   严峥反问:“你不开会?”   路易然歪了下脑袋,看起来和昨天靠在门上看他的样子有点像,完全看不出他在别人嘴里脾气大的样子:“开什么会?”   严峥眼皮半敛着,视线落在跟前人身上,答道:“上次商会里提了几个项目,参加的这几天都要在这开会。”   路易然“哦”了一声,后退两步让出过道:“你请吧。我不去。”   严峥不说话了。   他停在原地整理袖口,停留了一会儿,路易然看着问:“你要折多久?”   这下看出来了,心情还是很差。   严峥把最后一点折好,才默不作声地朝他点点头走了。   路易然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发现严峥到走廊尽头时,冒出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跟着他,明明是下属,看起来却有一股子打手的味道。   严峥就是打手头子。   路易然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心情好了不少。他回到房间后果然从窗户看见酒店楼下停着不少商务车,放下心来。   还真是个大项目。   他靠在窗边盯着底下往来的车流,一直到门口响起动静才回过头,正撞上披了身貂的段干嘉。   路易然:“...”   他不由自主转头又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段干嘉热情地和他分享了自己购买的特产,又是几大箱。   路易然现在看见箱子就觉得晦气,他臭着脸把梁文的事情说了,段干嘉愣了一下,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你没给我发啊?”   路易然还看着窗户底下:“你还真做?这种破新事我早就找好人了。”   段干嘉其实还真有点想做,他还从没有卷进过同性恋的感情纠纷,好新鲜,没见过。   “是骚扰,谈不上感情纠纷。”路易然纠正他。   段干嘉敷衍地点点头,见路易然坐在窗台上一直盯着楼下,没忍住问。   “你看什么呢?回来就一直往下看的。”   路易然抱着抱枕,垂眸不说话。他觉得这几天见严峥的频率有点高。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说,江市会不会有第二个梁文这样的变态?”   段干嘉:?   他稀罕地瞅了路易然两眼,别说,他哥们腿真长,这牛仔裤都被穿成了九分的感觉,看来神经也是有审美的。   “想什么呢,要是有人给你献殷勤,肯定是为了你家,”段干嘉说,“这地方思想还是挺传统的。除了会所里的,真同性恋全市抓出来估计也就几个。”   路易然半信半疑:“真的?”   段干嘉在他床上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真的!”   他什么时候说错过?今天梁文在酒店正门堵人这种事都被他猜中了!   →㊣理   虽然他兄弟长得很好看,但是这么难伺候,要是有第二个眼瞎的看上路易然,他就把脑袋摘下给兄弟玩。 第6章   梁家公司里头都是些三天两头缺勤的亲戚,被路易然雇去的人灵机一动,把骚扰短信和一溜烟的骚扰电话贴到了梁文家的工厂里。   工厂活又重又累,最缺的就是能缓解压力的八卦,更何况还是老总儿子的八卦。   两人没过两天就听说梁文家公司员工集体放假了。   段干嘉听见这个消息笑得前俯后仰:“听说他们家一个月就休息一天,他家员工这下喜欢死你了。”   路易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手机,闻言抬抬眼:”不应该喜欢他们家老板吗?不是他哪里出这种事?”   梁家这辈才起来,一干亲戚和梁父梁母都是公司管理层,这次事情闹大,梁文经理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停职抓回家,家族内部也有的忙。   几辆呼啸的摩托从他们跟前开过,路易然来这没出来玩过,段干嘉在本市找不到好玩的地方,还是去了之前打听到的盘山公路。   不远处的摩托大多是街车和巡航车,速度拉得很高,从马路边呼啸过的时候带起的风吹得两人衣摆乱飞。   路易然面无表情按住了自己的额发,看着视线里消失的两个黑点:“那两个为什么不戴头盔?”   段干嘉摊手:“我怎么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无趣。这里的业余比赛全部靠爱好者上手,甚至还有不少二手车贩子在附近徘徊,试图拉点生意。   路易然刚才顶着一张恹恹的脸,一身打扮时尚又随意,被把他当成冤大头的二手贩子拦了好几次。   路易然差点爆炸,还是段干嘉把他拉走的。   旁边听见这话的摩友插嘴道:“附近还有个度假村,你们要是想玩可以去那,花样比这里多。”   说话人是个穿骑行服的年轻男生,看起来比场内大部分人来得专业。   两人听见花样两个字,都有些拿捏不清怎么理解。   段干嘉冲男生点点头,推着站起来的路易然往外走。   空出来的座位很快被人占据,路易然被他推着,懒懒地往后靠着走:“你没兴趣?”   段干嘉不知道那地方干不干净,不敢带路易然乱玩,心情不好再乱玩容易出岔子,到时候不管发小有没有变成同性恋,路家那三个先炸了。   他拿出手机问了问,问到那地方是当地几个老总合伙开的,管得不错,老板里头有很凶的镇场子,一般人不敢闹事。   段干嘉又捏着手机查查,地方还行,合法合规还算干净。   他问路易然:“你想去啊?那我们去了之后你和我回去怎么样?”   “不去,”路易然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懒懒道,“我爸这几天听不得我的消息,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不然得坐火车来打我。”   段干嘉听着笑了一下,觉得他哥们今天心情应该不算差。   “那今天下午我们再去城里溜达一圈?找点乐子。”他盘算着找点可控的娱乐,谁知道遭到了哥们的冷酷拒绝。   路易然说:“不去。”   今天一大早被拉起来站在这里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山风。路易然脑子被吹得格外清醒,语气也冷酷:“要去你自己去。”   两人走了几步,从人流中挤出来。   “这也不去那也不去,”段干嘉,“你去哪里啊?”   路易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流,试图找到离开的车:“我去老房子看看情况。”他说着看了段干嘉一眼:“你跟我一起?”   段干嘉犹豫了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干不来活,你不能叫我做事。”   路边杂乱停靠的摩的正热情地招呼两人,路易然随手拦了辆,上车前歪了歪脑袋:“我还能给我姥爷上香,你也一起上好了。”   四十分钟后,路易然气压极低地下了摩托车。   段干嘉揉揉被吹木了的脸,给两位大哥付了现金。   两人忘记了从城郊到老城区的距离,两个摩的小哥风驰电掣,吹得两人连嘴都张不开,硬生生把跑一个多小时的路缩到四十分钟。   好在没有再把他放在巷子口了。   路易然阴着脸掏钥匙。   这几天天气不那么热,风雨像是在阴云间翻腾酝酿着,却让空气变得更为闷热。   路易然推开了门,里头没人,两个护工还没打扫完,他难得勤快过来检查进度。   他进去溜达了一圈,大厅和卧室都打扫的不错,甚至放姥爷遗像的桌子也被擦得锃光瓦亮。   他满意地缩进藤椅里揉了揉脸,段干嘉在外头洗脸,洗完后甩着手进屋,新奇地捏着水龙头钥匙:“易然,我还没见过这种可以拆脑袋的水龙头。”   他脸和手上还是湿的,边说边翻动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你真打算住这里?东西太旧了,我给你换套新的吧?要不然住酒店也行。”   路易然懒得理他。   隔壁传来点响动,路易然下意识看了眼天色,没太阳,又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多,应该是回来吃午饭了。   院子里没风,墙影下的植物一动不动,路易然想到隔壁之前传来的香味,有点嫉妒地希望隔壁今天能把饭菜热焦。   段干嘉看见他这一副嫉妒的嘴脸,绕着他转了一圈,稀罕地问:“这是怎么了?”   路易然的手托着下巴,懒懒地说:“累了。”   他趴在一旁的矮桌上,脸颊在手心挤出一小团颊肉。   段干嘉说:“我们才刚到。”   路易然晃了晃搭着藤椅的的半条腿。   他浅色的板鞋上没有一点脏污,整个人看起来和简朴陈旧的老屋格格不入:“可是我检查了一遍打扫情况,累了不是很正常?”   段干嘉习惯了,路易然能来这地方两次他都觉得很震惊,要是以前有人和他说他哥们要住在这里,他能把说这话的人嘲笑死。   段干嘉摸摸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条消息,都是来问情况的人,还有的人比较有眼色,把附近有意思的地店铺位置打包发来了,也有今天他发小感兴趣那地方。   段干嘉看了一眼路易然,估计他就没收到。   路易然脾气太臭,经常删好友,就算有也不敢随便发这种垃圾信息骚扰他。   路易然趴着,察觉他的视线,抬了抬眼:“看什么?”   段干嘉把上面的几个地点记住,将手机揣回兜里:“我打听到几个地方,要不要去?”   这些地方大多是别人主动跟段干嘉说的,甚至相当一部分跟那些人有点关系。   “不去,”路易然懒懒地拒绝了,他手指缩在宽大的外套袖子里,薄红的唇吐出几个字,“不要,你去了好玩再喊我。”   段干嘉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地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环境:“那你回宾馆等我吧,这里有点旧,你别过敏了。”   路易然懒得动,这个藤椅他小时候坐过,现在窝起来依旧很合适。   听见段干嘉的话,他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把脑袋后面的兜帽一拨,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了。   段干嘉:“...”   段干嘉无语地走了,走之前把窗户全打开,生怕自己出去一趟就听说发小因过敏进医院的消息。   上午的气温还没有完全热起来,路易然窝在狭小的椅子里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屋外的太阳从阴云后出现,热气逐渐向屋内蔓延。   随着时间流逝,门板外的阳光缓慢攀上他的小腿,将他的皮肤映得发光。   路易然被这温度烫醒。他迷迷瞪瞪地把腿蜷起来醒了会儿旽,过了一会儿起身,出门时顺手扶了把,在门框上摸了一手灰。   路易然皱了下眉,清醒了。   他闷着气盯了会儿自己黢黑的手指,走到门外准备洗手。   下一秒,他震惊地看着跟前水龙头光秃秃的头,打了个电话给段干嘉。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被接通,另一头是巨大的风声,差点把路易然的耳朵震疼。   路易然伸出一根手指,把放在水槽上的手机推远了点。   “怎么了?你是不是改变主意想回酒店了!?”   段干嘉又打了摩的,正扯着嗓子朝听筒吼,路易然还能听见摩的师傅提醒他收着点,会有人抢手机。   “没门啊!我已经到市中心了,回不去——”   路易然:“...”   他又忍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把我水龙头拿走了?”   段干嘉:“啊?什么水龙头?”   段干嘉边问边掏口袋,摸到一个硬物后才发现自己顺手很稀罕的水龙头脑袋揣走了。   他对着电话尴尬一笑:“我给你送回去?”   “你给我把它吃了。”   路易然冷冷说完就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忍了忍,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还是忍无可忍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隔壁没什么动静,路易然站在门口的青砖台阶上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随后是严峥有点沉的声音:“谁?”   面前的门被拉开,带起的风吹动了路易然的额发。   他抬抬眼,正看见严峥高大得几乎挡住整个门口的身影。   严峥似乎刚刚收拾完东西,身上套了件白色背心,将紧实腰腹和饱满的胸肌壁垒勾勒得分明,正拎着扫把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凶。   路易然缓缓收回视线,朝前迈了一步,踩在门槛上抬头朝他笑了一下:“严哥,今天没吃?”   严峥看见他明显愣了下,下意识往后一挡:“还没。”   路易然视线下移,看见院门后靠放着的行李箱,明白了:“要出差?”   严峥拧起眉,立刻否认:“不是出差。”   不是?   路易然挑起眉,严峥顶着他怀疑的视线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是垃圾。”   路易然半信半疑,“你家垃圾用行李箱装?”   严峥淡然地说:“行李箱也是垃圾。”   路易然闻言朝他身后看了眼,院里的东西少的可怜,这人生活的地方跟个毛坯房似的。   严峥:“怎么了?”   路易然收回视线,举起手朝着严峥摊开,给他展示自己手里沾了一手的灰。   严峥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被黑灰衬得洁白柔软的掌心,下意识问:“受伤了?”   路易然无语了一下,上次担心拽痛,这次担心受伤,难道自己长了一张很柔弱的脸?   “手脏了,”他说:“再借一下你的水龙头脑袋。”   严峥听见这个称呼翘了下唇角,又收敛了:“你家的又不见了?”   路易然眨了一下眼睛:“就没有出现过。”   严峥听见这话,看了他一眼:“你家阿姨过来借走过备用的,没有还给我。”   路易然一愣,他也不尴尬,只是眨了下眼睛:“那完蛋了。”   年轻男生的样子有点儿呆呆的,脑袋上睡着翘起来的头发看起来也有点可爱。   严峥下意识说:“不完蛋。”   路易然闻言把脑袋钻进他身后看看,看见他家水龙头脑袋还好好在上头:“我可以在你这儿洗吗?”   严峥把帮他家修压水井的话从喉口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一下,转而让开了位置:“进来吧。”   路易然从他身边钻进院子。   两个院子的格局是对称的,路易然对院子里的布置还算熟悉。   严峥家院子果然跟没人住一样可怜,别的院子用来的种菜地全部被压平变成了活动空间,唯独独立的小厨房看起来有点人气,灶台里头摆放着开过封的调料。   他顺手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支持刷卡还钱吗?”   严峥抬了下眼:“我家没有POS机。”   “不信。”   路易然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晃了晃,严峥看着他黑黢黢的指腹,没忍住笑了一下。   路易然立刻收回手指,若无其事地俯身试了试:“你家的压水井还能用?我家的都坏掉了。”   “修过两次,里面的皮圈很容易断,”严峥,“我仓库里还有皮圈,你家的要修?”   路易然站直身体去开一旁的水龙头:“不用,阿姨应该会找人修。”   严峥听见这话就没再接话,路易然站在他旁边冲手,边洗边问:“真不能刷卡?”   严峥这回顿了会儿后才开口:“什么卡?”   路易然正摊着手,让水流哗啦啦冲刷他的手指,晶莹的水流从白皙手指间流走。他闻言勾了勾唇角,像是看见鱼上钩的钓者:“硬卡,我的名片。”   严峥有些意外地看他,正看见路易然用那双亮极了睨自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   “那刷吧。”   严峥朝他摊开手,他的掌心宽大,手指看着就有力,甚至还能看见些细小的疤痕。   难怪上次摸到感觉怪糙的。   路易然在心中嘀咕。   路易然关上水龙头,指尖滴着水,像是要从口袋里掏名片。   严峥安静等着,他看着路易然的动作,下一秒,路易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空气,凉凉的指尖抵在了严峥掌心。   路易然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意,手背上水珠滚落,砸在掌心带来一阵让人心痒的凉意。   “不巧,”路易然大仇得报地说,“我也没带。” 第7章   严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手指忽然下移捏住了他的手指。   路易然下意识往后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他感觉男人似乎捏了下,严峥的手指温度也很高,路易然简直怀疑他在发烧。   他晃晃手:“放手呀?”   严峥垂眼“嗯”了声。   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形投下大半阴影,路易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整个笼着面前人身下,这人不言不语的样子像是某种蛰伏的野兽。   “刷卡失败,”野兽捏着他的手指说,“欠着吧。”   “...”   ...淦!   不对劲。   路易然睁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严峥长得这么好看,穿什么白背心!   日子已经过了两天,两人今天没出酒店,就躺在房间里玩手机。   路易然黑着脸坐起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个画面。   奇怪,原本他不是梦到某个在秀展上看见的男模,就是某个身材手感很不错的前男友的。   背对着蜷着刷手机的段干嘉差点被踹下来,愕然地看着路易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打了个哈欠,趴在枕头上,目光随着路易然动:“然啊,不就是顺着你开了个玩笑吗,要不你过来,我也给你来一个。”   路易然倏然顿住脚步,居然真的朝他走过来,伸出手,手指悬在空中。   他说:“来。”   段干嘉卡了一秒,没想到路易然出来真的。   路易然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句,段干嘉才慢吞吞地摊开手。   一直到路易然指尖点上他掌心后,段干嘉倏然合拢手指抓住路易然手指,压低声音说:“知道了,刷卡失败。”   说完,还压着声音笑了一下。   路易然:“...”   他咬着牙,觉得刚才的自己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   段干嘉看出他想打人的表情,立刻松开手在床上打了个滚,从另一头下床。   路易然捏了捏拳头,在床边坐下,准备找时间去买一箱子水龙头脑袋,拿回院子里砸人玩。   他寻摸着找个搬箱子的苦劳力,忽然抬起眼看段干嘉:“不是说找地方玩?”   一说起这个,段干嘉就来劲了,冲路易然神秘地笑了下:“准备着呢,弄好了兄弟一定告诉你。”   路易然不是很相信。   他摸到自己的手机,手机一亮屏,发现是路奉给他发了消息。   路易然拧起眉,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梁文又做了什么。   等点进去发现是他哥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才松了口气。   他草草回复,顺便瞅了眼,家里的老头还是把他拉黑了。   路易然撇撇嘴,关上手机,踢旁边段干嘉的屁股:“走,陪我出去一趟。”   段干架缓慢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干什么去?”   路易然想了想:“购物?”   二十分钟后,两人去百货店买了一箱子水龙头脑袋,段干嘉麻木地看着地上的箱子:“这就是你说的购物?”   路易然满意地点点箱子里满满当当的水龙头钥匙:“怎么不算?”   段干嘉认命地伸手搬箱子:“虽然我拿走了,你也没必要买这么多吧?”   路易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打电话让酒店的人把箱子给他送院子里去。   箱子被放在门口,段干嘉转回来要刷卡,被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目光古怪地看了几眼。   路易然笑了一下,把纸币放在老板面前,又将段干嘉的信用卡抽走,插进他胸袋里拍拍:“自己用吧。”   段干嘉这才琢磨过来这里不是处处都可以刷卡。   他发小在这地方真的能活下来?不会下次来他白白净净的发小已经变成黢黑瘦弱的样子了吧。   他更显丧气,见路易然似乎觉得一箱子还不够,连忙把人拉了出去。   他丧丧地说:“你不是要去收拾老屋?阿姨昨天都弄完了吧?”   路易然听见这话就想到隔壁的人,不止为何眼皮猝然一跳。   他顿了顿说:“急什么,我过几天再去。”   段干嘉无所谓,他拖着脚步跟在路易然身后,说实话,这里比南市凉快那么一点,但是对于吹惯了空调的人而言,室外就是很难受。   段干嘉说:“老屋子里有没有空调?”   路易然也卡了一下,他没注意过这个,那些老屋子常年没人住,进去就凉飕飕的,不知道哪里冒出阴凉湿润的冷气。   他说:“有吧,当初好像统一安了。”   不然邻居火球一样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走到路口,之前看好的餐厅没开门,陌生的街道让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段干嘉站在原地,偷偷瞥路易然的反应。   路易然神色平静地低头在手机上查看地图,过了几分钟后收起手机:“附近有个小吃街,我们去那里解决晚饭。”   “...”   段干嘉跟着路易然去了小吃街,一路都在仔细观察着路易然的神情。   路易然在国外读书的那些年一放假就回国,对小吃街的理解八成是学校门口那些各地特色的餐厅,估计都没见过真正的小吃街。   等到了地方,段干嘉也傻眼了,所谓的小吃街其实是两条由三轮车组成的路,中间来来往往都是人,有的身上还穿了制服。   段干嘉去打听了一圈,弄明白这附近挺多工厂,还有几家公司,大多人下班都来这吃饭。   段干嘉:“你吃?”   问完他肚子就响了,段干嘉挠头:“确实有些还怪香的哈。”   路易然看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那你去买吧,我先看看。”   段干嘉半信半疑地去了。   这里人太多,路易然没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蹙着眉快速扫过周围,抬脚去了个卖糖水的铺子。   那老板摊前人不多,没几个就排到了跟前,路易然的目光在旁边的贴着的菜单上一扫,选了个最中规中矩的。   他看着老板带着塑料手套加料,倒糖水,微微松了口气。   老板见他犹豫,笑道:“保证好吃!我专门从南市学来的正宗糖水!”   老板看他穿的不像是附近的人,长相又学生气,以为是本市的学生,特意给他拿了塑料盒和一次性勺子。   路易然端着糖水寻找着位置,这些塑料小凳都是比谁更快更能挤,几个人拼一桌。   路易然看了一会儿,觉得站着吃也不错。   小摊上炒饭炒面的,凉面卷饼的叫卖声混成一团,路易然站在人群中,像是个走丢的小孩儿。   “那不是路家的小少爷?”   有人端着炒饭在小摊支起的小桌边坐下,支着下巴很稀罕地说:“他手里是拿着吃的?他在这种地方吃饭?”   坐在他对面的严峥闻言抬了抬眼,今天他们来这块谈生意,结束后几个人懒得跑,就近找地方吃。   他顺着朋友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乌泱泱的人头。   “少爷吃没吃过路边摊,回去不会闹肚子吧,”朋友用下巴点了点那家摊子,“上次老三吃了不是闹了一晚上肚子,差点送医院。”   “...他那是阑尾炎。”   朋友正说着,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挡住了。   严峥不知道抽什么风,本来位置做得好好的,非拖着凳子坐过来,两个大男人腿挨着腿,看起来有点憋屈。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严峥的性向,朋友往后坐了点:“这么坐你不觉得奇怪吗?不变态吗?”   严峥没理他,他看见路易然了。   从指尖到发丝儿都是精致的,白净的眉宇不自知地拧着,像是个乖小孩。   下一秒,他的错觉就被打破了。   有人端着炒饭不小心撞上了路易然,路易然敏锐地一侧身躲开撒出来的饭粒。   那人见碗里撒了一半的饭,正要骂人,路易然猝然一抬眼,冷冷道:“没长眼?”   想耍横的人愣是被路易然看得熄火,讪讪道了个歉离开。   路易然臭着脸端着糖水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段干嘉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视线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意外和不远处的人碰了个对撞。   邻居的大长腿在小桌小凳下显得有些委屈,严峥却像是习惯了,他面前摆着已经吃完的炒饭,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看起来看了有一阵子。   他身边还坐着两个大男人,都时不时往这瞅一眼。   路易然和他对视了一眼:?   他表情变得更臭,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找不到位置坐?   路易然转身,拉着脸准备出这块跟他八字不合的小吃街。   严峥站起身跟上。   他腿长,逆着人流跨了几步就追上了路易然,路易然察觉身边多出个人,发出了嘲讽:“干什么?偷着乐还不够,还要凑过来看?”   严峥脚步放缓,为男生挡住几个挤过来的人:“没有乐。”   路易然不信,严峥刚才旁边几个男的幸灾乐祸的就差咧出八颗牙了。   他继续闷头朝前走。两人一直走出三轮车构成的小吃街,一直到脱离那片杂乱的空地,路易然步子慢慢停下了。   “你怎么还跟着?”他掀了下眼皮:“不要告诉我我们还顺路。”   严峥:“不是,我在跟着你。”   路易然转了转手里的糖水,因为天气炎热,里头的双皮奶和红豆逐渐融化在一起,路易然用勺子拨了拨,失去了吃的欲望。   “跟我干什么?”   严峥也盯着他捏着的勺:“担心你吃这个。”   路易然疑惑,严峥还管这个?   路易然余光看见有辆出租路过,把糖水塞进严峥的手里,拍拍他的手背:“放心,不吃,拿走吧。”   路易然说完就上了出租,隔着窗户朝他挥挥手,懒洋洋地挪到另一头去了。   严峥站在原地,手里端着那已经被男生搅得乱七八糟的糖水。过了一会儿,捏着男生拿过的勺子,把里头的糖水吃完。 第8章   路易然没回酒店,既然严峥在小吃街,那老屋子里肯定没人。   过了两天,阿姨已经打扫好了,前几天路易然犯懒没有去,一直推到周五才找到这么个好时间。   他打车到了路口,依旧步行了一段距离走进去。   晚上的巷子热闹不少,下班的人都坐在院子里聊天,碗筷碰撞声和聊天交杂在一起,有点儿像是很久以前的样子。   路易然推开自己的院门,打开就看见自己白天买的箱子,上头还有院子的备用钥匙。   隔壁院子暗着,他弯腰把钥匙放进兜里,搬着箱子放到隔壁邻居门口,这才拍拍手回了院子。   段干嘉找的阿姨不错,就连老屋子的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杂草都被拔光,光秃秃的和隔壁院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很满意地进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找到根线,一拉,屋子里就亮堂了。   冷白灯光照亮了堂屋,屋里头就一个柜子一张饭桌,墙上挂着画,正随着门外的风轻轻摇动。   路易然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包扔在桌上,他从家里出来的急,实际上连钱包都是后来管家给自己邮寄过来的,当时老头子还不让管家寄。   现在宾馆那间屋子里除了床品没什么他的东西。   路易然靠着椅子思考了一会儿,打电话找了个拉货的,准备这两天把自己的东西都拉过来,就这么入住。   司机这个点还在上班,听了他报的地址说:“单子太多忙不过来,孩儿周末晚上行不?”   路易然听着这个称呼眨了下眼,说都行。   司机说:“你那块地方周末人多,巷子里都是车和人,晚上大家回屋里头了,提前说一声也不吵人。”   路易然听见这话,脑袋上像是有个灯泡亮了下似的。   他想起来今天那多管闲事的严峥,还有排排坐看热闹的一堆人。   路易然手指下意识抓了下:“那下周一吧,下午来没什么人。”   都在上班,肯定非常清静,隔壁也不会有人,完美。   司机同意了,路易然也很满意。   挂断电话,屋里乍然没了司机的大嗓门,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路易然在安静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老屋子是堂屋带两个卧室的格局,旁边的小房间一个仓库一个卫生间,一个人住足够了。   路易然把钱包里的钱倒出来,他出门抽了一叠钱,现在手头上只剩下五百来块。   他踩在藤椅的横杠上,支着下巴把那五百多块钱数来数去也没有变多。   路易然叹了口气,把空空如也的钱包扔在了桌上。   电压不稳,头顶的白炽灯忽闪了一下。   路易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下窜起,他摸了下手臂,站起来把屋子里所有灯都拉开。   亮光衬得房间更空荡荡,路易然:“...”   他捏了捏手机,刚准备放点音乐,手机忽然响了。   路易然手抖了下,看见上面跳动着段干嘉的名字,松了口气,接电话。   段干嘉在夜市找了几圈没看见人,打电话听见路易然现在在老屋后显得很震惊:“你没事去那里干什么?!”   路易然懒懒道:“就过来看看,马上回去。”   他在堂屋里坐着,屋外的风还有点热,天色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路易然看了眼隔壁,还是黑的,主人显然还没有回来。   他起身把凳子拖回原位,挨个把灯关上,锁上院门走出门。   另一边隔壁的人见这荒了很久的老屋居然冒出个人,没忍住瞪大了眼睛,努力看是不是小偷。   路易然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晃晃手里头的钥匙,走了。   --   路易然这次的决心比段干嘉想象的坚决得多,他弄不明白,坐在路易然对面说:“我在海市还有别的房子,平常有阿姨打扫,你去住那里也可以啊?”   路易然正用筷子戳着他带回来的小吃,戳了两下后把筷子扔到一边:“不去。”   他懒懒地说:“要是住在别的房子里,老头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这地方有我姥爷,他不会管我。”   段干嘉露出个牙疼的表情,这话他还真反驳不了,路易然他爸在他离家出走后气得放言不要这个儿子,要是路易然出来后花了一分钱,都能被嘲笑死。   段干嘉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两张卡来:“这个,我来之前你哥让我带的,这张是我的。”   路易然看见信用卡笑了一下:“不是说我哥防着你?”   “你以为他很愿意给我?”段干嘉,“要不是要看着你爸,他早就自己过来了。”   路易然把卡往回推了推,没有要收的意思。   他发小刚回国就被梁文这么摆了一遭,听说卡已经全部被停了,估摸着手头有的钱还是美金呢,根本花不出去。   “不拿你哥的也行,”段干嘉有点着急“我这里也没多少钱,你先救个急,等什么时候把自己的钱捣回来就行。”   路易然懒懒道:“花完了。”   段干嘉一时间有些愕然,路易然因为有钱,在学校不少人会找他的合伙,自己赚的钱不说太多,三四十万美金是有的:“哪儿去了?”   路易然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飞回来前有几个人找我投,我给他们分了。”   段干嘉有点心梗,那这事估计路易然家人也查到了,不然他哥能给卡呢。   路易然不收,段干嘉就把卡扔桌上了,反正他也不能揣回去给路奉,到时候再说吧。   ---   休息日货车的单子多,路易然跟司机约了下周一。   周六还有听说了路易然回老家的同学打电话来找他,话里话外是住在附近,有项目和他合作。   路易然接了,听了两句就挂断,闭着眼删除拉黑一条龙。   中午下来吃饭的时候段干嘉听说这事,还说那人给他也打了电话。   路易然还没睡够,眼睛疼,正闭着眼养神,闻言道:“你也把他删了。”   段干嘉:“啊?”   路易然道:“都知道我闹翻了手头没钱,他叫我喜欢回女人,不要想不开。”   两句话愣是给段干嘉干沉默了。他把这人联系方式也删了,有点头痛,这人长一张嘴放什么屁呢,本来他兄弟就因为这事头痛着呢。   这段时间听说这事的人不少,连带着段干嘉也接了不少明里暗里打听消息的电话,甚至还有人表示不介意路易然的性向,可以帮他和家里做假情侣。   段干嘉接得头痛,要是这些人他哥们来一个删一个,没多久就真不在这圈子里玩了。   他说:“我是没办法了,你等你哥亲自来吧。”   路易然:“我哥忙。”   要是他哥不忙点给老头子找事做,自己这段时间就没这么安稳了。   段干嘉发出嘲笑:“现在是不会有人这么闲给阿姨打跨国电话,不然你更倒霉。”   他妈在国外拓展业务,今年过年前估摸着是没有时间回来了。   他妈可能开明点,不打断他的腿,   路易然苦中作乐,再往好了想,说不定他妈在国外这几年已经增长了广播见识,对同性恋看待如吃饭喝水。   但是大学时他妈就在操心他对象的事,知道了这件事,估计会追问什么时候给他带个男对象回去。   这穷乡僻壤的,他哪里能变出来个男朋友带给他妈看?   想到这个,路易然也有点头痛,他从自助台拿了盒水果,回房间里去玩去了。 第9章   周一上午,搬家的小货车就停在了酒店后门。   屋子里的东西被一股脑塞进了寄来时的箱子里,路易然和段干嘉研究了一阵,才成功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   路易然盯着那被强行用透明胶带黏上的箱口,半信半疑:“是这么叠的?”   段干嘉拍着胸口打包票:“肯定是!”   师傅也没做过坐电梯搬行李的活,扛下去的时候轻飘飘的,还有点不适应。   路易然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说是行李箱,只装了管家临时给他和床单一起寄过来的衣物,夏天衣服轻薄,里面空荡荡的,没放几件。   段干嘉看着师傅把箱子扛上车厢,转头对路易然叨叨:“急什么,再在这住几天呗。”   路易然直接问:“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段干嘉大惊失色,看路易然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负心汉:“你搬家就算了,还要轰我走?我又不住你家,我住酒店都不行啊?”   路易然听得乐了一下:“随便你。”   他踩着脚踏爬上副驾,师傅开的是两座的小货车,前面一个驾驶座一个副驾,没有段干嘉的位置。   段干嘉扶着门,很不甘心。路易然东西不多,后头没放满,师傅看看他探进来的半个脑袋,让他坐到后头去。   货车车身是个敞篷的,段干嘉松开手:“...我还是打个车吧。”   师傅摇摇头:“后面风大,舒服的勒。”   段干嘉觉得半路被交警拦下来的概率更大。   路易然支着下巴,从车窗目送段干嘉去酒店门口拦出租,心情好上不少。   师傅转动钥匙,小卡车突突响起来,连带着整个座位都开始震动,把路易然吓了一跳。   师傅笑了起来:“老家伙,动静大,拖拉机似的。”   路易然跟着笑了下,伸手把窗户摇下来。   江市的路有点老,还有点颠,硬生生把路易然原本有点的晕车病给颠没了。   等到了地方,巷子里头果然静悄悄,没什么动静。   卡车熄火,路易然没急着下车,先趁着自己还算高的位置,踩着轮胎往周围人院子里望了望。   很好,都没有人。   路易然松手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师傅已经从后头搬了两个箱子下来。   他两边手臂各扛了个大箱子,还有余力和路易然说话:“放心,现在这个点娃儿要上学,大人上班,弄出点响动来没人听见,不碍事。”   路易然跟着他往里走,师傅似乎觉得自己这趟有点占人便宜了,进屋后按着路易然不让动,自己把他的行李箱也扛进来了。   师傅把箱子都在堂屋里堆好:“东西都在这了,你打开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的。”   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折得奇形怪状的床品,路易然没拆:“不用,都是不会坏的东西,我直接给您结钱。”   他把钱结清送师傅出去,回堂屋后用鞋尖踢踢纸箱,推着行李箱进了卧室。   老屋子两间卧室,次卧空间不大,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套红木衣柜,窗户底下放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   路易然听老头念叨这屋子听得耳朵起茧,这一套是当年姥爷专门给他妈打的书桌,用了许多年的红木桌面此时在窗外的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路易然蹲着把行李箱打开,抱着几件衣服堆进了衣柜里,又把手机充电器之类的零碎东西仍在床上,走出去后看见段干嘉站在堂屋,正双手合十地朝木桌上的姥爷照片拜拜。   路易然走过去,等段干嘉拜好,把相片放上柜子。   段干嘉在卧室里溜达了一圈,发现这老屋没空调,不过还真实挺凉快的。   路易然整理着东西,段干嘉就在他旁边溜达来溜达去,被忍无可忍的路易然踢了一脚后,去拆开了堂屋的纸箱,把被单都抱进来了。   路易然头也没抬:“用下面的,上面的要洗。”   段干嘉把手上的被单扔桌上,转身去拿了新的。他啧啧感叹:“阿姨知道你这么能干,能从国外直接飞回来。”   路易然很不在意地说:“才怪,你别忘了,我最开始可是自己出的国。”   当年段干嘉还是出国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孩,段母实在舍不得从机场送到了国外,而同行的路易然全程都是一个酷小孩,冷着张脸,哪怕空姐特地给他拿了小毯子,也都给了段干嘉。   段干嘉说:“你那时候可真可爱。”   路易然懒得理他,把衣服一一挂好,两人花了一个小时收拾好,然后转去了巷口的小卖部买日用品。   ---   路易然出门的时候隔壁房门开了。他看了一眼,加快脚步往巷口的小卖部走去。   段干嘉接了个电话,对着电话讲了一通。   挂断电话后他才发现自己没跟上路易然。   而隔壁院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身形健壮颀长,黑色短袖下的手臂皮肤泛着蜜色,紧实的肌肉像是能打飞两个他,更可怕的是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段干嘉咽了下口水。   他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想不起来,索性不管熟人生人,以后就是他发小的邻居了,都得熟。   他还没想出寒暄语,对面男人先开口了。   男人声音低沉:“你们搬进来一起住?”   段干嘉反应过来这人也看见路易然了:“哪能!”   他卡了卡,记起来自家发小的性向也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轻咳了一下:“不一定,不过我们确实是新搬进来的,以后互相照顾哈。”   他说着去摸口袋,摸了个空,平常放在口袋里的烟前几天路易然觉得臭扔了。   段干嘉只能干巴巴地和这个男人对视。   不是,怎么就这么硬盯着他啊。   男人忽然又问:“你不去?”   段干嘉下意识问:“去什么?”   严峥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空空的巷子里,男生已经走远了。   “没什么。”   段干嘉有点扛不住和这个奇怪的猛男站在一个空间了。   他朝严峥点点头,转头同手同脚进了院子。   关上门,他还是觉得身后像是有钩子一样戳着他。   路易然这邻居怎么有点吓人呢,眼神怪凶的。   “...”   路易然进了巷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只有一个门面,老板躺在门口的躺椅上,里面放着三排货架,挤得满满当当,铺子比从外面看还要拥挤,有的地方路易然甚至不得不抬脚走过去。   有两个小孩儿蹲在角落,地上摊了一堆的卡片,脸上纠结的表情比他出柜那天家里人痛心的表情还要痛苦。   路易然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在比他矮一个头的货架间逛了逛,拿了些日用品。   路易然在国外也有阿姨专门打理日常生活,还没有自己采购过这些,一时间全靠眼缘。   他疑惑地又逛了好几圈,不太明白货架上为什么只有肥皂没有沐浴露。   放弃找沐浴露,路易然蹲下,最下面一层货架堆满了各种尺码各种款式的拖鞋,得一只只对照才能找出一对。   路易然拿里面的摸了一手灰,拿外面的又看见上面甚至有别人不小心踩到的脚印。   他叹了口气,目光在拖鞋堆梭巡了一圈,白的黑的粉的,甚至还有大红大紫的。   路易然一眼就看中了里面最朴实无华的黑色拖鞋,谨慎地伸手捏捏,还行,不算太硬,就是大了一号。   这只黑拖鞋的另一半还在拖鞋堆里,路易然找的专心,这一堆没找到,准备换右边找。   他起身时没留意那两个小孩儿的战地已经占满了整个拐角,差点踩上他们的卡片。   路易然往后退了步,手臂撞在货架上,他皱眉“嘶”了声,拎着的东西掉在地上。   狭窄的道路不好保持平衡,连退了两步,身后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那人体温比他高一截,路易然下意识捏了捏托住自己的手臂。   好硬,好像比他那个模特前男友还硬一点。   严峥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抓着他的手指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料,路易然也能感受到这人指腹灼烫的温度。   他倏然回神,撤开手...没撤出来。   严峥慢一拍才松开手:“你怎么在这儿?”   路易然:?   他隐约觉得这个应该是自己的问题,但是面前人问这句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路易然指指地上的鞋子:“买日用品咯,都掉地上了。”   他愿意是指给严峥看自己这次的购物目标,没想到严峥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听完这句话后,顺着他指尖的方向低头,俯身给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拖鞋。   严峥身材高大,弯腰也是好大一只。   路易然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他拿错,下意识说:“不是白的,是黑的。”   严峥放下手里的白凉拖,索性蹲下了,很快就给他找到了另一只纯黑拖鞋。   看着这一幕,路易然手指蜷缩了下。   怎么...有点奇怪啊?   严峥似乎没觉得这奇怪,手上捏了捏拖鞋:“这双太硬,会磨脚,而且大了。”   路易然挥掉自己奇怪的感觉:“我就要这双。”   “嗯,”严峥不和他争辩,只垂眼看他,“还找什么?” 第10章   路易然低头看看,牙刷脸盆毛巾,还有什么洗衣液都买了,还有什么?   他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没想到什么漏掉的东西:“没了吧。”   严峥也往他抱着的这一堆东西里看了一眼,浓黑眼眉动了下:“买这么多?”   路易然喜欢囤东西,他上学时有公寓专门用来放他囤的东西,从昂贵的手表到每个颜色都有的抱枕,他不知道被收拾的阿姨念叨过多少次。   路易然立刻炸毛:“哪里多了。”   严峥不言不语地看着,路易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买了三个颜色的牙刷。   他恶声恶气地说:“看什么看,牙刷难道会坏吗。”   虽然现在没有很多钱,但是也不至于买不起三个牙刷。   “不会坏。”严峥说,“但是这种牙刷毛很硬。”   他的视线落在路易然的唇上,目光一掠而过。   路易然没察觉他的目光,闻言多看了上面的其他牙刷一会儿:“不换。”   这个也硬那个也硬,不信。   路易然从严峥手里把鞋子抢走,冲去门口找老板付了钱。   严峥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随手拿了包盐也出门付钱。   转角的小孩发出欢呼,终于选出了最喜欢的卡牌。   严峥走到门口,正好碰上老板捏着绿色的大钞进柜台找零。   路易然在门口等着,半个身子朝门外倾斜,像是脚下踩着烧红的铁板,恨不得老板马上找好钱让他飞走。   严峥唇角翘了一下,摸出两个钢镚放在玻璃柜台上,把账结清了。   路易然:“....”   白色塑料袋被捏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路易然手松开了点,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前,横了严峥一眼。   看什么看?   严峥像是没读懂他目光里的意思,那双狭长的眼睛依旧看着他,甚至看出几分无辜。   “你说什么?”   在柜台后跟着数钱的老板闻言也抬了下头,路易然硬邦邦地蹦出几个字。   “我没说话,你幻听?”   严峥:“嗯。”   路易然现在听见严峥的“嗯”拳头下意识都握紧了。   老板对着手里头各种颜色的钞票点来点去,然后抽了两张皱巴的要给路易然,抬头见路易然精致姣好的长相,手指又抽了张平整的出来。   “拿新的吧,”老板说,“你们小年轻都喜欢新一点的钱。”   严峥靠在柜台边等着,闻言露出了个赞同的表情。   路易然捏着拳头接过找给自己的钱,他没带钱包,直接把一把零碎的钞票都扔进了裤子口袋。   两人并肩往巷子里的小路走。   路易然怀疑严峥就是跟着自己一起走,从这里过去可以节省几分钟,这还是他对着地图研究了五分钟得出的结论,便宜严峥了!   现在是放学的点,巷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多小孩儿。   路易然不喜欢小孩儿,一路上都摆着一张很冷酷的脸,但是很显然他的冷脸杀伤力没有旁边这位有用,小孩子都选择从他这边跑过去。   路易然被撞了好几下,脸色越来越臭,手里的塑料袋被捏得咯吱咯吱响。   严峥忽然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和他换了一边走。   路易然说:“巷子就这么宽,没什么区别。”   严峥看了他一眼:“伸手。”   路易然好笑地问:“伸手那些小孩就不撞我了?”   严峥“嗯”了一声,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他拉着。   又是“嗯”。   路易然打量了一眼,严峥朝他伸出的手心也是蜜色的,腕骨处微微凸起青紫色的经络,显得很有力量。   晒得还挺均匀。   他无所谓地把手放在严峥伸出的手上,严峥收拢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领先了他半身,牵着他在巷子里走。   那些小孩儿的雷达像是突然能检测到他这个人了,都开始呈圆形绕开两人。   或者换句话说,他像是突然被划入了严峥的领域。   巷子口灌进带着地面余温的热风,路易然往屋檐下躲了点。   他觉得有点新奇,一直到两人走到门口他才意识到拿着的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严峥手上。   他轻咳了一声,拿走自己的袋子,回了自家院门口。   家里的大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关上了。   路易然站在门口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板被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打开,段干嘉探出半个脑袋,谨慎地看了眼隔壁。   路易然:?   他说:“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段干嘉“嘘”了一声,把人拉进来。   段干嘉的力气也不小,路易然被拉着进屋,   拎着塑料袋进了堂屋:“怎么了?”   段干嘉坐在他的对面,显然已经在这坐了很久了:“你邻居好凶,你们不会起什么冲突吧?”   路易然上次碰到隔壁是个挺壮实的中年人,还差点被当成小偷。   他笑了一下:“是吗?上次他还以为我是小偷。”   段干嘉说:“难怪他看我的眼神像捉贼!”   段干嘉说完有点发愁,隔壁那人一身腱子肉,比他高了一个头,他发小脾气又臭,要是两人真的起了什么矛盾,干起来怎么办。   路易然显然没有这个烦恼,从塑料袋里拿出自己买的东西,有一点生涩地开始拆包装。   几分钟后,段干嘉“唰”地站起来:“不行,我去和隔壁几家打招呼,要是你们起了矛盾,还有个拉偏架的。”   “歇着吧,”路易然眼睛也没抬,专心戳牙刷后面的包装,怎么也戳不开,“都没下班。”   段干嘉坐回来了,忧心忡忡地思考了一会儿:“没下班,那他还是个无业游民?”   路易然的手错开,包装被他撕烂了。   他意识到什么,把里面的牙刷拿出来:“你说右边那户?”   “不然?”   路易然收拾的动作慢了点,严峥看起来确实怪凶的,不过...   “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段干嘉看看自己发小的身板,没说话。这么一想,他觉得那男的更眼熟了,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虽然你邻居身材不错,不过肯定还是打不过你的,”他说,“前提是你不扒人家衣服。”   路易然把垃圾统统扫进塑料袋里:“放心吧,又不是人人都是同性恋的。” 第11章   路易然原本打算送走段干嘉之后直接住下,然而在他和段干嘉费了点力气铺好床后,发现屋子里没有洗衣机。   路易然来江市这么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他离家后一直表现得事事在握,就连手头没钱也表现得不紧不慢,一直到站在院子里盆都放不进去的水槽跟前,不是很明白要怎么洗衣服。   段干嘉抱着那一堆要洗的床品过来,也探头看看,把手上那堆东西扔在水槽边的搓衣板状的石头上,拍拍手:“要不我们先带回酒店去洗,别的以后再说?”   路易然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夜晚,   九点多,巷子里的人家已经逐渐安静下来,新闻广播声从各家门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混杂在各种昆虫的叫声间。   严峥从屋子里推门而出,身上带着水汽,白色背心打湿了一部分,透出底下的蜜色。   他洗完澡想起今天看见路易然的那堆里面没有蚊香,在屋子里翻了翻,找到后就去敲了隔壁屋的门。   屋里没人应。   严峥等了一会儿,有点意外地后退一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子间的院墙不高,严峥抬眼打量了一会儿,走到水池边抬脚踩上去,看见隔壁屋子里的灯是灭的,屋门紧锁,窗户倒是没关上,看不出里头有没有人。   是已经休息了,还是走了?   严峥又等了会儿,站累了索性抓着窗沿直接翻上房顶。   院子外窜过两条狗,看见屋顶黑漆漆的人影,趴在墙根狂吠起来。   严峥立刻翻身跳回石台上,抓着蚊香回屋里了。   ---   路易然不知道有人差点被狗撵。   段干嘉自己住的也是套房,路易然没和他一间房,自己去睡了次卧。   第二天听见门口敲门的时候路易然甚至以为自己幻听。   次卧离大门更近,他在床上蛄蛹了几下,烦躁地把枕头扔到门上。   枕头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厚实的木门没有发出太多动静。   路易然在被子里缓了一会儿,听见对面的段干嘉开了门,把门外的东西拿了进来。   路易然是个早上醒了就睡不着的性子,他窝在床上一会儿,摸来了手机。   他让盯着梁文的人这两天一直很敬业地给他发消息,梁文终于不在家关禁闭了,去工厂里露了几次面,脸色不是很好。   路易然戳开了好几张照片,欣赏了一下梁文倒霉的样子,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他退出图片,看见消息上有几个红点,点进去一看,是他哥的助理在偷偷给他通风报信,前几天说老路总开会把不得力的人都训了一通,昨天说老路总心情好像不错,上班的时候还对人笑了。   话里话外就是可以联络联络了。   路易然笑了下,可惜,他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头拉黑了。   助理敢这么做肯定是有他哥的授意。   路易然翻了个身,拨通了助理的号码。   对面响了几声,很快接通,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压低的有些不自然。   “小路总?”   路易然刚回国,连名字都没挂上就离家出走了,懒懒应了一声:“喊我名字就好。”   他听着另一头似乎有点混乱:“你在公司?”   助理努力从几个人中挤出去:“是,路总会议刚刚结束。”   会议?   路易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个时间点,别是刚刚开完什么季度大会,老头子还在边上,看见他和大哥的助理打电话...   他说:“那就不聊了——”   他还没能说完,另一头传来震天响的声音:“你敢挂!路易然你这个小兔崽子。”   路易然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他本来想直接挂,想到老头那天吃药的样子,还是等了等。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显然手机在好几个人手上过了一道,才到老头子手上。   老路总把电话抢过来,语气气愤。   “你不是能耐吗?给你哥打什么电话?”   “老路啊,”路易然懒懒地垂下眼:“我没给他打啊,我是给他助理打。”   “这有什么区别!”   路易然好笑:“那你想要我怎么办?我都到我妈家了,联系一下她亲儿子还不行?!”   “你还敢去你妈家,你妈是在国外不知道,你让她知道一个试试!”老路总被他噎了一下,更愤怒,“你哥我们养的好好的,怎么就把你养成这么个东西了?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   路易然唇角原本还噙着点笑,听见这话后渐渐冷下来:“是吗。”   两人这些年原本一说话就要吵起来,路奉原本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听见这话脸色一沉,劈手要抢过手机,语气加重:“爸!”   老路总也朝他吹胡子瞪眼:“我说错了?我哪里冤枉他了!我哪里亏待过他?从小把他送去国外读书,给我读成同性恋回来!”   好在这个时候会议室里人已经散了,留下的都是些早就知道内情的心腹。路奉捏了捏眉心:“爸,你先冷静一下。”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人劝着点,自己走到窗户旁,把电话放到耳边:“小然。”   路易然没挂电话,手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机,远远“嗯”了一声。   他还能听见老头子在那边骂他哥,说别以为他不知道路奉在背地里给自己钱。   他没把这事迁怒到自家大哥身上,路奉也挺不容易的,从小自己没被管过,他大哥可是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硬生生长这么大的。   “不聊了,我没什么事。”   这还是路易然难得主动打电话过来,路奉不想挂:“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就算不回家,也可以去其他房子里住。”   “我挺好的,”路易然笑了笑,“你不是都发短信问过了?不要这么啰嗦。”   他听见那头似乎有挺多人在劝老头子,顿了顿说:“老房子这边也挺好玩的,你管他吧,不用管我。”   路奉还想说什么,不等开口,电话已经断了。   ---   路易然从床上走下来,踢踏着拖鞋走到窗边,低头朝楼底下看看。   会议好像还没有开完,这几天酒店底下依旧停着不少豪车,里头不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是被家里人带来认人见事的。   路易然常年在国外,几乎没怎么出席过这样的场合。   路易然蹲着发了会儿呆,发现手机上有几条路奉的未接来电。   他慢吞吞把这些记录删除,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门外传来段干嘉起床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像老鼠。   段干嘉正坐在沙发上吃刚刚送来的早餐呢,次卧的门忽然从里头拉开。   他吓了一跳:“你醒了啊?”   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什么,虽然路易然没有发脾气,但是脸色确实难看。段干嘉观察着他:“怎么了?”   路易然说:“上次你拿出来的卡呢。”   段干嘉以为他要收,跳起来就跑到卧室里去,在床头翻了翻,拿出两张卡:“这儿呢在这儿。”   路易然把黑色的银行卡夹在手指间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手指收拢,拇指用力。   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他拢在掌心的银行卡折断了。   段干嘉立刻就把手上自己那张收起来了:“你这是干嘛。”   路易然把手伸到垃圾桶上拍拍:“看不出来?毁尸灭迹。”   段干嘉蹲在垃圾桶边上,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黑卡,虽然他家有钱,但是也没有这么给他卡的人啊。   “那你之后怎么办啊?”他发愁道,“你学位证也没带吧,在这儿找工作?”   路易然回忆了一会儿,从记忆里翻出来个消息。   “我以前投的工作室最近有公司背书了,他们想自己合伙,把我转出去,”路易然说,“有钱,放心。”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来。   路易然在心中暗暗叹息,昨天他拆拖鞋的时候试了,真的有点硬。   想买新的。   结束对话,段干嘉电话又响了,路易然自己出门,去楼下吃午饭。   路过走廊的窗户时,他下意识又朝外看了一眼。   会议应该结束了,底下的车走了大半,就剩下寥寥几辆。   这回总不会那么巧了吧。   路易然正盘算着,身后忽然冒出个人声。   “你鬼鬼祟祟地在看什么?”   路易然被吓得抖了下,居然有一种果然的预感。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他拧起眉,心里沉甸甸压着的情绪像是被吓唬没了。他边转过身边有点埋怨地说:“你怎么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的?”   严峥挑了下眉:“这话我也可以问你。”   路易然:?   是不是要吵架。   他转身就看见严峥和昨天的短袖长裤完全不同。   男人这一套似乎选了大一些的,正垂手整理着袖口,白色衬衫显得他更黑,面无表情,穿这么正式像个很专业的保镖。   和路易然看惯了那种架着金丝眼镜,气质文质彬彬的西装男截然不同。   路易然看了一会儿,消气了。他没注意到男人逐渐僵硬的身形,开口说:“衣服大了,你应该让裁缝改小一点。”   严峥似乎也穿不惯,伸手扯了扯,领口扣子松开,露出下面修长的脖颈。   路易斯能清晰地看见严峥锁骨投下的阴影与肌肉走向,流畅紧实的线条一路没入衣领,胸小肌将衬衫顶起一块,让人浮想联翩。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控制不住视线。   他合理怀疑严峥是故意的,但是又不确定自己的性向有没有传到这人耳朵里。   严峥像是没察觉他的视线,垂眼继续整理:“临时买的,小一码太紧,勒得难受。”   路易然想到那个画面,唇角翘了下,有点幸灾乐祸。随后他立刻正经了下自己的表情,朝严峥挥挥手:“拜拜,我去吃饭了。”   严峥眼睁睁看他跑了,拿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朋友听说他要追人,全方位给了他不少意见,简直就差自己从外地飞回来上手了。   严峥:“你不是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一款?”   电话另一头的朋友说:“你长得太凶了咯,老铁树开花,我早就说了,让你平常别老板着个脸。”   严峥:“没有。”   朋友:“没什么?”   严峥认真地说:“我见他都很开心,没有板着脸。” 第12章   路易然冲到了餐厅里,他觉得自己脑袋好像出了一点毛病,以前也不是没有身材好的男人在身边转悠,怎么严峥解个扣子,他反而转不开眼了。   自助餐厅人不多,工作人员也懒懒散散的,他在里面火烧屁股似的转了两圈,才在工作人员奇怪的目光下逐渐冷静下来。   路易然砸吧嘴回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严峥是所有身材里面最自然肤色最好看的一个,也不像外国人是猕猴桃。   他想得笑了下,看玻璃罩下酒店提供的食物顺眼不少,端餐盘时难得地多选了几样。   等他吃完,段干嘉还没下楼,路易然察觉点不对,打电话过去还是占线。   他拿了几样饭菜带去楼上,刷卡房门时听见屋子里的段干嘉正对着电话另一头保证。   “妈,易然虽然是同性恋,但是绝对看不上我,我和你保证!”   路易然听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伸手敲敲卫生间门。   段干嘉这才发现他已经站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脸上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   路易然笑起来,把手里的食物塞段干嘉手上,顺手抽走了他的手机:对着另一头叫了声:“阿姨。”   另一头的段妈妈是他叫了很多年的阿姨,听见路易然的声音顿了下,很温柔地应了声。   “小然。”   路易然嘴角弯了弯,露出颗虎牙:“放心吧,他马上就回去了,我一定把他赶回去。”   “那麻烦你了小然,”段妈妈温温和和地说,“他的职位空了快一个月了,总不能再拖。”   路易然按了免提,示意段干嘉表态。   段干嘉听见这话干嚎着不想走,路易然捂住话筒,轻轻踹了他屁股一脚:“闭嘴。”   他说完之后,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对另一头说:“下周一定让您看见段干嘉,您放心。”   挂断电话,路易然对段干嘉说:“定最近的机票,准备滚蛋。”   段干嘉反抗无效,恹恹地拿着路易然给他带的面包坐在了沙发上:“我不想回去上班。”   路易然继续踢:“不走,你家公司准备留给谁。”   他踢完拿着手机走到门外,一个电话打给了段家给段干嘉安排的助理。   助理被拉黑,已经惶恐地拿着薪水摸了一个星期的鱼,接到电话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麻烦你订最近的回海市机票,”路易然说,“经济舱也没有关系。”   屋里头的段干嘉发出一声哀嚎:“你以为在外面说话我就听不见了吗?”   和另一头定好是四天后的机票,路易然把电话挂断,发现拐角走廊原本有个人走过来,走一半又原地画了个圈转回电梯。   路易然觉得有点奇怪,挑了下眉,抓着手机回屋子里了。   段干嘉在屋子里躺尸,看见他进来动也没动:“随你吧,我是不会走的。”   路易然踢他的鞋,这鞋段干嘉从国外辛苦背回来,宝贵得很,这都没反应了,看来是真有点生气。   路易然:“你在这儿干嘛,碍事,快回去。”   段干嘉要和他争辩,路易然抬手打断他的话头:“你在这儿我爸一定知道,知道就觉得我是在这里享福的,和他只是赌气。”   路易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语气逐渐缓和,循循善诱:“你早点回去,他早点重视这事,对不对?”   段干嘉琢磨琢磨,居然有点被说服了。他说:“你真不是在驴我?这地方男的也多,你不会过年给我领个回去看吧?我记得前几天你还因为别人一个玩笑踢我。”   路易然听见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猝然一跳,立刻就想起严峥来。   说实话,严峥看起来直得不能再直,这几次见面态度也很正常,唯一出格的地方就是最近偶遇太多,但是路易然都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哪里,说严峥蹲自己也有点扯。   他揉揉眉心,踢了段干嘉一脚:“我现在也在踢你,和玩笑有什么关系?”   “而且穿背心的一般叫男人,不叫同性恋,”他说,“不会,快滚。”   另一头,   走到电梯间的下属火急火燎地给老大打电话。   “老大,你说那个大项目的老板好像要走了啊,我们还来得及吗?”   严峥接通电话,听见这话眉心一跳:“去哪里?”   不是昨天才搬到老屋子,今天就觉得老屋子太破了,换个地方?还是被自助餐难吃到了。   好像不是没这个可能。   “好像是去海市。”   地方也没错。   严峥眉头皱得更深。   电梯信号不好,下属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看,电话因为没信号断了。   他急得跳脚,老大今天忽然说有个大项目的老板来了,他没见过老大那么严肃的样子,这么好奇地来看一眼,就发现了这么大事。   刚才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依旧稳重,下属还以为严峥稳得住,正在心里暗自感叹,他们老板不愧是一路从白手起家打拼上来的。   电梯门一打开,却看见一个一米九的身影杵在电梯门口,投下的阴影把他整个人都盖住。   严峥身后还跟着个助理,看起来生无可恋,下属看惯了这个表情,一般有会开严峥执意要拖或者直接取消的时候助理就是这样子。   他说:“老大,您刚不是上公司车去开会吗?”   严峥提着下属的衣领出来:“不急,好好说。”   下属:“...”   他把自己听见的都复述了一遍,严峥听完,皱了下眉:“确定是西站上飞机?”   下属:“确定!”   严峥点了下头,观察着吧,要是人真走,他也不可能把人绑着不让走吧。   难道是自己追太紧了?可是路易然看起来也并不排斥。   严峥眉头蹙起,在眉心留下浅浅一道刻痕。   他想起来朋友和他说追人要张弛有度,追得太近容易惹人排斥。   下属还以为他站在电梯门口半晌是要冲上楼挽回客户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严峥黑着脸转头说:“回公司。”   “你不上楼吗?!”   严峥像是个黑脸阎王,看了下属一眼。   “不上。”   “...”   段干嘉既然要回去,就要趁着这几天把该见的人都见一面。   路易然观察了两天,也没有看见严峥的踪影。   他被段干嘉拉着忙了好几天,天天回酒店扎进床上就睡,完全忘了老屋连窗户都没关。   好在这两天没下雨,等他记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四天后了。   段干嘉下午的飞机,上午有个认识的伯伯回来了,还得踩着时间去拜访。   路易然这次没跟他一起,两人约了中午碰面后,路易然就先回了老屋子。   他抱着自己已经洗得香喷喷软乎乎的床单打了车,上车的时候把酒店用来装床单的塑料袋打了好几个结,不想让车上的烟味串进去。   这次的司机很大方,开着空调和小风扇抽烟,路易然伸手把窗户摇下来一截。   体型有点大的司机看他一眼,路易然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不抽烟,闻不惯。”   司机把目光移开了。   二十分钟后到了老屋,路易然熟门熟路地拖着自己的行李下车,短短几天他就习惯了这地方,习惯真是有点恐怖的东西。   路易然目标明确地朝自己家门口走过去,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隔壁院子门是半掩的,隐隐约约能听见里头哗啦啦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   奇怪,江市的老板难道都不用上班的吗,怎么这么闲。   路易然抱着这个疑惑进了屋,把手上抱着的床品随机选中个柜子塞进去。   他正塞着,忽然听见墙边传来被墙面被敲了下的声音。   路易然在脑袋里还原了一下房子的布局,次卧和隔壁主卧用的是同一堵墙。   隔壁算熟人了。   他说:“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墙隔音其实还行,路易然问完后没听见回音。   为了自己的观察大计,路易然出屋子准备去隔壁找严峥的麻烦,顺便看一眼严峥今天穿的什么。   想到严峥很顶的身材,路易然哼了几句歌走到院子里,目光扫了一圈,不知道这里上门见面有没有什么礼节,摘根草算了。   他摘了墙角的几根狗尾巴草,出门径直右转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他的手刚刚碰上隔壁院门,没关好的木门就自己往后打开了。一股蒸腾的热气冒出来,随后周围的温度就降了点。   严峥背对院门站着,深蓝色的水管一头连在水龙头上,另一头拿在他手里,管头正哗啦啦地往外冒水浇着院子,水管很长,有时候随着他的动作会打在院墙上。   路易然精神就点。   找到了!罪魁祸首!   严峥没察觉身后冒出个人,他正给院子浇水降温。   几天没见,严峥像是又晒黑了点,热的时候用水管兜头冲冲,水流噼里啪啦从他的板寸上流下,顺着眉骨滴落,就连白色背心也打湿了大半黏在身上,可见腰腹间一块块紧实的沟壑。   路易然靠着门欣赏了一会儿。   严峥等忙完才听见身后院门那块有声音。   严峥皱了下眉,转过身,却看见路易然抱胸站在门槛后,一副“大门自己开的我只是站在门口看见了”的样子。   见这人终于注意到自己,路易然才挑了下眉,坦坦荡荡地回视,甚至上下打量了一下。   “严哥,”他语气促狭,“背心是不是也该换大一码的了?” 第13章   说完这句话,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严峥知道今天是他的航班,原本还在挣扎要不要去机场再试一次,没想到这个点看见这人出现在自己跟前。   严峥缓缓收紧手指。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和严峥对视。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严峥的眼型狭长,眉骨高耸,其实是看起来很凶的那种类型,比他谈过的人看起来都像黑老大。   路易然轻咳了一声,往门槛里跨了一步。   “我刚刚听见墙这边响了,还以为你找我。”   院子里的大部分土地都被水打湿,路易然穿的浅色帆布鞋,就连鞋帮也干干净净,进门时要很小心选地方落脚才不会沾到脏水。   严峥:“我为什么要找你。”   今天这么凶?   路易然稀罕地看他两眼:“行吧。”   “你家水管找我,”他踩踩脚下硬实的土地,“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块土地压实了。”   就这么粗糙的降温方式,要是不压实就是一场灾难。   路易然一不留神踩中一小滩水泊,低头看看脏掉的鞋帮,皱了下眉,忽然听见跟前“等着”的一声。   严峥把手里的水管给扔了,跨步向他走来。   水管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路易然的心跳莫名也失跳一拍。   严峥大步靠近,高大的身形带着压迫感。   路易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唔,不让进啊?那我出去就行,你不用过来——”   他话说一半,断在嗓子眼里,脚下一空,转眼就被人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石台上。   整   路易然:?!   他扶住面前人的手臂稳住身形,下意识说:“你干嘛?”   严峥俯视他,过了几秒,才松开手,退开了一些。他又指了指地面:“在冲地,脏。”   严峥丝毫不显吃力,稳稳抱着他,放在下时跟放只猫没什么区别。   路易然看着严峥转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从窗沿下的绳上拎了块干净的白抹布走过来。   石台不高,就算坐在上面路易然也得仰视严峥。   路易然晃晃腿:“你就这么把我扛起来了?”   严峥敛着眼皮回答路易然的问题,还有点困惑:“你又不沉。”   严峥走近,路易然边问边后退。这人靠近时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上半身,没想到严峥伸手扶住了他的后颈:“别躲。”   被水打湿得微凉指尖在颈后一触而过,路易然莫名抖了下,随后看见严峥在他跟前蹲下身子,一手托着他的脚踝,一手用抹布把刚刚踩上那块污渍擦干净了。   自从小学毕业后,他哥都不再蹲下来帮他系鞋带了。   路易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你干嘛?!”   他整个人都往后躲,手掌在石台边缘按空了一截。严峥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不要摔了!”   路易然猛地被他拉进怀里,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开始发脾气,把手里的狗尾巴草扔他身上:“都怪你突然凑过来!”   严峥接住了:“嗯,但是鞋子上这块不擦之后就很难洗干净了。”   路易然继续道:“那我就不能换一双吗?你用的是什么抹布?是不是擦过桌子,有菜味!我闻到了!”   “不会有味道,是干净的,我以前的洗脸巾,”严峥解释完后又说,“知道了,下次用手给你擦。”   还有下次?!   路易然气死了,这次出于好奇过来就是个错误。   路易然要蹦下来,发现严峥另一只手还扶着他的脚踝,立马蹬了他一脚,又瞪他一眼,跳下来自己往外走。   没走两步,一只铁捁似的手横过他腰间,微微用力,把他整个人抬起来。   路易然说:“你还抱!”   严峥轻轻松松把人送到了门口,放在门槛上:“别踩脏了。”   路易然:??!   他憋了下气,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该死,力气大了不起吗,他要增肥!十斤!   严峥看着他走掉的背影,含在唇间的话被咽回去。   严峥深深呼了口气,转头去拆掉水管,看见石台上被年轻男生扔掉的狗尾巴草,拿起来,修长手指翻动。   几分钟后,一枚狗尾巴兔子被他放在了窗台上。   “...”   中午,段干嘉打车来了老屋。   他特地拎了份外带的午餐来,生怕自家发小一不小心自己给自己养死了。   谁知道今天路易然似乎胃口不错,桌上的菜少了大半。   段干嘉新奇地观察他的神情:“你姥爷教育你不能挑食了?今天吃这么多?”   路易然正臭着脸挑菜,闻言凉凉看向段干嘉:“我姥爷会为了这个教训我?”   段干嘉被看得讪讪收回视线,嘟囔道:“不会就不会呗,以后找个对象给你做饭烧菜。”   路易然说:“不找保姆。”   段干嘉被怼得嘿嘿嘿笑起来:“保姆能管你?只有对象能啊。”   路易然谈过不少,一向无法无天,从来只有别人迁就他的,没有敢管到他头上来了。   路易然掀起眼皮:“他敢。”   段干嘉不说话了,自己嘿嘿嘿傻乐着吃完一顿饭。   吃完饭后两人收拾收拾残局,路易然回屋里换衣服,准备送段干嘉去机场。   段干嘉在院子里闲逛,无意从敞开点的院门看见隔壁那很凶的邻居站在门口,连忙探出个脑袋:“有事?”   严峥看着这小子推着行李箱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很久了,那行李箱估摸有二十寸,不知道装了几个人的行李,沉重地压着轱辘在地上滚来滚去,吵的人心烦。   他问:“你们就走了?”   段干嘉还是有点警惕心的:“我出去玩两天,过段时间就回来。”   严峥听着扬了扬眉毛,一下子觉得行李箱顺眼不少,这么大,能把一个人的东西全装走吧:“就你自己?你们不一块儿?”   段干嘉摆摆手:“总要留人看家吧。”   严峥听完终于安下心,回了院子。   这头路易然从堂屋拎着垃圾里出来,低头锁好门,看见段干嘉贼头贼脑地站在门口,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呢?”   段干嘉早就养出警觉,很灵敏地往前一蹦跶,躲开了这脚。   “这不是在等你?”   路易然随手把垃圾放在门口:“干嘛不在院子里站着,走吧。”   江市的机场是江市当年还算发达的时候建起来的,离老城区不远。   两人提前两个小时值机,坐在老旧的座位里面面相觑了大半个小屋,路易然才终于送走段干嘉。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朝外走。   他在路上还接了个电话,他这段时间不爽就拉黑人的事情显然也传了出去,电话对面的声音很紧张。   路易然看了眼名字,对这人有点印象,不怎么社交的同学,不是圈子里的。   “有事?”   对面人说:“你...最近有没有想投资?”   路易然好笑:“你只听说我回国,没听说我和家里闹翻,手上没钱了?”   他原本以为这也是个劝他不要和家里死犟的神经,没想到对面吭哧吭哧半天,憋出来句:“我知道。”   路易然挑眉:“知道你还来,找事?”   “我们不需要多少钱,和你以前的比起来很便宜的,只要几万,”那人说,“我们就在江市,你可以随时来查我们的进度。”   路易然听出来了,这人没恶意,只是有个木头脑袋。   他懒懒地说:“行啊,不过我现在连一万块也没有等,过段时间吧。”   他原意是敷衍,没想到对面似乎当真了:“过多久?这个月可以吗?”   路易然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没想象到这人还挺坚持的。   他说:“可能吧。”   挂断电话后路易然一头雾水,勉强瞅了号码一眼,没把人拉黑。   他在路口打了辆车,下车时和在巷口和躺椅上的小卖部老板打了个对眼,老板热情地冲他招呼:“回来了啊。”   路易然朝他点点头,加快脚步往家门走。   走到能看见院门的距离,他看见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蹲在自家门口,这里只能看见男人宽阔的后背,看不清在捣鼓什么。   路易然慢下脚步,从后脑勺就认出来是严峥。   他想踢严峥挺翘的屁股,不敢,只能走近撞了他一下:“你在干嘛?”   严峥早就听见身后的脚步了。他底盘极稳,被撞了连晃都没有晃,严峥长长的手指还灵巧地打完最后一个结。   路易然多看了眼他的手指,严峥的手指挨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看,虽然很长,但是并不细,骨节很大,曲起时让人明白这只手的力气必然不小。   是不小。   路易然撇撇嘴。   严峥站起身时路易然跟着仰起头,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严峥和他对视了一眼,错开视线后不受控制地回答了:“给你收垃圾。”   收垃圾?   路易然这才注意到严峥手里提着三袋垃圾,其中一袋小小的应该是他自己的,另外两个外面有硕大的商标,是段干嘉带回来的午餐。   他说:“帮我收垃圾干嘛。”   严峥看他一眼,似乎在思忖要不要说。   路易然踢他鞋子:“说话。”   严峥实话实说:“垃圾桶在路口,我顺手帮你带过去。”   路易然在家里没收拾过,留学的时候偶尔扔在门口也有物业去收拾。   他脸上流露几分愕然:“自己扔?”   严峥“嗯”了一声。   路易然跟着他一起晃荡到路口并排的几个黑色垃圾桶边上去。   天气热,敞口的垃圾桶里各种垃圾混杂在一起,桶沿上停着苍蝇,随着严峥把垃圾丢进去后受惊似地一升,随后俯冲下去。   路易然看得不自觉皱起眉,他想起什么来:“那上次也是你帮我收拾的?”   “嗯,”严峥说,“我帮你扔。”   他顿了顿,继续说:“就当你那一箱子水龙头脑袋的报酬。”   路易然端详了他一会儿,严峥能感受到他带着探寻的目光,不知道在从自己的神情上寻找什么。   路易然说:“说的好像你真需要一样。”   严峥没说上次小卖铺老板忘记进货,路过时还试图从他这买走整个箱子,只是说:“需要。”   他俯视的眼睛里好像藏着话,却又一点没藏着,坦坦荡荡地露给路易然看了。   路易然看看他,没说信没信,拍拍严峥的肩膀,自己回屋子里去了。 第14章   有鬼,肯定有鬼。   堂屋里头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没开灯,外头的太阳足够大,照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路易然进门后就把姥爷的相片盖下了,不是说这个鬼。   他在堂屋里走来走去,以前不是没有男人追过自己,但是从来没有这么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   他皱起眉,把自己和严峥这几天碰面过程全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什么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他坐在床边开始收拾衣服,从之前换下的西装口袋里摸出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名片落进垃圾桶的一刹,路易然电光火石想起了严峥递给自己的名片。   那张简单到几乎有点寒酸的名片,难道他不是在为了路家,是真的在给自己递?   窗户敞开了几天,飘进来不少灰,想不通的路易然在门后找到阿姨留下的拖把扫帚。   他试着打扫了一下房间,拿着扫帚把灰扫得满屋子都是,阳光下灰尘翻飞,连柜顶都飞上去了。   路易然逃到院子里去,咳嗽了几声,在手机上搜了搜,懂了,要洒水。   他捏着鼻子把房间都拖了一遍,差点把整个房子都浇湿了,觉得自己可能还是需要一个阿姨。   路易然拧着眉给要踢自己出去的工作室打个电话,国际长途信号不好,两边只讲上几句话就卡拉卡拉地响,最后甚至断线了。   他退出通话界面,在国内几大活跃的公共社交平台发了几个接编程调试的帖。   他在国外读金融,辅修计算机,账号甚至只是一级小号,路易然想想,放了几个以前做的模型上去。   底下很快冒出几条跟帖,路易然看了眼,大部分都是打广告的。   他熄灭手机,起身准备洗澡。   在机场坐了一下午,回来也是坐车,路易然肩背僵硬,很需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上床。   推门进房间拿好换洗衣物,路易然打开卫生间的门,愣了一下。   淋浴呢?   他茫然地在卫生间里转了两圈,卫生间只有几平,一眼可以看完,然而他把水管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莲蓬头。   路易然:“...”   结合对北方的一些刻板印象,路易然心里冒出个不好的预感。   他放下衣服出门,隔壁院门关着。   该在的时候不在。   路易然狠狠瞪了院门一眼,只好走到巷口,小卖部老板还躺在躺椅里,见他来睁了睁眼:“来买东西啊?”   路易然硬着头皮“嗯”了声,伸手随手拿了两根棒棒糖,放在柜台上:“结账。”   老板扫了眼:“这个一毛一个,帅哥。”   路易然被这价格震了下,又伸手数出八根棒棒糖来。   付了钱,路易然终于可以安心发问了:“这一片老屋里以前都没配淋浴间?”   “淋浴间?”老板在脑子里转换了一下路易然文绉绉的用词:“你说澡堂?巷子里有公共的,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开了好多年都没倒闭的勒,还可以泡池子。”   老板看看路易然发绿的脸色,补充道:“平常我们懒得去,直接在院子里冲澡也方便。”   路易然眼前一黑。   他把十根连着的棒棒糖塞进卫衣的大口袋里,顺着老板指的路走到底,果然见一遍的墙上挂着块纸板,上面用水性笔涂黑两个大字。   澡堂。   牌子旁边是个挺大的平房,一扇大铁门敞着,玻璃柜台后坐着两个大姐,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还能腾出手来数手牌。   路易然沉默了一会儿,绕到平房后面看看。   澡堂应该后来改造过,建得挺高,接近屋顶那块用砖块拼起镂空花纹,从路边看不见什么,倒是能听见里头哗啦的水声,里头人声混杂,听不真切。   澡堂后面是条小路,杂草多,又有常年的积水,颜色鲜绿,气味不好闻,是个平常没什么人来的偏僻地方。   路易然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脚边踢到台阶,发出点动静。   “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人当变态?”   严峥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路易然一大跳!   他原地蹦跶起来,转身看见严峥站在他后头,腿上穿着条亮蓝色的大裤衩。   吓死人了。   吓!死!人!了!   路易然寒毛都竖起来了:“第几次了!你走路就不能出点动静?!”   严峥:“我一直站在这,是你没看见我。”   路易然不信,走到严峥身边,发现原来这块后头是澡堂公共厕所,旁边有条小路,直通他刚刚看见的大门,那些工作人员就从小路过来。   难怪这么臭!   路易然转头就走,严峥低头看见他脏了的鞋面,又看那条全是青苔积水的小路,皱了下眉。   “别走了。”   路易然脚步加快。   严峥声音重了点:“停那儿。”   路易然下意识停了下,奇怪,严峥算老几,他说停就停?   路易然继续走,严峥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头一拽,目光扫过走过来的那条路:“那一块脏,走这边。”   路易然:“那条路臭。”   严峥说:“就臭一下。”   路易然想说半下也不行,谁知道严峥胳膊拦过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快步走过了这里。   路易然:?   严峥应该刚刚洗完澡,胸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热度,紧绷硬实的肌肉顶着人后背,凑近还能闻到一股清浅的皂角香味。   严峥看他说不通,又怕鞋子更脏,索性最直接扛他走过这段路,到了大路上才把人放下。   路易然回过神,下意识打了他一下:“你手洗了没有?!”   严峥没有一点怨言地挨了:“我还没上。”   路易然挑剔地看看他,有点不信。   严峥露出了个有点无奈的表情,他解释道:“我们俩站在那里,容易一起被当成变态。”   路易然:“...你去上吧。”   严峥看了他一眼:“你等我?”   路易然反问:“你是小学生,还要人等?”   他说着看见严峥踩着拖鞋,显然是刚洗完澡,走刚刚那条路一定弄脏了,气焰一下小了不少:“...你就不能回家上。”   “方便,”严峥顺着他低头看了眼,不是很在意地说:“等会冲一冲就好了。”   路易然张张嘴,说:“你快点,我要回去了。”   严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把人拉到澡堂门口,让他等下,去厕所了。   路易然在两个大姐的目光下像是罚站似地杵着,两个大姐看他一眼磕一口瓜子,像是靠着他这个新鲜面孔下饭。   路易然目光在她们身后的价目表上飘了飘,看见搓澡的价格,小孩儿三块大人十块,挺便宜。   他往下移,大姐后背挡上一块,看不见洗澡多少钱。   路易然从口袋里揪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看着。   严峥很快回来,他冲了手脚,掀开门帘走过来时身后一步一个鞋印。大姐听见动静,把底下放着的脸盆端出来,放在柜台上。   路易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见那盆子里装着脏衣服,又不感兴趣地把目光移开,   严峥接过,路易然还在努力看底下到底是什么价目,被严峥推着后背走了。   小孩儿很不服气的样子,嘴巴里含着跟棒棒糖,脸颊鼓起来一小块,很可爱。他卫衣的大口袋里掉出来两个连着的棒棒糖,看起来里头还有。   “干什么,我都没看完。”   路易然扫见一旁的大厅里还坐着几个大爷,和严峥同款的大裤衩,远处一台电视机在放电视剧。   “走了,”严峥注意到他手里的攥着的垃圾,伸手给他拿过来,转身去电视机底下扔了,回来时看见路易然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有点意外,“茶水五块钱一壶,你要喝?”   路易然连忙摇摇头:“这儿洗澡多少钱一个人?”   严峥看出他来干什么的了:“这里澡堂没有单间。”   意料之内。   路易然说:“我就问多少钱,不用单间。”   严峥垂眼,眼睛在路易然露出的白皙脚踝和手腕上一扫而过:“十块一位,没位置了。”   路易然:?   他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地问:“你不是刚出来?”   “门口喝茶的也有排队的,你不是看见了吗?”严峥淡定地端着自己盆说。   路易然有点好奇:“不是还说有澡堂子吃饭睡觉的地方吗?”   “你看见的那块堂子就是。”   严峥见路易然面上流露出了几分失望,好笑地说:“这就以前家属区的公共澡堂,有个地方搓就行,不讲究那么多。”   听见这话,路易然表情诡异了一下:“附近的人都来这儿搓?”   严峥不在意地说:“不吧,这儿价格便宜,有时候其他地方的人也来。”   路易然做好决定了,回去拎水到卫生间冲一下就好。   他简直像是逃离一样往家里走,严峥不得不伸手拉了拉他:“走那么快干什么。”   路易然脸色不太好地说:“我赶着回家洗澡。”   严峥想到他刚刚问东问西的样子:“你家里有洗洗澡的地儿?”   “没有啊,”路易然心烦意乱地说,“到卫生间用水冲一下算了。”   他没注意到严峥拉着自己的手松开了,继续闷头往前走。   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身边人慢下脚步,落在后面端着个盆不紧不慢地走着。   路易然催促:“你快点。”   严峥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忽然说:“我家有,你洗不洗?” 第15章   路易然停下了脚步。   他狐疑地跟着严峥进了他的院子,还真在卫生间看见个洗澡的莲蓬头。   路易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有地方洗澡了,他的心情还是好上不少,连忙跑回家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过来。   严峥教他调完水温,静静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等着什么。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老屋子地漏不太好,时不时有水从门缝下漫出来,一阵一阵的,像是被水打出的波纹。   严峥敛着眉靠在石台上,摸了一根烟咬在唇间。   他的唇很薄,唇线清晰,嘴角微微向下,加上天生悍利的长相,是看起来有些冷漠无情的那种冷酷。   太阳渐渐落下,阴影逐渐笼上整间院子,只有院门口亮着的灯照进一丝橙黄色的光,在严峥眉眼下落下浅浅一层阴影。   有蛾子在院门沿下的钨丝灯泡周围胡乱扑腾,一不留神撞进门框的蛛网里。   路易然在屋子里喊他:“你没有沐浴露吗?”   严峥起身走到门边,门里人用了热水,热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蔓延出来,缠绕在人身上。   严峥说:“嗯,我用的肥皂。”   路易然说:“可这是洗衣服的肥皂!”   这还是他前几天买衣服才知道的!   严峥似乎笑了一声:“是啊,我也没想住这么久的。”   这里的水压好大,路易然就听见严峥叽里咕噜几句,具体在说什么也听不清。   他把水关掉,凑到门边:“你说什么?”   门口静悄悄,没人回应,路易然又问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人应后,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从门后探出脑袋往外看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院门倒是锁起来了。   路易然:?   他不信邪地探出来看一圈,严峥居然抛下他走了。   路易然气死了,他又没有嫌弃的意思,就是确认一下,至于嫌麻烦到把整个院子扔给他?   再也不来了。   路易然抓起方形黄色肥皂洗,这肥皂不香,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抓在手上就散不掉。   路易然皱着眉冲干净,换了套衣服出来。   他出来时严峥正好推门进来,他换了身宽松的衣服,上身还是那件黑色短袖,正转身关院门。   严峥手里拿着小小的方形盒子,见他出来有点意外:“洗完了?”   路易然气还没消:“不然我要一直光秃秃站在里面?”   “不是这个意思,”严峥走近,路易然看见他把手里的包装放在浴室外的瓷砖砌的台面上,严峥说,“那下次用。”   路易然这才发现那是块香皂,他心里烧着的火“噗”的一声被浇熄灭了,冒出一阵细小的白烟。   “哦,”原来是去买香皂了,他有点别扭地说,“再看。”   路易然这回不急着走了,他抱着衣服在严峥的院子里晃了一圈,严峥的院子和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样,简单,干净,还有点乏味。   洗完澡的路易然穿着及膝的运动裤和白色短袖,脸被雾气氤氲出健康的薄红,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出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严峥靠着石台双腿交叠,静静看路易然巡视领地似地在自己的院子里瞎晃。   路易然逛完了,很满意,严峥的院子和他一样光秃秃,走来走去也不会有虫子趴在他腿上。   路易然的院子也是光的,不过那是因为他种什么死什么。   不管了,结果是一样的,严峥肯定也是这样的。   院子不大,一下子就逛完了,路易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看着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从屋子里出来的严峥:“你家里有洗浴间,为什么还要去澡堂子?”   难道是什么北方人的执着?   严峥回答他:“嫌麻烦。”   路易然:“这有什么麻烦的?”   这不比在澡堂子里和一群人坦诚相待来的好多了?   严峥走近卫生间说:“洗完后要打扫浴室,麻烦。”   打扫,还行。   等等。   打扫什么?!   路易然动作顿了下,急急忙忙往浴室里走。   “我还没打扫,你别进去。”   “没事,我来。”   路易然不干,谁知道严峥光是站在门口就把整个大门堵死了,想钻进去只能从严峥胳膊底下钻。   严峥还单手就把他推出来,路易然脸上急得白白的脸庞上都泛起一层薄红。   这和在澡堂子和别人面对面洗澡有什么区别!   他口不择言地说:“你这个胖子,不能给我让点位置?”   严峥听见这话笑了一声,他从小出来干活,练了一身腱子肉,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喊他。   浴室里干干净净的,就连挂在墙壁上的水珠也晶莹剔透,整个淋浴间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他转过身,单手抵住路易然的额头,把人推出去了:“不行。”   严峥关上门清理了一下地漏,起身出来,看路易然在门外急得像是被绳子圈住的小羊,绕着柱子打圈咩咩地叫。   果然没什么要打扫的,严峥把手上那张卫生纸扔进垃圾桶。   路易然像是水培出来的,身上一点土腥子都没有,他还要担心自己的卫生间是不是会把路易然弄脏。   “弄完了,你不脏。”   路易然整张脸都是红的:“不脏你也不能清啊。”   “为什么,”严峥很诚恳地发问,“难道在家里你是自己清的,不是小时工?”   路易然被噎了一下:“这一样吗。”   严峥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顺手的事,但是路易然绝对不能干这活儿。   他靠近几步,见路易然用一种警惕又嫌弃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于是转身去石台边冲了冲手。   路易然跑到浴室里把肥皂给他拿过来:“用肥皂洗。”   严峥看着他跑到自己眼皮底下,“嗯”了一声,抓着肥皂搓了两下。   路易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该死,下次再洗他一定自己先打扫了。   不过洗完澡要打扫什么,不是把脏衣服拿走就行吗,严峥到底打扫什么了!   路易然被这个问题难住,苦大仇深地盯着严峥搓洗的手。   这黄肥皂他也能一手抓住,但是严峥的手好像比他大两号,这么大一块方形肥皂抓在手里跟玩具似的。   男生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凑到自己身边,明明臭胰子用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味,但是路易然用完后整个人都香喷喷的,比刚喝了奶的羊身上奶味还重。   羊是奶臭味,路易然是香的。   严峥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冲干净手上的泡沫。   白色泡沫被冲干净,露出底下修长干净的手指,路易然不自觉松了口气:“那我走了啊?”   严峥顿了顿:“不再待会儿?”   路易然摇头,洗了个澡,他现在浑身都软绵绵的,恨不得回去就趴在床上睡了。   严峥让他回去了。   他看着年轻男生推开门,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随后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木门老旧,经过风吹日晒的轴承开关时发出喀拉喀拉牙酸的摩擦声。   下次可以买瓶润滑油。   严峥想。   路易然回院子里,挨个锁上门,拉灭屋里头的灯,随后双眼噌亮地躺在了床上。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夜晚里,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路易然立刻停住了,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他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手机页面上不断滑动。   以前不是没有人给他发过追求信息,有人很正经地自我介绍,还有人直接附上了照片。   也没人会在他面前穿裤衩子出没。   感觉不一样啊。   路易然翻了个身,把手机举起来思考了一会儿,去戳了段干嘉。   【到了没。】   【有事问你。】   段干嘉的头像是灰色的,显然还处于断网的飞机上。   路易然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睡觉了。 第16章   夜里不知道哪家有点动静,路易然只被吵得皱了皱眉,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被严实的窗帘挡在窗外,老屋子像是带着天然空调,就连空气都清新凉爽。   路易然摸到手机,段干嘉昨天半夜到,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在在在我在。】   【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企鹅飞奔/】   【我听说那个工作室和工作室没谈成,你钱拿到没有?】   意识到路易然已经睡了,段干嘉轰炸几条消息,最后一条说准备的惊喜在康庄会所,等收拾好了就让他去。   路易然设了个备忘,退出界面时看见通知栏一溜烟的红点,是昨天电话断了的工作室发来的。   看见对方给自己发的内容,是拒绝了公司,希望保留自己的投资。   有公司背书赚钱的时候就想把自己踢出去,公司跑了又希望自己留下?   路易然拒绝了,随后躺在床上翻翻昨天发出去的帖子。   帖子下有人留了联系方式,路易然加厚,对面发过来一个压缩包,要先看他的技术。   路易然没带电脑,只能去网吧。   他踩着拖鞋走到堂屋,看见桌上摆着的脏衣服才记起来自己还没洗衣服。   他洗漱完,撸起袖子在院子里接了盆水,仔细阅读洗衣液上的说明,然后完美洗了一套衣服。   简单。   路易然吹了吹遮住视线的额发,心情不错地哼着歌,把衣服晾在院子的晾衣绳上了。   有的人屋顶也晾着衣服,路易然惊奇地多看了好几眼,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他正站在墙边观察着,手机忽然响了。   路易然以为是工作室那边的人打来的,注意到昨天扔窗台上的棒棒糖,拆开后塞进嘴里,接通直接道:“准备打钱了?”   “...打钱?”对面人犹豫地问,“我给你打吗?”   “——不然?”   不对。   这声音熟悉,路易然一听就认出来是昨天打过来给他拉投资那个。   居然还敢打过来?   他拿开手机看了眼号码,又放回耳边:“没啊,我在讨债,看不出来吗?”   “有什么事?”   对面没声音了,路易然伸手拨弄墙角昨天还剩下的狗尾巴草,想到昨天把草扔严峥胸口了。   他啧啧两声,挺好的,这可是一株摸过人胸肌的狗尾巴了。   “我在你家路口,你是哪户,能过来接我一下吗?”对面人说,“我想,我们还是先签一下合同比较好。”   路易然手顿住。   他老家在江市不是很难打听的事,但是找上门来的还真只有这么一个。   这是怕他跑了。   路易然挑了下眉,换双运动鞋出门,一路走到巷口,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小卖部旁。   这人瘦瘦长长的,戴着副有点厚的圆框眼镜。   小卖部老板正笑眯眯地和人搭话,看见路易然一拍手里的蒲扇:“我就说你找的是他吧,两个年轻人,真不错。”   路易然咬碎了嘴里的糖果。他走近,没带人走,先打量了这人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冯子成看他一眼,实话实说:“好多同学传你的消息,我查了你以前登记的住址信息。”   路易然挑了下眉,他就在社团和学校系统里登记过,这人能拿到估计费了点力气。   他往回走道:“签了也没用,我现在没钱。”   冯子成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路易然回了下头,示意人跟上来:“走吧,我把他们的基础信息给你,要是你能帮我要回来,钱就是你的。”   他说完,注意到小卖部里似乎有个人影,不过被身形被塑料门帘糊住了,看不太清。   他多看了一眼走了。   两人走远,小卖部的塑料帘子响了一下,严峥从里面出来。   他挑开帘子,看见路易然和另一个年轻男生的背影,脚步慢了点。   怎么又来一个?   昨天那个不是刚走?   “这个最贵的,五毛钱一个,一共十五,”小卖部老板算完给他扯了个袋子,这把岁数的人了居然吃这个,他顺着严峥的视线看过去,刚刚没得到接话的八卦欲望又起来了,“看哦,这男生一大早就在附近晃了,我就说他找的是那个小伙子吧。”   严峥没说话,把钱付了,东西塞进口袋里,也回家了。   “...”   路易然把人领回家,在手机里翻了翻,把知道的工作室信息都给了冯子成。   他看着埋头苦干的冯子成,有点好奇:“你能找人帮我要钱,直接在国外开不就行了。”   冯子成说:“国内好做。”   路易然“哦”了一声,继续看冯子成翻资料。   “对了,这个你拿回去看吧,”路易然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既然在附近开公司,那你知道哪里有网吧吧?”   “...”   冯子成带着路易然到了附近的网吧。   网吧有点旧,座位上皮革脱落,笨重的机身上也有灰。   路易然选了一台靠窗的机子,把窗户打开,屋子里的冷气嗖嗖跑了,有几个打游戏的人看过来。   路易然:?   这么臭也要凉快?   他勉强把窗户往回推推意思了一下,打开电脑,没有碰看上去灰灰的耳机,只用卫生纸把键盘鼠标擦了一遍,然后打开电脑,下自己要用的软件。   进度条缓慢地爬行,路易然在座椅上坐得板板正正,等了十分钟后,开始烦躁起来。   冷气中蔓延的烟味和泡面味闻得他嗓子疼,路易然怀疑自己要在大夏天感冒了。   他拖着凳子又往窗户边挤了挤,电脑上的进度条爬了一半。   路易然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进度条乌龟爬,耳边的窗户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易然转过头,看见网吧有点低矮的窗户外头站着个人,刚收回手。   这窗户不大,外头装着防盗窗,严峥还得垂着头看他,视线从间隔的栅格中落在路易然身上。   他刚刚路过时看见路易然白皙的侧脸,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看起来像是个努力往泥巴堆里钻的白桔梗,还要扑腾着叶子使劲在泥巴里扑腾。   路易然不知道为什么某一瞬生出点小时候玩电脑被姥爷抓住的心虚感。他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唰”地拉开窗户:“干嘛?”   他边说边打量严峥,这人手上什么也没拿,这也能碰上?是不是太巧了。   .   严峥说:“你怎么在这儿。”   路易然再次错失先机,咬咬牙,索性直接忽略了他这个问题:“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在吵?”   “嗯,”严峥说,“昨天半夜公司有点事,赶过去了。”   这就不好说什么风凉话了。   路易然“哦”了一声,没话说了。   倒是严峥闻着房间里飘出来的烟味皱了下眉,他问:“我也有电脑,拉了网线,要不要用我的?”   怎么又有?   路易然看着严峥自然的神情,琢磨不清是不是自己想多,不过这网吧里的味道确实有点呛人。   像是发现了他有点心动,但是不够。   严峥扫了眼路易然跟前的电脑屏幕,看见上面纹丝不动的进度条,继续说:“我的网是这一片最快的。”   路易然站起来了。   他走出去,网管还给他退了点钱,出门时,严峥已经绕到门外等着他。   路易然抓着一把零票子出来,严峥给他让了点位置,两个人并肩往巷子口走去,手臂时不时相撞。   路易然干巴巴地走了几步,有点无聊,出声说:“你家怎么什么都有?”   严峥说:“你家不也是。”   确实。   路易然很同意,要不是搬来这里,他确实什么都有。   两人又走了几步,这回轮到严峥开口了。   严峥说:“这次不要牵?”   路易然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没小孩,走开。” 第17章   两人一路到了家里,路易然熟门熟路进了严峥的院子,在旁边盯着严峥拿钥匙,看见严峥从旁边的窗台上摸了把钥匙下来,吃惊地睁大了眼。   “你就放在这里?”   严峥开了锁,往里推开门:“就出去一会儿,没必要拿着。”   两边屋子的格局差不大多,堂屋里里头干干净净,甚至连杂物也被收拾妥当。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有些意外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你的阿姨工资多少?”   严峥去卧室拿电脑,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请阿姨,活不多,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家。”   路易然:?   他皱起眉:“你在点我?”   严峥拿着电脑出来,路易然看了眼,还是今年新出的那个型号。   这边的一间卧室被改成书房,严峥把电脑拿进隔壁房间,放在桌子上,又去给他开灯:“插座在桌子下面。”   路易然没插,跟着人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严峥转头,差点和身后跟着的人撞上,他退后一步,看见跟着自己的人笑了下。   他低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路易然不想跟他玩中文游戏,气压逐渐降低,严峥只觉得自己好像眼睁睁看着面前人变成一只河豚。   严峥从旁边的柜子里又翻出个坐垫,放在了木头椅子上:“我自己请进来的,不算别人。”   路易然的河豚被扎漏气了,他“哦”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下,木头方方正正的,膈得人难受,严峥轻轻拍了他一下:“起来,急什么。”   路易然抬起屁股,严峥把拿着的靠垫给他塞进去了。   路易然舒服得眯了下眼睛,老屋子自有一种阴凉,和空调完全不同,他有点明白严峥为什么不搬家。   路易然把电脑打开,按了一下,没反应,严峥俯身给他查插好,然后坐在了一边。   路易然倒是不介意有人看着自己,他看了眼严峥空荡荡的桌面:“你不怎么用?”   严峥坦坦荡荡:“不太会用,买来就开过机。”   路易然沉默了一下,这样也好,上面没有什么商业机密。   他连接网络,找到自己要下的东西,果然过了十分钟就下好了。   严峥看着路易然专心对着电脑上一堆他不懂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按键盘,默不作声地从一旁的矮桌上拿了文件来看。   两人坐了一会儿,路易然在等进度,开了蜘蛛纸牌玩。   坐在他旁边的严峥忽然出声:“你不出去休息一下?”   路易然已经习惯忽然出声了,眼睛都没动,依旧盯着屏幕上红桃牌:“不要,我在等进度,要盯着。”   严峥又闭嘴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严峥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出了书房。   路易然没意识到,调试就剩下跑最后一个版块,他又开了个扫雷玩。   严峥此时有点回过味来,路易然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追求。   他进厨房洗完手,垂眼把水果削皮去核,一一切好放在碗里。   严峥出来得早,一向都信奉什么事情要自己去争取,这次碰上路易然这样的,难得觉得应该慢慢来。   在厨房也能听见通关成功放烟花的声音。   水果刀被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雪白的水流下亮色的刀刃一闪而过,严峥青筋分明的手将水果刀放在案板上,端着一碗水果出去了。   路易然还盯着屏幕,他这时的神色显得和平常鲜活的神情不太一样,电脑的光映在脸上,显得冷漠又专业。   如果不是在扫雷就好了。   这个游戏严峥见过公司里的年轻人玩,他玩过一两回,每次都莫名其妙被炸死了,不好玩。   他把碗放在桌边,碗底和桌面的磕碰声唤醒了路易然。   路易然转过头,有点不太开心:“干嘛。”   他看见被放在桌上的西瓜苹果,眼睛亮了下,又转头看看进度。   严峥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给你弄的。”   路易然纠结了一下,还是说:“算了,我等会儿吃。”   严峥觉得有点手痒了,他天生长得人高马大,脾气也很硬,身边人难得有不听话,路易然简直在他面前扛着炸药蹦跶来蹦跶去。   他语气加重:“歇一会儿。”   “怎么和阿姨一样,”路易然嘟囔了两句,鼠标移到下面看看进度,“好吧。”   他转身开始吃西瓜,严峥给他拿了牙签,看他一个一个吃,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样子,又开始觉得可爱了。   严峥对自己有点无语,眼角抽了抽,起身出去拿垃圾桶。   而路易然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眯了眯眼睛。   啧,虽然段干嘉平时也会在身边跑来跑去,不过感觉和严峥完全不一样啊。   当天下午路易然是在严峥家里过的,路易然的卧室后头是颗大榕树,采光没有严峥这里的好。   他弄完时已经是五点,严峥早就从书房里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附近的居民开始烧饭,空气中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路易然把文件发给客户,关掉电脑跳下椅子,到外面找了一圈。   这时候他才发现严峥这儿和他的布局不太一样,书房旁边还有一扇门。   路易然避嫌地没碰,出书房后听厨房有动静。他走过去看看,居然看见严峥站在锅前,菜板上是切好的菜,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手机,像是在打电话,劲瘦的后腰一条细细的系带横过,绑了一个很潦草的结。   路易然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你在干什么?”   严峥开了油烟机,正皱着眉和电话对面的朋友交谈,朋友大呼小叫着:“你在做饭?我们想吃多少年了,你都不给我们加一双碗筷!”   “薛二说的没错,你老树开花了是不是!”   严峥用锅铲翻动一下,查看锅里的糖色。   他在一大堆杂音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的声音,挂掉电话回头见路易然来了。   严峥关小火,抬手关掉油烟机:“弄完了?怎么过来了。”   路易然重复了一遍:“你在做菜?”   严峥:“不然?”   他说的轻描淡写,自然而然,路易然满头问号:“你自己做,你会做?”   严峥这个长相,这个身家,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做饭吧。   “你不是还夸了好吃?”   路易然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上次的排骨是你做的。”   严峥笑了一下,在冷酷凶戾的脸上有点格格不入:“和你说了,没请阿姨。”   路易然梦游一样走掉了,严峥在他后面说:“晚点回去,我烧了你的饭。”   路易然又游荡回来,靠在门口观摩。   严峥要开油烟机的手停在开关上:“去堂屋等,油烟太大。”   路易然努力嗅了嗅,然后果然被呛了个惊天动地,幽幽地回堂屋坐着了。   严峥烧了四菜一汤,他的手艺甚至比路易然以前请的阿姨还要好,路易想到上次在门口蹲着的那一串小孩儿,意识到严峥手艺好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吃饭,严峥吃得很快,路易然虽然慢吞吞的吃的也不多,但是下筷子只朝面前的荤菜下。   严峥看得沉默,换了个位置:“这样你好夹。”   路易然眨巴眼睛“哦”了一声,依旧伸长手臂去夹隔了个盘子的荤菜。   严峥揉揉眉心,觉得可能是北方菜不合胃口,路易然估计馋好几天了。   他把饭吃完,吃完后就坐在一边看手机。   路易然是不太明白那个翻盖手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报纸。   他继续吃,旁边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看手机的人忽然合上手机,很自然地问了句:“你不用和你朋友说一声,你在我这里吃了?”   路易然脑袋上蹦出来一个问号:“什么朋友?”   严峥神态自然地说:“就是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我下午还看见他了。”   “他不是回去了吗?”路易然端着碗毫无防备,反应过来后笑起来。   “你认错啦,”他说,“那是两个人。”   走了。   严峥“哦”了一声:“长得挺像。”   路易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哪里像了,段干嘉要是戴上那副厚啤酒盖眼睛会丑死。   他笑了一会儿后忽然收敛笑意,狐疑地看向严峥。   他们两个人除了身形,长相一点也不像,严峥至于脸盲到这种地步?   堂屋放着的饭桌不大,两个人面对着坐着,腿会在下面打架,所以严峥靠桌角坐着,一直大长腿在桌底下,一直在外头伸着。   严峥手搭在膝盖上,捏着手机平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你吃饱了?”   吃人嘴短。   路易然撇撇嘴,拿着碗继续吃了。   这是他来江市之后最好吃的一餐,路易然吃得满足,到了后面撑得小腹都微微鼓起,靠在椅子上摸摸自己消失的腹肌,有点惋惜。   严峥站起来收桌子,路易然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回忆了一下平常聚餐后的流程。   那个时候他只用出场地和吃,其他人负责买菜做菜洗碗。   路易然明白吃完饭要做什么了,他说:“我来洗吧。”   严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神色含义相当之深,路易然一眼就看出来他什么意思了。   路易然:“为什么这么看我?洗碗很难吗?”   “不难,”严峥只是没想到路易然会想到这个,“今天心情好,不用你洗。”   路易然:?   什么意思,以后心情不好就要他做奴隶了吗?   他还没决定之后要来蹭饭呢。   路易然起身跟过去:“我来,你出去——还有,你为什么心情好?”   严峥端着碗,语气轻松:“今天谈了个买卖。”   “赚得很多?”路易然绕到他前头,背对着走路,“还是对方很好说话,态度不错?”   他不熟悉路,一不留神走过了。   严峥闪身进厨房,厨房有点小,两个大男人在里面挤得周转不开,路易然只好停在门口等回答。   严峥发现了路易然这个怪毛病,问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答案,不然会一直跟着。   他在水槽里放下碗筷,转过身,一米九的身高让小小的厨房显得异常逼仄,男人的头顶几乎要撞上橱柜。   他沉沉的视线落在路易然身上:“不是很好说话,但是比想象中笨。”   怎么还骂人家客户。   路易然揣摩着他还算温和的语气:“昨天晚上那生意?”   严峥到这时候才弯了弯唇角:“不是,昨天是有一块地皮出了点矛盾。”   路易然知道江市最近拆迁的多,这些老板都在抢地皮,跟他妈出国抢珠宝似的。   他“哦”了一声:“那你还这么开心?”   “那个已经解决了,”严峥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声音被掩盖在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中。   “这笔买卖对方还没考虑要不要做,我先努力努力再和他谈。”   ---   路易然走后,严峥又去拿了不断震动的手机。   他吃饭时将手机调成静音,此时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朋友的,挨个给他打电话。   严峥选了一个拨回去,对面不出几秒就接了电话:“你怎么回事,挂兄弟电话?”   严峥挂的电话多了,懒得回他,摸了跟烟在指尖转来转去。   朋友“啧”了声,他们这群朋友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到底是谁让严峥做上饭了,以前他们介绍那些人严峥连见都懒得见。   “到底什么样子,你给我们描述一下。”   严峥不上套,垂眼把烟扔开,整理起洗好的碗筷:“这么八卦?”   洗碗的时候路易然在旁边蹲着,来一个就放一个,这些碗被他按照大小放得整整齐齐,和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八卦吗,这是关心你。”   严峥:“关心你对象去。”   对面的朋友嬉笑了一下:“行了,不问你这么多,藏着掖着的。”   “说正事,市中心那块地好多人没搬,你现在住到城西去了,也得盯着点。”   严峥出门,正好看见隔壁亮着的灯光,他淡淡对电话另一头说:“知道了,不会耽误。” 第18章   路易然很快活地过了两天,然后在某个上午接到了私家侦探的电话。   对面的私家侦探语气犹犹豫豫,路易然的起床气酝酿着,他揉了揉眉心:“有话就说。”   私家侦探立刻全倒出来了。   原来梁文最近在找人打听路易然的住址,之前在厂房附近还见到过路易然,追了好几步,后来发现路易然身边跟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才没敢追。   路易然:?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手机问:“他还敢来找我?”   私家侦探说:“是的,他最近在老城区这块游荡那个,我昨天看见你,才发现他是找过来了。”   甚至还来了这块老片区好几次。   路易然被恶心坏了,梁文怎么还敢纠缠他的?   路易然脸色不太好看,他心中有点莫名其妙的预感,梁文发疯恐怕不止做这点事情。   他让人等着,又打了两个电话,听着电话对面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文能从家里出来,居然是因为他在家里痛哭流涕说是路易然掰弯的他,他现在知道错了。   而路易然那些手段都是恼羞成怒的报复,因为梁文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路易然一开始听得眼前一黑,后来居然硬生生被气笑。   电话对面的同学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大家都知道他在胡言乱语,LU你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耐不住有人会信。   路易然深吸一口气,谢过了电话对面的朋友,又拜托他顺便澄清。   挂断电话后,神色相当恐怖地问了私家侦探梁文现在在哪个位置。   私家侦探报了个地点,路易然对这块不熟悉,看了两眼地图,换鞋之后闷头往外走。   门外刚回来的严峥头一次看见有一个人可以把凶神恶煞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他脚步一顿,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路易然脚步一刹,看了严峥一眼,严峥今天穿着他那和批发一样买来的黑色衬衫,黑脸阎罗一样,路易然却难得觉得这一身顺眼很多。   他说:“第三堂口在哪里,你认得吗?”   “认得,”严峥说完,皱了下眉头,不太确定地问他,“你要去,找人麻烦?”   “这么明显吗?”路易然冷笑了两声,“有人要找我麻烦,我送上去给他找。”   严峥露出了个奇怪的神色,带着人去了弄堂口。   原来第三堂口就是小卖部,路易然过去的时候还看见梁文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身人西装,热得鬓角上都是汗珠,还正在和小卖部老板打听什么。   两人走近,听见小卖部老板在说:“你找的一定是新搬来的那个俊俏后生嘛,最近老多人来找他的哟。”   梁文神色变得有些奇异:“很多吗?”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扭曲,又很快遮掩下来:“都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个?是不是很有钱?”   梁文长相斯斯文文,却喜欢东问西问。   严峥皱起了眉,同路易然一起走过去。   梁文先看见路易然,眼前一亮,随后看见路易然身边的严峥,又畏缩了起来。   他说:“易然,没必要特意雇个保镖吧?而且你找的是什么人,看起来就不太正派。”   路易然原本满脑门邪火,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   他转头看了眼,严峥脸上温和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黑着脸的样子比他在国外见过的街头□□还要吓人点。   梁文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随着严峥的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文文弱弱的梁文和严峥站在一起,简直严峥才像是那个找人麻烦的人。   路易然看了眼看热闹的老板,伸手拖着梁文的领子到一边去了。   老板察觉自己似乎办了坏事,讪讪地坐回躺椅上。   严峥在他这儿买了包烟,拿一根咬在嘴上,视线落在不远处路易然的背影上。   路易然手痒得很,他想给面前人来一拳,又担心这人进了医院,到时候再弄出什么因爱生恨的丑闻。   梁文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严峥:“那不是你保镖,是你新找的男朋友?你就来这里几天,口味就变了?”   路易然都快给梁文着死皮赖脸的样子给整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梁文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上前抓住路易然的手臂,摇晃他:“你把我的性向捅到家里不就是希望报复我吗?既然都出柜了,都住到这种地方来了,又这么多男人,为什么我不行?!”   路易然头顶上差点冒出个问号,他嫌恶地甩开梁文:“不是你先这么干的?”   被甩开的梁文不可置信到底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家人都知道你性向了,你还是不愿和我在一起?”   路易然被气笑了。   “我之前放过你一次,现在傻都不让我装?你全装了吧?”路易然骂人和机关枪一样突突的,“你神经病?就算捅出来了我也不会喜欢神经病的。”   梁文死死地瞧着他,路易然被看得头疼,压低声音道:“非要我揍你是吧?”   梁文看着他,忽然笑了,眼神像是舔过路易然脸颊上的每一处,语气缠绵得拉丝:“你揍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们门当户对。”   狗屁的门当户对。   路易然冷笑:“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他实在手痒,又不想闹出什么大事让家里人知道。路易然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梁文时不时就要看上严峥一眼,显然有些忌惮。   严峥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手里捏着烟转来转去,像是在按捺着什么,时不时才会抬眼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路易然趁着他抬头的空档朝他招了招手。   严峥似乎有点意外,抬脚靠近了几步。   路易然等不及,索性快步走过去,拽着人的手臂让严峥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说:“他好像有点怕你,你帮我吓唬一下?”   他的姿态亲昵又自然,拉严峥的时候这人弯腰也弯得毫不犹豫,梁文死死地盯着两人。   严峥垂眼“嗯”了一声,又说:“吓唬到什么程度?他是你什么人?”   路易然歪了下脑袋,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能到什么程度到什么程度,他是个神经病,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严峥:“嗯,知道了。”   路易然狐疑地看着他,严峥拍拍他的后腰:“让我解决,你就回家。”   神神秘秘的。   路易然嘟囔了两句,跑到小卖部里去了。   严峥没要求他太多。   严峥穿着拖鞋走到了梁文跟前。他身上是家居裤和黑色短袖,除了压迫性的身高和凶悍硬朗的长相,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梁文紧紧盯着他:“小然叫你来做什么?”   严峥垂眼拿出手机翻了翻:“梁文,对吧?以后离路易然远一点。”   梁文说:“小然不知道找过多少个男朋友,你这样的在他那里根本排不上号,他喜欢有品的。”   严峥听见,脸上的表情动都没有动一下,关上手机说:“非得我和你耍无赖?”   梁文强装镇定地瞪着他。   “你家在城郊有三个厂房,一个因为拆迁产权问题停工,两个放假完刚重开机器,”严峥从年轻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梁文在他面前连无赖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有钱没脑子的小资,“机器停一天就亏一天,你家公司还有债务要周转,不能一直停吧?”   听见对面人盯了他家工厂明显不是一天两天,梁文明显有点慌了:“你想干什么?!”   严峥说:“不干什么,就是想你也别干什么。”   他有一千种把事情闹僵闹大的方法,但是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不会为了一点事选择看起来最出风头的做法。   严峥说:“可以了?”   梁文气得发抖,他似乎在严峥面前又拿回了上流人的皮囊,狠狠地正了正领口:“你这种地痞流氓,路易然不可能喜欢上你的!你就是他离家出走的消遣!”   严峥这时似乎终于笑了下,他咬着香烟的薄唇动了动,不是很在意。   从地痞流氓里摸索过来的,这种话他听了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还可以再骂狠一点,反正他也没打算真放过梁文。   更别提梁文现在骂到路易然只是和他玩玩而已,还挺顺耳。   他还真希望路易然随便就能和他玩。   这边动静有点大,路易然从塑料帘子后探探脑袋:“解决了?”   严峥瞥了一眼梁文,抬手示意了下手机。   梁文看出他无声的威胁,咬咬牙离开。   严峥走回小卖部,顺手把自己拆出来没动那根烟分给了老板:“有些人穿的人五人六,其实内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连连点头,刚才看见那人拉着路易然眼睛通红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怪吓人的。   路易然低头看看,还好,他没有带几件衣服,最近穿的都不太讲究,没有被骂到。   两人往回走,严峥垂头看时不时往回看的样子,伸手把人转回来了。   “看路,”他说,“神经病有什么好看的。”   “哦,”路易然挺赞同这话,把脑袋扭回来,转而看看严峥,“帮我大忙,要什么酬劳?”   严峥有些意外,他舌尖抵着牙齿,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酬劳?” 第19章   路易然莫名被他念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摸摸胳膊,背对着巷子口走路,和严峥对视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要太贵,不然我给不起。”   严峥抬手帮他挡开了个撞过来的小孩:“那再说吧。”   路易然伸手数了数次数:“你还挺慷慨,这是第几次了?”   “懒得数,”严峥说,“偶尔慷慨一下也行。”   ---   路易然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放松,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路易然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他蹲下解开鞋带,点了接听夹在肩头:“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吓得路易然一抖,手机一不留神掉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拿起来时手机屏幕上多了条裂纹,他试了一下,没有影响使用。   路易然把手机拿到耳边,换了鞋:“又是怎么呢?”   他爸一生气和他生气就要砸茶杯砸花瓶,平常在下属面前脾气就不好,在他面前就更不收敛了。   对面传来很重的一声气哼,随后电话被另一人接过,路奉的声音严肃得都从电话里都能听出他紧紧皱紧的眉头:“你和梁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啊?”   路易然听见这话一愣,然后脸色黑下来,明白梁文的谣言已经传到路奉耳朵里了。   路奉误以为路易然那声回答是被揭穿的懵:“梁文不是什么好人,他能跟家里把你推出来,就没有担当。”   路易然哭笑不得:“什么和什么,是他死皮赖脸追着我,我才知道他原来喜欢我。”   他说:“你得和老头说,他的茶具白砸了啊。”   “白砸个屁!”路父的声音从背景音里传来,近乎咆哮着说:“你看上的都是什么人!同性恋能有什么好人!”   “你开免提,”路易然耐着性子解释:“我说了,我没和他谈恋爱。”   路父似乎重新把手机抢回来了,对着路易然说:“我不管你有没有和他谈过,以后都不准和男人谈了!”   路易然猛然想起自己回国前,曾经有好友拍着他的肩,说宁愿以后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告诉家人自己的性向。   路易然当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可笑。   他扯了扯唇角:“让我孤独终老啊?”   路奉也有点头疼,他一边安抚老爹,一边对路易然说:“没谈就好,这些事以后再说。”   他就说,之前和弟弟说了缓一阵,就不可能这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来。   倒是那个梁家,知道他们家为这事闹矛盾还上来拱火,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电话那头实在混乱,路易然把电话挂了,他想了想,又把电话关机,随后扔到了抽屉里。   没有手机玩,路易然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觉得实在无聊,决定去骚扰一下隔壁。   他还盘算着严峥到底要收什么报酬,在院子又找了找,拔走一根仅剩两根的狗尾巴草,随后踩着墙沿往严峥院子里看了看。   现在大多院子中间的墙沿都会加上防盗的碎玻璃,这两个院子里没有,还方便了路易然。   严峥站在院子里打电话,大太阳底下,好好的屋子不待,就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   路易然看见他额角也有一层薄汗,和梁文惨白得像鬼一样不同,严峥神情平静,薄薄的汗珠在蜜色的皮肤上,带出一种特有的男性荷尔蒙。   严峥没发觉路易然的窥探,他转了个身,穿着短袖长裤的背影很吸引眼球。路易然的视线在他利落的收紧的腰线和挺翘结实的臀腿处打了个转,又收回来了。   现在还是工作日,这人不上班已经很离谱了,忙是应该的。   不打扰也行,就这么看看也挺好玩的。   路易然往旁边挪动了两下,找到个有点阴凉的位置。   严峥打了有一会儿电话才注意自家墙边多了个人影。   他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看见路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两家中间的院墙,正盘腿支着脑袋看着他,见自己被发现了,还朝他歪了歪脑袋。   严峥挂断电话走过去:“下来。”   路易然把手里的狗尾草扔给他:“酬劳。”   严峥接住了,狗尾巴草被路易然蹂躏的歪七扭八,模样怪可怜。   严峥多看了一眼,把它放到一边的石台上,又走回来:“下来。”   路易然发着呆呢,反应了会儿才“哦”了声。   他转身攀着墙沿,还没跳下来,被人从后面一托,一双有力的手臂托着他的膝弯,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抱下来了。   路易然的脸陡然红了:“我又不是不能下。”   严峥等人站稳后松开手:“这么蹭,衣服都黑了。”   路易然连忙低头一看,果然他原本白白的T恤上已经染上了又黑又绿的污渍,显眼地在他的腰腹部昭示着存在感。   路易然:“...”   他说:“你就不能早点说?”   严峥似乎笑了一下:“怪我。”   路易然跑回家换了一套衣服,看着T恤上那一块黏糊糊的绿色污渍,差点就把这件衣服扔进垃圾桶。   他把这衣服泡进盆里眼不见心不烦,这下心情彻底坏了,拉着脸坐在石台上。   严峥靠在门口敲响两下木门,等路易然看向他后才开口:“找完我就不理人了?”   路易然说:“没心情玩了。”   严峥不是很理解小孩因为一件衣服就不开心的心理,洗掉就好了。   他走近院子,见路易然没有变成河豚,于是开口说:“今天不上班?”   路易然盯着盆子里那块污渍,希望他自己消失,嘴上道:“不上,嘿嘿,有人忙得在院子里打电话。”   严峥伸手在盆子跟前晃了晃,路易然的视线才缓慢地转移到他身上。   “干嘛?”   严峥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他穿的长裤宽松,手机放进去就坠了坠,路易然的视线跟着那一小块方形物体也动了动。   严峥垂眼,看着小孩直勾勾的眼神:“看哪呢?”   路易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手机的位置尴尬。他“嗖”地收回了视线,还很嘴硬。   “看看也不行?”   严峥抬步靠近,手机随着他的动作在裤子口袋里晃荡来晃荡去。   “行,可以看,随便看。”   路易然:“...”   “谁要看了。”   “我看,”严峥说:“看你无聊,带你出去玩,去不去?” 第20章   路易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就同意了严峥的提议。   他跟着严峥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卖了,还是自己跟着送上门卖的那种,   两人钻了好几条巷子,最后站在了一辆纯黑的雅马哈跟前。   深邃的金属黑在阳光下反着光,流线型的线条中蕴含着狂放的野性,机身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严峥站在它旁边简直都逊色半分。   路易然眼睛亮了下,这可比之前那些比赛里见到的都好不少。   “怎么停这?”   严峥上前推出来,解释道:“停院子里小孩儿会从门缝看见,到时候在门口蹲你,爬上爬下还容易摔。”   路易然听着前半句还正常,后半句就幽幽看着他:“爬上爬下容易摔?说我吗?”   严峥顿了下,继续说:“你想玩以后可以停院子里。”   路易然心动地拒绝了,然后在上车时卡住,他之前都是自己单独骑车,没有载过人,也不知道这车坐在后面的人会一个劲地往前溜。   路易然脸色凝重地踩在脚踏上,手扶油箱,试图找一个贴的没那么紧的姿势。   严峥看他:“要坐车的话,我让人开过来。”   不过那就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了,这种小弄子,只有单车和摩托是最灵活的出行方式。   路易然拒绝了:“不用。”   严峥长腿轻松地撑着地,提出新方法:“那你骑,我坐?”   路易然看了严峥这个几乎把他前面挡严实了的个头,他自己坐后面都不太得劲,要是严峥坐后面,岂不是直接把前面的他压垮?   路易然伸手把严峥的护目镜放下来,敲敲严峥的头盔:“严哥,开路。”   “...”   虽然这辆机车很拉风,但是严峥骑车比老大爷还要老大爷,路易然看着旁边骑电动车的大爷滴溜溜超过他们,还送来个“年轻人,我也没老”的眼神。   路易然伸手点点严峥的肩膀,凑到他肩膀旁:“照你这个速度,我们天黑前能到吗?”   “把护目镜合上,”严峥的头盔在声音里显得更闷,沉沉的:“又不是赛车,遛弯不好玩?”   路易然晃了晃脑袋,沉重巨大的头盔跟着他一起动:“还行吧。”   平常难得会这样出行,有点不习惯。   严峥显然很熟悉江市,走了好几条小路,最后踩着夕阳带路易然上了一座桥。   他们停在了桥最中央的那段,这桥是这段河流最好的观赏点,建造的时候专门在两边划分了足够的停车区,此时白线内机车电动车横七竖八地停着,间或夹杂几辆轿车。   人行道上许多散步来这里看落日的路人,没人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严峥摘下头盔说:“这是黄河流经整个省河面最宽的地方,跨河大桥,只有江市有这么长的桥,这么漂亮的河。”   桥上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路易然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额发在眼前狂飞乱舞,他把头盔又戴上了:“哦。”   严峥笑了一下:“忘了你是从南方来的,应该见过很多水。”   路易然看了严峥一眼,严峥的寸头一点没受影响,甚至在这种环境下,严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属于江市这块地方土生土长的魅力。   他扶着栏杆又往下头看看,浑浊翻涌的黄水奔驰着,落进去的枝叶一起被咆哮的喝水翻腾吞噬。   他说:“没见过这么黄的。”   路易然一转身,背靠着栏杆,他护目镜开着,漂亮得有点嚣张的眼睛睨着严峥。   “看不出来,你这么文艺?”   严峥似乎又笑了下:“不是,以前年轻的时候这边有烧烤摊,过来听老板吹的。”   路易然不说话了,静静靠在栏杆上吹着风。   视野尽头的火红太阳缓缓落下,染得黄色的倒映出金红色的光,像是缓缓在地面涌动的岩浆。   路易然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睛,随后严峥伸手给他把护目镜放下来了。   路易然并不知道此时他白皙的脸颊也被落日余晖染上一层浅浅的昏黄色,金红色的阳光落在在眼睫,眯着眼的样子好看得惊人。   严峥收回手,声音被风吹过来:“今天怎么不开心?”   路易然回答懒洋洋的,像是伸懒腰的猫咪:“哪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出来连手机都没看一眼,一直叽里呱啦,”严峥说,“还不明显?”   路易然这才记起来被自己扔进抽屉里的手机。   他笑起来,一下子变得乐不可支,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严峥身上。   “因为我忘带了。”他说。   严峥似乎愣了下,也浅浅勾了勾唇。   两人静静看着红日沉到地平线之下,周围的阳光一点点消失,天空变成沉沉的黑蓝色,路灯亮起来,在柏油路面打上暖黄色的灯光。   停留在桥上的人群开始重新走动。   严峥出门时回家披了个皮夹克,路易然伸手,挑剔地戳了两下,收回手后看看自己的指尖,看着黏上的深棕色碎片:“怎么还掉皮?”   严峥:“是吗,以前别人送的。”   路易然曲指,弹飞之间那一小块皮革。   “拉黑他,送你的假的。”   “用起来一样,我也看不出来。”严峥说。   路易然撇了下嘴巴:“那你现在看出来了,这人送你假的,说明觉得你可以糊弄,不能放过他。”   严峥颔首。   两人走回了摩托边,路易然先上,踢掉边撑,长腿支在地上,一副自己要骑的样子。   严峥站在路边,垂眼问路易然想吃什么。   路易然百无聊赖地在把手上敲手指:“不知道啊,有什么好吃的?”   严峥:“你不吃什么。”   说到这个,路易然眨了下眼睛,像是心虚之前的表现。   “我有一点挑食。”他说。   “嗯,”严峥说,“所以不吃什么。”   路易然伸出手指,他的手指修长又好看,指甲泛着点粉红,搭在黑色的皮夹克上时,简直像是蚌壳的肉那样嫩。   “不吃鱼,菜里不吃生姜大蒜,不吃芋头,不吃土豆,不吃红薯,不吃南瓜西红柿。”   他完全忘记了严峥可能只是问他有什么忌口,数完后想想:“别的忘了。”   那就是还有。   严峥笑了一声:“看来我应该问你喜欢吃什么。”   路易然收起手指,懒懒道:“下次吧,今天说累了。”   他就像是只有大尾巴在身后摇晃的矜贵猫咪,晃晃尾巴说今天累了,不玩了。   路易然向后让开位置,严峥跨上车,转动钥匙,在心里想哪些餐馆的招牌没有这些东西的。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车按喇叭的声音,严峥往旁边靠了点,后面的车反而降速了,打开灯又按了两下喇叭。   路易然皱了下眉,他们停的是规范的划出来的一块区域,这车长没长眼睛?   他挑起护目镜,转头看后面的车,又被大灯刺了下眼睛。   路易然:“...”   那车里的人探出脑袋喊了声:“老严!”   原来是认识的,这也能碰上。   路易然心里嘀咕着,揉了揉眼睛。   严峥放下边撑下车,伸过手指帮路易然挡住光。   他粗糙的指腹碰到了路易然的睫毛,路易然被刺得激出眼泪,眼睫乱颤。   严峥以为是自己碰的,连忙收回手,挡住灯光,又眯着眼看了看那嚣张开着大灯的越野。   他走过去,靠近副驾说了两句什么,越野的大灯很快熄灭了,整辆车似乎熄火了,停在路边。   严峥从越野车边走回来,手上拿了一张纸巾。   “抱歉,是我朋友。”他语气诚恳,用纸巾轻轻贴在路易然眼尾,吸掉那一点泪水,看清路易然看过来的眼睛时,心里似乎也跟着颤了颤,“他们以为我一个人来的,叫我吃饭。”   他们。   路易然回过神,自己抓着纸巾擦干净。   “哦,你去吧,”他说,“我有驾驶证,可以自己回去的。”   严峥收回了手,觉得有些空落落。   他垂着眼想了一会儿:“你想去吗?”   路易然不太跟不熟悉的人一起玩,但是看严峥似乎想和他一起回家的样子,也见不得人家好心好意带自己出来散心,结果碰上朋友还要陪自己这个孤家寡人。   他说:“都行。”   两人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严峥身后响起一声关门声,随后路易然有点眼熟的,上次在小吃摊看他热闹的三个大男人中的一个走过来。   这人穿的比严峥花哨上许多,但是面料质地上乘,印花也相当精致。   路易然眯了眯眼睛。   应该是严峥工作上的合伙人,那剩下两个,也可能都在车上?   这人走过来,一手要架上严峥的肩膀,发现有点高后灰溜溜松开了。   他看向路易然,语气轻松,带着点北方人天生的自来熟:“来啊,一起吃饭啊弟弟。”   路易然几百年没有听过有人叫他弟弟了,就连路奉八百年前都是喊他小然的。   路易然冷静了一下,拒绝了:“不了,让严峥跟你们走,我骑车回去就行了。”   这男人听见这话似乎有点狐疑,眼睛在路易然看起来过分年轻的脸上打了个转:“你成年了吧?”   严峥原本平静的眼睛突然抬起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朋友一眼。   路易然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这人勾勾唇:“成年了,驾照我都考三年了。”   “那还小。”   男人掐指算了算,转头看见一看就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意思的严峥,很轻地“啧”了一声。   今天好不容易两个都逮到,还能让他们跑了?   “不是我说,弟弟,”男人转回头,原本想要在劝,看着路易然浑身写着“我是南方人”的气质,忽然笑了一声,“就算你能开车,这地方,你认得路?”   没带手机的路易然:“...” 第21章   两人最后答应了一起去吃饭,花衬衫男人显得很开心,转身回车了车上。   路易然看着他的背影,歪了下脑袋:“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吃?”   “不知道,”严峥说话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跟着他就行,他会吃。”   越野在前面带路,开过了城郊,最后挤进闹市区的车流中,停在了闹中取静的一处院落外。   严峥来过这不止一次,熟门熟路找到了停车的地方。路易然从后座下来,打量着这幢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私房?”   严峥放好头盔:“嗯。”   两人往院落里走了几步,花衬衫男人很快找过来,路易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飘了票。   路易然被打量惯了,这种只是单纯好奇的视线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这家私房的厨子是南方来的,应该有你喜欢的口味,”花衬衫男人笑眯眯地说,“你看起来像南方的,是哪里人?”   严峥皱了下眉。   路易然没在意,和人一起走进门口。   这私房菜里占了挺大的地方,一路有许多间独立的院落,每户后面都带着小院子,几间屋子相互错落,隐私性相当不错。   “海市人,这里有什么招牌?”   他显得自在又大方,花衬衫男人发觉这小朋友不用自己缓解紧张,笑了下说:“很多,荠菜腊肉是最出名的。”   一行人进屋各自落座,严峥坐在了路易然旁边,花衬衫坐在了对剑。   花衬衫显然是常客,坐下服务生分了菜单后,低声同他说了今天有什么食材。   花衬衫点点头,问路易然:“有什么忌口?”   路易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严峥主动开口道:“菜上的姜蒜挑掉,不要鱼,也不要南瓜土豆。”   他耳力好,刚刚已经听见了服务生说的食材,严峥神色平静得好像自己只是读了一遍菜单。   花衬衫:?   他说:“牛逼。”   他说完之后回过神:“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忌口了”   严峥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这句调侃。   花衬衫只好低头翻翻菜单:“腊肉已经没了,那荠菜笋烧肉?”   路易然冷酷地排除了这个:“你们吃,我不吃荠菜。”   “你真难养。”   花衬衫乐个不停,又翻了两页菜单,把菜点完了,四个大男人点了一桌子的菜,吃完简简单单。   花衬衫自娱自乐,乐呵呵地点完了菜,让服务生离开。   花衬衫这才有空对路易然笑咪咪地介绍自己:“周凡去停车了,马上就来,我叫赵子俊,是老严从小的哥们。”   他说话间,之前去停车的另一个男人也回来了,坐在他身边。   周凡听见这话同路易然点了点头。   路易然听着,转头去看严峥,见严峥微微拧着眉,像是有点后悔带他来和这群人吃饭。   路易然认出来了,赵子俊就是上次在路边摊笑得最开心的那个。   路易然也笑了笑:“我记得你。”   赵子俊显得有些意外:“弟弟,我们见过?”   听见这声弟弟,路易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没有?”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发现少了个人,有点遗憾地说:“见过应该不只一面。”   他依稀记得上次酒会严峥身边也站着个男的,不过和他们长得都不太一样。   “我是路易然,”路易然说,“耳熟吗?”   哦,路易然。   ...路易然?!   赵子俊猛然回过神看向路易然,像是才看清这个人,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说:“路易然?!”   路易然靠在椅背上,他看起来就是个比旁人好看不少的年轻男生的样子,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   赵子俊更希望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是眼睛。   一直到路易然被他看得挑起眼睛,那双桃花眼熠熠看着人的时候,带出一两分张扬的意气:“有什么问题?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严峥一直安静地坐在座位里,侧脸看起来沉默可靠,一直到这时候才翘了下唇角。   赵子俊表情快扭曲了,看向严峥,满脸就是“你这么耍我?!”。   严峥和他对视了两秒,随后沉稳地说:“你没问我。”   赵子俊脸上的表情比吃了一只苍蝇还精彩。   路易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下严峥,然后伸手敲敲桌面:“赵哥?”   赵子凡眼角抽搐得快要抽筋了,严峥是来整他的吧,这变了个什么人出来。   他要拖着椅子走,旁边的周凡憋不住笑,扶了他一把。   赵子凡只好无奈地说:“别这么叫,你是我哥。”   开玩笑,要是让那个什么路奉听见自己管路易然叫弟弟,他能被玩死。   路易然笑了起来,赵子俊伸手把菜单推过来:“全点一遍都行,这顿我请了,弟——路哥,你就当今天没有见过我。”   周凡笑得抽抽,路易然两指捻起菜单。   这个动作由别人做起来会带出几分小家子气,路易然却做得娇气又自然,灯光下手背如象牙般洁白,像是从展馆偷出来的艺术品。   严峥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对面两人见他这不值钱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路易然象征性点了个喝的,将菜单放回桌上。   这家私房菜味道不错,厨子确实是个南方人,许多菜都带着海市风味,但是分量却沿照了北方,五个盘子就满满当当地占据完了众人面前的位置。   路易然一开始还在思考之后的菜要怎么办,结果第三道菜上来的时候,旁边的盘子已经空了。   路易然:“...”   他算是知道这些人一米八的个头都是哪里来的了。   周凡抬眼看了路易然一眼,出声提醒道:“没有那么多讲究,你不吃,就要抢着吃了。”   路易然幽幽地说:“没事,我要吃饱了。”   严峥听得皱了下眉:“吃这么少?”   路易然看得出来今天这桌上其他三个人口味和速度上都照顾了自己。   他说:“别吵,在努力吃了。”   赵子俊听见这话又想笑,想到路易然在圈里那个暴躁脾气的名声又努力憋着,忍得脸色都有点扭曲了。   路易然是第一个吃饱的,严峥让人给他盛了一碗汤,路易然懒洋洋地捧着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赵子俊幻视路易然后面长了条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严峥身边,跟狐狸精似的。   他倒吸一口冷气,把脑袋里莫名其妙的联想晃掉,可怕,太可怕了。 第22章   路易然吃完后去屋子自带的院子里头溜达。   院子虽然一眼可以望得到头,但是布置还算精巧,树梢上挂着几盏小灯,鹅卵石从阳台铺成小路,经过条流经所有院子的小溪,溪水里还有红色的小鱼。   周凡出来的比他早,正蹲在石阶上与人打电话,路易然出来的时候正好挂断。   路易然看了眼周凡蹲着的石头台阶,有点嫌弃,目光在周围扫了圈,找到屋子阳台上摆着的挂椅。   他走过去用鞋尖碰了碰底座,还行,挺牢固的。   周凡看他这动作,又觉得这人和听说的路易然有点像了。   他摸了根烟,看了路易然一眼,默默地又放下。   路易然明明在盯着地上发呆,连眼睛也没抬,还是说:“可以抽不介意。”   周凡被他出声吓了一跳,然后摸摸脑袋道:“算了,等会飘进屋子里也不好闻。”   路易然盘腿坐在吊椅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凡不是一个会搭话的性子,他在旁边蹲了一会儿,又偷偷进屋里了。   屋里头三个熟人时不时聊天说笑,路易然在外面听着屋里的交谈声,渐渐有点犯困。草丛间的蝉鸣声和人声混杂,随着夜风荡上天空,渐渐消散在星夜里。   过了几分钟,严铮找出来时,路易然已经靠在吊椅里睡着了。   男生的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吊椅里。   严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脱了外套盖在他身上。   皮夹克带着些皂角清香和余温,路易然被盖上后很自然地把脑袋缩进了外套底下,像是株其实不愿见人的自闭花,只露出白白的指节。   严铮回了屋子。   ---   路易然原本睡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做梦。   梦里有条恶犬,体型巨大,一身油亮的黑毛,狩猎般伏低身体,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凑近时路易然甚至能看见它嘴间雪白的獠牙。   恶犬一靠近路易然就皱眉乱跑,一靠近就乱跑,最后山峦般的线条从颈部蔓延到背部的恶犬扑倒他身上,路易然脚蹬在不知道谁的大腿上,耳边听见一声男人低沉的闷哼,小腿紧接着就被人捉住了。   路易然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小腿被严铮握在手里,严铮神情隐忍,像是被他踢到了。   旁边的赵子俊笑得快要抽过去,靠在周凡身上都要翻倒了,见他醒来,抹着眼泪问:“弟——路路哥,你是不是学过防身术啊。”   刚才屋里头几个人吃完之后出门,结果发现少了个人。   严峥去开车过来,他们在院子里头找了一圈,才发现路易然靠在吊椅里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严铮的外套。   路易然睡着的样子乖得不像话,那双乖戾的眼睛闭上,就连赵子俊都明白为什么路易然脾气臭,圈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凑上去捧着他了。   时间有点晚,严峥本来想把他抱进车里,但是他只要一俯身靠近,路易然的眉头就会皱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清醒了。   严铮只好直起身。   赵子俊看他折腾这么久,看得牙疼,索性去找老板要了钥匙,到时候他们想几点走几点走,实在不行,留在这里过夜了也可以。   结果回来就看见严铮试图把他弄上车,然后挨踹这一幕。   路易然抽回自己的腿,路易然揉揉脸颊,清醒了几分。   “你们可以直接叫醒我的,”他问严铮,“还行?要不要去医院?”   成年男生没收劲蹬在大腿上的一脚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子俊说:“放心吧,严铮的身体在我们哥几个中就是个牲口,我们全不行了,他也不会出问题的。”   严铮站在一旁没说话,除了一开始发出的闷哼,他似乎的确再没有别的反应。   路易然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周围昏黄的灯光一点点映进他眼底,照亮了跟前严峥麦色的脸庞。   严铮静静等他缓和了一会儿,才放轻声音:“醒了?”   男人的声音因为刚才的闷哼还有些沙哑,像是在如水的夜色里轻描淡写的吻了下听者的耳朵。   “我们要回去了。”   路易然这才意识到周围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熄了灯,远处高楼的灯光远远地映照过来,显得这一块格外冷清。   “打烊了?”   严峥“嗯”了一声:“私房老板让我们锁门就行,你是不是还想睡?”   “不睡了。”   路易然懒懒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盖了件外套。   路易然坐直了伸手扯下来,身上的遮盖陡然没了,夜风有点凉,从宽松的袖口窜进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么闹了一通后,屋外天色已全黑,几人告别,赵子俊离开前还和路易然强调今天他们没有见过。   路易然挥挥手让他快走,见他们开车走了,才收回视线。   因为晚上还要骑车回去,餐桌上只有路易然和周凡尝了点酒。   路易然回头的时候,严峥正站在车边,手上抱着两个头盔,安静地看着这边。   像是那两个朋友不是他的,而是自己的。   路易然借着睡醒后一点残余的酒意蹦跶回严峥身边:“赵子俊挺逗的。”   严峥低头看了他一眼:“皮夹克就是他送我的,叫我新潮一点。”   路易然:。   原来是朋友间的玩笑。   他从鼻腔轻轻一哼,还是说:“那你的朋友挺好玩的。”   严峥说:“你性格好。”   路易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我性格好?”   严峥说话时很认真,或许是外表赋他的魔力,他的话听起来总是很可靠,尤其是这么认认真真说出来的时候。   “你性格好,所以才和他们玩得来。”   路易然听得弯了下唇角,很不矜持地说:“一半一半吧。”   今晚这两人一个外放一个内敛,路易然印象都挺深的,要是严峥最开始递名片给他是这个意图,那他已经达到了。   想到这一点,路易然扬起的唇角慢慢回落了点。   就怕他不图这个。   严峥没有察觉路易然情绪的变化,把头盔递过来。   路易然拎过来一个,在手上上下抛着玩了两下,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夜风比白天凉快上许多,路易然偷偷摸摸打开护目镜吹了一会儿,严峥不知道是背后长眼睛还是从哪个后视镜里看见的,沉声叫他关上。   路易然撇撇嘴,关上了。   回程似乎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路易然只是对着闪过的一行行路灯发了一会儿呆,严峥就已经把车开到了上午停着的小巷子里。   热闹的巷子在晚上就显得有几分寂静,两人走今天白天的小路,路易然落后一步,踩着严峥高大的影子。   啧,人这么高,影子都比他高一截。   等到了门口,路易然准备回家,严峥忽然叫住了他,让他过一会儿出来一趟。   路易然眨眨眼睛,同意了。   他先进屋里拿了手机,关机一天,开机时手机屏幕上挤满了信息和电话。   路奉的短信,说今天老头是受到梁文的刺激,让他不要把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路易然没放在心上,这群人从小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当然也不会太把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路易然这么想着,开始一条条清理信息。   段干嘉一会儿用聊天软件一会儿用信息,上面还有不少漏网之鱼。路易然懒得戳小红点,不常看信息,此时看见一条回一条,一些垃圾短信删除。   挨个删掉,一直到拉到最底下时,路易然滑动屏幕的手倏然顿住。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看见最底下梁文不知道多久以前发过来的偷拍照。   那照片上是他和段干嘉,他和严峥,甚至他和某个店铺的老板,看起来像是还没有被严峥毒打之前发的。   就连文字也能看出几分梁文的癫狂。   “在国外还不够,在国内你也要找这么多男人嘛?”   “你以为你很招人喜欢吗?”   “要是没有路家,你算什么东西?好歹我还能继承家业?你呢?你就是一个一无所有大少爷,永远没有人真正重视你,所以你才从小被踢到国外。”   “你的家人宁愿你一辈子单身,也不会想要你找一个男人闹出这种天大的笑话。”   “我还能改邪归正,但是你,你们家!永远都是圈子里的笑话!”   路易然早就听多了这种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说烂的话,他漠然地删除信息,想到今天梁文找过来的样子,忽然嗤笑了一声。   谁说梁文能改邪归正。   他面无表情地把梁文的信息看完,又把这个新号码拖进黑名单。   屏幕上蹦出来“最近您已添加五十个同区域号码入黑名单,是否要将此区域号码全部拒接。”   路易然点了否。   梁文可能还发疯到了他的几个前男友那里去,路易然打开通讯软件,就看见前男友发的讯息。   有人问他怎么了,还有人调侃他新找的男友和以前的品味都不太一样,问他要谈几个月。   他才不会谈,严铮每次见他都穿那几件,脚上换来换去都是运动鞋和拖鞋,没品,不谈。   路易然这么想着,却垂下了脑袋。   他的观察大计今晚已经结束,给严铮脑袋上敲了个钢印,上面写着“图谋不轨”几个大字。   路易然思考,要是自己拒绝了他,严铮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   这么一个硬汉,偷偷哭,嘶,有点想看。   路易然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手上翻着屏幕的手渐渐停下。   算了,严铮这种性格的人,估计被拒绝了就会算了,自己也总不可能带着严铮回家。   到时候穿着假皮衣的严铮和三件套的老头子一碰面,估计老头子就能被气得跳脚,到时候就真是笑都笑不出来,算被梁文这种人诅咒成功了。   路易然把这些人都拉黑了。   院子里响起开门声,路易然扔开手机,转身出去,没意识到自己出门的样子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回来的时间有点晚,周围的邻居都已经回屋子里准备睡觉。   整间院子都显得静悄悄,昏黄色的月亮挂在漆黑天空上,严峥站在院子里静静等他,身形高挑健壮,是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在路易然视野里的人。   路易然看了几秒,走出去:“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路易然的错觉,总觉得严铮那吓得周围的小孩儿退避三舍的脸看见他时就温和下来。   路易然顿住脚步,严铮察觉他的到来,转过身来。   月光在严铮硬朗的脸颊下打出阴影,莫名让他带上点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压迫感。   路易然眨了下眼。   “过来。”   严铮说。   路易然感觉自己到底腿不受控制的迈步过去,他嘴上还要不情不愿一下:“干嘛?”   等路易然靠近了,严峥才从不知道哪里拿出来一件白色T恤。   是白天弄脏了的那件。   路易然原本还开心的脸一下子垮了点:“你干嘛,我好不容易开心了一晚上——”   他手上接过白色T恤,然后话音断在了嗓子里。   因为严峥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人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了。   严峥垂眼看着他:“衣服洗干净了,别生闷气了。   搞不懂,就是回家了一趟,怎么这河豚又重新鼓起来了。   路易然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他低头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白T恤,问:“用什么洗的?”   严峥诚实地说:“不知道,请人洗的。”   把他带出去玩,还特意请人背着自己来拿了衣服。   路易然点点头,抓着T恤要回屋子里。   严峥并没有留他,像是今天做的事情不过是顺手而已,也不要什么回报。   听着身后也离开的脚步,路易然脚步慢慢慢下来,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叫了一句严峥。   院子外没有回应,但是路易然知道严铮听见了,停下来了,因为院子外的脚步声停了。   严峥并没有走远,他站在门外,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毕竟看河豚刚刚到膨胀程度,应该没有到会留下他谈心的地步。   紧接着严铮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像是飞一样,每一步踩在他心上。   从院子里跑出来的路易然神色鲜活,身后是屋子里亮着的灯,照得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严老板。”路易然扶住了木门。   常年风吹日晒的木门在他手下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像是严铮胸腔里那颗老心发出的声音,路易然继续说:“有个问题我思考很久了,希望你今晚给我解答一下。”   严铮屏住了呼吸,他看起来还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内敛,沉静。   “要问什么?”他说。   “严老板,”年轻男生单脚踩在门槛上,黑暗里望过来的眼睛亮得惊人,某种笃定和胜券在握无法隐藏地从他的声音里钻出来。   “你是不是在追我?”   严峥心想,完了,他发现了。 第23章   路易然腿长,一踩就轻而易举地跨过门槛支在地上。   他盯着严峥,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从上到下,连严峥的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   路易然很震惊,原来严峥这么硬汉的人,也可以是同性恋?   严峥下意识垂下眼,第一次躲开他的视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路易然没想到严峥还能说出这么绕口令的话,他愣了下,下意识说:“是的话,我当然要和你保持距离。”   “你不喜欢男人?”   路易然很难得听见别人这样坦坦荡荡地和他谈论性向,眨了下眼睛:“不,我是同性恋。”   他问一句答一句,严峥很轻地挑了下眉,又说:“那就是,我不在你的择偶范围里?”   路易然平心而论,严峥的身材比他以前几个男朋友都要来得有料得多,可是他谈对象,看的都是品味,就是内在,严峥虽然在外可以干爆前几个人,但是内在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完全不是一条赛道上的。   路易然意识到严峥也是个纵横商界多年的老手,严谨地说:“目前不在。”   严峥说:“你今天说,觉得我可以糊弄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路易然:“...”   他被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想,他怎么会觉得严峥被他拒绝了会一个人回院子里难过得不说话,怎么会觉得严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可靠人呢。   这不是很伶牙俐齿,很会说话嘛。   他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对你这款没有兴趣。”   严峥垂眸,稳如泰山:“一点都没有?”   路易然狠狠心:“没有。”   真狠心。   严峥收回视线,唇角似乎露出了很淡很淡的笑,路易然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错觉,就消失了。   严峥说:“带你出来散心,你就跟我说这个?”   严峥的眼睛静静看着他,路易然却好像从他眼里看见了几个字。   没良心的。   路易然陡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良心的谴责,他嘀咕道:“我也是为了你,及时止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严峥的眼神动了动:“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他略一思索,颔首道:“我明白了。”   这就明白了?   明明他最开始的问题都没回答呢。   路易然瞅瞅他:“我的问题你还没说是不是。”   严峥:“我没说要回答你。”   路易然被这冷酷简短的回应说得闭上嘴巴,有点牙痒,效率真高啊,说不浪费就不浪费。   他干巴巴地说:“那我回去了?”   严峥低头看他一眼:“还要和我申请?”   他虽然性格上有点控制欲,但是不至于强行管到这份上。   路易然这下真气到了,气咻咻地就转身进了院子,陈旧的木门被他摔在身后,发出“砰”的一声。   那门差点砸到严峥鼻尖,严峥伫立在门外的高大的身形默然得像夜里的山。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木门上经年累月留下的纹路,慢慢收回视线。   今天白天,严峥见不得小孩儿自己一个人坐在墙沿上,跟受了什么委屈似乎的。   跟被雨打得蔫巴的白桔梗似的,花瓣叶子都垂着,在墙根无精打采地站着,像是被人欺负了。   结果白桔梗刚刚有点精神,就抡着花苞给他来了一下。   严峥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心情轻松不少。   他走回院子里,胸腔里的那颗老心已经老神在在地恢复了平常的频率。   小孩儿白天送的狗尾巴草被摆在石台上晒了一下午,已经变干变黄。   严峥伸手拿起来,狗尾巴草因为白天被某人缠在手上,现在是个有点拧巴的形状,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一起。   一想到这凄惨的东西是某人口中的酬劳,严峥就有点想笑。   他把这根狗尾巴草收在掌心,往屋子里走,已经有些松垮的尾巴稍稍扭曲,末端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搭在严峥手上。   --   接连一个礼拜,路易然没有再遇见过严峥,严峥似乎终于有了点身为老板的忙碌,每天都见不到人影。   路易然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人上次表面说的好听,结果背地里连夜搬去了别的地方。   可那天晚上严峥的反应太稳,太平静,路易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耍了,让段干嘉去打听打听严峥以前有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段干嘉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莫名有点耳熟,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行,你等着吧,最迟下下个礼拜我给你答案。”   路易然懒懒“嗯”了一声:“上班上的怎么样?”   “就那样,”段干嘉在屏幕上朝他撇撇嘴:“前几天还见到你哥了,问我你卡收了没,我告诉他你把卡扔垃圾桶了,他当时的表情好恐怖,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去找你了。”   路易然当没听见。   他把宽大的藤椅拖进了房间的窗边蜷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对面。   两人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路易然翻翻手机查看其他消息。   冯子成每天都在给他播报进度,冯子成找了批人装其他公司的想要投资,工作室的人立刻就答应把路易然踢出局。   现在两方还在拉锯是先打款还是先踢出局,工作室的人按住了他们已经和路易然签订合同这件事没说,试图以此为筹码。   路易然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忽然在屋子里听见院门被敲响。   在这地方会上门找他的只有严峥了。   路易然想到那天还有点别扭,出门后特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干嘛?”   他的脸色故意摆得有点臭,吓了门外的人一跳。   路易然这才看清门外不是以为的人,他眯了眯眼睛:“冯子成?你怎么来了?”   冯子成今天带的还是那副圆框眼镜,被路易然不善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你在等人,还是已经有约了?”   路易然听见这话脸色一黑:“没有。”   冯子成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易然的神色,试探地问:“你上次不是要看我的工作室吗,我今天有空。”   路易然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关上院门前他鬼使神差地往隔壁看了眼,隔壁院门紧锁,几辆单车又停在了严峥院子门口。   路易然翘了翘唇角,看来严峥回来又要开始整理门口了。   想到这里,路易然的唇角又渐渐拉平,啧,说不定人家也不在意门口变成公共停车位呢。   他脸色冷酷地跟着冯子成离开,两人在路边打了辆出租,二十分钟后,冷酷的路易然往外瞅,见路边越来越杂乱:“...这地这么偏?”   司机大哥搭了句话:“可不是么,这地界儿什么人都有,你们下车了要小心,别被抢了。”   路易然:“抢劫不怕警察抓?”   “进去了就出来,抢了再进去,”司机大哥唏嘘,“反正都没钱,怎么过都行。”   司机谈心起了,说这地方本来就乱,最近因为要拆迁更是什么人都来了,听见两人是来这里看工作室的直摇头:“要我说,在这儿开公司的可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儿,你们可不要被人骗了!”   路易然意味深长地看向冯子成,冯子成嗫喏了两句:“我就是手头紧,这是我的房子,还在等拆迁款。”   两人到了地方下车,路易然站定,缓缓打量了一圈。   这地果然和司机说的有点相似,虽然坐落在比较繁华的城区,却是像块褪色的街区,硬生生镶嵌在周围五光十色的高楼里。   冯子成给他带路,两人在这片老旧街区里穿行了几分钟。   路边一家店铺里忽然闹腾起来,里头传出巨大的打砸声,不少人挤在里头闹哄哄地说着什么。   路易然来了点兴趣,看热闹似地多看了几眼,冯子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赶快把视线收回来。   “又闹起来了,”他蔫头耷脑地说,“工作室就在附近,今天下午会很吵。”   路易然挑了下眉,视线在里面混乱的人群中转悠了圈:“那群人在闹什么?”   “拆迁费谈不拢,一闹就是几天,”冯子成叹了口气,“我早就签了,但是因为签的人太少还没打款,我才去拉投资的。”   路易然收回视线,挑了下唇:“看来是我捡漏了。”   冯子成带着他穿行进店铺隔壁的路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   两人走后不久,一辆悍马停在了店铺前的马路上。   车门打开,一条长腿从里面支在地面上,随后车里人跨步下车,径直往店铺里走去。   店铺里已经乱成一团,严峥走进店铺时,就听见里头乱哄哄的一团,有人尖叫着不给钱别想拆房。   严峥面无表情地听着,森寒的脸色在他本就不好惹的长相上看起来更为吓人。   旁边把他叫来的周煜吓得低头,生怕现在就要被教训。   桌椅碰撞声,玻璃破碎声和□□间的磕碰声混杂在一起。   混乱中,有个什么东西朝严峥面门飞了过来。   严峥用手挡了一下,铁皮盒子在他手背上划拉出长长的血口。   严峥翻手看了眼,看见鲜血直流的手背。两个保镖挤进人群试图维持秩序,严峥手一收,随便找了根残缺的金属凳腿,甩手朝地上一砸。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店铺都安静下来了。   “吵什么?”   严峥站起身,神色自然的像是刚才的事不是他做的。他神色已经缓和下来,摸了根烟点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夹着烟的双指有些粗糙。   “好好说话。”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让不少人缩了缩脑袋。   最开始的下属走到他旁边,低语几句。严峥听完,睨着周围惊疑不定的人群:“赔偿款我都是按政府定价给的,闹什么,要熬就看谁熬的过谁。”   骚动的人群中有人喊:“价格不对,前两年拆可以赔一套房子的!”   “一套房?”严峥嗤笑一声,手指弹了下香烟,毫不客气地说,“你把那人叫到我面前说。”   手背上的血滴不断落下来,顺着肌肉的轮廓往下流,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了。   严峥一根烟都要抽完了也不见这些人放半个屁,他不耐烦地瞪了眼把自己叫来镇场子的周煜,这点事都干不好,还没有路易然会吓唬人。   严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环视了一圈店铺里被砸烂的玻璃和桌椅,懒懒地一靠:“行了,砸我这么多东西,怎么赔?”   带头那人有点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还要我们赔?!”   严峥讥讽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砸都砸了,还到我这里来讹钱,我还不要你们赔?”   带头那人只听说闹事就能拿到更多的钱,没想到钱没变多,居然反过来被要赔偿,当即转身就往人堆里钻。   严峥说:“跑,我都记着你长什么样,这几个带头的,尽管跑。”   听见这话,人群一哄而散,都往门口窜,屋里三四个下属一时间拦都拦不住。   严峥靠在柜台边等到屋子里空了,才扔掉烟头,冷笑道:“一群怂货。”   他又朝最开始就在这里的周煜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你也是个怂货,吓唬人还不会?”   周煜有点委屈地捂着后脑勺:“我吓唬了啊,没人听我的。”   严峥:“那怎么就听我的了?”   周煜往严峥凶相十足的脸上看了眼没说话。   “我们的章程是和政府谈好的,拆迁款也是几个投标里最良心的,别让人当软柿子了,”严峥说:“告他们我们也告的嬴,下次能登记的好好登记,不能登记动手的你碰瓷还不会?”   进门没拦住严峥的保镖没忍住往他手背上看了眼:“严总,不用碰瓷,你可以告他故意伤人。”   这点小伤也可以?   严峥背手看看,说:“那我以前打人也可以告?”   旁边的周煜没忍住插嘴道:“我们以前那个叫互殴!”   严峥轻“啧”了声,接过保镖拿来的毛巾按在手背上。   严峥解决完手头的事,周煜过来和他说最近的情况。   严峥听完了,提出一件事:“你之前叫过来的统计表有几户缺漏。”   周煜愣了一下:“怎么会缺漏?”   严峥看了他一眼:“你问我?”   他换了块毛巾擦拭手臂染上的鲜血,边说边往车边走,他身边杵着两个高大的下属,一个绕去开车,一个要给他开车门。   这些保镖都是最近刚招来用的,严峥不讲究派头,摆摆手指后头,让保镖去看着,自己准备上车。   周煜有点急了,严峥难得让他干点事,还能砸在他手里不成?   周煜打电话问了严峥的秘书缺了几户,问清楚后上去拦住严峥。   “严哥,您就等我五分钟,我早就摸清楚了,这几户都是常年有人在家的,我现在一户户去问,马上就有答案。”   严峥看了他一眼,周煜表现得惶急,他准备离开的动作也就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说:“去吧。”   他看着周煜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靠着车边等人时忽然接到赵子俊的电话。   听着对面的内容,严峥冷硬的下颚线倏然紧绷:“有人打听我?”   他声音透出一股戾气:“谁?”   他最近好不容易接到了政府的工程,正是各种妖魔鬼怪出来闹事的时候,现在打听,八成是准备找地方下手。   “还不知道,拐着弯打听到我这来,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蛋,你不用急,我就先和你通个气。”赵子俊说。   严峥没做声,赵子俊心知他是在心里头盘对面几个老板了,于是快速转了话头:“沿海那块的地皮我也帮你盯着呢,不用担心他们搅局。”   严峥说:“嗯。”   “嗯什么嗯?”赵子俊揶揄道,“你这么无趣,最近路大少爷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再玩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峥敛着眼睛说:“没空。”   ---   两人走了大概五分钟,路易然进了后面一幢低矮的居民楼,看见冯子成熟门熟路上二楼敲开了房门。   路易然进去后看了眼环境,虽然地段不好,但是设备还是全的,五个工位,四个配了电脑。   有两个脑袋听见动静从电脑后面探出来,看见路易然的脸后眼睛一亮,被他那双好看又张扬的眼睛一睨,纷纷又缩回去了。   屋子在二楼,确实可以听见马路边的声音。冯子成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路易然看着他的动作评价:“你这样看起来像是不正规的公司。”   冯子成愁眉苦脸的:“可是还是听得见,你听听,是不是?”   路易然静静听了一会儿,果然,这种老式屋子镶嵌进窗框里的玻璃不仅漏风,还漏音量,街边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砸得像是在放鞭炮,让人听着有点神经衰弱。   难怪冯子成要关窗帘。   路易然带着他逛了一圈这小的可以的工作室,路易然可以感受到那两个员工的视线在跟着自己转,他一转身,两个人就兔子一样缩回去。   他心里觉得好笑,只当做没看见。   冯子成临时来了点活,让他先自己看。   路易然看还有一台电脑空着,索性用来把自己手头上还没做完的活给解决了。   他的触屏手机放在桌上,坐在旁边的一个青年凑过来,好奇道:“这是新出的那个触屏手机吗?”   路易然目光盯着屏幕,“嗯”了一声。   青年看他像是和老板关系不错,以后应该是同事了:“给我玩玩?我还没碰过。”   路易然:“不行。”   他甚至没有找其他的借口,只是简单而冷淡地拒绝了。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脸色变得有点尴尬,还有点愤怒。   切,还不是裂了条缝   装什么。   青年撇撇嘴,缩回电脑后头。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看了他一眼:“人家的手机里有隐私,当然不能随便给你看。”   青年说:“狗屁的隐私,我又不会乱看。”   青年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传到冯子成这边。   冯子成打完电话后坐在路易然身后,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屏幕,神色逐渐变得崇拜而赞叹。   “难怪他们说你靠辅修就能毕业,还拿了一等学位,听说你一直是专业前几。”   路易然:“...”   妈的,他就一次不是专业第一。   路易然说:“干嘛,要我给你搭网站?”   “不用,”冯子成拒绝了,“我工作室现在用的框架还很简单,用不到你这么难的,你这种之后要找人维护,贵。”   正对面的青年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这捧的。   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小姑娘起身,去门口的饮水机接了杯水,拿回来放在了路易然手边:“喝水。”   这个小姑娘正是刚才和青年说话的那个,披着黑黑的长发,看起来很酷,做事却很贴心,水杯里特地放了柠檬片。   路易然接水杯的时候瞧见了,他弯了弯唇:“谢谢。”   “你很厉害。”小姑娘很酷地朝他点头,坐回电脑后面去了。   路易然休息的时候冯子成和他解释了工作室现在的人员分布。   给他倒水的小姑娘叫叶如,负责搭框架,网站背后维护,是大学生,还有一个今天没来,是搞页面ui和其他东西,那个年轻人是工作室的行政,就负责打打杂,接发快递。   工作室人不多,倒是个个都身兼数职。   路易然咋舌。   两人聊着,街道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打砸声,随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路易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被吓到了。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站在窗边往外瞅了一眼:“镇场子的来了?”   冯子成听见这话直摇头:“算了吧,他们老板比闹事的还凶,怪吓人的。”   路易然听得有点好奇。   这里是靠街往后数第二排,看不见马路边的动静,路易然有点失望地放下窗帘。   过了一会儿,叶如手头上的进度卡住,冯子成被叫过去和她一起研究,路易然坐在门口边的凳子上玩手机。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敲门。   路易然收起手机,看了眼似乎很忙的几个人,顺手就给开了。   门外站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花臂青年,手里头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夹,站在门口哗啦啦翻得很响,像是没想到大门开得这么轻易,他愣了一下。   路易然看了他一眼:“有事?”   周煜一抬头,莫名就被看得有点发憷。   乖乖,这人比他矮一点,周身的气势却很唬人,赶得上他哥了。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意愿登记。”   登记?   路易然记得冯子成说已经同意了:“登记过了。”   周煜挥挥手里头空白的登记表,又急又冲的语气显出几分急躁:“之前的弄丢了,要登记一次。”   路易然皱了下眉,楼道冒出几个看热闹的邻居脑袋,一个劲地这瞅。   路易然转头叫了声:“冯子成。”   冯子成走过来,路易然后退一步,让两人自己说话去了。   旁边坐着打游戏的青年瞅瞅他,嗤了一声,看,拽不下去碰上硬茬了。   路易然没察觉他的视线,坐回椅子上,一腿伸直,一只腿踩着椅子的横栏,靠在墙边边玩边听着门口人交流。   门口两人说了五分钟话,周煜手上那张表格重新填满,他松了口气,离开时打电话给其他下属确认了一遍,随后兴高采烈地给严峥打电话。   “严哥,你没走吧?我这就弄好了,快吧。”   走过来的路易然听见这个称呼下意识朝这人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这世界上姓严的人还蛮多。   路易然收回视线,和冯子成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这头,周煜下楼,严峥正在楼下拿着手机和周凡说话,见他来了,顺手递过手机,另一只手接过周煜刚拿到手的意愿表格。   周煜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哥”,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惊魂未定地摸摸胸口:“妈呀,刚才那屋里住了个好漂亮的男生,就是太吓人了。他眼睛一瞥我,我就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似的,比我哥还吓人。”   严峥对他口中的人并不感兴趣,周煜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没遇到什么事。他一边翻看手里的东西,一边说:“前几天出了差,明天给你放假,你哥找你,正好多练练胆子。”   周煜说了声知道就开始往严峥的悍马上钻,统计完了他还要回公司算账,他倒要看看是谁出了纰漏害的自己在严峥这里背锅。   严峥站在一旁等着他上车,一旁的楼道里忽然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老居民楼隔音不好,脚步声十分明显,一层层重叠着回音。其中一道脚步轻松随意,哪怕混杂马路的各种杂音之中也格外惹人注意。   严峥莫名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声音上。   他翻动的手停住,等声音像是近在头顶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在楼梯上蹦跶的路易然。   路易然也瞧见了他,缓缓停下步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   严峥不合时宜地想,周煜说的是路易然?那确实很贴切。   两人周围的气息一时安静下来,像是有某种气氛渐渐凝滞,下沉,随后陡然被一声兴高采烈的催促打破。   “哥!快上来啊哥,我们回去!”   路易然视线落在严峥身边已经钻到车里的周煜,周煜没有察觉两人间微妙的气氛,正在车里一个劲地喊严峥。   严峥安静地站在原地没动。   还真不是巧合,这世界上姓严的人没那么多。   路易然缓缓地眯了下眼睛,视线从上到下滑过。   几天没见,严峥今天穿的倒是不错,身上那件半永久的黑色短袖没了,破天荒换成了一件剪裁精良的衬衫,袖口被颇有心机地挽到小臂上,紧紧绷在肌肉的肌肉上。   路易然笑了,他靠着扶手,缓缓说:“严老板,你也来这里玩?”   “...”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间涌动,走在路易然身后的冯子成疑惑地推推眼镜,总觉得这个高大男人好像从路易然出声后脚就被钉子钉住了,路易然还严谨地拿着小锤子在旁边把钉子往地下咂咂砸。   过了一会儿,被钉住男人开口道:“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路易然“哦”了一声:“那你来上班?”   严峥颔首,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让路易然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   严峥抬了下手,给他展示自己手里的文件夹,路易然很眼熟,就是刚刚冯子成填的那份。   严峥知道路易然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要顺便找茬,笑了一下说:“确实是在上班。”   半个身子挂在车窗上的周煜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啊?他严哥不是个不苟言笑的硬汉吗?今天心情这么好。   路易然听完也偃旗息鼓,恹恹地“哦”了一声,准备走。   严峥注意到他身边的冯子成,视线轻而快地扫了一眼,又落回他身上:“你现在回家?”   路易然懒得理人,想当做没听见走掉,谁知道身后传来沉稳低沉的男声。   “我回答了你,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回答我?”   路易然掀了下眼皮:“我又不讲公平。”   严峥说:“你在躲着我?”   路易然被这一句话气得猛然转过头,仔仔细细看了面前人好几眼。   这几天他可都在家里蹲着,是谁一连快一周都没出现过。路易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避嫌。”   “既然不避嫌,就没必要无视我说的话,”严峥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回家?”   路易然礼尚往来地“嗯”了一声:“问完了没?”   “没有,”严峥说,“我顺路,你坐不坐?”   路易然闻言立刻狐疑地观察着他,严峥敛下眉眼,坦坦荡荡任由他的视线上下扫视。   路易然没有看出半分心虚,他直起身,谁怕谁。   “行,”他说,“走吧。”   站在他身边的冯子成闻言茫然地叫住他:“易然,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本来也是送上出租,有什么区别?   路易然转身和他挥挥手:“拜拜,就叫你不要送了,送来送去麻烦死了。”   严峥垂眼看着两人这一番告别,等路易然走到他跟前时,抬手帮路易然拉开车门。   路易然接受良好地低头上车,周煜还没搞清楚状况,坐在对面一个劲瞅着这边。   路易然上车后没往里挪。   他坐在后座支着下巴,端详着站在门外的严峥,和他对上视线后,扬了扬眉,露出一个“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的神情。   路易然神情飞舞,带着种年轻特有的肆意。   严峥平静地和路易然对视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关上车门,坐到副驾去了。   路易然:?   严峥静静看着后视镜的年轻男生,唇角几不可查地牵起点细微的弧度。   路易然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严峥关车门,开车门,坐上副驾。   严峥和司机说了一声目的地,司机就一脚油门,悍马悠悠荡荡从马路边开走了。   路易然好奇得抓心挠肝,还不得不在面上做出一副淡定的神情,就好像他见过许多个这样的把戏。   严峥报完地址后才转头确定:“没搬家?”   路易然可以确定了,这绝对是挑衅。   “现在问有点晚了吧,”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没有,你也没有吧。”   严峥“嗯”了一声。   路易然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撇撇嘴,不搭理人了。   车里的空调有点热,路易然伸手,把靠着自己这边的空调拨片朝自己拨了下。   过了片刻,严峥伸手,把拨片拨回去。   路易然:?   他说:“干什么。”   严峥说:“周煜怕热。”   坐在旁边的周煜满脑袋问号,在路易然看过来的目光下瑟瑟发抖:“...我,也没有很热。”   路易然收回视线,严峥淡淡瞥了他一眼。   路易然拍拍椅背示意他不要威胁别人:“听见没,给我拨回来。”   严峥看出他快要炸了,直说道:“对着吹容易感冒。”   路易然不是很领情:“我不会。”   严峥:“要是你感冒了,我不会负责的。”   路易然:?   他认真地说:“第一,我不会感冒,第二,感冒也不用你负责。”   闻言,严峥默不作声地给他拨回来了,只是使了一点小心机,只让一点点冷风扫到他。   路易然看出来了,没说话。   车很快开到路易然熟悉的巷口,随后路易然愣了一下,因为这辆越野在他眼皮底下开进巷子,停在了槐花树底下的花坛边。   路易然说:“开得进来?上次我打车过来走了好久的啊?”   严峥的视线从后视镜落在后排男生身上:“出租可以进来,有大路。但是这一段路太短,打不上表。”   路易然:“...”   他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好几次,气笑了。   路易然气鼓鼓地下车。   严峥坐在副驾看着,忽然出声把人叫住了。   路易然转头:“干嘛?”   他语气有点不好,车外气温还是很高,热浪一冲让人有点不舒服。   严峥说:“我这几天有点忙,要是门口有人乱停车,可以帮我挪开吗?”   路易然的视线落在严峥院门口歪七倒八停着的单车。   他有点摸不准严峥到底是什么态度,抱臂说:“严老板,我不打白工的。”   “嗯,”严峥应了一声,   严峥说:“我租的一直是你家的房子,每个月一千,之前都是打给你家管家的,以后打给你,怎么样?”   路易然:?   他对隔壁没有印象,下意识道:“真的假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租房合同上写的是你姥爷的名字,后来改成了你家其他人的。”严峥说着,从车窗里递出手机。   他的手机还是那个银色的翻盖手机,宽宽大大一个,被严峥比别人长了一号的手指一拿,居然显得有几分娇小。   路易然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个社交账号,原始的头像,还有一连串数字的名字。   严峥说:“加。”   路易然缓慢地说:“首先,这名字加不了账号。”   “其次,这个套路,差评,谁教你的?”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严峥平静地反问:“什么套路?”   路易然狐疑地盯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了半天,只看出来严峥确实很帅。   一种纯粹的硬帅,甚至和长相无关,只要他待在那,不管穿得有多随意,整个人就透露着可靠的气息,居然让人有点无法怀疑他。   路易然突然发现严峥还是穿背心和工装裤好看。   路易然猛然回过神,说:“不加。”   他伸出手指,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指尖点点严峥的手背。   “严老板,严哥,”路易然声音像是调侃又像是认真了,“下次找我申请,要认真一点。”   路易然兴高采烈地走了,比上车时看起来开心一百倍。   “...”   等路易然走后,严峥也没有回到后座。   周煜在后排坐立不安,他是知道严峥性向的,也是第一次看见严峥找人要联系方式被拒绝。   周煜这么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动了十来分钟,严峥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座位上有针?”   周煜立刻坐直,他伸长脖子瞧瞧严峥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说:“看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严峥淡淡说:“再吵给你哥打电话。”   周煜立刻安静如鸡。 第24章   过了几天,路易然收到了管家的消息,管家知道他不爱看短信,特地创了社交账号和他说话。   管家发来一连串消息,严峥居然还真是这屋子的租户,而且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租了。   十几年前路易然自己还是个小屁孩。   路易然问:“他现在为什么不搬家?”   管家也不知道,不过自己的个念旧的人,也猜严峥是念旧。   路易然听见对面的话弯弯嘴角。   念旧?那可真够念的。   关掉手机,路易然坐在藤椅里睡了一觉,醒来后恹恹得,不管是冯子成告诉他国外打款了还是客户赞叹他的技术,路易然都没有什么看的兴趣。   路易然没想到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他觉得嗓子有点难受, 第二天就开始喉咙疼了。   严峥那个乌鸦嘴。   路易然恨得牙痒痒,专门从仓库里找出来一辆老旧得快要报废的自行车,也摆在了严峥家门口。   前几天论坛上的帖子被人轰炸,有人给了很有诚意的价格,连续不断地问了好几天。   两边约定今天,路易然难得地随意从衣柜里拽了件卫衣长裤,戴上兜帽就出门了。   他走到巷口打车,就想起来上次严峥和他说的话,脸色一黑,把这人从自己脑袋里挥散。   这次的目的地是个厂区,里头工人不少,路易然一下车就被人迎进去。   他揣着口袋随意打量了一圈,厂房挺大,坐的是钢铁加工之类的,站在外面都可以感觉到车间里的热浪。   他跟着负责人走到办公室,然后看着巨大的机床,给请自己来的人打了个电话:“...这和计算机不一样。”   对面的人很困惑:“这不算计算机吗?”   过了几分钟,电话对面人赶来。   路易然看见走廊对面那一头因为染过而有点发黄的头发,眼角一抽,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人走近后是个眼熟的人,周煜也很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会是你?!”   路易然本来就有点头疼,今天白跑一趟,神情恹恹地说:“搞什么鬼?严峥叫你搞的?”   周煜:“严哥?这没有严哥什么事。”   路易然睨着他,因为头疼,耐心更少了,那双眼平常带着的点笑散了,看起来冷冷的。   “真不是,这是我哥的厂子,”周煜被他看得背后发毛,讪讪道:“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这不是一个东西。”   那些办公室里的人以前说这上头也有计算机,他还以为是一样的。   路易然揉揉眉心:“算了,没事。”   他也没说信不信,周煜连忙跟在他身后,打了个电话给严峥,低声说好像闹了个乌龙。   严峥正待在公司,听见前半句时皱了下眉:“机子坏了?”   “小问题。”周煜把路易然的事说了,声音忧心忡忡,“怎么办?他是不是误会你了?”   严峥听完,出声问:“他今天来心情就不好?”   周煜找主管确定了一下:“没啊,他今天脸色都很臭啊。”   严峥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找人问了个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把手机给他。”   路易然忽然被周煜叫住,然后递了个手机过来。   他莫名知道电话另一头是谁,接过后说:“干嘛。”   严峥低声道:“我还没出声,你就知道是我?”   严峥的声音低得让人挠耳朵。路易然下意识捂了下耳朵:“就算是别人我也会这么说。”   “嗯,”严峥没有同他争辩,指尖摩挲着手机按键上起伏的凹凸,“今天有空吗?”   路易然复读:“干嘛?”   “周煜说你是电脑高手,我这里有点问题,”严峥说,“能不能申请,请你过来一趟?”   路易然被前几个字尴尬得后背发麻,听见后面的申请后又得瑟起来。   他说:“哦。”   哦?   严峥似乎也笑了一下,他说:“‘哦’是什么意思?”   听筒里传来极轻极低的气音,路易然感觉这人凑到自己耳边说话似的。他忍不住打断,“严老板,你离话筒远一点。”   对面的严峥似乎是愣了下,随后声音果然远了点,路易然甚至能听见他用手指摆弄手机的声音。   “这样?”   路易然:“手也别动。”   严峥只好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他觉得自己这样站在办公桌边对着话筒讲话怪傻的,又无可奈何,坐下对面人还嫌太近,只能弯下腰对另一头说:“现在可以说话了?”   路易然说:“说。”   严峥这回才真的笑了一声:“那你说,‘哦’是什么意思?”   “‘哦’的意思就是——”路易然拖长了声音,“申请通过了,严老板。”   “...”   周煜跟送财神一样千恩万谢叫人把他送去严峥公司,路易然莫名就觉得自己像是送上门的礼物。   他低头瞅瞅自己的卫衣,伸手揪住了卫衣带子。   算了,他就不信有人送礼会穿这一身。   车一路开到市中心,到了公司,路易然有些意外。   他没有了解过严峥的其他方面,只知道严峥生意做的不错,不过平常严峥在他面前的表现太随便了点,他没有意识到严峥手底下其实管着很多人吃饭。   路易然从窗户看见得到信刚从大厅出门迎接他的严峥。   严峥个头好高,三四个台阶他一步就跨下,走到车边给路易然拉开车门。   路易然跳下车:“我会自己开,大不了司机也会给我开。”   司机还负责这个?   严峥不动声色地地看了看他,路易然今天带了兜帽,看不见脑袋,像是个大号的蘑菇:“顺手。”   路易然跟着严峥进了公司,严峥没有带他瞎逛,直接坐电梯上了四楼,电梯门打开,外头是个挺大的部门。   路易然往里面探探脑袋:“我在这儿给你搞?”   “不是,”严峥带着他等了会儿,有个人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递给严峥一个u盘,“老板,卡住的进度都在这里了。”   这是部门的经理,上周做过汇报,刚刚被严峥叫去办公室时还以为要被骂了,没想到是严峥给他们找了外援。   严峥把东西给路易然:“走吧。”   路易然站着没动:“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啊。”   他找经理问了几个问题,见严峥还站在旁边,朝他挥挥手:“你去忙就行。”   严峥没动。   他听不懂这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于是在办公室里开始瞎转悠。   他个头醒目,长得还凶,平日里不怎么巡视公司,现在这里一转,办公室里不少懒散的员工都下意识坐直。   路易然聊着,看不下去了,匆匆结束对话,走过去压低了声音:“瞎转悠什么呢。”   严峥诚实道:“等你。”   路易然拉着人要走:“行了,你快上班吧。”   严峥跟个秤砣似的把自己坠在原地:“你问完了?”   “差不多了。”路易然说完就发现手里这人就变轻了,跟着他出门口朝电梯走。   路易然按电梯:“我去哪里弄?”   严峥:“我办公室里。”   路易然:?   他转头看了严峥一眼:“你们这就没有其他地方有电脑。”   严峥用了自己试过最好的说法:“我办公室的电脑最快,网也最好。”   两人进了电梯,严峥的办公室就在楼上,路易然出了电梯就发现这层不是严峥独享,还有一半的办公室,不过没亮灯。   他趴在玻璃上往里看了看,看见里面只有几个沙发,看起来简陋得很。   路易然:“没人用?”   严峥:“以前的合伙人的,后来散伙了,懒得改。”   路易然“哦”了一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心满意足地跟着人进了办公室。   严峥的办公室在这间屋子对面,两边各平分了一半的空间,大门进去后显示一个小茶厅,后面才是严峥的办公桌。   严峥的办公室和他的院子一样没什么东西,除了必要的桌椅沙发,墙上甚至都光秃秃的,连一个“鹏程万里”的字画也没有,最醒目的是大号的办公桌,几乎够并排躺下三四个路易然。   路易然看笑了:“严老板,你很不走寻常路啊。”   严峥解释道:“平常除了助理没什么人来我办公室,都去会议厅,没什么好弄的。”   路易然“哦”了一声,他进去看了一圈,发现严峥的办公室里就一台台式电脑,还在那硕大的办公桌上,不是上次他用的那一台笔记本。   严峥从他身后上前,从后面拥着路易然,宽厚的胸口靠着路易然的后背,伸手按开了电脑,“和对面的合伙人一起配的,公司一台家里一台,没怎么用过。”   路易然听得磨牙齿。   有什么了不起,以前他也有好几台,楼上一台楼下一台。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又不用,怎么知道你网快的?”   “...”严峥安静了一会儿,说。“楼下那么多人挤,我自己牵一根网线,比他们快吧?”   “也没错。”   路易然等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桌面上的图标果然寥寥无几,不过好在要用的软件是统一安装。   路易然拿着u盘朝插口怼了几下,正反都没插进去。   严峥从旁边推了个椅子过来,把人按在椅子上,自己才蹲下。   严峥蹲着也足足有路易然腰高,低头看了一眼才插进去。   “这样?”   “恩。”   路易然坐在椅子上左右转了转,等严峥插好后退开,伸手用鼠标在桌面上划拉了几下,打开软件。   严峥见他开始干活,没再打扰,起身从小茶厅拎了张椅子过来。   半个下午,路易然把程序检查了一遍,等最后跑一遍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杯水。   严峥办公室冷气很足,他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干又疼,像是要冒烟。   路易然皱了下眉,拿着水杯屯屯屯喝了几口,转头看见严峥低头在看文件,只好自己百无聊赖地踩着带轮子的椅子滑来滑去。   电脑上的进度有点慢,他绕着整个办公室滑了三圈才爬满一格:“你网好慢。”   严峥说:“楼下也慢。”   助理敲门,严峥头也不抬地让人进。   助理推开门,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办公室里首先愣了一下,紧接着才看见坐在办公桌角落的老板。   大老板被挤在一个小板凳上,怪可怜的。   那个把老板挤到一边的男生正蹬着老板椅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见他进来,长腿一支,急刹在秘书面前。   路易然看看他手上的蓝色文件夹,伸手道:“我给他吧。”   助理一下就发现这个漂亮得有点迫人的男生屁股下坐着的是他张很眼熟的一张老板椅。   助理下意识往窗边坐着的严峥看了一眼,见严峥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异议,立刻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路易然:“麻烦了。”   路易然漂亮的脸上懵了一下,没想到助理这么简单就给他了,他就随便说说。   助理飞快把门关上,路易然只好脚下一蹬,滚轮骨碌碌地往后退到窗边,路易然看了眼严峥,见他还在看手上的文件,要先蹬去别的地方。   他转了个方向,脚下刚刚准备发力,谁知道一双有力的长腿就挡住了他前进的方向。   严峥的腿稳稳插进椅子八爪鱼一样的轮子中,他把路易然连人带椅子拖了过来,放下文件:“要带着我的文件去哪里?”   路易然踢踢他的鞋帮,今天严峥穿的还是运动鞋,可以踢。   他把手里的文件拍到严峥面前,随后正大光明地打量严峥简单的短袖长裤,这人手臂上甚至都是光秃秃的,连个手表都没戴。   “你在公司就这么穿?”   严峥说:“嗯。”   “好简单,真不讲究。”   路易然挑剔地用手戳戳他的胸口,指腹碰到了有点硬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又摸了两下。   严峥猛地抬手把他的手按在一边。   路易然眨了眨眼,摸索到严峥短袖下的背心,无意识往回勾了下手指,正好把背心边勾起来一点。   严峥被他的手指勾住,紧绷的布料勾勒出胸肌的起伏,甚至还有一点极细微的凸起。   严峥顺着他的力气俯低上半身,低声回答了路易然的问题:“公司都是我的,当然要穿得舒服点。”   严峥不喜欢穿西装,那玩意就算是量体剪裁的对他来说也有种束缚感,很难受。   路易然像是短路了,手还没收回来,反而蜷得更紧。   严峥这下不顺着他的力道,再顺下去两人得撞上。   背心紧紧从后背勒到胸口,严峥也有点难受,还有点舒服,他压低声音说:“你要拉多久?”   路易然猛然回过神,背心弹回严峥胸口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响。   严峥很轻地皱了下眉,直起了身。   路易然看出严峥的胸肌似乎有点敏感。   可以理解,这是这么大一块形状完美的肌肉诶。   他有点眼馋,他就没有练出这样的胸肌,更别说严峥这一看就不是花架子,是实打实做事干出来的。   路易然悄咪咪地伸手想再弹一下,严峥猛然攥住他的手指。   路易然懵了懵,还没有在严峥这收到过这么强烈又坚决的拒绝。   路易然抬头望向严峥,却看见严峥眼底沉沉地望过来,似乎翻涌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啧,明白了。   路易然缓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又小声说:“眼神,收收。” 第25章   路易然踩着那辆轱辘跑到办公桌的另一头去了,看起来恨不得和他隔两米。   严峥看得额头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没把这人抓回来。   路易然观察了一会儿,蹬着轮子去办公室外找助理要了一杯冰水,回来时从桌子对面推到严峥面前。   他说:“来,喝。”   路易然的手指被冻得有点儿发红,指尖抵着推过来的时候指腹粉粉的。   路易然还一点没察觉,兴高采烈地和他说:“冰的!”   “看出来了。”   严峥差点被他这喜欢拔虎毛的性子气笑,伸手拿过杯子,不仅是冰的,里头还飘着冰块。   他晃晃,里面三分之二都是冰块,路易然加的时候一定没留手。   严峥把水喝了,那一次性杯子在他手里如同玩具,冰块被吞下,含在嘴里咬得咔滋咔滋响。   路易然扔冰块的时候没想太多,这时候听着咬碎冰块的声音,跟被叼住了后颈似的,捣不起蛋了。   他撇撇嘴看了眼电脑上的进度,快跑完了。   他开始仔细地看上面的报告,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严峥嚼冰块的声音“咔咔咔”在耳边响,路易然听着听着就看串行了。   他烦躁地往上滑滑,严峥似乎吃到完了,一次性纸杯被扔进垃圾桶,路易然下意识看了一眼,正看见严峥喉结滚动。   他倏然把脑袋转回来,一看,页面又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   路易然:“...”   他朝严峥发脾气了:“你怎么还没吃完!”   严峥也注意着路易然的动静,见状收回目光:“最后一口。”   路易然听着最后一口冰块被嚼碎、吞咽,神情变得有点苦大仇深。   看不下去了。   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着鼠标在电脑上点来点去,原本想玩点自带的游戏,发现没有后愣了一下。   他有点迷茫,难道工作电脑还不让人放松了吗。   路易然点开浏览器,准备搜一个下来玩,鼠标刚刚移上输入框,底下蹦出来一溜烟的搜索记录。   【怎么删掉蜘蛛纸牌游戏?】   【怎么删掉扫雷游戏?】   【回收站是什么?】   路易然:?   路易然不信邪地打开历史记录看了一遍,然后缓缓转头。   他说今天怎么没有水果。   路易然:“严老板。”   严峥原本去拿桌上的文件,被这么一叫手抖了下。   奇怪,明明啃了一肚子冰块的是他,怎么心虚的也是他。   严峥把文件打开,放在自己面前:“不能换个称呼吗?”   路易然支着下巴看他:“为什么?”   严峥说:“上次有心理阴影。”   路易然记起来第一次这么叫他是什么时候了,“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严哥,我现在相信,你不怎么用电脑了。”   严峥没听明白地看着他。   路易然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因为从小到大他最烦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插手。   结果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发脾气。   “我做完了,”路易然的指尖在桌面上动动,把游戏下载回来了,“你这里没有水果吃吗?”   严峥:“有。”   路易然看着严峥起身,自带游戏并不大,一下子就下载回来了。路易然点开扫雷,玩了几次第一下就戳着雷,又把游戏关掉了。   严峥端着盘水果回来,放在他手边,低头看见路易然的游戏界面时神情不变。   路易然笑眯眯地插了块西瓜吃,对严峥说:“严哥,下次删东西,记得连搜索记录一块删除。”   “不然的话,你和扔掉我游戏机的老头没什么——。”   区别。   路易然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腰上就被人把住,他周身一空,随后发现自己被人这么抱着坐上了办公桌。   路易然表情都空白了,办公桌极高,严峥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和他平视。   严峥说:“怎么又下回来了?”   他一手微微抵着严峥的胸口,一手撑在桌面上,严峥说话的时候,路易然感觉自己整个左手都随着他的胸腔震动发麻。   明明是自己发现了严峥的作案痕迹,路易然却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心虚地发热。   他强行振作起来:“你没事卸掉干嘛?”   严峥说:“不让你玩。”   路易然:?   他脸上原本染上了点浅浅的红,这时急速变成了一种生气的红。   他说:“你多大了?你真要扔我游戏机啊?”   严峥还记得自己听过的关于路易然的传闻,性格非常臭,砸掉家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幸好,他办公室没什么东西。   严峥眼底染上一丝极其细微的笑意,“嗯”了一声。   说完他就感觉胸口一紧,刚刚被勒过的地方重新被勒起来,路易然这下没留手,把严峥整个人都拽得紧紧靠着他,背心的痕迹极其明显地在短袖下一路蜿蜒。   路易然没松手,脚下轻轻踹了严峥膝盖一下。   “管得这么宽,”路易然说,“我看你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严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路易然松开手,有点松垮的背心软绵绵搭回严峥身上。   路易然又踢了他一下:“让开。”   严峥退开,路易然往他胸口瞅了一眼,满意地离开了。   严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见背心已经被路易然拉得不再平整,在短袖下歪歪扭扭地搭着。   他再抬头,路易然已经走到了门口。   路易然拉开大门,挑衅地看看严峥,意思是自己做完了,现在就要走。   严峥不太明白他的报复,见路易然要走,他就跟着站起身。   路易然:???   他的衣服还皱着呢!   路易然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睁大,严峥动作顿住,明白了。   他忽然抬起手臂,曲起的肌肉贲张,路易然只见严峥那双青筋分明的手拉住领口,一拽一脱,短袖就被从脑袋上扯下来了。   路易然“砰!”就把开着的大门关上,语无伦次:“门还开着,你耍流氓啊?!”   严峥里面的背心果然有点变形,他伸手扯了扯领口,有点紧,随后手指下移勾住了背心。   白色背心下摆勒在紧实神色的腰腹肌肉上,卷了点边,整整齐齐露出八块腹肌垒在腰上,人鱼线顺着裤沿一路隐没。   吸气了,一定是吸气了。   路易然移开目光,可是严峥的柜子是深色玻璃,正好把他整个侧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在了玻璃上。   严峥似乎没有察觉,他说:“我们都是男的,对面没人,助理办不在这块。”   路易然:“我是同性恋!你这是在对我耍流氓!”   严峥似乎笑了下。   他动作没停,轻而易举地扯掉背心,又把短袖重新套回了上身。   他平日里只是习惯了这么穿,倒不是说不能单穿。   “我也是,”严峥说:“为什么不是你占我便宜?”   路易然:“...”   ----   十分钟后,部门经理接到了老板亲手给自己送的u盘。   部门经理看着冷着脸在等电梯的路易然,很含蓄地说:“老板,我们还在招新人。”   严峥声音不高,但是很认真,还很清醒:“他不会来这里。”   部门经理不信邪,这人今天和他聊专业的时候虽然有点冷,但是还是很负责的,刚刚他问了好几个问题也好脾气地答了。   部门经理忽然提高音量:“我们真的很需要新人!”   严峥正想着怎么让路易然消气,他鞋上还有个鞋印呢,就被部门经理的大嗓门震了震耳朵。   他皱起眉:“我耳朵没坏。”   “好的好的。”   部门经理隐秘又期待地看向严峥身后的人。电梯边的路易然听见这边在说话的动静,随意地往他们两人间瞥了一眼。   很难说清这一眼是什么感觉,路易然明明没说什么,只是这么轻轻浅浅看了他们一眼,手上甚至还懒散地调整了下兜帽带子,经理却感觉他应该请不到路易然。   完了,严总说的是真的。   部门经理蔫头耷脑地和严峥保证突破了这个难关他们半个月会有结果。   严峥点了下头,转身走到电梯边去。   察觉他的靠近,路易然掀了下眼皮:“电梯下行,你爬楼梯吧。”   严峥安静了一秒钟,然后说:“我不回办公室,我送你。”   路易然一声冷笑。   电梯响了一声,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路易然闷头进电梯,转身发现严峥还真没有进电梯。   路易然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还没说话,就见严峥站在原地,垂眼看着电梯门合上,手指轻轻指了下楼下,随后电梯门缓缓合拢,彻底遮挡了严峥的身影。。   没懂。   说不送就不送了?谁稀罕他送了。   路易然一个人在电梯厢里气得要爆炸,电梯另一面能看见外头,路易然盯着外头被阳光晒了一个上午的水泥地发呆,过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给段干嘉发消息,问他对严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电梯停了,路易然看了一眼,见有人进来,就往后退开点。   段干嘉是个重度手机控,立刻回了消息:【还没呢,急什么?你们碰上了?】   路易然避开这个问题:【快点。】   电梯里站了四五个人,路易然在最后头站着,电梯停在一楼时,这群人还挤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出去、   路易然等了一会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严峥正站在电梯门口,个头比周围人高上半个头,见他出来,低头看着他不说话。   路易然这下知道那群人为什么杵着了,严峥什么都不说站在门口,一米九的个头跟个黑脸门神一样。   路易然的视线在旁边的安全楼梯大门上飘了一下,又飘回严峥身上,语气也跟着飘忽:“你走下来的?”   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弄得好像走下来的人是自己一样,不知道在跳什么呢。   路易然抓着帽绳的手紧了下,兜帽被扯得向下一撇,挡住了他侧脸上的神情。   严峥往路易然那头走了几步,在他跟前站定,却不像是他落下的目光那样含蓄。   “嗯,”他说,“想送你。”   刚刚一起坐电梯的其中一人在旁边叫了严峥一句,似乎正碰上有话要说。   严峥垂眼看路易然,像是在征询他现在同不同意送他这件事。   路易然眨了一下眼睛:“去吧。”   严峥转身走过去。   路易然等了一会儿,坐到大厅的沙发上去了。   严峥回头时还能看看见他百无聊赖地看来看去,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是真的等了。   有点可爱。   严峥转回头继续同下属确认,等商量完转身后,发现路易然从沙发跑到了大厅角落,正站在立式空调旁边对着出风口呼呼地吹。   严峥:“...”   严峥叫了他一声,路易然跑到他身边来就。   “你谈完了?”路易然说,“你这里为什么不用中央空调。”   “嗯,这栋楼建的时候没留地方,装不了,”严峥皱了下眉,“你嗓子怎么有点哑,感冒了?”   “大夏天怎么会感冒?”路易然道,“我才没有。”   只不过是嗓子有点疼而已,和感冒有什么关系。   他生龙活虎的,甚至出门前还摸了下发财树的叶子,发财树的叶片被摸得哗哗作响,路易然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走到了门口。   严峥送他上车,路易然把车窗摇下来,趴在窗沿上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严峥忽然笑了一声:“要不要把那盆绿植送给你?”   路易然:?   严峥:“怎么?”   路易然说:“那是发财树,笨蛋。” 第26章   路易然当天晚上回去之后他连打三个喷嚏,开窗睡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鼻塞咽痛,头痛欲裂。   他昨天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今天醒来时格外安详,只是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严峥的乌鸦嘴。   路易然在房间里猛喝水,期间手机响了两三次,他看了一眼是海市打过来的,一个没接。   他趴在床上想要再睡一个回笼觉,结果手机短信震动得他不得安宁,路易然忍了一会儿,拿起手机。   【接电话,你怎么不接电话?】   要是老头又偷偷拿别人的手机打给自己,到时候两个人都不开心,不如现在不接,只有对面不开心。   过了几分钟,他手机又响起来,路易然看了一眼,这次是个跨国电话。   路易然看清电话号码那一刻,压在心里的火气蹭就上来了。   这是他在国外照顾的阿姨的电话,老头到底搞什么,到底要叫多少人知道,他现在都不在圈子里了也不行吗?!   他接通了电话,调整音量:“阿姨?”   照顾他的阿姨是个在国外待了很久的华人,照顾路易然也有七八年,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路易然长得讨人喜欢,哪怕经常发脾气在她面前也是个乖孩子。   阿姨中英混杂地和路易然说聊了二十分钟,之前因为心疼长途话费,路易然回国后两人并不怎么联系,   路易然好声好气的应了后松了口气,挂电话的时候,阿姨用英语说。   “Lu,你爸爸说你头脑发昏做了坏事,但是不肯告诉我是什么坏事,”阿姨声音温温柔柔的,“你妈咪前几天还来找我了,你是和你爸爸闹不愉快了吗?”   路易然咬了咬牙:“没什么事。”   阿姨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好,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是很省心的小孩,这么小就出来,你爸妈肯定也觉得你很乖。”   挂断电话,路易然没吃午饭,把手机砸在了床上,压着火蹲在院子里刷完牙,摸着腮帮子,觉得自己好像不仅感冒了还有一点上火,这几天牙龈怪疼的。   他恹恹地把藤椅拖回堂屋,蜷在上面,听见院门外头人走动的声音,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路易然这几天和另一边那个隔壁大哥碰上过两次,知道大哥有时候会把纸板堆进院子里,就没在意,闭眼当做白噪音听着。   时间久了,他听见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自行车轮子在外面滚过的声音,随后自家的院门被敲响。   路易然还没睡着,嗓子疼得难受,对着门口喊了一声:“门没锁,自己进。”   他闭着眼,感觉一道人影站在了面前。   面前人似乎很高,阳光被这道人影挡全了,路易然一直懒得挪位置,此时终于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他说:“有什么事?”   严峥说:“来还你的车。”   路易然睁开眼睛,他被阳光刺得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带了点水光。   他眨了眨眼,晃掉眼里的重影没有对面前人表现出意外,恹恹地支着下巴说:“不要了,你扔掉吧。”   仓库里的旧单车被严峥抓着龙头,严峥松开手,单车靠在石台上。   严峥:“怎么知道是我?”   路易然扯扯唇:“这么大一个个头站在我面前不说话,想猜不到都很难吧?”   他嗓子很痛,说话时不自觉的皱着眉头。   严峥俯身端详了他一会儿,得出结论:“你生病了。”   路易然闭上眼睛:“没有。”   面前人更堵墙似都一动不动,路易然现在不觉得他挡阳光了,觉得他挡住了自己这块的空气流通。   他皱着眉睁开眼:“你能不能不要挡着我?”   声音都哑了,发点脾气怎了。   严峥老老实实地在路易然跟前蹲下:“你不去医院看看?”   路易然讨厌死了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动动嘴巴吐出一个字:“不。”   上一辈坐的藤椅又深又大,路易然蜷缩着在里面,难得可以俯视严峥,他却失去了兴趣。   严峥叹了口气:“上次说了我不负责。”   路易然说:“不用你负责,不是车上吹感冒的。”   严峥继续说完:“是我乱说的。”   路易然卡了一瞬,然后“哦”了一声:“我不是乱说的。”   路易然才不去,严峥好说歹说他都不动如山,像是个一不留神在藤椅上打坐的石像。   严峥只好站直。   路易然还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严峥端详了他一会儿:“真的不去?”   路易然立刻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说:“你不准动我!”   严峥:“嗯,好。”   他说完绕到藤椅后,之前路易然还满意于上一辈藤椅的结实,这下严峥也很满意,他双臂把住藤椅两侧,直接端着藤椅把路易然抬起来了。   路易然看他这样往门口去,差点窒息。   神经病,他才不要这样被抱出去啊。   路易然毕竟还是一个成年男人,虽然瘦了一点,但是重量还是在那里的,平常穿衣服时身上那点薄薄的肌肉足以撑起不多不少的线条。   严峥肌肉紧绷,上面凸起几条浅浅的筋络,铁臂一样,就连手背上粗大的骨节也力量感十足。   路易然嫌弃他的手臂丑丑的,边嫌弃边要往藤椅下蹦跶。   严峥没放下藤椅,在路易然蓄力准备往下蹦的时候出声问:“跳下来直接抱?”   他的嗓音因为发力压得有些低沉,听清内容,路易然一下就坐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有腿。”   严峥说:“不能去医院的腿。”   路易然不想理人了,但是严峥还在朝院门走,他只能不耐烦地拍拍严峥的手臂:“我自己去。”   严峥手臂也很热,戳起来硬邦邦,手感有些奇特。   路易然顺手又戳了一下,然后在严峥放下椅子的一瞬间蹦下去往屋子里冲。   严峥反应极快,伸手一拉就从后面拽住路易然的手臂。   路易然脸一垮:“手疼。”   严峥说:“医院也可以看。”   “...”   路易然最后只能臭着脸和严峥上了车,路易然坐在副驾,严峥绕了一圈,从旁边上了驾驶座。   路易然盯着外面的车流,过了一会儿车缓缓停下。   他没来过公立医院,跟在严峥后面看他上下楼挂号,轻轻皱了下眉。   这么麻烦?   他虽然喜欢折腾人,但是也不太折腾不熟的人。   路易然从后面轻轻踢了严峥一下:“差不多行了。”   严峥说:“到了。”   两人进了诊疗室,医生让路易然测了体温,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时候嗓子开始痛的?”   路易然在严峥的视线下硬着头皮道:“前天,吹了空调起来就痛了。”   严峥视线幽深了点。   医生开始写病历,开口道:“就是忽冷忽热着凉了,还有点低烧,年轻人不要贪凉,吃点冲剂吧。”   路易然说:“不喝冲剂,苦。”   他为了不让医生为难,补充道:“也不吃药,噎嗓子。回去多喝水是不是就行了?”   “这么能耐?”医生看看他:“那你打吊针吧。”   路易然:“...”   这下轮到严峥眉头皱起来了。   他和医生交流了两句,路易然没有心情听,医生啧啧地感叹:“你对你弟不错,放心吧,这样可以的。”   路易然没明白,要转头问清楚,被严峥推着走出去了。   严峥去开了药,放在白色的小纸袋里,路易然一路上时不时偷看一眼,试图猜测里面是哪种药,在严峥开车的时候甚至偷偷摸摸试图摸过来。   严峥目不斜视地看着马路:“放心吧,你吃得下去。”   路易然才吃不下去。   到了家门口下车,路易然满脸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我不会吃的,你买了也没有用。”   严峥没说话,把人載回家后让人在堂屋里待着,转身去厨房转了一圈,   谁知道路易然家里的厨房比院子还要干净,严峥只翻到了干净的碗筷,甚至连调料瓶都没看见。   他只好转身回自己的屋里拿刀把药片对半切成小粒,然后走回路易然跟前,把药片倒进他手里。   路易然动了动,盯着严峥给自己的水杯:“我要喝冰的。”   严峥倏然抬起眼:“你这两天都是喝冰水的?”   今天严峥一整天脾气都不错,此时倏然沉下脸色,显得有点凶。   路易然撇撇嘴,有点委屈似的:“这里又没有冰箱。”   只能喝常温的。   严峥见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杯子,再不喝药都要黏在手里了,起身给他兑了点冷水。   路易然捧着水杯一口口喝完了,严峥站在旁边看着,觉得路易然像是小猫舌头,发脾气也像小猫。   他觉得路易然有点可爱,又在心里陡然打住了这个想法,因为路易然似乎精神了一点,抬眼望他这边看了看。   严峥:“喝了药,有力气折腾我了?”   路易然看看他,把手边的水杯慢慢的推远了一点。   他真的就像是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猫,空水杯一不留神被推倒,骨碌碌在桌面打了个转,小猫的爪子会勾到水杯,所以也不用扶。   严峥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小猫看看他,小声说:“饿了。” 第27章   严峥强行挽回了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我给你点菜?”   路易然摇头,江市有点名头的餐厅他都试过了,只分为一般难吃和有点难吃。   严峥说:“不能吃烧烤。”   路易然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这么好脾气。   严峥给他解释:“生病了容易犯馋,以前赵子俊生病拉我去吃火锅,结果他半夜进医院了。”   路易然听得嘴角翘了翘,终于有点活力的样子。   他说:“那我勉强吃你做的就好了。”   ——   严峥心甘情愿地去给路易然做饭去了,虽然路易然精神起来会用花苞打人,但是花苞打人也是香香的。   严峥今天才回来住,厨房里没有买菜,好在他后院种了点,只要去邻居那里买点肉就好。   路易然明明在打瞌睡,但是看见严峥真的大晚上变出来菜还是吃惊得努力睁开眼睛。   “你没有去别人地里偷菜吧?”路易然打着瞌睡,好努力的说,“我吃了会不会被别人抓起来?”   严峥“嗯”了一声,给他盖薄毯:“我跑得很快,没被发现,放心吧,不会被抓。”   路易然家里没开过火,严峥把菜拿到了自己的厨房做,他娴熟的系上围裙,打开油烟机,洗菜,切菜,下油。   路易然中途醒来了两次,听见隔壁油爆中菜下锅的声音,空气中有隐隐的香味飘到他鼻尖。   路易然在椅子上缓慢地伸了个懒腰,像是个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的桔梗似的,把自己换了个位置。   隔壁院门没有锁,路易然礼貌的敲敲,厨房的人没有听见,他就悄咪咪的进院子里。   严峥敏锐地听见了靠近的脚步,见是路易然后,眉目间的冷厉不明显的柔和了些。   路易然凑近了看看他的菜,嘴角又耷拉下来了:“我又不是兔子。”   一点点肉丁烧青菜,兔子都不吃。   严峥说:“只有这个。”   有什么了不起,以前他在国外生病了,阿姨也会给他拿药做饭,烧的都是很好吃的大餐!   他想吃什么都有什么!   路易然愤愤地走了。   严峥抬抬眼,见他偷偷站在墙角踢院子里的土,唇角翘了一下,放了一部分切好的肉,然后道:“鞋脏了也要洗。”   路易然奇怪地从各种噪音中听见了这句话。   他踢了最后一脚,回自己的院子里等吃了。   严峥把小桌子支在了路易然的院子里,路易然在放杂物的屋子里翻了半天,从里面拖出来两条小木凳。   严峥系着围裙端着两盘菜走过来,弯腰放在矮桌上。   他饱满紧实的胸肌把围裙顶起一个弧度,看得路易然眼神飘忽。   严峥没有察觉,时间有点晚,他怕这人吃多了,只做了三个菜,分量不大。   他在小木凳上坐下,一双修长的长腿几乎是有点可怜的蜷缩起来了,连桌板底部都放不下,只能岔到一旁。   路易然看了一眼:“要不进屋子里吃?”   “不用,”严峥说,“这样方便收拾。”   路易然“哦”了一声。   一桌子绿油油的,路易然的筷子在半空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落在了看起来荤菜最多的那道菜上。   严峥像是笑了一下,意料之中地把那道菜放在路易然面前。   路易然戳戳碗里的米粒:“你笑什么?”   严峥显然早就找好了答案:“发现我做饭还不错。”   路易然被他的回答怼了一下,轻哼一声继续吃饭了。   为了他的感冒考虑,严峥的菜口味做得比之前清淡上不少,但是路易然还是吃了整整一碗,   严峥看得皱了下眉,看来他不用担心这人吃多了,要担心的是这人会不会饿死。   他说:“不吃了?”   路易然摇摇头,他中午没吃,现在这顿已经算吃了很多。   严峥没说话,给路易然盛了碗汤后,拿着筷子把残汤剩菜都扫了,十分钟后,路易然得到了三个空盘子。   路易然:?   他有点惊叹地捧着汤碗看严峥屯屯屯把汤碗里的汤全喝完,站起来时甚至依旧能看见腰腹处的肌肉线条。   严峥收掉碗筷,拎着桌子拿到石台边冲刷,   路易然不信邪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摸到了一点鼓起的软肉。   路易然:“...”   他把汤碗里的汤快速喝完,跑进屋子里找了找,上次买的十根棒棒糖还剩不少,他抓出来一把到院子里,一堆堆到了严峥手边,一根自己拆了吃了。   严峥已经冲完桌子,身上的短袖湿了一半,手里的木桌正往下湿哒哒滴着水。   他放下拎着的桌板,手臂线条鼓起,湿了的衣服贴在肌肉上,紧紧勾勒着底下的纹路。   严峥接过他手里的糖,看了一眼包装。   “梭罗果?”   什么东西?   路易然没听明白。   严峥不怎么吃这种糖,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了吃。   路易然看看他,见棒棒糖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白棍:“你这样吃没有味道。”   严峥继续“咔嚓咔嚓”咬棍子:“你这样吃半天才吃不出味道。”   路易然很不服气,努力地嗦了两口。   严峥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他一向严肃凶狠的脸上忽然出现这种有点傻的表情,路易然看他,严峥像是察觉了,又很快收敛,   路易然踢踢他:”你又笑什么?天天有什么好笑的?”   严峥学着他吸溜了一下。   “这个,小孩子喜欢这么吃,所以我们喊梭罗果。”   路易然:?   他很严谨的说:“我不喜欢吃,我觉得一般。”   路易然虽然不喜欢咬碎,但是吃棒棒糖的速度也惊人的快。   严峥看他一根接着一根的吃,觉得牙有点疼,一般喜欢就这么吃?那看来是喜欢吃糖了。   还是和小孩子一样。   时间有点晚了,夜里逐渐响起虫鸣声,尤其是路易然屋子对面那颗大树的声音最吵,在院子里都能听见。   严峥站在水池边洗碗。   这里的石台以前大多按照家属身高,对于严峥来说有点矮,几乎要弯成直角才能够着水池。   路易然站在后面看看,又拆了一根新的糖。   严峥听着身后塑料包装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根棒棒糖从旁边弹探过来,用硬硬的糖果碰了碰他的唇畔。   路易然说:“再吃一根。”   捏着白棍的手指比棒棒糖细细的塑料棒显眼得多,被糖果棍挤得微微有点肉感,还不自知地在严峥的眼皮底下晃了晃。   严峥低头叼过来,咬碎了,满嘴的甜味。   过了片刻,又一根棒棒糖慢吞吞地从旁边伸过来,路易然:“还吃不吃?”   严峥顿了片刻,然后说:“不吃了。”   路易然就把糖果又塞进自己嘴里了。   他含着糖果,说话有一点含含糊糊的,像是被糖果黏住,说出来的话也香香的。   “严哥,原来你这么居家。”   路易然说着眉头直皱,这个原来是葡萄味的,好酸。   他把棒棒糖抽出来,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扔。   严峥指节动了动,目光落在泛着水光的紫色糖果上,语气平静地说:“放那里招蚂蚁。”   路易然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能给狗尾巴草添点营养。   他把脏了的棒棒糖塞回屋檐下的垃圾桶里,扎紧袋口,准备明天扔掉。   严峥说:“放那儿吧,我出门给你带走。”   路易然盯着严峥的背影,小声说:“那跟你当室友还真不错。”   严峥听见这话,看了他一眼:“你要搬过来?”   路易然蹲在旁边戳戳,夜里好不容易有点凉风,从严峥身边吹过来时,带了点极淡的香味。   路易然动动鼻子,闻出来是这人刚刚用点点洗洁精香味,随着清洗的清水流的他满院子都香香的。   路易然含着糖咬了几下:“不搬,严老板,你家里人知道你想和男人住吗?”   严峥听见这话有些想笑,小孩子才会吃了饭就要谈心。   他重复了一遍:“男人?”   路易然瞪了他一眼,撩起衬衫下摆,给他看自己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强调:“男人!”   严峥在那黑夜中好像发着光的莹白皮肤上一掠而过,收回视线,舌尖轻轻顶了顶牙齿。   他说:“不管。”   想和男人睡都不管。   路易然叹了口气:“顶梁柱就是好。”   严峥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我也不管他们。”   路易然摆弄自己的手指玩:“但是我家里人不仅管,还正在斗争。”   严峥:“你要说什么。”   路易然为了这句话铺垫了怪久的,今天阿姨的电话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居然有点儿不开心:“我是说,我还在和家里斗争呢,你在我旁边晃来晃去,容易让我自乱阵脚。”   严峥皱起眉:“你不是和家里出柜?会乱什么阵脚?”   路易然:“...我家老头子心脏不好,要是知道我出来还找了个对象,会气进医院。”   他声音渐渐小了,路易然虽然谈过很多恋爱,不过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还没有开始就结束,而且让他这么心虚的了。   心虚得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严峥听完了,沉默了一会儿。   路易然蹲在原地,夜风呼呼地往他脸上吹,像是把心也吹出一个小洞,呼呼地漏风。   严峥的目光落在路易然的发顶,路易然头发有点长,漆黑碎发扫在后颈,衣领露出的脖颈白且修长,像是要好好养着的花卉。   他说:“好,已经放弃了。”   路易然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简单就揭过,有点稀罕地看看严峥,谁知道严峥也正站在一旁,低头俯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严峥眉骨高挺,唇薄得有几分冷情,配上这一身常人练不出来的肌肉,看起来颇为不近人情。   “怎么?”   路易然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哦”了一声。   他嘴里还含着糖,嘴里却像是忽然没了味道。   “真的放弃了?”   严峥“嗯”了一声,那还能怎么办,小孩连花苞都抡不起来了。   “我不会死缠烂打,你放心。”严峥说完,似乎想到今天自己做的事情有些没有说服力。他又蹲下来,发誓似地对路易然说:“今天是顺手照顾,也不麻烦。”   手还挺长。   路易然咬糖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他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对路易然的“嗯”从来没有说过谎,虽然路易然很讨厌这一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严峥在他这里一个唾沫一个钉。   严峥把两个小凳放回仓库里,路易然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严峥看了他一眼,路易然只有没得到回答才会这么跟着,现在是习惯又变了?   路易然本来是想送他出门,谁知道严峥把东西放好之后,转头对他说:“你把睡前要吃的药吃了,我就走。”   路易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刚才饭前都吃了。”   “饭前的是怕你难受的,”严峥说,“还有些空腹不能吃的,你现在吃。”   路易然刚刚莫名其妙那点惆怅一扫而空,他大怒:“我才不要一晚上吃两次。”   严峥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一副他吃了才会走的样子。   路易然当没看见他,转头去拿牙刷洗漱,严峥靠在墙边抱臂看着他,还顺手给他拉开了院灯。   路易然刷得有点急,牙刷毛又粗又硬,一不留神捅到牙龈和唇肉,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严峥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又镇定地假装若无其事。   严峥忽然起身,走过来,他身量太高,走过来的时候能把屋檐下的灯泡光全挡住,投过来的影子也跟着逐渐逼近。   路易然赶快漱口,吐掉嘴巴里最后一口泡沫。   严峥站在旁边看他:“急什么,不是不吃药吗。”   路易然说:“要你管。”   他说完就把牙刷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自己也凑过去洗了个脸。   严峥忽然按住他的下巴,拇指在他下唇虚点了点,像是怕把他捏痛,并没有用力:“这儿,怎么回事?”   路易然没照镜子,不知道怎么了:“什么意思?”   他因为疼痛微微张开唇,被暴力刷过的唇齿肉红得有些艳丽,在洁白如编贝的牙齿边显得更殷红。   严峥看着看着,目光变得有些晦涩,不过在沉沉的夜色下并没有叫路易然看出来。   “这里,红红的。”   路易然“嗖”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天生丽质。”   严峥沉默了片刻,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怎么回他。   路易然不想再听见他奇奇怪怪的回答,神色恹恹地说:“牙刷太硬了。我上次一口气买了三支。”   严峥记得他买了好几个颜色,去窗户底下看看,见上面还躺着两支没拆封的牙刷,一支红色一支绿色。   他把两支都揣进了口袋。   路易然看他一眼,想提醒这人十分钟之前说过什么,却看见严峥起身往外走:“我不白拿,我和你换。”   看见严峥要走,路易然精神起来,跟在他身后准备关门,却听见严峥说。   “院墙矮,我可以翻过来,”严峥头也没回,宽肩窄腰的背影却让他的话相当有信服力,“不过要是我翻过来,你得把所有药都吃了。”   路易然:“...”   他恶狠狠地摔上了门,没有上锁。 第28章   严峥说到做到,之后大半个月,路易然都没怎么见到他的人影。   有一次偶然在小卖部看见他,严峥边和小卖部老板聊天,边弯腰从对他而言低矮的柜台里抽出条烟,看见路易然,和他点下头,又伸手拿出烟盒后头的薄荷糖。   路易然恍然大悟,原来是买薄荷糖的。   他买了自己要吃的棒棒棒,付了十块钱走了。   严峥的视线落在桌上都快被买空了的糖盒里,又移开了目光。   又过半个月,冯子成的项目有了大进步,他做的是采购网站,因为有国外客户的关系,牵了一笔大单,基本保住了网站的存活。   冯子成迫不及待地给来监工的路易然展示自己的成果,路易然看着网站上显示的一长串零,提不起力气地应了一声。   冯子成看见路易然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又感冒了?”   路易然的感冒反复了好多天,前几天才彻底好,但是最近早晚温度开始降下来,冯子成有时候进他家院子里都觉得有点冷。   “没事,”路易然闭着眼懒懒地说:“早上八点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电话里为什么不能说。”   上午工作室还停了会儿电,一冷一热的,路易然差点感冒复发。   冯子成觉得这个要现场看见才有冲击力,他看路易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拿去给叶如看了。   路易然摸出手机看了眼,通知栏空空的。   严峥那个神经病控制狂,说不追人可以,不过要等他感冒彻底好。   他还得拍照给人吃掉的药,不然这人半夜会翻墙过来给他吃药。   不过自从确认他感冒彻底好了之后,严峥确实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而且...   路易然摸着手机在手中转了转,严峥用来联系的号码,和之前给自己的名片上不是同一个。   一个三个八,一个三个六,想记混都难。   挥散脑袋里杂乱的想法,路易然阖眼休息,过了几分钟,他察觉身边有道明显透着打量的视线,倏然睁开眼:“有事?”   正偷偷盯着他看的青年被吓了一跳。   然后道:“我上次在楼上看见你上了辆豪车,那是你哥吗?”   路易然又闭上眼睛:“不是。”   是的话,他亲哥打飞的来也要把他抽一顿。   青年再接再厉地说:“可我看你们关系挺好,那男的长得挺凶的,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在前面的店铺。”   前几天还在?   路易然这段时间可没有碰见过严峥,他启唇道:“邻居,我过段时间就搬家。”   青年又被他噎了一下,正好冯子又走回来,青年凑到冯子成身边看去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路易然这才睁开眼。   他说搬家不是闹着玩,有个和他玩的不错的朋友在江市有房子,听说路易然在这里住老屋,甚至最近都是去澡堂子里洗澡,痛心疾首。   “住我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朋友说,“我们请你过来当模特都不干,你就白给那群大老爷们看?!”   这个朋友在外国主修艺术,以前时常出大价钱拜托路易然去当裸体模特,结果被当初脾气并不好的路易然赶出去了,两人一来二去勉强当上朋友,路易然后来发现这群搞艺术的都挺变态。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说:“你以为会有人看?”   对面朋友笑嘻嘻:“肯定有啊。”   路易然懒得理她,朋友劝道:“我房子里有阿姨,有独立卫浴,什么都不缺,那你直接拎包入住。”   “这段时间你爸不是也没什么动作吗,我看你哥都在准备出差了,情况肯定稳住了。”   路易然本来想说算了,但是话到嘴边,他想到这几天都没看见严峥,要是这人搬走了,自己也搬家。   “我考虑考虑,”路易然垂着眼说,“我哥去哪里出差?我怎么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就我们这群看热闹的关注着,”朋友说,“不知道啊,应该是你家国内那两个分公司吧,不然这个时间点还能去哪里。”   路易然“哦”了一声,也失去了兴趣:“挂了。”   “别,搬不搬给句准话——”   路易然冷酷地给了她挂断电话。他坐直了,和冯子成打声招呼回家去了。   冯子成百忙之中抽空抬起头:“你要的多肉在桌上,别忘了拿!”   路易然最近新多了养花的小爱好,闻言捧走小花盆朝他挥挥手。   路过之前的店铺,路易然多冲里面看了几眼,里头只有一个前台,一目了然的布局,店里寒酸得连一副挂画都没有,像是简装房直接拿来用。   跟隔壁似的,只要没人住在里面,看起来就像是个荒废了多年的院子,门口的单车又重新堆上。   路易然收回视线。   他回到家里,严峥推来的自行车还靠在墙上,放东西的房间有点乱,路易然懒得塞回去了,多让它见见太阳。   路易然捧着冯子成塞给他的多肉,放在了自家的屋檐底下。   这一盆多肉旁边还有四个空空的花盆,路易然这段时间找到了新的爱好。   只是这边不像他们街上就有人拖着板车买花,路易然找这几盆花废了点功夫,结果到手半个月全枯了。   冯子成听说这事和他说多肉好养,他们办公桌上放了好多盆,不要管都活得好好的。   路易然放下手里翠绿饱满的植物,曲指弹了下肉肉的叶片。   “别死了啊。”   他拍拍自己的裤脚站起身,开始去翻冯子成给他的客户详细信息。   最近他和冯子成改了合作形式,他去看了半个月,冯子成工作室已经成型,只要稳住,之后在江市吃掉一片市场不成问题。   路易然哼着歌起身去给多肉浇水,过了一会儿接到电话,早晨还神采飞扬的冯子成在电话里垂头丧气地说:“易然,我们这又停电了。”   听说路易然成了合伙人,冯子成这段时间接了不少电话。   路易然读书时投资是一把好手,最爱坐着把钱赚,目光准得惊人,只不过从来没有传到其他圈子里去。   他在大学期间做一个项目亏一个,还以为自己转运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背。   他沮丧地说:“正好是交易付款的时候崩了,叶如反应快,用了备用发电机,用国际网络不稳定搪塞过去,不过这几天都要停电,可能会露馅。”   “有人说是开发商把电线给剪了,好多人在吵。”   路易然愣了下,开发商不就是严峥?   他最近看新闻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发现严峥是做物流起家,现在在尝试进军房地产,才接手第几个,就开始出岔子了。   “怎么确定的?”   冯子成说:“街坊说的。”   路易然心情不太好:“网站怎么样?”   “小发电机带整个屋子够呛,只能保证后台正常运行,”冯子成有点焦虑,“他们打电话问了电网公司,几天后才能来修。”   路易然靠着门思考了一会儿,说:“等着,我问问。”   他对着屏幕上某个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指尖点了点,两人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聊天框里路易然拍了张把药扔进垃圾桶的照片,通知他自己的感冒已经痊愈。   严峥回了“那就好”。   从此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发过信息。   路易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过去。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工作室那里看看什么情况。   谁知道刚出门的时候,冯子成又打来的电话,和他说底下闹起来了,不仅有居民,还有人在砸东西,有人看他们屋子亮着灯,还敲门来问是不是他们剪的电线。   路易然听得直皱眉,让人关好门窗别出去。   挂断电话,他的手在手机上摩挲了记下,想到工作室这段时间老莫名其妙停电,冯子成才会买发电机。   而且不止他们这一栋,那一块的房子都经常被人拉电闸,要不是没有正经居委会,估计现在都有大妈大爷守着电箱了。   路易然叹了口气,给严峥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哪位。”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不是吧,也就半个月没联系,连号码都换了。   他顿时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   那头没有得到回复,杂音响了一会儿,紧接着严峥有些冷硬的声音响了起来:“哪——”   路易然手比脑子快先挂了电话。   他呆住了,盯着上面挂断的号码,慢吞吞也点删除。   算了,小问题,他自己也可以打。   车上,副座举着电话的人有些傻眼:“老板,他挂了。”   严峥正开着车,闻言皱了下眉,能打这个电话的大多都是合作伙伴,打错电话的少。   他说:“有没有备注?”   拿回手机的人不识字,认真的数了数备上头的备注:“有有有,两个字的。”   严峥通讯录里两个字的人挺多,严峥却莫名有点心慌。   他让人调出来拿给自己看一眼,等那半个屏幕凑到视线里,严峥眉心一跳。   他当即打了个方向盘,将卡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开始回拨。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听筒里传来正在通话中的通知音,严峥借了副驾的手机,对照着号码一个个按进去,又打了一遍。   路易然刚刚关上屋门,看见屏幕上跳出的未知号码,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他关上院门,上锁,沿着墙走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电话放到耳边:“哪位?”   这条路白天没什么人,巷子长长的,很安静。   电话对面一直保持着安静,只能听见规律的呼吸声,似乎在想开场白。   路易然说:“不说话挂了。”   严峥立刻出声阻止:“是我。”   这人的声音有点挠耳朵,路易然眨了眨眼:“怎么不说话?”   严峥低声说:“我在想第一句说什么,才能让你不把这个号码也拉进黑名单。”   “我身边就这一台手机了。”   路易然:“我没把你拉进黑名单。”   严峥说:“可是我打不通。”   路易然笑了一声,靠在门口说:“严老板,打不通还有一种可能,我真的在和别人打电话。”   严峥能敏锐地从路易然的语气中听出一种疏离,这和之前的语调听起来完全不同。   严峥垂下眼,手上摩挲了一下方向盘上粗糙的皮革:“有什么事?”   路易然把这边的事情说了,严峥沉吟了一会儿:“我先让人拉两台发电机来,你等一等。”   电话另一头有电风扇的声音,还有汽车有点吵的发动机声。   路易然往外走,拦了一辆出租,顺口问道:“你在车上?”   “我刚刚在开车,”严峥说,“手机是别人接了拿给我的。”   路易然愣了一下,心里觉得这人好像在为了之前的事解释。   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然后说:“行,你继续开,我去接发电机就行。”   严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挂了电话,他沉沉地盯着屏幕,收起了手机。 第29章   路易然到地方,被剪了电线的不止冯子成他们一栋。   白天还是热,家里连风扇都用不了,不少人到街边去蹭小店里的空调。   路易然也有点热,他到的时候工作室门口的人散了,就剩下几个不死心的大爷在门口徘徊,想进去蹭点风扇。   路易然走过去把人拨开,敲开门。   冯子成忧心忡忡地在门里头说:“别敲了别敲了。”   “是我,”路易然扫了一眼外头,说,“出来吧,外面就两个老头,打得过。”   他敲门的手臂修长,覆着薄薄的肌肉,侧脸乖戾冷然。   大爷一看他,又看看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也一哄散。   整个工作室的人就留了一个叶如在楼上。三个男生热得蹲在楼道里,人手拎了一把广告纸当扇子打。   冯子成扇得广告都软了:“怎么样?”   路易然在他下面一个楼道口,闻言招了下手,冯子成冲下来急刹住:“快说。”   路易然:“等会有发电机。”   蹲在一旁的青年热得浑身是汗,闻言瞅瞅路易然,这不会是在说大话吧,一台发电机几千块呢,要解决买一台就行了。   路易然和他对视了一眼,转头对冯子成补充道:“不知道什么功率的,到时候不够你上去抢。”   青年:“...”   等了一会儿,蹲在路口的几人看见四辆皮卡拉着八台发电机哐哐哐开进了小路,四人脑袋齐齐转动,看着皮卡停在了路边。   那皮卡拉的每个都是极大功率的发电机,看起来像是一台就能供两栋楼的级别。   路易然:?   至于用这么多?   车上人很快下车卸货,周围的居民围观过来,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哪栋楼老人多。   路易然后退几步给众人让出位置,很快手机响了,是某个尾号888的号码。   路易然接通电话:“你干嘛?清仓啊?还是要把这一块电线都剪光光。”   他说话带着一点南方的口音,就算嗔怪也显得像是撒娇,没有上一通的电话那么冷淡。严峥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备用。”   路易然看见几个人想抢台发电机去用,被驾驶座上凶神恶煞的青年吓到一边。   路易然看得嘴角翘了下,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对着电话另一头说:“烧油的,你不如拜托人家早点来修。”   严峥说:“我尽量。”   路易然听见电话对面风扇呼呼吹的声音,还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知道这人还在开车,没再瞎扯,挂了电话。   这次好歹和他说了拜拜,不过也没问他来不来。   --   送发电机的人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落在路易然身上时亮了下,路易然迷惑地和他对视了两眼,看见这人转过身拿着小灵通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   几分钟后,一辆海市通常不让进市区的大货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巨大的红色货车轰鸣着开了过来。   路易然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这辆货车轰轰烈烈地停在路边。   车门被拉开,严峥踩着边缘,健壮的上半身从车里探出来,锐利的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找到了路易然的影子。   他从楼梯上跳下来,踩在地上,高大的身影轻松穿过人群,走到路易然身边。   路易然想问他来干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变成了:“...你怎么从这上面下来?”   “在跑车,正好回来,”严峥走到他身边,环顾四周,发现被剪断的并不只是这一栋,隔一片就有一群人聚集,“发电机分完了?”   “还没,”路易然,“你现在跑车不是浪费时间?”   “不浪费,偶尔跑一趟才能知道情况。”严峥才出差回来,忙碌中抽点空出来并不难,“不然不知道师傅从中间吃了多少,吃多会撑死,要是不留,手下这群人也不会安分。”   路易然说:“那你当老板有点累。”   严峥看了他一眼:“都是一样的。”   路易然想起自己这刚上任就得干活的身份。   也是,最近不知道谁在剪电线,还往严峥身上栽赃,他这个合伙人不也得跟着跑?   路易然和严峥去楼下电箱看看,剪电线的人下手挺狠,里面的电线断得破破烂烂,铜丝都抽了不少。   住户已经报警,只是这边人员杂乱,监控早就坏了,根本没用,警察还在旁边了解情况。   ”上午就停了电,下午电线就被剪了,”两人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有人肯定是开发商干的!”   路易然闻言同情地看看严峥,严峥似乎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打了几个电话,让人多拉几台发电机过来。   路易然有点琢磨不透这事儿到底是冲着严峥来的还是冲着他们工作室来的,毕竟时间有点巧了,但是手段又有点下作。   警察先调了小区仅有的几个监控记录走,路易然看着警车离开,觉得有点够呛。   严峥让几个手下晚上在附近守着,几辆小货车拉着发电机过来,周围居民听说是开发商给大家用的,也是一脸的不信。   路易然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似乎有点不对味,那只要一直派人守着,不就一直没事了?反正对严峥来说就是花点钱的活。   他觉得不对劲,又琢磨不出来哪里不对,下意识跟着严峥走了。   严峥去看了一圈情况,他们拉了五台发电机来,这里一共有十几栋居民楼,前两天就有几栋被拉了电闸,今天一口气剪断了八栋楼的电线。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过去下了两台发电机,等回来后,正在那打电话要运更多发电机的青年看见他叫了一声:“严哥。”   严峥朝他点点头:“情况怎么样?”   “发电机不够,还要再送两台,不知道谁剪的,我们都说今晚待着防着这孙子呢!”青年面色阴狠地骂了两句,从兜里摸出烟盒,朝着严峥叩开,“严哥,来一根?”   严峥站定了,刚要拒绝,忽然背后一重,撞得他整个人都顿了下。   他转过身,看见鼻尖被撞得通红的路易然。   路易然捂着鼻子退后两步。   这一下撞得不轻,酸痛源源不断地从鼻腔里传来,路易然眨了下眼睛,眼里一下子盈满了眼泪。   严峥身边的下属手足无措地看了严峥一眼:“老大,这...?”   别是来碰瓷的吧。   路易然这才发现严峥似乎准备走了,旁边停了辆刚才拉发电机的皮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   路易然瓮声瓮气地说:“我没看见。”   严峥看着他的动作皱眉,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还是克制住没有动作。   他顿了顿,转身去车里拿了一包抽纸,递到路易然面前:“有没有事,去医院?”   一天到晚就想着去医院。   严峥的后背硬得像石头,路易然有点生气,慢吞吞地说:“要去你去。”   他从严峥手里抽走两张纸,擦掉眼尾的湿痕,又把纸巾仔细地对着,捏在手里。   “你要回公司?”   “不,我去找赵子俊,他在帮我盯着人,说不定知道是谁的人干的。”   严峥回答,目光盯着路易然的眼尾。   来送货的都是严峥手下的爷们,不太讲究,车里有纸就不错了,都是便宜货,擦得路易然眼尾都红了。   严峥看得皱眉,轻轻咬了咬牙,不该拿这群人的。   路易然不在意,在周围看了一圈,没看见垃圾桶。   他抓在手里:“我也要去。”   路易然原本以为自己要解释一下原因,没想到严峥什么也没问就同意了。   严峥见他还捏着那纸,把手摊开,示意他扔自己手上。   严峥手上有一点脏,是刚刚搬动机器时沾上的黑色机油。   路易然抓着皱巴巴的纸巾狐疑的看着他,伸手给他擦了一下,纸巾就变得黑乎乎的:“你自己没有手?”   “扔我手上,”严峥说:“车上有装垃圾的塑料袋,我给你放进去。”   路易然不信,抓着纸说:“那你给我一个垃圾袋。”   “他们在车上抽烟吃东西,还吐痰,垃圾袋很脏,”严峥不动声色地问,“真的要?”   路易然“啪”地把纸巾拍进了他手里,满脸都是崩溃:“闭嘴吧你。”   严峥把纸捏在手里,顺手先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就看见路易然狐地盯着自己有点皱巴的短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平日里严峥被肌肉绷紧的线条似乎没了吸引力,路易然警惕的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刚才撞的那下把鼻子撞脏了。   严峥说:“不臭,我们跑车路上可以冲澡。”   路易然不信:“你们还住旅馆?不是很赶时间?”   严峥听得好笑:“有个水龙头就行了,吃饭的时候去后面借来冲一个,三分钟。”   路易然:“...”   他更警惕的后退了两步,严峥说:“你刚刚不是撞到了,有臭?”   路易然不记得了,刚刚那一下痛死了,谁还管臭不臭。   严峥见状上前一步,路易然就像试探的大猫,谨慎的凑上去闻了闻,严峥衣服应该只穿了一上午,还带着点硫磺皂气味,确实没有什么汗味,不过在封闭狭小的车厢待了一上午,衣服上透着淡淡的烟草味。   还有机油味。   路易然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骗人。”   鼻子还痛,眼睛还红,这么一说话让他看起来像是被熏的。   严峥低头闻了闻自己。他鼻子不灵,使劲闻了半天才闻出那点味道。   好少的一点点,风一吹就散了。   他立刻往后退两步,有点紧张地看着路易然:“我走远点,你别哭了。”   路易然说:“你才在哭啊!?”   -   发电机下完后车队才走,一辆皮卡停在两人面前,严峥拉开车门降下窗户散车里的味道。   上车后,路易然把脑袋凑到窗户边,努力吸吸,像是很珍惜这点新鲜空气似的。   前座的青年见后面一个窗户大开,伸手想关空调,结果座位被人从后面踢了下。   青年从后视镜看见严峥正盯着旁边那男生,抽空扫了自己一眼,表情怪冷的,于是收回了手。   行吧,老板要吹空调。   他转而想把空调开大,严峥出声道:“别开。”   青年疑惑地说:“严哥,你不热啊?”   脖子上都是汗了。   路易然闻言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严峥蜜色脖颈上的汗珠,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移开。   不是给他了纸吗,连擦都不会擦一下。   严峥:“在车上了一天,空调吹烦了。”   “...”   路易然就这么一路吹到了一个会所,他眨了下眼睛,注意到这里是上次他和段干嘉去看摩托路过的地方。   段干嘉好像还说有个什么惊喜,现在也没给他。   皮卡在门卡被拦下,严峥从车窗后露了个脸,保安就放行了。   严峥看着像个常客。   路易然看着严峥把窗户升上去的时候支着下巴打量了一下。   严峥鼻梁很挺,长得很有男人气,虽然凶了点,但是应该也很受欢迎。   他还记得上次有人给他们推荐的时候说的是这里可以找乐子,这么说,严峥应该隔三差五就来这里找乐子了?   路易然正在心里编排严峥,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   皮卡熟门熟路地到了会所后门停下。   严峥下车后准备绕到另一侧给路易然开车门,刚刚走到一半,路易然就自己拉开车门下来了。   严峥脚步一顿,转向了后门。   路易然插着兜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门口早就有人等着,见严峥来了按亮电梯:“严总,赵总在办公室等您。”   严峥朝她点了下头。   接待带着人进电梯,等发现严峥这次居然带了个年轻的男生来,还先一步进了电梯。   接待偷摸从电梯厢的镜子侧壁上看了这个年轻男生好几眼。   结果等他又忍不住看一眼的时候,发现发现路易然也正兴味盎然地从反光上看着他,见他发现了,还挑了下眉。   接待差点按错楼层,连忙定神按了楼层。   严峥看见这一幕,眸色深了深,并没有说话。   到了楼层,接待手忙脚乱地引两人出了电梯。   这一层的吊顶极高,地面铺了大块深色大理石砖,清晰倒映着上方的灯光。   赵子俊的办公室比严峥的花里胡哨许多,路易然一进去差点原地退出来。他侧着脸眯了眯眼睛,才不再看里面的装饰。   他说:“...这什么路数?”   赵子俊看着像是个花花公子,他以为审美应该不错。   为什么一进门会有两个巨大的三脚金蟾,金蝉底下还是黑檀木圆托,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五色玛瑙石头。   严峥看着他的反应,唇角微微勾了下,解释道:“招财,一般这里都是这么弄的。”   路易然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两人绕过玄关,严峥将椅子拖开让路易然坐。   接待眼睛都看直了。   进电梯,路易然全程没动手,还是严峥给他挡的门,等出电梯进了办公室,也是严峥给他拉椅子,拿喝的。   “你要喝什么?”   路易然很久没喝东西了:“有什么?”   严峥站在冰箱跟前看了看:“牛奶。”   路易然:“...你神经?”   还骂人。   接待在心里尖叫,把这个漂亮嚣张的年轻男生鉴定为看着很厉害的严总的小情人。   路易然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毛,他摸了摸手臂,觉得可能是这里的空调开得太低。   严峥有点惋惜地走回来,想坐下,刚刚拉开椅子,就被正要坐下,忽然感觉手下的椅子被抵住。   他垂头看见一双球鞋,抬头同路易然对视,路易然缓慢地,推着椅子腿往旁边挪了挪。   “挤,”路易然说,“坐远点。”   路易然不紧不慢地勾住凳腿,往旁边踢,严峥等他踢完才坐下。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推出来的空间顷刻间就被这人的长手长脚占满,宽宽的脊背挡住了大半视野。   牲口。   路易然小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几分钟后赵子俊就来了。   他穿着深紫色的衬衫,像是只花蝴蝶,隔着玻璃看见路易然也坐在他办公室里,颇为意外地招呼他:“易然,你也来了啊。”   听见这个称呼,刚坐下的严峥倏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赵子俊恍若未觉,笑嘻嘻地从路易然身边走过。   路易然“嗯”了一声。   赵子俊绕去办公室的冰箱,回来的时候放了瓶冰的草莓牛奶放在路易然面前,转回身时和严峥对视了眼,露出个奚落的贱笑。   路易然看着跟前粉蓝的卡通牛奶,眉心跳了跳:“搞什么?”   赵子俊转回身风度翩翩地说:“别介意,我这里有时候会有合作商带小朋友来,你先喝这个,别的我让人下楼拿。”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说:“我也可以不喝。”   赵子俊耸耸肩:“也行。”   他已经听说了严峥的事情,顶着严峥这老男人幽深的视线在办公桌下头翻了半天,拿出叠文件扔严峥面前:“之前两个老东——”   赵子俊的后半句在扫到路易然后卡了壳,改口道:“老头都没动静,他去啃其他硬骨头去了。不过一直和你不对付的徐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个‘海龟人才’,一来就抢了我不少生意不说,还盯着你准备拿的下一块地。”   赵子俊说:“要是你手头没收拾好,下一块估计能落他手上。”   严峥拿过桌上的文件慢慢翻看,他看得很慢,路易然等得无聊,拿着草莓牛奶摸来摸去,还是拆了吸管戳开。   男生捏着吸管的手指细长漂亮。   严峥看完里头的资料,递给路易然。   路易然打开文件夹看了两眼。   纸上内容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这个徐老板和手下得力干将这两天的动向,上面还有几张照片,这人看起来过分警惕,照片里的眼睛阴沉狠辣,赵子俊找的人没抓拍到几张。   “长这么凶,”路易然边翻边问:“他搞什么的?”   赵子俊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什么挣钱搞什么,明里暗里都有,不然藏这么严实干什么?”   路易然又喝了一口牛奶,草莓牛奶香香的,是他没喝过的牌子,居然有点好喝。   他翻过来看了眼牛奶名字:“他做不做采购网站?”   “明面上没有,不过他手下不挂靠业务,说不定有,”赵子俊想起来路易然最近在干什么了,“姓徐的手上饭碗不少,你们整的东西太复杂,他还不如多开两家会所。”   路易然点了下头,冯子成这大单能成,一方面是国外有人,一方面是依本地货源能占着便宜,要是被人搞了,他们的小工作室就要完蛋啦。   路易然一想事就像是发呆,他屯屯屯把牛奶喝完了,回过神对上严峥盯着他手指的目光,回瞪了一眼。   没见过人喝牛奶?   他把空盒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准备合上文件夹时某张照片掉了出来。   他看见照片上人露出的侧脸,愣了一下,抬头问:“这个是谁?”   赵子俊跟着凑过来瞥了眼:“徐老板的海龟人才咯~”   路易然“哦”了一声,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在场的都是人精,赵子俊当场就笑了一声:“这是什么反应,我记得你也是海龟,你们认得?”   严峥也跟着抬眼,路易然并没有看他,而是正用一种奇怪盯着照片上的男人。   那种感觉难以描述,严峥的目光暗了下来,落在路易然的脸颊上。   “认得?”   路易然心情复杂,他当初觉得这人身材挺不错的,怎么现在一看,怪干瘪的。   都怪严峥前段时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把他的口味养刁了。路易然把照片扔回桌上,叹了口气:“挺熟的。”   前前前男友,能不熟吗。 第30章   严峥的手按在那张照片上,没让照片飞走,他拿起来看了眼,这才连着文件一起扔回赵子俊怀里。   路易然目光跟着照片一起挪走,然后被严峥捧着下巴,转回脑袋。   严峥的手指很长,手背布着深色的青筋,捧着路易然的下巴时,透着种粗粝的力量感。   路易然顺着这人的腕骨,手臂,肩膀一路往上看,才发现这人正俯身注视着自己。   “…干嘛?”   严峥吸取了上次捏疼的教训,曲起手指托起路易然的下巴,和他对视:“有多熟?你怎么这个反应?”   路易然还没被人这样捧过下巴,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没得到答案的严峥晃晃他的脑袋。   路易然被迫睁开眼睛和他对视了几秒,蹙起眉。   要是陆奉在这里,一定意识得到这是路易然要开始使坏,然而路易然面前的是严峥,看见这样的神情后,手指动了动:“我没用力。”   “没用力也不行,”路易然说,“同校,当然熟。”   他说着回过神,瞅瞅开始假装失明的赵子俊,在桌子底下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踢了严峥一脚:“松开。”   整个桌子都跟着动了一下,严峥没动,路易然这脚跟没踢他小腿上一样,除了长裤上多一个鞋印外,甚至一点疼痛都没有感受到。   他眉眼不动,路易然只好伸手,捏住严峥的手腕,提醒道:“严峥,我们可说好了的。”   严峥的腕骨有点粗,钢板似的,他一只手甚至有点圈不过来,要用力地捏着往外拉。   严峥听见自己名字,动作顿了顿,顺着路易然的力气松开手抽了回来。他没说信不信,准备让人去查查看。   严峥说:“徐老板不是好人。”   路易然看出来了:“所以?”   严峥眉目动了动,看向路易然:“他的下属也不是好人,要是你和他手底下的人谈恋爱,你父亲会被气得更厉害。”   路易然捂了半天的事就这么被说出来了,他看了眼已经挪到办公桌后翻箱倒柜地放文件的赵子俊,抬脚狠狠踩了严峥一下。   他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怎么能到处说?你追我难道很有面子吗!”   严峥稳稳当当地站着,他的手落在身侧,像是隐秘地摩挲了一下指腹:“他们都知道了。”   不仅追人知道了,连被拒绝也猜得差不多了。   路易然听见这话眼前一黑。   严峥看起来像个锯嘴葫芦,怎么一转头就什么都告诉别人。   这可是同性恋啊!   严峥又被踩了一脚,乖乖站在原地让路易然撒气。   路易然说不谈恋爱他以理解,但要是只是不能和自己谈,他就有点不明白了。   一行人聊完,严峥出门,路易然揣着卫衣兜兜跟在他身后,哪怕两个人刚刚闹了点不大不小的矛盾,路易然开门进电梯按楼层全程依旧没抬一下手。   赵子俊靠在办公室门口没送,也拦了身边的接待。   见状,他撞了下身边的接待,说:“看见没,你们严总那不值钱的样子。”   两人走得远,没听见他的话。   接待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电梯门从两边合上,路易然才注意到接待没有跟进电梯,他愣了下探头往外看,结果被严峥拉回电梯。   严峥把人拉回电梯厢后松开了手:“电梯门要关了。”   路易然“哦”了声,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合上,门板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路易然盯着门板上严峥的手,青色的经络从手臂蜿蜒到手背,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那张照片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严峥注意到他的视线,垂下目光,从镜子里和路易然对视了一会儿,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他没看出个所以然,又抬头去看路易然,路易然理直气壮地回视:“看我干什么?”   严峥没说话,伸出手在镜子上轻轻碰了下,路易然像是被碰到了一样,“嗖”地往旁边挪了挪。   “干嘛?”   严峥没说话,他记着自己答应过什么,收回手后说:“门脏了。”   路易然“哦”了一声,电梯门上确实有一点脏东西。   他在卫衣口袋里翻了翻,给严峥塞了张纸:“那你擦吧。”   严峥当真蹲下来把那几点浅浅的水渍擦干净了,出了电梯后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皮卡依旧停在后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多了辆悍马。   严峥从他身后走出来:“金村已经有人盯着了,徐老板我这几天会查,你下午去哪?”   金村正是冯子成他们那一块地方的名字,路易然在手机上和冯子成聊了几句,确定那边没什么意外后把手揣回卫衣的大口袋里,像是只揣着手的兔子。   兔子晃晃悠悠地走回他身边,说:“回家。”   严峥多看了几眼。   路易然在皮卡旁边转了一圈,发现原本开车的青年不见了。   旁边的悍马传来解锁声,严峥说:“我也要回去一趟,一起。”   路易然立刻从后座钻了上去,见严峥站在门外没动,把脑袋伸出去:“怎么了?”   路易然见他杵在外面没动,催促道:“快上车。”   在外面跑了一天,在金村的时候甚至连电风扇也没有,他边说边低头,有点嫌弃地看看自己,觉得有一点脏脏的:“我要回去洗澡。”   这几天他也打探清楚,这个点澡堂子里几乎没有人,是他洗澡的大好时机。   还是只会自己洗澡的兔子。   严峥没扔住别开了脸,他没养过兔子,就养过青菜,白菜,红薯,能养过最珍贵的就是路边小摊主觉得品相不好的小白花。   严峥朝他伸出手,路易然下意识抬了抬下巴,以为这人又要给他垫下巴,有点娇矜地等着。   谁知道严峥手一转,按下了车门上的锁。   路易然:“...”   严峥低头看他毛茸茸的发顶,和他说:“要是再这么趴在车门上,我要开儿童锁了。”   路易然骂了他一句,爬到前座系安全带去了。   严峥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这辆车车内空间很大,但他坐进来后还是要调座位,调靠背,甚至调整后视镜。   路易然看了一会儿,感叹道:“和你一起跑车的人真麻烦。”   每次换司机都要调,麻烦死了。   严峥闻言看了他,没说话,伸手在旁边的车门上按了一下,四周的车门跟着传来“咔嚓”的上锁声。   路易然跟着眨了一下眼睛。   车没启动,严峥坐在原地也不动,钥匙就插在上面,也不见他转动一下。   路易然这回觉得副驾的座椅有点硬了,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不麻烦,行了吧。你不会开?”   “会,”严峥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他,慢慢道,“但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就商量一件事,那干嘛这么严肃。   路易然一下就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好啊,你说吧。”   严峥:“你上次说要保持距离,那以后见面,不能像刚才那样对我。”   路易然:?   他转过脑袋看严峥:“我做什么了?”   严峥也瞅他一眼:“踢我。”   “就踢了一下!”路易然脑袋上的问号都要冒出来了,“你要碰瓷?”   严峥沉默了,他这个时候的反应简直像是封建社会的小媳妇,过久的沉默甚至让路易然的思绪歪到了不可明说的方面去。   路易然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从副驾上爬起来,抬脚想踩在中控台上给他看:“是你思想龌龊。”   “坐好,”严峥低声训了一声,又说:“我还没想到那里去。”   “那里?是哪里。”路易然也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严峥可能最多就是因为这个动作透露着的亲密意味太多了才不喜欢,他装傻坐好。   绷了一天的距离就这么土崩瓦解,路易然“哦”了一声:“那我下次想踢你怎么办?”   他们之后还要查徐老板的事,总不可能就不见了吧。   路易然想想严峥这半个月袅无音讯,觉得严峥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他警告道:“不准躲我。”   还不能躲。   严峥顿了顿,咽下了“能不能不踢”这个问题,只好说:“踢重一点。”   路易然还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恶狠狠地答应了。   严峥于是转动车钥匙,点火发动。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家。   到了地方,严峥抬手解开安全带的时候,路易然已经从副座窜下去了,像是生怕和他拉进了距离似的,还和他招呼了一声:“严老板拜拜。”   严峥的动作顿在一半,手还停在安全带上,看见他窜进房子里的身影,笑了一声。   ---   路易然窜回了院子里。   他哼着歌进了屋子,路过屋檐下的多肉,看见它还□□地活着,叶肉圆润光滑,莫名心情很好地捏了捏。   多肉圆嘟嘟的叶肉团成一圈,路易然挨个捏完后意犹未尽地捏捏手指,这才进了屋子。   他收拾好要换洗的衣服装进袋子里,顺便检查了一遍手机,准备把手机扔家里。   这么一检查,他看见那前两天段干嘉给自己发的消息,说严峥以前的确接触过一两个男人,不过很快两人就分开了。   段干嘉用了二十个感叹号来表示震惊,江市居然真的有别的同性恋!!!!   路易然看得翘起唇角,又很快放下。   白天和他打电话的朋友发来了一串住址,让他有空过去看看。   路易然清了清嗓子把手机扔到一边,拎着袋子去洗澡了。   --   路易然出门前还特意看了一眼,门口空空的,严峥不知道开着那辆车停到哪里去了。   路易然立刻钻出门,脚步轻快地沿着巷子走到底,很快到了上次看见的澡堂。   玻璃柜台后的大妈看见他:“又这个点来洗澡啊?水还凉着呢。”   路易然把十块钱放在她面前,等着她给自己拿可以挂在手腕上的钥匙。   “现在这么热,冷水澡也可以洗的。”   大妈把钱扫进下面的抽屉里,在堆钥匙里翻了翻,给他找出来一个新一点的:“给你。”   路易然心情更好了,大妈经常会给他找用的不太多的那个柜子,今天还是那个。   虽然有点高,但是很干净。   路易然把钥匙挂在手腕上,拎着袋子去了后面的房间,男左女右,墙上挂了牌子,非常好认。   脱衣服的地方靠墙放了一排铁柜子,另一边是矮矮的一排椅子,估计是让人坐着脱裤子的。   路易然没碰,想到很多人光屁股坐着就要自闭了,他这个柜子比旁边的高一截,要垫着脚才能把袋子塞进去。   他放好东西后,脱掉上衣和外裤,柜子是铁皮做的,碰到的时候会发出和地面的摩擦,有一点刺耳。   路易然第一次来的时候还缩手缩脚,这时已经有点习惯。   现在还不是大家的下班时间,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整整四十分钟!足够他慢慢洗了。   路易然踩着拖鞋,布料摩挲间脱掉了长裤,他单脚踩在地上,一不留神踩到裤子,有点不稳地扶了下旁边的柜子。   柜子随着发出很吵的一声“嘎吱”声,路易然立刻收回手,摇摇晃晃地要摔了。   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双手,扶住他的腰,帮他站稳了。 第31章   那双手温度极高,手心几乎是灼烫的,指腹带着糙糙的茧子,哪怕一触即分也让路易然腰上那块温度急剧上升。   路易然猛地转身,看见严峥手里端着个脸盆,里头装着裤衩和背心。   他几乎是跳开,不受控制地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在这!”   严峥也跟着沉默了一下,他被路易然问得有点不太确定,回答道:“洗澡?”   路易然炸了,他一只手还扯着裤子边,此时的动作有点别扭,跳着往旁边躲:“我是说你怎么现在来洗澡!”   严峥也没想到路易然会来这个澡堂,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停好车就来了,跑完车洗个澡会舒服很多。”   “现在又没有热水。”路易然憋气成了一只河豚,他现在觉得不愉快,很不愉快,浑身都很别扭,空气都变成了带刺的,又不能把人赶出去。   严峥:“你这几天在这里洗的?”   路易然说:“不然?”   他火药味道十足,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好,现在变成了三十五分钟。   严峥一直在北方的澡堂子洗的,从小到大不知道进过多少次澡堂子,大家都脱得赤条条的,老人小孩都看过。   他没察觉路易然的别扭,见人走掉了,站在原地三两下也把自己扒光,然后跟了进去。   他经年累月晒出来的肤色偏深,像是一层深色琥珀,泛着蜜色的光泽,垂在身侧的长手过档,整个人显得健康而矫健。   路易然回了一下头,差点被他长手长腿的比例震住,“唰”地又把脑袋转回来了:“你干嘛跟着我!”   里头是浴室,而且这地方就一间,泡澡的池子严峥也不乐意去,有时候老大爷会在里面偷偷搓灰,他也嫌弃。   严峥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里头就一个澡堂子,要是你想要在单间洗,以后我带你去。”   路易然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大多人还没下班,澡堂子里头还没开始上班。   要是放在平时,这里面全是热水的白雾,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严峥根本不会注意什么。   然而现在来的早,放出来的水都是被太阳晒得有点温,别说热气,就连外面照进来的橙光都清清楚楚地打在浅色瓷砖上,严峥眼睛好得连瓷砖上的花纹都能看清。   他的目光动了动,清晰地看见路易然的后背和肩膀,还有上面竖起的细小绒毛。   严峥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冷?”   路易然边走边骂他:“你有病,你真的有病,大夏天谁会冷啊。”   严峥说:“外面开空调了,而且你——”   路易然很凶地回过头,紧紧盯着他,大有你再说一句话就完蛋了的意味。   澡堂里静悄悄,墙面反出瓷白的光,面前的年轻人手臂修长洁白,像反着光。   严峥闭上嘴,然后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其实我们以前夏天都是在河边洗,还是后来政府不让了,大家才到澡堂子里来。”   路易然路过两个搓澡趴着用的铁床,搓澡的小凳放在角落没人用,严峥目光晃了下:“没上班,我帮你搓?”   搓什么搓,他才不搓。   路易然站定了,他指指角落的位置,示意严峥站过去。   等严峥站定后,他语气严肃地说:“你就在这里洗,不许回头。”   严峥这时候后知后觉路易然还穿着内裤,有点奇怪,但应该是害羞了。   他乖乖转身对着墙壁面壁,路易然伸手帮他拧开水龙头,这样声音大点,两个人也不会尴尬。   这地方是个附近居民来的澡堂子,开了十多年,地方不大,水管从天花板上方走过,接出好几个喷头,差不多能容纳三十个人。   没有莲蓬头,很粗的水柱子直接打在人身上,要是皮肤嫩一点的,直接就能给打出一块红色。   严峥垂眼,盯着路易然手背上被突然打红的那一块,没说话。   路易然瞅瞅,最远的要走到对面去,这样太明显了。   他选了一个适中的位置,打开水阀,被冲下来的凉水浇得一激灵。   巨大的水流声很快掩饰掉里面人的动静,路易然闭着眼冲洗了一会儿,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另一头的动静。   严峥那边有时候会关水,甚至能听见打肥皂的声音,路易然闭眼冲掉脸上的泡沫,心情渐渐放松。   他之前来这里每次都很紧张,虽然在国外也有公共换衣的地方,但是这地方要光着洗澡,还是太奇怪了些。   他专注地冲洗着,一直到听见外头传来单车的车铃,才加快动作,关上水阀。   他踩着湿哒哒的拖鞋准备走人,结果一转身,看见个头都撞上莲蓬头的严峥还站在拐角,水也关了,正背对着他面朝墙壁。   路易然顿了顿,他知道自己洗澡慢,此时看见严峥对着墙面自闭,有点迷茫地停下了脚步。   他走回去,走到严峥身后,见他蜜色宽厚的脊背,线条流畅地在腰腹处收窄。   路易然下移的目光顿了顿:“你还没洗完?”   严峥的耳朵似乎动了下,他对着墙说:“你洗完了?”   路易然走近,低着头的严峥看见他踩在那双大号拖鞋里的脚趾,小小的,踩在黑色拖鞋里白得像在发光,脚背布着浅色的青筋,小腿修长。   严峥像是被烫到,移开目光,看见他被打湿的裤子,又飞快移开。   路易然就看他目光慌乱地移来移去,也有点不自在。   “你不是洗好了吗?”   严峥说:“你让我呆在这儿,洗澡了出去要路过你。”   路易然明白了,从后面用鞋尖踢踢严峥的鞋尖:“行了,走吧。”   严峥转过身,浴室里多了些晶莹的水渍,路易然踩在那些水渍上往外走。   屋子里能听见外头有人开铁皮柜子的声音。   路易然加快脚步,严峥慢了半步地跟在他身后,他腿长,步伐极大,晃晃悠悠轻松地跟在路易然后头。   外头有人笑着交流走近,路易然脚步都要走出残影了,窜到他的柜子边拿衣服。   这时候柜子就显得有点高,他伸手对了一几下才把钥匙捅进去,   身后门帘被掀开,谈笑的人声陡然加大。   路易然扯了好几下,没把袋子拽出来,反而被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拉出个小洞。   他手忙脚乱地又塞回去。   那群人进屋子的同时,严峥忽然上前一步,修长壮实的蜜色身体把路易然挡了个全实。   路易然只觉得身后靠近一具灼热的身躯,浑身僵硬了一瞬。   严峥抬手越过路易然的头顶,手指顶住里头挂住的倒钩,手指一提,把袋子从柜子里拉了出来。   反应过来,路易然僵硬地接过,两人手臂相碰,严峥体温好高,冲了凉也烫死了。   路易然:“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给我吗?”   严峥“嗯”了一声:“好,下次。”   路易然:“...”   没有下次了!   路易然飞快地穿好衣服,严峥在旁边坦坦荡荡,赤条条地靠站在铁皮柜一旁,大方展示他健美的身体。   旁边正脱衣服的好几个男人都离远了点,莫名奇妙地看了这人一眼,洗好杵那是干什么呢。   路易然偶尔会撞上严峥的手肘,白皙和深色的肤色撞在一起,像巧克力牛奶。   他套好衣服,俯身拽了拽黏在腿上的裤脚。   严峥的柜子就在旁边,他见路易然穿好了,也伸手拨开自己的柜门、   他里头就放了一个盆,甚至连锁也没有上,动作很快地套了背心和短裤。   严峥见路易然把湿哒哒的白色裤子塞进袋子里,顿了顿,询问:“你挂空挡?”   “你想什么呢?”路易然很凶狠地说,“我带了全套换洗!”   路易然抓起袋子气冲冲地走了。   严峥觉得路易然好像一直河豚,每天都气冲冲的,有点想戳。   他想到刚刚视野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了一下,没再跟上去。   --   路易然回到家,抓起手机胡乱翻了一遍,脸上莫名的热度消减。   他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亲戚的。路易然皱了下眉,不知道这人打电话来干嘛。   他索性当没看见,删掉后心情轻松地把手机扔到床尾,又跑到堂屋里去听隔壁的动静。   这一块没有划分停车区,严峥家门口不知怎么的,都成了各家各户默认的停车区。外头叮叮哐哐地响着,路易然在心底偷笑了两声,没有出门,就坐在院子里听隔壁的动静。   外头的严峥头次回来只开了半扇门,此时在清理另外一半门口堵着的车。   这一块有人上班不骑车,还有人车都秀逗了也舍不得扔,各种各样的单车倒在一起堆在他门口。   严峥拧着眉拎起一辆就往榕树底下扔一辆,有下班的人路过这边,看见他,讶异地停住脚步:“严子,你回来住了?”   严峥“唰”地回过头,确定隔壁院门紧锁,听不见外头的响动,才放下手里的单车。   “嗯,”严峥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边放边说,“住一阵子。”   还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愁人。 第32章   路易然之后才知道那亲戚是来向自己讨要他哥在公司留给他的位置的。   因为一直没接电话,他堂哥后来硬是一口气打了好几个,上来先让他不要气他爸,然后说职位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他去学习一下。   路易然很惊讶,这才知道那位置陆奉还给他空着,没有给别人。   他这两天内跟着冯子成跑单子,没空打发这种情况,抽时间发了个消息给陆奉,让他把职位取消了,或者给手底下助理升个职也行。   陆奉没回。   路易然就原模原样把自己的信息转发给了堂哥。   又要指责他又要吃他的好处,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路易然高高兴兴地欺负完人,然后换衣服跟冯子成又跑了一趟工厂。   江市一向是重工业出名,其实也有不少轻工业的厂子。   冯子成网站上用户不够,他就自己拉,靠这么质朴的法子也成了不少大单。   路易然到的时候冯子成正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他蹬了一上午自行车,热得后背衬衫都湿透了。   路易然慢慢走近,端详了一会儿他的样子:“不顺利?”   冯子成喘着气摇头,结果路易然给他带的冰水灌了好几口:“不行。”   今天运气不太好,一口气跑了好几个厂子,都没有经理听他的推荐。   冯子成也觉得奇怪,自从他做了个大单出来后就几乎没有碰上这种情况了,大部分都是别人跟在他身后希望能一起赚钱。   他一口气喝掉了小半瓶水,缓了一会儿后站起来:“走吧,还有一家。”   他显得很有信心,因为这家是手上已经成了的那单工厂老板推荐过来的,之前电话里已经沟通了两回,上次要不是对面老板有事,这笔生意已经成了。   --   两人到了工厂门口,保安核对半天才让两人进门。   一个职员出来带着他们俩进了间办公室,拿两瓶矿泉水放在两人跟前:“经理还有事,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冯子成有点热,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空调,只好开窗户。   两人等了挺久,路易然喝第三口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显出点不近人情的冷酷来。   冯子成在一旁坐立不安,终于琢磨出今天这情况好像是被人针对了。   这是江市一个比较大的加工厂,在当地口碑也好,冯子成老早就看中了,他凑到路易然耳边,低声把最近的事也都说了。   路易然听懂了,眯了眯眼睛,站起身:“不用谈了,我们回去。”   冯子成傻了:“不谈了?”   路易然转头睨他一眼,他的桃花眼极漂亮,眼睫漆黑,眼睛黑白分明,看过来的那一眼惊心动魄:“谈什么谈?都骑你脖子上了还谈?”   他起身推门出去,正撞上姗姗来迟的经理。   经理被撞得后退一步,眼底闪过不耐,看见路易然后脸上又露出个笑:“是冯总吧?”   路易然没理他,擦肩走了。   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追出来的冯子成和他撞在一块,两人都愣了愣。   路易然走到屋外头,见冯子成没出来,心里有数。   他找了个树荫待着,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冯子成灰溜溜地出来了。   他笑了一声,目光打量了周围一圈,寻找着有什么可以打车的地方。   冯子成垂头丧气地走到他身边:“真没谈成。”   路易然说:“这里怎么走?”   冯子成也在周围看了一圈:“从这个厂子后头直接穿过去,能上大路,那里有三轮坐。”   他带着路,很苦恼地想来想去:“这不太对吧?我赚钱,他们也赚钱,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挤兑我。”   路易然:“等你倒闭,然后他们自己上手做不是更好?”   冯子成露出了相当费解的神情:“可是没有我,他们也卖不到国外啊。”   别说是找合作商了,这其中□□,海关,货运,哪个环节都能拦一遭。   路易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答案,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严峥给自己发了消息。   路易然很轻地挑了下眉,有点惊讶。   严峥这人硬假正经,自从上次两人说开后就没有主动找过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站定,点进去发现是条彩信。   他有点乐,严峥是他手机联系人里第二个给他发彩信的人,前一个是私家侦探。   土死了。   路易然选择下载彩信,手机加载了一会儿,屏幕上忽然蹦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站在拐角转头和冯子成说话的照片,拍得很模糊,很符合严峥那个破手机拍出来的样子。   路易然有点惊讶,转头搜寻了一会儿,看见道路转角处露出辆悍马的后半截。   他看看,站在原地也拍了一张,按手机发彩信。   【你怎么在这儿?】   严峥:【来抓周煜,上次给他放了假,就一直躲在他哥的厂子里。】   路易然:【他人呢?抓到了?】   【还没,他和他哥去别人厂子里了,我在等。】   严峥打字好慢,这几个字起码花了三分钟,路易然有点怀疑他是手写的或者一个一个按拼音的。   他在心里拉长了声音把这一句话念出来,带了点调笑的意思,像是树獭。   ——我——在——等。   屏幕上猝不及防又跳出一句话。   【你要走了吗?】   路易然愣了一下,有点别扭。   这几个字打得倒是挺快啊。   冯子成绕着路易然转了两圈,摸不着头脑:“我们不走了吗?你站在这干嘛,这地方打不着车。”   路易然“嗯”了一声,跟着他走,手上还按着键盘。   【对呀,拜拜。】   车里,严峥坐在车窗边,见路易然和上次那个小兔崽子一起走了。   他抿了下唇,收起手机,没再追问。   --   两人穿过这个工厂的厂区,那辆造型粗犷的悍马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路易然哼着歌走,心情好上不少。   冯子成带他走的是这个工厂厂区里面的路,从后门直接岔出去,能近很多。   快到后门时,两人听见混乱的争吵,还有□□的碰撞和推搡声。   路易然觉得这动静有点耳熟,眨了眨眼。   两人转过拐角。   后门站了群蓝色工服的工人,刚才那个经理为首,正和门口几个人僵持着。   “你们想违约?还想坑我们的违约钱?!”   “是你们的零件产品不合格。”   路易然和冯子成的步子顿了顿,两人只犹豫了一瞬,面前起矛盾的这群人已经争红脸,冲上前互相揪衣领了。   冯子成见状当即想要原路返回,结果被路易然拉住。   路易然说:“等一下。”   他捕捉到了个眼熟的黄毛。   路易然站在原地,目光很快扫过众人,从里面捕捉到了另一个眼熟的男人,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周凡。   周凡正站在一旁烦躁地制止手下人闹腾,年轻气盛的周煜和对面几个青年互相瞪视着,被周凡拉住。   他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正放在耳边打电话,让严峥来镇场子。   这个厂子原本一直和他们合作的不错,从几个月前开始处处挑刺,今天彻底摊牌说要解约,还说他们东西质量不过关,才要解约的。   周凡在电话里把事情说了,手下一个没按住,周煜跟条疯狗似地窜了出去。   “管不住你了是吧!”   周凡骂了一声,匆匆讲了两句就要去拽人,结果发现周煜没动,僵在原地。   周凡也发现有个人在旁边看热闹。   他不耐烦地想赶人,转头后愣了下,下意识摸了下手机。   路易然也跟着他的动作低头,笑了一下,像是一株花在随风招摇他的花瓣:“要通风报信吗?”   周凡尴尬地收起手机。   不是他不想打电话,是人盯着呢。   “你怎么在这儿?”   “和你们差不多,”路易然,“被耍了,准备打道回府。”   周凡:“...那挺巧。”   路易然听见这话笑了一声,周凡和赵子俊不一样,要是赵子俊在,能给他说出花来。   周凡心情复杂地站在一旁,心下惴惴,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严峥在追人,但是严峥镇场子的时候可凶了,要是把人吓跑了,会不会把账算在他头上?   严峥很快来了。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走来的时候面色紧绷,表情比往常还冷一些,嘴角向下撇着。   他看见这边混乱的场景眉目一沉,硬挺的面部棱角看起来相当唬人。   周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从他走过,径直插入混乱的人群中。   路易然站在不起眼的拐角角落,周凡眼睛都快眨抽筋了严峥也没发现。   严峥加入这混乱的场景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些工人被他像是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分开,严峥定海神针一样插在中间,阻止了这场暴力事件进一步升级。   严峥转身对着周凡的人训斥道:“有什么事情走法律,闹有什么用!”   他说的一本正经,路易然看得直挑眉。   站在后面的经理轻咳一声,按掉没拨出去的报警电话:“严老板说得对。”   严峥一转头,淡淡地看着经理,并不说话。   他眉目狭长,眼睛的形状锋锐得吓人,沉下脸时比一般人看起来阴沉得多,再加上壮硕高大的身形,像他才是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找麻烦的那个。   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严峥把人都唬住,这才拎着周煜的领子,把他从这堆人里拽出来。   严峥以前跑车,路上还遇到过拦路收过路费的,偷货的,连续一个礼拜睡不好觉,下来时的脸色直接把小偷吓跑。   他遇到的事情多,这种情况几乎是家常便饭。   他把周煜训了一顿,感到旁边一直有一道视线追随着自己。   他以为是周凡那小子,阴着脸转身想把这人也一起训了,结果看见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很明显地愣了下,刚才还显得相当的凶悍的脸庞忽然变得有点呆。   路易然靠在旁边,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站直了,歪歪脑袋。   他见严峥跟着自己一起动了下身子,笑了起来。 第33章   严峥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四肢的控制权,男生带着一点调笑意味的目光将他缠住。   路易然见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靠近,于是看看他和自己的距离:“干嘛,鞋子被胶水黏住了?”   严峥当即抬脚走过去。   他长相硬朗,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天生就凶,路易然看得手痒,想揪一把。   严峥没察觉他的蠢蠢欲动,或者根本不在意,走近后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易然好笑地反问:“不是你看着我走过来的?”   “还是说——”他拉长了声音,“你没有一直盯着我?”   严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当然没有一直盯着你。”   周凡在旁边看得直闭眼。   路易然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严峥站在路易然身边,冯子成都快要自闭了。   他以前和严峥说过两句话,觉得他像□□,虽然知道路易然和这个很凶很吓人的老板熟,但是也没有想到熟到能开这种玩笑。   说起来,路易然是同性恋吧,这个老板知道他性向后会不会以为他在性骚扰啊。   冯子成背后冷汗涔涔,在后面偷摸地抓路易然衣服。   路易然反手按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意思是知道了,马上就走。   这大老板似乎察觉他的动作,转过头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愣是吓得冯子成不敢再动作。   周凡见局势平定下来,把几个小工叫到自己身边来,一人发了根烟,让他们先回去。   经理见报不了警说有人闹事,也打起圆场来:“这些事都可以商量,不用闹这么大。”   周凡没搭理他,挥挥手示意跟来的几个人散了。   这种情况不能动手打架,但是没几个工人一起来,对面根本不会把来人放在眼里。   周凡带着人回厂子里,严峥也要一起过去。   一群人呼啦啦散了,路易然见没事了,想和冯子成一起去坐小三轮,忽然感觉自己被拉了一下。   严峥似乎也克制着,只是拽了他一下就很快松开。   路易然像是抓到他的小尾巴一样,睁圆眼睛,低头指他作案的手:“收回去也没用,我看见了!”   他伸长手臂,十指张开,手指又长又细,支着细棱棱的。   他指着完全看不出变化的一块皮肤说:“被你抓红了!”   那块皮肤细腻又白皙,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   路易然原本以为在他面前会很好脾气的严峥会认错,或者索性不说话。   没想到严峥忽然俯身凑近,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   严峥凑得太近,路易然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间灼热的热气,从指尖缓缓涌到指缝间,像是被一点点蚕食。   路易然脸陡然红了起来,收回手:“脏死了,都弄我手上了。”   严峥直起身“嗯”了一声。   他单手插在兜里,直起身时目光落在路易然的手指上:“我可以载你回去。”   路易然“哦”了一声:“可是我没坐过小三轮。”   看起来还挺想坐的。   严峥听见这话似乎笑了,路易然狐疑地看过去,却见他神情冷淡,唇线紧绷,视线淡淡地落在前方,并没有笑过的意思。   严峥说:“没事,那你先去坐。”   路易然狐疑地跟着冯子成走了,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小三轮和他想的的不一样。   红色的小三轮车身上布着黄色的锈迹,车后用防水布盖起来当做天棚,有时候狭小的车厢里挤着好几个人,整个车厢都臭烘烘。   路易然见过这种类型的车,小时候他刚出国,不知道会被抢劫,独自坐车去了很远的博物馆,回来的路上被抢劫了,一步一步走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他看见有人能坐在这样的车上甚至还有点羡慕。   路易然有点新奇地看着这辆和记忆里造型相似但是截然不同的车。   冯子成急匆匆拉着他上了一辆空车,因为再晚一点工人下班,这种车就要靠抢的了。   “我们两个人坐一辆,不会挤的。”   路易然同意了,他已经拒绝了严峥,一定要坐一次小三轮。   车里有一点臭,他只好坐在靠车门的边上,用指尖捻起三轮车两边的帘子,小心翼翼掀起来,把脑袋凑过去,试图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冯子成看看他:“易然?”   易然要被熏跳车了。   路易然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尽量屏息。冯子成从他身边凑过来,看见那透明帘子,应该是冬天用来挡寒风的,但是夏天没取掉,不少人靠着,留下了一点模糊的痕迹。   路易然也注意到了,很小心地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捏着。   冯子成伸手帮他把挡着的一长条透明帘都挂到座椅后面去,可是没两分钟又掉下来,这么来回好几次。   小三轮咕噜噜滚出五十米,路易然的板鞋已经踩在车沿边上,看起来跃跃欲试地要跳下去。   这几天没下雨,空气炎热又干燥,小三轮在地面涌起的热浪中穿行,路易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炒锅里面的死鱼,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被晒。   小三轮忽然停下。   车上的人都跟着晃了晃,前排的大叔停下等红绿灯,嘀咕道:“这么大的车,开这么慢?”   路易然眼睛动了动,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里缓缓滑进一辆越野。   越野车身纯黑,流线形的车身线条利落分明,还有点儿眼熟。   悍马停在了小三轮旁边,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周煜坐在驾驶座非常积极地朝他按喇叭。   路易然探脑袋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往后座看。   后座的车窗早已降了下来,严峥的目光落在他踩在车沿边的白色帆布鞋上,又缓慢向上攀爬,停在了路易然的侧脸上。   路易然像是真的没坐过小三轮,脸上都热得红扑扑的了,布着点晶莹的密汗,眼睛很亮,都是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快乐。   路易然看看他:“为什么不说话,在装酷吗?”   周煜听了哈哈大笑:“我严哥不用装就很酷!”他喊路易然:“要不要上车?严哥说你们是邻居,可以载你一起回家。”   严峥说:“嗯,三轮已经坐过了,要不要坐这个回家?”   路易然回头看冯子成,冯子成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家和你家不顺路,我自己坐回去就行了。”   路易然“哦”了一声,严峥又把人吓到了。   他没有去强求,前面红灯跳秒,进入倒数,路易然思考结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很矜持地点点头同意了。   小三轮师傅开着车停在路边,严峥先一步下车,走过来帮他把捏住的帘子挑开。   他手比路易然大了一号,撩起帘子的姿势随意,像是做了件随手的事情,站在旁边等他下来。   路易然很自然地从三轮车里钻出来,坐上了后排,发现前座周家兄弟都在。   小三轮师傅一踩油门,整辆三轮就呼啦啦飞了出去。   路易然目送小三轮跑掉,这才把脑袋转回来。   严峥刚刚从另一头上车,关上车门,长手长脚占掉了后排好大一块位置。   周凡把脑袋往后转转,和路易然搭话:“我们等会儿去吃饭,你去不去?”   路易然:“不是回家?”   周煜“嘿嘿”笑了起来:“得先把你骗上车才能问嘛,要是不去,我们就送你回家。”   路易然心里盘算着,结果转头的时候看见严峥轻轻地皱了下眉,仿佛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问。   路易然知道这件事周凡恐怕没有和他通过气,做坏的心思就像是小猫爪子在心里挠一样,他清了清嗓子:“远不远?”   严峥开口要说话,周煜抢话道:“离你家很近的!吃完我们顺路把你和严哥一起送回去!”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严峥扭过头不看他,盯着车窗外,他只能看见这人一个后脑勺。   “好,”路易然慢吞吞地对着后脑勺同意了,“走吧。”   周煜一打方向盘,车就上了另一条路。   外面的路有点陌生,路易然戳戳严峥:“你查的怎么样?”   严峥原本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闻言转头看了他的手指一眼:“剪电线和今天的事都是姓徐的捣的鬼。”   路易然:“然后?”   怎么要他问一句答一句。   严峥伸手要把他的手推回去,还没有碰上路易然的手指,路易然自己就先把手“蹭”一下收回去,警惕地看着他,有一点嫌弃。   “你的手碰过帘子了,脏脏的。”   严峥没说话,伸手捏着他的手,按回路易然腿边。   路易然要炸了,严峥松开手后说:“我用的不是这只手。”   路易然“哦”了一声,又坐好了。   “今天那个厂子也是徐老板的,”严峥说,“你们被放了鸽子?”   路易然“嗯”了一声,把冯子成今天被折腾来折腾去的事说了。   严峥听完后:“你朋友不适合跑业务。”   路易然:?   “还好吧,他已经跑成了好几个。”路易然说的重点又不是这个,他强调,“要不是这次有人搞他,是能搞起来的。”   严峥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后说:“我做生意也被搞过。”   路易然把玩自己的手机:“他还小嘛。”   冯子成是他的学弟,性格也内向,路易然对他印象不错,这个路子做没了也没关系,路易然在国外也有人,可以找别的买家。   严峥彻底不说话了,他垂着眼睛,锋锐的眉骨在他眼窝下打出一道阴影,显得目光深邃,有些不近人情。   开车周煜也听见路易然的话,笑的像是一只打嗝的大鹅:“正常,姓徐的手段太脏,小弟弟扛不住太正常了。”   路易然挑起唇角:“叫人家小弟弟?你多大?”   周煜顾左右而言他,把这个徐老板的事迹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甚至严峥都差点被阴过。   路易然也跟着笑了下,他的笑意浅浅的,带着点天生的散漫,一边听着周煜聒噪的讲话,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轻点在车沿边。   严峥的目光静静跟着他的指尖,一言不发。 第34章   一行人下车,车停在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店外。   海市不喜欢这样的风格,但是江市却很常见,路易然一开始还会被闪到眼睛,后来就习惯了。   一行人进了包厢坐下,严峥坐在他身边,垂眼看着菜单   他这一路都很沉默,路易然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招,等了又等,等到几个人都吃完了他还没有说话。   路易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几人吃完出门,在包厢里聊了会儿天,周煜又提议要去附近一家店泡澡。   路易然都沉默了:“我们不是刚刚吃完饭?”   “走过去时间就够了,”周煜摩拳擦掌,“吃完就是要搓个澡按摩。”   路易然不是很想答应,他不太想和周煜坦诚相待,而且周煜的身材看起来和段干嘉一样干巴巴。   路易然猛吸一口气,偷偷在桌子下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腹部。   还好,还剩几块。   周煜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是南方人对吧,放心,那地方有单间的,我看不着你。”   路易然刚想说不去,严峥就先开口了:“我不去。”   路易然愣了下,闭上嘴巴,有点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周煜也很震惊,他这难道不是在给他严哥创造机会吗:“别啊,我好不容易多凑几个人。”   周凡在旁边一言不发,桌子上的筷子上似乎有毛刺,拿过来摸两把。   周煜还在说话:“严哥,你前几天不是还在说要找人按按,今天就好了?”   周凡听不下去这个蠢弟弟的话,起身捂着人的嘴拖起来,对对面两个人点点头:“我们去上个厕所。”   周煜迷茫地在他手下挣扎,路易然眨了下眼睛:“好。”   等两人一走,路易然就不维持面上的笑意了,脸一垮,用胳膊碰碰严峥。   “你干什么,对我有意见?”   男生的手肘因为支在桌上咯得有点红,严峥静静盯了那块红色一会儿,没说话。   路易然:?   他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开心了,眯了眯眼睛说:“不说话,你在装酷?”   严峥叹了口气,把男生压在自己手臂上的胳膊移开:“没有。”   路易然不让他挪,努力把这人托着自己的手往下压:“那你是干嘛?”   严峥泥巴里滚过来的,听过的难听话不知凡几,没好意思说自己被一句小朋友打击到了。   他顿了顿,托着男生的手能感受到指缝间微微溢出一点的软肉,像是捧了只小羊羔。   严峥被自己的联想弄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放下这人的手臂:“上次你不是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   路易然:“我又不是只对你不好意思。”   严峥老心上又中一箭,他苦笑起来,有点相信路易然是真的对自己一点意思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我去,去还不行吗?”   “...”   周煜有点崇拜路易然了,众所周知,严峥性子有点独,做了什么决定大都是不会改变点点。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让严峥改变决定后自己还一脸不爽,像是要生气一样。   他严哥这么跟在路易然身后,看起来还真像保镖了,路易然脸比严峥还臭。   周煜记得路易然好像也是哪家的大少爷来着,之前没觉得,现在确实有那个少爷范,尤其是朝他严哥甩脸子的时候,简直有范死了。   周煜莫名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他又狠狠摇了摇头,他哥说这俩八成成不了,看路易然的态度也是,别多想了。   隔壁一条街就是洗浴一条龙,周煜熟门熟路地带着三人进了一家,正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他转头分手牌:“易然,在楼下洗完澡可以上楼,吃喝玩乐都有,到时候我们楼上大厅见啊。”   现在时间还早,路易然在旁边等了等,等这些人都脱光了,才拿着手牌去角落脱了衣服。   澡堂里头雾气缭绕,看不清分布,连身边人都看不太清。   路易然松了口气,找了个莲蓬头下站着冲了个澡就往回走,准备换衣服。   他眯着眼睛,看见另一头摆着几张铁床,不少人排着队,还有懒得排的就叫同行人给他搓澡。   路易然眯着眼睛看了看,还看见周凡在给周煜搓,周煜果然和他想得一样,虽然有一米八,但是身上瘦瘦的。   “诶,小兄弟,你要不要——”   路易然落荒而逃:“不用了。”   他去换了身衣服,穿着裤衩子自在许多,从澡堂子旁边走到楼上去   路过澡堂的时候睥睨地看着里面光着屁股的人。   他现在是有裤子的人了!   路易然没来过在这种地方,有点好奇地转了两圈,发现还有不少小房间,里面也在搓澡,他走错了两间就默默退了出来,进了间桑拿房。   一进桑拿房就有些闷,里头没有雾气,不少人敞亮地坐在木板上。   路易然找了角落坐了一会儿,觉得和在南方蒸桑拿没什么区别。   他看见两个男争前恐后往炭盆里浇水,开始还好奇这盆怎么不会被浇灭,后来就渐渐有点呼吸困难。   他脸上逐渐出了一层亮晶晶的细汗,靠在墙边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他脑子正发晕呢,桑拿房大门被一行人推开,外头空调的凉风卷进来,路易然脑子清醒了一下,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该出去了。   路易然穿着裤衩有点格格不入,周煜一进来就看见他了,还愣了下,随后笑起来:“你怎么先来蒸了,搓过了没?”   他精瘦的身上还带着一条条的红道子,路易然看了眼后闭着眼睛说:“没有,不搓。你不是搓过了?”   周煜低头看看:“不是啊,我身上长了包,挠着疼。”他说着转过身,让路易然看他的背,“你帮我看看,我哥眼神不好,看半天还骂我乱抓。”   路易然皱了下眉,觉得周煜嗡嗡的,有一点吵。   周煜还没继续说话,忽然被人推一边去了,严峥下身围着条白色浴巾,腹肌在浴巾下隐没,身上的皮肤好像比上次看起来更黑,像巧克力。   严峥俯身摸了摸他额角的汗,半点没嫌弃:“是不是蒸晕了?”   他指尖也沾染了男生晶莹的汗珠,在指腹捻了捻就没了。   路易然本来有点没力气,听见这话立刻睁开眼睛,很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你才蒸晕了。”   他瓷白的脸颊上布了水淋淋的光,有点长的黑发黏在脸颊上,搭在旁边的手臂从指尖到锁骨窝都亮晶晶的。   严峥的手平常烫烫的,这时候却有一点凉。   路易然有点喜欢,想凑上去贴贴,身后的瓷砖已经被他焐热了,就从空调房中走出来的严峥像是个大冰块。   严峥也察觉男生有眷恋的动作,一言不发地摸了摸这人的侧脸,随后俯身,单手穿过路易然手臂下,把人托起来,架出去了。   路易然:“...我可以走。”   严峥身上也冰冰凉凉的,像是大冰块,路易然悄咪咪地贴了上去。   严峥肌肉都绷紧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怕你腿软。”   他扶着路易然去了换衣服的地方,路易然坐在凳子上脑袋逐渐清醒了,转转脑袋,看见严峥解开浴巾,从柜子里拿了一次性裤衩换上。   路易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缓慢地眨了眨眼,盯着严峥看完了这人换裤子的全过程。   严峥系好了裤衩,看他:“跟我耍流氓?”   路易然这才回过神,“嗖”地收回目光。   他说:“有裤衩你系什么浴巾。”   严峥没解释,把浴巾塞回柜子里,关上柜门。   手牌的圈圈在他手臂上挂着,严峥个头高,骨架大,手腕也粗,手牌挂在他手上勒了圈痕出来,有点晃眼。   路易然注意着了,伸出手晃晃,示意他道:“我帮你挂着吧。”   路易然的手腕骨骼秀气,手牌在上头还可以上下甩动。   严峥锁柜门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摘下手牌,挂到路易然的手腕上。   “好啊,”他说,“那我要跟紧你了。”   路易然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这地方要靠手牌行走,他说:“要不你拿回去?”   严峥说:“不拿,勒着难受。”   路易然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看不少人人从桑拿房出来径直去搓澡,他转头看看刚才还裹着浴巾的男人:“你是不是还没搓?”   严峥不在意,裤子都穿上了:“不搓了。”   路易然不同意,严峥只好带着路易然进了个隔间,里头两张床,旁边两个大叔坐在小板凳上唠嗑。   路易然一见里面有两张床两个人,登时很警惕地看着严峥:“我不搓。”   严峥熟门熟路地坐上床:“试试?”   路易然有点好奇,伸出手让大叔给他搓了一下。只是一下他手臂上就起了条红道子,火烧火燎地疼。   路易然大惊失色,立刻拒绝了。   严峥坐在旁边床上脱裤衩,坐在小板凳上的大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拎着小桶过来了:“来个醋搓?还是盐?”   大叔看看严峥,穿穿脱脱也不嫌麻烦,旁边孩子秀秀气气,一看就是南方的就算了,他们这儿的怎么也害臊呢。   严峥:“都行。”   “做什么醋搓,臭死了,”路易然坐在旁边的床上,拿过床头放着的价目表翻了翻,“做个奶的吧。”   那跃跃欲试的大叔神色变得有点奇异,这大老爷们有一米九的个头,身上的肌肉梆硬,做什么奶浴。   “嗯,”肌肉梆硬的严峥说,“听他的。”   路易然非常满意,在旁边的床上坐下了。   他不搓,就硬看。   严峥的皮肤好糙,搓澡巾要上去几道才会变色。   路易然好奇地看了好几眼,等搓澡师傅往下后才移开视线。   严峥趴在床上,后背宽阔,师傅攒足了力气给他搓背,严峥也没有哼一声。   路易然想想自己刚才试的一下,打了个哆嗦。   严峥背面搓完,很快翻面,师傅舀了瓢水把他冲了遍。   路易然没有手机玩,只能摸来旁边的价目表看,看了一会儿,他就伸长了腿。   两张床隔得很近,他伸长了腿就能够着这人,于是用脚踩踩严峥:“严哥,刮痧吗?”   他踩得很小心,专门盯紧了严峥被水冲过的地才用脚尖碰碰。   他的足尖又白又粉,看起来比严峥搓了三道的皮肤还嫩。   严峥眼睛都没睁,闭着眼说:“你说刮就刮。”   路易然“哦”了一声,让师傅把严峥的手牌号码记下来,他在旁边占着床位有点无聊,对着价目表翻来翻去。   严峥就听见耳边那么薄薄两张塑封纸被翻来翻去的声音,他睁开眼:“你也做一个?”   他看见路易然洗得白白嫩嫩的腿伸过来,踩在他大腿边,脚踝纤细小腿修长地支着:“腿收回去,别和我耍流氓。”   路易然“哦”了一声,他就踩在床边而已,又没有碰他:“那我拔罐吧。”   拔罐看起来总不是很疼了。   搓完澡两人换了个房间,路易然凑过来很严谨地闻了闻,然后戏谑地看着严峥:“严哥,你香香的。”   严峥垂头看着自己胸口贴上来的毛茸茸的脑袋,男生的头发有点长了,刚刚冲洗过,现在发根还有点潮。   他默不作声地垂下头,嗅到会儿男生头发上传来的清淡香味,和别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   他静静闻了一会儿才说:“你臭臭的。”   路易然被攻击了,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才臭。”   他可是在那一堆洗护用品里面挑了好久才看见自己眼熟的牌子。   两人没来得及拌嘴,房间门响了响,技师拿着精油和牛角板进来,还有个技师拎着个小箱子。   路易然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拎箱子干什么,盘腿看着严峥被技师按着开始倒精油。   牛角板顺着严峥的肌肉纹理一下一下到底按揉着,肌肉有时会猛地抽搐,严峥眉头有时候会轻轻拧起来,显然也不是很好受。   路易然觉得自己勉强选了一个不错的项目来打发时间。   他也趴好等拔罐,结果等技师打开露出一盒子玻璃罐子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要拔这么多吗?”   技师点头,给他看了上面十个玻璃罐子下还垒着。   路易然:“...”   路易然紧急给严峥加了个项目,严峥都笑了。   他俯身趴着,声音有点沉,带着笑意:“都我做了,算你手牌上?那你做什么?”   路易然憋了憋:“我请你做了。”   严峥脸上露出几分无奈:“那你什么都不做?要不按脚吧,这个不痛。”   路易然现在不相信了,这些北方人嘴里没一句实话,都想看他疼得嗷嗷叫,坏得很。   “不。”   “...”   项目结束后严峥背后两道血印子,路易然说不用留力气,那技师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下了大力气。   严峥不仅心火下了,一层皮都要给刮没了,此时本来就深色的后背上青青紫紫,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两人出门碰上周凡一伙,周煜震惊地绕着严峥转了好几圈:“严哥,你身体不行了,做这么多项目?”   路易然笑得前俯后仰,严峥神情平静地说:“下火。”   路易然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转移到了周煜身上。   一行人在楼上大厅汇合,楼上不仅有自助餐,还有娱乐影音房,路易然刚刚已经上来逛过一圈,都不是很感兴趣。   在场的几个人都有点困了,看了眼时间,也该回去睡觉,拿着手牌往楼下走。   周煜眼尖,看见他严哥手腕上空空的,而路易然手腕上两个手牌叮铃哐啷碰撞着,清脆的声音想注意不到都难。   周煜一个跨步到路易然身边:“你这手牌,长得不错啊。”   路易然看他一眼,伸手把那根刮着手牌的皮圈薅下来,挂在了周煜手腕上:“你想要?送你了。”   周煜脸上的笑一下就僵硬下来了,他甚至不敢转头看他哥和严峥,生怕自己一转头下半年的假期都全没有了。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路易然都能把他严哥玩弄于掌心之中,自己怎么还冲上来给人玩。   周煜狠狠心,抬步跟上路易然,把路易然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手牌也薅了下来。   “要给就全给了,”周煜顶着身后的视线,硬着头皮说,“怎么这么抠呢?我请了。”   路易然挑起眉。   一行人在大厅结清账,周煜看着严峥做的项目时脸色都憋到扭曲了。   路易然插着兜在一旁的托盘里弯腰挑糖果吃,沙发边放着不少棒棒糖,有小卖部没有的口味。   他挑得起劲,揣着卫衣兜兜的样子像是个选存货的仓鼠。   严峥站在柜台边看了他一会儿,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旁边周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撞了盯着路易然背影的严峥一下。   严峥被撞回神,拧眉抬头,视野里多出几个人。   他原本柔和的唇线渐渐拉平,重新冷硬起来。   正对面,原本正同身边人说话的徐老板也看见了他们一行,阴沉的脸笑了起来,上前拍拍严峥的肩膀。   “严老弟,周老弟,好久不见!”   徐老板有两个固定副手,通常都带在身边,此时身后却多了个陌生面孔。   徐老板注意到严峥的视线,把人从身后拉出来,推到跟前。   严峥的视线落在这人身上,他没有开口,却无端让人感觉压力。   徐老板脸上的笑容扩大,甚至是有点得意地拍拍这人的肩膀。   “早就想打听这人了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新找来高材生!海龟!薛学明!”   被他拍着肩膀的年轻男人穿着整整齐齐的西装三件套,闻言露出了个谦虚的笑。   这人和路易然扔出来的那张照片上一样,衣冠楚楚,架着副银边眼睛,说话时带着文化人特有的慢条斯理。   “严总。”   严峥眼皮猝然一跳,目光越过薛学明的脑袋,落在沙发边依旧低着头专心挑选糖果的某人身上。 第35章   路易然忽然觉得背后毛毛的,他摸了摸手臂,觉得有点奇怪,立刻怀疑上了严峥。   他“噌”地扭头,视线落在了柜台边。   严峥他们似乎遇上了熟人,跟前站着四个大男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严峥靠在柜台边,还是一副不愿意理人的阎王脸,他比周围人都高上一截,手臂搭在柜台边,莫名透着种猛兽被侵犯领地似的攻击性。   路易然怀疑严峥肯定是偷偷看他了,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毛毛的。   严峥顶着路易然灼热的视线收回目光,对“嗯”了一声权当对薛学明那声招呼的回应。   薛学明脸上的笑意加深:“听说严总最近也在准备招标,我们是徐老板手底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恐怕之后还会打不少交道。”   严峥看着路易然晃荡着大口袋朝这边走过来,眉心跳了下:“不用,我手底下也有负责人,我不管这个。”   这东西太有技术性,他管不来,还在学。   严峥看着路易然要到跟前,招呼付好钱的周煜:“走了。”   他说着要先离开,徐老板觉得不对。   这人刚刚还盯着薛学明,转头就急吼吼地要走,别是准备好了背后挖他墙角吧。   徐老板要拦人,周凡上前一步先勾住了他的脖子,哥俩好地笑笑,架着人往一边去了:“徐老板的厂子门槛够高的啊,今天我不带几个工人都进不去...”   严峥加快脚步,伸长胳膊搭上路易然的肩。   他动作急得像是有狗在屁股后面撵,路易然还没看清旁边人的模样,就在原地转了个圈,被他搂着出去。   路易然一脸懵地跟着,严峥本来就腿长,放开了大步走简直和飞一样。   路易然口袋里的糖果晃得哗啦啦地响:“干什么?”   严峥:“碰上找麻烦的了。”   路易然听见更好奇了,还想回头看看,被严峥碰上手掌按住后颈,转了回来。   严峥掌心有层茧子,按得他哆嗦了一下。   严峥声音难得透出点温柔:“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走出大门,径直朝停车场走去,走到车边。   路易然咂巴出点不对,要是真有人找麻烦,周凡周煜还能留在那儿?   路易然:“你们聊了那么久,不是熟人吗?”   严峥手指动了动,意识到路易然没认出来那个校友。   他有些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松了口气:“不熟,不对付的人。”   严峥抽开手,手指在路易然肩胛上划过,带得路易然又哆嗦了下。   路易然“哦”了一声要上车,听见身后好像有人脚步急促地追过来,还叫着他的名字,声音甚至有点耳熟。   严峥转过头,眼底覆上层阴霾。   路易然也停下了上车的动作,扭过头后发现声音的主人不仅声音耳熟,就连长得也很眼熟。   薛学明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有点欣喜地看着路易然。   “LU,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路易然有些意外薛学明见到自己这么热情,他上前和他拥抱了一下,薛学明想和他贴贴面颊,被路易然按住了。   路易然乌黑的眼睫清俊漂亮,眼里透着清亮的光:“不行。”   薛学明有点遗憾地松开手,他身上的西装有一点皱了,注意到路易然的视线落在身上那个小小的褶皱上,他不由自主产生了几分紧张。   他是知道路易然对自己身边人的要求有多高的,虽然已经分开,但是再次见面,他也不愿在路易然面前有什么失态。   好在路易然目光只是轻飘飘掠过那一处就退开。   薛学明松了口气,心底又生出几分怅然。   路易然退开露出身后人,薛学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刚刚把人带走的严峥。   他警惕地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眼,把严峥休闲宽松的短袖长裤和不耐烦打理的寸头收入眼底,这才露出几分安心。   还好,路易然应该不会和这种人有太多关系。   “严总,没想到你和易然是朋友。”薛学明这个时候似乎脱下了在他人面前文雅的那层皮,露出几分攻击性。   严峥言简意赅:“邻居。”   这么生疏?   薛学明露出个笑:“这样吗?我在国外时易然帮了我很多,要是方便,还请严总帮我多多照顾了。”   严峥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没说话,先被人抓住了手。   抓住他的那双手只有指腹有一点点薄薄的茧子,应该是日常敲电脑留下来的,指尖插入严峥的指腹,指间肉软软的。   严峥的话陡然哽在嘴里。   路易然似乎觉得有点无聊,扣着严峥的手抓起来把玩,听完对面人的话,语气懒懒的:“什么话,我是小孩子吗?还需要人照顾?”   薛学明立刻住嘴,举起双手露出个讨饶的神情:“我的错。”   这是他们相处时薛学明常做的动作,路易然好轻地扯了下唇角,刚刚要贴面,现在做这个,他搞不懂薛学明是要干什么。   路易然从指腹下滑,捏了捏严峥的掌心,严峥糙糙的,连手掌这种地方摸起来都有块硬茧。   越野车身上都是灰,路易然拽了一把严峥,让他给自己当靠背:“你们很熟?”   薛学明看着这两人熟稔的动作,抢先回答:“刚刚徐老板才介绍我认识。”   路易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名字,捏着严峥手心的动作缓慢停了。   徐老板?刚刚那一堆人里面?   严峥见他不动,试探地动了动手指,反握住路易然的手,发现他不排斥之后,缓缓把人的手指拢在自己手里。   还真是找麻烦的人,严峥也没说谎。   路易然在心里嘀咕,忽然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想通了什么。   他在国外和薛学明熟悉些,知道这是个只有看起来斯文一点的人,做事也不讲究手段,他眯了眯眼睛:“你来江市多久了?”   薛学明:“快半年了。”   路易然明白了什么,扯了扯嘴角:“冯子成那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严峥觉得路易然好像开始掐他了,不过力气不大,跟被猫挠两下没什么区别。   他捏了捏路易然的指尖,继续捏来捏去。   薛学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我最近才听说你也在江市,还和人合伙做生意。”   “我老板对你很感兴趣,”他笑了下,提议道:“我有人脉,你有路子,不如我们一起做?”   路易然:“我倒是也没那么缺钱。”   薛学明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事情似的,笑了起来,用一种温柔带着点责怪的眼神看着路易然。   “我知道你和家里闹翻了离开,事情闹得很大,同学们都知道了,”薛学明说,“易然,你怎么会不缺钱?你以前喝个咖啡都要三十美金的。”   正坐在学校外面开了五十多年,最老牌的手工咖啡馆里等上课的样子,薛学明记得很清楚。   路易然这个时候又想骂梁文了,还想骂薛学明。   他撩起眼皮,两人间旧友叙旧的氛围陡然消散:“你老板有多有钱,想买我的东西?”   薛学明唇角笑意淡了。   “你很了解我,”路易然漫不经心地看严峥把玩自己的手,他像是天生就很娇贵,哪怕被严峥有点粗糙的手握着,也像是给人家的恩赐,“我不会妥协,只会掀摊子不干。”   薛学明说:“要是合作,你的分红也不会少。”   “要冯子成把一手做起来的网站交出去是要了他的命,我也不乐意,”路易然看着他,“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薛学明斯文地说,“我知道你手上还有一笔单子抓着没给冯子成,你还在评估他吧,我比他好,你知道的,不如我们一起做?”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路易然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这单子他还没和冯子成说,面前这人就知道了,看来盯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   严峥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被路易然狠狠一捏,又闭上了嘴。   路易然冷冷看着薛学明:“你也知道的,我脾气不好,一个回答不爱说两次。”   薛学明的笑容淡了点,路易然的脾气他领教过,真生气起来完全不顾后果。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路易然离开家里后会成熟一点。   薛学明的视线落在路易然口袋里掉出来一点棒棒糖包装上,并不和他吵架,只是怀念地笑了笑:“你还是和小孩一样。”   路易然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原本漂亮的眼睛陡然沉了下来。   他觉得没什么好和说的了,朝洗浴中心门口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薛学明整理了一下领口,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自从知道路易然也在江市,他其实是有和路易然复合的打算。   毕竟他们在国外的时候,两人也相处得很愉快。   路易然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所有同学中最张扬耀眼的存在,就算他脾气不好,也多的是人想和他交朋友。   各种意义上的朋友。   路易然从来没因为自己的上下问题觉得尴尬,有时候在学校被人用这个嘲笑,还会傲慢地打量回去。   薛学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个骄傲的人目光从五光十色的男模身上落到自己身上。   薛学明的目光落在严峥身上,想要严峥回避,但是严峥目不斜视地低头和他对视了两秒,装着傻,像是看不出需要回避的意思。   还要垂头,不就是比他高半个头吗   薛学明扯了下嘴角。   严峥的性向不是秘密,严峥带走路易然的迫切中就透露出了些别的意味。   他一步不退地和严峥对视,反倒是严峥先收回视线,手环过路易然腰间,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路易然那个很烂的脾气居然没生气,只是语气有点臭地问他干嘛。   薛学明听得出,路易然没真生气。   严峥说车轮上有灰,路易然发现裤腿上果然沾了点脏东西,对着严峥开始发脾气了。   是那种让人很有顺着他的欲望的发脾气,薛学明一度觉得路易然有某种魔力,他围着路易然转的时候,也是像严峥这样好脾气。   薛学明有些恍惚,他对上路易然透着不耐的视线,没把后文说出来,深呼吸了两下走了。   路易然目送薛学明离去,把手伸进口袋,随机抓了个糖果出来,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着吃,像是把糖果当成了薛学明。   严峥低头看看他憋气的样子,深色脸庞上露出几分无奈。   好,又变河豚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是不长眼睛,他好不容易才哄开心了的。 第36章   严峥从后面扶住路易然的腰,路易然站直了扒拉开他的手。   严峥见他又从口袋里捏着出根棒棒糖,伸手抽走,拆掉外面的包装纸,再放回路易然嘴边。   路易然一只手还在口袋里捣鼓着,见状低头叼走,又抽出手拿了根出来。   严峥:“...你要吃几根?”   路易然不搭理他,手指继续拆糖上的包装纸,包装纸很难拆,在糖棍上拧起来,路易然心情烦躁,手指也打架,撕烂了好几个角也没撕开。   他拧着眉正和糖果做斗争,下一秒手里一空,严峥又把糖从他手里抽走了。   路易然安心等着投喂,结果严峥简单粗暴地拽掉粘得很紧的包装纸,然后放进了他自己嘴里。   一进嘴严峥就皱了下眉头。   太酸了。   也不知道小孩儿怎么一口气吃这么多的。   路易然震惊地看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严峥叼着糖棍,垂着眼皮看他,有种混不吝的气质:“看我干什么?还有几根?”   路易然刚刚还觉得多,此时警惕地捂紧了自己的卫衣口袋:“干嘛。”   严峥听见他口袋里窸窣的动静,估摸着最少还有三四根。   糖果滚到舌尖,严峥下颚微微动了动,路易然听见了硬糖被咬碎的声音。   “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严峥说,“还是说,国外的同校关系都这么好?”   路易然觉得严峥有点怪怪的,看了他一眼:“是我前男友,上次赵子俊都听出来了,你没有吗?”   严峥听出来了,没敢信。   他伸手拽掉糖棍,远远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摊手到了路易然跟前。   路易然:?   他加快自己吃糖的速度,咔擦咔擦,严峥见他不给,唇角翘了一下,随后手往下,顺着卫衣柔软的布料探进了路易然的大口袋里。   路易然捂着口袋要跑,被一只紧实的手臂横着腰拦回来了。   严峥在他口袋里掏掏,刚刚一根一根的糖好像吃完了。   他专心地摸来摸去,结果手下一偏,不小心隔着卫衣布料摸到了路易然的腹部。   他愣了下。   男生没察觉,憋着力气要把他的手拽出去,腹部隐隐约约鼓起点肌肉轮廓,还有点硬。   严峥顺着他的力气抽出手,手指摩挲了一下,夹住里面一根棒棒糖的包装,把后面一溜火车似地带出来了。   路易然:“...”   他简直像是个被端了仓库的仓鼠一样恼羞成怒:“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小卖部又没有这种口味,他要和侍应生买,侍应生直接塞了一大把给他!   严峥别过脸,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被路易然扑了上来。   年轻男生冲劲猛,一下子就窜上他身体,长腿轻而易举地缠着严峥的腰。   “还笑!”   严峥下意识伸手托了下路易然的屁股,路易然像是找到了蹬鼻子上脸的底气,双手托着严峥的脸朝向自己,脸气得都有点发红。   “不准笑了,看着我!”   严峥嘴角没忍住弯了下,很快被路易然揪住脸颊。   路易然狠狠夹了他一下:“快说话!”   严峥难得轻轻“嘶”了声,又被路易然冷酷镇压。   路易然的长腿在他背后交叉,牢牢挂在他腰上。   严峥底盘极稳,被他小炮弹一样撞上来连晃都没有晃,劲瘦的腰和手臂能稳稳托起缠在身上的人。   他见这人铁石心肠的模样,只好低声问:“说什么?”   他嘴里还有一点糖,脸颊还被路易然揪着,说话有点含混,低低的震动一路从胸腔传到路易然架在他胸口的手上。   路易然觉得自己手麻了:“好好说话。”   严峥有点无奈了,把糖吞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要我说什么?”   问他和前男友的感情经历,还是问现在能不能谈恋爱了?   路易像是按住逗猫棒的猫咪,按住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不准动!”   严峥被他扼住脖子,只能缓慢地吞下去。   喉结缓慢地上下移动,带来了点疼痛,严峥却觉得有点爽。   他吃完后掂了掂路易然,把人抱得比自己还高一截,抬头看他:“心情不好,就找我的麻烦,嗯?”   路易然的手还搭在严峥的肩膀上,被戳破之后低头看看他,缓慢地变成了一张丧气的漂亮脸。   这张昳丽的脸实在太过漂亮,加上路易然飞扬嚣张的神情,相当有攻击性,哪怕此时变丧了,严峥也被这张秾丽的脸漂亮得震了震。   他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路易然的后颈:“我从没见过摆脸色也摆得这么漂亮的。”   行吧,不高兴能怎么办呢,想怎么找他麻烦都行。   路易然揪着他的短袖,很不满:“我哪有摆脸色?我就是觉得这个糖挺好吃的。”   严峥“嗯”了一声,昧着良心说:“是挺好吃的。”   路易然还记得他刚才皱眉的样子,听见这话还是美滋滋的:“对吧,是没吃过的口味。”   他松开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把里头的糖果全掏出来:“他自己没品,凭什么说我。”   还是被骂了不开心。   严峥让他把这些糖都塞进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里。   严峥工装裤的口袋又大又深,装路易然口袋里所有糖也绰绰有余。   路易然顺便把手机耳机钥匙也一口气全扔进去。   不管是回国,离家出走还是回这破地方,他都挺乐意的。   口袋里的东西越掏越少,和他在国外的时候一样,扔掉家里的钱,是个躲在公寓里也没人真正在意的娃娃。   路易然闷头扔东西,小孩口袋和百宝箱似的,严峥当没发现,一直到注意到他把钱也扔自己兜里才伸手拦了一下。   路易然扔完了,口袋空空,原本宽大的卫衣口袋瘪下来,看起来像是个失去哆啦A梦口袋的小孩。   他有点不爽地抬起头,气不知道对谁发,眼睛里憋着一股劲,看起来格外亮,和某天晚上严峥看见的一样,“我看起来很蠢吗?”   严峥关上口袋,把钱装回路易然的卫衣口袋里:“很漂亮。”   “漂亮是夸女孩子的。”路易然在国外也经常被这么夸,听见这话一点都没有开心,这个时候就应该夸他已经是一个足够成熟的人!大人也是要夸夸的!   “你就不能夸我帅?”   严峥“嗯”了一声:“也帅。”   敷衍,太敷衍了。   严峥口袋里还有他自己的车钥匙和钱包,路易然伸手进他的口袋,故意把口袋里搅和得一团乱。   严峥任由他捣乱,等人抽出手问:“扔过瘾了么?”   路易然:“还没。”   严峥把他往上抱了点,让人伸手搭在自己肩上:“我想想,还有什么能扔。”   路易然腰上一紧,察觉到严峥的手一下下轻拍着他后背,跟哄小孩似的。   他微微低头看了下,严峥眉头微微拧着,眉心皱出浅浅的川字,明显还没想出结果,察觉路易然动了动,还安抚似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路易然忽然意识到严峥是下意识在哄着他。   他原本憋得无处发泄的闷气像是被人拧开了阀门,胸腔里激荡回流的愤怒悄无声息地撞入漩涡,打了个转,一点点漏掉了。   周围五光十色的灯光和声音飘进他的眼睛耳朵里,好吵,江市人都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   路易然慢慢地把下巴搭在严峥肩膀上。   真烦人,气都没办法好好生了。   严峥以为他没精神,把人又抱紧了点:“想到了,车里应该还有香烟糖。”   香烟糖大多都是薄荷糖。   路易然不满地哼了声:“不吃薄荷。”   臭的,他碰都不要碰。   严峥察觉到小孩儿说话的语气和几分钟之前有些不一样,看来是心情好点了。   他托着人走到另一头,并不介意有其他人看见。   拉开副驾,严峥腾出左手拉开手套箱,路易然瞥见他从手套箱里拿出个盒子。   他有点好奇严峥会在车上放什么,又要强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只能用余光偷偷瞥着。   严峥直接把盒子塞他手里:“拆了。”   既然送到手上,路易然就不客气了。   这个盒子是崭新的,盒子是白色的纸盒,上面写着几个红色的英文,路易然拆开上面封着的透明胶带时连带着把包装也撕破了一点。   “什么啊,还是全新的。”路易然边说边把盖子往上抬,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手抖了一下。   花花绿绿的棒棒糖随着他的颤抖掉了几根下来。   一盒子,满满一盒子棒棒糖。   正是上次他在院子里分给严峥吃的牌子,五颜六色的,什么口味都有。   路易然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语气低了下来:“你不是不喜欢吃?”   严峥腾出一只手捡挤在两人中间的棒棒糖:“还行。”   还行,什么都是还行。   路易然深呼吸了一下。   严峥上次看他挺喜欢吃就买了,不过一直没拿出来,也没人拆开。   他不太确定地说:“不喜欢吃了?可以扔我口袋里,本来也是给你扔的。”   路易然一言不发地把盒子揣进卫衣口袋里,卫衣口袋鼓起来一个正方形的轮廓,又丑又显眼,丑还会传染,难看死了。   和严峥这个人一样,烦死了。   他把黏成一团点点胶带扔进严峥怀里,等严峥捡走了,自己才勉为其难地又靠上去了。   别说,严峥虽然不适合西装,但是短袖这样靠起来不用担心有褶皱,也不会有扣子和领带夹之类的东西咯到,很不错。   “蔫了吧唧的,”严峥捧起他的下巴左右瞧瞧,“下次不来这了,你洗个澡,呲人家一顿自己还不开心了。”   花房里长大的,要费点心,容易被伤害,都可以理解。   有人专门去找花的不开心,就很难理解了。   严峥垂下眼,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轻轻的拍的动作缓了点,本就凶戾漆黑的眸子缓慢地漫上阴翳。   路易然脑袋靠在严峥脖子边,很赞同地点点头。   他察觉到严峥的动作要停了,连眼睛都懒得抬,垂着乌黑纤长的眼睫说:“继续拍。”   严峥眼里阴翳散了,又拍了拍,这才抱着人拉开车门,要把他放进去。   路易然这时候像是猛然回过神。他伸手扒拉住了车门框,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你不会嘴上说好,背地里嘲笑我幼稚吧?”   有什么幼稚的?   严峥促狭地笑了一声:“跟哄小孩儿一样哄你,还需要你吃糖才觉得你幼稚?”   路易然:?   他觉得严峥又开始攻击自己了,攻击性好像比薛学明海强上不少。   他嘀嘀咕咕:“你还不如他。”   养出精神又开始拎着花苞乱抡人了。严峥的手指摩挲路易然的头发,他的动作很慢,却莫名让人心安:“那我琢磨琢磨,怎么走歪门邪道把他淘汰了。”   说话跟泥石流似的。   路易然听笑了,又不是很满意,还想找麻烦,结果目光一扫,看见停车场门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还有点眼熟。   他多看了几眼,认出这是周家两兄弟。   怎么站在那里...   路易然想着,往地上瞥了眼,突然意识到地面离自己还挺远,和平常不是一个距离。   等等,不是,他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路易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缠紧了严峥的腰,连带着严峥呼吸都重就不少。   “怎么了?”   路易然突然发现自己和严峥姿势好像有一点过于奇怪。   严峥力气怎么这么大,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啊,都抱多久了。   路易然轻咳了声,想发脾气,又碍于自己现在客观意义上还在严峥的手上,只能拍拍严峥的肩膀:“放我下来。”   严峥抱着人后退一步,路易然从严峥身上蹦下来。   严峥见他有点僵硬的背影,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远处,站在旁边徘徊了好久周煜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他见路易然窜到严峥身上,后来又窜下去,迷茫地转过头,看向自己一直一言不发的哥哥。   “?”   “不是说他们谈不上吗?”   周凡沉默:“谁知道,我又不是同性恋。” 第37章   路易然觉得自己是那晚上泡澡泡晕了头,居然有几分和严峥撒娇的意思。   那天之后他连着躲了严峥好几天,隔壁开门他睡觉,隔壁关灯他出门。   严峥似乎没察觉,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周见不上几次面。   冯子成跑了好几个工厂,嘴上上火得起了燎泡,碰一下都“嘶嘶”地叫痛。   江市的几家大工厂像是一夜之间都通了气,能达到国外标准的都不接他的单。   冯子成气得锤沙发。   路易然坐在沙发上睡觉,被他锤醒了,睁眼后压着起床气坐直。   冯子成被他吓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工作室里两个大沙发背对着放在一起,冯子成完全没有发现他,被吓得直打哆嗦。   路易然没睡够,眼睛还有点疼。他闭了下眼睛,缓解眼球干涩的感觉,声音还有点嘶哑:“没找到厂子接单?”   “没有,要么就是小厂,质量根本达不到标准,要么就是大厂给我压价,”冯子成垂头丧气:“薛学明还找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同意。”   路易然闭眼“嗯”了一声:“不用理他,他就擅长给人心理施压。”   冯子成已经感觉到很大压力了。   他瞅瞅路易然,路易然靠在沙发上,宽大的短袖露出姣好的锁骨和颈部线条,工作室破烂的沙发被他坐出一种高端定制的感觉。   路易然也投钱了,怎么不烦呢。   冯子成正羡慕说,随口说:“严老板也找了我一次。”   原本悠闲地闭眼养神的路易然倏然睁开眼:“他找你干什么?”   冯子成被他的反应整得愣了愣:“没干什么。就是问问我找到工厂没有,徐老板把好几家合作厂商都踢了,等着接手我们工作室分单。”   冯子成想到这件事就来气,他本来撂挑子不干也行,可是薛学明偏偏把他架住了,冯子成不干后他立刻就能接手,就连国外的人脉也不愁。   “没了?”   冯子成说:“还问了点薛学明的事。”   路易然有点意料之中地挑了下眉:“问什么了?”   冯子成愣了下,迟疑道:“就问了点他大学的事。”   路易然眼皮抬了抬,见他目光发飘,有点好奇地问:“你说了什么。”   冯子成更心虚了:“就...他大学交过的朋友什么的。”   大学交过的朋友?   严峥是不是趁机问他和薛学明的事了。   见冯子成言语回避,路易然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索性直接打给了严峥。   对面响了两声,随后接通。   路易然拿着手机,瞥见冯子成心虚得乱飞的目光,声音拖长了,对着另一头喊了声:“严老板。”   对面捧着手机的严峥背后跟着毛毛的:“嗯。”   路易然手指轻轻地在身侧点,叫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听筒里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对面的严峥等了一会儿,径直发问。   “你在吓唬我?”   路易然:“...没有。”   “没有就好,差点被你吓到了,”严峥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听见你这么叫我就害怕。怎么想到打给我?”   他似乎因为路易然主动打电话这件事心情不错,连语气都能听出几分轻松。   路易然眨了眨眼睛:“最近没看见你,你在干什么?”   “最近在跑手续,”严峥那头有点杂音,“我在会场,过段时间有外省的企业会派代表来交流,我们这里的代表也要培训。”   路易然:“你在上课?”   “没,”严峥轻描淡写道,“最后一节了,现在在中场休息。”   他边说边走到了避风的地方,一时间听筒里都安静了下来,能听见对面男生清浅的呼吸声。   严峥听着,渐渐放松地倚靠在门边,冷硬的脸庞带上点不伦不类的温柔。   他拿着手机的样子意外像是给家里人报备,惹得不少路过的老总都要多看两眼。   啧,平常跟他们谈生意硬邦邦的死样子,打个电话咋这么浪。   严峥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路易然得意洋洋说:“不告诉你。”   他伸手顺着沙发靠手的纹路划来划去:“你怎么打听薛学明的事情?”   严峥:“他和你说了?”   冯子成那个心虚的样子,肯定有点猫腻。   “说了,”他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身后像是有一摇一摇的尾巴:“你都问什么了?”   严峥有点意外路易然打电话过来是问这件事:“就问了这人大学的事迹,在哪里实习,做过什么什么项目之类的。”   只是这个冯子成为什么遮遮掩掩的,路易然说:“不信。”   严峥流露出了几分困惑:“就这么一点事,我都和你说了。”   路易然的头发有点长了,他伸手卷了卷,卷出一个小揪揪,松开手的时候小揪揪就散开:“那为什么我问的他时候,他要遮遮掩掩的。”   视线里的冯子成做了个闭眼的表情,路易然说:“你是不是问什么不该问的了?”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路易然信心满满地等着,严峥一定是害羞了!   “怎么不说话?”   又过了几秒,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严峥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他还没和你说么?你同学和我说了薛学明二十分钟的坏话,恐怕他不好意思告诉你。”   说了坏话。   冯子成说了薛学明二十分钟的坏话。   路易然:“...”   世界好像都在回荡严峥这句话,路易然要窒息了。   他转头“刷”地看向冯子成:“你不是怕他?”   这么怕能讲坏话,还一讲就是二十分钟?   冯子成看天看地,相当心虚地就是不同他对视。   他也没想到严峥脾气这么好,改观了不少。   路易然不信邪:“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和我有关的?”   电话另一头的严峥听见了:“没有。”   路易然把目光投向冯子成,冯子成点点头。   路易然:“...”   怎么真的一句话都不问他。   路易然憋气,觉得有点尴尬,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生气,他的手开始扣沙发缝缝,这个沙发有点掉皮,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掉一点。   “我挂了。”   现在挂电话还会和他说一声。   “先不挂,”电话对面的严峥笑了笑,低声说:“要是我想知道,我会直接问你的。”   路易然语气硬邦邦:“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补充道:“哪怕我和他很熟,上学的时候一起上课赶车,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严峥“嗯”了一声:“那我多问几次。”   路易然梗了梗,这个时候不应该吵架吗?严峥这么说话他都没有办法接。   “最近薛学明有找你?”严峥转开了话题,语气自然的好像不是对一个情敌,而是对路易然一个普通的同学。   “没有,”路易然说,“他没事找我干什么,上次都被我骂跑了。”   总不会是真的被骂跑的,是发现想做的事情没有机会,才不得不先退一步。   严峥拿着手机,神色如常。   他是不会先退一步的,不更近一步对他来说已经是退步了。   “那就好,”严峥说。   路易然突发奇想:“你在什么会场,可以打视频吗?”   严峥顿了顿,他没有打过视频,捣鼓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这个功能。   路易然想起来他是个翻盖手机了,有点失望,他不能看严峥上课是不是跟个小学生一样坐着了:“哦,那你不能打视频。”   严峥说:“我给你录。”   严峥不太会用这个功能,周煜说打电话不能和录视频一起,把他的手机给严峥用。   手机像素不高,但是勉强能看清场地内布置得十分喜庆的样子,严峥一连录了两个,发给自己,再转给路易然。   结果刚刚发完,电话就断了。   严峥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过去之后,被通知欠费。   他摆弄了一下才知道,刚才发的彩信太大了,流量费又贵,他和周煜的话费都爆了。   对面的路易然也一脸懵,打回去之后听见女声的提示,笑得前俯后仰。   好笨啊,严峥。   路易然戳开严峥发给他的录像,画面糊糊的,能从一掠而过的红底横幅上看见“交流会”几个字。   整个会场挂满了金红相间的落地旗,严峥关掉录像时拿近了,线条硬朗的下半张脸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路易然反复看了好几遍严峥模糊的半张脸,他把玩了一会儿手机,收进口袋里。   另一头,培训要开始了,严峥只能对着手机沉默。   现在充话费都要跑到外面买,周煜起身先去出去买,等会儿等在门口。   三十分钟的课程很快结束,严峥和徐老板都当选代表,此时都在会场内。   课程结束时,薛学明来接走徐老板,两人边走边说,似乎有什么急事。   站在严峥身边的周煜目送他们离开,过了几秒,“唰”地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严峥。   严峥看了他一眼:“话费报销。”   “不是报销的事儿。”   站在严峥身边的周煜听完了通话全程,有个问题憋了半个小时,差点憋死了。   “严哥,你就硬听二十分钟废话?”他纳闷地说,“打听这种事叫我做就好了,我倍熟,你不是不耐烦听别人废话吗?”   他严哥没事别人讲二十分钟的坏话?开玩笑,第二句不挂电话就不错了。   严峥此时的侧脸看起来冷酷而不近人。   他一路打拼上来吃的苦太多,哪怕穿着便宜的黑色短袖,在会场里一众西装革履的老总之下也相当显眼,是江市所有老板里最强硬,最难讲道理的老总。   此时这位冷面阎罗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周煜。   “我乐意听,”他说,“你要是闲,公司还有个总结会。”   周煜:“...”   明明就是严峥自己不想开,为什么说他闲! 第38章   路易然在工作室补了觉,中午和叶如一起去附近的小饭店买盒饭。   路上,两人氛围尴尬。   叶如没想到路易然居然会和他一起下楼买饭,正踩着人行道上的石砖缝,装着不经意观察路易然。   路易然虽然来了许多次工作室,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尤其是刚睡醒的时候,路易然闭眼养神的样子经常让人忍不住多看,又不敢多看。   每次都是冯子成在,叶如才敢和他开两句玩笑。   要用什么当开场白?   叶如想着。   路易然主动开口:“我们买什么?”   叶如下意识把自己想了半天的开场白说出来了:“最近网站上都没什么人来。”   说完后她尴尬得开始扣钱包,路易然低下头,看见叶如的钱包是皮质的,很清新的嫩绿色:“嗯,冯子成急得上火了。”   叶如惊觉路易然在圆她的场,放松下来,活泼地说:“是啊,我们给他买点清火的,苦瓜。”   女生说着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漆黑的头发披在肩头。   路易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金村这一块小馆子多,叶如带着他转来转去,到了一家经常去的小饭店。   她娴熟地点好饭菜,又给路易然做了推荐。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等,路易然闲着无聊,又把手机翻出来看那段视频。   男生的头发有点长,漆黑的发尾扫在后颈,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后颈。明明穿着大多数人都穿的短袖,坐在椅子上却比别人都好看上不少。   叶如觉得就像橱窗里的精修娃娃,她听冯子成说过,路易然的家境很好,很早就出国了,在他们学校很厉害。   男生的拇指在屏幕上反反复复拖着进度条,半分钟的视频,看了五六分钟。   叶如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你看了好多遍。”   路易然并不介意,抬手给她看了会儿屏幕,视频里是一个大会场,屏幕上的图片有点糊,叶如没有认出来严峥的下半张脸,问:“这是你哥哥?”   路易然听笑了:“不是,我哥哥没有这么黑。”   叶如多看了两眼,其实还好,镜头里这个人穿了件黑短袖,所以显得更黑了。   她说:“要是你朋友,可以让他穿点灰色的衣服,他身上这件太显黑了。”   路易然很赞成地点点头,不过严峥身材好,穿黑色像是他的苦工,有时候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说说笑笑拎着盒饭回了工作室。   要么说严峥是个乌鸦嘴呢,他上午刚刚问完,路易然就碰上了薛学明。   说是碰上其实不太准确,薛学明是主动来工作室蹲的他。路易然进屋的时候,这人正坐在沙发上彬彬有礼地接过了青年给他的水。   路易然拎着盒饭,倒退出门口看了眼门牌号:“你怎么在这。”   薛学明含笑道:“我是来谈合作事宜的。”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工作室那张可怜的小沙发此时坐满了人,薛学明还带了法务和秘书,工作室里仅剩的那个青年坐在工位的椅子上,尴尬得手足无措。   沙发上另外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叶如往他背后一躲,不太想见人。   虽然路易然名声在国内不显,但是这时候却显示出一种游刃有余来。   路易然把她手里的盒饭接过来放在桌上,招呼了声青年:“过来吃饭了。”   薛学明站起身,扫了眼桌上的菜色:“你就吃这个?”   路易然不耐烦搭理他,也不知道冯子成去哪里了,明明他刚走的时候冯子成还在工作室里像个要下锅的鸡,跳着脚蹦来蹦去。   叶如分筷子,老板慷慨地给他们抓了一大把一次性筷子,叶如特意精选了一双没有一点毛刺的给路易然。   路易然接过。   薛学明站起身,对着桌上的菜仔细看了一眼,看见里面苦瓜等菜色后,转过头时,眼里有一种揭穿他小把戏的揶揄:“易然,你不会吃的。”   路易然懒得理他,拆了筷子。   叶如很照顾他,扒着后厨的门专门盯着老板把葱姜蒜捞掉,路易然就算不喜欢,也会意思意思吃几口。   他掀起眼皮,有点奇怪地看了薛学明一会儿。   “我们在吃饭,你不尴尬吗?”   薛学明起身,拖开路易然身边的椅子:“我经常陪你吃饭,不是吗”   路易然吃饭很慢,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下午有课,他光是吃饭就要花掉一个中午,要是吃食堂就仔仔细细地挑拣,要是阿姨送来,他就会端着饭盒去学校的草坪上吃。   薛学明陪着他吃了一个学期才追到人。   薛学明看路易然真的吃了口,有点诧异,还伴着一点微弱的,不知道从何夹杂的失望。   路易然怎么会吃?他不是一直很娇贵的?   薛学明说:“以前我给你从食堂打包,你从来不吃的。”   路易然很疑惑地看看他:“那不是因为阿姨都给我做了菜?”   白人餐难吃死了,有好吃的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更何况薛学明经常按照他的喜好打菜,他们俩口味又不一样,路易然说了一次之后就懒得纠正了,直接不吃。   路易然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别人不听我讲话。”   三人围着桌子吃饭,路易然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下来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薛学明像是找到了机会,立刻说:“没吃饱吧?我带你去吃,江市的好吃的我都很熟。”   那盒苦瓜没开,给冯子成留着。   路易然不知道冯子成跑到哪里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听。   他这回真的有点不明白薛学明脑子里在想什么了,要是想要工作室,光围着自己转也没有用吧。   路易然放下手机,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另外两个人:“你不管他们了?”   薛学明扫了一眼:“他们在这里等冯子成,我和你走。”   沙发上坐着的两人透着一种精英气息,路易然觉得冯子成要是回来了,会被当场吓走。   “冯子成没答应你吧,”路易然搞不明白,他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一手搭在椅背上,“你们在这里蹲着有用?”   薛学明:“我先给他看看我们的诚意。”   徐老板试着开过类似的网站,没两个月就倒闭了,这时候看见一个蒸蒸日上的,恨不得成天催着薛学明来问,薛学明也被他问得有点烦了。   路易然歪了歪脑袋,眼睛在工作室的灯光下像是颗宝石。   “之前的不算诚意?”   薛学明知道他说的是之前被其他工厂挤兑的事情。   “之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薛学明无奈地笑了笑,“徐老板的手段可不止这些,还是我劝下来的。”   路易然踩在椅子的横栏上,听着这话,想起来了赵子俊上次意味深长的神情。   他有点疑惑:“你为什么回国啊?”   他们大学排名前列,薛学明成绩也好,当时完全能留下,怎么会回江市这个小地方?   薛学明笑了一下:“徐老板给我开很高的工资。”   他站起身,椅子在身下发出嘎吱的声响:“走吗?要是觉得尴尬,可以等冯子成一起。”   路易然思考了一下,准备答应了,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意外发现上面还有条短信。   他滑开锁屏,看见短信的内容后露出几分惊讶。   薛学明观察他的神情:“怎么了?”   路易然没听见这话,他从座位上蹦跶下去,跑到门口的步子轻盈,工作室的门虚虚掩着,外面要是有人分明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薛学明屏住了呼吸,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见路易然拉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冯子成。   薛学明松了口气。他走近,脸上随之带上官方的笑容:“我们和他一起去?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   他走到门口,嗓子里的话断了。   冯子成身后,严峥背对站着门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框外,扶着扶手的手背指骨凸起而坚硬。他的身影挡住了楼道外的大部分光,投射来的阴影像是巨人。   “一起?”   严峥缓慢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薛学明的脸上。他背着光的面目也被阴影覆盖,眼神幽深,高挺的眉骨显得强硬而尖锐:“好啊,我也没吃饭。”   “…”   吃饭的人变成了四个,下楼时有点拥挤,薛学明和严峥走在一起,两个人互不相让,肩膀碰着肩膀。   冯子成看见前头严峻的场景,前后看看,选择和路易然挤着走。   这栋楼有些年头,楼道拥挤昏暗,空气中带着灰尘的气味。   严峥走在靠外一侧,个头比薛学明高上大,背脊宽阔,把狭窄的楼道挡了大半。   路易然被冯子成贴得往扶手边挤。   他习惯性地伸手扒拉上扶手,冯子成见状说:“我们这里扶手没有人用,你不要扶。”   “是吗?”路易然说着,抬起手看了看,他手心白白的,没有灰。他展示给冯子成看:“还好啊。”   还好?   冯子成奇怪地凑过来看了两眼,还真是,干干净净的,难道是要拆迁了,保洁连这个都管了?   他见鬼似地捧着路易然的手盯了半天。   出了楼梯,前面两人回过身,目光齐齐落在两人搭着的手上。   路易然抽回手:“给你买了苦瓜,你还去吃?”   冯子成大惊:“那更要去了。” 第39章   薛学明说的餐馆是市中心一家还算有名的外国菜。   他娴熟地跟服务员报了预定的名字,回过头对路易然说:“我第一次尝到这家店的味道就想推荐给你了。”   走在旁边的严峥撩起眼皮,他眼形狭长,在眼尾挑出一道锋利漆黑的线。   “是吗?”路易然经常被人惦记,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懒懒道,“那我尝尝。”   这里都是包间,薛学明先点了饮品,四人落座,严峥把自己那份黑啤换成蜂蜜酒,薛学明看见笑了下:“严老板口味挺独特。”   严峥轻轻地扯了下唇角,并没有接这话   冯子成无端察觉出空气中一股火药味,他努力闻了闻,奇怪,战斗民族的餐厅用的香氛都这么猛吗?   他坐在路易然身边,和严峥面对面,薛学明和严峥并排。   他不知为何如坐针毡,有点后悔没回去吃苦瓜了。   他悄咪咪抬头看了一圈,路易然姿态闲适地靠在椅子里玩手机,对面两人一个在翻菜单,另一个目光淡淡地落在虚空一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冯子成悄悄在桌下扯了下路易然的手,路易然在打游戏,意思性地朝他歪了歪脑袋,把耳朵凑过去:“说。”   对面原本各有各忙的两人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冯子成顶着灼热的视线,艰难地转头道:“我怎么觉得,空气有点稀薄啊。”   路易然:“你要坐窗户旁边?”   路易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踢开椅子和他换了,对面的薛学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点,叫他:“易然,我也可以和他换位置的。”   路易然“嗯?”了一声,终于抬头了:“正好你们要吵架,我听着就行。”   他坐下,对面严峥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后又移开。   路易然皱了皱眉,严峥明明主动发信息说来找他吃饭,可是刚刚见面就没说话,现在也不看他,在想什么?   服务员端来黑啤,好大的啤酒杯放四人跟前,淡棕色的泡沫从啤酒地步激荡而起,路易然尝了一口就推开。   不好喝。   他侧耳听着薛学明和冯子成聊了两句工作室的事,冯子成并不退步,两个人聊着聊着真的聊出几分火气,冯子成怪薛学明明明是同学却还想着抢他生意。   薛学明说要不是他提议,按照徐老板的手段工作室已经到徐老板手上了。   路易然知道这事成不了,开始对着啤酒发呆。   薛学明注意到他无聊似的,温声叫了他一声:“易然,这里有人弹琴,要不要听?”   冯子成敏锐地察觉到,薛学明对于身边人,甚至他们这种同校出来的同学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碰上路易然,这种感觉反而猛然消散了,在不经意间甚至流露出几分局促。   冯子成记得路易然的性向,他对薛学明不熟悉,但是也从这古怪的反应中品出了点别的。   天呢,江市的同性恋有三分之二都要在这张桌子上了吧。   冯子成不由得看了一眼严峥,这是桌上唯二的直男。   他看着看着,觉得严峥表情不太对劲,平常这人长得就很凶,但是今天脸上的神情格外吓人。   不是,难道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   严峥注意到冯子成的视线,只冷淡地扫了一眼又移开。   薛学明支着下巴,笑意温和:“严总是本地人吧,应该也来过几次这家餐厅?”   他说:“有什么推荐的菜品?或者这家乐手的拿手曲目?”   严峥的确来过,但是他连这家菜单上的外文都看不懂。   严峥垂着眼,听见这话面色不变,这只是慢慢地拨弄着车钥匙。他道:“我来的次数不多,这些问题,你可以问经理。”   薛学明点头,伸手招来了经理。   严峥收回视线,垂下的眼见对面的人放下手机,白皙手指在深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滑来滑去,另一手撑着下巴,似乎也在思考。   今天的乐手是新来的,经理和薛学明低声交流了一会儿,随后薛学明给路易然报了几个严峥没听过的名字:“这个怎么样?”   “都行。”   路易然百无聊赖,忽然被严峥吸引了注意力。   严峥今天难得穿了件衬衫,肩颈处布料被底下贲张的肌肉勒出了两道斜斜的褶皱痕迹,进了餐厅内像是有点热,抬手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   路易然视线在严峥敞开的领口飘忽了一下,垂下眼,手指下意识在一旁的手机背壳上划拉了两下。   他吃东西挑剔,运气又不好,几乎每次都会踩雷。   他对薛学明说:“你悠着点。”   严峥盯着眼皮子底下的手指收拢,路易然的手指纤长又灵巧,按着深色桌面的时候泛出健康的粉色,骨节浅浅凸起一点,几乎两根手指才顶上严峥一根手指大。   严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侧开视线。两人讨论什么歌什么艺术家的声音从他右边耳朵进,左边耳朵出。   因为左边耳朵是路易然,所以那声音还要在他脑子里窜一圈才走。   路易然浑然不觉地摆弄着手指,他觉得渴了,伸手拿着硕大的啤酒杯又喝了一口。   黑啤是冰的,杯壁上凝结的水汽顺着手柄滚落到路易然手背,又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水痕。   路易然被难喝到了,放下啤酒杯后特意推远了点。   他跟猫似的,不喜欢的东西要踹得远远的,严峥看了眼都快到自己跟前的啤酒杯。   路易然听着琴声,盯着黑啤里往上窜的浅棕色泡沫,不知不觉又开始发起呆来。   过了几秒,他发现自己面前的黑啤被一双手拿走,换成了一杯颜色琥珀一样晶莹的酒。   严峥还是没正眼看他,只盯着自己收回的手,淡淡道:“没碰过。”   路易然盯了他一会儿,严峥领口还敞着,头顶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吹,这人火力旺盛似的完全没反应,靠坐在椅背上,曲起的手臂肌肉要把衬衫顶爆了。   严峥今天怪怪的,路易然不和他换,把自己的大酒杯端回来喝了一大口,随后露出了个有点扭曲的神情。   还是不好喝。   都怪严峥,要是他不拿走,自己才不会喝。   --   服务员端上来好几盘大碟子,红菜汤、姜饼、馅饼、土豆焗蘑菇。   路易然跟前被摆满了,好大的盘子,他看得都饱了。   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吃过了一顿,路易然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下餐具。   薛学明让服务员拿来特色酱料,用贝壳勺放在小薄饼上,推给了路易然。   那柄小勺子精巧,肌理线条优美交错着,在灯光下泛着斑斓的色彩。严峥眯了眯眼,他认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但觉得用这柄勺子直接喂到路易然嘴里,一定很合适。   “...”   路易然把红黑鱼子酱都尝了,又吃了一块馅饼,面前的盘子里干干净净。他放下刀叉的一瞬只发出了很轻的碰撞声,但是对面的严峥还是抬了下眼。   严峥只挑烤肉吃,刀叉被他用出了大刀阔斧的既视感,他坐在对面,跟前是被他一个人干掉大半的肘子:“你就吃这么点?”   路易然懒懒地摸着肚子,完蛋了,他的腹肌又变浅了:“我吃饱了。”   他一贯是有点饱就开始犯懒,一顿饭吃一会儿歇一会儿能吃上好久,要是心情不好,就懒得吃了   严峥最开始让他来自己家吃饭时见识过几次,此时看了他好几眼,用公用刀叉切下几块肉来,放进路易然跟前的餐盘里:“不要只吃豆子蘑菇,鱼卵,再吃点肉。”   路易然靠在座位里,听见这话往盘子里瞧了一眼,切得还挺小的。   “真烦人。”   他咕哝几声,指尖按着刀叉,小肉块在他的噌亮的刀尖下滚来滚去,变成了可怜的小碎肉。   严峥眼也不抬:“你切成肉泥也要吃。”   路易然小声骂了他一句,把小肉块叉进嘴里吃掉了。   见状,严峥不再勉强他,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看见这一幕的薛学明嘴里的食物索然无味。   他索性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准备邀请路易然一起去散散步,这家餐厅有一个小花园,很适合待着说一些私人的话题。   他理了理领口,站起身。   严峥给他让开位置,薛学明正要邀请路易然和他一起去,谁知道严峥那个阴魂不散的看向他:“你要去买单?我已经买过了。”   薛学明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严峥可真是个地道的江市人,连抢着买单这种事也做的这么顺手。   他咬着后槽牙:“严老板真大方。”   严峥说:“还行,一桌就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顿饭钱的事。”   薛学明没话说了,去了趟前台,发现是严峥还真抢单后一言不发地回了位置里。   路易然吃完了一会儿,觉得鱼子酱的咸鲜味还是留着,味道齁咸,他想喝一口饮料,但是不想碰黑啤了,伏特加也不要。   路易然注意到严峥全程都没有碰那杯蜂蜜酒,他观察了一下,暗戳戳从桌子外侧戳了戳严峥的手臂。   还在吃肉的严峥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放下刀,把手放在身边,路易然碰不到了。   路易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正要不高兴,严峥的手从桌子侧面伸过来。   他臂展极长,从桌侧抬起手臂,也能轻松碰到路易然的手。   薛学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见到严峥靠着桌子坐,目光下意识往两人间的瞥了瞥,结果视线被挡住了。   严峥像是没察觉他的目光,神色自然地抬手追着路易然。   他的手掌长,指节粗又硬,在路易然手腕边停顿了下,随后后退,用手指轻轻碰了下路易然的指尖。   路易然心里的小火苗“噗”一声熄灭了,他点点严峥的手,示意他摊开。   等严峥按照指示摊开了,路易然一手支着下巴,看起来懒洋洋的,另一只手在严峥手心写下几个字:   再给你个机会,和我换着喝。 第40章   路易然写完,要抽回手。   谁知道严峥倏然收紧了手指,握紧他指尖,不让离开。   路易然僵住了,眼见着薛学明奇怪地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手指努力在严峥手心里搔搔,他压低声音,抬脚踩住严峥桌下的鞋子,训人似的:“松开。”   严峥松手,看着路易然“嗖”地把手抽走,目光幽深地盯着他。   路易然毫不惧怕地瞪了他一眼。   严峥轻轻虚握了一下掌心,然后抬手,把桌上的蜂蜜酒推到了路易然跟前。   路易然接过来喝了一口。   甜的。   还行吧。   居然要摸一下手才能换。   他砸吧了一下嘴巴,又喝了一口,蜂蜜酒黏糊糊的,其实不像是酒,更像是甜品。   薛学明说:你还要尝尝其他的吗?”   他咬字有点重,显然是故意说给严峥听的:“我们可以多点几杯。”   路易然喝得正欢快的手僵住了,他被严峥带沟里去了,怎么还非要这一杯不可呢。   他面无表情地屯屯喝光,又找服务生要了店里另外几种出名的酒。   薛学明并不阻止,笑着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你经常带没喝过的酒给我喝,现在轮到我给你推荐了。”   严峥面色未变,只是坐着,手在跟前的黑啤酒杯上缓缓摩挲了一下。   路易然一口气至少点了十种特色酒,每一杯上来他都要用杯子尝一口,好喝的留下,不好喝地推远一点。   严峥跟前被他堆了一溜。   严峥的酒量是在商场上和那些老板喝的出来,他天生酒量就大,和别人喝两次就出了名,但是耐不住谈生意时别人一个接一个灌,严峥吐一两回也就习惯了。到现在灌他酒几乎成了惯例,只要他出现在酒局上就会被灌。   严峥也不乐意出酒局,除了必要的,他一年到头在酒局上出现不了几次。   他伸手握住离自己最近的酒杯,这酒杯做的怪里怪气,细细的颈子和弯曲的瓶身,敞口里橙红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路易然不是酒鬼,跟前最后就留下四杯酒,可是这里面啤酒,葡萄酒,伏特加混在一起喝,各种奇怪的酒一起喝容易醉。   严峥喉头上下滚动了他,叫他:“路易然。”   路易然正抱着他觉得最好喝的酒和冯子成分享,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没听着他说话。   严峥还想在再叫一声,薛学明打断了严峥的话。   “放心,易然有数的,他在国外也经常这么喝。”   薛学明跟前也被推了一两杯,是严峥这边实在堆不下,路易然调转方向推过来的。   他伸出手端着自己跟前的酒杯,轻轻晃荡了两下,随后杯口朝向严峥,和他碰了碰,带着点明目张胆的挑衅。   “浪费不太好,严总,不然我们把剩下的酒分了?”   --   冯子成没喝过酒,路易然就用手机搜这些酒的名字和产地,一个一个拿到他面前给他看。   冯子成听得晕头转向,他对酒不感兴趣,但是看见路易然的触屏手机时双眼放光,拿过来心疼地摸了摸上头的裂痕。   “你怎么把它给摔了?”   路易然不在意,把新的酒推过来:“快,你搜这个,背下来我们看下一个。”   两人闷头把好喝的酒都记完了,一抬头,才发现对面的酒瓶已经空了好几个。   冯子成表情都空白了,他们有查这么久吗?没有吧。   路易然也喝了不少,几乎跟前的都喝完了。   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看明白那些酒瓶上的字,转头和冯子成说:“他们把最难喝的都喝了。”   冯子成知道路易然对于酒的评价就是太辣的都不好喝,闻言倒抽了口冷气。   薛学明正闭眼按着鼻梁,严峥像是没碰酒一样,除了跟前的几个空瓶子,依旧目光清明地坐在原位,甚至还有空看一眼正在发呆的路易然。   路易然正拿着那个怪模怪样的杯子看,他的手指正好卡在杯口脆弱的瓶颈上,指腹的皮肤细腻白皙,软软地扣着酒杯。   严峥伸手要拿,路易然立刻警惕地把杯子抱进怀里:“这是我的。”   “这是喝完了的,”严峥说,“你喜欢我们带一瓶走,你不能抱着了,衣服会弄脏。”   上面的木塞子拔下来就塞不回去。   他的话一下子戳中路易然的死穴,路易然缓缓松开手,有点委屈似的:”好吧。”   旁边的薛学明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能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已经用了他的最大毅力,此时恶心间断断续续听见两人的对话,开口道:“易然刚刚挑了四种酒,你就买一种?”   严峥没忘记路易然刚刚扣着的酒瓶是他推得最远觉得最难喝的,这酒买回去是他喝,不过瓶子一定要归路易然。   “他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   严峥说着起身,过去让路易然好好坐着,又去了一趟前台。   路易然其实只是酒意上头有点飘飘然,他坐在原地,脸颊被酒意晕得发红,薛学明强撑着直起脊背,他已经完全忘了对面还有个冯子成,对路易然说:“易然,其实见到你我一直有件事想说。”   路易然支着脸颊,朝他的方向转了转:“什么?”   薛学明张开嘴想说话,胃里猛地一阵恶心。   他立刻捂住嘴巴——严峥真是个牲口,这么能喝,难怪每次徐老板去酒局都要和局上的人一起骂他。   路易然看见他的样子乐了一会儿,凑近后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皱起了眉头。   他忘记自己也是个小酒鬼了,伸手推了推薛学明:“你还是先去洗手间吧。”   薛学明有点不甘心,但是胃里一阵阵的,他来江市也吃了不少酒局,知道这是要吐的征兆,不想再在路易然跟前丢脸,连忙捂着嘴去了洗手间。   冯子成也喝了不少酒,跟着一起去了。   说来也巧,严峥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很有民族特色的纸袋哦,红蓝花纹交错。   路易然探头看了看:“买了吗?”   严峥“嗯”了一声,打开袋子给他看:“买了。”   路易然目光动了动,注意到袋子角落还有一小包东西,有点好奇:“那是什么?”   “勺子,”严峥面不改色道,他第一次知道这东西是贝壳做的,真精巧,“买酒他们送的。”   路易然“哦”了一声,严峥走到他身边,看见薛学明的位置空着,对面也没人。   他转身道:“冯子成去看着他了?”   路易然愣了一下,喝了酒的脑袋有一点转不过来。   两个人一起去的,应该也算吧?   他猛点了一下头:“没错!”   严峥把袋子换了边拿,另一只手过来从路易然的胳膊底下扶起他。   路易然有劲,跟着他站起来了:“你干嘛。”   “我们先回去,”严峥轻描淡写道,“他照顾冯子成,我照顾你,很有道理是不是?”   路易然说:“——我才没有喝多!”   他说着打了个嗝,连忙震惊地捂住嘴巴。   严峥很难得地笑了一下,弯腰把他抱起来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路易然身上都带着淡淡的酒香,唇畔殷红,那双黑色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似的,黑而亮。   严峥从没闻过那么醇厚的麦香。   出了门口严峥就把人放下了,餐厅里大大小小的装饰品挺多的,他怕这人喝酒走路发飘,撞到哪里就不好了。   人行道上敞亮,可以随便他歪着走,严峥在后头瞧着。   路易然好久没喝酒了,老头子有一地窖的酒,比他还宝贝,路易然经常在出过的时候偷偷抱一瓶就跑,有几次被出国安保扣下,老头子气得打跨洋电话来骂他,路易然就笑嘻嘻地和他讲,他当场喝掉了,在飞机上一直睡,一直睡,睡醒就落地了。   路易然想着出神,脚下有些打飘,外头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秋,前几天还热得要晚上开窗,现在光是就这吹进来的晚风就像在吹空调。   他被吹得打了个喷嚏,走在他身侧的严峥将人往里拨了拨。   路易然一下子伸手抓住他的手,像是突然逮住耗子的猫咪,看着他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他突然对着严峥秃噜出了一句外语,严峥脸上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我没文化,听不懂,什么意思?”   路易然快走几步,背对着路倒着走起来,伸开双手忽扇了两下。   “严老板,这是我出国之后从别人那里学会的第一个德语单词!”   严峥的视线在他身后的路上扫过,没有砖头,也没有人。   他“嗯”了一声,上前调整了一下路易然歪歪扭扭的路线:“什么意思?”   路易然乖乖地跟着他的手走,等严峥一松手,他又像是小风筝一样,歪歪扭扭地扯断线飞起来了。   他笑得焉坏,眼底露出几分狡黠:“是骂人的。”   他学会之后回国的第一年就对着老头子骂,结果老头子听得懂,抽出鞋子就要揍他。   路易然跟前的严峥皱了下眉:“国外还流行欺负人?”   “你刚刚怎么说的?撕漏去?”严峥看着他,“你笑什么。”   路易然笑个不停,不教严峥骂人,把下一句转换成了中文:“所以我当时说,你可以用脸亲我的鞋子!”   严峥笑不出来,小孩儿出国就遭这样欺负。他伸手摸了摸路易然的头发:“还学了别的什么?就没有好听的词?”   有的。   路易然给他念了自己第二个学会的单词。   “Liebling。”   路易然轻轻说了一遍,这句话发音有点晦涩,不灵不灵的,严峥没听清,垂下头凑近了:“什么?”   路易然不重复了,只慢吞吞地说:“这个也是当时骂我的男生说的。”   他忽然眨了下眼睛,记起来好小好小的时候要出国,他不愿意,老头子指着他的鼻子骂。   “谁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挑挑拣拣的,多少人想出国没得出!我资助的那个娃娃恨不得出去!”   路易然自小脑子清晰,他知道当时家里公司发展飞快,家里人都忙得昏天暗地,老头子在外面听说把小孩儿送到国外读,不用太操心就能收获一个精英人才就心动了。   他又想到后来老头子听见他是个同性恋,在家里说就不该让他出国念书,不仅满口脏话,最后还变成了一个变态回来。   路易然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想他妈了,可是楼女士在国外好忙,一个月就有空打一两通电话给家里。   他闭了闭眼,有点儿犯困,下一秒脚上不知道怎么踩乱,自己把自己绊了下。   严峥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抓住了他。   路易然只觉得一阵大力把他抓了回去,睁开眼看见严峥把他按在怀里,脸色不太好看。   路易然察觉不出他的怒气,慢吞吞地伸长了手,低头闻闻自己的手臂,闻到了一点浅淡的蜂蜜甜味。   路易然:“我香香的。”   严峥不敢让他自己走路了,再香走路也是要摔跤的。   他俯身把路易然抱了起来,让人勾好自己的脖子。   路易然显然是真的有点醉了,被严峥抱起来后,抱着严峥腰,脸深深地埋进厚实的胸口里蹭了蹭。   软软的。   严峥说:“臭死了,一股酒味,酒鬼。”   路易然没和他争论,严峥喝的酒比他还多呢,凭什么说他醉鬼。   严峥喝了酒不能开车回去,路上拦了两辆出租都不愿停,后来还是他加价翻了两倍,才有出租愿意把两个酒鬼载回家。   路上,路易然有点晕车,出租车里的皮革味道好浓,在不怎么通风的车厢内发酵,侧过头时甚至也能闻到座椅上的皮革味。   路易然觉得有点恶心,受不了了,扒拉开严峥的手趴在他的腿上。   前面的司机大惊:“不能吐啊!吐了要赔钱的。”   严峥伸手轻轻拍着路易然的背,把纸袋腾出来放在他脑袋下,轻声说:“想吐就吐。”   路易然不想闻酒味,食物的也不想闻,伸手把纸袋打瘪了。   严峥见状,索性单手解开扣子,脱掉衬衫垫在了地上。   他又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俯身放在了放在中控台:“清理费。”   路易然不想吐了,随着严峥的动作,他鼻子埋进了这人裤子里。严峥裤子上没沾什么酒味,有一点浅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挺香。   他深呼吸了两下,努力闻了闻。   严峥弯腰把人抱起来,让人脑袋抵着自己胸口,低声说:“压着胃更难受。”   严峥里面还穿了背心,被体温捂得热烘烘的,路易然想笑,伸手揪住一截攥着。   等到了地方,严峥单手拿了所有东西,还能腾出一只手,俯身低头把路易然从车上抱下来。   路易然对这个姿势接受良好,此时甚至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明显是酒意上头,神志不清了。   路过的邻居看见这一幕,“妈呀”了一声:“喝这么多呢,路都走不了了。”   严峥“嗯”了一声,在路易然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出来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动,进院门时看见路易然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严老板,我没有邀请你进我家。”   严峥低头看看他现在缠在自己腰上的姿势:“我现在不是严老板,是你的坐骑。”   路易然“哦”了一声:“那我的坐骑也不能拿我的钥匙。”   严峥任劳任怨地把钥匙塞进他手里,裹着他的手打开了屋门。   他正要抱着人进门,路易然精神百倍地从他身上跳下来了,自己进屋子里头,一只手挡着门:“我到家了,坐骑不准进屋子。”   “你还虐待动物?”   严峥从鼻子里低哼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翻了翻,他记得上次在这里留了罐蜂蜜来着。   蜂蜜瓶子旁边都落灰了,得。   严峥转身回了自己家,冲了杯蜂蜜水回来,路易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挡着门。   严峥笑了一下,把杯口抵着他的唇沿:“喝了。”   路易然不疑有他,这个东西闻起来甜甜的。   他低头就着严峥的手屯屯屯喝光,严峥把杯口抬高,等人喝完后拿开杯子:“好了,你现在进屋,拖鞋,睡觉,知道吗?”   路易然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刷牙,还要洗澡。”   洗澡是不可能洗的。   麻烦精。   严峥去给他拿了牙刷漱口杯,又给路易然挤上牙膏。   路易然慢吞吞地蹲在屋檐下边刷牙,上次他们换了牙刷,严峥的牙刷软软的,路易然很喜欢。   他刷完起身,要去洗澡,严峥拎着他的后脖颈,让他原地转了个圈,骗人说洗完了。   路易然说没有,他还是臭的。   严峥说怎么会臭?   路易然别过脑袋,露出细长的颈子让他闻:“你自己闻。”   严峥还凑上去闻了闻:“你在路上都说自己是香的,现在洗完更香了。”   路易然信了。   他晕乎乎地转身走回房间里,脱掉鞋子,还没上床,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回了严峥跟前。   严峥垂眼,看见他赤脚踩在地上,心想明天记起来了肯定要发脾气。   他俯身把人抱起来,让人踩在自己的鞋子上,又想起来餐厅路易然刚踩了自己一脚。   他笑了起来,只好捁着人的腰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路易然托着严峥的脸拍拍:“晚安!”   严峥乐了,真乖,原来不仅打电话会和他说,睡觉前也会和他说。   他看了眼还亮着的天色:“晚安。”   严峥进屋,把路易然礅地放在床上。   路易然没躺下,盯着严峥不说话。   严峥蹲下和他对视:“又怎么了,祖宗?”   路易然慢吞吞地侧过脸。   他的脸颊在屋子里的白炽灯光下泛着一层白腻的光,像是某种展柜里只能观看的白瓷。   “周叔,”路易然的语速像是蜗牛,慢吞吞地抬手在脸颊上点出一个小涡,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小白牙,正好是他的梨涡,“Nighty-night KISS。”   小时候一直有的。   严峥就做生意后慌手慌脚地学了两句英语,最后一个单词能听懂他也不敢确定,只能谨慎地保持不动。   路易然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应。他有点奇怪地看看面前的大号周叔:“今天没有晚安吻吗?”   严峥盯着他这张漂亮的小脸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把他的脑袋按下去了。   “喝酒喝昏了头,”他自言自语地说,“下次不能再喝了。” 第41章   昨天冯子成和薛学明什么都没谈成,净拌嘴了,冯子成回工作室被薛学明带来的两个人用反复凝视,琢磨他是怎么把薛学明喝倒的。   薛学明也没说详情,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脸色铁青,给徐老板打了个电话。   徐老板笑呵呵地和他说:“学明啊,你这几天辛苦了,我们厂子压着也不是事儿呢,放心,你好好休息,我找人来接手这边的事。”   薛学明拧起眉,试图说服徐老板再给他一段时间,结果都被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薛学明道徐老板不打算让他碰着生意了。他生怕这群人对路易然动手,特意给徐老板提了提路易然点点身份。   “哟,是个小少爷啊,”徐老板说,“知道了,我让手下人注意着点,你别操心了。”   薛学明挂断电话,思来想去还是给路易然发了消息。   “...”   路易然当天一大早就醒了,他头有点痛,好像被谁偷偷打了一圈,趴在被子里打了好几圈滚,才坐起来。   昨天的事情零零散散地在脑子里,路易然摸过手机,发现昨天冯子成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让他报平安。   他应该是看见了的,回了个句号。   路易然拧着眉边回忆边洗漱,当发现自己昨天晚上轻而易举就被忽悠上床,甚至喝了酒没洗澡后脸色很臭地抱着脸盆去了趟澡堂。   澡堂大早上没人,路易然把睡觉的阿姨叫醒才进去洗了个澡。   他神清气爽地换了套新衣服,路过隔壁的时候发现院门没关。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放下袋子,爬上院墙,看见隔壁屋子门窗紧闭,院门半掩着,严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连门都不锁。   “还没起来。”路易然哼哼了两声,从院墙上下来,绕到隔壁院门口帮他关门,还留了个坏心眼把门锁上,到时候严峥只能翻墙出来。   他刚刚“哐当”把门关上,身后忽然传来略重的脚步声,随后缓缓慢下来。   路易然有一种做坏事的感觉,连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真奇怪,平常他们门口半天都不会有一个人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你在干什么?”   严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后面出现。   路易然懵然回头,看见刚刚晨跑完,手里拎了袋早餐的严峥。   严峥运动后还散发着滚烫热意的身体靠近了,过来想摸他的脑门:“还不舒服?”   路易然猛然撤开脑袋:“不准碰!你手上有汗!”   严峥笑了一下,收回手在裤子上抹抹,看着路易然插上的大门:“你想关我?”   路易然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谁知道严峥前一天喝了那么多酒,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的,还出去运动。   严峥把早餐塞进他手里:“等着。”   他说完就后退几步,随后猛然发力,甚至脚都没有在院墙上蹬一下,双臂撑着墙沿,猛地一撑,轻松就翻了进去,然后从里面给他把大门打开:“好了,关成了,进吧。”   这里的院墙不算矮,路易然一米七八的个头都要抬头才能看见墙沿。   他有点震惊于严峥的爆发力,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严峥进去了,严峥让他坐在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石头桌椅上:“还有点烫,没想到你起的这么早,注意着点吃。”   路易然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见严峥走过去把大门关上了,顿了顿说:“你吃过了?”   “吃过了,几个包子,几口就吃完了。”严峥说着转过身,“这家肉包最好吃,做了十多年,很多街坊早上都排队买,我特意让他给我留的。”   路易然的脑袋跟着他转,心里疑惑。   难道在昨天他说的单词严峥听懂了?   不可能,严峥当时那个懵逼的表情他能记一辈子。   他坐在石头凳子上像是某种警惕的小动物,先是闻了闻包子味道,感觉像是没什么问题了,才试探性地吃了一口。   严峥去卫生间看了眼水温,差不多了。   他退出来,看见小孩儿坐在院子里,乖乖地啃包子,一口连包子的三分之一都吃不到,腮帮子还变得鼓鼓的了,老鼠似的嚼嚼嚼。   嘴可真小。   严峥在卫生间门口的柜子抽屉里摸了一通,在他旁边坐下。   他手里拿了一串钥匙,此时正有点笨拙地取其中一个:“下次可以这么玩,不过你要来找我的话不要翻,我家后面还有个小门,你从那里找我。”   严峥说着顿了顿,继续说:“我把钥匙给你。”   路易然:?   他歪歪脑袋:“我不会找你,我们要保持距离。”   他捧着包子的样子有一点乖,严峥“嗯”了一声,把钥匙推到他跟前:“当我是邻居也成。”   肉包有点油,路易然勉强吃掉一个就不想再吃了,剩下一个严峥拿去,两口就吃完了。   路易然:“...”   他轻轻“啧”了一声,什么破邻居,真能吃。   严峥:“热水我已经烧好了,你吃完休息一会儿再洗澡。”   路易然愣了一下:“我已经洗过了。”   听见见这话,严峥也跟着怔了一瞬,随后点头说:”行,那我等会儿把插头拔了就行。”   路易然听见这话哼一声,他昨天轻轻松松就被这人糊弄了,真讨厌。   他伸长了手凑到严峥鼻子底下:“我已经洗过了,你闻闻?这才是香的!”   他的手背一个劲地凑到严峥鼻子底下,不知道是不是摸了什么护手霜,一阵浅淡又芬芳的香气一个劲往严峥鼻子里钻,不用吸气就能闻着。   严峥伸手推了一下:“行了,闻到了。”   路易然不服气:“你认真闻!”   严峥看了他一眼,当真低头凑下来闻了。他捧着路易然的手腕,高挺的鼻尖几乎碰上路易然手背,过了几秒直起身,淡淡道:“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的香?”   路易然很不满意,今天他特地换了沐浴露,是青柠味。   严峥的鼻子真不好用。   他自己闻了闻,很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严峥收拾桌上,路易然翻翻手机,翻见了薛学明的消息。   他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又抬起头:”金村那边你还让人盯着吗?”   “盯着,”严峥把东西扫在塑料袋里,发现路易然没喝豆浆,“你不喝?”   路易然说:“全是渣,不喝。”他顿了顿,补充到,“我就喝粉冲的豆浆和牛奶。”   以前路奉还因为这个头疼过,说喝粉冲的不如喝水,他后来就只喝牛奶了。   严峥点了下头,把豆浆两口喝完了,捏扁纸杯扔进塑料袋:“徐老板以前帮过你那个同学,他回国后就直接给徐老板做事。”   路易然“哦。”了一声。   他想不太出徐老板除了拔电源还有什么损招,跟在严峥身后问。   严峥回头看了好几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给人撞上了,听这人问徐老板都是怎么抢生意的,边回答边把人往自己身边拨了一下。   “能怎么抢,好抢的直接派人去店里闹,他手底下一帮子地痞流氓,被抓进去了也不怕,要是不好抢的,就等着找机会,碰上点事在背后推波助澜,”严峥顿了顿,“要是实在抢不动,他就算了。”   路易然就跟脑袋里安了个提示铃似的,立刻抬起脑袋看他:“是不是和你抢过?你怎么弄的?”   严峥含混过去:“就吵了吵呗。”   路易然狐疑地看着他,严峥转移了话题:”当年薛学明家生意出问题,他姥姥正好是拆迁户,不过价钱给的不公道,他家和开发商杠起来了,开发商让人来找麻烦,结果他姥姥高血压,一激动进了医院,事情闹大了开发商跑路,徐老板接手的烂摊子,不仅负责了医药费,还多赔了不少。”   路易然“哦”了一声,他还没听过薛学明说这些呢,严峥查得好清楚。   他转了转头,不是很相信:“徐老板这么好心?”   严峥笑了一下,他也不信,“好了,我不是在查?这件事薛学明长大了也查过,要一点时间。”   路易然一脚支在地上,石墩子被他支起一角,朝后一点一点的:”可是你查了还要好久。”   他有点坏心眼地说:“我前几天联系到了外国的一家工厂,人家很愿意接代工,只要我把中间费贴进去就好了。”   严峥露出个无奈的神情,他想俯身把路易然抱起来,可是路易然没有喝醉,只好对他说:“不要玩凳子。”   说完之后,他又说:“那样你不赚钱就算了,但是冯子成,还有他一起的那几个小朋友怎么办?”   路易然严谨地说:“所以我找的这家只贴我的就够了。”   “还挺贴心,”严峥帮衬着周凡开工厂,大多知道这里面的抽成,他见路易然还支棱着,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让人坐好,松开手后说:“是把好几单的中间费都搭进去吧,这么阔气?”   路易然哼哼唧唧,他哪里阔气?补贴完他就破产了,要继续在论坛上苦兮兮接单子。   他说:“搭就搭。”   严峥闻言,没继续说话,只是转身去房间里找了找,给路易然看:“这是江市工厂产业分布,这里成本低,产业链还全,你在国外找一单可以,单单怎么贴?”   更何况冯子成还在这里拿了政府补贴,转移走更麻烦了。严峥没说这个,他知道路易然就是生气。   路易然接过来翻了一下,有点惊讶,这上面的东西写的不是很规范,但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记录,看得出来记这个的人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他合上书夹,严峥伸手,只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路老板,消消气,给我们其他工厂一点机会,嗯?”他说,“我来给你找几家工厂做,质量一定能达标,就别搬走了?”   路易然被他这一句“路老板”叫得背后发麻,什么老板,冯子成才是老板。   严峥好大个个头蹲在他跟前,也不嫌挤得慌,拥有大块肌肉的手臂就搭在路易然手边,随便就可以碰到。   路易然假装无意地用手背贴了下严峥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硬实有弹性的肌肉碰起来让人心里咯噔一下,又忍不住想多碰一下。   “我快一点,”看见他的样子,严峥笑了下,深色的脸上显出几分英俊来:“给我点时间,我帮你出气。” 第42章   路易然对本地的工厂不熟悉,严峥却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当年周凡开工厂时他们把江市三个大厂区跑了个遍,老总都打过交道,没过几天,就发了个名单过来,和路易然说已经谈好了,周末带他去厂里实地看看。   路易然把名单转给冯子成,随后冯子成发过来几个问号,随后打了个电话过来。   路易然正蹲在多肉前给它浇水,他捏捏多肉叶子,有点瘪掉了,原本翠绿的叶肉也发黄,看起来奄奄一息。   “怎么了?”   “都是哪儿来的?”冯子成语气很振奋:“看起来都可以啊。”   这些数据都符合标准,唯一的问题就担心造假,路易然说过几天他去厂子里实地考察一遍,不用担心这个。   江市小工厂不少,但是良莠不齐,不懂行的人一不留神就被忽悠进去了,冯子成说:“谁给你的,可靠?”   路易然报了严峥的名字,冯子成不多问了,只是迟疑道:“我这边也有几家厂子,到时候一起看?”   路易然看了一眼严峥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说了“好”:“上午和你去。”   一转眼到了周末,路易然早早起床,洗漱完换了套衣服后出门,正好在巷子口碰上回来的严峥。   路易然才出门的点,严峥已经在公司忙完一轮,坐车回来像是来取什么东西。   两人撞见,严峥眉心就先跳了下。   这小孩儿穿着快赶上背心的短袖,还有到膝盖上面的裤衩子,裤衩子底下露出白白净净的膝盖和小腿,看着就冷飕飕。   他叫人换一件长一点儿的:“现在天气冷了,秋风一吹膝盖就会着凉。”   路易然不肯,他还年轻,老了再这么穿也来得及。   严峥推着他回去,说:"老了你就开始痛了,到时候穿就来不及了。"   路易然用两腿支着地,对抗严峥的力气,小腿的线条都绷紧了,和严峥据理力争:“你还穿着短袖呢,而且现在就早上冷,太阳一高就热了。”   “我没穿短裤衩是不是?”严峥说,“我回去就换长袖,你也换行不?”   可是严峥是穿短袖里面都要加背心的老古板啊。   路易然不服,严峥低头问他是不是要把他抗走。   路易然阴着脸去衣柜里翻了一件短袖长裤,出来的时候严峥果然在短袖外头套了一件夹克。   严峥要送他,路易然就爬上他车后座。   路易然喜欢开窗吹空调,这样又凉快又不容易晕车,但是江市的出租车司机不厌其烦地叫他关上窗,就算出了空调费,也会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看他。   严峥就不会管他,路易然还是蛮喜欢坐严峥的车子的。   严峥看见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冰矿泉水,没上车,让他等自己几分钟。   过了几分钟,严峥从另一头路口走回来,没上车,先绕到了路易然这边,把手里的早餐扔进他怀里。   “天气冷了,吃点热的,这点东西进你肚子里,过段时间就要结成冰坨子。”   “温度又没到这么低。”   路易然嘀咕了两声,他把豆浆塞给严峥,自己先掰开包子馅看看,严峥买了三个,他挨个从中间掰开看。   “三个口味,两个素的一个荤的,不喜欢给我,”严峥说,“上次看你肉的没吃完,太油了是不是?”   路易然选了一个咸菜的。   严峥给他剥好了鸡蛋放进塑料袋里,又把那变成四瓣的包子拿过来一口一个。   他吃完的时候,路易然手上还剩半个包子,前座的司机一个劲往后视镜里面瞄,看他老板省那两个包子钱。   严峥没察觉,端着豆浆说:“豆浆冲粉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营养,所以给你买了一个鸡蛋。”   路易然悄咪咪地对他翻白眼:“我又不是十八岁,不需要补营养。”   而且蛋黄难吃死了,路易然只吃溏心蛋。   路易然把蛋黄给了严峥,严峥又分了半个过来,路易然板着脸说:“我很正式地通知你,我不喜欢吃这种蛋黄。”   严峥说:“我给你吃了包子,两个,你帮我吃半个蛋黄?”   严峥刚刚确实吃了不少,路易然被堵住了,很不乐意地接过蛋黄。   蛋黄在他手里滚来滚去,很快从半个变成细细碎碎的小半个,严峥看得眉心直跳,没见过挑食挑的这么聪明的。   他说:“下午和我约好了,没错吧?”   路易然“嗯嗯嗯”:“我上午陪冯子成跑一趟,好几个地方呢,下午你再来把我接走就行。”   严峥终于看见最后那一小块蛋黄勉强进了路易然嘴巴里。   吃饭坐车容易晕,严峥等路易然吃完,散了会儿味道才叫司机动身。   路易然到了工作室,冯子成已经扒着楼梯等得望眼欲穿。   他之前不敢和这些小工厂的合作,一是因为这里头水深,不是本地人容易跌跟头,二是因为这些小工厂数据做的漂亮,有时候真东西拿出来一塌糊涂,他们没法一直在厂里蹲着,到时候验货不合格,一通扯皮不说,耽误工期才是最要命的。   不过人家工厂上门好几次,他也不好意思这么干晾着,干脆等周末和路易然把厂子一起看完,心里就有了数目。   两人一碰头,就去了工厂区,这几个工厂分布的还挺一致,都在一片厂区,两人只要跑一点路就行了。   两人一上午一口气看了三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冯子成喝着水看着地图,就剩最后一家了,他也不报太大希望:“下午我也你去?”   路易然说“行”。   厂区这一块大多工人都蹬着自行车来上班,就一班公交。周围草坪被踩出四通八达的小道,和地图上的路混在一块儿,叫人分不太清。   这时候还是上班的点。工业区马路很宽,上工没什么人出来,显得有些荒凉。   冯子成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对着路易然的手机地图琢磨了半天。   两个人正在厂区的小路里头绕来绕,最后按照门牌到了个废弃的厂房。   看着跟前这门窗都坏了的厂房,路易然的眼皮莫名跳了一下,后退一步,说:“发过来的就这地方?”   冯子成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了,跟着他一起后退:“对啊。”   路易然上次看见薛学明的消息就等着徐老板的幺蛾子了,此时居然有一点终于等到的意味。   几个青年出来,路易然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他曾经看见过的照片上和徐老板一起的人。   他抓着手机按了紧急报警键,气氛有些紧张,对面带头的青年手里抓着家伙。   冯子成在国外也是图书馆,学生公寓教学楼三点一线,偶尔碰上几次偷钱的人和种族歧视,还没见识过这种场景,有点儿紧张。   他拽住了路易然的手,小声咬牙念叨:“早知道我就不多跑这趟了,我们身上也没钱啊,他们这是准备干什么?”   他最后一句话有点激动,声音扯大了,飘进带头青年的耳朵里。   那染着蓝头发的青年撸起袖子,露出胳膊:“干什么?我们不抢东西,就是给你们长个教训。”   路易然想起上次停电时工作室外莫名其妙拍门闹事又莫名其妙散了的那群人。   “什么教训?”   他下意识朝腰间按了下,冯子成表情更白了:“你不会偷偷带了那玩意儿回国吧,这只是挨顿打,你可是要坐牢的!”   路易然摸了个空,被冯子成这句弄得哭笑不得。他掐了冯子成一把,压低声音说:“随便找点东西防身,我叫了人。”   叫人?!   冯子成手忙脚乱地摸进口袋,在手机上一阵盲按,他想来想去,自己能叫来的人也就一个,一狠心按了发送键。   蓝毛仗着人多没带家伙,从地上捡了半块砖,恐吓似在手里抛了抛:“别以为出国读了个书,嘴上长点毛就能跟人抢生意了。”   他大哥说这里有个小少爷容易被吓到,让他们多吓唬吓唬。   见两男生缩在一起,蓝毛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大哥手底下一样有你们这样的人,照样被玩得团团转。”   路易然后退几步,他来的时候已经报了警,防止这群人警局里也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他特地找了以前闹过事,又把他送出来的那个警察局长。   就是不知道来要多久。   路易然抓紧手上的包,此时居然还能想起来严峥说的话。   “最容易的那档,就是派人去店里捣乱,然后恐吓老板,多来几次挨不住了,店门就转让了”   路易然:?   他若有所思地想,所以在徐老板那里,他居然是最好摆布的那一档。   “...”   严峥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新的招标要开始提前准备,金村这一片又开始有人闹事,不过好在他之前让盯着电线的人做事利索,不仅压下来了,还把人送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正在调查,严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查出个东南西北,先让人盯着徐老板手底下人,确定最近不打算找自己麻烦才行。   负责盯着的小弟拍胸脯给他保证,徐老板最近忙着找别人麻烦。   严峥正翻着新做的招标书,他也在上手学,读得有些慢,还有点艰难。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下,严峥看了眼,路易然说上午他要和冯子成去另一个片区,下午再来找自己。   那块片区确实小厂多,只是严峥找的几家都不在里面。   严峥按着按键回了消息,和他说好。   之后他继续看招标书,不知怎么着心烦意乱,有点看不进去。   严峥把招标书扔到一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去接路易然还能和他一起吃个午饭。   严峥给路易然发了几条短信,这人都没回。   路易然平常经常看手机,严峥正觉得有点奇怪,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看清了内容后,原本有些柔和的神情冷了下来,整张脸显得更为凶戾。 第43章   周凡在厂子里接到了严峥的电话,他被严峥冷肃的语调凡吓了一跳,就听见严峥在另一头报了个门牌,语气沉沉地让他带几个人去。   从这里过去没多久,周凡一边让人找几个工人,一边拿了自己的车钥匙往外走。   他在自己车上塞了七个人,开着车就冲到了那片废厂区。   路易然这人看起来脾气大,但是肯定是被人娇贵养着的,要是真被打了,不知道能挨几下。   周凡也在心里暗骂,姓徐的还以为是十年前呢,用这种烂招。   他一路飙车到了目的地,到了地儿车还没听稳当就跳下来了,往厂房里冲。   他冲到一半,看见角落瑟瑟走出来个男生,手里还拿着块石头。   周凡认得这是路易然的合伙人,过去把人拉起来:“有没有事?路易然呢?”   冯子成的神情恍恍惚惚,像是看见了什么震惊三观的事。   “易然...”冯子成恍惚道,“他...”   周凡急死了,这人怎么打一棍子放不出一个屁:“你说啊!”   冯子成:“...他没什么事,他把人给揍了。”   周凡一开始还以为路易然被人按住了,听见这话时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人呢?”   冯子成磨磨唧唧地说:“他跑的挺快,我也不知道,我们分开跑的。”   当时路易然先上手把对面打懵了,然后两个人转头就分开跑,冯子成用石头阴了两个人,也不知道路易然躲哪里去了。   周凡连忙带着人进厂区里找了一圈,最后他们连找事的四五个人都找齐全了,还没找到路易然。   周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配副眼镜了,就看着马路上一辆悍马开过来,刹停在厂房跟前。   严峥从车上下来,他从接到消息就没停地跑下楼找过来。   严峥大步走到周凡身边,狭长的眸子在被工人围着的几个人身上一扫而过:“人呢?”   “没什么事儿,没打起来,”周凡先安慰了一句,才说了事情的发展,“打完人他们就分开了,也不知道路易然在哪块。”   严峥狠狠皱了下眉。   他抬手拿手机拨号,废弃的厂房里显示传来很响亮的一声来电,随后被人捂住了。   严峥拿着手机静静等了几秒,随后另一头接听了,路易然真的很胆大,这个时候语气还懒洋洋的:“喂?严老板。”   “祖宗,”严峥说,“你在哪?”   路易然这才意识到刚刚外面几声关门声是严峥来了。   他眨了眨眼站直了,从几扇破烂的窗户往外看看:“就在厂房里呀。”   路易然像是完全没觉得他们刚刚遭受了什么惊险时刻似的,心脏依旧砰砰乱跳的只有严峥一个人。   严峥吸了口气,从厂房门口走进去,按照路易然的指挥,在里头七扭八歪,进了间有窗的仓库。   仓库里头很是昏暗,杂乱丢放着废弃的材料。严峥的目光一路向上,见路易然就蹲在这些废弃铁条搭成的货架上,正像个好奇宝宝似地探头出来看他。   严峥看见路易然踩的铁条布着层黄红色的铁锈,接口处都快被锈没了,眉心跳了下。   他挂断电话峥快步上前,眉目沉沉压着,抬头看他:“还不下来?”   路易然蹦跶上来的时候全靠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   路易然动了动,脚下的铁架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有点儿抱怨地说:“我在等警察,你是警察吗?”   严峥说:“知道给警察报个信,不能给我报个信?”   路易然觉得这是小问题,没有找严峥报信的必要,而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我没报信,你不是也来了吗”   严峥心里头的火气忽大忽小,路易然这会儿跟只张牙舞爪的豹猫似的,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还爬不上这个铁架子,一上去这玩意准塌,也不知道路易然怎么敢上去的。   路易然还和他抱怨:“这群人真逊,净知道恐吓人,徐老板怎么这么瞧不起我?找了一群这样的人。”   严峥听得太阳穴都疼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有点儿无奈地说:“你下来再和我说话,在上面吵得我头疼。”   路易然“哦”了一声,慢慢往下爬。   这东西年久失修,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风吹雨打,几乎每一块都布着点锈斑,每动一下都会发出濒临塌陷的响声。   严峥看着他下来的动作心都跟着提着。   路易然一脚踩在嘎吱作响的锈铁条上,扬扬下巴说:“接着我啊,严老板。”   “别拖,快点儿,”严峥说,“要我上去给你整下来?”   路易然也听出严峥有点上火,撇撇嘴继续往下走。   铁架子随着他的动作乱响,严峥目光紧紧盯着那几条铁板子,最后路易然猛地发力往下一蹦跶,他脚下最脆弱的铁条跟着断了。   严峥心脏失跳,下意识上前接了接。   铁条断的时候,路易然已经蹦出来了,严峥抱紧了人,猛地松了口气,然后脸猛地拉了下来。   他猛地朝路易然身后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地方能躲了?!你非要藏这儿破地方,塌了被捅一下我看你怎么办!”   “这里有哪里不破的吗?!”路易然比他反应还大:“谁让你打我屁股的!?”   他哥都没打过。   路易然从他怀里跳下来,严峥没放,还抱着人上下检查:”他们打着你哪儿没有??”   “不准挨我,”路易然原本有点开心的脸也拉下来了,他盯严峥说:“给你一次跟我道歉的机会。”   “我不该抽你屁股,”严峥说完继续扒拉他的衣服,“哪里挨着没有?”   一点也没有诚意。   路易然拉着脸不和他说话,严峥哄了几句没用,叹了口气:“要不你打我屁股一下,我们这事儿过去?”   路易然闻言,下意识瞅了眼严峥挺翘紧实的屁股...   什么东西!   路易然从他怀里蹦下来,气势汹汹地出门。   外头跟过来的周凡只听见里头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也不知道是他哥们挨了还是路易然挨了,不过听着后面路易然出来脸臭的程度,估摸着是他哥们挨了。   严峥跟在路易然身后出来,周凡和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同时仔细地观察严峥的侧脸,遗憾地摇摇头。   他哥们这肤色,红了也看不出来啊。   路易然走到外头,正好几个警车拉着铃就过来了,把这一堆人都载走。   周凡带的小工没动手,不过在警察来的时候按着那几个人不让跑,带头的蓝毛看见往外头走的严峥,立刻呸掉了嘴里的唾沫。   “严老大!”他喊了一声,“我老板和你认识,你不至于让这些人扣着我吧?”   路易然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严峥跟在路易然后头,听见这话连脑袋都没有扭一下。   周凡朝他嘻嘻哈哈:“看到没?最前头那位才是真老大,你惹错人了。”   局长对这位前几年闹进警局的路易然记忆深刻,是走在路上都会有麻烦找上来的体质,前几年在江市待了一个月,那个辖区案件都比往年多了一倍。   局长和路易然父母是熟人,最开始看路易然也带着看晚辈的心,后来好几次路易然明明是被人找麻烦的,但是姿态让去处理的民警以为他是找人麻烦的那个,还误会了几次。   局长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从副驾下来,身后带了好几个下属,先把局面控制起来。   路易然指了指:“这几个,好人,热心群众。”   局长瞪了他一眼,什么热心群众,在这儿闹出乱子,都得去局里先问一问。   一伙人被局长拉上了车,局长特意带了个后头能挤不少人的,一口气全载走了。   周凡脸都懵了,第一次坐警车副驾,还有点儿不自在,局长看了他一眼:“热心群众?”   周凡浑身都僵硬了。   一行人都被拉去了警局,严峥来得迟,只被问了几句就放出去了。   他坐在等候区,长手长脚在成排的连座椅上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他从这里能看见路易然靠在椅子里,凭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脸获得了对面问话警察的关心,给了他一杯热水。   路易然把事情说了,他是实打实的被害人,和冯子成两个人用石头砸人也只是正当防卫。   蓝毛被拷在栏杆上,但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进来许多次了,就是在专门给徐老板做这个的,很是无所谓地靠在墙边盯着路易然。   按理说平常那些被他找麻烦的人进了警局,被他看着多少也会表现出一些惧怕,怕他们之后继续找麻烦。   但是这个大少爷眼皮子一撩,冷冷地和他对视了:“看什么看?”   路易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想和解吧?没门。”   蓝毛把腿一伸,无所谓,大不了关个十天,出来他照样找路易然的麻烦。   路易然也没想着放过他,两个人互盯了一会儿,路易然的视线忽然被严峥挡住了。   严峥不知道从哪里变了根棒棒糖出来,坐在他身边之后把包装剥开,送到路易然嘴边,是求和的姿态。   旁边守着的民警看有人陪着路易然了,就去解决剩下几个还要录笔录的混混。   路易然矜持了一会儿,低头把棒棒糖叼走了。   “他有什么好看的。”严峥又变了一颗出来,他和喂猫似的,剥的动作很慢,显然是在等路易然吃完嘴里的,“不过就是初中毕业,家里有个弟弟在读高中,徐老板做了保证送出去留学,不怕别人找他麻烦。”   蓝毛听见严峥把他的信息都报出来,脸色变了变。   路易然把糖果从左边的腮帮子滚到右边的腮帮子:“他之前找我麻烦,我录音了。”   严峥说:“录了什么?”   路易然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有点乖戾,还有点坏:“他说徐老板手下有个海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我发给薛学明听了,让他猜猜这个海龟是谁。”   蓝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些文化人做事太脏,那个姓薛的海龟也是,做事都是又阴又脏!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脏话,旁边几个民警冲上来把他按住。   路易然有事件全程的录音,事情责任明晰,路易然两个当天就能走,蓝毛几人就得蹲看守所了。   一行人离开派出所,周成跟着严峥出去,他还没见义勇为过,此时被表扬了几句飘飘然的。   他回头看路易然站在局长跟前低头听训,还记得他带几个工人冲进厂子里的时候,蓝毛裤子上还有个脚印呢。   路易然还是够凶的。   周凡想着拉了拉严峥:“你要不要药?”   严峥正盯着路易然,没听懂:“什么药?”   周凡一个劲盯着他兄弟的脸,奈何严峥深麦色的皮肤看不出什么端倪,说不定路易然手心打红了他兄弟的脸都没事。   .   周凡说:“他不是打你巴掌了吗,要不要上药?”   严峥愣了一下,非常严肃地问:“要上什么药?”   “...”   另一边,局长正对路易然谆谆教诲。   他处理过不少基层事件,对路易然性向问题看得很开,提了几句这个圈子乱,不少感情纠纷闹到派出所,让路易然不要乱和人谈恋爱。   最后总结了一下路易然前几年见义勇为把自己和匪徒一起送进派出所的事迹,让他现在沉稳点。   路易然一个劲地点头,被放回来后,发现严峥正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屁股。   路易然冲上去狠狠踩了严峥一脚。   刚刚训完话的局长:“...”   被踩一脚的严峥没回击,俯身环住罪魁祸首的腰,把人举起来放到了车上。   局长不仅沉默了,还觉得被踩脚那人凶得有点眼熟。   不过这人虽然长的凶,脾气还挺好,路易然踩完也没生气。   局长新奇地看了好几眼,结果下属递来的笔录翻了翻。   ...严峥?   他揉了揉眼睛,脸色一点点绿了,是他知道的那个严峥?!   ---   路易然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总觉得目送自己的局长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转头问:“你和局长说我坏话了?”   严峥坐在后座另一边,头几乎要碰上车窗上沿了:“没有,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上。”   他在警局里就只顾着看路易然了,哪里有和人寒暄打交道的心思。   严峥扫了一眼路易然,这人在仓库里头蹦来蹦去,鞋也脏了不少。   他从两人中间的台面上抽出几张纸,弯腰擦掉自己鞋上的灰,换了张新卫生纸,让路易然把腿伸过来。   路易然不伸:“我回去就扔掉了。”   严峥手里捏着卫生纸:“不是说还要去我看的那几家走一圈?你鞋子这么脏会下车见人?”   要是路易然是一只猫,就是在出现在人前会把自己舔得油光水滑的嚣张狸花猫。   严峥完全拿捏了路易然的死穴,他磨磨蹭蹭地伸手自己拽了一张卫生纸开始擦。   没想到这一擦还较劲起来了,一直到工厂门口,路易然还弯着腰盯着鞋帮上一块黑印。   严峥把他手里的脏卫生纸拿过来,轻轻拍了他后腰一把:“下车了。”   严峥找了三家工厂,路易然半个下午全看完了,其中一家工厂实际上出来的东西不太行,不过另外两家单子少,可以把大部分机器都放在路易然要的生产线上。   两人回了家里,正好是傍晚,严峥今天从下午到晚上的时间都腾出来了,让路易然来他这里吃,他做晚饭。   路易然想了想严峥的手艺,有点馋的吸了吸鼻子,很有骨气地说:“不来。”   “那我端去你家?”严峥打开院门的锁,随手把锁挂在门上,朝路易然走了几步:“当我抽你屁股的赔礼,行不行?”   他的手心碰了碰路易然的胳膊,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哄。   路易然:“...”   “能哄哄,”他咬牙切齿,带着点羞耻地说:“不会哄你就不能直接说赔礼?!” 第44章   严峥去菜场了,因为路易然点了好多大菜,要吃虾要吃排骨还要吃肉!   路易然一个人在他的院子里瞎转悠,严峥的院子除了压实的土没其他东西,路易然有点儿无聊,回自己的屋子里给小多肉浇了回水。   小多肉蔫巴巴的,路易然伸手捏了一下,瘪了。   他神色惊恐地把那瓣叶肉往原位推推,随后若无其事地放回了屋檐底下。   他找到小多肉还算翠绿的一面拍了张照,发给了自家哥哥。   路奉没一会儿就回消息了。   【不错,这回没养死。】   路易然以前很喜欢养兰花,回国就弄一盆,有时候在国内短短两个月就养一盆死一盆。   路易然对着屏幕冷哼了一声,继续按手机,试探今天局长有没有给家里通风报信:【你最近忙不忙?】   路奉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怎么有闲工夫想起来关心我了?”   路易然蹲在旁边开始扒拉小多肉的土:“就是顺口问问,我听人说你最近很忙?”   路奉笑了笑,看来路易然过得还算开心:“我最近在分公司视察,已经忙完了,还有一点政府的合作要跟进。”   路易然“哦”了一声,谨慎分辨路奉的语气,看来局长没有打小报告。   他开心了不少,听见隔壁有脚步进去转了一圈,对路奉说他不聊了,要去吃饭了。   路奉有些惊讶,路易然在家里都是被阿姨三催四催才会吃饭,经常和他们错开,没想到这么积极。   他看看挂断的电话,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算了,政府合作在江市这种事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也不用提前说。   路易然刚刚挂断电话就听见他家院门响了一声。   严峥看见他的动作:“在打电话?”   路易然摇摇头,捏着手机说:“要敲门。”   严峥没掩上门,侧着身子从打开的门里看着他,伸手在门板上敲了敲,然后走进来:“过来?”   路易然:“要帮忙?”   严峥提着塑料袋走到他身边,塑料袋里一半都是沉甸甸的肉:“你看着就行。”   严峥说着,看见路易然跟前可怜的蔫巴巴的多肉,笑了一声:“还是要吃这个?”   路易然拍拍手:“算了吧,好不容易活着的。”   严峥俯身捻了捻叶肉,根应该已经有点烂了。   他没说话,把多肉往屋檐外移了点。   两人到了隔壁,严峥进厨房,路易然在堂屋里找了一圈,拎着小马扎在门口观察严峥做菜。   严峥看他干坐着无聊,分了一把豆芽菜让他掐根,路易然就坐在小马扎上很认真地一根根挑出已经自己把自己处理好的豆芽,还有需要他处理的豆芽。   严峥觉得按照他这个速度,他们明天都吃不上饭。   等他把所有菜备好后,回头看见路易然还在仔仔细细地一个一个剥掉豆芽的皮。   严峥没催,把豆芽那道菜放到最后做。   开火,热锅,下油,厨房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有一点呛的油烟味弥漫出来。   路易然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都打红了。   严峥听见,让他坐到院子里去,路易然懒得挪动,象征性地把鼻子往衣领里藏了藏,瓮声瓮气地说:“好了。”   严峥连椅子挪动的声音都没听见,他洗干净双手,回头一看路易然果然没有动,脑袋都要藏到领子里去了。   他走过去,俯身就着马扎把人抱起来。   路易然害怕自己摔下去,伸出两只手臂紧紧圈住了严峥的脖颈:“...我的盆子!”   “等会儿给你拿。”   路易然摸到了严峥脖颈下突突跳动的血管,顺着往下摸了摸,摸到他紧绷的肱二头肌。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以前他虽然很喜欢型男,但是是因为这些人把衣服撑起来撑得很漂亮,但是严峥是第一个让他意识到这些肌肉的实力。   他又八爪鱼一样摸了摸,湿漉漉的手凉凉的,贴在皮肤上摸得严峥轻轻吸了口气。   严峥把人放下,又把人的手扒拉下来,转身将两个被留在原地的小盆给他端到面前。   路易然低头看看,不接,矜持得像是个不愿沾湿手的小猫咪:“完工了,你可以拿走了。”   严峥也低头看了看,路易然做的真的很仔细,这些豆芽被掐得长短一致,水洗得发亮,不谈烧菜,至少每个都和路易然长得一样标志,让人有些舍不得烧掉这些豆芽。   他把和路易然一样秀气的小豆芽捡起来,拎进了厨房。   烧菜要一会儿,路易然无聊地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从这头走到那头,连墙角的杂草都被他薅了两下。   严峥从厨房窗户里能看见他无聊到冒烟的脑袋,关小了火,朝门边喊了他一声。   路易然一下子支棱起脑袋:“怎么了?”   还是个勤快小猫。   严峥给了他一把剪刀:“帮我去后院摘点菜。”   菜?   严峥后院还有菜?   路易然有点感兴趣了,记起来严峥曾经说过他家后头还有个小门。   问明白怎么剪后,他在堂屋找了圈,很快发现目标小门。   他精神起来,走过去拧开把手,门只是虚掩着的,一碰就开了。   路易然:?   他不可置信地看看院子里生气勃勃,个个都从泥巴里钻出来朝天的绿菜,他还以为严峥和他一样种不活东西,才把前院子弄成那样子的。   路易然想到自己已经泛黄的多肉,再看看严峥这里水灵灵长着的小白菜,一下子十分嫉妒。   严峥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过了十分钟也没听见人的动静,觉得有点奇怪,刚要放下手里的活去看一眼,就看见路易然手里拽着两颗小白菜进屋。   两颗小白菜被剪得就剩下脑袋了,严峥接过,路易然也不理他,噔噔噔跑回堂屋等吃的了。   虽然不知道路易然为什么不开心了,但是路易然今晚胃口不错,甚至破天荒地主动齿了好几口素菜。   路易然还有点震惊地盯着那一大碗白菜烧咸肉:“我不是就剪了两颗吗?”   严峥的菜在锅里还会自己长大?   严峥面不改色地又吃一口:“叶子多。”   两人吃完晚餐,路易然瞥见除了那一袋子菜,还有一个小药盒,他拿过来看看,发现是个什么什么软膏。   他拿出来在手里玩了玩,低头隔着盒子闻了闻,抬头问:“你怎么买这个?”   严峥正在洗碗,看见他小狗似的在盒子上闻来闻去,手上动作顿了顿。   他手上还滴着水,路易然看他不回答,狐疑地拿着盒子靠近:“怎么不说话?”   严峥垂下目光,目光在路易然身后一掠而过,转开视线:“你痛不痛?”   路易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严峥在说哪里:“痛!痛死了!你下次再碰我我就揍你。”   严峥听着皱起眉,擦干了手走近。   路易然“蹭蹭蹭”退开好几步,抓着药盒警惕地看着他:“你干嘛。”   严峥见状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解释道:“痛的话要擦药。”   路易然:?   给他用的?   路易然抬起手,严峥就看这小兔崽子抬手轻轻往外一掷,那小药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在院子里。   严峥差点被气笑了:“干什么?”   路易然坐回小马扎上监工:“不擦。”   他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严峥力气还真大,现在还有点痛。   严峥看他坐在小马扎上挪来挪去的,上前两步蹲在他跟前,宽阔厚实的后背像是一块大石头。   “今天真没被碰着?”   路易然歪头看了他两秒,倏然双手抓住下摆,往上一掀,露出一块白白的腹肌。   严峥先是下意识撇开视线,然后又脸色铁青地转回来,盯着路易然的肚子。   男生薄薄的腹肌上布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紫,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发出来,边缘泛着紫痕。   路易然低头碰了碰,观察了一下严峥的神色,疼得龇了下牙:“有一点痛。”   严峥一言不发地去屋里拿了红花油,出门一看,路易然已经跑了,地上的小药盒在他跑的时候估计还被踢了一脚,现在在墙角下。   严峥去把药盒捡起来,站在隔壁院门口敲了敲。   路易然在里面装死,严峥耳朵贴着门听了听,听见院子里头有人窸窸窣窣的动作。   “路易然,开门,”严峥沉声说,“别逼我翻进来。”   严峥出来得太快,路易然还没来得及跑到屋子里去。   他特地把门锁了,听见这话时加速了悄咪咪挪动的速度。   翻翻翻,翻进来他就进房间了。   身后传出一点动静,路易然冷酷得头都没回,眼看房门就近在咫尺,手里抓着的钥匙被人从背后抽走。   路易然回头,严峥跟个黑脸阎王似的杵在他身后。   严峥视线激光一样扫在他身上:“还跑?”   路易然先是心虚了一瞬,随后立刻理直气壮起来:“这里是我的院子。”   严峥听见这话,扫了他一眼,俯身把人扛了起来。   路易然:??!   他立刻说:“——痛!”   怎么还撒娇。   严峥面无表情地换了个姿势。   路易然发现严峥没把他扛肩上,而是抱小孩一样托着膝弯,让他半坐在臂弯上。   他立刻安静了,扯了一下严峥肩膀的衣服:“就在这儿擦啊,你去哪里?”   严峥不说话,从里面打开院门,路易然开始揪他耳朵了:“...把我放下来!你敢这样把我抱出去,你不丢人我还嫌丢人...!”   严峥有点手痒,想再抽他一下。   他硬是把人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把人按在小马扎上,让人自己掀着衣服。   路易然誓死不用红花油,严峥拿他没办法,只好进屋子里翻了翻,拿了个透明小玻璃瓶来。   “以前老人调的,药效有点大,不过很好用。”   严峥说着,走到路易然跟前蹲下,拧开盖子。   空气中只飘来一点清凉的味道,路易然面前忍了,掀着衣服抱怨道:“你好磨叽。”   严峥说:“揉开了才能用。”   路易然闻言没忍住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严峥的手指在浅色的膏体中碾了一圈,严峥指节太宽,罐子里只能勉强塞进两根手指的第一节指节,黏在罐壁上的浅色膏体被搅走,露出点透明的罐身。   路易然莫名想起上次接名片时这人手就怪咯人的。   严峥把药膏擦在手心,搓热,贴上男生腹部的时候感觉男生敏感地抖了下。   严峥放缓了动作:“痛?”   路易然捏着鼻子,莫名咬紧了牙:“还行。”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眉头都皱巴巴地拧在了一起,像是个苦大仇深的丧气小猫。   严峥放轻了动作,不过男生还是时不时抖一下。   严峥快速上完药,视线落在路易然身后,路易然瞪了他一眼,捂着身后:“这里没问题。”   他刚才偷偷看过,就是有一点红!   他在严峥这里的信誉下降了一个百分点,严峥抬头看着他:“真的?”   路易然都要炸了:“废话!”   严峥把药膏都留给了路易然,又拿着他的翻盖手机去处理了几个紧急事务。   路易然盯着他的脊背,盯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他今天过得相当精彩,精神松懈下来后就有点犯困,他听见严峥在和对面说徐老板的事,踢踏着鞋子走过去,把耳朵也凑到了手机边。   严峥见他来了,把手机开了免提。   赵子俊的声音从听筒里流出来:“他在找人把蓝毛弄出来呢,被那个局长按得死死的,姓徐的现在在到处打听这人是谁。”   徐老板没想到今天吃个小工作室把牙崩了,根本就没在意过薛学明嘴里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唯一的印象是最近严峥头脑发晕追着的小男生。   一点没和之前江市出现过的路小少爷对上号。   赵子俊的幸灾乐祸都藏不住,顺便还朝严峥问候了一下路易然。   路易然支着耳朵听他哈哈了半天,打了个哈欠,没了兴趣。   徐老板从外省倒腾便宜货,弄到江市来后以次充好,徐老板找地痞流氓找人麻烦,闹进派出所用钱摆平。   路易然听了一耳朵徐老板的恶劣事迹,慢吞吞捂了捂耳朵。   噫,耳朵脏了。   他懒得再听,又慢吞吞地晃悠走了,趴到小门边上看里头精神的小白菜。   严峥拿着电话看着他的背影,关掉免提。   对面赵子俊问:“走了?”   严峥“嗯”了一声。   赵子俊笑了起来:“放心,之前查了那么多天,他的货都被举报了,保证没有一家能下船的,也不会有人给他供货。”   徐老板抱团的事实在不光彩,他们跟路易然关系好,这事结束后多条销售的路子,算是双赢。   严峥挂断电话走过来,一只手轻轻落在路易然身上:“不多听一听?”   路易然:“没兴趣。”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你们看着来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这就算了?   严峥慢慢地摸了摸他的脊背。   还真是不记仇。   他的目光无意识落在了路易然正拿在手里戳戳戳的屏幕上,顿了顿,看见对面的聊天人是薛学明。   严峥:“...”   他记起自己还没加上这人的社交媒体,甚至上次手机号都差点被拉黑。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地要落两人的聊天记录上,又克制着移开。   原本专心啪嗒啪嗒按屏幕的路易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想看就看。”   他在薛学明那里给徐老板泼脏水泼得起劲,他知道薛学明是个疑心病,心气还高,最讨厌被糊弄了。   严峥一怔,垂下眸还是没看,只是轻轻又摸了一下男生清瘦的脊背,低声说:“我还没有加上你。”   “我看你用社交媒体比较多,”严峥慢慢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商量:“前男友都可以,邻居是不是应该也可以?”   他说着看了路易然的表情一眼:“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斗争’?”   路易然哼笑,可不是吗,垃圾信息太多,本来他从来不看的,可是自从严峥用短信和他聊天后,路易然一天不知道要被多少条垃圾短信骗着解锁手机看一下。   路易然这么想着,还是嘴硬了一下:“可以发彩信嘛,有什么好加的。”   严峥顿住,摸不准路易然的意思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易然瞅他,好笨,自己怎么可能看上这么笨的人。   他拿过严峥的手机,操纵着按键,输入了自己的账号查找。   他没怎么用过按键手机,用到最后太笨了,恶狠狠地按下确定就把手机扔回严峥怀里。   “讨厌死了,真难用。” 第45章   徐老板手上的生意接二连三暴雷,焦头烂额。   冯子成的工作室勉强恢复了正常,但是这人不敢去工厂实地考察了,工作室里其他几个人工作量增加了不少。   叶如一个搞技术的偶尔都被拉出去跑外勤。   路易然跑了两趟后就在家里不动了,偶尔听见隔壁的动静,会戳着手机召唤一下严峥。   自从有了社交媒体,他找严峥方便了不少,他还教严峥把原始头像换成了一只杜宾,开始严峥不喜欢,说谁用狗当头像。   路易然说他爸也这么说过,严峥就沉默了。   当时路易然窝在自家的藤椅里,严峥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还在削水果,   他偶然发现路易然不爱吃水果,这几个月在江市就吃了他弄的那么两盘,也不是不爱吃,就吃纯要人伺候。   严峥正削着,路易然拿着他的手机,赤脚踩了踩他的大腿:“我喜欢这种狗啊,到时候和你聊天我就开心。”   严峥沉默了一会儿换了,路易然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欺负人的嫌疑,就问严峥喜欢什么。   严峥诡异地沉默了两秒,路易然警惕地看着他:“我是不会放自拍的。”   严峥神情很明显地无奈下来:“我喜欢花。”   路易然有点惊讶,严峥后院种的都是小白菜,这人不会喜欢油菜花吧。   他被自己逗笑了,去问严峥:“喜欢花?你喜欢什么花?”   谁知道严峥很认真地回了他白桔梗。   路易然去网上搜了搜,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一朵小白花。   几天后,薛学明又来找了一次路易然。   徐老板手下生意一桩接着一桩被整,最近脾气爆,对着手下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   薛学明本来就是放弃海外高新回来给他做事,被骂了几次后就拉下脸,撂挑子不做了。   路易然开门见是他,惊讶地挑了下眉:“现在不在办公室堵我,还在我家门口了?”   薛学明依旧穿着一身合身妥帖的西装,听见这话苦笑道:“易然,你别挤兑我了。”   路易然后退两步,给他让开进门的空间。   他没锁上门,让人进来后顺手把门掩上,一起进屋子了。   薛学明今天特意换了衣柜里最出挑的一套衣服,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开口就是:“易然,我要回美国了。”   路易然“哦”了一声:“恭喜。”   路易然摸到桌上的水喝,一入口是甜的,一定是严峥搞的鬼,这家伙最近因为可以自由进出他家就弄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多人都以为薛学明会因为徐老板在江市留一辈子,但薛学明并不是一个会为了这种事改变未来的人。   薛学明斯斯文文地问他:“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路易然被蜂蜜水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薛学明直起身,看他缓缓缓过气,好笑道:“至于这么惊讶?我以为我这几次见你复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倒是不明显,但是严峥的反应太大了,路易然是从严峥的反应里看出来的。   路易然咳嗽几声,看着他:“要是你这话被我哥听见,你会被他打出门的。”   薛学明笑着说:“你不是和家里闹翻了吗。”   路易然收敛了些笑意。   他这个时候就不太像是这段时间薛学明见到那个穿着卫衣,臭着脸到处跑的路易然了,反而他所熟悉的那个,在学校里身边总有数不清的人环绕的小少爷了。   路易然摸着杯子,这个杯子好像不是他的,他的杯子上都有花纹。   他边摸边懒懒道:“梁文的事你知道吧。”   梁文家的厂子正是后来和徐老板搅合在一起的那几家厂子,这几天单子没了损失惨淡,两边闹得很不愉快,薛学明当然知道,他敏锐地觉得路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知道。”   路易然和他对视了几秒,薛学明无奈地说:“好吧,我是有这个想法。”   当时路易然和家里闹翻不是小事,来这里之后被梁文纠缠,薛学明一直关注着,在路易然烦不胜烦的时候,准备以一个旧情人的身份出场帮他摆平,这样两人复合的几率也大一些。   就是没有想到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土大款。   薛学明说:“还是瞒不过你。”   路易然玩手指:“谁说的,当年你为了追我,找裁缝一点一点改西装,把身材弄像是衣架子,还是被骗到了的。”   薛学明听见这句话露出苦笑,有什么用,他又不是真的衣架子。   他笑了笑,想到严峥,心里一下子复杂许多,不由得多看了路易然一眼,虽然严峥在穿衣上并不讲究,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数一数二的衣架子。   薛学明没忍住问他:“你觉得严峥怎么样?”   路易然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还行,”路易然含糊道,“也穿不了西装。”   扣子都要绷开了,不行不行。   送走了薛学明,路易然一转身,敲了敲隔壁院子的门。   隔壁也没锁,里头一声不吭,路易然伸手推开门,愣了一下。   他猜严峥在外面偷听,但是没有想到严峥今天也穿了一身正装。   薛学明虽然瘦,穿那一身看起来像是一位西方的文明人士。   但是严峥穿起这版西装来,从胸口到手臂的衬衫布料都被紧紧绷着,背部隆着起伏不平的背肌,还没有穿上外套的样子就像是一头被人类文明束缚的凶兽。   路易然小巧的喉结缓慢地动了下,看,他说得没错吧。   他上去给这只凶兽调整了一下领带,调整来调整去都不太合适,索性给他解开,抽出来,又顺着解了三颗扣子,露出这人紧实蜜色的胸膛:“这样好看一点。”   他说着,上下扫视,很口是心非地调笑:“不会吧,严老板你还跟人比这个?”   严峥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般露在外面的胸膛:“今天有外省企业来交流,大家都要穿正装。”   路易然不信,严峥给他看秘书发来的参会要求。路易然看完了,“哦”了一声,伸手给他把扣子又扣上了   “那你不适合这么正统的,下次穿露的多一点的。”   他说完就跑出去了,严峥不知道他去干什么,等人回来,手上拿了两个黑皮圈。   路易然努力给他系上袖箍,发现自己的好像小了。   他一脸大受震撼,遗憾地收回手,珍惜地摸了摸严峥结实的肌肉:“下次带这个,更好看。”   严峥顿了顿,整理的手停下了,转头看着他:“我是谈生意的,不是去做男招待。”   哟呵,还知道这个。   路易然伸手在他饱满的胸肌上摸了两把:“可是好看啊。”   在家里招待一下他有什么关系。   ---   严峥去那个什么企业交流会了,路易然在家里玩手机。   今天有点奇怪,段干嘉给他发了好几次消息,明里暗里问他今天什么安排。   路易然觉得有点奇怪,直接问他干嘛,段干嘉又不回了,打电话过去没接到。   路易然满头雾水,不理他了。   他在严峥书房里把前段时间在论坛接的一单完成了,严峥正好发信息给他说冰箱里有水果,让他自己拿。   严峥堂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个冰箱,还不错。   路易然打开冰箱,被那一大碗水果震了一下。   他又不是猪。   路易然很不满地拿出来吃,吃了大半天才吃完。   他看一眼时间,觉得可以勉强去感谢一下严峥。   嗯...喜欢白花,也顺便勉强满足一下好了。   他到的时候这个交流会似乎刚结束,会场保安拦了他一下,正好周凡看见,把他带了进来。   周凡手里拿着材料,有点惊讶地停下步子:“你怎么来了?”   路易然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在江市找到花店,他晃晃手里头包装精美的花束:“探望一下。”   他说着递给周凡:“你给我带进去?”   没想到这会议这么久,快下午五点了也不结束。   周凡立刻躲了一下,瞅一眼他手里的花,乖乖,怪不得他严哥喜欢路易然呢,虽然平时难伺候,可是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谁收过这玩意儿啊。   他笑嘻嘻地说:“那我去和严哥说一声,他出来肯定开心。”   周凡说完急匆匆走了,路易然站在原地眨眨眼睛,不是,带不进去吗。   他低头拨了拨底下半开的花苞,拨弄得花瓣乱摇,找了个地方坐下。   会议又开了半个小时,路易然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游戏,看起来异常乖巧。   等里头的会议结束,推椅子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   路易然关掉游戏,心里带着一些促狭,捏着手里一大束桔梗花,想看等会儿严峥在一群同龄人中收到花的样子。   到时候他就假扮成花店店员走掉,看严峥在一群大老爷们里拿着一大束花,会不会很尴尬?   路易然在心底给自己的计划打了个钩。   会场门口接二连三走出来不少中年老总,还有几个秘书。路易然瞧见严峥,在一众老总中跟个黑脸阎王似的,他还看见了徐老板,和之前看见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太一样,坐在后排。   路易然刚刚露出个笑,就看见严峥身后跟着出来某个他熟悉到打娘胎生下来就见着的一张脸。   路易然:?   那人年轻英俊,身形修长挺拔,修长的手腕上戴着块线条繁复的银色腕表,外敛内秀,在一众老总中显得鹤立鸡群,眼尾微微上挑,和路易然有着如出一辙的贵气。   路奉也很意外,他原本正和身边几人交流着,见状停住了脚步。   他抬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银边镜框,笑了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知道来接我?” 第46章   路易然“唰”地把鲜花藏在身后,顶着路奉的视线,又慢吞吞地把花束从自己身后拿出来了。   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和严峥擦肩而过。   严峥侧了一下头,鼻尖嗅到一阵浅淡而隐秘的香气,只轻轻掠过他面前的空气,又随着男生走远了。   路易然:“哥,你怎么来了。”   路奉视线落在被他藏来藏去的白桔梗花束上:“这个也是给我的?”   路易然僵硬地笑了一下,塞进他怀里:“是的。”   路奉接过来,带了点亲昵的责怪看了他一眼:“谁教你给人送这个的?”   路易然在心里把严峥骂了一顿,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抽风买这种东西,这么大一捧,藏都不好藏。   路易然死鱼眼看他哥:“爱要不要。这地方难买死了,我还跑了好几个地方呢。”   路奉不说话了,把手里的文件给助理,自己捧着一大把花束。   周围的几个老总原本都多看了这个站在会场门口抱着鲜花的小年轻一眼,此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路总他弟弟,长得这么白净,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女老板新交的小男友呢。   路奉冲严峥和其他几个老总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弟弟找来了,我们下次聊?”   几个老总都听出了路奉有几分炫耀的小心思,纷纷恭维一番,大体都在说兄弟感情好,路总的弟弟原来长得这么俊之类的话。   只有严峥沉默地看着路奉手里的花,点了下头。   那是他好不容易养熟了,白桔梗带给他的花。   周凡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跟在严峥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兄弟两个一起走了,严峥目光如有实质地盯着路易然,路易然后背都快被他看得烧着了,连带着白皙的后脖颈都泛着点粉。   路奉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他聊天,问他在这边干什么,路易然一边回他,一边趁着路奉没留神,回头狠狠瞪了眼严峥。   不是严峥,他才不会买这么多花呢,看什么看。   严峥受伤了,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周凡走了。   ---   路易然跟着路奉走。   路奉坐飞机过来,他还让段干嘉帮他打听路易然的行程,路易然算是明白段干嘉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了。   他无语道:“怎么不直接问我啊?”   路奉笑了笑:“本来想说的。”   路奉因为要来看路易然,下车后没有跟着接待团的安排,而是让助理去租了车。   路易然看看他很眼熟的助理,记起来这助理还因为被老头子抢过手机,抬起手打了声招呼:“Hi。”   助理也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为两人拉开车门,等都上车了才绕回副驾。   会议厅到大路只有一条道,此时无论是什么车都挤在这条路上。   路易然支着下巴看着前排两人:“哥,你派头好足啊,来这里还带了司机和助理?”   “说的什么话,”路奉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亏待你了?是谁把我的卡扔进垃圾桶了。”   路易然撇了下嘴巴:“你这次肯定是瞒着老头子来的吧。”   “都是报道,怎么瞒得住?”路奉无奈地笑了一下,“爸爸就是一时接受不了,给他一点时间。妈妈打电话回来问了你两次,我都说你不在家。”   路易然知道,楼女士后来给他发过消息,不过因为时差,两个人沟通的有一搭没一搭,现在还没有露馅。   “堂哥之后找我了,你不用管他,”路奉淡淡道,“位置先空着就是了,他去找了爸爸,爸爸也没有管他。”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开个工作室,还闹到警局里去了?”   路易然:。   他有一种陡然被人捏住后脖颈的错觉,他就知道,果然不是局长没有通风报信,而是他哥准备着过来再收拾他。   路易然一手搭上了门边,上下玩窗户:“再问跳车。”   路奉说:“司机锁了。”   路易然不信邪地开了一下,要试第二下的时候被路奉凶了:“你还真试?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路易然想说那他就真跳,目光陡然看见旁边的车道上是辆眼熟的悍马,眼皮跳了一下,见后车窗看不见里头的人,莫名不知道松了口什么气。   他说:“哦。”   “哦什么哦,”路奉早就习惯路易然这个令人头疼的脾气,宠着不行,骂也不行,实在是有一点怪,“下次碰到这种事,多请几个保镖。”   路易然没钱,不过他没和他哥说,只“嗯”了一声。   严峥怎么不算保镖呢,算的吧。   他敷衍回答问题,还盯着马路的样子终于引起了路奉的注意。   路奉端详着支着下巴的路易然,江市环境不好,甚至很差,可是他这个弟弟怎么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看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胖了点?还白了?”   路易然:?   他的脸色拉下来,对着路奉说:“你才胖了。”   “我说实话,”路奉继续说,“你不觉得?”   路奉手上把玩着花束,指尖捻着白色的花瓣,留下一点折痕。   路易然想说才没有,想到严峥当时盯着这束花的灼热眼神,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嘴上不由自主地说:“这花好脆弱的,哥你小心一点。”   “这花是给谁的?”路奉收回手不再碰,忽然道,“在会场里跟你眉来眼去的那个人?”   路易然:?   什么眉来眼去?   他镇定地说:“谁眉来眼去了。”   路奉看着他不说话,路易然伸长了手指,也跟着拨弄了一下柔弱的花瓣,花片软软的。他嘟囔道:“是打招呼,那是邻居,我其实本来是去接他的。”   路易然补充道:“谁让你不和我提前说的。”   路奉听见这话眼底浮现笑意:“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路易然嘀咕。   严峥,路奉有印象,很不错的一个人,在江市这群老板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年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   路奉没说话,把花给了路易然,显然是要他下车拿着。   路易然接住了,行吧,他自己抱回去。   他伸手刚刚碰上包装花身的报纸,路奉就看向他,目光新奇得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弟弟:“还是在江市久了,居然还真的会帮我拿东西。”   路奉像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接他就算了,花是怎么回事?”   怎么提问还一波一波的。   路易然顿了下,若无其事地反问他哥:“致辞不都是要送花吗?”   路奉看了一眼,白花,行吧。   也没什么人会在这种场合送这种花,是路易然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两人到了老屋,路奉比路易然对这里熟悉,不用指路就让司机开进了巷子里。   路易然下车时和他抱怨自己来的时候被出租车司机骗,他也就刚出国的时候年纪小,被外国几个司机忽悠过。   路奉边听边跟着路易然进了院子,这院子还真有他弟弟的风范,整个院子寸草不生,唯一一点绿植是和邻居那面墙上长着的狗尾巴草,在两家中间招摇着,恐怕有一半是邻居的,这才从他弟弟手底下存活。   路奉走到屋檐下,又看见那盆半死不活的多肉,蹲下来查看了一下:“根烂了,你再浇水就要淹死了。”   路易然打开房门,看他一眼:“你要不还是住去酒店吧?”   路奉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进了屋子后环视了一圈自家弟弟的生活状况,意外得还算不错,甚至有点生活情调。   路奉的视线落在桌子上那罐蜂蜜上:“你还会泡蜂蜜水了?”   路易然看了一眼,嗯,见鬼,那是严峥的。   他硬着头皮“嗯”了声,好在路奉没有深究,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就出去了,路易然原本以为这就没事了,谁知道路奉又要进厨房。   路易然索性摆烂了,坐在藤椅里看着他哥转来转去的背影:“你是来我这里搜查的?”   路奉意料之中地看见干干净净的厨房,他走回堂屋:“说什么呢?”   路奉把姥爷的相片从衣柜顶拿下来,放在饭桌前拜了三下,路易然非常嚣张,屁股都不挪动,和姥爷一起被拜了。   路奉拜完,双手把相片放回原位。   两人都不会做饭,助理去市里的餐厅打包回来,屋子里就剩下兄弟两个,路易然跟着他哥给国外的楼女士打了个电话,楼女士眯着眼睛看他俩身后的布置:“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楼女士那里是上午,身后是灿烂的阳光,路奉说他来这里开会,带着路易然一起出来逛一圈。   楼女士轻轻点头,她眼睛漂亮,眼尾有着细细的皱纹,看起来有种年岁沉淀的美丽:“你爸最近接我电话奇奇怪怪的,你们没出什么问题吧?”   路易然轻轻地撇了下嘴巴:“就吵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   楼女士点头:“他那个臭性子,吵两下才正常。”   几人聊了几句,路奉手机又开始响了,两人和楼女士说拜拜。   路奉还拿着手机似乎想问他点问题,路易然也瞅了一眼手机,加快脚步往外走,让他快点工作。   路易然走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滑了会儿手机,看见短信后,默不作声地息屏,悄咪咪走到了院子外面。   屋外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秘书还没有回来,巷子里只停着一辆悍马,榕树掉下来的叶子扑簌簌落在车身上,又滑落到地上。   路易然晃荡着走到悍马前,很矜持地敲了敲车窗。   后车车窗降下来,严峥坐在里面,一手拿着按键手机,一手搭在膝上。   他侧脸轮廓硬挺,车内的阴影落在他眉宇间,线条利落得几乎有点冷酷无情。   路易然脑袋往里面探了探,严峥见状,把屏幕朝他的视线里歪了歪,路易然看见屏幕上头是给自己发的短信。   “我看见了。”路易然说。   “嗯,我知道,”严峥从车窗里端详他:“我的花呢?”   路易然瞅他:“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差点被我哥发现了。”   他带着点抱怨地说:“我哥来了这件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以为你知道,”严峥似乎笑了一下:“而且,发现什么?”   严峥身上那套衬衫还没脱,今天上午路易然亲手解开的领口还松着,严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扣上的几颗扣子都解开了,露出一块蜜色的胸口。   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一点促狭的笑意,混着混沌的夜色钻进路易然的耳朵里。   “我们不是正常邻居?”   路易然原本规律的心跳无端乱了一拍。   他才不会给正常邻居送花的,不过今天勉强可以破例一下。   他点了一下脑袋:“是。”   严峥推开车门,靠在后座的身体舒展,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力量压制。   他安静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叫他上车,路易然没动,从身后变出来几支白桔梗拼成的小花束,用花苞轻轻碰了碰严峥的胳膊:“快点儿,邻居,我偷偷拔走的。”   满怀一大束花缩水成小小一束,严峥抬头看看路易然:“缩水了好多。”   路易然说:“没错,要不要,快点儿的。”   严峥笑了一下,伸手抽走,第一下没抽动,抬头和路易然的视线撞了下,路易然缓缓松开手,严峥才从他手里把花拿走。   傍晚的花有一点无精打采,湿润冰凉的花枝碰到指尖,严峥下意识放轻了力气,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把花捏折了。   他觉得路易然似乎也碰了自己一下,可是低头看的时候,路易然的指尖已经蜷起来,离他离得远远的。   他转头看向路易然。   “我进去了?”路易然看看他,往屋里头走了几步,“拜拜。”   “…”   屋子里,路奉看着那束明显缺了一截,变丑了的花,若有所思。 第47章   路易然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巷口响起引擎声,应该是秘书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生出一点早恋被抓似的心虚,像是刚刚躲过了门口保安的搜索,进屋还有教导主任等着他。   他在心里臭骂了严峥好几遍,然后恢复一脸镇定进了堂屋。   进屋后看见路奉正垂着眼,指尖抚摸着堂屋桌上躺着的那束白桔梗,无端让人感觉一股压力。   堂屋的白炽灯挂在头顶,落下的白光照的桔梗花苞像是某种被拿捏的物证,空气中无端透露出一种审讯室似的肃穆。   路易然走过去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抽得太急了,有点明显,啧。   他伸手把花枝打散,坐在藤椅上:“喜欢?我下次再送你。”   路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花拢到一起了。   路易然不知道他哥有没有发现,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已经出柜的有恃无恐。   他伸手又把花枝打乱,路奉看了他一眼,不整理了。   秘书提着晚餐进来。   路易然挑嘴不是秘密,秘书提了不少餐盒,放在桌上两列排开,里头满满当当,异常丰盛。   秘书自己和司机打包了,不愿意吃饭还在老板眼皮子底下,给他们放好后就很快溜走。   路易然自己拆包装:“你太凶了,蒋助都被你吓跑了,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路奉眼皮都没抬,低头也在拆包装:“我给他开三万月薪,凶一点怎么了?”   路易然不和他说话了,开始专心挑菜。   路易然对筷子的使用堪称出神入化,就算再难夹的食物,只要是他不爱吃的,都能被跳出来。   路奉看他吃菜一如既往地挑剔又缓慢。   蒋助跟了他很多年,对路易然的忌口不说了若指掌,也基本了解,但是这次的菜里还是被挑拣出了不少。   路奉看了一会儿,并不训他,只是等人挑完了,忽然说:“挑食变本加厉了。你这么吃饭,在江市怎么还会胖?”   “首先,我没有胖,”路易然说:“其次,吃饭能不能不耍心眼子。”   路奉笑了一下,当真没有再说话。   吃完晚饭,兄弟俩闲聊了一会儿。   路奉在江市待五天,路易然坐在藤椅里给他盘算着可以去哪里,路奉看了他一眼:“我要开很多会,没空,你和我一起去,你也没空。”   路易然的神情变得有些苦大仇深,路奉又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在这里比你熟。”   路易然出生的时候路家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套房子,初中后又直接去了国外,比起实打实在这里住过不断时间的路奉来说,他对老家应该算是最陌生的一个。   路易然听见这话,歪了歪脑袋:“那你认识严峥?”   “认识,”路奉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时候他还刚发家,每天都在跑业务难得回来,只见过几次。”   他说着看向路易然,眼底带着一种奇妙的意味:“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路易然:“...”   他面无表情地说:“哥,你就比我大五岁而已,不要说的好像是大三十岁。”   路奉说:“那他大你七岁。”   路易然觉得他哥可能已经察觉什么了,他的手搭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跑出来一点的藤条:“七岁而已,也不是很大。”   路奉道:“那你以前喊他叔叔?”   路易然:?   他打小除了记仇忘性就大,是压根不记得还有这种事了,也不信,觉得路奉在诓他。   “我和你是平辈,”他慢吞吞地说,“只大你两岁而已,你才不会让我喊他叔叔。”   路奉没说话,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路易然。   当年严峥当家早,能和他们爸爸平等交流,长得又凶,路易然才要强行给严峥升辈分。   不过这人看来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路奉想着想着就笑了,可惜不能给自家父亲分享,不然爸爸又要应激,觉得全天下男人都在觊觎他们家小孩儿了。   路易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撇撇嘴觉得没意思,不和他聊天了:“你自己玩吧。”   路奉有点遗憾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他依旧没有不放过路易然,这几天交流组要开上不少的会,他知道路易然在江市开了个工作室,准备一个一个带人过去参加,免得再发生上次那种被人欺负情况。   路易然不乐意,路奉看他:“要不是上次商会你偷工减料就见了几个,之后会发生这种事?”   路易然认真地说:“以后就不会了。”   路奉说:“你想自己做起来,就要。”   ---   路易然很不情愿地被路奉拎去了好几场酒席,他在国外待太久,大多数人只知道路家有个二儿子,消息快一点知道现在是有个同性恋儿子,没几个人能把这几个标签和路易然这张脸对上号。   路易然冷着脸的样子相当唬人,这时的海龟还是高材生的代名词,时髦又罕见,往那里一站,简直就像是难得拿出来溜一溜的宝物。   虽然这个宝物变成了同性恋,但是不得不说,路易然被养的矜贵又文气,在国外还修了双学位,不提性向,简直是个别人家的小孩儿。   大部分时间没有没眼色的人会提起路易然的性向这件事,只有过几天的一场酒席席面上有几个政府的人,正好是负责小微企业扶持的那一块。   虽然现在政府的人态度摆得很端正,但是冯子成之前都打算把工作室移走了,本来想从京市转过来降低成本的几个工作室都没了动静。   政府的人没带起来,领导让人一查后愤怒了,在办公室拍桌子骂人。   以后还有谁会来我们这里投资?过段时间会有商会过来考,分享经验,江市丢不丢脸?   这通骂江市只要是有点门路的人都听见了,都知道政府的人在敲打他们,徐老板也丢了不小的脸面,因为领导骂了半个小时后消了气,翻着手边的文件,发现徐老板居然也是这次要分享的企业家,大手一挥把他划掉了。   是这么说的:“我看严峥一个就够了!他很老实,不像这个人会耍小动作!”   底下的人愁眉苦脸,原本定好的流程这次得重来,那些企业家也不是天天都有空陪他们排练的。   原本严峥和徐老板还在抢地皮,现在徐老板直接出局,严峥装着憨厚拿下了这个政府拨款。   赵子俊跟做梦似的,他们几个兄弟合伙做生意,还从来没有碰见这么轻松的事。   他当天晚上就给路易然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说他是他们几个的福星。   谁知道对面回了电话,是个陌生儒雅的男声:“福星?谢谢你这么夸我弟弟。”   路奉平淡地棒读:“不过他在洗澡,暂时没有办法借你的电话。”   赵子俊吓得一激灵,连声说没事然后挂断了电话。。   路易然在路奉对面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把人吓到了吧,”   路奉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扔到他怀里:“要不是你叫我接电话,我也不会吓到人。”   “真不讲道理,”路易然接住了手机,撇撇嘴,“我看你对我的电话很感兴趣,刚才恨不得凑过来听了。”   “我尊重你的隐私,”路奉神色自然地说,“你也尊重一下我的好奇心?”   路易然说:“不。”   另一头,赵子俊惊魂未定地把手机扔开。   坐在他对面的严峥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   原本宽敞的老板椅被严峥坐得有点拥挤,赵子俊看着他的眼睛在喷火:“我说你怎么不打电话呢,他哥为什么会接电话!”   听到是路奉接得电话,严峥顿了顿,又看赵子俊一眼:“要追他弟弟的是我,你怕什么?”   赵子俊说:“我兄弟在搞他兄弟,我能不怕吗?”   “...”   当地部门预定酒席的那天很快到来,这场酒席上路易然眼熟的人不多,上了桌就一个个认过去。   不巧,这场酒席上也有徐老板。   徐老板同路奉碰杯时杯口摆得很低,几乎是差了大半杯的距离。   一口饮尽后,徐老板重新续上一杯,转而看向了严峥,脸上却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笑,像是反咬人一口的豺狼:“我听说路总弟弟有些特别的爱好,巧了,我们市有这样爱好的人不多,严总也是一个。”   他的酒杯朝严峥倾斜了点,是个碰杯的意思:“以前不是介绍过好多男生都不喜欢吗?原来是目光高。”   路奉的目光动了动,先平淡地瞟了眼徐老板,再转向身边的路易然。   路易然原本有点醉意,被这群人拍桌拍醒了,此时眸子里还有点没完全清醒的迷茫,完全没有分注意力给这场对话。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路奉并不笑,平淡地曲指扣着桌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严峥正坐在路易然斜对面,在众人的哄笑中,忽然抬手拨弄了一下桌面上的酒杯,杯座同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周围的哄闹忽然静了静,众人的目光转而瞥向看他。   严峥淡然得像是其他人才是异类。   “好笑吗?”严峥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酒杯上。他健康而健硕的身体舒展,眉骨挺拔,浓黑的眉眼几乎有些凶戾,在餐桌上一众中年老总中鹤立鸡群,“徐老板的爱好是打听我的爱好?”   徐老板脸色僵了一下。   路奉笑了笑,也说:“听起来可以培养点更健康的爱好。”   严峥把酒杯放到桌上,酒杯里的酒水一滴没沾,反而随着动作撒出来不少。这在酒桌上明晃晃显得有些挑衅,可他没笑的脸显得相当不好惹。周围酒桌上几个人开始打圆场,有人把酒杯拍在桌上说罚酒。   路易然在吵闹的人声中终于醒了,顶着一张厌世脸站起来出门去洗脸。   等他洗完回来后,见严峥靠在门外抽烟。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   之前他参加的几场酒席严峥也在,他和人聊完后出去洗手,回来的时候总是能碰上严峥。   有时候严峥的烟刚刚点上,有时候已经过半,只剩指尖一点明灭的火星。   路易然走近了。   严峥身边还有人一起,随着路易然走近,严峥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一触而逝。   路易然进了包厢,严峥转开目光,继续听着身边人闲聊,垂眸抽完手里这根烟。   一场酒喝了大半个晚上,路奉从不在酒局中途离席,没有人把他喝趴下过,会议上练出的海量,还有某些躲酒的熟练动作。   路易然低头看了眼脚边地上湿了一片,心底无语。   路易然这段时间充当了他哥的助理,酒局结束,坐着车把他哥送去酒店。   路奉降下车窗,脱掉沾满酒味的外套,侧过脸端详身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弟弟。   路易然的侧脸轮廓精致,眉眼间带着点惯有的散漫,靠在靠背上的样子已经是个成熟的年轻男生了,就算放在正常人身上,也该和年岁相当的女孩子谈过好几场恋爱。   路奉想到今晚酒桌上听见的动静:“严峥也是同性恋?”   “是吧,”路易然闭着眼睛说,“之前段干嘉打听到过,他好像很早就出柜了,只喜欢男的。”   路奉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小时候他们家隔壁就是个同性恋,路易然会不会是小时候抱那一下性向变了。   路奉想完就觉得是自己喝酒喝昏了头,他揉揉眉心:“要是爸爸知道得吓晕。”   路易然听得翘起唇角,又放下:“没关系,听过我的了,他现在不至于晕倒。”   路奉也跟着笑了一下。   兄弟两个沉默下来,路奉这段时间查了不少资料,也不问路易然这东西能不能改的事。   他在心里细细思索过,比起老头子来,对这个问题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上不少。   他随口道:“那小时候你养点宠物都是选公的,时不时也是因为这个。”   路易然:“...那是因为公的都好看一点,哥。”   路奉“哦”了一声。   某种尴尬在兄弟两个间弥漫开,路易然难以忍受他哥仿佛重新认识他上下扫视的视线,睁开眼和他哥对视:“蒋助给你在酒店开了房间,这么臭,不要进我的院子。”   路奉收回视线,揉揉有点发疼的眉心:“你的院子?不是妈妈的?”   路易然没说话,从兜里摸了颗酒桌上顺来的糖塞给他哥当哄人,就把他哥扔给等在酒店门口的蒋助,自己走了。   汽车开走后,被蒋助扶着的路奉睁开了眼睛,蒋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地收回了扶人的手。   路奉松开了领口的扣子,侧头看了蒋助理一眼:“严峥也在这儿?”   蒋助理说:“他送人过来,应该马上要走。”   路奉不紧不慢调整好袖口的袖口后,坐在大厅里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了送好人下来的严峥。 第48章   这家酒店是江市前数的高奢酒店,赵子俊喜欢住这种地方,严峥对这家酒店也很熟悉。   他正在电梯里让一起来的周煜打车回去,周煜发出抗议:“为什么!严哥,送我就绕了一点路!”   “我有事要早点回去。”严峥轻描淡写地道。   路易然喜欢早早上床然后窝着玩手机不理人,这种时候严峥只能在社交软件上抓到他。   严峥想抓真人。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出去,周煜还想说话,忽然瞥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严峥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周煜被路奉的眼神看得背后发毛,难怪这是兄弟两个,他第一次上门敲门被路易然看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路奉从沙发里站起了身,他在酒席上西装革履得十分严谨,此时领口略微松开了两颗,看起来更容易亲近些。   周煜跟着严峥走近,路奉朝严峥伸出手:“严总,好巧。”   严峥抬手同他轻轻握了下,两个保持着良好锻炼习惯的男人手掌都带着薄薄的茧子,手臂结实有力,一触即逝。   周煜敏感地从空气中嗅到一丝火药味,转头看看两人的神情自然的神情,自我怀疑地吸了吸鼻子。   秋天干燥的冷空气被他吸进鼻腔,冻得人一哆嗦。   严峥:“我记得接待组给路总安排的不是这家酒店。”   路奉笑了笑:“这算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严总发达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住在我家隔壁。”   过来发现一点不对劲之后,路奉就去找了周叔,但是周叔说这么多年严峥确实一直在交租,至于是不是一直住着就摸不准了。   严峥听见这话,眸子动了动,平静地看向路奉:“路总特意找我,想问什么?”   他眸子黝黑,在酒店大堂那么亮的暖灯下也像是映不出光。   路奉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严峥,他弟弟说两个人是邻居,那就肯定不会骗他,只不过他要确定某些人不会仗着自己年纪大,在江市算个地头蛇,就欺负他弟弟。   路奉说:“严总和我弟弟很熟。”   严峥说:“就在隔壁,不得不熟。”   路奉是了解路易然的性子的,要是这小子不感兴趣,当了几年邻居也没有用,要是感兴趣,就和见到什么会动东西的猫咪一样,一定要上去摸两把,把那东西引得注意他才行。   “我弟弟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路奉道,“太讨人喜欢,我苦恼了很久。”   周煜听见这话心都凉了,手在兜里狂给楼上的赵子俊盲按消息,谁知道严峥听见这话,居然轻轻颔首附和。   “确实。”   周煜恨不得自己现在能原地消失,他想震惊地看向严哥,又怕露馅,硬是死死低着头盯着脚下瓷砖的纹路。   路奉知道严峥有多难搞,从白手起家到现在江市数一数二的老板,甚至还在不断扩张,指不定哪天就赶上他们家。   这样的人手腕强硬,性子蛮横,要是碰到想要的,恐怕不择手段也要拿下来。   路奉把手揣进兜里,碰到了一小块硬物。   他记起是路易然塞进来的糖果,把玩了一下,眸子里不自觉带上点笑意。   他握紧了那一小块糖果,对严峥淡淡道:“我弟弟玩性重,和谁都很亲近,严总是我们家的老朋友,希望多担待一点。”   严峥的眸子动了动。   这话的意思是,要是路易然只是玩玩,不要玩不起,毕竟年轻人谈段恋爱而已,要是分手也是很正常。   严峥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会的。”   他能让路易然喜欢上他,要是交往,就更不可能放开手了。   路奉面露满意,两帮人要分开,路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蒋助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把手机递给了路奉:“路总,是易然。”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手机上,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路奉接电话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小然?”   路易然快到家时接到了段干嘉的电话,知道这人居然也来江市了,刚刚把人接上车。   他顺便给路奉打了个电话:“哥,到房间了没有,蒋助有没有给你倒蜂蜜水?”   路奉神情更温柔,对着另一头好脾气地说:“到了,喝了,他在我旁边,你要和他说话?”   路易然立刻拒绝了:“不要。”   他又说:“段干嘉今天第二批来江市,你怎么没和我说。”   路易然的声音带了一点软软的抱怨,路奉拿着手机和严峥擦肩而过,路易然一点尾音飘出来,像是钩子一样挠了一下严峥的耳朵。   路奉笑了一下,对电话说:“他过来,你正好有人一起玩是不是?正好你们找几个同龄人,一起出去散散心。”   路奉和将助走进电梯,他和电梯外的严峥对视一眼,电梯门从两侧合上,严峥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摸了下兜里没有声音的手机。   --   路易然不熟悉这边的路,等两人一起回到了院子附近的时候时间有点晚了。   巷子里的住户大多已经回了屋子,巷子里很安静。   路易然停车熄火,看了严峥的院子一眼,黑的。   真是,他回来还记着能看一眼呢,这人居然现在还没回来。   两人下车,段干嘉也刻意地往严峥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黑着后,贼兮兮地凑到路易然身边说:“上次你让我查邻居干什么,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路易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次赵子俊说有人在查严峥,路易然担心是这笨蛋暴露了,都没敢说话。   据说赵子俊还在查是谁在琢磨严峥的性向,怕有人用这个搞他。   他懒懒地说:“没。”   他摸了一下手机,今天他哥不在,本来想回来给严峥打电话叫人出来的,结果段干嘉一直在旁边。   路易然把手机扔回兜里。   榕树沙沙作响,怪瘆人的,吹来的秋风让段干嘉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他摸了摸手臂,继续说:“那你让我查他干什么,你口味变那么快?”   “了解一下邻居,”路易然掀起眼皮,“我怎么可能变?”   就算普通的衣服,严峥身材这么好,穿出来也很顶,哪里是他变了?   “是吗?”段干嘉还在纠结,这段时间好多人找他,一旦知道了路易然的性向,不少人明里暗里表示可以接触接触,段干嘉头回知道世界上这么多同性恋,吓得在公司老老实实待了两个星期。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好几年前一起玩过几次的那两个人,听说你在这说要聚一聚,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一见?”   路易然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聚一聚?”   段干嘉笑嘻嘻地说:“我之前不是说要给你惊喜嘛,在江市这边几个月都没谈恋爱了吧,我上回来这儿认识了几个那个,他们长得都很正,正好叫过去,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路易然无语了一会儿,段干嘉从小就是这样,到了一个地方没人一起玩就难受,小时候刚到国外还因为这个哭鼻子。   他说:“什么那个这个。”   段干嘉含糊地说:“就是,认识了几个同性恋。”   路易然有点错愕地看着他,同性恋的是自己,段干嘉倒是先打入江市同性恋的圈子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   段干嘉凑过来,拉长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怎么样嘛,你来江市这么久都在工作室,不无聊吗。”   路易然觉得还好,闲暇的时候严峥回冒出来,很好玩。   两人并肩走过巷子,巷子里没灯,只有各家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地从黑夜里漫出来。   段干嘉有点怕黑似的,一直紧紧跟着路易然,两人看起来有点亲密。   路易然开了手电筒,手机在黑夜中照亮一小片,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不去,没什么兴趣。”   路易然目光盯着脚下那一片光斑,正盘算着这几天他哥到底看没看出来自己跟严峥之间那点猫腻。   段干嘉听见这话有点激动地说:“怎么会没兴趣,有一个也是留学回来的,身材是江市同性恋里最好的,去泡一次吧能收名片到手软!”   路易然也能。他说:“不信。”   “真的,真的,”段干嘉说,“他打包票,本来整个江市没几个比他身材更好的人了。”   段干嘉也字正腔圆地说:“我同意。”   路易然这下子明白段干嘉妈妈为什么会担心这人,不让人在江市久待了。   他被段干嘉吵得有点头疼,两人路过隔壁的院门,路易然下意识往里看了一下,院门关着,什么都看不见。   他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段干嘉说:“去吧?我还得在这里待四天,会无聊死的。”   段干嘉说:“他身材比你邻居还好!”   路易然:?   他说:“不可能。”   段干嘉对路易然隔壁邻居的印象就是长得很凶,很高,见状毫不心虚地说:“真的,我见过。”   路易然眼皮一撩:“见。”   他倒是要看一看,谁能比严峥身材更好。   “...”   两人走进院子里,夜色里,隔壁严峥的院门响了一下,像是有人合上门,进了屋子。 第49章   段干嘉这次跟着路奉同行才被家里人放出来。   一伙人都只带上五天,路奉甚至给路易然做了满满当当的行程安排,自己还要抽空去路易然现在合伙的工作室看一眼。   冯子成得知这个消息时自闭了,连夜把工作室打扫了一遍,就连上次薛学明坐下都没换的二手沙发都花钱买了个崭新的。   路奉听路易然说这事,划了笔钱过去,让路易然报销,路易然看一眼手机短信:“哥,你是要把我们工作室买下来?”   路奉说:“看不上。”   路易然撇撇嘴,把钱转给了冯子成,顺便看了一眼和严峥的聊天框。   这个人上次加上了他的社交号,就发了几天消息,这几天安静得和死了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忙。   路易然挑剔地看了那只黑色杜斌一眼,用之间戳了两下,随后关掉手机,跟着路奉一起上车去了工作室一趟。   等到了地方,路易然都有点儿认不出来了,他们工作室的大门像是被水洗了一遍,楼梯间片尘不染,到处都发着锃亮的光。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见蒋助敲了门。   屋内,青年吊儿郎当地过来开门,心想这次又能来哪位,冯子成这么重视,上次徐老板手下顶天的下属他都见过了。   结果开门看见外头站着的青年愣住了,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蒋助让开,让身后的兄弟两个先进。   路奉和路易然长得其实很像,两人都有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不过路奉带着眼镜,锐气没有路易然重,加上这些年在商海的打磨,看起来威压更重。   路奉的视线落在里头还没干的瓷砖地上,还没说话,路易然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身后钻出来,左右巡视一圈室内,“哇”了声:“你们泼水节?”   冯子成快步过来,他当真还在打扫,衣服上沾了点水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两节细瘦的胳膊。   路奉看着面前的冯子成,端详了一会儿,笑了下和他握手:“你好,我是路易然的哥哥。”   冯子成:“...您好。”   两人进了工作室,路奉只是来看看他弟正儿八经合作的地方长什么样,冯子成脑中回忆着路奉刚进门时那一瞬的眼神,总觉得后背毛毛的。   之后半个小时,冯子成坐立不安,路奉缓和了几句气氛,见没用,只能无奈告辞。   他带着路易然出门,刚刚踏出门口忽然侧头看了路易然一眼:“你们是纯粹的合伙人?”   自从知道路易然的性向后,路奉看路易然身边哪个人都像是要把他弟拐走的,就连段干嘉都被他查了一遍。   更不用提他爸把路易然在国外的事都翻了一遍。   老头子看见路易然那些外国男友的时候,在沙发上拍着大腿臭骂,说路易然同性恋谈恋爱这些人都是什么男人,也不找一个长相正派一点的,各个都搔首弄姿,不像话。   路奉想到老头子看见那几张真空穿西装的模特图受到的震撼就想笑。   他下楼,下意识伸手扶了下扶手,等记起来拿开的时候,发现手上是干净的,有些意外。   路易然想起来上次严峥和薛学明挤着下楼的样子,闭了闭眼。   “打扫得还真是不错。”路奉轻轻笑了下,转头和路易然说:“要是冯子成这样的看着还行。”   文文弱弱,欺负不了他弟弟,还勤快。   路易然没敢说不是冯子成擦的,他想起来上次出门的时候严峥背对着大门不知道在干什么,不会是在擦扶手吧。   他胡思乱想,听见路奉这么说,下意识道:“不行,他太瘦了。”   路奉的手顿了下,转头幽幽凝视自己的弟弟,他的眸色和路易然如出一辙,黑得像是宝石:“你的意思是,你就喜欢壮的?还是有理想型了?”   旁边的蒋助见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性向和对象问题,目光飘忽了一瞬,加快脚步下楼。   路易然专心下楼:“我就喜欢穿衣服好看的,有品的,这样就是我的理想型。”   他下楼喜欢蹦跶着来,经常会伸手扶一下楼梯扶手。   路奉看着他的背影说:“肤浅。”   “有吗?”路易然眨眨眼睛,想起了严峥宽厚的背和饱满的胸肌,目光飘了下,他甚至不知道路奉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严峥的样子,这人胡乱钻进他的脑袋里,又不挑时间跑出来,真是可恶至极。   路易然说:“我觉得挺有深度的啊。”   ---   转眼过了三天,见人的事情都交给了段干嘉安排,路易然被路奉抓着又去见了几次人,几乎把江市商会那些顶层的老板都见了一遍。   不过碰到严峥的次数少了好多,偶尔几次看见,这人都坐在座位上,难得有要出去抽烟的意思。   路易然去了两趟洗手间洗手,再起身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路奉抬起眼睛看他:“怎么,你手上沾了病毒?”   路易然说:“我乐意。”   他推门出去了,这酒店有点大,路易然洗完手在外面绕了两圈透气,等走回包厢的时候缓慢停下了脚步。   包厢外的小露台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露台的小窗帘拉了一半,男人靠在露台上,窗帘后只露出半个手臂。   路易然从半个手臂认出了严峥的身份。   严峥的手臂线条太漂亮,哪怕懒散地靠在灯下,也将里面的衣服顶起来,昭示着一种凶悍的肌肉力量。   看着周围没人,路易然蹭过去,打开露台门,又反手关上。   露台外风很大,秋风从四面八方钻进领子和袖口,似乎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路易然手还是湿的,被冷得打了个机灵。   严峥咬着烟,依旧盯着露台下的一楼,不知道在看什么。   路易然也跟着看了好几眼,楼底下金碧辉煌,绿植掩映着极亮的灯光。路易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用冰凉的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严峥的小臂紧实灼热,汹涌滚烫的热力一阵阵冒出来,相当温暖。   舒服,路易然又贴了一下。   严峥换了个站姿,正好把吹过来的风都挡干净了,他垂眼看着路易然,伸手把露台的窗帘拉严实了。   路易然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亲近,没注意他的动静,小猫一样地蹭着严峥。“干什么?”路易然,“你这几天这么忙?”   严峥的手动了动,没躲开。   路易然凑近得好近,严峥一言不发地熄灭了烟。   路易然只嗅到一点残存的烟草味,有点惊讶,严峥抽的不是他以为的烈烟,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只是有点臭和很臭的区别,路易然也不喜欢薄荷。   他伸出手,把这人手里的烟抽走:“这是什么?”   严峥没挣扎,纵着路易然的动作,见人夹在指尖反复看了看,不是很确定地抬头问自己:“戒烟用的烟?”   严峥“嗯”了一声。   路易然莫名被逗笑了,笑了起来,把烟按灭在小几的玻璃皿上,从口袋里掏出糖拆掉包装,扔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要不下次你出来吃糖吧?”   严峥盯着那颗被他扔进嘴里的透明的糖,路易然咬在舌尖,露出一点红红的舌。   严峥:“为什么吃糖?”   路易然歪了歪脑袋:“烟不好闻,我不喜欢烟味。”   他说完,伸出手想在严峥胸口戳一下,想起来这是包厢外面,环境还挺危险的,于是顿住了动作,转而从自己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包香烟糖来。   这是最近小卖部新进的货,外面的包装和烟极其类似,里面长长一条,一半红的一半浅黄色,不过不好吃,路易然藏在兜里很久了,就准备用来喂严峥吃。   路易然把嘴里的圆糖用舌尖顶到一边,腮帮子微微鼓起了一点,又低头咬住了红色那头,叼着朝严峥晃了晃:“嗯?以后都和我吃糖,怎么样?”   他的对象不仅有喜欢抽烟的,还有喜欢抽雪茄的,路易然从来不勉强别人戒烟,一旦觉得臭的不行后就火速分手,创下过一个月分三个的记录,有段时间被学院的人以为他是什么玩弄感情的坏人。   严峥目光跟着他叼着的糖棒晃了晃,随后定在了路易然那点饱满的唇珠上。   他缓缓说:“可以。”   路易然笑了起来:“可以呀。”   他最近和路奉讲话有时候用方言,现在说话的时候就一不留神秃噜出了方言。   严峥听过海市方言讲话,别人都说南方是呢哝软语,他不喜欢,觉得很多像在吵架,但是路易然这三个字像是羽毛,嗔笑的尾音轻轻搔了下他的骨头。   严峥呼吸沉重了点,路易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他其实不太会讲方言,讲外文多一点,所以说的不太标准,也有点磕磕绊绊,不过用来逗严峥足够了。   他凑近了看,继续用自己半生不熟的方言说:“那也不要喝酒了,怎么样?”   “都可以。”严峥不经思索简短地说。   路易然才不信,做生意多少都要喝酒,很烦的。   他逗够了人,这几天没收到信息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于是伸手蜻蜓点水地挨了下严峥的手臂,纡尊降贵地提醒他:“加社交账号就要聊天,不然我要删人的。”   严峥“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我有事要问你。”   路易然准备走了,香烟糖被他含得有点软掉了,他不喜欢这个糖,吃起来嘴巴里有沫沫的感觉,正在到处找垃圾桶吐掉,闻言问:“什么?”   他不乐意吃这糖,只用牙齿咬住了很短的一截,此时小心翼翼地说着话,生怕碰掉了。   严峥看着他,忽然俯身。   他高大的身形压了过来,凑得很近,抬手按在路易然身侧,正好按灭了露台顶灯。   周围倏然黑了下来。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试图寻找别的话题,伸手进兜里,把香烟糖果拿了出来:“糖在这里,你以后自己吃——”   严峥高挺的鼻梁挡住了他的视线,黑暗中两人的手臂撞在了一起,严峥碰到他冰凉的手腕,伸手往上了一点,攥着人的手腕把人捂住了。   滚烫的热度从他手心传来,路易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识抿了抿唇,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叼着的东西被人往外抽了抽,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还蹭到了他的唇珠,路易然还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松开了牙齿,严峥低头,把露出的一截棒子糖叼走了。   路易然手里的东西也被拿走了,严峥说。   “好。”   那糖上还有点晶莹的水渍,顺着薄红的唇被抽走。严峥半点没嫌弃,垂着眼把糖咬碎了,都咽下去了,喉结滚动间,路易然靠得很近,听见很沉沉的吞咽声,吞下去的不仅像是糖,还有火。   “啪。”   灯被重新打开,严峥喉结滚动,吞下去了剩下的一点。   路易然心间颤了下,下意识往周围看了圈,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   他掐了严峥一把:“你干什么,快点问呀?”   严峥垂眼看着他发红的指尖,抬起手,学着路易然的动作,用自己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路易然的手背。   他问:“你家老头,不是碰上我才心脏不好吧?”   路易然看看他,不明白严峥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严峥显然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别开目光,不知道在看周围黑暗中的哪里等着答案。   走廊里的包厢忽然被人推开门,有人匆匆跑出来,包厢里推杯换盏的人声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跑出来,钻进两人的耳朵里。   黑暗隐秘的角落像是不再安全。   路易然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盯着站在墙角死活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的严峥,忽然也侧开了脑袋,很隐秘地翘了下唇角。   他说:“放心,严老板。” 第50章   路易然回了包厢,拖开椅子在路奉身边坐下。   酒桌上的人零零散散,有的出去透气,有的冲去卫生间吐了,只有几个纵横酒局的人依旧稳稳坐在位置上。   路易然嘴角翘得明晃晃的,精神头又好,在这一群人中有些显眼。   旁边的路奉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一直翘着的唇角:“你出去干什么了,这么开心?”   “有吗?”   路奉说:“把嘴角放下来再问我这话。”   路易然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摸到自己不自觉弯着的唇角,顿时翘得更高了。   他放下手说:“看见有人在走廊吐了,好笑。”   路奉闻言皱了下眉,露出有点嫌弃的神色,紧接着把椅子挪得离他远了点。   过了几分钟,严峥也推门进来了。   他穿着黑色短袖,紧绷着上半身,勾勒出异常优越的身材。他裹着室外的凉气,经过时带起阵冷风,他路过的好几个座位上的人瑟缩着摸了下脖子。   严峥的座位正好在路家兄弟两个对面,他拉开椅子坐下时,路奉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身边的路易然。   路易然和他哥又对视一瞬,路奉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看出了什么。   路易然面不改色地又转开了脑袋。   看不懂,他哥在笑什么,完全看不懂。   一顿饭吃完,路易然起身和路奉离席,几个东道主老总送他们出门。   严峥也跟着下楼,他性子似乎有点独,和其他几个当地老总并不热络,隔着人群落了一小段距离,正好能将前面一群人中路易然的身影收入眼底。   路易然今晚喝了一点酒,一吹风似乎就不开心,侧脸看起来一点笑意也没有,凶巴巴的,吓得好几个桌上的其他年轻人没敢上前搭话。   严峥无声地笑了笑。   一行人到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蒋助四处张望,没看见来接人的车,连忙看了眼手机。   周围众人乐呵呵地站着聊了几句,蒋助听见对面司机的话后,面色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路奉说:“怎么了?”   蒋助理无奈地解释:“段公子死活要开车来接易然,结果他们走错路了,马上就到。”   路易然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站在最后面的严峥静静看路易然笑起来的侧脸,很漂亮,小孩儿眼睫毛黑黑的,长长的,路灯下的眼睛又黑又亮,看得旁边其他几个老总家的小孩眼睛都看直了。   严峥冷酷地凝视着其他几个年轻人,把那几个人看得莫名心虚,纷纷收回了视线。   路易然似乎在拿着手机发消息,他又拆了一颗糖含着,腮帮子微微鼓起,看起来青春又吸引人。   给那个叫段干嘉的小子。   严峥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香烟糖,摸了一根放进嘴里。   这根香烟糖太硬了,咬在嘴里咔擦咔擦作响,化了也带着点渣子。   旁边站得近的人听见一点动静,看了眼严峥,除了这人和平常一样凶没看出点别的。   严峥嚼得专心,他垂着眼睛想。   下次要把那包透明的也拿过来。   “...”   一行人等了十分钟,一辆加长轿车停在了众人面前。   司机下车来给路奉拉开车门,路奉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和身后几个老总告别。   段干嘉来不惯这种酒席,不过听说他们酒席结束了,很是欢脱地接过了司机的责任,屁颠颠地开车来接他们,结果没想到开错了路。   段干嘉从副驾驶探出上半身,朝路易然招手:“小然,这儿!”   一行人纷纷转头看过来,段干嘉一点也不尴尬,还在不停地朝路易然挥手。   路易然叹了口气,觉得有点丢脸。   他走近了,从兜里摸出一包糖把段干嘉砸进座位里。   段干嘉双手接住了荔枝糖,小包装哗啦啦从大包装里掉出来,他手忙脚乱地一颗颗捡座位上的糖。   路易然转身,就着司机拉开的门上车了。   路奉告别完后,斯斯文文地也上车了。   等车开走后,几个老总松了口气。   路家兄弟两个看起来都人模人样,往那里一站都怪唬人的,叫人不敢说搓澡之类的话题。   几个老总没硬拉着人续摊,等把两人送走才准备去别的地方续一场。   结果几人转头点了遍人头,有点懵了。   “严峥呢?”   “刚刚还在这儿呢,什么时候走的?”   留在原地的几个大老总四处看看,没看见人影。   “他这小子,平常叫不出来,”   “今天非要来,往桌上一杵又不说话,现在又走了?!”   “...”   回去的路上,段干嘉就像是有多动症,一直在前排挪来挪去,还扭头看路易然。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摸起手机问他干什么。   段干嘉手机没开静音,跟着路易然亮起的屏幕光响了一声。   嘻嘻嘻嘻的消息提醒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   路易然:“...”   他早就叫段干嘉换掉这个有点毛病的提示音。   路奉坐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多问,只是闭上眼睛靠在座椅里养神。   段干嘉扭头朝路易然露出了个讨好的笑,然后摸出手机疯狂按。   路易然等了一会儿,再看手机,段干嘉发了一串贼兮兮的表情,和他说兄弟们已经约好,惊喜也同意来了。   路易然不是很期待,段干嘉准备的礼物大多有惊无喜,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想看看大言不惭说身材比严峥还好的男人到底什么样子。   倒是这人报的地址让他有点意外。   康庄会所,是赵子俊的地界。   路易然让段干嘉换个地方。   段干嘉也很好说话,过了几分钟之后打电话回来说换了,之前路易然不是想去度假村吗,他们就在度假村见,顺便多玩几天,他已经找到理由蒙骗路奉了。   路易然瞥了一眼身边闭着眼睛唇角还微微翘着的哥哥,对段干嘉这句话不置可否。   虽然康庄会所和那个度假村挺近的,但是好歹不是一个地方。   路易然同意了。   段干嘉立刻发消息:“那我明天来接你。”   好急。   路易然说可以,顺便找助理确定了一下他哥最后两天的行程。   非常好,他哥忙得昏天黑地,根本腾不出来管他。   路奉回去后才被通知这个行程。   他本想专门空一天出来陪着路易然,但是老头子也从报道上看见他跟着交流组来江市的消息,生气地打电话喊他回去,勒令他不回去就把新项目给停了。   路奉夹在中间无奈又好笑,他打钱路易然不要,过来老头子还要发脾气,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好在路易然在这里看起来过的还算不错。   想到这里,路奉叹了口气,去玩就去玩吧,到时候有空他也过去。   路奉想着,抬手看了眼手表,对站在衣柜前的路易然说:“你已经选了十分钟了,就出去两天,还没收拾好?”   路易然不会收拾行李,他把东西拿进来又扔出去,盯着自己衣柜里的衣服看了半天。   听见这话,他随意扔了几件路奉刚给他带来的衣服进去糊弄,就把行李箱合上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段干嘉的电话吵醒,闭着眼睛打哈欠在巷口等人。   路奉昨晚没留在这儿,回去住酒店了。   路易然扶着行李箱等了一会儿,听见旁边有脚步声,以为是上班的居民,推着箱子往旁边让了让。   这人半天没走开,路易然睁开眼,看见严峥站在跟前,视线落在他手上的行李箱上。   严峥走近了:“你要回家?”   路易然下意识把行李箱在原地转了个圈:“不是,出去玩两天。”   严峥“嗯”了一声:“带了什么?”   路易然立刻想起了昨天他哥的话,一下子十分警惕,路奉说他就算了,严峥不会也要说吧。他左右看看,勉强开了点行李箱让严峥看,臭着脸说:“一点点。”   严峥低头,一眼就看出这些衣服都是新的。   “和朋友出去玩?”   “昨天那个,你也见到了。”路易然说。   严峥轻轻点了下头,收回目光:“这些东西两天差不多了。”   路易然把行李箱关上,把着行李箱转来转去。   巷子口有车开进来,段干嘉车技不太行,开进来的时候一脚一刹车,整辆越野都跟着他的刹车一晃一晃,冲锋枪似地往榕树底下突突。   严峥要回院子了,深深看了路易然一眼:“玩得开心。”   路易然眨了一下眼睛。   他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看着车突到自己旁边,把行李放上后备箱,又开车门上了副驾。   段干嘉脑袋都要钻到副驾驶上了,一个劲看隔壁:“刚才你旁边的是那个邻居?站在你旁边比你大几个号啊。”   路易然扶着车门上车,有点无语:“没那么夸张。”   段干嘉翻了个白眼,才怪吧,路易然整个人差点被遮完了。   按了下启动,段干嘉一脚油门,又把车从院子里突突走。   路易然有点晕车,皱着眉靠坐在副驾。   车开走前,他鬼使神差地看了眼隔壁院门。   院门虚掩着,路易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从门缝里看见严峥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跟个孤寡老人似的。   段干嘉绕着榕树打了好几转,终于成功调好了头,一脚油门,冲出巷口。   路易然身后传来极重的推背感,隔壁院门从路易然视线中飞快离开。   段干嘉听见自家发小很轻地“啧”了声,就问:“怎么,有什么没带?”   “这地方小孩儿多,”路易然看着后视镜,慢慢地说,“你开慢点。” 第51章   度假村比康庄会所还偏僻,专门划出来一块的度假区,可以泡温泉,还有一大块树林,大大小小建筑坐落在金黄色的林间。   墙壁上硕大的洗浴两字,在日光下也锃锃发着光。   路易然看得眼睛疼,勒令段干嘉开走。   段干嘉摸不着头脑,知道这是所有人脱光了进去,一脸惊悚地转开了方向盘。   度假村玩的大多都是那几样,段干嘉找来的人昨天就住进了度假村,今天就等着段干嘉的安排。   段干嘉把路易然载去了订好的别墅,又给这群人发消息。   这群人一个个已经进了洗浴中,接到信后每个人都束手束脚地从洗浴中心的房子里走出来,浑身上下被搓得香喷喷,像是刚出笼的小猪仔。   段干嘉看得直乐,一个劲用手肘顶路易然的胳膊:“你是不是也这么洗了?香不香?”   路易然不知道,他没搓过,不过倒是让严峥搓的。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记起来那天的严峥倒是挺香的。   别墅一楼有台球厅,两人在厅里等着,看见接二连三进来的青年,各个都是身高腿长,眉目端正的人。   路易然一眼就看到了段干嘉口中身材比严峥还好的那位,他觉得有几分眼熟,没记起来在哪见过。   这位和严峥比起来差不多个头,看起来和路易然他们同岁,一身贲张得有些夸张的肌肉,虽然和严峥一个个头,却没有严峥那般凶悍,浑身的肌肉像是当做艺术品精雕细磨打造出来。   那人走近了主动和路易然打招呼,路易然同他点了下头。   段干嘉偷偷摸摸地和他说:“这可是我顶着你哥的风头给你安排的——”   “相亲宴?”路易然问。   段干嘉梗了一下,他说:“上次你问路主动和你搭讪那个,你不记得?”   路易然一点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从剩下的几个人身上划过,又不感兴趣地收走。   就连段干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路奉对于路易然性向态度的松动,知道可以给路易然介绍一些靠谱的对象,路易然自然也有所察觉,所以最近有意无意地就喜欢在严峥的底线上蹦跶。   段干嘉找来的大多都是熟人,有几个路易然在海市一起玩过不少次。   路易然和那个身上肌肉线条很漂亮的人打了两场台球,觉得有点没有意思。   男生像是看出来他的无趣,笑了一下,主动问他:“我们换别的玩?”   这人打球时脱了外套,里面是件相当凸显身材的黑T。   路易然看着他的黑T,笑了一声:“不用。”   这人的肌肉虽然大块,但是摸过严峥那种就知道这种是健身练出来的,没有严峥那种好用。   打了两场,路易然兴致缺缺地走了。   其他人看着也知道没戏,于是专心当个陪玩,只有男生靠近了路易然两次,想和他搭话,被路易然避开。   一群人在度假村晃荡了一个下午,路易然有点无聊,段干嘉于是提议去泡温泉。   一行人分了好几个池子,段干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路易然换好衣服没见他人,于是自己趴在岸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饮料。   上次他和严峥说加了社交账号就要聊天,这人就每天准时打卡。   今天傍晚严峥发消息过来问他在干什么,玩得怎么样。   好老套的开场白。   路易然慢吞吞地用湿漉漉的手指戳着屏幕:【在泡温泉,还行。】   严峥回得很快:【还行是好玩的意思?】   路易然有点意外,严峥打字慢,难得回消息回的这么快,像是早就在打字框输入好了似的。   他手指上沾了水,满屏幕字母乱跳,索性把听筒凑到嘴边说话:“是一般的意思。”   路易然身后的帘子响了一下,隔壁几个男生的交谈声突然变大。   路易然继续说:“你这几天还穿黑T吗?”   “嗯,”严峥不明所以地回答了,又问他:【一般?很不好玩吗?】   路易然:“要是你在,恐怕会好玩一点。”   严峥:【真的?】   路易然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段干嘉进来,没回头,继续拿着手机说:“真的,要是严老板在的话——”   “今天玩得不开心?”   一个陌生男声响起,路易然捏着手机的手顿了顿,转身,看见下午一起打桌球的男生。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刚刚的语音把这句话也录进去了。   他很轻地“啧”了一声,给严峥打字:【不许听这条。】   发完之后抬起头。   男生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露出肌肉饱满姣好的上半身,见路易然忙完了看过来,于是朝他笑笑:“是已经有在交往的人了?”   路易然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他赤裸的胸膛:“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泡?”   男生走近,观察着路易然没有排斥的神情,于是在他手边的石头地面上坐下,手碰了碰路易然的手,随后托了起来,语气放得温和缱绻:“我还想争取一点机会。”   这男生有一种久经情场的游刃有余,说话时带着一点笑,从外表看起来,和路易然带着一点同类的气息。   “上次在机车边看见你,我就很感兴趣了,可惜你走得好快,”男生继续说,“还好后来和你朋友碰上了。”   路易然笑了一下:“这么说蹲了很久?”   “有一点,”男生说:“段干嘉和我说你很喜欢身材好衣品好的人,怎么看起来不一样。”   “还是说我不够好?”   路易然恨不得这时候把段干嘉抓过来,让他自己解决这种情况。   他有点头痛地抽开手:“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男生明显不信地看了他一眼,毕竟路易然的喜好不是秘密,他喜欢了二十多年这种肌肉也型男,怎么可能一朝改变。   路易然立刻严谨地纠正了自己的话:“现在不喜欢了。”   男生有点遗憾,伸手淋了一点温泉水到自己胸膛。   暴露在冷空气的胸口被热水一激紧绷了起来,男生问他:“要不你摸一下试试看?”   这看起来是要一起泡的意思了,路易然懒洋洋地伸手摸自己手机:“不用,你不准下来。”   他讨厌和别人泡一个池子,尤其是不认识的人,觉得不够干净,段干嘉知道这个习惯,一般泡之前打个招呼就溜了,泡完了再过来找他聊天。   他说得理所当然,男生也听着话没下去,坐在了石壁旁边。   路易然把手机拿近来看了两眼,也不知道严峥听话没有,还没有回复。   他把耳朵凑到听筒边听了两遍语音,确实把这人的声音录进去了。   他有点忧愁地拿着手机转来转去,看得对面男生都有点心惊胆跳,担心他把手机掉水里。   好在男生似乎经常这么做,没有失手,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收到对面的消息,气得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了。   男生看着路易然脸色冷下来,昳丽的脸上面若冰霜,甚至有点儿希望这人此时可以对自己撒气了,多说几句也不错。   路易然长得就是这样好看,叫人心甘情愿让他朝自己发脾气。   “没回你吗?”男生说,“对不起,用不用我帮你和他说?”   路易然瞥了他一眼:“要是你的道歉没有后半句就更诚恳了。”   男生听见这话笑了起来。   国内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人太少,男生很少找到这么符合自己口味的人,上次在机车塞上见到时就有莫名的预感,后来得知路易然确实是同类几乎是惊喜的。   只可惜路易然似乎真的对他没有兴趣。   路易然手机屏幕又亮了两次,他没再看,泡了一会儿后看看自己皱巴巴的指腹,不情不愿地从水里站起来。   他好像是猫咪被迫挪窝,傲慢的时候表现得十足娇贵,犯懒的时候却显出一种娇气来。   男生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几步,有点遗憾地问他:“江市的人我认识很多,比我身材好品味好的没有几个,我真的没有机会?”   路易然拿好手机,在房间里披上浴袍:“没有。”   出了泡温泉的小房间,整个走廊都是木质地板,暖黄色的壁灯在秋天烘出一种温暖的氛围来,男生追了出来:“等等。”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严峥打电话过来了。   路易然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熄灭屏幕:“有事?”   男生挡在了他面前,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   他说:“我朝他的方向努力努力。”   路易然不喜欢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别人找麻烦。   更何况,谁说他喜欢严峥了。   他还想找个地方看严峥发的什么消息,他一下没回就打电话来,只简短又冷酷地说:“没机会。”   男生并不放弃,挡着的身体没走开:“为什么?至少告诉我是谁。”   路易然盯了他一会儿,伸手戳住了这人的肩膀。   他手腕抬得很高,只有指尖一点儿指甲轻轻戳中了男生的胸膛与肩膀,带来极轻微的刺痛。   两人身边走廊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有人进来了。   路易然没扭头看,只用之间顶着这人厚实的胸口。他的手指被温泉烘得很暖,说的话却冷酷又无情。   “手感太差了,”路易然冷淡又挑剔地说,“要是想追我,先去跑五年车扛点货真价实的货吧。”   他话音落下,准备收手走人。   冷风从室外灌进来,无端激起得路易然后背一凉。   路易然的脚步顿了顿,看见不远处的木帘后站着个高大的人影,似乎刚刚到就站定了,浑身裹着寒气,正藏在昏黄壁灯投下的阴影下,露出轮廓悍利的下半张脸。   严峥拿着手机,阴影中的视线落在路易然身上,手里的手机声筒里还重复着电话正忙的声音。   他静静看着路易然好像摸了别人胸口一把的动作,平淡地说:   “看起来没有我,你玩得也很开心。” 第52章   三人间一时间安静下来,严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制服的员工,应该是引路的。   路易然:“...你怎么在这儿?”   他边说边收回手,试图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严峥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说:“你可能不知道,这里和会所很近,两边可以一起玩。”   路易然:“所以?”   “我的意思是,两边我都有投资,来找个朋友还是很轻松的。”严峥边说边收起了手机,上前,另一只手把路易然正慢吞吞收回来的手攥住。   他抓着路易然的手收了回来,平淡地说:“怎么这么喜欢戳人?”   不仅戳他,原来还是见人就爱戳。   严峥手心滚烫,哪怕在室外站了许久也异常灼热,就连路易然在温泉里泡了半个小时的温度也觉得有点热。   路易然莫名有点心虚,跟着他的力气把手收回来。“才没有。”   男生看见严峥也愣了一下,叫了声“严大哥。”   严峥应了一声,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男生赤裸的上半身一扫而过:“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生从两人间的互动中看出些什么,意外又震惊地看了路易然一眼,没有想到路易然喜欢的人居然是严峥,又震惊地看向严峥。   严峥垂眸和他对视了两秒,缓缓问:“看什么?”   男生在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路易然刚才打电话的是严峥?严峥这种硬脾气,喜欢的是路易然这样的人?路易然这傲慢性子,他们两吵架不会打起来?   “我...我在这儿和朋友玩啊。”   严峥转过头看路易然:“朋友?”   严峥的声音莫名带了点凉意,路易然眨了眨眼睛:“刚认识的,不熟。”他说完后很轻地挑了下眉,反应过来严峥怎么问得这么理直气壮了,于是反问:“你们也认识。”   “朋友家的小孩,不熟,”严峥简短地说,回答完后看着男生:“去玩吧,我和他说会儿话。”   路易然这时候认识到严峥确实比自己大好几岁了,自己和这人一样,对严峥来说也是“别人家的小孩儿”。   他没忍住翘了一下嘴角,又很快严肃地压平。   严峥侧头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生没忍住说:“我来这就是和路易然玩的,严大哥。”   该走掉的是谁啊。   他没敢把后半句说出来,严峥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太多,但是和父辈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在一众江市二代子弟中都积威深重。   路易然说:“不是还有不少人一起。你先去找他们吧。”   严峥听见这话,看向路易然的眸色更深了些。   路易然没有察觉,手被严峥抓在手里,视线还落在男生身上,似乎在给他使眼色。   男生不死心地看了好几眼严峥。   严峥大冷天就穿了件黑色短袖,露出的手臂紧紧绷住袖口,男生没忍住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穿这身还是看严峥穿着又酷又有型材学的。   这会儿男生回过味来了,他把路易然说的话和严峥联系起来,难怪叫他跑车,但是严峥这身肌肉也不纯是跑车跑出来的啊。   “怪不得,原来我是在和他抢人啊。”他无奈地说,“摸了严大哥,摸我们确实少了点意思。”   路易然:“......”   路易然这回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目送男生走掉后,他轻咳了一声:“你别听他乱说,”说完后他象征性地把手往回抽了抽:“松开。”   出乎意料的,严峥这回居然听话地松手了。   路易然愣了一下,见严峥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腕表。   “穿了新衣服?”严峥问,“这身没见你穿过。”   路易然没想到严峥没问男生那句话什么意思,低头看了一眼:“没啊,我随便找的,好像是我哥给我带来的。”   严峥听见这句话,眸光动了动。   这里是已经换好衣服的人才进来的,严峥却穿着完好的短袖长裤,和这里披着浴袍或者赤裸上半身的人格格不入,显然是一来就直接找来了。   路易然看他难得带了腕表,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穿短袖带什么手表?”   严峥答道:“外套落在车上了。”   他要出去换衣服,路易然跟了上来。   两人走在工作人员的通道里,严峥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路易然从旁端详着严峥的神情,严峥天生长得就很凶,此时看起来和平时无二,叫人琢磨不清是不是在生气。   两人到了换衣服的地方,路易然站在门口,手机响了两声,段干嘉发消息问他在哪里,泡完了没有。   路易然低头回消息,让他先玩。   严峥没忙着进去换衣服,靠在门口,视线落在路易然回消息的手上:“你和朋友玩,赵子俊喊我来的,我也有人一起。”   路易然:“真的没事?”   “没事,”严峥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离刚才那个人远一点。”   路易然脑袋上好像冒出来一个问号,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点可爱:“为什么呀?”   严峥解释说:“这人男女通吃,比较花心。”   他说完,垂眸安安静静地打量了路易然一会儿,把后半句话说完了:“不适合还在斗争,玩性重的人。”   路易然觉得他好像在点自己,警惕地问:“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的事在江市不是秘密,我和他爸关系也不错。”   严峥解释完进了房间,路易然跟在他身后进来,看着严峥松开扣子,摘掉腕表。   严峥关上小柜换了一个柜子,转身见路易然小尾巴一样围着他。   严峥放好腕表,耐心地问:“你还问什么了,我没有回答你?”   这人就只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时候才会这么围着他转。   他边说边脱衣服,短袖领口上有两颗扣子,也被顺手解开,手背上覆着几条蜿蜒的青筋,看起来异常性感。   路易然急刹车在他的跟前,凑上来,被泡得暖呼呼的手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你到底在不在生气?”路易然显得相当困惑,“都不问我,还是说你在冷暴力我?”   严峥闻言,轻轻往旁边别开了一下脸,从路易然的手里脱开。   他曲臂扯掉了黑色短袖,露出健壮的上半身和壁垒分明的腹肌,两侧深的人鱼线从里胯骨两侧蜿蜒进长裤边缘。   路易然看出来了,应该是生气了的,他“哦”了一声,干巴巴地说:“我就是来这里玩一下,你别听他乱说。”   他说完自己都沉默了,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用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严峥修长的手指挑开了长裤的扣子,听见这话转身看他:“你看了几个,来一起玩的人不少,你一个一个都看了?”   “没啊,我就看了刚刚一个,”路易然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脱了,我回避了?”   “回避?”   严峥平淡地重复了一遍。他松开扣在腰间的手,皮带从他指尖滑落,路易然俯身给他捡起来,抬头发现严峥走已经到了更衣室门口。   这么生气,提着裤子都不和他待一间房间了?   路易然的视线很震惊地跟着严峥动了,然后听见门锁响动一下,是严峥把门反锁上。   严峥:“不用回避。”   路易然嗓子发涩,这回更干巴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跑出去,转身面壁:“那这样?”   还真是南方长大的小孩儿。   严峥盯着的背影。   路易然背对着他,灯光从他修长漂亮的小腿勾勒到收束的腰线,路易然腰极窄,像是一只手就能抱住。   严峥默不作声地走近。   路易然盯着墙面上的纹路,专心致志地一条一条数过去,半天没听见身后有衣料脱下的声音。   忽然,他感觉严峥的手扣住了他的手,手指从指缝间扣入。   这动作莫名有一种古怪的入侵感,路易然觉得有点儿不习惯,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严峥抓着自己的手,放在了他腹肌上。   “‘哦’什么?”   严峥凑近的呼吸轻飘飘地洒在路易然后颈上,带着点压抑。   布料下掩盖着的皮肤更为灼热,路易然被抓着凑上去碰了碰,掌心顺着肌肉纹理碰到一块块坚硬的肌肉,像是被烫到一样要移开。   严峥这回没松开手,说:“怎么样?”   路易然视线飘忽,严峥的热度像是一路指尖点燃到他脸颊:“什么怎么样。”   “谁的手感更好,更漂亮,还是更标准?”严峥说,“你们是怎么说的?体脂?”   路易然脑子根本无法思考这些问题:“唔。”   严峥把人转过来,带着人的手摸到了自己胸口,里面心脏扑通扑通地有力跳动。   他只赤裸了上半身,单边的手臂压在墙上,正好把人困在身下:“我不懂你们的说法。”   严峥垂着头说话,凶悍的脸上看起来有一种堪称低头的温顺感。   “今天看了这么多个,看到喜欢了的吗?”严峥说,“比我身材好的,到底有几个?” 第53章   路易然大脑空白了一瞬,等他想再摸一把的时候,严峥已经撤开手,非常不负责任地脱掉外裤去冲澡泡温泉了。   路易然回过味来,严峥好像是生气了。   他在淋浴室外等了几分钟,很快等到冲完澡出来的严峥。   严峥看了路易然一眼,往上半身披了条毯子,路易然只能看见他结实的肩颈线条:“你要去泡了?”   “嗯,”严峥低头调整:“你泡过了,不用再泡。”   路易然没动,看看他:“不给看了?”   “不给。”严峥说。   路易然在他身后又跟了几步,见严峥目标明确地朝某个池子去了,缓缓停下脚步,眨了下眼睛。   “那我去看别人的了?”   严峥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去吧。”   路易然发现他是真有人一起,一个池子泡了三四个人,于是没跟进去,去找了段干嘉。   严峥看着男生跑掉的身影,眸色比灯光下的阴影还要暗几分。   真是没心没肺。   严峥独自进了隔壁无人的房间,揭掉身上的浴巾,扔在屋中心的小几上。   赵子俊打电话过来:“怎么样?”   严峥说:“他有人一起。”   赵子俊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看着严峥像是看见一个被欺骗的纯情老男人。   他说:“看见和他一起玩的人了吧,是不是和咱们一点都不一样?”   严峥正走下温泉,闻言顿了顿,没说话。   赵子俊笑道:“我也给你打听过了,路易然呢在国外交过不少对象,都是长得很牛逼的人,不过还好,你的身材在里面也很牛逼。”   严峥走到了台阶,坐下了:“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路易然说不定没见过你种类型的,想着集邮呢,他哥不是也和你说了吗,这小子没定性,”赵子俊说,“要是能谈就谈谈,不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要死要活。”   严峥把电话挂了。   他深色修长的大腿被温泉一点点掩盖,严峥臂展极长的双手搭在池壁边,手指把玩着玩具一样的翻盖手机。   明明说了要好好和家里斗争,结果转头跑出来就乱看乱摸。   现在的小孩儿都是这样,严峥以前带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出去跑车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到了目的地就管不住下半身。   路易然还算乖的。   他目光沉沉盯着手里的手机,不难管,但是他只是个邻居,除了像毛头小子一样生闷气还能怎么办?   “...”   段干嘉在路易然先前泡的那池子里找了一圈,还以为这人沉底了,还是那男生说不用着急,他才跑到影音厅玩手机等着人。   段干嘉正端着手机打游戏。路易然从他身后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段干嘉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回事?那人你也没看上?”   “你自己谈吧。”路易然坐在沙发上,要变成一颗阴郁的蘑菇,盯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路人。   段干嘉打了一半不打了,凑过来,两眼冒着八卦的光:“他跟我说你有想谈的了,谁啊?为什么还叫我最好也离你远点。”   路易然伸手把他的脑袋抵开:“没谁。”   段干嘉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释然了。   算了,他兄弟以前同性恋这事藏得这么好,现在不想说看上谁了,自己还能逼他说出来不成。   段干嘉说:“要不我们回别墅玩?这里人太多了。”   路易然说不用。   他坐了一会儿,盯着唯一的出口,半个小时都没见严峥的人影。   路易然撇撇嘴,泡这么久,严峥也得变得皱巴巴。   他正想着,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路易然顿了顿,旁边的段干嘉见他盯着手机,一副很想看又要等手机自己回复的样子,摸不着头脑。   他伸手帮路易然把手机拿起来:“看啊?”   路易然来不及制止,段干嘉已经低头瞅了眼他的屏幕。   路易然心里一跳,就见段干嘉把手机扔给他:“你哥的,我才不要接。”   原来是路奉发消息过来,问他和段干嘉玩得怎么样。   路易然心里头有点拧巴的奇怪感觉,像是严峥不知道从哪伸出手指,戳了他心口一下,温泉水从别的地方流进来,把他的心烫得扁扁的。   路易然挥散这种奇怪的感觉,拍自己泡得皱巴巴的手指给路奉看,一般。   不仅被严峥抓包了,还被冷暴力了。   路奉回了个黄豆微笑的表情,有股意味深长的意思。   路易然有点摸不着头脑,给他发问号企鹅。   这个表情发过去没几秒,路奉打电话来,路易然接通放在耳边:“怎么了?你也要过来?”   “今天晚上商会有饭局,去不了。”   路奉有点遗憾,他本来是想一起过去的。   段干嘉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兄弟两个聊的没营养的话题,失去兴致地退回沙发里抱着手机玩。   路易然听着另一头有点嘈杂的声音说:“那挺遗憾。”   “遗憾?”路奉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今晚饭局上严总吃饭吃到一半就走了,我觉得应该不是很遗憾。”   路易然想到严峥吃一半急匆匆过来,然后看见自己的手放在别人胸口。   难怪气得跑掉了。   路易然当做没听见这句话,俯身插了块水果吃。   他腮帮子鼓起一小块,慢条斯理地小口吃着,路奉上次说完希望他不要太肤浅,连夜给他发了好几本讲内在美的书,路易然都要怀疑他哥是不是查同性恋这事的时候被什么人骗了。   路奉声音有点懒懒的:“你要是真要找男朋友,把眼睛擦亮,不要只是长得好看就喜欢,知不知道?”   路易然敷衍地“嗯嗯嗯”。   严峥不算典型意义上的好看,他那一身气质是非凡的体格和经年打拼赋予的,本来长得就凶悍,这么一走出去,没几个人有心情看他的模样。   “给我少惹点事,你以为爸爸只是因为你同性恋生气?”路奉揉揉眉心说:“我已经天天捧着收音机在家里走了。”   同性恋是天生或者后天,但是并不算是一种疾病。   路奉有意无意在家里散播这种观念,上至老头子,下至保姆阿姨,每天都能听见他外放的广播,现在老头子开始骂路易然对待感情不庄重,他们那个年代,牵手就是要对人家负责的,哪能换衣服一样换朋友。   路易然听得翘起唇角。   路奉明天傍晚的飞机,今晚还要去隔壁市再开一个会,两人顶多明天再见一次面,路奉想了想,觉得这次自己来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他说:“要是想谈,要藏好了,爸爸还没消气。”   严峥都不给看了,藏什么。   路易然叹了口气:“好。”   路易然晚上没有蹲到严峥,两人在大厅待了一个小时,段干嘉玩手机玩得眼睛都花了,拉着路易然说:“就算你不喜欢那男生,我们也可以再订一间别墅啊,在这待着干什么。”   天上有不能掉下一个型男给他。   严峥泡个温泉和人间蒸发了一样,路易然等得也快睡着了,跟着段干嘉回别墅。   ---   第二天,路奉离开前还有最后一场交流会要开,路易然坐在后排,看见前面的严峥坐姿端正,目不斜视,和昨天围着浴巾的样子一点儿不一样。   路易然的视线丝毫没有遮掩,就连旁边的赵子俊都回头了好几次,严峥像是被镶在上面似的,硬是一动不动。   等会议结束,这次交流会完美收官。   众人合影,到处都是呼朋引伴的声音,路易然避开了照相机,站在车边,视线落在合影的一众老板里。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看自己的哥哥,还和路奉说:“路总和弟弟感情真好。”   路奉笑了笑,朝路易然招手:“小然,过来一起。”   路易然摇摇头拒绝。   只有站在中间严峥垂着眼睛,感觉路易然的目光都快变成钉子钉在自己身上了。   严峥全程没和他对视。   路易然眯了眯眼睛,干什么,这是真的要变成邻居的意思?   拍照解散后,交流组挨个握手,路易然这才走到路奉身边。   兄弟两个站在一起,严峥同路奉握了一下手以示告别,等握完后,旁边的路易然也把手伸出来,摊在了他面前。   严峥的动作顿了下,抬眼看他。   路易然正盯着他,见他这个反应,晃了晃手:“握呀,歧视我呀?”   严峥客气得好像真的是个邻居一样,手轻轻地在路易然手上碰了碰,路易然甚至觉得他都没有碰到自己,就是虚虚靠近了一下。   他倏然收紧手,握住了严峥要撤开的手:“严老板,昨天跑得挺快。”   他语调拉得有点长,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周围的老总们忙着寒暄,没人注意到这块角落的动静,就连路奉都被叫走了。严峥抬了下头:“没跑。”   严峥的侧脸好冷峻,没有表情的时候像是某种不会说话不会笑的雕像。路易然拖长声音“哦”了声,又问他:“一晚上忙完了没,严老板?”   路易然仔细又严肃地观察他的表情,严峥没绷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忙完了,你在看什么?”   他的笑显得像是某种凶悍大佬刀人前的冷笑,路易然也跟着笑了一下:“在看你是不是真生气了。”   “没有,”严峥说,“跟小孩儿生气算什么本事?”   路易然的脸拉下来了:“喊谁小孩?”   严峥笑了下,很明显地不说话了。   路易然有点手痒,想扯严峥的脸颊,转头看看不远处的一堆大佬,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说:“那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严峥说:“在冷静。”   路易然不信:“那你不和我握手,不和我对视?”   严峥诚实地说:“还没冷静完。”   他还握着路易然的手,两人的握手时间长得有点瞩目。   路易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过了几秒,毫无预兆地松开手,往前凑了凑。   严峥跟着他后退,一路被男生挤到屋檐下,后脚跟撞上了台阶,站定了。   他的个头比男生高了大半,低下头看时,男生正好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这里是大堂拐角,周围没人,严峥抬头瞟了一眼静悄悄的周围,知道路易然肯定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他问:“要做什么?”   路易然把手递到严峥眼皮底下。   年轻男生的手皮肤细腻白皙,像是块羊脂玉,蹭了蹭严峥的下巴。   他说:“给你摸,就冷静好了,怎么样?” 第54章   两人站在拐角,不远处的寒暄声接连不断地传过来。两人之间安静着,路易然的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说话呀?”   严峥猛地抬手攥住了他的手指,低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你生气了嘛,”路易然拉长声音说,“给你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严峥说:“会被人看见。”   路易然听见这句话,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不会的,我专门选了一个好地方,而且...”   他伸出的手顶着严峥都胸口点了点:“被人看见,你就要对我负责了哦,严老板?”   男生的声音意味深长。   严峥也静静地凝视他,像是被人戳动一样,后撤一步上了台阶。   他本来就高,上台阶后更是要仰着头才能看见脸。   路易然有点不满:“你干什么?”   严峥道:“我有点紧张。”   摸都摸过了,说这话?   路易然瞅他两眼,还要说话,拐角外忽然传来路奉的声音。   “小然?”   路易然倏然消声,刚刚嚣张的样子荡然无存。严峥看着他这变化,唇角无声地弯了一下。   路易然没瞧见,准备出去应,谁知道严峥攥着他的手忽然收紧,另一只手也顺势缠上来,勾住了他的腰。   路易然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严峥把他拉走,谁知道严峥这木头疙瘩抱住自己后就一动不动。   他只好压低声音问:“拉着我干嘛,要负责的。”   严峥还保持着平常的音量,这下不怕被人听见的人变成了他。   他看着路易然,保持着平常的语调:“害怕?”   路易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路奉靠近的脚步声顿住了。他是不怕被那群老总看见的,但是被自己的哥哥当场抓包,就会产生一种诡异的尴尬。   严峥学着路易然的语气,调侃般重复了一遍:“要负责?”   路易然又听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哥靠近的脚步,于是像重新充满了气的气球:“对啊,负责。”   “紧张就更要负责了。”   严峥松开手,学着路易然的动作碰了碰路易然的下巴。   男生的下巴温热中透着骨感,像是在摸小羊羔。   “我以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严峥说着,目光细细地勾勒着路易然精致的轮廓,嘴上说的和手上的动作截然不同,摩挲的动作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挤进路易然的血肉里,“你好像不这么认为?”   路易然今天第二次听见冷静这个词,黑白分明的眼睛瞥着严峥,对上他的目光后,堪称轻蔑地笑了一下:“冷静?”   他冷笑的样子傲慢又透着股挑衅意味,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莫名让严峥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人半晌没有动静,路易然等了一会儿,狐疑地看看他,干什么,被凶傻了?   严峥安静下来,路易然于是伸出手指戳戳这人的胸肌,严峥不让他戳他就要戳。   严峥一言不发地攥住他的手指,路易然不让他摸,把手抽开,被攥住,又抽开。   这下没抽开,严峥的力气使大了,路易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焊在这人掌心了一样。   他索性不硬抽了,手抵着严峥的掌心,用力得几乎让严峥感觉到掌心有一丝刺痛。   “冷静出什么了?”他的语调带着点骄横,像是第一次见面后,转身就把严峥名片扔掉的那样,“严峥,和我相处,冷静点可没好处。”   严峥听着这话,忽然侧头,把路易然的手放在脸颊边,缓缓地吻了下路易然的指尖。   他的唇极薄,看起来几乎有些凶悍刻薄,不沾染片点儿女私情,但是顺着骨节亲吻下来,深深含住指尖的时候,却透露着一种深沉的色欲。   路易然指尖颤了颤,感觉到温热的舌尖缠上自己的指腹。   他倏然回过神,抽回手:“...你干什么!脏不脏!”   他撤得太快,在两人间带出一点几不可见的银色丝线,严峥用指节缓缓在唇角抹了下,薄薄的唇泛出点红来。   “不脏,你很香,”他说,“下次当邻居了,我还可以这么干?”   严峥只露出了一点不冷静的面目,路易然就要觉得他是个变态了。   难怪这人找不到对象,亲得这么凶,一点浪漫的氛围都没有...好像要把他的手指叼起来,吃掉一样!   严峥低头凝视着他,像是终于揭掉周围的束缚的猛兽,步步逼近,不给路易然留一点余地。   路易然有点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路易然要走,又觉得这样走相当丢脸,他在国外交好的男朋友,开始拍拖时亲之前都会斯斯文文地请求他,谁像严峥似的,大老粗,扑上来连手指都亲,馋死了!   他恶狠狠瞪了眼严峥,严峥老实地受着了。   路易然不知道他的手长得多好看,骨骼均匀,骨肉匀称,手背细白的皮肤下透出一点淡青的经络,偏偏指腹是粉的,连带着指甲盖也精致得像是被人细细雕琢过。   严峥看路易然不走,顿了顿,又想动,谁知道惹来了路易然相当警惕的目光。   路易然“嗖”地就把手指收起来,好像严峥只敢亲他的手指似的。   严峥难得地笑了笑,先冷静下来的居然是他。   他顺从地撤开半步,给路易然留了点空间,让他离开。   “和我谈至少要三个月,”严峥声音有点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路易然的反应太剧烈,手指划伤了他的喉头,“你冷静一下,看看自己怎么扛住。”   路易然对他的用词表示怀疑,不过他没有多争辩,“嗖”地就去找他哥哥了。   路奉靠在车旁边看着文件,看起来像是在等路易然。   他看着路易然噔噔噔跑过来,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的神情,脸没红,眼睛也没红,怎么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和人吵架了?   路奉拉开车门,让人和自己一起去机场。   路易然低头钻进去,路奉也上了车,司机很快启动。车从会场开离,   路易然趴在车窗边,没看见严峥从那个拐角走出来,说不定还在冷静呢。   他撇撇嘴吧,坐直身体。   旁边的路奉也会晕车,所以在车上不看文件,只有些无聊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见人似乎没事干了,开口道:“中秋回家吗?”   路易然没想到他哥问这个,转过头:“这个是我决定的?”   要是老头子不同意,看到说不定用花瓶把他给砸出来。   路奉听着失笑:“爸爸肯定还是想你回去的,”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哪怕是为了骗妈妈。”   路易然:“...”   “再说,”他懒懒道,“这边挺好玩的,到时候看吧。”   路奉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路易然,过了一会儿他又轻飘飘地说:“别瞎玩。”   等到了地方,路奉下车,蒋助理去后座拿行李,路易然跟着下车后,用手臂碰了碰将助力:“蒋哥,我哥那话什么意思?也什么时候瞎玩过?”   他可是很有分寸的。   蒋助想到那天晚上路奉说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路总觉得您玩性重,容易招惹点难搞定的人吧。”   玩性重?   路易然有点茫然,他从小就是这样啊:“什么意思?”   看着路易然实打实的不解神色,蒋助理委婉地提醒:“最好不要像您在国外那样,同时评估好几个对象吧,严总心眼小,要是产生什么矛盾就不好了。”   路易然:。   那他们也是相互知道的,他在国外找对象和招标一样,就要身材好会穿衣服的,他又没有骗人脚踏几条船!   想到这里,路易然想通了什么,霍然转头,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已经走进机场大门的他哥的背影。   难怪严峥反应这么大还说话奇怪呢,一天到晚冷静来冷静去,原来是你在后面拖后腿,哥!   “...”   严峥还真是说一不二。   中秋前,路易然每天往返于工作室和家里之间,居然发现自己也一次没碰见严峥。   他不禁思考以前的严峥是不是特意绕路来这里,两人才会碰见的那么频繁。   工作室里的小年轻比他还了解严峥的动向,一会儿去收购了新的地皮,一会儿去外省谈合同。   现在一想到严峥,路易然就手指发麻,那麻意一路回窜到他的脊背上,奇奇怪怪的,路易然就努力把这人的消息忽视掉了。   他在工作室里待了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在半个月后被老头子叫回去过中秋。   老头子用的借口被他哥完全猜中,中秋和楼女士视频,他们不能不在。   之前他哥也提过回去的事,再考虑到严峥的话,路易然坏心眼地准备不和严峥说回去一下。   不用太长,两三天就好。   路易然想到就做,当天就买了机票,行李也没有带,双手空空上了飞机。   回家后老头子看见他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好歹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路易然回了屋子,珍惜地摸摸自己抽屉里久别几个月的手表,看来回来一趟还是不错的,再不回来,他这些手表都要落灰了。   路易然挨个摸完,通通放进了行李箱里。   管家站在门口看他的动作,笑眯眯道:“放着我来就好了。”   “没事,周叔,”路易然说完后顿了顿,表情诡异地记起来某个傍晚,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把手表放进行李箱,“我会。”   等收拾完行李,路易然又下楼去找阿姨要吃的了,周管家看着他下楼,笑眯眯地蹲下来给路易然收拾了一遍。   哎哟,真不错,都知道把手表塞在衣服里防撞了。 第55章   快要中秋,赵子俊和严铮照例盘了遍最近一季度的账。   严铮面前堆了厚厚一叠文件,他一一翻查过。   秘书过来将这些文件取走,顺便又放下一沓。   赵子俊看见了那些文件上都有勾勾画画的痕迹。   要赵子俊来说,最佩服严峥一点就是他的暴君性格,什么事都要抓在手上,早年看不懂,严峥硬是傍晚也要熬夜学了。   学完还抓他们几个一起看。   赵子俊百无聊赖地靠在办公桌边:“你今年中秋怎么过?”   严峥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赵子俊带上一抹坏笑,说:“总不至于还是跟我们兄弟几个一起过吧。”   严峥和家里的关系就那样,平日里的联系也并不多,赵子俊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严峥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跟用钢铁焊上去似的。他把报表一扔到一旁,说:“下班。”   赵子俊追了几步:“喂,我就这么提一嘴,下班时间还没到呢。”   严峥转身看了他一眼,把办公室的灯关上。   他开车回家,再过一天就是中秋,他和路易然已经接近半个月没有见面。   就算是那天吓到,一个月也该消气了。严峥,想,只是舔了一点手指,没有做别的。   还是说陆易然会觉得他这个动作变态?   严峥停在了路家院子跟前,敲了门,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人来开门。   去工作室了?还是不乐意见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绕到屋子后头。   路易然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他除了睡觉就喜欢大敞开窗帘和窗户,猛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严峥经常能从外面看见他在被子里蛄蛹成一团。   严峥说过一次,路易然还用眼睛睨他,问他怎么偷看人。   严峥到了另一头,看见路易然窗户关上了,但是窗帘没拉,   屋子里头的床铺散乱着堆着,衣柜里空了大半。   严峥的视线掠过里头,忽然定住。   路易然的行李箱常年扔在屋子里,他的行李箱小又不起眼,严峥一不留神踢过一次,给他收去角落里了。   严铮倏然去看院子,看见院门内紧闭的房门,抿住了唇。   人呢。   他拿起手机按了通电话,让人去查路易然最近有没有离开江市的计划。   过了十分钟,他得知路易然已经买票回了海市。   严峥怔忡几秒,放下手机,下颚紧绷了一瞬,侧脸显示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酷来。   ———   中秋节家里人都很忙,路奉甚至只有当天晚上的假期,只有路易然一个闲人,在家里快乐地玩了三天。   周管家被他逗得眉开眼笑,就连饭桌上都多了好几道菜,老路总看见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惯的,都是惯的。   周管家在路家做了几十年,劝他:“有什么呢,易然喜欢男孩子,不就是要对他更好一点,本来在外头就不开心了,回家总要开心一点。”   路易然在旁边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没错没错。   到了中秋,路易然坐在客厅幽魂似地飘来飘去。   手机里不少朋友听说他回海市,都发了消息,路易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注意到里面还有几个他压根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有点奇怪,没回。   老头子看路易然闲得很不顺眼,路易然不搭理他,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娴熟地滑来滑去,看着严峥暗了亮亮了暗的头像,戳进对话框又退出,也没发消息。   两人的日常打卡一样的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的,好像是严峥咬了他手指那一天。   路易然盯着自己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   老头子一声暴呵:“干什么呢!饿着你就?还把自己当小孩啃手指?!”   路易然被吓得一哆嗦,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指,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   呸,和那天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到了晚上,一家人和楼女士视频,楼女士看着三个男人脑袋凑在一起,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弯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吵了多大吵架,”楼女士笑眯眯地说,“看来我白担心了。”   “本来我订了元旦回去的机票,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她说,“但是我这边忙不过来,没事就不回去了,你们自己在国内好好的。”   在场的男人心里纷纷松了口气,等视频挂断,老头子把平板扔回桌上,冷哼道:“也不知道都怪谁,一家人在一起还要耍心眼。”   路易然眼皮抬也不抬:“你没听见广播里说,同性恋不是病?”   老头被噎了一下:“我听你哥说你在江市开了个工作室?怎么样,没欠钱吧?”   路易然听不惯老头这样带着火气的关心,说:“公司倒闭我的工作室都不会倒闭的。”   老路总听见这话被气笑了:“口气真是大,还是被家里惯得,那些老总都不是省油的灯,等你再待几个月就知道喊苦了。”   路易然冷冷道:“不会的。”   路奉轻咳了一声:“吃月饼吗?”   路易然才不和封建的老头子吵架,从座位上蹦跶下去,回房间了。   留在原地的老路总看他背影,指了指,对路奉说:“瞧瞧这德行。”   路奉无奈道:“易然他工作室做得挺好的,您咒他干什么。”   “我哪里咒他了,”老路总冷哼一声,“江市出来我还能不知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路总许多年没有回去了,但还是清楚江市几个老熟人还有新贵的消息得。   那个叫严峥的小子就发展得很不错,走对了好几步棋,爬的太快了,再过几年,江市没人能压住他。   又是一条商业巨鳄。   老路总眯起眼睛:“隔壁那个很野的小子要闯出点名堂来了,你这次回去有没有和他打交道?”   老路总本意是和他熟络一下,   路奉目光飘忽了一瞬:“算吧。   “算?这是什么意思?”老路总说得起了兴,“是邻居,让他多照顾照顾。”   路奉深深看了他爹一眼,没说话,拿月饼起来走了。   另一头,手机另一头,几个青年愁眉苦脸,对哥哥说:“我们本来就不熟,一个北边儿的一个沿海的,人家没删就不错了,哪里能理我们啊。”   他们的哥哥不耐烦道:“我不是也是帮人打听消息?要是知道有了路易然的消息,你们之后的那个跑车就有着落了,咱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严峥手头有好几个大项目,他们都能分杯羹了!   “…”   路易然回江市的机票是第二天一早,段干嘉送他,很夸张地擦了擦眼尾。   “你回去哥们又得被抓回公司了,”他说,“常回来啊。”   路易然好笑地瞥他几眼,莫名其妙又记起来最近总是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找他,旁敲侧击问东问西的。   路易然顿了顿,凝视着身边的发小说:“你没又给我瞎搞什么相亲的事吧。”   “哪能啊,我还不知道你?”段干嘉在路易然身上翻了翻,找出块周管家给路易然塞进去的小手帕,擦了擦手,“你不是有中意的了,我才不会自找没趣。”   路易然皱了皱眉,不知道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不过还好,一想到要回江市又有严老板逗了,路易然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等飞机落地,踏上江市的土地,路易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严峥。   他有点震惊,又难得地有点想念。   本来他哥和段干嘉在时就没怎么碰上严峥,但是好歹每天打卡。后来这两人虽然走了,但是路易然感觉自己连打卡机都不是了。   恰好之前要路易然去住房子的朋友要他帮忙去家里拿点资料,路易然这段时间都没事,答应了她。   他在巷口打车去了临江别墅,别墅区很大,司机在里面转了两圈在找到正确的楼栋号。   路易然让他在楼下等等,自己用密码打开房门。   屋子里被打理得很干净,没有人,路易然按照朋友的指示去了楼顶。   他边上楼梯边问:“不是有阿姨?叫我拿干什么?”   “哎呀,阿姨都是不进我的画室的,”朋友说,“拜托你这一次啦,那幅画我没有包起来,就摆在画室,一眼就可以看见。”   路易然想到朋友画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深深理解了阿姨不进画室的坚持。   画室没有上锁,但是里头已经落了一层灰,推开门的时候油彩的味道有点重。   路易然走近房间,看见画室中心那幅画后诡异地沉默了两秒,脊背莫名泛起一阵酥麻感。   他回过神,对着电话说:“你在这里都干什么呢?”   画上是一个裸男被蒙住双眼,男人浑身是巧克力一样的肤色,双手也束缚住,仰躺在床上,下巴的胸膛反弓出一道紧绷的线来,莫名带了点禁欲味道。   路易然的指尖虚虚在男人紧绷的喉咙上点了点,目光莫名落在男人被绸缎遮盖了大半部分的英武脸庞上。   他说:“画得倒是还行。   朋友大大咧咧地说;“那是,这模特很贵的,你喜欢?参赛完我送给你。”   路易然无言,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随便从旁扯了块布给它遮上。   他抱着画下楼,司机在驾驶座等着,见状往他抱着的画上看了好几眼。   路易然这下子知道朋友为什么不叫阿姨给他拿了,可能是害怕被当做变态吧。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想。   他报了一个附近的可以装裱的地址,把画放好,准备从另一头上车,忽然看见别墅宽敞的马路上边停着辆眼熟的悍马。   路易然很轻地挑了下眉头。   干什么,他都不在家了,严峥逃难还逃到这里来了?   路易然又把画拿了出来,他给了司机车费,让人开到别墅门口再等二十分钟,要是没看见他出来,就可以直接走。   司机半晌弄不懂这年轻男生在想什么,不过摸了摸到手的几张红票子,很乐意地一脚油门开出去。   那悍马就停在隔壁栋,路易然走过去,见别墅里灯光是亮着的。   从外面可以通过别墅的窗户看见里头的布置,路易然看得出来这间别墅应该是长住的,里头的沙发是深色的,沙发上扔着几个灰色布艺抱枕,甚至地上还散落着几个哑铃。   和路易然隔壁的那间简单得有些简陋的院子不一样,整间屋子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和他想的临时逃难也不太一样。   路易然歪了歪脑袋,抱着画框后退了一步。   后退一步的视野更好,他绕到别墅后头,摸出手机给严峥打了个电话。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随后严峥匆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他像是等了这通电话很久,身上还带着点汗,却毫不在意地直接拿起手机点了接通。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严峥锻炼的喘息还没平复,沙哑地问他:“怎么了?”   路易然矜持地问他:“在干什么,不在家?”   严峥说:“不在,在健身。”   “健身?”   严峥的回答简短又干净,路易然这回有他的把柄了,拉长了声音:“严老板,就几天不见,临江别墅就是你的健身房了?”   严峥愣了一瞬,下意识在房间里张望了一圈。   他透过客厅的大窗和院子外站着的路易然撞上视线,严峥霍然站起身,从屋里走出来,像是后半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慢了脚步走到路易然跟前。   路易然没像他想象中的拔腿就跑,反而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又伸手指了指车:“没车库?停在外面干什么?”   他也指尖还是白里透粉。   “车库停满了。”   严峥视线跟着他的指尖走,打开门让人进来,但是路易然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手上还抱着画,明明比严峥矮一点,看过来的时候却半点没被严峥压制住。   两人对视了一瞬,路易然抱着画没动,嘴上说:“我不进去了,我还有事。”   他顿了顿,补充:“而且,冷静的时间还没到。”   严峥的目光在他手里的白色方形不明物体上一掠而过:“嗯。”   他说着,却没关门,还站在门口,手搭在矮小的铁门上,像是等待路易然的回应。   路易然的站着没动,他歪了下脑袋,“嗯”是什么意思? 第56章   严峥看着路易然小猫咪一样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蹭了一下似的。   他轻轻吸了口气,搭在铁门上的手动了动,整扇门都跟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动静,在安静的两人间相当刺耳。   路易然的视线落在了严峥手上,严峥收回手。   “进来。”   他说。   路易然像是只警惕得探头探脑的小猫咪,仔仔细细观察过严峥没有突然扑上来的意思,才很矜持地拎着画走进了院子里。   严峥这栋别墅内部装修简洁,不过显然是住了许多年,不少东西上都有点磨损。   严峥平常并不在意这些,看见路易然往他房子里一站,却忽然觉得应该换点家具了。   他目光落在毫无所觉的路易然身上。   路易然坐在沙发上,把画框放在脚边,严峥边往楼上走边说:“等我一下,我洗完澡送你。”   路易然说:“我可以打车。”   “这里不好打,”严峥说完,转身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目光隐晦地描摹着玻璃倒影上路易然的身形,又在路易然看过来的时候错开了视线,垂下眼说,“或者你自己开走也可以,车钥匙在桌上。”   他说完就上楼了,路易然当真起身在跟前的小几上找了一圈。   没找到。   路易然愣了愣,把一楼的桌面都仔细梭巡了一番,愣是没找到严峥嘴里的车钥匙。   等他寻找了入户厅的时候,身后的楼梯已经传来响动。   严峥似乎洗了个战斗澡,路易然回头,发现他头发都没擦就下楼了。   “急什么?”路易然靠在矮柜边,双手抱臂,整个人松松靠在柜子上,“你家车钥匙藏得挺好的。”   严峥换了套衣服,长腿轻松的从几级台阶上跨下来,短袖布料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健壮的胸背肌肉,散发着野兽般的凶性。   板寸留不住水,几滴水从他凶戾高耸的眉骨上落下,被伸手摸掉。   他闻言道:“找不到?”   严峥另一只手里抓着车钥匙:“那跟我走吧。”   路易然站定,盯着严峥手里头的钥匙。他觉得八成是严峥在逗自己,一楼说不准就没有放车钥匙这东西。   严峥要帮他拿画,路易然想起画的内容,眉心一跳,立刻就把这事抛之脑后:“我自己拿。”   他说着快步走到沙发边,把整个画端上车后座。   严峥的动作顿了顿,收回手。   他看着路易然抱着半人高的画框跟端宝贝似的,有点手痒,想想还算了,这东西看起来和路易然一样金贵,要是没收住力气拿坏了,路易然又得抡他。   严峥在旁边等他放好,给路易然拉开车副驾。   路易然看他一眼,关上后车车门,坐上了前面。   ——   汽车启动,驶向门口,别墅区正门口停了辆绿黄相间的出租车,驾驶座的窗户放下来,司机正靠在副驾哼着小曲。   悍马驾驶座的两人似乎都没看见,等开过路口,严峥问他:“回家还是去哪里?”   路易然报了个地址。   严峥对江市很熟,听完就换了条路走。   正是晚高峰,两人没说话,路易然正思考着找个什么话题,严峥忽然伸手开了中间的广播,江市的路况被广播员实时念出,在驾驶座间回荡。   行吧,不聊天就不聊天。   路易然盯着窗外,手指摩挲着手机背面,他摩挲了两下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了严峥含住他手指的一幕。   路易然:“...”   他闭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挥散,开始玩手指。   明明严峥是个老古板,连穿短袖里面都要配背心,怎么做得出来这些事。   路易然好不容易花了一个多月冷静下来的脑子又开始发热,他轻轻呼了口气,身旁的严峥忽然出声了。   “你拿了什么?”   路易然还在冷静,下意识回答道:“画。”他说完后回过神,像是忽然被逗猫棒攻击的小猫,警惕地看向严峥:“干嘛?你感兴趣?”   严峥察觉他警惕的态度,语气平静地问他:“秘密,不能问?”   路易然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是不行。”   严峥“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路易然在路上探头探脑地观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态度,但严峥现在就像是一块臭石头,看起来又硬又坚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而且还是一块很有可能飞起来砸自己脑袋的石头。   车缓缓停了下来,路易然回过神,这才发现他们被堵住了车流中。   他把脑袋搭在车窗边前后看看,视野里一片红色车屁股。   完蛋,堵死了。   路易然手上下意识摸了摸安全带,看了眼时间:“你吃饭了没有?”   这个时间,正好弄完了能约顿饭,还能多待一会儿。   “没,”严峥握着方向盘,语气平平淡淡的,“时间还早,你吃了?”   “我也没有,”路易然说,“你家里有菜吗?”   严峥说:“在外面吃吧。”   路易然顿住了。   他震惊地看了眼严峥,觉得自己好像被拒绝了。他又“哦”了一声,这么久没见,见面第一件事居然还拒绝他。   小猫被逆着摸了下耳朵,不开心地把脑袋收回去了。   严峥垂眸打了转向灯,看了身边人一眼。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车外蓝底白字的路标一闪而过,路易然眨了一下眼睛,回头看就好几眼,觉得上头的字有点眼熟。   他伸手扭大广播音量,严峥以为他听不清,把窗户关上。   随着车窗缓缓上升,广播员温和耐心的声音在车里更为明显,正吐字清晰地说:“当前正是晚高峰,滨江南路,中二路、三路较为拥堵,建议...”   滨江南路。   路易然这回确定了,他回头又看一眼路牌,然后看周围一溜烟的红灯车屁股:“...广播里不是说这条路堵上了吗,你为什么还走这?”   “是吗?”严峥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手背覆盖着明显的经络,他神色淡淡地说,“我没留意听。”   路易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短短一条路开了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有个拐弯,路易然刚刚抬手想指,严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行。   路易然:“又没听?”   “不是,”严峥面不改色地说,“听错了。”   路易然:?   他觉得今天的严峥有些奇怪,坐在副驾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严峥一会儿。   他的目光不避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明目张胆,像是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不要命一样往严峥身上掉。   严峥专注地开着车,像是一点没有察觉他的目光。   路易然盯了一会儿,忽然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唇角一点点翘了起来。   干什么,不敢和他对视啊。   路易然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哦,”他说,“年纪大的耳朵不好使,也不是不能理解。”   “…”   两人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花了一个小时,路易然下车的时候整个人蔫巴了,他下次要和严峥说宁愿绕路也不要堵车了。   路易然爬进后座。   他不让严峥碰,严峥就抱臂站在几步外,看着他吭哧吭哧抱画。   严峥刻意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不让路易然的秘密一不小心露出来。   严峥的车都是越野型,内部空间极大。路易然爬上后座看时,那幅画几乎要从后座座椅上掉下去,布也歪歪扭扭地盖着,露出底下男人无力搭在一起的手指。   画尺寸不小,路易然找了两块白布才盖全。   他“唰”就把布扯回来了,勉强往上搭了搭,这才抱着画有些艰难地下车。   严峥和他说话:“这是你的东西?”   “不是,是朋友的,”路易然边说边扯住了布一角往上提溜,没留意下头的被他的力气扯歪了,露出画的一角,“他画的画,要送去评比,比完了就是我的了。”   评比?   严峥的视线落在底下露出的画面中,他看不懂这些话,不过看得出来这是个身材很好的男人的身体。   “这画是不是都要模特,还是自己想出来画的?”他追问。   路易然不想腾出手来关车门,蹬了严峥一下,看他给自己关上了,这才回答道:“都有吧,这幅画是模特。”   严峥的目光暗了暗。   他的手虚虚在那画中人露出结实紧致的腰部肌肉上比了比,又落回自己身上:“最近画的?”   路易然没留意落款:“不知道,应该是以前的。”   他想起朋友里面堆满的画作,补充道:“这种画又不少。”   忽然,严峥上前,他手臂长,轻而易举就攥住了另一角上要滑落的最后一点白布。   白布在他手心被抓出深深的褶印,严峥垂手把东西挂回边角上了。   他腿长脚长,身形宽阔,极具压迫力,一靠近,路易然立刻把脑袋往后仰了点:“不是要你不要碰吗。”   “可是,”严峥垂眼看着他,压着声音说:“你的裸男衣服掉了。”   路易然:“...”   他憋了憋,说:“...不是我的裸男。”   严峥低头又看了一眼:“可是,上面的人肤色类型和我都差不多,真的不是你的?” 第57章   路易然找到了朋友报的那家店双手空空,推开门的时候脸色冷冰冰的,也没有伸手压门。   前台眼睛一亮,江市的男人虽然都高大,但是五大三粗的,她好多年没看见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了,就连看着都觉得应该是香香的。   门在男生身后快要合上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   门在这人手背上压了下,连个印子都没留。后头的严峥单手提着画框,推开门,任劳任怨地提着画进了屋子。   前台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进来,这男人长得凶,手长腿长,看起来像是个脾气很横的,说不定背地里还爱打老婆。   不过此时鞋面上还带着个脚印,正低声下气地跟在这个男孩子身后说什么。   漂亮男生不搭理他。   前台员工八卦地竖起耳朵,还没听出个所以然,就见了漂亮男生扫了一眼室内,大步向他走来。   前台立刻站起来。   路易然跟前台的人报了手机号。   朋友已经预约好了所有流程,这家店的人见多识广,看见画上的内容也神色如常地重新钉画框,打包,封好。   一套流程下来娴熟又平常,严峥站在一旁端详上面的裸男,在场人都反应平淡,让他意识到可能确实是自己土老帽了。   刚刚他说裸男很像自己的时候路易然的表情相当精彩,像是想骂他又没有办法反驳。   严峥的视线仔仔细细把画的内容看了一遍,比学习标书的时候还要认真,还重点盯了一下几个被反复描摹过的地方。   路易然会不会更喜欢这种肤色?他要去美白吗?   他个头高,靠在旁边盯着那幅画的时候存在感强得很,看起来确实像个变态,完全没发现旁边几个工作人员都偷偷摸摸的看了严峥好几眼。   路易然快受不了了,严峥为什么盯着那幅画看,眼神都要把画看出洞了,没看到打包的人都同手同脚了吗。   一出单,路易然拿上单子就推着严峥出去,严峥有点遗憾地收回视线,和他说:“我还没看明白是个怎么个事,是什么艺术?”   路易然说:“你再看,送去参赛的时候画上就多两个窟窿。”   严峥说:“可是你刚刚把它砸我身上都没事。”   路易然眼皮一撩,凶得很:“你再说。”   严峥闭上了嘴巴。   工作人员的视线灼烫得也要把路易然背后烧出一个洞了,严峥被推着出门,还伸手给路易然挡了下门框。   他说:“我只是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千里迢迢回来也要拿这幅画,应该是很喜欢。   路易然说:“你这样的,别看了。”   严峥顿了顿,不说话了。   路易然像是没意识到他自己说了什么,一股脑地把严峥推到屋外,还要往外推的时候被严峥伸手拦住。   严峥被推的时候娇弱得一再往后退,此时一拦,却稳稳的把路易然按住。   严峥说:“再推就上马路了。”   路易然抬头看了一眼,瞎说,马路还远着,这明明就在车旁边。   他伸手按严峥,悍马车头挺高,严峥往后一靠正好到后腰。   路易然“哦”了一声:“那我不推了,我们上车回家吧。”   严峥立刻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去吃饭了?”   “不吃了。”   路易然放鸽子放得很没有压力,严峥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他的黑眸里有几分失望。   见人没动静,路易然“嗯?”了一声:“干嘛?”   严峥说:“明天一起吃?”   路易然瞥瞥他,要绕开这人回车上。   他拉长了声音:“——不吃,走了。”   这声“走了”落下,路易然刚往旁边了一步,就猛地感觉腰间一紧。   严峥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手臂勾过路易然后腰,把人带到了跟前。   路易然伸手抵住严峥胸口,并不惊讶,反而是按在了腰间这人的手臂上,和严峥对上视线,露出一个“就知道你忍不住了”的神情。   从车上就开始跟他装正经,装装装。   路易然的眉眼扬了扬,有种年轻特有的肆意:“干嘛,不装了?”   严峥手臂压着他的后腰,声音有点低:“你在跟我使坏?”   “倒也没有,只是顺便借题发挥而已,”路易然很矜持地纠正,“而且,不可以使坏?”   严峥没说话,路易然于是伸出食指戳严峥。   他的手还没碰着严峥的胸口呢,这人的的视线忽然从手上转移回他自己脸上,幽深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路易然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顿,感觉自己像是个流氓。他轻咳了一声:“干嘛,这么多天了,还不给我碰一下?”   严峥观察着他的反应,这人就好像没有默不作声离开过江市,回来还是一样的态度。   严峥的目光动了动,说:“换手指。”   路易然意识到这个是上次戳那个人的手指,在严峥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把食指曲起。   “就不,”他嘴硬着,指节用力地顶了顶严峥的胸口,“给你机会,和我道歉。”   严峥被他戳得闷闷地哼了一声,又默不作声地把这人的手指攥在掌心。   虽然不知道刚才问个问题为什么又惹毛路易然了,他很诚实地道:“对不起。”   路易然被他这呆呆的道歉方法逗笑了,又很快收敛起笑意。   严峥力气大,抱得紧,攥着他的手也很用力。   路易然觉得自己跟被控制起来似的,他也没试图挣脱,就问:“你前几天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严峥简短地回答道:“我以为你搬走了。”   以为路易然冷静着冷静着,就真的觉得没意思,搬走了。   他还让人查了路易然的行程,看见这人飞回海市的时候心都凉了。   “搬走?”   路易然感觉严峥的力气明显大了几分。   他笑了一下:“要是真搬走了呢?”   严峥俊美硬朗的脸似乎覆上了一层阴影,阴影下狭长的眼睛正阴沉幽深盯着他:“追回来。”   路易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像是从来没见过严峥这个样子。   严峥和他这样的目光对视着,毫不避开,似乎就想让路易然看看他是这样强横霸道的人,谁知路易然盯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路易然懒懒地说:“好辣,严老板。”   路易然中秋回家这几天,他哥给他科普了严峥不少发家史,上个年代社会比现在混乱得多,严峥的铁血手段在江市这一块还挺有名的。   他哥还管严峥叫地头蛇。   一想到自己可以骑在地头蛇身上作威作福,路易然觉得更带劲了。   严峥叫他冷静冷静,他也冷静好了,虽然严峥的喜好有点怪,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他戳着严峥的掌心,压低了声音:“我回去特地换了一种洗手液,樱花味道的,你闻闻?”   周围涌进耳朵里的杂音像是倏然安静了一瞬,年轻男生像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偷偷摸摸的语气让严峥热血猛然一冲,他有点头晕目眩,一时间抓着路易然的手指没有动。   过了几秒钟,他才用有点低哑的声音道:“嗯。”   “‘嗯’什么。”路易然笑了起来,用带了一点方言,黏糊糊的语气问他,“吃不吃呀?”   他笑得毫不遮掩,严峥生出一种被人嘲笑似的羞耻。   他盯着路易然,忽然弯腰把路易然从身前抱起来,放在了车前盖上。   车前盖很高,路易然俯视着他,看着严峥把他的手指放在嘴边,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又圆又亮,和平常漂亮的带着点戾气的样子截然不同。   路易然没躲,反而像是训狗一样,探指在他唇间抚了抚,像是在寻找他的獠牙。   严峥凑近了,低头抬起路易然的手,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浅淡的樱花香味一点点窜进了严峥的鼻腔,他张开嘴,浅浅含住一个指尖。   路易然背后缓慢泛起了一阵熟悉的酥麻,他没躲开,任由严峥的口腔缓慢地包裹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任由手指插入自己的手指间,轻轻摩挲指缝里的软肉。   严峥的手指和嘴里一样灼热,或许是太紧张冒了点汗,带着湿意。   他能感受到自己沉重,激动的心跳,浑身的血液在亢奋地乱叫,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路易然往外抽了抽,示意严峥自己要退出来。   严峥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路易然抽出的手带了几丝银色的丝线,被吮干净了。   路易然感觉自己连头发都要刺激得竖起来了。   和严峥谈恋爱原来这么刺激,要命。   过了会儿,他轻轻屏住呼吸,用手心捧住严峥的侧脸:“我可冷静好了,严老板,三个月起就三个月起。”   严峥顿了顿,偏头缓缓看向他。   路易然鼓起勇气,用手指往里轻轻蹭他的嘴唇:“嗯?说话呀。”   严峥上次只是突发奇想,但是小孩儿好像以为他喜欢。   严峥抬手按住路易然乱摸的手,男人的手背青筋蜿蜒,抓住人时透着一种莫名的侵略性。   他带着人顺着自己的喉结往下摸。   “冷静好了?”严峥很争气地说,“看你今天的动静,我觉得,你的斗争也结束了,是不是?” 第58章   路易然莫名从他这句话中听出点危机。   他的腿不自觉动了动,踢到严峥的大腿,严峥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握住他的膝弯让人踩在车前栅上。   “怎么不说话?”   路易然哼笑了一声,抽开手,没抽开,严峥拽得太紧了。   两人之间的姿势太过亲昵,已经引得周围几个路人频频回头,路易然轻“啧”了一声,这回没叫他松手,只是说:“差不多结束了。”   差不多?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严峥罕见地怔了下,没留神,被路易然抽回了手。   他追问:“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路易然歪歪脑袋,他哥在家里顶着,能过来就是老头子的态度已经松动,更不用提他哥这段时间含含糊糊的态度。   路易然从引擎盖上蹦跶下去,回头看了他一眼:“可以谈恋爱的意思。”   他睨人这一眼极为漂亮,带了点傲慢的意思,说完就上车了,把严峥扔在车外头。   严峥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被那一眼刺激起来的鸡皮疙瘩正缓慢地消下去。   他忽然笑了一下。   车沉默地开上路,路易然等了一会儿,发现严峥像是个据嘴葫芦,听完这句话就不说话了。   路易然也不急,抱着手臂盯着后视镜,看着后头变来变去的车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汽车开上了自己眼熟的路,挑了下眉头。   “不是想在外面吃?”   严峥打了方向盘,外套扔在后座,黑色短袖勾勒出胳膊上紧实的肌肉:“不想了。”   路易然嘴角翘起来了一点,又强行压平了:“干什么,家里突然又有菜了?”   严峥踩了刹车,车速缓缓慢下来不少。他侧头看了路易然一眼:“我给你做。”   严峥车速压得很慢,手放在换挡杆上,硕大的悍马在路上开得四平八稳。   路易然的指尖在旁边点了点,像是个跳芭蕾的小人,蹦跶上了严峥的手背,严峥要抬手碰,又被他用一根手指压了下去   “好好开车,”路易然发现这人怎么逮到机会就爱牵自己,他找麻烦道,“之前怎么不给我做?”   严峥收手放回换挡杆上,目视马路,神色如常地回答他的问题。   “在家里吃,你就在隔壁,吃完就走了。”   他侧脸轮廓利落硬挺,看起来是个硬汉,说出的话却很黏人。   “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哦,原来黏人不是错觉。   路易然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像是很勉为其难似的:“行吧。”   “...”   越野开进了巷口,直接停在两人家门口。   路易然先下车,严峥去把车停好,走回来时还在想做什么菜,到家门口后惊愕地发现路易然正站在家门口等他。   以往路易然外出回家,就算不去洗个澡也要先换衣服。严峥怔了下,一时间站在原地居然没敢上前。   路易然看他一眼:“愣着干什么,不是想和我多待一会儿?还不开门?”   他就像个高高兴兴抱着盆等严峥把门打开,然后要把自己栽进严峥院子里的桔梗。   严峥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然后看着路易然先从打开的门缝里钻进去了,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摊开自己的叶子和他说:“要吃荤的。”   自从路易然偶尔会来他这里蹭饭后,严峥的冰箱里就常备一些大菜,他“嗯”了一声,挽起袖子。   可是路易然躺在那里像是摊开晒月亮的花,原本闭上的花苞已经大大地展开,周身弥漫着嚣张的香味。   路易然还以为他要去厨房,结果见这人朝自己来,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随着严峥的靠近仰起头,领口露出细白的脖颈和锁骨,一直到这人逼近到自己跟前了,才问:“干嘛?”   两人对视了几秒。   小板凳好矮,路易然觉得自己的锁骨都被严峥盯得要冒烟了。他伸手,不自觉地扯了下衣服,把自己露出的一小片皮肤挡了起来。   他缩着脖子瓮声瓮气地说:“说话。”   严峥俯身把人抱起来。   他很喜欢抱着路易然,路易然在他跟前走路都少了,鞋底轻轻蹭了下地面,随后整个人被更高地抱起来。   路易然下意识抓住严峥的袖口,走了几步后被放在了堂屋的窗沿上。   堂屋窗沿有点高,路易然晃了晃腿发现踩不到地面,索性蹬了鞋,踩在严峥大腿上:“你到底要干嘛?”   他踩人的动作不仅没陷下去一点,反而让严峥结实的大腿紧绷起来,布料绷出一道道褶皱。   “非得这样说话?”严峥声音压抑了一点:“拿下去点。”   路易然很嚣张地用劲了点:“不,快点回答我。”   他还没试过这样踩人,有点上头,又踩了两下。谁知道严峥看着一言不发,被踩了两下后忽然抬手攥住他的脚踝。   路易然脚踝细长白皙,被深色的大手握住时显得不盈一握。   路易然的平衡感失控了一瞬,下意识用双手撑在窗沿上,低头看见自己被握住的这个画面,莫名带了点奇怪意味。   他这下子觉得有点别扭了,虚虚蹬了严峥一下:“快点说话。”   严峥半天没说话,就盯着他。   “哑巴了?”   路易然歪了下脑袋,看着严峥似乎有暗色翻涌的眸子,忽然福至心灵,舔了舔唇:“你不会是想,先吃点荤的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严峥见识的乱七八糟的场面比路易然多,但是谈得对象却连路易然的零头都没到。   他并不露怯,只是应了一声。   路易然说:“那你在等什么,还等我批准?”   也不是不可能,严峥这种老古板,谈的对象又不多,说不定连牵手的也没有几个,要是没有先正式地确定关系。   “那我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和你谈对——”   路易然充分地理解了,正打算临场调侃一下看起来是老手的严峥,没想到被这人握着膝弯,猛地往外拉了一下。   路易然整个人都从窗沿往外滑了一截,他嗷了一声,伸手扒拉住严峥的脖颈往上爬,腿紧紧夹住严峥的腰,膝弯勾着严峥的结实的小臂借力:“批准了批准了!”   严峥闻言揽着路易然低声笑了一下。   他长得凶戾,难得笑,路易然偏过头,没看见他嘴巴弯着,于是伸手去扯他的脸颊:“笑我?”   还连嘴巴都不动一下!   “不是。”严峥凑近了。他靠在男生颈窝里,嗅到男生身上一点淡淡的香气,还有温热的圈着自己的胳膊。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我不是在等你批准,我在想怎么能弄得你舒服一点。”   路易然听得眸子颤了颤。   严峥,就亲个嘴的事情,怎么被你说出来这么奇怪。   严峥还虎着一张脸在沉思,路易然都要无法直视他这张压迫感十足的脸了。   他伸手糊在严峥脸上,严峥没躲开,让他一个劲地推着脸颊,反正也不痛。   路易然没干过活,手心是软的,香的,要是能亲一亲,或者放在嘴里咬一口也很舒服。   他还要说话,路易然不让他说了,要是再说出点这种惊天动地的话来,路易然觉得自己就要红温了。   可是严峥的嘴巴不好捂,要是捂住了,这人会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你,那双眼睛跟有钩子似乎的,狠狠抓着人的心底,心里有鬼的人会被看得害怕,要是没有鬼的,也不乐意对上这人审问人似的视线。   路易然心里的鬼比较特殊,是色鬼,不怕严峥,倒是一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来劲。   路易然的目光勾勒着严峥硬挺的眉骨轮廓,偏深的肤色,又落到胸膛处起伏饱满的肌肉线条处。   他蠢蠢欲动伸手勾住严峥的后脖颈,给自己在心中鼓劲,随后信心十足地说:“这个简单,我教你。”   严峥目光动了动,他谨慎地说:“我学东西比较慢。”   路易然大手一挥:“我有耐心!”   “...”   教个屁,严峥肺活量大得惊人,亲人的动作又凶又狠,像是恨不得把路易然的舌头叼住了吞下去。   两人气息交缠,路易然轻颤着带了点喘息,缠着严峥脖颈的手沾染了点热腾腾的湿气,不知道上谁的体温升高了。   他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地带着严峥游走,后面喘不上气,又不想这么久认怂,索性伸腿夹住了严峥的腰,换了个姿势的同时猛吸一口气,继续亲。   路易然亲不过他就开始小猫一样啃,严峥被啃得笑起来,不过没躲开。   严峥的嘴唇薄薄的,颜色原本不深,被路易然咬过后泛起淡淡的血色,格外显眼。   路易然撤开后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嘴巴,严峥侧头轻蹭了一下他的指腹,感觉唇角传来一点刺痛,应该是破皮了。   路易然没察觉,摸完就满意地收回手。   严峥抱小孩儿一样抱着这人换了个位置。   他自己坐回小板凳上,路易然跨坐在他的腿上,小猫一样缠着他,一手搭在严峥肩膀上,一只手还摸着他的下巴,眯着眼神情享受,就差身后有条一摇一晃的大尾巴圈在严峥的手腕上了。   他挺满意现在的状态,虽然因为和老头子吵架到了边疆,但是收获了一个身材很不错的男朋友。   “身材很不错?”   严峥忽然发问,路易然意识到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了。严峥抱着他,路易然摸摸他的胸肌,非常不诚恳地补了一句:“人也很不错。”   严峥低头看他一眼,很不错的男朋友目光凉凉的,有点凶。   不过好在男朋友没多说,刚恋爱正是好脾气的时候,很好说话地又抱了他一会儿,才放下人去做饭。 第59章   路易然没有一起做的意识,待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他怎么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放下手机去了厨房。   他靠在门口看了会,严峥正在灶台前忙活,他腰上系了根细细的袋子,潦草的蝴蝶结垂在后腰,宽阔的肩膀将衣服绷得又平又直,蜂腰宽肩的背影异常吸引人。   路易然没忍住上前摸了一把,严峥原本切菜的手顿了顿,整个人都不动弹了。   路易然从他身后往砧板上瞧了眼:“怎么了,切到手了吗?”   他边说,纤细的手指边从系带下穿过,勾着围裙上细细的带子,往后拽。   等人配合地往后靠,他用手比了比严峥的腰,满意道:“你的比例很好耶。”   他可以给严峥买衣服穿。   想到这里,路易然看现在很好说话的严峥,陡然生出一种男妈妈的感觉。他伸手从后面抱住严峥的腰,脸颊埋在这人背后蹭了蹭。   严峥的后背肌肉紧实又大块,非常好蹭。   路易然就像沉迷猫草的小猫,吸得不亦乐乎,不禁让严铮怀疑起之前那句身材好是不是才是路易然的真心话。   他没说话,垂眼把手上的菜处理好。   严峥用的菜刀刀锋锋利,挑断虾背时在灯光下有一闪而逝的寒光,虾线被刀锋挑起,绷紧,似乎空气中都响起崩断声。   路易然垫脚看了一会儿,有点累了,慢吞吞把下巴搁在严峥肩膀上。   “你好慢,”他催促道,“快一点。”   “...”   严峥缓缓放下菜刀,菜刀刀背照映的寒光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他洗干净手,转身把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路易然掐着腰抱了起来。   他把人整只放到了门口,然后把厨房门关上了。   路易然:“...”   路易然:?   他震惊地看着厨房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逐出厨房的领地。   虽然他进去之后严峥处理的动作确实越来越慢了,但是他又没有故意干扰!   路易然很不满地敲门,把不满之情砰砰砰全敲出来,里头没动静,吸烟机的档位好像又被调高了一个台阶。   路易然撇了撇嘴,在门口走来走去,特意弄出了很大的脚步声音。   严峥虽然开了吸烟机,还是把门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几分钟,他拉开门,路易然正蹲在门口,见状抬头看他,眼中颇有谴责的意味。   严峥说:“你在里面我没法专心做菜。”   “把我赶出来,至少要亲一下吧?”路易然振振有词。   严峥像是学到了,上前跟着蹲下身,碰了碰路易然的嘴唇,然后说:“去后院帮我摘点蔬菜,嗯?”   路易然记起来严峥后院那一批长得欣欣向荣的蔬菜。   想到自己整个蔫巴掉的多肉,他半死不活地支起眼皮看看他:“你怎么种了那么多菜?还长得那么好?”   “你说那个?”严峥腾出只手把路易然拉起来:“随便撒把菜籽的事,前段时间天好,窜得快。”   哪里好了,怎么他的多肉就要死了。   哦,还有他埋在多肉盆子里的花。   路易然脸色更臭。   他说:“我的就死掉了。”   这也能养死?   严峥有点意外,记起来这人发黄的多肉,在路易然后腰推了一把:“帮我摘一点,不用留手。”   路易然眼睛亮了下,又很矜持的说:“你说的?”   严峥:“嗯。”   ---   路易然去了小院子,严峥这院子比别人多圈一块,因为外头有那颗大榕树,蔬菜也不容易被晒死。   路易然环视一圈,绿荫正好,上午又不会缺少阳光,他觉得让自己的小多肉住进这里也很不错。   他拿着严峥给自己的小塑料袋挑挑拣拣,俯身在地里找来找去,剪刀冷酷的寒光一闪而过,把白菜剪死了,有时候觉得这个地方位置不错,种的又是萝卜,可以直接拔出来空位置。   等二十分钟后,严峥做完了大部分菜,觉得有点奇怪找过来,路易然已经把后院都耙了一遍,新鲜的泥巴翻出来,沾了一裤脚的泥。   严峥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白桔梗,匪夷所思地问:“你要自己种进去?”   路易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挥舞着手里的剪子,在空气中点来点去:“这个地方,这个还有这个,给我种。”   严峥可以把整间院子都给路易然。   他看看这人裤腿上的泥巴,“嗯”了一声,走过去想把人抱起来,临到跟前又想了想,先蹲下来把这人裤腿拍干净了。   小孩儿出趟门回来都要洗澡,更不用提泥巴了。   他低头拍完才站起身,把人拔萝卜一样抱起来,走之前看了眼地上满满当当的小塑料袋,踢了一脚,看里面哗啦啦倒下的蔬菜:“这么多,吃的完?”   “不准用鞋碰!”路易然警告他。   严铮无奈的点头。   这么多蔬菜要是做成菜,路易然光是看到都会觉得是致死量,到时候就会恨不得把这盆菜倒进垃圾桶里了。   他说:“你吃不完,怎么办?”   路易然闻言,用手背贴他的脸颊,声音像是一块蜜糖,又甜又软,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你帮我吃。”   严铮:“...”   严峥心想,他怎么这么会撒娇?   ---   等路易然回了饭桌边,才震惊地发现严峥居然烧了这么多的菜,要是他一个人够吃好几天了。   严铮走到旁边,围裙被他单手解下,从身上扯开,搭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路易然不吃剩菜,盯着这一桌子菜纠结了好一会儿,一顿菜吃一天,也不是不行。   他边吃边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想到自己刚才剪下来的一大堆菜叶子。   他明天不想吃全素宴。   路易然这下深刻地意识到严峥刚才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有了这么一桌子菜,自己剪的一袋子蔬菜简直是雪上加霜。   严峥在他身边坐下,路易然悄咪咪地摸上了筷子。   接下来他非常热情的给严铮夹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严铮吃了一会儿,碗里的尖尖就没有消下去过。   他伸手把路易然的手按住。   “好好吃你的,”他说,”让我吃口饭。“   路易然以为他不乐意吃了,有点失望:“你就吃不下了?”   严铮轻轻拍了他一下:”剩下的我吃,你别喂了。”   ”喂都不吃,“路易然浑然不觉桌上的素菜他都没动一下,很没有心理压力地说,“太挑食了。”   严铮礼尚往来地给路易然夹了一筷子绿叶蔬菜:“再喂就没心思吃饭了。”   “老男人,”路易然懂了,点点脑袋,”火气大一点很正常。”   严铮原本正常吃饭菜的手缓缓慢下来,看了一眼路易然。   路易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正低头专心吃饭摸鱼,营造一种吃了很多的错觉。   严峥的目光逐渐变得有点无奈,转开视线,又继续吃饭了。   吃完饭后,严铮把碗筷堆在水池,出来和待在院子里等他的路易然一起待着。   两人原本各坐了一个小板凳,不知怎么坐的,坐着坐着路易然就坐在了严峥身上。   严峥腿长,肌肉又硬实,曲起的时候坐在上面的还能比他高上半个头,路易然很满意。   路易然以前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接吻。   他以为严铮这种喜欢操心的性格,亲起人来应该温柔耐心,没想到这人真亲上的时候凶狠贪婪的像条狼狗,顶得他脑袋都往后仰。   严铮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颈,伸手托着让人能轻松点。   但他的指腹带着薄薄的一层茧子,摸得人哆嗦了一下。   路易然像是个不喜欢被摸后颈的小猫,皱了下眉头,很不满意地推了下严铮。   但是严铮平日里坚实美观的胸口此时坚硬了不少,像是块铁板,看路易然努力的动作,才意思意思后退了一点。   路易然继续推他,他却不愿意动了,低声问他:“靠得不舒服?”   路易然眼里被吻得漫上层湿漉漉的水雾,衬得眼睫浓黑,透着他五官越发精致。   他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睛,明明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手指在严峥肩背的线条上反还要找茬:“不舒服。”   他趴在严峥肩上,严峥侧过脸可以看见他脸颊上被压出的一点点软肉。   严峥没忍住,低头轻轻在路易然脸颊上咬了一下:“不舒服?”   路易然没躲。   他喜欢这样的亲昵,看着近在咫尺的严峥,忽然伸手摸摸这人的嘴巴:“以前没发现,你唇形还挺好看的。”   “是吗?”严峥侧过头,唇畔缓缓摩挲路易然的指腹,垂下的眼狭长深邃,显出一两分凶戾气,“家里人说薄情。”   薄情?   路易然的唇角大大地勾起来:“你们家人还怪迷信的。”   严峥“嗯”了一声:“还好,不克夫妻宫。”   路易然听得笑起来,手指在他的唇边反复摩挲。   “那幸好,”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家老头子还挺迷信的。”   严峥追随他手指的目光顿了顿,转回路易然脸上,看见路易然笑得有点得意,还朝他勾勾手。   “你这样容易过关。” 第60章   路易然第一次自己开工作室,跑回去过了个中秋,手头压了不少事。   严峥还想和他再黏糊一会儿,被路易然冷酷拒绝了。   两人正黏糊着,路易然扔在堂屋的手机响了。   路易然不愿动,指使严峥去给他拿了。   严峥见人开始打工作电话,起身收拾碗筷,结果过了几分钟,路易然跑过来给他脸颊两边大大亲了两下,才说:“我回去了!”   严峥收拾的动作顿了顿,看他:“吃完就走?”   路易然说:“冯子成给我打电话了嘛。”   他的亲昵自然又熟稔,带着一种老练:“他说工作室有事要找我,我要再打一个电话。”   “而且,”他声音慢吞吞的,说出的话带着点戏谑和坏心眼,“你虽然没有钥匙,但是翻墙进来找我,我不会关屋门的。”   他给完甜头就很无情地走了,临走前还熟练地伸手摸摸严峥手臂肌肉。   好摸,好评。   ---   路易然坐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谈恋爱这么多年,熟知小情侣不能从头到尾都黏在一起,否则容易很快就相看两厌。   看吧严老板,他很在意这段感情,绝对不会三个月就分手的。   路易然坐在书桌前摸手机,把这次中秋回家压在手上的事情都看了一遍,久违的兴奋慢了半天从大脑向四肢蔓延。   路易然仔仔细细把每个字都读了一遍,读是读了,但是里面的内容半点没理解。   他拿着手机,巡视领地一般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通讯录,想打给段干嘉,想想,算了,再翻一翻,冯子成也不合适。   路易然一推手机,把手机推开,在房间里找出来几个之后要接手的合同。   硬生生逼着自己看了几份之后,路易然看一眼时间,终于到八点了。   他立刻站起身去洗漱,顺便观察了一下隔壁的灯光。   隔壁居然没开灯。   路易然有点震惊,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后,慢吞吞挪到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拨通了严峥的号码。   过了一会儿对面接通了,路易然听见严峥那头有点吵闹。   他眨了眨眼睛:“你不在家里?”   “工厂这边出了点意外,”严峥道,“临时赶过来了。”   路易然慢吞吞“哦”了一声:“事情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要去警局一趟,”这事不大,严峥就是在家里睡不着,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低声说,“你也睡不着?”   路易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是啊。”   他说:“我没找到人炫耀,我交了个男朋友。”   严峥的声音里带了点笑,他说:“这么可怜。”   可怜?   路易然窝进被窝里,江市秋天的夜晚已经有点冷了,再晚一点说话都能看见白气。   他伸手呼呼两下,对电话另一头说:“给你再说一次的机会。”   对面背景音里是呼呼的风声,听起来比较可怜。   严峥说:“我也很想炫耀。”   路易然唇角翘了起来,他说:“哦,这么巧啊。”   他躺下了,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眯着眼睛像是过冬的猫咪:“我对象身材不错,厨艺还很好,你的呢?”   “我的男朋友脾气好,长得好,”严峥声音低低的,“他能看上我,我很开心。”   路易然被哄开心了。   严峥穿着那件掉皮的皮衣站在深秋的夜里,周身的寒风冻人,周煜被冻得像是个缩头缩脑的鹌鹑,一个劲往严峥身上瞥。   不是,这么冷的天,就硬在外面聊啊。   今晚周煜心血来潮,在工厂这边盘库存,结果发现不对,有人偷了就报了警。   管事的发现原本囤着,打算叫人一起拉来卖的废料少了,没想到还有人动这个歪心思。   严峥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查监控,工厂里监控里坏了几个,警察要调路上的监控看,还要花时间。   周煜一个人忙不过来,压不住厂里一些心思浮动的人,只好把严峥喊来。   严峥一来那张阎罗脸就把人吓到了,几个正浑水摸鱼闹事喊冤的工人当场就坐回去了。   这大半夜把人叫来,脸色臭点也确实情有可原,结果接一通电话脸色又春暖花开了?   周煜偷摸着靠近了,想仔细观察。   正巧严峥把人哄好了,挂断电话。   他转过身,柔和的神色一览无余。   站在他身后的周煜看见这一幕,一脸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哥,你想炫耀啥啊。”   后面严峥压低了声音,周煜没听清。   严峥跟个苦行僧似的,他亲哥好歹也喜欢买买车什么的,严峥个衣服都能洗得掉色,虽然这里面也有他严哥手劲大的原因。   严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难描述,周煜从来没从严峥身上看见过这种目光,好像藏了个宝贝,又不舍得告诉他似的,一个人美得很。   周煜更好奇了:“说啊,让我也听听。”   周煜这小子说话跟漏风似的,让他一个知道了,江市几个熟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严峥不想给路易然那么大压力。   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把车解锁了,示意他跟着警车一起走。   “说个屁,”严峥说,“上车。”   “...”   警察给他们做了笔录,还很快从监控中找到了嫌疑人。   厂子里这么偷摸着干的工人不止一个,周煜都要炸了:“我说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闹呢,还让我不要报警,自己查查就行。”   严峥早有预料,目光淡淡地落在警员截下来的几张照片上。   周煜把那几张照片一把抓起来:“我要把他们都送进去——”   他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上面最大的一张脸,和严峥有几分神似,挠挠头。   呃,这个,送不送啊。   严峥低头翻过照片:“有几个老师傅,别多抓,抓大放小就行。”   周煜讪讪道:“这个,偷得最多的,好像是叔叔塞进来那个亲戚啊?”   严峥性子独,和家里的关系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严峥刚出柜那阵子,他还见过严峥他爹说他是变态,后来严峥赚的多了,他家人才被拿捏着不敢多放什么屁。   严峥说:“正好抓了,杀鸡儆猴。”   周煜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想出来吓唬厂子里几个不安分的老师傅的法子。他嘿嘿一笑:“那就拜托严哥和你爸说一声了。”   严峥淡淡道:“他不敢来找我。”   他甚至现在才知道周家两个还帮他家塞人了,幸好只是这种工作。   严峥的神色重新变得钢铁浇筑般坚硬,这么多年过来,严峥这个神态周煜才熟悉。   警察直接开车又回了一趟厂子,把监控上的人都传唤去了派出所。   结果面对监控上的证据,厂里头的师傅死不承认:“不就是照片吗?这能证明什么,我看见他们搬废料,好奇过去看一眼不行吗。”   周煜被他的死皮赖脸气得仰倒:“看一眼你和人家说什么话,你还抽他烟了!”   老师傅无所谓地和他掰扯:“我以为你们叫来的,他们给我烟,我还不抽吗?”   周煜气得咬牙,事情很好弄清楚,交易的是现金,但是找到那些收废料的也没人会承认。   照片没拍到两方金钱交易,不过还好这样有了传唤的理由。办案的是个老道的民警,安慰周煜明天把收废料的找来,一问就清楚了。   周煜不信,这事儿他不是没见过,老师傅指定是用很低的价格把废料卖出去了,两人都占了便宜,没人会认。   老师傅还问今天这么晚过来,要是影响明天的上工,能不能给他补点工资。   严峥淡淡扫了他一眼,那老师傅悻悻然闭上了嘴。   严峥在旁边,嘴里叼着东西,周煜还以为他在抽烟呢,凑过去想要一根,结果发现严峥嘴里叼着的是个香烟糖。   周煜说,“有没有烟?”   严峥从兜里摸了摸,扔了没拆封的新的给他:“站边上抽去。”   周煜接到手发现是条软中华,没拆过,一定是平常顺手用来送人的,严峥不抽这个。   这是不抽烟了?   周煜摸不准地问:“严哥,这糖都是小孩子吃的,你吃来干什么啊,”   严峥用一种平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之后怎么打算的?”   这个厂子是周煜他哥的,现在给周煜管着,他年岁太轻,压不住这些老师傅很正常。   周煜苦着脸说:“要是没证据,我就把他开了。”   严峥说:“没证据你开人?”   “大家都知道是他卖的!”周煜愤愤道,“我还留他,这不扯犊子吗。”   严峥没说话,让周煜折腾吧,反正那收废料的这几天也找不到。   等事情暂时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严峥想着赶回老院那边,还能早起给人买一份早餐。   他正盘算着,周煜感觉自己兜里的手机响了响。   他顺手摸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变得古怪又纠结,看了严峥,见他没注意自己,背过身把手机拿起来了。   上头是路易然的信息:【你和严峥在哪?】   周煜秒懂,刚才和严峥打电话的一定是路易然。   想到这里,他背对着严峥有一种更恐怖的感觉。周煜手上速度更快,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又发了警察局的地址过去。   路易然回了个ok。   周煜心虚地放下手,抬头看见严峥看着自己,还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   严峥在他的手机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厂子又出事了?”   周煜立刻说:“怎么可能!”   没事就行。   严峥对这种比自己小一点年纪的人操心的并不多,都是成年人,大小事自己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练。   他转身:“走吧,车钥匙呢?”   周煜在身上摸来摸去,他摸的手法相当敷衍,严峥甚至都听见口袋车钥匙碰撞叮铃哐啷的声音。   严峥莫名其妙地看了会儿他这个拙劣的演技:“干什么呢?你在等谁?”   周煜愣了一下:“没啊。”   严峥说:“没的话,站在这里吃风?”   严峥的眼睛像是扫描仪一样,周煜被看得一阵心虚,伸手一摸口袋。   “找到了,我去开过来。”   严峥不知道周煜在搞什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他在心里盘算,之前他们做物流发家,现在手上摊子铺的虽然大,但是不少厂子赚的都是末流的钱,要是能转就得转了。   他想得入神,周煜迟迟没来。   一阵冷风吹过来,严峥回过神,皱了下眉,从皮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要叫周煜。   周围几个警局周围守着的摩的都没敢上来问他做不做车,严峥长得跟刚刚从局子里放出来似的,还不如多等几个老实人,半夜还加价。   有人壮着胆子上来问他要不要坐,报了个略高的价格。   严峥看了他一眼:“宰人?”   那人嘿嘿一笑,拧了两下油门:“这不是去晦气吗?平常出租都不接这里的客人的。”   严峥说:“你以为这是监狱门口,你还要带柚子叶?”   那人被怼了一下,不说话了,灰溜溜地走到一边。   严峥等得直皱眉,忽然听见街角另一头传来摩托车的车声。   这开车的人还挺有素质,没有在半夜猛拧油门,严峥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听见车轱辘停在了自己跟前。   严峥有些意外地抬起眼,见路易然把车停稳了,声音嗲嗲的:“先生需要坐黑车吗?收费很低哦。” 第61章   路易然外面披了个薄薄的白色长羽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严峥家把摩托车钥匙摸走了,此时像模像样地带着头盔。   严峥挑了下唇,浓黑凶戾的眉眼显得不太近人情:“收多少钱。”   路易然拉长声音:“让我想想——”   周围几个摩的大哥听得直摇头,这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客,小伙子肯定还是刚跑这行,没经验。   藏在街角的周煜冒出个头,看着这群还不知世事险恶的大哥,发出了嘲笑。   路易然拿下头盔,露出一张很嫩的年轻男生的脸,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发:“五百吧,怎么样?”   他一开始还没关防风镜,被吹了个七荤八素,原本抓得好好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形状,此时被甩了后还有几缕翘了起来。   周围几个男人纷纷到吸一口凉气,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居然敢对着这人坐地起价。   五六个脑袋齐齐扭头,等着看那个长相凶悍的男人大发雷霆。   这小身板,真打起来了,经不起一下。   谁知道众人看了一会儿,严峥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三个字。   “我没钱。”   周围人大惊,这男的看起来身高腿长,怪唬人的,原来是个人模狗样的穷鬼。   “没钱啊——”路易然上下看看,“让我摸一把就好了。”   四周倏然安静,几个大哥被这句话吓得收声。   严峥看了眼周围的人,神色坦坦荡荡:“回去再摸。”   路易然很大方地说,色中饿鬼似的:“行吧,算你赊账,送到地方了要翻倍给我。”   严峥无声地笑了一下,同意了。   “你怎么不去做生意?”严峥跨步在路易然身后坐下,整辆摩托车都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沉了沉。严峥暖烘烘的腰腹贴在路易然后背,温暖得他一哆嗦。   严峥伸手按在他胯间的油箱上:“嗯?还放高利贷。”   路易然都要被这人挤得没地方坐了,不过严峥很暖和,勉强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就放。”   路易然拧动油门,走之前又询问性地看向街角冒出个脑袋的周煜。   严峥死亡射线一般的目光随之而来。   周煜感觉自己在这样的视线里随之变小,随后被烧成一小撮黑色的粉末,从路易然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搞不懂同性恋的事,不过心里觉着这两人有成的可能,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在空中晃来晃去:“我自己能走。”   路易然点点头。   他敏锐地察觉空气中隐约地飘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烟味。   路易然立刻转身,严谨地在严峥身上嗅来嗅去。   说好了要吃香烟糖的。   严峥垂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脑袋,没躲。   路易然没有嗅到可疑味道,这才转回脑袋,把头盔扔给了严峥,很耍酷地拧了油门就要走。   他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严峥从后面拦了下腰。   路易然被按得往后靠,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干嘛!”   “等等,”严峥从后面托着他的后腰,给他套好了头盔,才拍拍人,带小孩儿似地说:“行了,拧吧。”   管家公。   路易然撇撇嘴,拧了油门。   在严峥的监督下,路易然严格把车速控制在四十码内。只要他一有要拧油门的征兆,严峥就会敲敲他的头盔,跟敲门似的。   路易然嘴巴的弧度渐渐向下。   要是严峥此时抬起他的挡风镜,会看见一个黑色的路易然人形雾气小人对他吐怨气口水。   路易然就知道自己开不快,才不想带头盔的。   街景缓慢从两侧向后掠过,路易然试图挣扎一下,至少快一点也好,结果严峥这下警告性地敲得很重。   “咚!”   路易然觉得自己的脑门都要被敲到了。   路易然这下炸毛了:“你干嘛。”   “这天气很凉快?你还非要骑摩托过来?”严峥隔着头盔的声音有点闷,正从后面用手摸了摸路易然的下巴,隔着头盔,路易然一个劲地躲他的手:“不准摸我的脸!你手好糙!”   回去给他涂护手霜!   严峥只好收回手,凑过去说:“我们这边的风厉害,脸会皴的。”   一点也没有情趣的老男人。   路易然磨牙,难怪他在严峥家里找钥匙的时候还看见他抽屉里都要洗烂了的背心,老古板,连内裤都是最传统的四角式。   沉重利落的摩托车在大路上行驶,路易然只好慢慢地开回家。   路途有点长,严峥的手臂若有似无地贴着他,手臂上的经络蜿蜒起伏,带着点灼烫的温度,把路易然的羽绒服捂得暖烘烘的。   严峥还问他:“你怎么拿到的?”   “你上次不是给了我后院钥匙,”路易然的语气有点嫌弃,“我随便在窗沿上摸摸,就摸到屋门钥匙了。”   路易然一开始只是试试看,没想到用严峥上次说的,他就轻松登堂入室了。   他说:“小偷来咯。”   严峥说:“特意给你留的。”   路易然没说信不信,不过猫咪一样蹭到怀里的动作,一定是被哄开心了。   严峥喜欢哄着路易然,也喜欢看他炸毛,路易然炸毛了会像用软乎乎的花瓣抽他,哄好就摊开花瓣给他摸,还要他看看自己摊开的花瓣是不是白乎乎带点软刺的。   严峥心都要被路易然这几下蹭软了。   他刚要说话,忽然碰到路易然露在外面的细瘦手腕,被冰得激灵了一下。   严峥眉心一跳,心里生出点不好的预感,低头往下看。   摩托车带来的阵阵冷风中,严峥视线里闯入一只露着脚踝的腿支在踩板上,路易然底下就穿着浅色牛仔裤,脚踝纤细柔韧,甚至踩着的还是帆布鞋。   严峥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这大晚上的,露个脚踝出来,是生怕不冻着。   在前面一个劲拧刹车的路易然还毫无所觉,只觉得这人抱得紧了点。   他伸手拍拍:“知道你很喜欢我了,但是我要被勒死了。”   他感觉严峥拍拍自己的后腰,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凉凉的:“下来,我们换。”   路易然不要,他骑都五十迈,让严峥摸到油门,他们到家就可以看日出了。   他朝后拱了拱,挤开严峥的手:“不要。”   严峥不做声了,伸手贴在路易然的后背上,年轻男生脊背清瘦,可以摸到底下凹凸的脊骨。   他掌心滚烫,把路易然捂得暖烘烘的。   等到了地方,严峥下车,伸手捏住路易然冰凉的爪子,皱了皱眉。   路易然晃晃手:“干嘛,又想舔?”   严峥瞥他一眼,没说话,把人的手握在掌心,十指,牵着人进院子。   路易然要去停摩托车,严峥看了一眼:“扔门口就行。”   路易然顶着满脑袋问号,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小孩不是会爬?”   “爬就爬了,”严峥说,“停在我家门口,摔疼了不怪我。”   路易然脑袋上问号多得要掉下来了:“你上次还说很重要!”   严峥晃了下他冰凉的手,他家小孩都要冻蔫巴了,其他人摔了就摔了。   路易然瞥他一眼,没纠正这是自己家门口。   他被严峥牵着手进院子,严峥捂着他的手,小孩儿的手跟冰块似的,捂了半天也不暖和。   路易然觉得手指缓慢泛上来一阵麻麻的感觉,被吹得冷冰冰的血液似乎终于回过神,在血管里缓慢流动。   路易然后知后觉,抬起手直往严峥袖口里钻。   严峥被人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人揽在怀里。   他抬手把人羽绒服拉链拉下来看了眼,这人里头还穿单薄的睡衣,显然是临时起意出的门。   严峥收回手,拍了下路易然的后腰,让人跟着自己回屋子里。   路易然卧室里的被子还掀着,严峥甚至能想象出这人是怎么一骨碌从床上蹦哒起来的。   他把人也裹进衣服里:“现在知道冷了?”   路易然钻不进去了,严峥手上的肌肉鼓鼓的,撑得衣服都没有多余的空间。路易然只能用凉呼呼的手贴在这人的小臂上。   严峥手臂上虬结的肌肉让路易然几乎生出一种被灼伤的感觉,路易然又动了动手指:“还行吧。”   他慢吞吞地说:“听你进派出所了,我好奇怎么回事儿。”   路易然冰凉柔软的手在严峥手臂上摸来摸去。   严峥几乎有点习以为常,伸出手抓着路易然的手腕,贴在了自己胸口上。   严峥把事情说了一遍,和周煜说得大同小异。   路易然听完了:“那之后打算怎么办?”   严峥冷酷无情地说:“厂子给周煜了,这是他要烦的事。”   路易然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有点儿失望的神情,眼巴巴地瞧着他。   严峥看见这一幕,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哥最近出差了,我会跟着,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   路易然的眼睛“嗖”一下就亮了。   他立刻就抬起了脑袋,还矜持了一下:“可以吗?这算不算你们厂内部的事啊。”   “我们没这么正规,”严峥说着,感觉路易然的手终于重新回暖了,把被子掀开,示意他躺回床上,“现在让你快点躺回去才是我的正事。” 第62章   路易然躺下来看看他,又伸手勾勾严峥放在床边的手指。   严铮视线一瞬间变得极为幽深。路易然被他看得后背发麻。   他抬手用被子把自己遮住,过了几秒钟后,又慢吞吞的爬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在里面摸了摸,摸出一管护手霜,扔进了严铮怀里。   严铮接住了,低头看一眼:“栀子花味的护手霜?”   路易然“嗯”了声,把脑袋搁在被子上,露出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涂涂。”   严峥闻言拧开盖子,在手背上挤了块。   路易然愣了下,他还以为严铮会反抗,没有想到这人这么接受良好地开始了。   路易然脸色扭曲了一下,某些刻板印象要从的脑子里冒出来了。   他脑海中冒出个严峥坐在床边,仔仔细细涂护手霜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严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按照涂药的手法把护手霜在手心捂化,然后从被窝里捉出路易然的双手。   路易然还没明白他在做什么,伸长了手指给他看。   他的手指修长葱白,在室内灯光下映着月牙白一样的光泽。   “好看吧,”他很满意地说,“——这么长,这么瘦。”   严铮手心合拢,“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路易然眨眨眼了,看着严峥捧着他的手,仔仔细细擦药似地给他擦了。   严峥的手指有一点糙,但是摸起来的时候很舒服。   路易然有点沉迷,一直到一丝香气飘进鼻端,又清醒过来。   路易然:?   警觉.jpg   他不喜欢栀子花的味道,这管护手霜扔在抽屉里好久了,好不容易推销给严峥。   他一个劲把手往外抽:“我不擦。”   路易然说着把手放在自己鼻端底下闻了闻,浓烈的栀子花香冲进鼻腔,路易然皱了皱鼻子。   “臭死了。”   他嫌弃地把严铮的手抓起来,把手上的护手霜一点点往严峥手上擦。   路易然手指上一点茧子也没有,侧过手的骨骼柔韧又顺滑,皮肉紧紧贴着骨骼,清癯利落。   严铮低头看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侧头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他侧过脸的下颚线锋利又凶悍,在空气中细细嗅闻的时候,透着一种野兽的危险气息。   路易然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抵开了点:“离我远点。”   严峥顺着他的力气退开:“讨厌还给我擦?”   路易然把膏体蹭到严峥手上,侧脸专注又认真:“你涂上就不讨厌了。”   严峥的手指蜷了下,没有再说话。   等路易然涂好,严峥把人哄睡着才从房间离开。   严峥进了自己的屋子,许久没住人的屋子里缺少人气,冷白的灯光在室内撒上一层冷清的光。   严峥像是对这种安静习以为常,拉开衣柜从里面零星的几件衣服里找出换洗。   等他草草冲洗完回到卧室,意外发现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人故意掀开了一角。   就像是小猫咪耀武扬威要证明自己溜进来过留下一排脚印。   严峥看了一会儿,觉得可爱。   他没动这块被子,从旁边又拿了床被子当铺盖。   他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路易然明天肯定起不来,于是发短信给周煜,和他说明天自己中午再过去。   周煜回得飞快,回了个好。   ---   第二天路易然醒得不早,是被手机震醒的。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看,是周煜很委婉地在问他醒了没。   路易然有点困惑,梦游一样出了屋子,洗漱完后脑袋在重新开始转动,昨天严铮答应他的事情加载回脑袋里。   路易然重新活蹦乱跳地跑到隔壁严峥门口敲门了。   砰砰砰砰。   严峥的屋子里静悄悄,路易然震惊地抬头看看屋檐,又凑近看看门缝。   人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第一天就要做一个孤家寡人的男朋友吗。   路易然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知道严铮有可能在哪里了。   他回去换了套衣服,跑到巷口的早餐店。   这家早餐店在居民区开了好多年,口碑很好,路易然都是严铮买来吃的,还没有自己到店里吃过。   一进深的店铺人挤人,路易然好不容易走进去,有点震惊地看着里面的大碗胡辣汤,还有一屉水煎包,还有泡在豆浆里的油条。   路易然看着那桌只有两个年轻小伙儿跟前放满的早餐,渐渐陷入沉思。   他耳朵忽然动了动,在杂乱的人声里听见了严铮的声音。   那声很短促,似乎只说了一句话,但是路易然还是捕捉到了,左右转转,寻声到了这家早餐店后厨。   他见严铮站在厨房里,一个敦实的大厨在他旁边,正低头在一个小蒸笼里翻找。   严铮站在旁边等着,大厨忙活得额头都冒汗了。   “我多少年没做过肠粉了,你找上门把我吓了一跳。”   严铮说:“辛苦了。”   “放心,我以前做的没有说不好吃的。”   大厨收了严铮两条高档烟,此时挥挥手没说话,让人再等一会儿。   路易然慢吞吞的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后溜走了。   路易然移回自己的院子门口,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个高大的身影拎着早餐从街口走来。   路易然轻轻咳了一声,做出一副刚刚出门的样子,等严峥到跟前了,才凑过去:“买了甚莫?”   路易然刚醒,说话还带着点鼻音,亲昵又自然地凑到严峥身边时,严峥顿了顿,给他看袋子里的食物。   “肠粉,”他说,“上次吃完你不是说还想吃?”   路易然吸了吸鼻子,挺香的。   两人吃了早餐,去了周煜厂子里。   周煜昨天没睡好,此时脸上怨气冲天,平日里和厂子里老师傅打成一片的笑脸也没了。   路易然下车扫了一眼,他就来过这地方两次,这些厂房看起来都长一个样。   周煜往他身后瞅了两眼:“严哥呢?”   “停车去了。”   路易然扫了一眼有点脏的沙发,很轻地蹙了下眉。   周煜灵光一现,从隔壁搬了个没人坐的椅子来。   周煜这儿不停有人找过来,大多都是些老工人来为昨天那几个被传唤走的工人求情。   有几个还是周煜跟过的师傅,说话有点不客气,被周煜指着门轰出去了。   路易然支着下巴听着看起来,从都是老员工听到这几个人也不容易,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了。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   这个小年轻新潮又时髦,漂亮得有些凶性,坐在这里十分显眼,几个小工都多看了好几眼,被路易然一看,又莫名有点发怵。   周煜没有抓到那个老师傅偷废料的证据,又被明里暗里压了一头,正是头大的时候,办公室里几本文件都快被他翻烂了。   路易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们是不是也有库存?查查库存吧。”   周煜愣了一下:“库存?这都是有登记的,他们不会伸手。”   路易然:“有没有那种出不了手的老货?”   这种东西砸在手里,卖出去舍不得,其实和废料没有什么区别,最后只能指望市场大变才能卖出去。   周煜表情变了变,似乎记起来什么,想要说话又闭上嘴。   严铮正好从门外进来,外头的老师傅一看见他就做群鸟散,严铮反手掩上门,进了房间:“干什么呢。”   他看见路易然身下的椅子,从旁边办公桌后推出个带滚轮的椅子,推到路易然身边。   “坐过去,”他拍拍路易然后腰,“我坐这个。”   路易然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换了之后,又蹬着轮子从办公室这头到那头滑来滑去。   周煜的办公室小,地上杂物多,相当考验技术。路易然高度专注地滑来滑去。   严峥这才看向周煜:“一晚上琢磨个什么出来了?”   周煜憋了憋,还是说:“哥,你记不记前几年我们进的货?”   严峥脸上的表情几乎和平常无异,“嗯”了一声:“记得。”   路易然敏锐的从严峥身上看出一丝排斥,这一丝排斥极为细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什么‘货’?”   周煜冲他尴尬的笑了笑,说:“好多年前我们被人骗了,买了一堆零件回来,但这些零件做得太差,和废料差不多。”   路易然笑了一下:“这么笨?”   他原本是开玩笑,谁知道周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奇怪。   “当初还刚入行,”周煜说,“不懂。”   他说话似乎遮遮掩掩的,路易然歪了歪脑袋,不再问了。   谁知严峥平静地说:“没什么不好说的,当时还年轻,我爸把我耍了。”   完了。   周煜发现严峥是真木,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给追求对象说。   他一个劲瞥路易然的神色,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倒是让路易然察觉到了。   路易然像是觉得这是一件严峥的糗事一样,轻轻的笑了一下:“走吧,去看看。”   他笑的真是极为漂亮,连周煜的呼吸都顿了顿。   完了。他心想,他算是知道严峥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喜欢路易然了。   虽然长得凶,脾气也差,但是知情识趣,哄人似地笑一下,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第63章   周煜走在前面带路,严峥路易然两人落后几步,并肩而行。   严峥的肩背线条挺括利落,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弯曲,带出一种自然又力量感十足的弧度来。   路易然走在他身边,手时不时碰到严峥手背。   严峥以为自己挤到他了,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道路易然跟着挤过来,手指捉着他的手指,在他手心挠了下。   严峥的手收紧了,把人拽到自己身侧。   三人走的一条厂房后的小路,时不时还有抄近道的员工从一旁路过。   路易然下意识地有点紧张,压低声音说:“你不怕被看见?”   严峥的手指捏着他的手指,动作放得有些小心,像是捏着什么宝贝似的:“怕什么。”   两人的动作逐渐变成严峥牵着路易然走,他神色平静,凶悍的眉眼中透着一丝宁静的意味。   等到了地方,周煜打开仓库,路易然刚把脑袋探进去,然后就被呛出来了。   “咳咳咳,”他眼睛都被呛红了,一个劲地咳嗽。   周煜捂着鼻子站在一遍,瓮声瓮气地嘲笑了路易然两声。   严铮在他身后,听见这动静从后面提着这人的后领把人从仓库里拉出来。   路易然揉着眼睛:“这门上掉什么下来,好脏。”   严峥闻言,立刻皱眉把人拉到跟前,仔仔细细地扒拉着路易然的眼睛。   路易然眼皮薄,他随便一碰就泛红了,再用点力气就眼泪汪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严峥狠下心的时候声音也冷冰冰的:“忍下,铁屑进去了眼睛会废掉。”   吹眼睛就吹,吓人干什么。   路易然有点不开心。   好在严峥很快找到了,是一根很长很长睫毛,有点卷翘,可能还有一点脏脏的灰。   严铮低头给他轻轻的吹了吹,路易然受到惊吓的睫毛,带着一点湿意微颤着。他说:“我不要吹,去给我拿手帕。”   严峥摸了下口袋,路易然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似的:“不要你带的,你脱掉的外套里有,我出门放了的。”   路易然有很多很多手帕,都是周管家准备的,他们今天来的时候路易然在车上摸到,顺手塞严峥口袋里了。   谁知道这人下车就脱了外套,把外套扔车里头了。   路易然语气里带了一点黏糊糊的抱怨:“你快点,都怪你。”   严峥“嗯”了一声,大步去拿了回来,还抄了小路。   “好了,”严铮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珠,手上带着一阵浅淡的栀子香味,“他们运货出去剐蹭到门上,会脏。”   路易然瓮声瓮气地仰着脸说:“那我回去要去你家洗澡。”   严铮“嗯”了一声,用帕子继续给他擦眼睛,力道越来越轻,等这人眼睛不难受,甚至舒服得眯了眯之后才撤开手。   路易然把严峥指挥得团团转,周煜在另一头看得牙酸,他们以为严峥会找个伺候他的人呢,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伺候别人的,还伺候得很起劲。   三人进去清了一遍库存,大多是路易然插着兜在一旁看。   厂子里的货沉重地用麻袋垒在一起,大多随便翻找下就激起极大的灰。路易然被这灰赶得到处乱跑,最后被严峥安排到了一个远远可以看见这头的角落。   三人并没有遮掩这动静,甚至有工人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时候,周煜还在里面臭骂。   库存确实少了,东一点西一点,跟被耗子啃过似的。   周煜阴着神色出来,聚集在门口看热闹的工人们作鸟雀散,三人没看见那批囤了很久的货,去找了管着仓库的。   仓库管理员是个清闲的好活,周煜去的时候管理员还坐在门口打着瞌睡。   周煜脸色变了变,上前把人叫醒,看了眼后面一些跟过来的工作,让人跟着自己到另一边去了。   严峥和路易然两人没跟上去,路易然微微侧了点耳朵,能听见零星飘进耳朵里的几个字眼。   “仓库的货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看的,少了我要找你麻烦的!”   仓库管理员说:“我都做了登记,按照你的要求来的呀。”   “放屁,”周煜爆了粗口,“那堆放在最里头的箱子哪里去了?”   “上次就有人拉走了!”管理员说,“我还打电话给你了,没通嘞。”   周煜:“没通你就让人拉走。我给你开工资睡觉的?”   周煜以前跟着他哥管场子,都是好说话跟在工人身后好声好气的那一种,管理员没见过周煜这么冲的语气,有点慌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我不知道啊,他是以前那个老板的爸爸,和之前你哥也称兄道弟的,要是我拦了他,他找我麻烦怎么办啊。”   周煜听得摸了摸下巴,这货本来就没用了,那批货太旧,现在都没几个机子用那种零件,也不知道严峥他爸偷走干嘛。   周煜说:“那别的东西呢?”   管理员一脸的愁眉苦脸:“那他们平常要进去拿点东西,顺一个两个走,我总不能盯着吧。”   周煜都快被气笑了,里面少了的数目是一次两次拿的走的?   他点点两边角落上的摄像头:“你以为这是摆设是不?”   严峥跟着抬头看了眼,皱了下眉。   周煜回去调监控,才知道这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捅过了,倒是没坏,一直对着仓库的角落拍。   保安也跟瞎了一样,成天拿着工资看这画面也不吱一声。   路易然都看呆了,小心地用手指戳了下严峥的腰:“怎么回事,他不是老板吗?”   怎么这群人都骑周煜头上去了。   严峥说:“他哥年初去折腾其他东西去了,他才当了大半年。我也没想到他能管成这个样子。”   严峥不是很在意,周凡手上的产业少了个工厂也没事,不过看周煜管理成这个死样子才比较头痛。   警察打电话来,说收废品的找到了,有照片是认了有人叫他收的,但是硬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他到这儿厂房门仓库门就开了。   周煜抽了根烟,准备找厂子里找其他老师傅去,严峥看他:“先找你哥之前熟悉的那两个,问问情况。”   “我知道,严哥,这事儿我一定要查个明白,”周煜憋了一口气,“这事儿是小事,但是心里膈应着一口气下不去,忒不爽了。”   严峥“嗯”了一声,让他快去。   路易然的脑袋跟着周煜走掉的背影转走了,又转回来看看严峥:“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现在才过了一个上午,钻了仓库的路易然变得灰扑扑的,但是眼睛很亮。   严峥抬手想拨路易然额边的发丝,想到自己的手脏了,又收回去:“带你回去洗澡。”   路易然眼睛一亮,他其实刚才就想洗了。   路易然凑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让周煜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嗯,”路易然的发丝蹭到了严峥的肩膀,严峥不动声色地用鼻子嗅了嗅,捕捉到空气中一闪而逝的香味,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们在这里他会觉得丢脸,先让他查着。”   “...”   路易然高高兴兴跟着严峥回了院子。   严峥热水器一直开着,路易然进屋子抱了要换洗的衣服就钻进了严峥的浴室。   他这里的屋子有一点老了,木门开合的时候会有嘎吱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一个夏天的折磨,门有点合不拢,显得比门框长出一小节来。   路易然没见过这种情况,勒令严峥活动范围控制在屋檐底下后,进去洗澡了。   浅淡的白雾从门缝里不断飘出来,带着经过热水蒸腾氤氲出的香气,被拿了个小板凳安置在屋檐下的严峥一言不发地起身,拎着板凳进了堂屋。   十五分钟后,路易然洗好后抱着脏衣服出来,他换了一身的长袖长裤,垂下的手按在怀中衣物上,被热气冲洗过的手指显得莹白细腻,像是发着光。   路易然没在院子里看见人,找到堂屋里,发现严峥对着墙壁坐着,放下手机,像是刚刚打了通电话。   路易然笑起来,用热乎乎的手去碰了下严峥的脖子:“你可以去洗了。”   严峥伸手捉住他的手,顺手放在嘴边亲了下:“嗯,好。”   严峥洗澡和玩似的,路易然甚至没在他家看见什么沐浴露和洗发水,就窗台上有一块被用过的硫磺香皂,整间屋子都和严峥这个人看起来一样沉默,干净。   路易然进严峥的卧室,发现床上正好放了两床铺盖。   他跳上去在严峥的床上打了个滚,中午了,正是午睡的好时候。   路易然草草用毛巾擦过头发,把脑袋搭在床沿边,卷着严峥的一点被子,原本只想等等人来了用午睡逗他一下,没想到几分钟后真睡着了。   严峥进浴室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气息,热气带着香味钻进他的鼻子,就像路易然用又暖又香的手贴在他后颈时的感觉一样。   严峥合上浴室门,把热水器调到另一头,洗了个战斗澡只花了五分钟。   他打扫干净浴室出来后,听见屋子里静悄悄的。   严峥把路易然的脏衣服收到脸盆里,转去里屋看看,就看见路易然把脑袋搁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   这对于才确定关系不久的严峥而言确实是种冲击,他一言不发地上前摸了摸路易然半干的头发,去把窗户合上,又去了趟浴室。   等路易然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人了。   路易然玩了一会儿严峥坏掉的门,还没见严峥的人影,正有点奇怪,听见隔壁自家的院子里传来水声。   他往后退两步,助跑跳上墙壁,果然看见严峥正在他家的卫生间里背对着他,俯身在水龙头边干了什么。   路易然的唇角翘了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落地,凑到卫生间门口。   他似乎听见了点男人嘶哑的鼻息,路易然有点奇怪地眨了眨眼,伸手把半掩的门推开了。   里头没开灯,外面的光打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男人健壮的手臂上还有水珠,手中湿哒哒的白色布料吸满了水,正往下掉水珠。 第64章   路易然先是下意识扫视了一遍严峥,见他衣着整齐,只有挽起的袖口沾湿了一点,水流顺着手臂流进袖口里,衬衫的布料底下透出几分肌肉的轮廓。   路易然看清严峥手上拿着的白色布料后,脸颊“噌”地红了。   他恼羞成怒地推开了木门,把严峥挤开,抢走了他手里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严峥摸起来冰冰凉的,路易然此时怒火上头,没有注意,一个劲把严峥挤到角落里去了。   严峥随着他的力气退后,站在角落里说:“洗衣服。”   路易然看见底下放着的盆,里头堆着已经拧好的衣服,严峥力气大,他蹲下去摸了摸,已经被拧得半干了。   路易然转头,又从上到下看了严峥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   他伸腿轻轻踢了盆子一脚:“那你也不能洗我的内裤!”   “为什么,”严峥低头看他,“你又不喜欢洗衣服。”   路易然说:“但是这是我的内裤!”   “嗯,”严峥说,“所以比其他的干净?”   他指尖捻着湿漉漉的白色布料,布料有点薄,顺着手指垂下来,贴在筋骨结实的手背上,看起来有点色情。   路易然要晕过去了,他手指戳着严峥鼓囊的肌肉,一个劲地顶他:“放手,我的隐私——!隐私懂不懂。”   严峥懂了。   路易然害羞了。   他松开手,把湿哒哒的白色布料扔在了盆子里,伸手环住路易然的腰,“嗯”了一声。   以后躲着路易然洗。   路易然看严峥应了,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脑袋。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劲,严峥哪次抱着他不是热烘烘的,有时候路易然都嫌弃他太热了,结果现在严峥的体温和他这个刚刚从被窝里出来的差不多。   路易然转过身,睡得暖烘烘的手伸进了严峥衣服底下摸来摸去。   他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感冒了?”   严峥伸手握住了他乱摸的手,他算是发现了,路易然就是喜欢摸他。   严峥的声音带着点嘶哑,低声说:“洗了两个冷水澡。”   路易然呆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为什么,瞥见严峥的裤子后,又闭上了嘴。   他抽回手,指挥人道:“去晒衣服。”   严峥撇开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路易然只需要香喷喷的就好,要是一日不使唤人,他才会觉得路易然心情不好了。   严峥端着盆去了院子里,路易然下意识跟着他,也不伸手,就严峥晒好一件,就跟着挪动一下脚步。   严峥一转身差点撞到他,路易然还没有察觉,一双圆润澄黑的眼睛看看他,像是在问他怎么不动了。   严峥伸手从盆里抓起件衣服,把那块白色布料放在路易然手上:“去晒吧。”   路易然立刻攥紧手,抓着自己的裤子“蹬蹬蹬”去了距离严峥最远的一头晾衣杆。   严峥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很翘。   “...”   周煜拉了好几个他哥的人问情况,这些人大多知情,被问到了也打着太极。   周煜脸色阴着,路易然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他哥沉默寡言的样子。   那几个老人觉得这是个拿捏他好机会,才串通一气,就等着周煜发现这事儿,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处理了。   周煜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管这个厂子大半年还用之前的态度是不行的。   这些人不承认不要紧,周煜找工人找了领头那人的老婆过去问账。   这人住的是员工宿舍,老婆在隔壁厂子里上班,相当好找。   周煜他的脸不够唬人,还把路易然拉过来,路易然板着张脸假装这批货的老板。   他虽然长得年轻,但是周身的气质相当唬人,工厂里的工人一直不知道路易然的身份,听了这个假身份也相信了。   两人吓唬了一通,然后得知这人的钱没拿回家,藏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人的老婆当场就拿着包去了派出所找人麻烦。   周煜发出了阴森森的冷笑,就算关不了几天,他也要这人家宅不安。   两人回了办公室,路易然坐在滚轮椅子上滑来滑去。   周煜秉承着他严哥的叮嘱,去拿玻璃杯给路易然倒水喝,然后拿着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   路易然接过水杯,拿着吸管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搅弄,严峥今天要去忙其他事,把他送过来后就去了公司。   路易然听着周煜打电话给周凡汇报情况,打了个哈欠,拿着手机也给严峥打了一个。   “他在给周凡报备最近的事情,”路易然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边,“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了,他好黏人。”   “周凡把他养大,他比较依赖。”严峥解释了一句。   路易然“唔”了一声,行叭。   他拿着手机,把下巴搁在手背上,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意味:“今天我和他去唬人了,那个人的老婆冲进派出所就打人,问那个人是不是又拿着钱找小姐了,警察都没拦住他。”   路易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新奇之余还有点震惊。   严峥听见这话皱了皱眉:“有没有碰到你?”   “没有~”路易然有点炫耀的意思,“我一下就躲在门后面了。”   其实现在这种事已经轮不到严峥和周凡管了,当年严峥起家的时候这种破事太多,两人已经见怪不怪。   等路易然把今天的事情讲完,严峥正好把手头最后一份活干完。   他起身,觉得不能再把小桔梗留在厂里了,要是再多待几个小时,小桔梗说不定就就要扛着个狼牙棒出来。   严峥想到那个画面,神色下意识柔和了下来。   等挂断电话,他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干净,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赵子俊从门外走进来。   “今天有几家老板和我说,他们厂门口有人拿着零件要和经理说话,说你卖给别人不合格的零件。”   赵子俊说着靠在办公桌边,看严峥动作不停地转开凳子,动了动眼睛:“我要了那人的联系方式,准备看看是什么路数...你干嘛去,这么忙?”   他说话的时候,严峥拿了外套手机,动作一直没有停过,明显是准备离开。   严峥说:“去周煜那。”   赵子俊说:“一点小事,让他那小子自己折腾就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严峥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去接路易然。”   赵子俊愣了下:“他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赵子俊也知道严峥查路易然行程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兄弟得这么一直心碎,没想到路易然又默不作声地回来了。   赵子俊新奇地绕着严峥转了好几圈,看不出成没成。   藏这么严实。   他撇撇嘴,八成是没成。   他注意到严峥拿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挑了下眉:“外头挺热的,可以不带戴。”   严峥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路易然不喜欢口袋里有东西,所以摸到有什么都喜欢塞进严峥的口袋,严峥发现这件事后,都会把外套随手拿着。   “我挺热的。”严峥说完,出门了。   他要踏出门口前,想到什么,又顿了顿,转身从赵子俊那里要了号码。   等严峥到了厂子里时,路易然正跟着周煜两个人鬼鬼祟祟在窗台底下偷听。   严峥一眼就看见了路易然的背影。他停好车走过去,   一楼的窗台底下可脏,扔着不少烟头,还有人把脏水往这外面泼,还好不是泥巴地,不然现在肯定泛着恶臭。   路易然有点嫌弃地挑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能落脚的地方。   他低声抱怨:“你就不能在门口听?或者一个一个叫过去问。”   周煜说要追究每一个偷了东西的工人的责任,厂子里的工人成天八卦,也没有做工的心情。   周煜索性就放了一天假,反正手头上没有要紧的单子要赶。   不少偷摸了一两次的工人没被查出来,但是都聚在宿舍里三三两两的抱怨,两人刚才路过几个偷偷说话的工人时听见了,周煜头脑一昏就想出来这昏招。   他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安静,打开手机凑到里头想录点证据,再不济,多知道一点事也是好的。   路易然还没说别的,感觉腰上一紧,他下意识压在腰间结实的手臂上,转头看见是自己熟悉的脸,把到嘴边的声音给压在了嗓子里。   严峥把他从那一小块脏地方抱出来,放到台阶上,蹲下来给人拍拍裤腿:“听出些什么来了?”   一来就看见路易然自己往脏兮兮的地方钻。   路易然站在原地,低头看他拍完,晃了晃脑袋,凑到严峥耳边嘀嘀咕咕把偷听的事情说完了。   他说的都是厂子里惯会出现的小偷小摸,严峥默不作声地听完了,“嗯”了一声:“都报警。”   路易然瞪了他一眼。   报个屁,这么一抓,周煜的厂子都没人敢来了,还是杀鸡儆猴的好。   他伸手捏严峥的脸,拉长了声音:“你哄小孩儿呢——?”   严峥抬手要抓他的手腕,路易然倏然放低手,抓住严峥的手腕,压低声音强调:“不洗手不能碰我。”   严峥被推着到旁边的洗手池里洗了。   工厂里用的是一种粉末一样的洗手液,路易然好奇很久了。他此时见严峥伸手熟稔地挖了一大坨,好奇地伸手从他掌心里摸了一点。   这些糙糙的,膈得他掌心疼,难怪严峥手心这么糙。   路易然伸手过去,让哗啦啦的水流把自己手心那点泡沫冲掉了,严峥的手在下面没避开,水流经过路易然手心的手又冲刷到他的手上。   严峥用湿漉漉的掌心贴了贴路易然的手,他手心热热的,像是把自来水都焐热了。   路易然用胳膊撞了严峥一下:“脏不脏呀你?都是我洗过手的水。”   严峥抬起手指,用指腹碰了碰他:“不。” 第65章   路易然翻了个白眼,从严峥手里抽回手,让这人自己洗手去了。   而他熟门熟路地在严峥的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摸出自己的手帕来。   他把手擦干,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见垃圾桶。   严峥朝他摊开掌心,指尖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我还没擦。”   他的的指节明显,手背透着青筋,曲起的时候格外有力。   路易然低头看看,很大方地把手帕拍到他手里:“你要顺便帮我扔掉。”   严峥“嗯”了声,拿起帕子攥进手里。   这帕子路易然已经用过,带了点湿漉漉的潮湿香气,像是路易然这个人,会悄无声息地绕着人攀爬缠绕住。   严峥缓缓把自己的手擦干,随后面色平静地把帕子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路易然没注意他的动作,把周煜叫了过来。   周煜把有用的录音都发给了这个案子的警官。   警官很快给了回复,带头的工人不仅偷了这一次,他们把证据都放在老师傅面前,现在周煜不仅可以追究损失,数额足够大还可以把人扣下来。   周煜堪称冷酷地现在派出所外,办完了最后的程序。   领头的工人在拘留所里闹了好几次,要见周煜,或者严峥也可以。   两人没有一个同意见面,那师傅的老婆倒是来厂里闹了几次,冲进办公室要见周煜。   周煜的办公室里只有路易然坐着,周煜最近跑流水线跑得很勤,要不提前打电话,路易然也得一间一间厂房找过去。   那妇女看见路易然先愣了一下,随后眼里燃起奇怪的火焰。   路易然没来得及躲,和她对视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老总吗?”妇女大步上前,说到激动时,还要伸手来抓路易然的手臂。   路易然敏锐地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鄙夷,他觉得有些奇怪,侧身躲开她抓来的手。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来讨公道!”   妇女进屋时把门甩得很响,周围办公室里几个员工都出来查看,但是看见这场景,一时间都挤在门口没有进来。   “周煜和严峥呢?他们躲什么!你让他们出来见我,”妇女说,“钱我们都能补上!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路易然捏捏眉心,在心里把周煜翻来覆去骂了一遍:“这不是我管的事。”   中年妇女盯着他,忽然提高了声调说:“你为什么不能管?你不是和周煜,和严峥他们关系都很好嘛!”   路易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眼里的恶意,前几天这妇人还是满头蓬乱被丈夫欺骗的可怜人,转身一变,今天却像是拿准了他们的短处似的。   路易然觉得她的转变有趣:“怎么说?”   他兴味盎然的眼神似乎刺痛了妇女,妇女把手里的布袋砸在地上:“怎么说!你还要我说出来吗,呸,不要脸!”   路易然:?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懵了一瞬,对上这有点熟悉的厌恶眼神后,歪了一下脑袋,挑起唇。   他盯着妇女的脸,缓缓地问:“你说的不会是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吧?”   他几乎是轻描淡写说出来这件事,妇女脸上登时浮现出厌恶的神色,嫌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就把这件事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   外面围着的几个工人听见这话“噌”地散了,像是怕沾上什么病毒,又舍不得散得太开,在周围的办公室门口徘徊。   妇女眼中浮现出嫉妒与厌恶,第一面的时候她还真的被这个人小少爷一样养尊处优的气质唬住了,谁知道是个卖屁股的:“和你说话我都嫌脏了我的嘴。”   路易然懒懒打了个哈欠:“大婶,都改革开放了,国外结婚都可以,你怎么连谈恋爱都见不惯?”   他犯困时说话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方言,这个时候南方方言听在妇女耳朵里就带上了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见不惯?你们就是变态,男的走男的后门,不要脸的东西,国家就应该把你们都抓起来!”   周煜被人从流水线上找过来,远远跑过来就听见那妇女声嘶力竭的质问。   完了完了完了。   居然让路易然在他的地盘上被人骂了,要是让严哥知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放你的狗屁!”   周煜大喝一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正好听见了路易然最后一句。   路易然眼锋一扫,锐利冰冷的目光压得周煜的目光飘忽了一瞬,恨不得现在就掩上办公室大门,假装还没赶到门口。   路易然轻飘飘收回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一眼就把周煜看虚了。   “还看?”路易然蹬了一脚椅子,把带着滚轮的椅子踢到角落,“滚进来。”   周煜进来把大门掩上,还把周围偷听的员工都凶回了房子里,站在大门边,背着手给严峥发了不少消息。   路易然坐回了椅子上:“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见的?”   妇女警惕地看看他们两:“什么?”   “同性恋啊,”路易然懒洋洋抱臂,手指在手臂上点了点,“我还没有这么有名吧,这事儿你从哪里听来的?”   妇女大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路易然显得很淡定:“你不是要跟周煜,跟严峥谈?要是你不告诉我,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和你谈的。”   妇女猛地转头盯着周煜,周煜连连点头:“他说的没错!”   他听他哥的,他哥听严峥的,严峥听路易然的,这话怎么看都没有错。   妇女脸皮抽搐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一个两个都会听一把二椅子的。   严峥从小就是个叛逆的种,他们还以为严峥这种变态永远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变态。   妇女转而看向路易然,路易然长得太多精致,几乎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好看,没想到这个原来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妇女说:“我是严峥的亲戚。”   “虽然有点远,但是也算和他父母有点往来,”妇女说着整理了一下袖子,拿出了一副长辈的样子,“他这个人从小就是没心肝的,小时候不听爸妈的话,长大了变成同性恋这种变态。”   “要是你想和他长久一点,就站在我这一边,让他们早点把事情和解了,不要做搅家精,”妇女说,“毕竟时间长了,他就会知道我们是才是他的家人。”   周煜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打断道:“你别听她瞎说,你对严哥比他家那群奇葩重要多了。”   妇女很自信地道:“他最后肯定要娶妻生子的,最后总不可能不上我们严家的族谱,断子绝孙吧?”   路易然:?   他歪了歪脑袋,已经长得能在后脑扎出一个小揪揪的头发轻轻往肩膀下垂了一点。   路易然好笑道:“他追求的我,这种事应该是他操心吧?”   路易然想到严峥那一身钢筋铁骨,摸了摸下巴,要是严峥要求他对家人好一点,他就把严峥的铁脑袋打下来。   路易然得到了答案,懒懒打了个哈欠:“大婶,你可以出去了。”   妇女话还没有说话,噎在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路易然:“你说什么?”   路易然双手一摊:“你是来求我们的,当着我的面一口一声变态骂我男朋友,是生怕我不追究吗?”   周煜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明明是来求他们的——等等!   他瞳孔地震,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他“唰”地转头看向路易然。   路易然懒洋洋靠在老板椅里,深黑色的皮质靠背衬得路易然皮肤莹白,像是没有一点瑕疵。   说实话,路易然穿鞋也才够得上靠近一米八的身高,在到处都是一米八大高个的北方显得有点纤瘦了。   周煜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看见有一个这样的男生能对别人说严峥是他男朋友这种宣誓主权的话。   嗯...怎么说,总觉得这种直白的话是他严哥才说的出来的。   中年妇女也露出了一个如遭雷击的神色:“不要脸,你们真是都不要脸!”   路易然懒懒道:“很好,我有钱,多骂几句,我可以找律师让你的丈夫再多蹲几个月。”   中年妇女激动道:“你有钱?你用我们老严家的钱来对付我们!严峥不会让你这样干的!”   周煜轻咳了一声:“他比严哥有钱。”   中年妇女的声音卡主,在空旷室内发出类似鸭叫一样的声音。   “——什么?!”   “他真是老板,”周煜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比严哥,比我哥都有钱的多。”   但是他严哥现在越发展越快了,之后就说不准了。   路易然支着下巴的手忽然摸了摸:“这么说来,是不是应该算严峥吃我的软饭?”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妇女,说:“怎么办呢你把严峥的老板得罪了,现在你们严家都要没钱做了。”   门外,严峥放在把手上的手顿了顿,他脸色未变,似乎只是不想让屋子里的人尴尬,才默不作声地收回来了。   他的侧脸冷峻而不近人情,吓得周围办公室里的员工根本不敢偷听。   严峥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   站在旁边的赵子俊瞟了看似严肃的严峥一眼,很轻地“啧”了声。   姓严的,在心里把嘴都笑烂了吧。 第66章   办公室大门被人敲响,路易然说了声“进”。   随后门被人向内推开,露出门外男人的身形。   男人身材高大,短袖勾勒出精悍的肌肉,像是因为听见刚刚那句“吃软饭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森冷。   灰溜溜站在一旁的妇女眼前一亮,就算严峥背地里对这小白脸不错,也受不了小白脸在他们的厂子上指手画脚的吧。   周煜刚刚的话她并不相信,严峥这种性格的人私底下能让别人一头就不错了,还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踩面子?   妇女兴奋地张开嘴:“严峥啊。”   严峥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办公桌边的人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不好说话的样子,不近人情的气息几乎把整个房间的人都压住了,都沉默着。   路易然缓缓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   妇女觉得自己手臂上的寒毛都要兴奋地立起来了,这小白脸刚刚傲慢的表情几乎是刻在她脑子里。妇女继续说:“这孩儿嘴上没个把门,你也听到了,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呢。”   路易然的眉头高高挑起,感情前面一口一句变态都不算过分的话?   他有点不爽,那之前还说过什么更过分的话,除了他为什么还有人可以骂严峥,严峥那么凶的样子难道是白长的,都用来亲的时候凶自己了?   路易然有点不开心,脸自然而然地就冷下来了。   他阴着脸的时候有一种阴鸷美丽的气息,支在扶手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着,看起来异常不好惹。   严峥走过去,刚刚走到他跟前,就被路易然拦住了。   路易然支着长腿踩在严峥面前的地面上,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是不让他再过来的意思。   严峥看了一眼换了个方向继续靠近,下一秒,就被路易然踩了一脚鞋子。   严峥穿的是很传统的皮鞋,不过不是尖头的,因为路易然不喜欢。   周围几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有人偷摸着低头看一眼鞋印,那双皮鞋被打理得很好,鞋面光滑油亮,如今带上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乖乖,赵子俊没有想到路易然谈起恋爱来,比平常还要跋扈。   严峥对这个场景相当淡定,像是早就猜到会这样似的。   他淡淡地问:“我怎么惹你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路易然肯定觉得这人在阴阳怪气,但是严峥这么问,就是真的在发问。   他伸手隔空点了点严峥面无表情的脸:“一进来凶什么?”   严峥有点冤枉,他刚才听见了妇女那一通话,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他说:“不是凶你。”   “不信,”路易然说:“笑一个。”   严峥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眼里难得露出点无奈。   但是小孩儿虎着脸的样子明显是真的生气了,他只好生涩地扯了扯唇,凶戾的眉眼还是冷的,神情僵硬,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恐吓。   赵子俊没忍住笑出了声。   路易然:“…”   他难以置信地说:“你在威胁我?”   严峥立刻把唇角放了下去:“不是。”   他解释道:“我平常不怎么笑。”   路易然:“你平常看着我不是经常笑吗,有什么难的?”   严峥心知肚明这事让路易然不开心了,折腾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听见路易然这句话反而真的生出几分笑意,走到路易然身后,手指按在路易然身后的椅背上。   他的手指轻轻蹭看下路易然垂在脖颈后的发丝,俯下身轻声说。   “不是很难。”   两人亲昵的姿态有点刺眼,妇女还等着严峥过去揍这小白脸几下,没想到严峥绕到了后面,反而像是一个小弟的样子站定了。   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严小子...”   严峥转头看了她一眼:“派出所那边我已经催过了。”   妇女脸上一喜,随后听见严峥的后文。   “我不会和解,加上之前你丈夫偷盗的其他行为,一个礼拜后就能出结果,”严峥说,“至于其他跟着他一起偷的人会不会说他教唆,你可以赶快去跑一跑关系。”   妇女神色大变:“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们一家都指着你叔叔呢,你不能这样的啊。”   严峥推着路易然的椅子靠背,要把人推离开。   妇女要挡住他:“你要去哪里?”   严峥看见了路易然有点干的唇畔,本来水润饱满的嘴唇有一点点干,微微抿起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血色。   天气太干,路易然这两天嗓子疼,连喝水都不愿意,严峥成天求着他喝水吃饭,恨不得端着水盆跟在后面了。   “我也指着他吃饭,”严峥站在路易然的椅子后面,像是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点冷漠,“你把我靠山骂了,还指望我给你谅解?”   赵子俊在一旁听得牙酸。   妇女愣了愣,并不让开位置,赵子俊知道严峥一向不耐烦处理这些事,上前把她挡开了。   严峥推着路易然很喜欢的轱辘老板椅走了,路易然还指示他要避开地上的砖缝推,不要压着。   地上的砖缝哪里是能避得开的?   严峥无奈,只好手臂用力,碰上砖缝就把路易然连着椅子一起往上抬一点。   赵子俊看着看着,做出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真行啊,一个两个平常那么正常,谈起恋爱来怎么这么黏糊。   妇女回过神,还要冲上去拦人,被赵子俊伸手拦下了。   “没看见人家要找严峥算账?”赵子俊说,“有什么事情和我唠唠就行。”   ---   路易然被严峥撑着靠背推去了隔壁办公室,他没让严峥推到底,刚到办公室门口就把脚支在地上,阻止了严峥继续推的动作。   他伸手把门推开,这间办公室以前应该是周煜他哥的,现在空着积了点灰。   路易然自己蹬着地划拉进去:“你怎么来了?”   严峥没说周煜给他通风报信了,只是跟进来说:“来找你回去吃饭。”   他没有关门。   路易然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离下班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确实是快吃饭的点了。   他的手指在表盘上点了点:“去哪里吃?”   “回去做,”严峥看路易然有点意动的神情,补充道,“我买了菜。”   路易然立刻就从凳子上蹦跶下去了。   “我要吃大菜,”他说,“不吃素的。”   “不行,”严峥老神在在,路易然天天和他说嗓子疼,连喝水都不愿意喝,再吃点大菜,嗓子就冒火了。   路易然抬头看看他:“你不会是为了刚才那个人报复我吧?”   严峥这下是真的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的眸光里坦荡而自然,一点没有因为家里这些腌臜的事情而觉得自卑,只是有一两分对于路易然的歉意,他没有管住这些人,才把事情闹到路易然跟前去。   路易然并不在意这个,他在国外应对的歧视多了去,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   相比于这个,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那、我、要、吃、大菜!”   严峥最近都开始管上他的日常菜品了,管东管西,辣椒不让多吃,上火的也不能多吃,路易然觉得自己在被虐待!   可是江市确实没有做菜比严峥还好吃的地方了。   严峥说:“可以给你煲汤喝。”   路易然不要,汤太清淡了,严峥用这个哄了他好几次,什么排骨墨鱼汤,玉米排骨,都是淡的。   他要吃大鱼大肉。   严峥还是说不行。   路易然的脸这下真臭了,原本以为被这种人找麻烦能从严峥身上占到什么好处呢,没想到严峥是一只铁公鸡。   好亏,今天又被人找麻烦了,又没有在严峥身上找回来。   他不开心地要走掉,被严峥从后面锢住了腰。   严峥纵横商场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路易然在想什么。   他把人按回椅子上,蹲下把人有点散掉的鞋带拆了重新系了一遍。   路易然有点僵硬,看着对面还没关上的办公室门,又低头看看他的动作:“我自己会。”   会是会,就是懒得弄,宁愿走路把鞋带甩起来也不要弯一下腰。   严峥闻言也没动,一直等手上打好了一个精致牢固的蝴蝶结,这才抬头仰视着路易然:“找我麻烦可以,乱吃东西不行。”   路易然轻轻地“切”了一声,伸腿轻踢了踢严峥的鞋:“找你麻烦有什么意思?”   路易然平日里最爱找严峥麻烦了,就是平常没有找成功过几次,严峥就像是一颗茅坑里的石头,对他怎么找麻烦都没有反应。   偶尔一两次有反应的,也会被用其他方式更凶地还回来。   “真讨厌,”他嘀咕,“一点亏都不吃,一直是我吃亏。”   严峥听见这话,狭长幽深的眸子里带上了其他意味。   他凑近了路易然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他的唇形又薄又线条干净,凑近路易然莹白的耳朵时,莫名带了点其他意味。   听着他的话,路易然眸光微动,显然已有意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路易然轻咳几声,伸手摸了一把严峥胸口紧实的胸肌,有点馋似的:“真的?可以这么玩?”   严峥低低“嗯”了一声:“给你赔罪。” 第67章   赵子俊出门的时候没见那两人,他疑惑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发现坐过来的那辆越野也不见了。   赵子俊很轻地“啧”了一声,跑了,真行。   那辆悍马已经开回了小巷,路易然坐在副驾驶,手机在他手里翻来翻去,他现在就像等着吃大餐的顾客,很饿,要饿死了。   旁边的严峥香喷喷的,就连麦色的皮肤此时看起来也像是烘焙到位的面包,透着股诱人的香味。   到了大门,路易然迫不及待地从副驾蹦跶下去,严峥刚刚下车,看见他的动作勾了下唇角。   严峥在堂屋放下车钥匙。   两人还要先吃饭,严峥进厨房他也近厨房,去洗菜也去洗菜,狭小的厨房里两人挤得前脚碰后脚跟,在路易然差点又要敲到脑袋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   严峥向后仰了仰脖子,接住了撞到怀里的路易然。   “这么急,”严峥摸了把他的后腰,随后向上移到他的后颈摸了摸,“去外面等。”   路易然很馋地看着他:“就不能晚点吃饭?”   严峥没想到小孩儿这么馋,他伸手摸了摸路易然瘪瘪的胃。   这个点肚子就平平的了,一定是中午又没吃两口。   “不行,”严峥垂眼看他,“你中午吃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   路易然嘀嘀咕咕:“可是中午的菜不好吃。”   严峥无法,只好低头同他接了个吻:“等一会儿。”   他这次吻得很温驯,滚烫的唇舌像是温驯的海豚,几乎是路易然要他怎么亲就怎么亲。   路易然砸吧了一下嘴巴,觉得有点意犹未尽,严峥不凶了好像少了点味道。   他吧唧吧唧两下,又在严峥脸上留下两个口水印子,这才退开点,摸摸自己被亲得湿润润的嘴巴:“行吧。”   路易然等在院子里,严峥今天做菜有一点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不会想赖账吧?但是就算做到九点钟,赖账也没有用的。   路易然蹲在墙根底下把玩院墙上仅存的几根狗尾巴草,秋天的狗尾巴草已经有点发黄了,上面的草籽也微微泛黄,看起来和严峥的肤色有点近。   路易然伸手摸了摸,草籽落在指尖,又被他抖到地上。   路易然不想浪费时间,跑到家里抱了套衣服,在严峥家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严峥的菜也做完了。   今天严峥的菜色还是很素,严峥原本只会做东北菜,最近在学海市那边的菜,桌上有时候会出现几道路易然眼熟的菜色。   路易然今天胃口大开,难得吃了两碗,甚至吃完饭后还很积极地捧着碗去了厨房,把碗放进了水池。   真勤快。   严峥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路易然挤开他的手,从旁边拖了个小凳子过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快一点儿。”   小孩儿刚洗完澡,干爽的发丝喷香,衣袖外裸露的皮肤细腻莹白,在渐落的日光下像是发着光。   严峥的目光一扫而过,他把桌上的菜色扫光了,起身收好剩下的碗筷,统一端进厨房。   路易然没有耐心,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没好吗?”   严峥:“这个要洗完,不然明天冻起来不好洗。”   路易然等了这么久了,非常通情达理地“哦”了一声:“那我去把刚刚换掉的衣服洗掉。”   “不用,”严峥说,“放在那里我洗。”   路易然狐疑地看着他。   两人谈了这么一段时间,路易然算是发现了,严峥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他赤着脚在严峥鞋面上踩了一下:“你是不是又想搓我的衣服。”   严峥毫不遮掩地“嗯”了一声,拦住了路易然要跑去卫生间的动作。   他手上冲洗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手边的碗洗完了。   路易然看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不太对,严峥这慢条斯理的意味,怎么看起来也像是要吃大餐前的味道。   吃大餐的不是他吗?   路易然往后退了点,很警惕地说:“说好了今天是听我的。”   严峥从旁边扯了张纸把手擦干净,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确定没有路易然讨厌的油烟味,这才“嗯”了声:“听你的。”   严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上次的护手霜,在手指间慢慢抹匀了。   路易然在旁边等着,看着莹白的膏体逐渐变得透明,不知道后背为什么缓慢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伸手“啪”地把严峥的手按在了一起,凶巴巴地说:“好了没有。”   严峥笑了一下,俯身捞起他的双腿,让人夹着自己的腰,把人抱进了堂屋。   江市的天气越来越冷,严峥已经关了窗开了空调,屋里的温度正好。   两人吻在了一起,路易然伸手搂在他脖颈间,后背靠在窗框上的时候被冰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掐了严峥一下。   严峥轻轻地吸了口气,退开一点,手上摩挲着隔在路易然和窗框之间。   他低声说:“这样好点?”   路易然“嗯”了一声。   他在严峥的衣柜里摸了摸,摸了个空。   嗯?他记得上次自己把腰带塞这里了。   路易然拍了拍严峥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等严峥松开手后,整个人钻进严峥的衣柜里找了一圈,没找着。   严峥听见他想要的东西,目光动了动:“上次洗了,收在别的地方。”   路易然要的是他几件衣服配套的腰带,闻言有点狐疑地看着严峥,他拿来的都是干净的,严峥干什么要再洗一遍,是不是有洁癖。   路易然坐在床上等着严峥给他拿来,腿悬在床边晃了晃。   他和严峥的进度还没这么快,最多也就是亲亲抱抱,因为体型的原因,每次都是严峥主导压着他亲。   严峥的上身太敏感,每次都不让他多碰。   路易然发出一声冷笑。   过了几分钟,严峥手里拿着几条黑白相间的腰带进来。他一向冷冽的神色难得露出几分难色,被路易然伸手招招后,又顺从地走过去。   路易然让他坐在凳子上,严峥想站起来,被路易然踩着大腿坐了回去。   “你乖一点。”路易然露出一对小虎牙,笑起来有一点邪恶。他从后面捆住严峥双手。这个动作让严峥胸膛挺起了一点,原本就紧实丰满的胸肌更是明显。   严峥眉眼动了动:“我答应的是这个?”   “我说的是你想怎么摸都——”   路易然很轻地咳嗽一声,凑上去亲亲严峥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嘴巴。   “我就想这么摸。不能把我的腰带弄断哦,”他边说边把结打死了,跟严峥商量似的,手指轻轻地在严峥耳边徘徊,“我很喜欢这套衣服的。”   “...”   严峥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好男人,路易然的腰带没有弄坏。   腰带间或紧绷或松垮,几个小时后反而被拉得又平又直,像是被熨烫过。   只是可怜那张有点老旧的椅子原本还算牢固,此时坐上去却会嘎吱嘎吱响了。   严峥的锁骨和胸口都留下了红红的牙印,甚至连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上都有清晰的牙印。宽松的工装裤挂在胯骨上,两侧的人鱼线在室内的冷光下打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严峥还老实地坐在座位上,声音有点嘶哑,闭眼的时候在眼下扫下一片阴影,显得眉骨深邃。他闭着眼的样子似乎有点疲惫:“我知道你喜欢有肌肉的,没想到你这么喜欢。”   路易然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严峥没力气折腾自己了,伸手把腰带解开了。   他抖抖腰带,很满意地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喜欢。”   以前那些男朋友都没有严峥好玩。   他觉得自己可以和严峥这么玩很久。   路易然眨了眨眼睛,嘴角高高地翘起来。   唔,他也有点累了,严峥的肌肉太结实,他想捏捏也是很费力气的。   路易然转身要去冲个澡睡觉,刚走了两步,腰上忽然横上来一只手臂,把他掳了回去。   路易然脚下腾空,按着腰间那双筋骨分明的手。   路易然:!!!   “你干嘛!”   “你说的我都听了。”严峥咬着他的耳朵,声音又沉又冷,路易然往后摸了摸,摸到他滚动的喉结,按住。   严峥没躲开他的手,路易然的动作带来了几分痛处,他低低吸了口气,却甘之如饴。   严峥伸手拉住路易然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   刚才路易然就光着脚就踩在这上面,狠狠踩了好几下。   严峥说:“现在听我的话,嗯?”   “...”   放屁!严峥才不是什么好男人。   这件事很快就在路易然这里过去了,严峥牺牲了色相,路易然获得了快乐。   周煜自从知道他和严峥在一起后安静如鸡,只有路易然主动问他事情后续的时候才会别别扭扭地回上几句话。   路易然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他是不是歧视同性恋。   对面的周煜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   周煜拿着手机,说话声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叫你,你和我同龄,叫你嫂子太奇怪了吧。”   路易然感到了一阵恶寒,他面无表情地说:“要是你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你就完了。”   周煜说:“可是,我叫你什么啊?”   路易然说:“以前叫什么现在叫什么。”   他说完就冷酷地挂断了电话,事件过得很快,江市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早上的时候,路易然已经在院子里看见结的霜冻了。   海市只有冬天很早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场景,路易然九点看见时还很震惊,绕着严峥的小菜园转了好几圈。   路易然的小多肉已经被移植进菜园子了,不过降温太快,前几天严峥又帮他把多肉移进了屋子里,此时小菜园里只剩下一点没来得及收完的菜。   江市太冷,路易然看了一会儿就打了两个喷嚏,溜进屋子里了。 第68章   两人到了江市的商场。江市不算很发达,没有海市那种到处都是奢侈品的商场,大多都只是当地的牌子,里面从买秋衣的到卖外套和鞋的都有。   路易然上次来逛这种地方还是陪着段干嘉,当时段干嘉整了好几件貂回去,路易然也不知道他带回海市有什么用。   路易然跟着严峥转了一圈,严峥显然不常来这种地方,看着指示牌找到了卖秋衣的地方。   路易然有点好奇:“你没来过?”   严峥正式场合的衣服都叫助理办了,偶尔日常的衣服,也是出门顺便时在哪个摊子上看着顺眼就买一大包回家。   路易然眨眨眼睛,没去过小摊,勒令严峥带他去看看。   严峥没同意,路易然的皮肤他摸一下都要发红发青,要是穿上点不好的衣服,会起疹子的。   他带着路易然在商场里从里到外置办完了一套,路易然嫌弃秋衣勒得难受,一直不太开心,严峥就答应等会去小摊买两件自己穿的衣服。   路易然好哄的很,就是好奇心重,立刻就同意了。   但是在选衣服的时候,两人还是发生了一点意见分歧。   严峥拿了件秋衣在路易然身上比划。   路易然死活不同意:“我不要这么厚的!”   严峥摸了摸:“不厚。”   路易然挑处了其他的缺点:“丑。”   严峥看了一眼,穿在里面纯黑的秋衣秋裤,有什么美丑的。   他说:“不丑。”   路易然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瞎了。”   严峥被骂了,反而笑了一下,说:“你穿上就好看了。”   路易然不信他的花招,这么紧,到时候穿着都不好脱。   严峥还要路易然试一下,路易然哪怕看见了试衣间也不愿意试,他才不要穿着秋裤走出来。   严峥没说冬天路易然就会嫌弃这秋衣薄,只是厚的薄的各买了两套,拎在手上走了。   之后路易然按照在南方过冬的习惯挑了一溜大衣,严峥在旁边不说话,只默默又添上几件。   路易然瞅了好几眼,明明和严峥之前买的几件大棉袄差不多的版型,严峥难道想要像他的衣柜一样,用一样的衣服占领自己的衣柜吗。   两人走出商场,寒风吹来,路易然打了个哆嗦,低头看看严峥手上自己刚刚脱下来就没有再穿的传统款式的外套,纠结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丑就丑一点吧。   他穿上外套,不知道为什么里面还是暖烘烘得,路易然被温暖得眯了眯眼睛,小猫咪一样凑到了严峥身边。   严峥比衣服还要暖和,虽然只穿了薄薄的皮外套,但是凑近了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温度。   路易然几乎是亦步亦趋地黏着他,众目睽睽之下,还把手伸进了严峥的外套口袋里。   严峥顶着几个路人奇异的目光,在口袋里把路易然的手指攥进了掌心。   等两人大包小包回了车上,严峥开车去平常去的街道上逛了一圈,两边空荡荡的,路易然有点扫兴,趴在车窗边问他:“摊子呢?”   严峥说现在的月份还早,再过一个月,摊子就会出来了。   路易然半信半疑。   江市的冬天来的很快,那几人被关押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飘小雪,地上还会结冰。   路易然这段时间的新爱好是来接严峥下班,虽然严峥下班了东西是他自己拿,车也是他开回去,但是路易然觉得自己来了就很不错了!   他等在严峥公司门口,没有进大堂,踩着门口的大理石面滑了几步。   不知道是下了雪还是什么,公司外的地砖上结了一层光滑的冰,在阳光下泛出点薄釉一般的光。   路易然一遍专注地顺着这层冰走,一边接电话,电话是路奉打来的,问他元旦回不回去。   海市那边温度还没降下来,只要穿两件就好了,路奉只穿了薄薄的羊绒衫打底和风衣,看着镜头对面的弟弟眉清目秀,阳光下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就连蓬松的发顶都带着轻松的意味。   “哎呀,你们过嘛,”路易然发现这冻在地面上的冰踩不碎,还容易打滑,“元旦楼女士又不回来,中秋我在过就好啦——哎哟!”   他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被刚出办公室大门的严峥伸手扶住了手。   路易然身上的羊绒大衣蹭在严峥露在外面的手背上,软软的,严峥抓紧了,摸了摸这人的小爪子,还行,晒着太阳还在蹦跶,温度没有很低。   路易然下意识就往严峥身上黏了黏,语气带着点抱怨地和他说:“吓死我了...”   “说了很滑会摔伤的,怎么还玩?”严峥轻轻训了他一声,扶着人在自己怀里站稳了,路易然的视频电话还没挂,他抬手扶着严峥找平衡,严峥正好和屏幕上的看着这边的路奉对视了一眼。   路奉:“...”   两个大男人对视了一眼,严峥先打破了僵局:“路总。”   路奉“嗯”了一声。   路易然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电话没挂,掩耳盗铃一样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都怪你吓唬我,我差点摔跤了,我要挂了。”   路奉气笑了:“我吓你?”   他还没说出下半句话,电话就被从另一头挂了。   路奉气得哭笑不得,把手机也扔在了一边,真是个祖宗。   他想到刚才电话另一头严峥言听计从的样子,在心里啧啧赞叹。   算了,他弟弟也不是很吃亏。   “...”   另一头,严峥看路易然挂断电话之后又活蹦乱跳了,看他一眼:“还踩?”   路易然紧紧抓着严峥的手臂,手指都要被严峥小臂上那块肌肉弄疼了:“我抓着呢!”   严峥亦步亦趋跟着他,等路易然走完这一小段路松了口气,才说:“要是旁边没人扶着,不要走这样的路。”   他等会儿就让人来把公司附近这一片结的冰都铲了。   路易然推着严峥走:“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两人开车去了上次严峥说的街道,深秋了,街道上总算出现了热闹的小摊,路易然怀疑是上一次两人来得太晚,这些人都收摊了。   等到了地方,路易然就呆住了。   这里也没几个买衣服的摊子,大多都是卖小吃的,空气中飘着各种各样炒饭的香味,还有水果红薯冰棒,都乱七八糟地放在纸箱子里堆在地上。   路易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到一样窜到严峥身边。   严峥默不作声地牵着他,这里的街道路面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完全不会打滑,可以放心地走。   路易然看见好几个谈好价格拿了一麻袋东西走的大爷大妈,有点儿恍惚。   他本来就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此时更是被震惊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就算留学的时候看同学去超市采购,他也没见过这么买食物的。   路易然想到二十年前的楼女士也是这样在东北扛一麻袋回院子里的,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   严峥看他:“傻乐什么?”   路易然凑过去,看看严峥这一身腱子肉,又觉得非常贴切了。他说:“没乐什么,要是我们买了,也放在麻袋里吗?”   严峥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你想也不是不行。”   事实证明,路易然还是不太适应北方。   他一口气逛了半条街,路易然对地上的雪糕没什么兴趣,但是对黑乎乎的梨倒是很感兴趣。   他觉得自己一口气挑了十多个梨子已经够多了,谁知道摊主嫌弃地摆摆手,给了个袋子让他自己装。   路易然逛了没多久就觉得手冷脚冷,他已经按照南方的最高规格套了毛衣外套,但是周围的空气就是硬冷,冻得他手都邦邦硬。   被严峥握着的那只手是暖和的,另外一只自己揣着的是硬邦邦的。   太阳逐渐失去了力度,路易然吸了吸鼻子,问严峥:“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严峥刚刚接过袋子,闻言应了一声,瞧着路易然像冻得不行的样子,皱了下眉,把人带回车上了。   等坐上副驾驶,严峥开了暖气让路易然把手伸出来暖暖,结果路易然那只冻得有点发白左手一伸出来,严峥眉心就跳了跳,伸手把暖气调低了一档。   路易然:?   他说:“你要虐待我。”   严峥伸手给他捂上了,上下搓了搓,他手里头跟揣了个冰坨子似的。   他皱着眉说:“你是不是没生过冻疮。”   路易然:“冻疮?”   严峥的手在慢慢给他回暖,前两天江市下了一场雪,不大,但是温度骤降,这两天哪怕出太阳了也很冷。   路易然出门时挑了很久,严峥自知品味不好,没有对他的衣服指手画脚,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尊重,这人就冻成个冰棍回来,还要伸出冻僵的手和他挥挥。   路易然凑到暖气边,让暖气吹脸颊,严峥腾出一只手试了一下暖风的温度,又把他脑袋拨回来。   路易然不满地嘀咕道:“你真的不冷吗,车里这点暖气和没有一样。”   严峥闻言凑过去,他的脸颊好热,嘴唇也是热的,一点点贴着路易然的脸颊亲了过去。   路易然像是被他亲舒服了,窝在严峥怀里不挣扎了,只是仰着头,声音黏糊地问他:“说话呀。”   他闭上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乖乖被亲的样子像是洋娃娃。   “不冷。”严峥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摸了摸路易然的小脸,还好,不像刚刚那样冷冰冰了。他觉得自己高估了路易然在北方的生存能力,这小混蛋就是能抗,硬抗,出门和他说什么纯羊绒的够保暖,围巾也只是象征性地围上一圈,连脖子都挡不全。   严峥操碎了心:“等一会儿再吹,不然忽冷忽热的容易冻伤。” 第69章   路易然有点没心没肺的,等手稍微回暖之后,挣脱开了严峥的手,扒拉开严峥的衣服领子,把凉呼呼的脸颊贴在严峥锁骨上,一个劲往他胸口里埋。   严峥向后靠在方向盘上,看路易然跨过中控台,曲起的膝盖抵在严峥大腿边,小狗似地一个劲蹭过来。   严峥伸手搭在路易然的后腰,警告似地拍了拍:“下次还穿得这么要风度?”   “要的呀...”路易然蹭了一会儿,手指悄咪咪地拨开严峥胸口的外套扣子,等外套被他蹭散了之后,把脸埋在严峥的胸口。   唔,好可惜,里面穿的是长袖,没有扣子。   他对严峥小声嘀咕道:“以后你里面穿衬衫,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穿衬衫。”   严峥被他顶得都靠上了车门,看路易然膝盖压着驾驶座的坐垫,声音也压低了:“你是喜欢衬衫?”   再顶就不安全了,严峥听见路易然的小腿在手刹上蹭了一下。   他的手轻轻在路易然身后扇了一下,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声响。   路易然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噌”地一下就直起了上身,双手捂着身后,有点不敢置信地道:“你怎么又打我。”   这也能算是打?   严峥挑了下眉,低声说:“我没用力。”   “没用力也不行!”   路易然强调,严峥的力气太大,打的时候又一副顺手的样子,舒展的肩背肌肉带动手臂轻轻一拍,总给人很色情的感觉。   严峥没这回没应。   路易然盯了他半天,严峥才顶着他的目光说:“是你屁股肉太嫩——”   “啪。”   路易然双手拍在了他的脸颊上,阻止了严峥接下来的话。   什么话什么话,严峥就不能说得文雅点吗。   路易然受不了了,捏住严峥的脸:“重说。”   严峥说:“实话…”   路易然盯着他。   严峥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才说:“我以后没事不打你屁股。”   没事不打?   路易然看出他的企图,眯了眯眼睛,伸手抓着严峥的手压在自己腿下,矮下身子在严峥的大腿上坐实了,才磨蹭着一点点靠近。   等他把严峥的两只手都压在大腿下,才腾出手去摸严峥的脸。   路易然的手指动了动,热意从手指上冒出来,缓慢地带来一阵针扎般的麻意。   “我的手疼死了,你不让我蹭,还打我,我要难过死了...”他小声道,明明平日里是很嚣张的性格,撒娇耍混却也是一把好手。   严峥的手被他膝窝压着,抽了抽,路易然察觉他的动向,坐得更用力了,不让他动。   严峥的喉结滚了过,他说:“我哪里不让你蹭了?”   路易然戳戳他的长袖打底:“穿这个就是不让我蹭。”   他边说边往严峥身上逼近,还有空伸手顺便打开了暖气开关,声音从耍赖到了算账:“既然不让我蹭——那就让我亲——”   真是好不讲理,偏偏又理直气壮得让人挑不出刺。   严峥拿他没办法,放倒了座椅,托着人的屁股,让人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亲,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路易然抿了一下嘴巴:“可是,我刚刚吃了糖诶。”   严峥难得地笑了一下,其实不难得,他总是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很轻易笑出来,好像是什么很大方的事,在光天化日下也可以讲出来,弄得路易然现在一看他笑就浑身不对劲。   路易然声线压得低低的,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那怎么了,”严峥摸了他的嘴巴一下,“你的口水一直是甜的。”   “...”   “……”   路易然很艰难的才把自己的思想拨回正路:“那你不能动。”   毕竟还在车上,动静太大有点明显。   要求还很多。   严峥“嗯”了声,反正路易然其实很娇气,只动舌头也能累得气喘吁吁。   “...”   黑色的悍马停在了小院门口,小院离大榕树还有一段距离,以前这里是附近居民的单车停放点,现在已经变成了悍马的车位。   悍马在车位上刚刚挺稳,副驾驶的门就“嗖”地打开了,路易然揉着嘴巴从座位上蹦跶下来。   严峥这个神经病,怎么亲人都比别人凶这么多。   严峥的声音从他后面飘过来:“车还没挺稳,地上都冻起来了,下次不要跳。”   路易然当做没听见,噔噔噔跑进屋子里把院门关上了。   现在正是做晚饭的点,周围几家院子里都传来炒菜的声音,路易然一跑到屋子里,开了严峥给他买的暖风机。   严峥在隔壁叮铃哐啷的准备菜,路易然蹲在卧室玩了一会儿手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要过去吃饭,扔在床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路易然看了一眼,居然是楼女士的跨国视频电话。   他有点意外。   路易然清了清嗓子,又对着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这才接通电话。   楼女士难得有空,打给自己大儿子,大儿子和她差不多忙,打给小儿子,小儿子居然也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   路易然和屏幕里的妈妈大眼对小眼一会儿,主动对摄像头招了招手:“嗨~楼女士。”   楼女士端详了他一会儿,虽然老公和大儿子都说小儿子在江市过得不错,但是要亲眼看见才能看出来,路易然是真的容光焕发:“在忙什么?吃饭了吗?”   “在打游戏,马上就要吃了。”路易然说完,发现打游戏似乎也可以接电话,于是又眨了眨眼睛,补充道,“打完我就接了。”   楼女士没告诉过自家小儿子,他有个心虚就喜欢眨眼间的习惯,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都没和他说。   楼女士笑了笑:“是吗?”   他看路易然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没有揭穿这小子的谎话。   路奉那小兔崽子最近也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帮他弟弟遮掩着什么呢,家里老头子还跟笨蛋一样生闷气。   楼女士说:“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玩够了回家看看——听说你元旦不回家?”   路易然没有想到他哥这么快就告状了:“我还没决定呢,急什么呀。”   楼女士点点头:“回不回都可以,江市那边元旦应该也下雪了,挺好玩的。”   路易然刚要应,就听见床头隔壁墙壁响了响。   两家房间的墙头靠着头,一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路易然经常偷偷趁着严峥在书房办公蹲在自己房间里敲墙壁骚扰人。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马上——”   说完他就闭嘴了,是严峥来敲墙壁喊他吃饭了,幸好今天没有直接翻墙过来,不然视频里的楼女士就要尖叫了。   他对妈妈说:“餐厅送餐的来了。”   楼女士觉得奇怪,刚刚手机里只有沉闷的几声敲墙声。   路易然的摄像头正对着自己,后面是打开的房门和露出一点的堂屋,看不见院门口的动静。楼女士点了下头:“行了,那你吃饭吧,妈妈挂了。”   挂断电话,路易然敲敲松了口气。   严峥没有催,敲了一下就没声了。   路易然凑过去敲敲墙壁,没回应,严峥应该是端菜去了,等一会儿端完菜也看不见人的话就要来抓自己了。   路易然立刻蹦跶起来,跑去了隔壁院子里,严峥正放下了菜,听见动静看了他一眼。   “在和谁打电话?”   “你是不是趴在墙上偷听我了?”路易然坐到他身边,亲昵地蹭了下严峥,“看起来好好吃。”   严峥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自己是家庭主妇还是小白脸的错觉。   “就是听见了。”   老房子又不隔音。   他垂眼,不知道为什么路易然避而不答,又道:“和姓段的那个人?”   路易然有点奇怪严峥怎么会记得段干嘉,两人也没见几面:“不是啦。”   他和严峥说了是楼女士。   严峥的眉眼动了动,重复了一遍:“楼女士?”   路易然没察觉他一瞬间警惕起来的神情,玩着严峥的手指说:“对啊,我妈。”   严峥气息立刻如同绵羊一般温驯了下去,他说:“怎么不多打一会儿。”   “她也挺忙的,有空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就好。”路易然说完,忽然说,“也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把我是个同性恋的事情告诉他。”   严峥平静地说:“以后总会说的。”   路易然偷偷观察了一下严峥的神情,发现他很镇定,没意思地撇了下嘴巴,把严峥留下,端着碗吃饭菜去了。   严峥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给赵子俊。   赵子俊一天到晚都很闲,立刻就接通了:“喂,老严啊,怎么了,爱情出什么事了,让兄弟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对面沉默着没说话,赵子俊心说完了,事情不小,他兄弟不会是刚谈上就被甩了吧。   赵子俊站直了看了眼日子,不对啊,这不才谈上个把月:“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掰了?”   “你才掰了。”严峥说完后顿了顿,像是做了下心理准备,过了一会儿说:“要见家长的话,要注意什么?”   赵子俊:??? 第70章   严峥打了好一会儿电话,路易然在餐桌前等得有点无聊,从堂屋冒出个脑袋,幽幽盯着严峥,看他到底要打多久。   结果一探出脑袋,看见严峥闲闲地靠在屋檐下,因为身高的缘故,他过门框的时候总习惯低着一点头,握着手机的手臂结实,蛰伏着起伏的青筋,明明是猛男的样子,腰间却围着有点小的围裙。   路易然缓慢地捂了下鼻子。   严峥站在厨房门口,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拿着手机一回头,就看见路易然小猫咪一样盯着他。   严峥心里软了一下。   他伸手撤掉围裙,放下手机,顺着屋檐下走过去:“来了。”   两人吃了晚餐,严峥的手艺越来越好,烧得海市菜几乎和路易然印象里的味道没有太大差别。   路易然砸吧了一下嘴巴,看严峥端着碗去厨房,很矜持地出声:“要不要我帮忙?”   严峥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这个问题上次不是讨论过了?”   上次讨论的是上次。   路易然从后面勾住严峥的腰带,慢吞吞地跟着他一起到厨房:“不是帮忙洗碗。”   严峥挑了下眉,把碗碟放在水槽。   他伸手托住了路易然的后腰,问他:“想怎么帮忙?”   路易然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我们要不要买个洗碗机?”   路易然扒拉着他的腰,凑过去看了看水槽里垒着的碗,“我在国外,看见他们用洗碗机很方便的,进去刷刷两下就干净了。”   他手上不老实地摸着严峥结实的背肌,嘴上补充道:“我出钱。”   严峥心底一点小火苗噗嗤灭了,他在心里对自己好笑,伸手把人拨开,说:“不用。”   路易然蹙着眉:“可是洗碗很浪费时间。”   严峥:“你在堂屋打两盘游戏就好了。”   平常路易然在他身边还有只打游戏不理人的时候呢,怎么忽然觉得洗碗花时间了。   路易然露出有点为难的神情,黏糊糊地重新把自己扒拉到严峥身上。   “可是我现在就想亲亲你,”路易然显然是听进去了严峥上次说的话,他说这样的天气要是不及时洗碗,回很难洗。路易然拉长了声音,目光搜寻了一番厨房,满意地确定严峥把厨房打理得非常干净,“你要洗碗,是不是很碍事,很麻烦?”   严峥压着的眉眼动了动,路易然刚刚在车上亲完还骂他,还是年轻人,力气恢复得快。   他唇角弯了弯,没有躲开年轻男生小狗一样凑到唇边的吻,相反,伸手圈住男生的后腰,手上用力,把男生放在了及腰的身后的橱柜上。   路易然伸手撑在身后,老房子厨房狭窄,站两个大男人有点不够,除非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他一不留神碰倒了个玻璃瓶子,骨碌碌地滚到两人手边。   路易然:“看。”   严峥说:“不麻烦。”   他说完把路易然身后的东西都扫进了水槽里,路易然瞅了一眼,笑得像是条狐狸。   严峥的双手撑在路易然两侧,凑过来吻他。   他的大腿卡在路易然双腿之间,在路易然被亲得往后退的时候伸手抓住路易然的大腿,往自己身上拖:“别撞到脑袋。”   严峥声音有点嘶哑:“放我身上。”   想得美。   两人折腾得动静有点大,路易然伸手抓住他有点汗湿的黑发,扯远了一点,平复着自己低低的喘息:“手放开。”   路易然身形虽然瘦,但是却不柴,严峥抓着他的大腿时像是抓住了一块往外溢的软玉,温软香甜,让人撒不开手。   路易然双腿交叉地挂在严峥的腰上,见人不动,狠狠夹了一下严峥的腰:“松开。”   严峥提着他的大腿没动,路易然索性曲起腿,蹬掉鞋子。   严峥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就感觉路易然的舌尖在自己唇齿间扫过,低声同他说。   “松——开——”   “要我嘴对嘴说你才听得懂,是不是?”   路易然提脚踩在严峥灼烫的腹肌上,撤开一点的脸颊发红,潮湿略长的黑发黏在脸颊边。   路易然踩着严峥把他推远了不少,然后低头看看,自己从大理石面上蹦跶下去,踩着球鞋就要出门。   打开厨房门,外头的寒风吹得路易然打了个哆嗦,奇怪,暖气还没开,厨房怎么这么暖和。   路易然不好好穿鞋,踩着鞋帮就要出院子。   他身后的严峥说:“好好走路。”   路易然凑过去又在严峥的阎王脸上吧唧了一口:“我不。”   严峥垂眼看着他:“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路易然背过身,倒着走了几步,走到院门边:“就不,洗你的碗去。”   严峥看着他倒着走路,眉头蹙得更深:“不然不给你做晚饭。”   路易然转过头刚想回嘴,踩上台阶的脚下一滑,失去重心,他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没撑住,整个人重重坐在了石头上。   他的尾椎骨登时传来一阵钝痛,路易然“嘶”了一声,没叫出声,刚爬起来又摔了回去。   这一下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刚才钝痛的位置,尾椎骨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感,痛得路易然脸色都变了。   第一次他还能爬起来,但是第二次从台阶上坐下,再想爬起来,动一下尾椎骨就开始痛。   严峥脸色也变了,快步从厨房走到路易然身边时。   他看路易然还企图爬起来的动作:“不要动。”   路易然手痛,屁股也在痛,痛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你个乌鸦嘴。”   严峥先看了看他的手,还好,可以自由转动,应该只是扭到了。   麻烦的是路易然的尾巴骨,路易然缓了十分钟才勉强可以站起来,但是脸色惨白。   严峥担心他在室外冻到,立刻去开了车,把后座门打开,让路易然趴在后座,又开车去医院。   路易然趴在后座上,屁股微微翘起,保持一个碰不到尾椎骨的动作,一想到严峥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这个动作,想死的心都有了。   僵硬的气氛在车内弥漫起来,路易然抠着座椅上的真皮,幽怨的气息都要冒出来了。   好了,现在他摔了,严峥还冷暴力他。   严峥开车到医院,挂好急诊才把他从后座抱起来,放到护士推来的病床上。   路易然不太想见人,一路上都埋着脑袋,一副很自闭的样子。严峥看着他可怜又可爱的毛茸茸的脑袋,想训人的心思又歇了。   是他没有看好,路易然都没在北方过过几次冬,怎么可能注意到脚底下打滑。   等医生开拍完片,确定是轻度骨裂,吃点药回家静卧个把月慢慢养就行。   严峥皱着眉看那一小道阴影:“不用住院?”   医生说:“这个天天天都有摔进我们医院的,你这个不算太严重,回去多躺躺就好了。”   严峥的眉眼覆上一层阴影:“不能住院?”   医生说:“现在比你弟弟严重的病人多的是,你们回家,不放心半个月复查一次。”   路易然眨了下眼睛。   严峥的眉头还皱着,医生难得见到弟弟这个年纪了哥哥还这么操心的,看兄弟两个感情好,开口说:“要是实在想住,只有走廊上给你加一个床位,住不住?”   路易然娇气得连四人病房都要嫌弃,更不可能住在走廊上。严峥还是拒绝了,详细地问了注意事项。   医生耐心地给他一一回答,严峥谢过医生,推着路易然出了候诊室。急诊门口里排了不少摔跤摔进来的人,有的扶着胳膊,有着和他一样捂着屁股。   路易然走的时候看了好几眼,都不自闭了,一个劲地回头。   严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人好好趴着。   等上了车,车里重归安静,路易然才后知后觉严峥好像自从他摔跤后就没怎么和他说话。   前座严峥的脸色黑得像是碳,路易然招招手,示意他凑近。   严峥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好在前座座椅间空隙挺大,他勉强挤过来,凑到了路易然耳边。   路易然撑起上半身,啪嗒啪嗒亲了他好几下:“本来就黑,还黑着一张脸,要变成黑人了。”   严峥扫了他支起来的手:“还动?”   路易然想到严峥这段时间天天叫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蹦的话,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别凶了。”   严峥摸了摸他的脸,让他趴好,又把车开回了院子里。   到了门口,路易然自己艰难地爬出来,一瘸一拐地扶着严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路易然喜欢在屋子里堆东西,以前在家里有专门的衣帽间杂物间,但是在老院子里他都堆到了书桌和床边。   以往路易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受伤之后,这些东西就显得有一点碍手碍脚了。   他艰难地脱掉外衣,趴在床上看严峥勤勤恳恳给他整理房间,又有一点心虚冒出来:“放那就行,我又不是小孩子。”   严峥觉得他和小孩儿差不多,刚刚收拾的东西里面甚至还有小卖部门口卖的老式陀螺,不知道在地上打过几次,就被主人无情地放在角落了。   严峥一样一样给他收拾好了,看见小孩儿可怜巴巴地趴在床边看着自己:“严峥,我就这么躺在这里,会发霉的。”   他知道路易然在床上喜欢打滚,就算走路也要黏在一起,要是手上是空的,就要黏糊糊地钻到口袋里牵手,或者玩他的手指。   严峥说:“我们这里干,过几天开暖气,不会发霉的。”   路易然:。   他玩着严峥外套上的拉链撇了撇嘴,严峥就不能多待一会儿陪一下吗。   木头。   木头严峥环视了一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说:“你要不要,住到我这里来?”   路易然转拉链的手指停了下,拉链一头从他手里飞出去撞在金属链牙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 第71章   路易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   屋顶暖色的灯光洒在两人间,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严峥等着他的答复。   路易然抬头看看严峥:“你说什么?”   严峥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知道路易然爱干净,所以只是在床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床沿上握住路易然的手指。他的目光像是羽毛一样扫过路易然洁白的脸颊。   “你在这里无聊,又不方便,”严峥说,“不如住到隔壁去。”   路易然低头专心玩严峥外套上的拉链,闻言下意识找麻烦:“为什么不是你住过来?”   严峥注视他把玩拉链的指尖:“也可以。”   路易然总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什么陷阱里,猎人用花言巧语把他套住,在陷阱外看他。   路易然抬头看看,严峥神色坦然,看起来没有其他歪心思。   挥散这种错觉,路易然伸手圈住严峥的脖颈,严峥会意,凑近抱着人调整了一下姿势。   随着腿曲起一点,路易然微微倒抽了一口冷气。   完蛋了,这么趴一个小时就想换姿势,还有一个月要趴。   路易然叹了口气,收紧手臂抱住了严峥,随后目光落在严峥身后的书桌上,动作僵了僵。   那是楼女士小时候用的书桌,不知道楼女士高中的时候在这里奋笔疾书了多少次。   路易然在这里不好意思搂搂抱抱,特别是对着这张桌子。   怪奇怪的。   他慢吞吞地松开手收了回去,严峥像是被他扔掉的拐杖站在原地:“我过来?”   路易然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这里可以看见堂屋的柜子,柜顶上就是他姥爷。   路易然:。   还是算了。   路易然趴在枕头上,身后像是有条隐形的尾巴翘了一下,又害羞地盖在了尾椎骨上。   “算了,”路易然在严峥耳边嘀咕道,“我还是勉强答应你一下,住去你家。”   “...”   搬家其实没有什么东西,主要是把路易然搬走。   路易然坐在床上,把严峥指挥得在小房间里转来转去,等装满一整个行李箱后,把脑袋探出床沿,支着上身点了一遍里面的衣服。   “很好,睡衣都收完了。”   严峥顿了顿,合上了快满出来的行李箱,准备先把路易然运过去。   路易然扒着床沿不愿意走,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准备等会回来随便拿几件衣服去给我?”   严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路易然之后卧床一个月要把外套甚至配饰都带过去,但是路易然就像是一只要把自己仔细打扮的漂亮猫咪,他觉得很可爱。   严峥往路易然肚子底下垫了个枕头:“不是,这个动作太费腰了,到时候你前后一起疼。”   路易然想到那个画面脸都绿了。   他蔫巴下来,搁在床沿的脸颊上挤出一点软肉,看起来有一点可爱,左右滚了滚脸颊。   “可是要是你少搬了怎么办?”   严峥轻轻地摸着年轻男生清瘦的脊背,抚摸到他一节节的脊骨:“等我搬过去拿出来一件件给你看。”   路易然:。   这次回来是管家给他收拾的行李箱,整整三大个,其实他也记不清楚都带了什么。   路易然心虚地挠了挠床单:“再说吧。”   路易然现在还坐不了轮椅,去隔壁有好几个台阶,路易然正准备屏住呼吸一口气走完,严峥从隔壁底下托住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又礅地放在院外的地上。   路易然只来得及感觉到自己尾椎骨传来轻微的疼痛,就已经落地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几步外的隔壁院门,动弹都不愿动弹了,伸出手对着严峥说:“再抱一下。”   事实证明,这样也不能多抱,严峥多走了几步路之后路易然就不自觉地开始浑身发力,尾椎隐隐作痛。   他皱了一下眉,忍耐着走到了严峥的卧室。   床上的床单枕头已经都换了一遍,严峥把他放下来后去厨房烧了壶水,路易然说有热水器可以用,严峥说热水器的水现在不够热。   路易然只好无聊地趴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在手机上滑来滑去。   严峥好像真的很居家,会做饭会洗衣服,甚至因为过大的体型,看起来不管是体力活还是细致活都可以一手包办。   路易然正瞎想着,就看见严峥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了屋子。   路易然的表情有点懵:“你干嘛。”   严峥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洗澡?洗是洗不成了,我来帮你擦。”   路易然:。   路易然:!!!   绝!不!可!能!   “不要,”路易然义正言辞地说:“我忽然觉得我不脏了。”   严峥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那你半个月后再擦?”   路易然像是个被扎漏气的气球,他嘀咕道:“不擦。”   严峥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明白他在害羞了,放下盆:“你把自己能擦的地方擦了,到时候哪里碰不着再喊我,嗯?”   路易然勉强同意了。   严峥把拧好的毛巾放在他手边,自己起身掩上房门站在屋外。   老房子木门隔音一般,屋里头路易然窸窸窣窣有点艰难的移动,还有淅淅沥沥拧毛巾的水声都主动往严峥耳朵里钻。   木门的门缝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头的场景,年轻男生柔韧性极好,性子又要强,伸直了身体要擦自己的腿弯和脚踝,偶尔发出一两声痛呼。   严峥垂下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要看出花来。   过了十来分钟,严峥在门外敲了敲门,声音有点沉:“再不擦好水凉了。”   “砰”的一声,像是毛巾砸在门板上,路易然说:“好了,进来吧。”   严峥推开门走进去,先把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   他看向路易然,路易然已经把旁边的被子卷在身上,半靠着坐在墙头,被子拉得很高,就露出一双水洗过似的黑色眼睛。   像是自己把自己洗干净的小羊羔,冲完热水后浑身散发着暖呼呼香喷喷的奶味。   严峥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毛巾扔进盆里,水花四溅:“都擦好了?”   路易然目光顺着毛巾落在盆子里,过了一会儿,缓慢地把小腿伸出被窝。   严峥垂下目光,盯紧了灰色被单下露出一抹雪白细腻的肌肤,顺着修长的腿延伸进被单深处。年轻男生的脚踝清瘦,脚背上布着浅浅的青筋,因为不好意思,脚趾还蜷着压在被单上。   路易然没察觉自己从脖颈一路攀上脸颊的红晕,声如蚊蝇:“擦不到。”   他觉得有点羞耻,自从小学毕业,就没有人给他擦过脚了,路奉顶多也是很小的时候照顾他哄人的时候给他擦擦。   严峥“嗯”了一声,伸手试了试水温,凉的。   他转身又去打了盆热水,端到床边的椅子上,看路易然一个劲往回缩,伸手攥住了路易然的脚踝。   “别躲。”严峥攥着路易然的脚踝,缓慢地把他的腿拉直。路易然的腿笔直修长,被强行拉直时踩在他手心时,有点不安地往回收了几下。   严峥静静看了一会儿,像是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平常踩我不是踩得很起劲?”   路易然脸颊“嗖”地就红了:“这能一样吗。”   严峥脸皮怎么这么厚,他不觉得这个画面很奇怪吗。   严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把路易然的脚抬起来放在大腿上,让路易然踩在自己的腹部,一手拧干毛巾,搭在路易然足尖,顺便给他按了按:“这样习惯一点?”   路易然踩了踩,严峥的腹肌不绷紧的时候脚感更好,他又观察了一下严峥表情,发现这人坦坦荡荡,又试探地踩了两下。   严峥似乎是闷笑了一声,又好像是闷哼,两人间不够近,路易然不确定,不过他听见了严峥的后文。   “嗯,”严峥说,“就是这样,放松点,继续踩。”   路易然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又踩了两下,看严峥托着他的脚腕,隔着毛巾给他按着足尖,呼吸一点点变低,似乎周围都炙热起来。   “严老板,”路易然说,“你好色情啊。”   严峥垂着眼,热水似乎太烫了,路易然脚趾和其他被按过的地方看起来红通通的,其他地方又很白皙。   到底是谁色情?   他想。   “...”   擦完身子,严峥被勒令洗了个手,才能坐在了路易然旁边。   路易然趴着拽了拽严峥的手。   严峥低头看他指示,路易然抬抬下巴,示意严峥把手送过来。   严峥坐在边上看他这幅娇气样,觉得可爱死了,矮下上身,胳膊支在床铺上,让人把下巴搁在自己手臂上。   路易然趴着,伸出手指顺着严峥的肌肉走了几步,又点了点:“早晚我要在两个院子中间开个门。”   路易然的气息轻飘飘地拂过,严峥眉眼动了动,沉下心思听见这话:“可以直接把墙推倒。”   路易然转而戳戳他肩膀:“不行,到时候吵架我要把你关在院子外面。”   严峥默不作声地抓住他的手指,路易然因为不想用力气,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像是一只白花花软绵绵的小羊羔。   他低声说:“我会翻墙。”   路易然想起来上次这人抓自己吃药的身手,脸臭了点,挂在严峥身上说:“违法的,把你抓起来,严老板。”   他开玩笑似地说完,发现严峥半天没有反应,有点奇怪。   他捏了捏严峥的手:“你怎么——”   他看见严峥的下半身,忽然收声,声音飘忽地道:“在隔壁不是才亲过?你是不是牲口?”   严峥说:“亲过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路易然下意识抓着严峥的手捏来捏去,有点苦恼。   严峥这是个什么毛病,帮他擦个脚擦个腿也能硬吗? 第72章   严峥被路易然无情地驱逐出了卧室。   路易然像是只耀武扬威的猫咪,踩着他卧室的床上翘着尾巴,在白炽灯下睁着那双黑澄澄的眼睛看着他。   要是严峥想要进房间一步,就要被龇牙凶走。   严峥抬头看了一眼堂屋挂着的时钟:“睡了?”   路易然凶巴巴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才九点,睡什么。”   严峥“嗯”了一声:“那我就这么和你说话?”   路易然:。   他的目光四处梭巡了一番,从旁边摸来另外一个枕头,对准严峥扔了过去:“睡院子吧你。”   严峥稳稳接住了枕头。   这个枕头路易然刚才趴着的时候压在了脑袋底下,沾染了一点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香香的,接住的时候像是路易然变成玩偶砸在怀里。   严峥把枕头抱在了怀里:“给我了?”   路易然挥挥手,很大方地说:“你的了。”   严峥收紧枕头,转身往隔壁走去。   路易然看他进了书房,里头传出点搬动的响声,刚有点好奇,就见严峥推开门走出来,已经换了身衣服。   严峥的睡衣和他这个看起来一样刻板,纯黑的绵绸布料搭在结实流畅的肌肉上,衬得他身形越发利落。   路易然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啧,刚刚帮他擦洗的时候不害羞,换衣服的时候倒是要躲到隔壁去。   严峥看不太明白他的眼神,小孩儿的眼睛虽然会说话,但是有时候话太多太密,他有点跟不上时代,就看不懂。   严峥索性走到了门口和他说:“我在书房睡,你...”   路易然:“书房?”   严峥被他打断也不生气,跟着应了一声,解释道:“书房有行军床,我睡得不深。”   言外之意就是路易然哼唧一声,他就会过来。   路易然:?   他震惊地看着严峥,他人都躺在这里了,严峥居然去睡书房了。   老古板!绝对是老古板!   严峥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伸手帮他把门掩上:“”   路易然趴在严峥的床上,严峥的床板有点硬,被单上只有一点清新的洗衣粉味道。路易然往下翻了翻,发现底下就垫了一层棉花,还有几近于无的草席。   被虐待了。   路易然戳戳,趴在枕头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严峥在书房睁开眼。   他的睡姿和军人似的刻板,能在狭窄的行军床上稳稳睡一夜。   严峥翻身下床,主卧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昨天医生给路易然开了止疼药,这一晚上路易然看起来睡得不错。   严峥轻手轻脚拿了东西去隔壁院子里洗漱,洗漱完后去外面跑了一圈,等回来后手上已经拎着早餐。   他不是没试过给路易然做早餐,但是南北口味差距有点大,他还没学会。   严峥把早餐放在院子的石桌上,进了堂屋推开房门,看见睡着的路易然眉头很轻地蹙着,睡得不太好的样子。   严峥看了他一会儿,路易然最近的三餐都是两人一起吃的。   路易可能没察觉,他在国外吃的不好,回国喜欢吃口味重的饭菜,但一上火舌头疼就爱臭着脸不吃饭。   严峥把早餐放在了阳光下,半个小时后,路易然醒了,卧室发出几声窸窣的动静,随后就是路易然的痛呼。   路易然趴在床上习惯性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察觉自己的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   他原本睡得白里透红的脸一下就痛白了,脸色僵硬地靠在床上,后知后觉记起来自己昨天把尾椎骨摔裂了。   于是严峥推开门进屋时,看见的就是鼓起脸,脸色臭臭的路易然。   严峥推门的手顿了顿,路易然相当警觉视线立刻投了过来。   严峥稍微往里走了几步,见路易然的脑袋跟着自己动,心下觉得可爱。   他坐在路易然身边,见他腰下放了个靠枕,这才收回视线,牵起路易然的手:“要朝我发脾气吗?”   路易然的起床气“呲溜”一下泄掉了。他呆了一会儿,在严峥过来扶他的时候凑到这人脖颈边嗅了嗅:“你洗澡了?”   听见这句话,严峥浑身的肌肉僵硬得跟石头似的,硬邦邦,闻言低应了一声:“早上跑了步。”   路易然整天都是香喷喷的,严峥唯一见过他有点狼狈的时候就是那次在仓库厂房,当时这人身上蹭得灰扑扑,也像是个从泥巴里钻出来的白兔子。   路易然“哦”了一声:“怎么不用我的沐浴露?”   现在的严峥闻起来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大型硫磺皂,路易然咬了一下他的肩膀,还好,口感比肥皂好。   “我不习惯,用起来滑溜溜的,”严峥说,“而且我用了,闻起来和你不太一样。”   路易然嘴角翘了一下:“你是不是没洗干净?”   严峥说:“不是,你摸起来也滑溜溜的。”   路易然的嘴角一下子就拉回去了,他洗干净了的,严峥摸起来才滑溜溜。   严峥反而笑了一下。   今天正是开暖气的日子,路易然没见过,远远地盯着房间里的暖气片看了半天:“它会冒白烟吗?碰到会不会烫手?”   严峥一一答了:“一般不会,会有点热,但是不至于烫手。”   路易然像是被满足了好奇心的猫咪那样,满意地点点脑袋。   严峥从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个可以放平的躺椅让路易然趴在院子里,又支了个小桌子在路易然面前。   路易然吃了好几个烧麦,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摸到旁边的豆浆时,手又缩回来了。   “喝吧,”严峥靠在旁边,手上拿着他的翻盖机,啪嗒啪嗒按着按键,一边对路易然说,“冲的豆浆,没有渣。”   路易然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甜得愉快地眯了眯眼睛。   好喝。   ---   严峥在家待了半天,又不得不去公司开两个会,只好把路易然留在家里两个小时。   路奉的消息不知道哪里来的,快得有点吓人。下午就打电话过来问路易然出了什么事情。   路易然当时正玩着严峥不知道哪里给他变出来的玻璃吸管:“哥,你知不知道你消息这么灵通,看着有点像变态。”   “有老总的秘书在医院看见你跟严峥了,问到我这里来,”路奉被气笑了:“你这么骂你哥?”   路易然最近骂老变态骂顺口了,闻言对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睛:“我就顺口那么一说。”   路奉没有揭穿他,路易然身后的背景并不像他们的老院子里,路奉想着路易然生病有人照顾也好,却没有想到会照顾到家里去。   他脸色有点发绿:“我给你请个阿姨?”   路易然:“不要。”   陆奉捏了捏眉心:“小然,我尊重你的性向和择偶标准,但是你不能把国外那套带回国内。”   路易然呆了下才反应过来路奉在说什么。他无语了一会儿,把摄像头转向,对着书房晃了晃,又对着卧室晃了晃:“两间房,看见了吗?”   路奉静了一瞬,不太相信的样子。路奉明显出着神,路易然不乐意和他聊天了,挂了电话。   他趴在躺椅上实在有点无聊,给冯子成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这个月不能过去,又骚扰了一会儿段干嘉。   等把通讯录里头的人都骚扰完了,路易然的手指在屏幕上晃了晃,落在了某个号码上面。   好像现在打电话又有点黏人。   路易然强行把手指移开,正好冯子成发了好几封文件过来,让他躺在床上没事就看一看。   路易然处理了看几封文件,看一眼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刚扔下手机休息一会儿,电话就响了。   路易然捞起手机看看,看见上面的号码时唇角翘了起来。   黏人的可不是他了。   “喂,”路易然把电话放在耳边,“严老板,怎么没有好好上班?”   严峥刚刚开完一个会,这些文化人就是爱开会,每天有开不完的会,严峥好不容易喘口气就抽空给路易然打电话:“没有翘班。”   他一向冷厉的脸上难得露出悻然的神情:“还有两个会。”   自从他的公司扩大规模走上正轨,招了两三个高学历的主管,他每周都要开一些乱七八糟的会。   路易然笑得不行。   严峥这才想起路易然也是文化人,还是比他公司里那些人才都厉害上不少的海龟。   他等着路易然笑完,   挂了严峥的电话,路易然又接到了楼女士打开的关心电话。   他今天电话都要打麻木了,趴在躺椅上啊啊嗯嗯地敷衍了好几声。   楼女士被他这态度弄得好气又好笑,说了几句后算了。   因为被他哥看出来了,路易然特意注意着摄像头里满满的都是他。   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后,路易然咂巴嘴巴,觉得有点口渴,伸长了手,拿起了小桌板上的保温杯。   最近屋里开着暖气太热,严峥会给他窗户留一些透气,还用很丑的保温杯。   路易然嫌弃这保温杯喝起水来太烫,总是趁着严峥不注意把盖子拧开。   杯子就放在床头,还冒着点白气。   楼女士在视频里看见了冒着热气的水杯,又看看卧床的路易然,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73章   路易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他逐渐习惯严峥那个老土得仿佛上个世纪的保温杯摆在手边,有时候甚至很顺手地倒出来用杯盖暖手。   医生只给他开了几片止痛药,更多的是三七伤药片,整整六大板。路易然本来就觉得药片噎嗓子,此时看着那堆成小山的药片更是苦大仇深,   路易然嗓子太细,平常说话就细声细语的,严峥看得也只皱眉,每天要吃药的时候就拿着菜刀走来走去,把四片药片咔擦咔擦切成八片。   满手都是药片的路易然:....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路易然连带着看晚餐也没有了兴趣,声称自己可以靠自愈能力长好,听得严峥气笑了,每天一到饭点就操心怎么骗着路易然把药吃下去。   路易然其实也精得很,和他做交换:“今天吃辣的。”   严峥拒绝了:“医生说你要忌口。”   路易然很不满意:“就连上火医生也会叫我忌口。”   严峥睨了他一眼:“你没忌口,不是又上火了?”   路易然被他噎了一下,可是,医生干什么都要忌口。   他的手在床单上扒拉来扒拉去,思考还有什么可以避开忌口吃的,严峥差点被他着这动脑筋的样子逗笑了,唇角很轻地动了下,没笑出来。   路易然想了半天,盯着桌面上的药片,脑袋上像是有个灯泡亮了一下似的。   他说:“切的太丑了。”   严峥在他跟前蹲下来,哪怕在路易然身边蹲下,他也是很大一只,可以同路易然平视。   “哪片不好看?”他温声说,“我再去切,你不喜欢居中切的?”   路易然:。   可恶。   他的话被堵在嘴巴里,路易然扁了下嘴巴,严峥实在觉得可爱,凑上去亲了一下。   路易然下半身动不了,只能努力仰头躲躲,没躲开。   严峥说:“那我去切了。”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说:“不用。”   他没再想出什么好理由,只好拉了拉严峥的衣角:“我要就着果汁喝。”   拿着药的严峥安静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路易然的脑袋里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路易然看出他要拒绝,立刻说:“我以前也这么吃的。”   严峥看了他一眼,进厨房打了个电话,路易然支着耳朵偷听了一会儿,听不太清楚,不过过了会儿严峥拿着杯果汁出来。   “以后不要这么喝,”严峥放在他手边,“喝不好会出事。”   路易然手边的果汁还掺了点水,路易然一喝就喝出来了,不过还好,严峥加的糖不少。   路易然嗓子眼浅,每次吃药只能一片一片地吃,要吃上好多次。   严峥没有催,坐在旁边。等他吃完了,把路易然手里空掉的杯子拿过来,又摸摸他的脑袋,颇有一种安慰的意思。   路易然本来觉得尾椎骨裂不是什么大事,一等到了晚上,身后的疼痛就剧烈起来,像是蚂蚁在一路顺着尾椎四处攀咬。   路易然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舒服,身后一直隐隐作痛,他做不了蜷缩的姿势,甚至连翻来覆去也办不到,移动了几下,脸色逐渐变差,最后只能趴在床边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隔壁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路易然本来就睡不着,闻声立刻支起脑袋,像是半夜无聊终于被什么小飞虫吸引的猫咪似的,跟着声音一直转到了堂屋门口。   两个房间的屋门都没关上,路易然听见严峥走到堂屋外头,又不感兴趣地把脑袋转回来了。   哦,起来起夜的。   怎么都不看他一眼。   或许是半夜,路易然情绪有点低,伸手揪了半天床单,等严峥的脚步又走回来,又趴回枕头上闭着眼睛装睡。   几秒之后,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路易然悄咪咪睁开了一只眼睛。   严峥把门推开,就看见路易然把尖尖的下巴支在枕头上,睁开一边的眼睛盯着自己。   路易然的眼型圆润,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漆黑卷翘,只睁开一边的时候看着像是个观察情况的小动物。   严峥冷不丁被可爱了一下。   他端着盆热水进了屋子,路易然的另一边漂亮眼睛也睁开了,亮炯炯地盯着人,一点困意也没有,脑袋在枕头上歪了歪。   严峥刚才在外头就看见路易然疼得蹙起的眉头,医生说了止疼药过去之后晚上会痛一段时间。   严峥坐在床边,从脸盆里拧了热毛巾过来,伸手掀开路易然身上的被子:“敷一会儿。”   路易然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睡裤边边,严峥早就见识过路易然在澡堂洗澡都会害羞,此时稳稳道:“就往下拉一点。”   那也很奇怪啊。   路易然拉着裤子犹豫了半天,严峥也不催,只是等着他做好心里准备,过了一会儿,路易然实在疼得受不了,慢吞吞松开手:“敷吧。”   严峥用的热水实在很烫,贴在尾椎附近时烫得路易然哆嗦了一下,浑身上下下意识紧绷起来,牵扯着身后的伤处发出一声痛呼。   严峥的手心也很热,搭在路易然的腰间轻轻按摩着,和他说:“放松点。”   路易然:。   他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严峥手稍微用力一点,脑袋里奇怪的想法就跑到天边去了。   周围酸痛的肌肉被缓解,路易然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往前凑了凑想靠在严峥的大腿上。   “睡吧。”严峥俯下身哄人似地亲了亲他,哄着人从旁边拽了个矮一点的枕头过来,让路易然垫着。   等他安安静静地按了一会儿,就发现小孩儿已经睡着了,眉头还不自觉地轻轻蹙着。   严峥一停下,路易然就蹙得更可怜了。   严峥摸了摸他的脑袋,确定没有发热,靠在床头和他一起睡了。   他觉浅,路易然一动就起来换毛巾,这么折腾了一晚上,路易然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外面的天色渐亮,严峥去换了最后一盆热水,然后去洗漱了一番。   路易然被他的动静吵醒,把脑袋换了个朝向,对着门口问:“你要去上班了?”   严峥“嗯”了一声,在床头放了个保温桶,凑过来又亲了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脸一下:“你睡。”   ---   日子转眼过去,因为要卧床修养,元旦不回家里就连老头子都没有说什么。   严峥简洁到有些无趣的屋子里逐渐添了不少东西,堂屋的桌上多了好几个造型精致的碗碟,就连卧室灰色的床单上也多了好几床看起来又松又软的毛毯,还有一个香喷喷的路易然。   路易然有点挑剔,喜欢喝甜甜的茶水,又不喜欢嘴里留味道,从堂屋到卧室到处都是他的杯子。   再过一天就是元旦,严峥公司有晚会,他不出席,把赵子俊扔在那里,自己就从后门匆匆出了楼房。   他的车没停在地下停车场,反而是找了个阳光不错的地方,车窗降了一条缝,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搭在车沿上,严峥走近了看,路易然正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路易然虽然好了不少,但是会上人多,严峥担心他被人碰了两下,又得进医院。   路易然对严峥的重视程度很不满意,他又不是瓷娃娃,怎么会碰一下就碎掉?   见人回来了,他伸手戳着严峥的胸口,咕哝着:“你去了二十分钟,也没发消息,你是不是冷暴力?还不让我一起去...”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严峥没听进去,盯着他颜色浅淡的嘴巴一张一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路易然冷不丁被亲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我说话呢,你在不在听?”   “嗯,”严峥显然没有在听,还说“嗯”,“再说一遍?”   路易然不说了,把车窗升上去。   路易然年轻,身体还不错,尾椎上的肿胀逐渐消减下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就可以缓慢的移动。他的伤处好了不少,可以坐着,今天正是复查的时候。   等严峥和他去了一趟医院复查,路易然看着别人的轮椅望眼欲穿,出医院后,自己也拥有一个可以被人推着的轮椅。   路易然只要不碰到尾椎骨就不疼,生龙活虎了不少,甚至还有心思看外头几个一瘸一拐自己走到医院的年轻男女。   到了家,路易然的兴致还没有消退,兴致勃勃地推着轮椅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   门口没有暖气,路易然被裹了件厚厚的大棉袄,连手上都带着手套,还是严峥看得眉心直跳,把包饺子的阵地转移去了堂屋。   路易然对包饺子一窍不通,严峥给了他一坨面团去玩,路易然很嫌弃地看看严峥:“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   严峥说:“不是,我不恋童。”   路易然朝他翻了个白眼,手上很灵活地推着轮椅在旁边转了两圈。   堂屋的角落还放着他那盆小多肉,被严峥养得很不错,看起来还多长了几瓣叶子。   他在国外上学并不放元旦,更不用提吃饺子了。   路易然看了半天,拍了张照片发给他哥。   照片里只露出了严峥沾了面粉的修长手指,骨骼分明,透着力量感,甚至手边还滚了几个元宵,是路易然死活要尝鲜的。   路奉很快回了个问号:“不吃汤圆不吃年糕,你在吃什么?”   路易然“嗖”地就收回了手机,真烦人,重点又不是这个,好吃就行了。   他把手搁在桌边,然后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严峥灵活的手指半天:“明天才是元旦,今晚可以吃吗?”   今天过半夜才是元旦,约等于今天晚上就是元旦。   严峥点头,让路易然拿着筷子,把看着顺眼想吃的一个一个夹出来,晚上煮了吃。 第74章   路易然吃了一口元宵就不吃了,偷偷摸摸地把碗里其他元宵往严峥的碗里放,严峥假装没看见,在旁边收拾桌面。   等他收完,看见路易然筷子上的那个元宵有个月牙似的小口,路易然苦大仇深对着那个一口可以吃完的元宵,像是个厌食的小猫咪。   严峥凑过去把那个路易然只尝了一小口的元宵也吃了。路易然看着空空的的筷尖:“你吃的。”   严峥“嗯”了一声:“我馋了。”   路易然的眼睛弯弯地笑起来,他胃口小,那一堆饺子也就尝了几个就腻歪了,趴在桌边看严峥。   元旦的夜晚很是热闹,屋外各家的聊天声和电视声隔着窗户也能听见,路易然听了一会儿,觉得他们的屋子里太安静,伸出手指踩着深色的木质桌面,一步步走到严峥手边,撞了撞他肌肉虬结的手臂。   路易然:“严老板,好无聊啊。”   严峥捉了他的手指,江市冬天太冷了,以前大家都爱猫在屋子里,唯一的几个娱乐活动部无非是唠唠嗑说说闲话。他说:“那我们去睡觉?”   路易然搞不明白江市人冬天就喜欢在炕上待着的习惯,就连严峥这种早起的人似乎都喜欢早早上炕。他嘀咕道:“就待在床上有什么好玩的,你们怎么都喜欢。”   严峥凑到他耳边,学着路易然低声说了几句。   路易然的眉毛很轻地挑了起来,他不信,估计就是严峥是这么想的,才满嘴跑火车。   他仗着自己还坐在轮椅里,严峥不敢乱动他,伸手用力戳戳严峥的胸口:“光说不做。”   “...”   元旦很快过去,江市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路易然恢复得很好,在严峥去查看冻起来的水管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扶着轮椅站了起来。   快一个月没有独立走路,两条腿的配合有一点别扭,路易然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生怕牵扯到自己的伤处,熟悉了几步之后,就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他凑到门边,严峥总是把他当瓷娃娃看待,还要在门上装个防风的挡门帘,被路易然嫌丑拆掉了。   入冬后就连开关门都只侧身进出,外头的冷风只能抠抠搜搜地从门缝里钻进来,有时候路易然还觉得挺凉快。   这回严峥不在,路易然摩拳擦掌地走到堂屋门口,双手握住门把,三二一——   门板被从里“刷”地拉开,外面刺骨的寒风把屋内的寒气席卷走,门口还站着个高大的,脑袋几乎要顶上门框的身影,挡住了快一半的风。   被兜头吹了个透心凉的路易然:。   严峥刚才就听见堂屋里头叮铃哐当乱响,等了半天,没想到跟前的门开了。   他垂眼看了眼路易然,伸手把人拨了个方向,推着肩膀进了堂屋。   严峥在屋外待得有点久,手上被吹得冷冰冰,摸的路易然一个机灵。   严峥说:“什么时候能起来的?”   路易然:“...刚刚。”   刚刚能捣乱就被抓住了?   严峥在心里笑了笑,松开手,坐在路易然特地点名要搬过来的藤椅上,端详了一会儿路易然的走姿。   路易然的走姿有点僵硬。严峥还以为自己在堂屋里养了个机器人。   他看路易然僵硬也要走到卧室门口想要溜走的样子,起身想去托他的手臂:“跑什么?”   路易然想到这段时间严峥的控制欲,背后缓慢地攀上一阵麻意,严峥简直是严格控制他身边的危险因素,就连轮椅都被他放上了厚厚一层垫子,每天要看保温杯里喝了多少水,甚至还会问他上几次厕所。   严峥说:“要不是你觉得太冷懒得上。”   路易然发现自己不留神说出来了,撇撇嘴不和他争,只把手举高了不让碰:“我要自己走,不然就不会走路了。”   严峥看着路易然的走姿,嘴角翘了一下,退后一步松开了手:“有道理。”   路易然听出他在嘲笑自己,虎着脸回头瞪了这人一眼,真烦。   --   严峥去上班了。   屋内开了暖气,路易然又不爱喝水。严峥只好在堂屋放了一个加湿器,卧室放了一个,卫生间甚至厨房都放了一个。   路易然每次去卫生间放水的时候,盯着严峥不知道从哪来买来,会幽幽冒绿光的加湿器,总觉得有一种变态的感觉。   好在他反复看过了,这玩意真的只是一个加湿器。   路易然对加湿器做了一个鬼脸,正好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他打了个哆嗦,摸过来一看不是严峥,又重新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接通电话,对面的路奉看了视频里的弟弟一会儿:“恢复得不错。”   路奉又问了两句路易然手头工作室的情况,路易然这段时间在家无聊,把工作室的文件都过手了一遍。路易然一一答了,等觉得他哥问无可问的时候,朝摄像头歪了歪脑袋:“你拐弯抹角的,到底要问什么?”   路奉知道瞒不过路易然,语气平淡地把事情说了。   之前路易然的位置留了下来,堂弟被路父找了个子公司安排进去,这段时间又蠢蠢欲动起来。   路奉在路易然和老头子闹僵这段时间不知道处理了多少这样抱着乱七八糟想法的人,甚至还有的人在他面前明里暗里拱火,路奉每每听着,倒是很期待看这些人会在路易然跟前说什么。   路易然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从出国回来后就敢用德文骂他们爸爸,以至于老头子当初听见他是个同性恋,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为了气他才说出来的新潮词。   路奉想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手指叩着桌面:“你自己回来处理。”   于是等严峥下班回来,就看见抱着加湿器坐在堂屋等他回来的人。   路易然鲜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坐在堂屋迎接他,严峥眉心下意识地跳了下。   路易然往常都会在卧室或者书房里捣鼓一些东西,前几天还差点从书房里那张行军床上翻下去,严峥回来后和他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很久那张床的坏话。   严峥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推开门站在门口没动。   路易然被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手里呼呼的加湿器喷出来的细密水珠跟小雪花一样飘在他脸上。   路易然:“...你还不进来?”   严峥勉为其难地进了屋,果然就听见路易然说他要回海市一趟。   严峥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什么时候?”   路易然翻翻手机,他哥的助理已经买好了:“下周一。”   那就还有四天。   这话更多的是通知,严峥对上次这人一言不发就消失的事还心有余悸,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   路易然察觉严峥的心情似乎变差了不少,等严峥关上门走过来,主动凑过去,用软乎乎的手捧住了严峥硬朗的脸颊。   严峥比他还高了快一个头,路易然要伸直了手才能捧得到。严峥不动声色地俯低了一些身子,又睨他一眼:“做什么?”   路易然煞有其事地摇头:“心情不好,连脸都会变黑。”   严峥也伸手捏住路易然的脸颊,路易然的脸颊比他软得多,像是捏了个刚发好的面团子,用点力气都要担心把人捏痛了。   路易然也很会倒打一耙,严峥的手刚刚碰到,他立刻说:“痛。”   年轻男生睁大眼睛,煞有其事地这么说。严峥一开始还会被骗到,后来次数多了,就学会充耳不闻路易然的叫痛。   虽然亲一下也会喊痛,摸一下也会喊痛,但是他退开了的话,路易然反而是最不乐意的那个,有几次还抓着他的头发发脾气。   严峥的手指并不细腻,甚至带着不少磨人的茧子,指骨分明,微微曲起的时候透着一种力量感。   路易然很喜欢看,有时候也会学着严峥的爱好咬一口,但是严峥的手指太长,刚探进去一个指节他就要呸呸呸了。   严峥松开手,在男生细腻的脸肉上蹭了蹭,低声说:“还有四天就走,好急。”   路易然还没察觉什么不对,抱着严峥劲瘦的腰,感觉这人凑近了自己,点点头赞同道:“我哥真急。”   严峥身材高壮,身体火力足,常年体温都高,凑近时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灼烫的错觉。   路易然莫名觉得有点不安全,眨了眨眼和他说:“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不急。”严峥蹲下身,炙热的指腹轻轻摸过路易然的眼尾,路易然知道他的暗示,所以不自觉眼尾有点泛红,是平常被严峥亲出来的生理反应。   这人亲得太凶了,又不做其他的,每次都让人憋得慌...   路易然挡住他的动作,随后手指被严峥抓在手心,严丝合缝地贴拢着。路易然动了动,能嗅到随着严峥的体温而发散出来的花香味道,那是他扔给严峥的护手霜,严峥以为他喜欢这个味道,用完了叫助理买的也是一模一样的。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香味浓郁,像是交缠在一起的真丝床单。路易然侧头避开严峥的吻,问他:“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后天才是周五...嗯...”   严峥轻声道:“离下周一还有四天...” 第75章   周一,海市的机场不停有飞机起落。   机场出机口相当热闹,来往的人流中走出一个男生,穿着有点格格不入的白色长款羽绒服。   路易然双手空空地从机场大门口走出来,只在口袋里揣了个手机。   他清凌凌的黑色眼睛在门口停着的车辆中一扫而过,准确捕捉到了自家停在一旁的车。   路易然走过去敲敲副驾的车窗,车窗降下来,他看见里头熟悉的面孔,笑得眼睛弯弯:“周叔。”   周叔也跟着笑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先上车吧,然然。”   路易然有点意外,他脱掉外面厚厚的羽绒服,里面只穿了薄衬衫和外套,衣服一脱又是在南方活蹦乱跳的路易然了。   路易然拉开后座的门,拉长声音说:“我要吃大餐——”   他声音卡了卡,后座座位上坐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路易然顿了顿,研究了一会儿,把这张脸和他堂弟对上了号。   路易然常年在国外,对自家亲戚比路奉还不熟悉,不是很确定地叫了一声:“路佳泽?”   路佳泽脸上挂了个笑:“哥,大哥他没空,让我跟着管家一起来接你。”   路易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坐上车:“那走吧,一起回家。”   路佳泽的目光在空荡的车门外周围扫了一圈:“你没带行李吗?哥,周叔年纪大了,我可以帮你拿。”   路易然支着下巴懒懒:“没带,之后还要回去,搬来搬去的麻烦。”   路佳泽听见这话,目光闪了闪:“江市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还要回去。”   路易然摸了摸下巴:“地方一般,人倒是挺不错的。”   他说着,想起来严峥送他上飞机的时候很认真地嘱咐他下飞机要给他发消息,想必是被上次跑了弄得心有余悸。   路易然连忙抓起手机给严峥发了个表情,严峥回得很快:【到家了?】   【嗯,】路易然啪嗒啪嗒按屏幕,【现在在车上不方便,等我回去了和你打电话。】   路佳泽见他心无旁骛地发消息,对面似乎是很要好的人,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没再插嘴。   车辆启动,路易然觉得有点晕车,收起手机闭目养神了。   从江市到海市要坐五六个小时的飞机,路易然在车上睡着了。   路佳泽坐在旁边,接着路易然睡着的理由,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路易然,平心而论,路易然生的是一副让人难以讨厌的脸,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昳丽精致,要让人第一眼就讨厌这样好看的人,是有点难度的。   但是路佳泽从小就和路易然不太对付,路易然出国,修双学位,一直到回来出柜以前,走的都是他想象中的路。   知道路易然是同性恋,甚至还和老路总为了这件事闹翻的那天晚上,路佳泽几乎是欣喜若狂,很快他就又冷静了下来,路易然再叛逆,他上头那个大哥路奉却是稳稳当当按照继承人的路子培养出来的,做事城府极深,年纪轻轻在商海就是个笑面狐狸。   路佳泽不指望能拿走路氏多少东西,只要和路易然平起平坐就足够满足。   路佳泽想到这段时间老路总对他温和的态度,又看看身边睡得正熟的路易然,某种奇怪的战栗让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缓慢爬了起来,路佳泽转头,拿过后座的毯子给路易然盖好。   ---   路易然坐了六个小时飞机,坐得精神萎靡。到了家里,他让周叔不要忙活了,自己回卧室去洗了个澡,趴在床上和严峥打电话。   刚洗完澡的路易然像是一头香喷喷的小路,水珠顺着潮湿的黑色长发滴落在肩膀上,把睡袍的领口打湿了。   严峥在办公室,面前还摆着一大堆文件,目光却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轻轻转了下手里的钢笔,他的字不太好看,写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名字。   “把头发擦干了再打。”他说。   路易然不要,在老屋严峥管得到自己,现在两人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严峥就算要飞过来抓他都要花上六七个小时,等他落地,自己的头发也干了。   “我们这也开了空调,不过是冷气~”   路易然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把放在枕头上的手机给滚倒了。   严峥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   他说:“不吹拿个毛巾垫着。”   路易然伸出手把手机戳巴戳巴几下,又跑到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把头发擦擦。   周叔也注意到路易然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专门敲门想要叮嘱他不要晾干,结果敲开门发现路易然居然很乖地在擦湿发,还愣了一下。   路易然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指指床上的手机,示意自己在打电话。   周管家会意,和他点点头后就关上房门。   他走下楼梯,顺便给老路总也更新了一下路易然的,在心里感慨,回老屋子住了大半年就是不一样,比得上在国外住个三年五年的。   他欣慰地下楼进了厨房,路易然坐完飞机胃里还是空的,多少得吃点东西,熬点甜汤。   “...”   严峥被关了一会儿小黑屋,听见手机另一头窸窸窣窣了半天,然后屏幕才亮起来。   路易然一手把手机拿起来,一手毫无章法地擦着头发,把柔软的发丝擦得乱七八糟地翘着,在摄像头底下和年轻男生平时一样张牙舞爪。   路易然擦得有点烦,他头发太长了,这么乱擦有一点打结,明明平常严峥擦完都是又顺又好看的。   严峥看着路易然小脸上的神情逐渐拉下来,出声道:“别站在出风口底下。”   路易然“哦”了一声,脚下动动,重新扑回床上,原地一滚一卷,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摄像头随着他的动作拍到屋内不少布置,路易然屋里头有点乱,不过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严峥看着他床头柜上的木雕小猫头鹰:“你还喜欢这个?”   路易然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是自己当初做到一半随手扔在床头的木雕。   “当然,我自己弄出来的。”   他把小猫头鹰拿近了,严峥才看出这木雕长得有点潦草,不过轮廓已经出来了,两边的翅膀都牢牢收在腹下,眼睛犀利地俯视着。   路易然炫耀似地把摄像头在屋内转了一圈,给他看看自己桌上还有好几个半成品:“以前用这个打发时间。”   不过他在家里总是待不久,经常做一半扔国内,下次回来后就随手摸一块木料来重头再做。   严峥的视线盯着他手里的小猫头鹰似乎移不开了,路易然正要说什么,他身后的屋门很轻地响了一下。   门被推开,路易然立刻伸手把手机压倒,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有事?”   路佳泽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路易然的事情。   他站在门口,无措又尴尬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路易然床上背朝天的手机:“周叔说你不吃东西不行,我来帮他送上来。”   “你在打电话?”路佳泽问。   对面屏幕里又陷入一片漆黑的严峥:“...”   路易然简短地“嗯”了一声:“周叔没跟你说?”   他从床上爬下来,把路佳泽手里的甜汤放到屋里的小厅里去,看了他一眼:“还是你在门口没听见?”   他这话问的有些意味深长,路佳泽装没听懂,说:“那你继续打,我的在楼下,我下去吃了。”   他说着,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我真没听见你在打电话,没耽误你事吧?”   路易然说没有,见他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去拉开房门。   房门外空荡荡的,路易然这才合上门,去把扔到一边的手机捡了起来。   严峥显得安之若素,屏幕上的成年男人正不紧不慢喝着茶水,黑色衬衫勾勒着偾张的肌肉,见路易然重新出现在画面里,才放下杯子:“走了?”   路易然莫名生出一种偷情的错觉,他轻咳了一声:“走了。”   严峥“嗯”了声,像是随口又问了句:“他是谁?”   路易然的表情变得苦巴巴,他没察觉严峥这个问题别的心思,只是把趴在桌上,手指拨弄着汤勺,听汤勺碰上瓷壁的声音:“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堂弟。”   路易然在江市待久了,在江市除了工作室的事情不怎么需要动脑子,甚至一日三餐都有人给他准备好,已经变得很懒了。   他听见屋外有引擎声,凑到窗边看了眼,发现应该是路佳泽吃完甜汤就走了。   喝这么急,应该是有事。   路易然又收回视线,他手臂还有点酸痛,不像举着东西,就把手机扔在一边,自己慢吞吞地喝着甜汤。   严峥这回看天花板了,路易然的天花板是浅色的,好像还有木板纹,看不太清楚。   他说:“竖起来。”   路易然声音透着点嘚瑟:“不要,手酸。”   这四天两人净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路易然浑身上下一些从来没有用过的肌肉都在酸痛,踢了严峥好几脚。   严峥有点理亏,不说话了,但是也不挂断电话。   路易然喝两口凑过去看看,严峥像是有雷达,屏幕上出现一小块毛茸茸的脑袋就抬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严峥翻过一面问他。   路易然:“...我刚落地几个小时。”   严峥笑了一下:“不是,我才发现这里有个项目路氏也投了,问你是不是要回来一起做。”   路易然还真不知道这个,把脑袋换了一边放。   不信,诡计,都是严峥想早点把他骗回去的诡计。 第76章   路易然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傍晚才听见外面的引擎声,几分钟后,楼梯外传来脚步声,他的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后打开。   路奉看见自家弟弟床榻上拱起一小块,听见门口的动静,这一小块缓慢地换了个朝向,露出一张刚刚苏醒的小脸。   路奉放下搭在把手上的手:“还没醒?”   路易然的表情臭臭的,慢吞吞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下意识轻轻往旁边踢了一下:“好吵,你出去凶他——”   踢了个空。   路易然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旁边空着的床铺呆了一会儿。   路奉还以为他这个弟弟要清醒过来了,谁知道几秒后,在他的肉眼下,路易然的脸更臭了。   路奉:...   路奉看得眼皮一跳,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弟弟有多难搞,严峥能把人哄成这样,也算有点本事。   路易然为了头发快点干,室内的温度调得比走廊高多了,路奉进屋没关紧门,路易然被窜进来的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他清醒过来,伸出手指朝路奉招了招:“哥,帮我拿个衣服。”   路奉凉凉地看他一眼:“谁会给你拿衣服?”   路易然的目光飘忽了一瞬,有人不仅会给他拿,还会给他捂好还会帮他穿。   他就说严峥多少是有点变态在身上。   不过虽然严峥管得多,还有一点专制,路易然平常踩在严峥头上的时候多了,对于男朋友这么一点小小的缺点一点也不介意。   路奉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随手找了套衣服放在路易然床边。   路易然看了一眼,刚要说话,路奉就说:“再挑剔就自己去拿。”   路易然闭上嘴,可是谁没事在家里穿板正的衬衫。   他动作缓慢地坐直了,伸手拿过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路易然发丝细软,被这一套动作弄得乱翘起来,细软的发丝从头到尾像一匹纯黑的绸缎披在肩上。路奉看了一会儿,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回来待几天?”   严峥也问了他这个问题许多遍,路易然也没想好。   他纤细的手指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把老头子再气一次我就回去?”   路奉被他这句话逗笑,路易然确实从小就喜欢找爸爸的麻烦,爸爸一抱就哭,就是还在小学,穿着小西装也会找他和妈妈撒娇,爸爸只能眼巴巴看着。   “今天下午路佳泽手上一个项目出了问题,去找了爸爸,”路奉说,“爸爸让助理给他擦屁股去了。”   路易然没听出重点:“所以?”   “所以今天他特意和我一起回来,在楼下等你吃饭等了二十分钟,”路奉凉凉道,“你现在才扣上两个扣子,是手指会打架?”   真凶。   路易然撇撇嘴,手指灵活地扣好一排扣,和路奉一起下了楼。   ---   楼下桌上已经摆好饭菜,阿姨站在厨房和周管家低声聊天,像是在讨论还要不要热菜。   路易然往另一边瞅瞅,老头穿着还在公司的板正西装,坐在小几后盯着电视,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路易然走过去,弯腰敲敲桌子,率先开口:“爸,您是要开会吗?”   站在旁边的陆奉无声地笑了一下,见爸爸横了路易然一眼,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朝餐厅走去:“睡到现在像什么样子,一回家就睡。”   路易然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跟在他身后说:“我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   他边说边伸手揉了下自己后腰:“腰酸背痛,睡一觉很正常吧?”   老路总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尾椎骨骨裂了,摸腰干什么。”   旁边的路奉动作都僵硬了,听见这话脸色铁青地跟着看向路易然。   路易然眨巴了一下眼睛,面不改色地说:“因为不能乱动,我得用腰撑着坐啊。”   老路总原本就是随口发问,听见这个答案点点头,去了餐桌边。   留下兄弟两个站在原地,路奉脸色不好看地看着路易然,路易然摸到他身边。   “真的是因为这个,”他凑到他哥的耳边,路奉要转开,他就跟着把脑袋凑过去,硬是要路奉听,“我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是病患呀。”   路奉:“那就是严峥做的?”   路易然被噎了一下:“当然也不是。”   不过光看严峥那个提个气质,一看就是爱吃荤的,路易然也觉得这话很没有信服力,有点儿无辜地看着人。   路奉不知道信没信,抬手轻轻扫开他,去和路父坐到一边去了。   “...”   路易然觉得坐他们对面和坐牢审讯似的,端着碗坐到了桌子旁边。老路总看他还是有点不顺眼,眉毛一竖:“坐在那里夹得到吗?”   路奉有点头疼,觉得这爷俩坐在一起又要开吵了,没想到路易然倒是变了不少,充耳不闻,老神在在坐在原地。   路奉有点意外。   家里阿姨知道路易然摔伤,又觉得在外头没有什么好吃的,心疼地拿出了一身的本事做了不少好菜。   有的人在国外呆久了回来什么都吃,路易然却被难吃得越来越挑食。   难得能大吃特吃,路易然刚夹了几筷子,又悄咪咪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刚刚他刚睁眼就不开心,和严峥发大猫炸毛的表情,严峥这个土老帽不太理解表情的含义,之前路易然发什么他就以为路易然是什么心情,打电话了好几次。   现在倒是慢慢懂了。   老路总轻咳了一声:“吃饭就不要玩手机了。”   路易然“哦”了声,把照片发出去后把手机放到一边。   路父看他挑米粒的样子,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在江市也这么吃饭?”   江市口味可和路易然的口味一点不同,也没有人会惯着他。   老路总原以为路易然又要和他顶撞几句,没想到路易然听见他这句话,心情反而更不错了似的,放下筷子说:“我吃好了。”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餐饭,家里阿姨知道路易然刚刚伤好,把一腔恋爱都施展在了饭菜上,桌上有一半的菜品都是路易然喜欢吃的,倒是让路奉和老路总两个老牌的海市人有点吃不惯。   不过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用完晚餐,老路总看着刚才在饭桌上时不时摸一下手机的路易然:“你去江市怎么学了这么一个坏习惯来?吃饭怎么能一直看手机。”   路易然看了他爸爸一眼:“爸,以前你在餐桌上谈生意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过你吧。”   路奉轻咳了一声,知道这俩又要吵起来了,主动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三人在晚餐后又给楼女士打了个电话,楼女士知道路易然要回一趟海市,等父慈子孝的场景结束后,路易然笑容一收,冷酷地抱着手机找个沙发窝进去了。   老路总对着手机哼哼半天,想抱怨路易然,想起来老婆还不知道路易然这事,更头痛了。   他和老婆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像谁,性格又硬又臭。”   楼女士听得笑个不停,路易然从小是她的小棉袄,会说话,气人的时候是真的气人,可哄人开心的手段谁也比不上。   “你少讲他几句就好了。”   “是我想讲他?”老路总抱怨道:“从小就不亲我,小时候隔壁那么凶的人他都愿意让人家抱,就是不让我抱。”   “哪个?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和我们家阿奉差不多大小的那个小子,前段时间我听说他的生意也做大了,地都买到我们海市来了。”   一直站在一旁路奉听见这话目光飘忽了一下。   楼女士抿着红唇笑了起来:“看来是要搬过来呢。”   “海市哪里有江市好?”老路总摇头抱怨,“要不是公司在这里,我更喜欢在你家那边的,城区没那么闹,而且,地方也没怎么变。”   老路总看起来要回忆以前的事了,楼女士却似乎还对严峥很好奇,问了两人好几句他的消息。   路奉的目光对上屏幕对面还笑着的妈妈,心虚地走到了一边。   路易然正窝在沙发上盯着手机。   路奉见状坐过去,靠近后用膝盖撞了他一下,在外像是个资历深老狐狸一样的人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对着路易然放轻声音说:“你收敛一点。”   路易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收敛什么?”   路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手机,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路易然手机一翻,给他看聊天对面的人名,是冯子成。   “工作室的事,”路易然看看路奉,“哥,你好那个哦。”   好哪个?   路奉被他气笑了,他才不信这人刚刚在餐桌上拍照也是给冯子成看的。他说:“你悠着点,至少装一下,爸爸才接受你的性向,你不要马上整个事情出来。”   路易然听见这话,反而笑了一声。   他晃了晃手机,懒懒道:“我悠着点没有用,这种事情,迟早会传到爸爸耳朵里的。”   路奉看着他不说话,路易然继续晃晃手机说:“打赌?”   “不。”   路奉心想,找男人拍拖事情是小,但是要让爸爸知道对象是严峥,那家里恐怕又要天崩地裂一次。 第77章   路易然没有一点要遮掩的意思,在家待了几天,就连周叔和阿姨都意识到了路易然可能是谈恋爱了。   他们很诧异,就算路易然和人家谈恋爱了,也应该是别人跟在路易然屁股后头跑,没想到居然还有路易然抱着手机不撒手的一天。   路易然很矜持,这不是他黏人,是严峥黏人。   他抱着手机准备躲回房间里和人聊天,没成功,被路奉抓到了公司里。   “天天对着手机,不怕近视?”路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戴上的时候你不是说丑?”   那是路易然第一年从国外回来,当年路奉可能是压力太大,有了一两百度的近视,老头按照自己的审美让人给他配了一副好老土的黑框眼镜。   结果兴高采烈回家的路易然看见坐在客厅的路奉就呆了,对着近视的路奉掉眼泪,问他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当时的路奉也不过是高中要毕业,被爬上自己膝盖的弟弟逗得直笑,听见丑这个字眼时笑容才僵硬住。   路易然喜欢好看的东西的个性从那时就显露出来,他当时在国外接受了各种主流和非主流文化的冲击,弄清自家大哥是近视之后,还能拉着人重新挑选,选了一副半框的金属眼镜出来,用的还是他的生活费付的账单。   那副眼镜现在还躺在路奉的抽屉里。   路易然转了转手机,收起来:“我已经成年了,没有那么容易近视。”   再说了,当年他哥肯定是压力太大才近视的。   路易然还记得自己说丑的时候看见路奉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了裂开的表情,笑了一下。   他又看转头看了他哥一眼,现在的路奉一身银灰色西装,路易然就没见过他戴金属镜框以外的眼镜。他想了想,其实他哥长得这么好看,哪怕再戴上那种黑框眼镜也是很好看的。   他说:“我当年就是没看惯。”   路奉:“现在看惯了,我换回去?”   路易然:。   他说:“你还是别换了。”   路奉听得笑了起来:“过来,今天给我打下手。”   路易然顶着他的笑声面不改色,坐在椅子里慢慢地说:“不要,你现在这眼镜看得倒是蛮顺眼的。”   哪里搞的,他要给严峥也弄一副平光镜来戴戴。   正是下午,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这里是江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路奉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路易然就拎了个椅子在旁边坐着。   他熟门熟路地坐下,还蹬着滚轮挑了个窗户边能晒到太阳的好位置。   这动作看着怎么这么熟练。   路奉看得按了按眉心:“你哪里拖来的椅子?”   路易然没听清,凑过来听路奉又讲了一遍后回答道:“蒋助给我的。”   路奉听得眉心跳了跳,觉得自己像是个打工仔,路易然像是个老板。   他踩住路易然的滚轮,微微用力,把他踢到角落去了。   一天到晚他都注意着路易然拿着手机聊天。   严峥怎么这么闲?   “...”   路易然在他哥眼皮子底下熬了一天,他在公司没有职位,除了被路奉偶尔抓几次壮丁,就是偷他哥的咖啡喝。   路易然回到卧室,本来想充上电就给严峥发消息,无意中瞥见桌上放着几个木雕,端起来端详了一会儿。   上次看严峥好像还挺喜欢的,要不送一个去。   但是堂堂路易然怎么能送半成品,路易然把打电话这事情抛之脑后,把手机扔在桌上,自己钻进隔壁的工作间又捣鼓了半天,一直到深夜才发现自己忘了,心虚得第二天定了早起的闹钟给严峥发早安的消息。   他一捣鼓就是两天,不仅是严峥,家里人都没捉到他几次。   家里人都知道他做事不爱理人又喜欢熬夜的毛病,看他莫名其妙又开了工作间,也没打扰他。   倒是严峥的一颗老心七上八下的。   严峥这段时间了解到了路易然不少喜好,包括但不限于路易然把自己车库里的车都指给他看,还有桌上的模型,像是什么都喜欢摸一把来玩。   但是这两天路易然忽然冷静了很多,像是把喜欢的东西展示完了,突然就陷入了倦怠期。   严峥心里盘算着把常住的别墅重新装修改造一番,刚刚找了人来,就发现了路易然的冷落。   严峥一边和设计师确定着方案一边看着手机,坐在他对面的设计师敏锐地发现了客户似乎心情一般。   赵子俊正是牵线人,他前几天看严峥天天和路易然聊天看得牙酸,见状也捅了捅严峥,幸灾乐祸地问:“怎么了,人家不理你了。”   严峥淡淡道:“不用你管。”   年轻人兴致下来了冷淡些可以理解,这都是异地的问题。   严峥放下了手机专心和设计师对着方案。   严峥的别墅很大,但是最开始装修没怎么上心,大部分都成了摆设,现在几乎三层都要大改,工程不少。   等设计师走了后,严峥还是没有看见手机上有路易然的消息。他按着手机按键问路易然:“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易然的手机亮了下,他把桌上两个半成品拿来练手,这两天全弄砸了,现在手上就剩下一个猫头鹰。   路易然思来想去,不如直接把这个猫头鹰原模原样寄给严峥,反正这人上次也不是没有看见。   路易然刚刚洗完手,看见这条信息有点意外,他回来已经一周多,严峥最近本来没怎么再问这个问题。   他拎着小猫头鹰,用旁边的红色飘带给它五花大绑,随后系了个小蝴蝶结。   好看,非常符合严峥的审美,这破人没事就喜欢拿点花花绿绿的东西放到自己身上。   路易然下意识拍了张照片想发给严峥,又硬生生忍耐住了,想要给个惊喜。   “不知道,”路易然回,“还要一段时间。”   严峥看见这个回复抿了下唇,不回了。   另一头,路易然找了管家,说自己想寄个快递,周管家说可以帮他寄。   家里的快递往来一贯都是周管家处理的,路易然要买什么或者寄什么,大多只要和阿姨或者他说一声就好了。   周管家笑呵呵:“是给哪个朋友寄东西?”   路易然想到被自己五花大绑的猫头鹰,目光飘忽:“还是我自己来吧。”   “...”   另一头,被派去子公司的助理处理好了路佳泽的项目,准备回总公司,谁知道路佳泽说他自己来汇报比较好,硬是跟了上来。   助理在心里叫苦,这个时间段是小路总和老总汇报情况的时间,要是三个人撞上,倒霉的还不是他。   助理在心里有些埋怨,等带着人一起到了办公室门口,正好碰上了路奉结束汇报出来。   路奉一眼就看见了外头站着的两人,脚步顿了顿。   路佳泽笑着喊了声“大哥”。   路奉“嗯”了声,路佳泽这几天跑路家跑得很勤,大哥长大哥短,爸爸听见了好几次,他也只能应了。   “你们来做什么?”   路佳泽说:“叔叔上次不是让他来帮我吗?我来谢谢叔叔。”   旁边站着的助理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点。   路奉唇角挑起点弧度。   能把闯祸收尾说成帮忙,路佳泽也有点意思。   “你要去汇报?”路奉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他要汇报就行了,你之后交一份总结上来,抄送两份。”   助理眼睛亮了下,轻咳一声说了好。   助理连忙去自己的位置,路佳泽站在旁边,没急着进办公室,反而和路奉搭话道:“怎么没看见易然?我听说前几天你带他来公司了。”   “他在旁边玩手机,帮不上忙,”路奉淡淡道,“我让他别来了。”   路佳泽眼里闪过一点隐秘的欣喜,他又说:“多练就好了。”   路奉没接他这句话,反而说:“你怎么知道我带他来过的?”   路佳泽唇角抖了下,活泼道:“听同事说的呀。”   总公司虽然大,但是带人来办公室这件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路奉没再问他,只应了一声就走了。   路佳泽站在原地松了口气,他妈在路氏根本没有自己的人,他也没有什么渠道,也就是来总公司次数多了和秘书处几个人关系不错。   路佳泽敲门进了老路总的办公室,老路总听路奉让另一人写份总结就好,也没有多说,就让路佳泽把事情汇报了。   路佳泽说得有点磕巴,老路总听得皱了下眉。   路佳泽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叔叔,我闯祸后跟着那个员工努力学习了,有点难,我以后会加油的。”   想到家里头路易然这几天搞出来的动静,老路总看路佳泽顺眼了不少。   “慢慢来就好。”   这句鼓励不是路佳泽的目的,他去了路家这么多次,终于从里面的员工嘴里听见一些消息。   “我上次接易然的时候,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玩,”路佳泽说,“叔叔,你是不是要给易然找点事做啊?”   老路总这几天不是没提过,但是一提都被路易然拿他还要回江市的话堵了回来。   他冷哼一声:“不管他,随他去。”   他要看看这小混蛋要弄出点什么事业出来。   路佳泽观察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轻轻地说:“其实,上次他聊天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我觉得他好像在和别人谈恋爱。”   路佳泽等着老路总的反应,他口袋里甚至装着降压药,就等着老路总暴跳如雷。   谁知道他等了半天,抬头的时候对上老路总平静的视线。   路佳泽心里颤了颤,立刻低下头。   老路总淡淡道:“你是我姐姐的小孩,是易然的弟弟,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不要在外面瞎说。”   路佳泽脸色变了:“我没有。”   老路总知道,路奉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能管什么?路易然的事情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成功管到过几次,更不用提这小子已经想清楚了,甚至为了这种事自己离家出走去江市自己做事。   老路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带了些黯然。   “不管有没有,”老路总说:“我说了,随他去。”   路佳泽脸色不太好看,走到门口,狠狠心,回头对老路总说。   “叔叔,我只是好心而已,”他说,“我的朋友都是说易然喜欢上了什么有老婆的老男人,本来喜欢男人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老路总声音一沉:“出去!”   路佳泽灰溜溜地出来了。   外头的几个秘书都看出来他脸色煞白,纷纷对视。   也是,他们都看出来这人来干什么的,老路总不可能看不出来。   老路总下班了,他和大儿子都忙,经常是分开下班的,倒是小儿子放假没事,大多时间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老路总想到前几年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候,心里也软了点。   纯黑的轿车开进车库,司机拉开车门,老路总在大门口下车,难得路过了院子里的花园。   他看见家里的老管家站在门口和一个年轻的陌生人交谈,那陌生人脸上的神情有点为难。   老路总心里好奇,走过去他:“怎么了?”   他看着年轻人手里头一个包装简陋的纸箱:“这是什么?”   “易然要寄的东西,”周管家说,“他不怎么寄东西,有点信息没填好,被退回来了。我看他寄的是家里的地址,想着要不一起寄一点东西回去,他以后回去也不会缺东少西。”   老路总赞同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周管家搬了个半人高的纸箱子出来。   老路总:“...”   他说,路易然就是被惯坏的。   邮递员记下了改好的地址,看了一眼箱子里还有空余:“要不放一起吧,正要一起验件了。”   周管家同意,邮递员看着塞不下箱子,三下五除二,把那个打包得有点臭的纸箱拆开。   老路总心里好奇,看着邮递员把上头的胶带撕掉,露出了箱子里头一个精致的礼盒。   那礼盒异常精致,像是被人专心打包过。   合理。   老路总心知自己这个小儿子臭讲究最多,外头的破烂包装说不定还是着小子特意弄出来的,就为了给别人一个惊喜。   这臭小子花招很多,小时候嫌臭让他不要抽烟,还做过把烟盒掏空放卷起来的美金的事。   “好像还有给人的礼物,我看他名字写的是隔壁那个邻居的,看来那个租客人很不错,和易然相处得也很好呢,”周管家乐呵地说,“那我们放回去吧,分开发,不要让易然的用心白费了。”   邮递员同意了,顺手开了下礼盒盖子验货,夹在中间的一张小纸片轻飘飘地落下来。   老路总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了,怎么里头的东西瞧着虽然花里胡哨的,却像是他之前很想要的,他小儿子自己做的那些个木雕?   这几天不是都扔了吗?   他和大儿子还叫管家不要扔垃圾桶,放一会儿拿他们屋里去。   小小的卡片飘到脚边,老路总毫无防备地弯下腰,捡了起来。 第78章   这张卡片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没写什么花里胡哨的花体字,只是透着点淡淡的香水香味。   老路总有点老花,把纸片拿远了点才看清上面的字眼。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脸色僵硬地低头,拆掉包装见里头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猫头鹰木雕:“老周,你说这快递是谁签收...?”   周管家没看见纸条上面的内容:“隔壁邻居,姓严。”   老路总一阵头晕目眩,他伸手把里头的小猫头鹰拿出来,这猫头鹰是路易然做的那堆东西里最活灵活现的一个。   光天化日,在一个木雕上系这种花里胡哨的小蝴蝶结。   “那个姓严的臭小子...”老路总说,“他多大?比小奉大了三岁?四岁?”   周管家觉得不对,伸手把卡片从老路总手里拿出来,看见上面的内容后,手也跟着抖了抖。   路易然的字迹龙飞凤舞,卡片上是几句恋人之间才有的对话。   老路总勉强把快递交还给邮递员,自己扶着墙进了屋。   快递员摸不着头脑地看看他们,看着进屋的两人,把快递拿走了。   ---   路奉早早就回了家,原本在客厅里,听见推门声后半天没动静,走过去一看,发现周叔围着爸爸急得团团转。   他皱起眉:“周叔,这是怎么了?”   周管家才给老路总拿了降压药,闻言苦着脸没说话。   他一出声反而提醒了老路总,老路总转过来问他:“你知道你弟弟在谈恋爱,是不是?”   路奉顿了顿,看了眼厨房的阿姨,低声说:“爸爸,小然有对象这件事,你不是知道了吗?”   老路总说:“这是两码事!”   路奉也愣了愣,不知道这怎么就是两码事了,斟酌着说:“他之前就说过他喜欢男生了...”   老路总一横眉毛:“那也要看他喜欢的是谁,严峥合适吗!”   路奉很想说,您连他喜欢的是男是女都管不了,怎么管喜欢谁。   看见他爸气成的样子,路奉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您就知道他喜欢谁了?消息真灵,我都不知道呢。”   老路总根本不相信,上次路奉在他跟前说严峥的时候语气就怪着呢,现在他回过味来了。   他说:“你和那小兔崽子合起伙来骗我。”   路奉假装没听见,转而说:“虽然严峥岁数是大了点,不过现在发展的还行,对易然也不错,除了年龄大了几岁,还是挺好的。”   哪里是对路易然不错了,路奉这两天跟路易然相处得多,觉得严峥简直是把他弟弟宠得无法无天了。   不然谁没事二十四小时都在回人家信息。   老路总不听,他身边和路易然同龄人家的孩子不少,怎么不能给路易然找出个比严峥更好的,非要找这种从泥腿子里出来的,能从以前那种环境里头跑出点名堂的,有几个是好惹的种?   路奉听见这理由犹豫了一会儿,被老路总训了几句后才说:“严峥现在白手起家,那几个小孩儿确实没有比得上他的,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喜欢男的。”   老路总被他这话堵了一下:“谁是你弟弟?!”   路奉说:“好好好,您先坐下。”   他这和稀泥的态度又把老路总气了一通,不过老路总吸取了经验,没有冲上去抓小儿子,反而是坐在客厅冷静了一会。   平心而论,严峥除开长相和成长经历,和他小儿子还算般配,但是问题是根本除不开。   老路总一想到严峥年轻时的体型就脸色铁青,他小儿子在人家面前出了什么矛盾,岂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路奉原本听见前半句想要赞同,听见后半句就顿住了。   怎么说,也不一定吧。   毕竟他让人查了查,严峥的感情史比严峥这人白手起家时的裤兜子都干净,要是玩弄,更可能是他弟弟玩弄人家。   路奉轻咳了一声:“您和易然好好说,等会儿我去把他叫下来。”   老路总还冷静着,听见这话声音震天响:“去把人给我叫下来,他在国外就净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他怎么不和我好好说?!”   路奉:“人家那是男模...算了。”   他转身去楼上敲门,路易然早就醒了,听见楼下的动静,像是一直警惕的猫咪,一直凑在楼梯口听动静。   路奉看见他这幅样子都被逗笑了:“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什么,”路易然撇撇嘴,“他降压药吃了没有,老头比较害怕才对。”   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楼女士给他打电话才醒的。   楼女士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清闲了不少,经常给他打电话,还好路易然现在在家里,也不怕漏馅什么,前几天挂着电话在工作室里嘎吱嘎吱,楼女士也不挂断,在另一头批改文件,还时不时看他一眼。   路易然还很稀奇,因为时差,楼女士虽然正好是工作时间,但是楼女士忙到能这么久都不挂断电话也很新鲜。   他问楼女士,楼女士就笑眯眯地说手头事情多,过几天就休息了。   路易然刚才被吵醒,再打过去的时候就是正忙了。   他想着楼女士可能在开会,刚想重新睡,就听见楼下老头的声音。   路易然观察了半天,才确定是自己的恋情败露了。   他仔细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是哪里露馅。路奉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这两天的表现还不够明显?”   路易然:“...但是他怎么发现是严峥的啊。”   这个路奉知道,周管家刚刚偷偷摸摸地告诉他了。   路易然听见缘由后脸色扭曲了一下,随后嘀咕道:“都怪严峥。”   要不是这人这两天不对劲,他才不会想着给人寄东西,更不会暴露。   在心里叽叽歪歪完严峥后,路易然叹了口气,还是得下楼面对现实。   想到今晚都要被老头说教,他跟在路奉身后蔫巴巴地下楼,像是被霜打了的白桔梗,一副看起来很柔弱很听话的样子。   路易然已经下定决心老头说什么都当耳旁风,毕竟严老板作为老男人已经很敏感了,要是知道自己家里人这么嫌弃他,回头哭了怎么办。   吸溜。   路易然想到严峥可能会哭,还有点馋。   路奉不知道身后的弟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变得这么诡异。   他手臂撞了路易然一下。   路易然回过神,就看见沙发上已经蓄势待发的爸爸。   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盘腿坐下:“你说吧,爸爸。”   老路总还没开口就被这句话噎了一下。   路易然声音软,叫起爸爸来其实特别乖,老路总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他叫爸爸。   爸爸,爸爸,想到当年的小路易然还像个小白团子时绕着自己这么叫,老路总的心都要化了。   可是后来儿子喜欢叫他老头。   老路总揉了揉太阳穴,拿着周管家给他准备的温水喝了一口:“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路易然装傻:“谁?”   “怎么,”老路总都被他气笑了,“人家堂堂严总,集团的一把手,在你这里没有一点名分?”   路易然知道一点藏的余地都没有了,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你要听我们的恋爱史?”   老路总:“我是要听你怎么看上他的!这老男人怎么勾引你的!”   在场四个人,有三个都是老男人。   路奉沉默了一下。   路易然:“...正常恋爱,没有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老路总:“他长得和你以前谈的那些有哪里一样的,这是正常恋爱?!”   严峥不知道有多少风流场所里的花招!   路易然:“...还是一样的。”   路易然不想当着自己爸爸的面说自己对严峥那身材有多垂涎,顾左右而言他:“你看过我以前的对象了?怎么样,是不是都很靠谱?”   老路总:“我没和你说这个。”   路易然叹了口气:“我不会分手的。”   老路总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听见这话还是气得咬牙。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同性恋,要知道再早上几年,他小儿子是可以送进去蹲局子的,就是现在,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精神病院说可以治疗,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和他说过了!   都被他骂了回去!   他说:“你找点正派的人!”   路易然心想严老板的形象看起来确实不够正派,穿个西装跟黑老大似得,不穿西装就更像是某些不法分子。   他说:“我让他改。”   老路总被他这句话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改?严峥这种人我行我素了快三十年,就算一时情热改了,以后说不定就不顺眼了。   路易然以后要是在江市扎根,岂不是被欺负了都...   老路总记起来严峥最近在把产业往南边转,他还夸严峥有战略目光,知道之后国家重点发展的方向在哪里。   奶奶的,他说的,这小子就没安过好心!   路易然在旁边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爸的骂,抬头一看,他爸爸的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就把自己气了个仰倒。   他出声“哎”了几声:“和我说话,别憋着啊。”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同意的!”   老路总揣着周管家拿来的拐杖,气冲冲往门口走,嘴里不消停:“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东西,喜欢男的,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姓严的别想着进我们家门。”   路易然:“...”   他也没想严峥现在就进他家门,不是老头子自己好奇心太重了吗。   不过这话不能让严老板知道。   老路总骂骂咧咧地到门口,准备去花园绕一圈。   他拉开大门,说着忽然收声,看见外头站在的高挑女人。   楼女士摘下墨镜,眼睛从镜框上方看看他:“说谁是不省心的东西?” 第79章   门口的女人虽然脸上已经有了细纹,但是依旧飒爽,身后拖着小型的黑色行李箱,穿了个小高跟,比屋里穿着家居鞋的老路总还高了那么一点。   她睨了老路总一眼,老路总回过味来,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语气不掩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楼女士松手给他:“整天背着我唉声叹气,我不回来?”   楼女士边说边进屋,周管家连忙去厨房准备垫胃的小零食,老路总把行李箱拎进来,才看见坐在客厅里依旧面面相觑的两哥俩。   他嫌弃地挥手事宜哥俩快走,楼女士从他身后走过来。   路奉率先站起身:“妈,你回来了。”   路易然盘腿坐在他身后,朝楼女士招了下手:“妈妈~”   楼女士笑了下,路奉见状道:“我们先上去,你和爸两个人好好待一会儿。”   楼女士出国快一年,只回来过一次,还因为国外的紧急情况只待了半天,夫妻两个很久没见面。   “等着,坐下一起吃,我们谈谈。”楼女士轻飘飘抬了下手,又对厨房里的周管家说,“老叔,不加糖。”   周管家:“知道,知道。”   周管家从前晚上都会给路易然留着点小汤圆吃,路易然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小时候吃到还会开心得吱哇叫。   楼女士虽然不爱吃,但是看着这样的小儿子觉得可爱,笑眯眯地就吃习惯了。   她没有着急,坐在餐桌上等着小汤圆好了,拿着汤勺在碗里轻轻晃了晃,把汤拨凉。   楼女士踩在高脚凳上,她个头很高,笔直而长的小腿交叠地踩在地上,显得优雅又强势,长而柔顺的黑发搭在肩上,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出保养得当的漂亮色泽。   周管家给在场四人都端了一小碗,好了,这下整整齐齐了。   周管家赶紧带着阿姨一起走了。   路奉轻咳了一声,把汤碗往旁边推开:“我不喜欢吃这个,太多了,我先上去了。”   “那给你爸吃,你坐在这里听。”楼女士淡淡道。   路易然闷头数了数小汤圆,周叔给了他八个,还有好几个颜色,好吉利。   路奉看了眼沉迷汤圆,似乎还在为先吃哪个有点为难的路易然,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他和爸爸现在都是在为谁掩饰,路易然是不是忘了刚刚在为什么吵架。   楼女士吃东西的速度很快,这几个小汤圆不够她几口的。   路易然坐在对面,吃得也很起劲,倒是旁边路奉和老路总看起来有些食不下咽。   她吃完,擦擦嘴把纸放在一边,打量着跟前两个低着头的大男人:“想好了吗?最近家里头怎么回事,要怎么和我说?”   路易然还没吃完,闻言抬了下脑袋。楼女士语气温和道:“慢慢吃,你最后说。”   路易然又把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了。   老路总顶着老婆的目光,率先装傻:“什么事,你看我们好好的,也没闹什么矛盾。”   “刚刚说谁生的不是东西呢,再说一遍,”楼女士伸手敲敲桌子,“别废话。”   路易然从老头身上看出自己之前装傻的样子,没忍住翘了下唇角。   楼女士注意到他,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笑?你要说?”   “妈妈,你要我说什么呀?”   路易然声音拖得有点长,要是严峥在,就会很熟悉,路易然每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就跟被迷惑了一样,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   他说:“你还吃不吃汤圆?周叔给我加了花生玫瑰馅的。”   楼女士找的老公虽然是海市人,但只有这个小儿子才像是个南方人,说起话来软软的,但是她听了这么多年,也勉强有些抗性:“你好好吃,等会儿再说。”   她说完盯紧了埋头苦吃的老路总,盯着他说:“说说,你说的变态是怎么回事?”   老路总被甜得嘴里发苦,他就是不想让严峥进家门,有什么问题?   “哪有什么变态,你在外头听错了。”   路奉在旁边跟着点头,楼女士看着这爷俩,忽然哼笑了一声,把在汤碗中搅弄的勺子扔开。   汤勺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上。楼女士语气发凉:“当你们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传不进我耳朵里?”   路易然老神在在地在原地吃饭,路奉也反应了过来。楼女士突然回来明显就不对劲,爸爸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楼女士盯着老公的目光有些不善:“趁着我不在国内,就把易然赶出去,还说他不是你的儿子?怎么,我大肚子九个月,不是你的种?要离婚?”   老路总在她的视线下变得扁扁的,低头喝碗里的汤:“什么,都是气话,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让小奉取消职位,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楼女士冷笑,“我看你不是觉得同性恋没法见人,而是觉得很新鲜,谁都要听听才对。”   老路总当时也是气昏了头,他看着妻子,嘴巴蠕动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你听见不生气?也是,你在国外,这种人见多了。”   “我不生气,”楼女士淡淡道,“他小时候就盯着男同学眼睛也不眨,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就是一点都不关心儿子,才会这么惊讶。”   路易然的性向很早就有了端倪。   楼女士以前见儿子看着国旗手的男生目不转睛,开始以为是羡慕人家,后来问了才知道,路易然这么懒,根本对进国旗班不感兴趣,就是单纯觉得人家好看。   当时的路易然还小,没有遮掩的意思,也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问出来了。   老路总没想到自己还被倒打一耙,原本听见楼女士早就知道想生气的心思被噎了噎,一时间说不出话。   路易然也愣了一下。   “国外风气开放点,我希望易然正确认识自己才让他出国,”楼女士说,“你在儿子这么大跑出来发火,很出息?”   老路总脸色也沉了点,放下汤勺说:“你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就算了,找了个人什么人,佳泽走的时候和我说他找了个什么有家室的老男人,可想而知别人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我已经查过严峥了,”楼女士说,“还行,现在是个老实人。等你在家发完脾气,儿子都跟着人家跑了。”   路易然舀汤圆的手跟着这话抖了抖:“妈妈,你也太有行动力了,我不会跟着人家跑的。”   楼女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路易然补充道:“要跑也是他跟着我跑才对。”   “原来都你知道,”老路总不满地说,“你早先就知道,为什么不和我说?我还在国内担惊受怕的,担心你知道后受不了。”   “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   路易然脑袋左右转来转去,看看两人,又看看自己的哥哥。   路奉和他眼神交流了一番,路易然埋头把汤圆都塞进了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跟着哥哥走了。   路奉无端幻视小时候路易然跟在自己身后跟屁虫一样的场景,他轻轻笑了一下,在路易然门口站住,曲指弹弹他的额头:“这下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路易然躲了下,没躲开。因为嘴里塞满了小汤圆,不满地说话时有一些含糊不清:“不要弹我。”   路奉又曲指弹了他一下,心满意足地离开。   路易然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抱着手机,思考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和严老板说一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正式的事还是见面说比较正经。   而且,两个人明明还没到这一步!   视频通讯接通,手机对面的严峥看着对着自己发呆的路易然,伸手轻轻敲了敲收声筒。   “发什么愣?”   他换了一个新手机,还给路易然买了一个一样颜色的,不知道路易然会不会接受。   路易然回过神。   屏幕里的严峥有点糊,但他本来就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俊,更多是某种凶悍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悍利的味道。   “马上~”路易然拉长声音,看着这个很不好惹的猛男说,“我寄了快递回去,你要好好帮我收好哦,还有要给我的多肉浇水...嗯,我想吃松鼠鳜鱼,你会不会?”   严峥“嗯”了一声:“我会学。”   ---   楼女士在家待了一个礼拜,路易然陪着她逛街放松,顺便把这个消息偷偷卖给了严老板。   还不知道自己在路家已经被曝光的严老板托人从国外买了楼女士很喜欢的表,让路易然说是自己拍到的送给楼女士。   路易然大大方方地就把严峥抖出来了。   楼女士拿着表端详的动作顿了顿,她的小儿子把脑袋凑过来,那双眼睛像极了她自己,带着满满的欢喜眨巴着盯着她看:“妈妈,喜欢吗?”   楼女士把手表收起来,收在了衣帽间角落:“你这么喜欢他?”   路易然的目光跟着手表一起转移到角落,闻声又重新看向妈妈:“还好。”   他直勾勾的眼睛像是小狗,楼女士笑了起来,哪里是还好?   她的宝贝有喜欢的宝贝了。   楼女士抱了抱路易然:“妈妈没让人查太多,不侵犯你的隐私。”   路易然歪了歪脑袋,为了让楼女士安心,他思考了一会儿,挑拣了一点可以拿出来说的告诉楼女士。   比如什么他的多肉种得很好啦,居然没有死掉,但是严老板的小青菜死的差不多了。严峥很烦人,上次为了吃早餐把他叫起来后被骂了一通。   路易然说完顿了顿,因为之后严峥见他生闷气后也不吃了,凑上去亲自己。   被亲的路易然边蹬他边骂他是不是神经病,严峥说他骂人的时候很靓,瞪他的时候眼睛滚圆,好可爱。   严峥学的方言有点蹩脚,也有点好笑。   路易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总结道:“反正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放心吧。” 第80章   路佳泽的事不用路易然操心,楼女士回来了,老路总再对他的性向和择偶有什么意见,那就要换成他去国外,楼女士驻守国内了。   一个礼拜后,路易然心情很好地坐上了回江市的飞机。   路易然没有提前和严峥说,下飞机就坐上了去严峥公司外的车,江市的雪刚停,地面上结着一层薄而透亮的冰,道路两侧有人在不断用铁铲铲出道路。   路易然还记得自己受伤的尾椎骨,下车后很小心地踩着湿滑的地面走上台阶,进了公司前厅。   前台认得他,路易然比了个嘘的手指,示意前台不用管自己。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坐不了一会儿,又跑到外面买咖啡,可是外头没什么咖啡店,他只好空手回来,顺便在公司外头的空地边堆了两个巴掌大小的雪人。   严峥不喜欢和别人挤,从前总是会故意推迟一会儿下班,不过之前路易然在的时候,他把推迟改成了提前。   路易然不知道这回事儿,以为等十分钟严峥就应该下楼,结果等到大厅里人都走光了,也没等到。   他想到刚才许多下班的员工都从公司对面的便利店捧了个杯冲泡的奶茶,看起来很好喝,于是起身也去了对面的便利店。   他起身时没看见电梯上从顶楼跳动的数字,所以等捧着奶茶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正从大厅门口往台阶下走的严峥。   路易然眼睛一亮。   严峥走得很稳,或许是因为台阶上还有些没被铲干净的薄冰的缘故,这些地方一直在室外被风雪垂着,总是很快铲掉,很快又重新变得危险。   但是严峥的脚步又大又稳,他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意思,像是觉得回家没有意思,所以在路上耽误一会儿时间也无伤大雅,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看起来居然相当有吸引力。   路易然朝他走过去。   他穿的是周叔新给他买的羽绒服,俄罗斯的大牌子,据说那边非常冷。为了让路易然能在江市好好过冬,周叔给他准备了整整三个行李箱的冬装,都直接寄到了家里。   崭新的白色短款羽绒服和浅蓝冬帽在皑皑白色中有些显眼,严峥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目标明确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而来的人。   因为有点像他老婆。   但是路易然昨天和他打电话时还抱怨家里事情好多,有点烦人。   严峥缓缓停下了脚步:“路易然?”   路易然戴着冬帽,里头还有耳机,没有听见严峥的声音,闷头苦走。   严峥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因为他觉得这人和路易然有点太像了。   空气中飘来一丝温暖而芬芳的香味,严峥低头轻轻嗅了嗅,嗅到一丝熟悉的香味。   地上有点滑,严峥伸出手,后退了一步,意料之中地接到了扑过来的男生。   男生的手圈住严峥的脖颈,搂得紧紧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香味:“严老板!”   “嗯。”   严峥应完,见路易然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还没有听见他说话的样子。   男生手里的奶茶晃荡了一下,被小心地举高了,严峥伸手捉住路易然,拨开他的帽檐,把耳机取出来:“嗯。”   严峥似乎很开心,凑过来亲了亲路易然的眼睛。   路易然被他亲得闭了一下眼:“干嘛呀,我的嘴巴是白白长的吗?”   严峥很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把冬帽往下拽了拽,重新盖住路易然的两只耳朵:“不是。”   他觉得路易然的冬帽太薄了,四处看了一圈,进了刚刚路易然进的便利店,给他买了个白色耳包子,特意选了毛茸茸的那款,出来给路易然戴上:“回来怎么不和我说?”   “给你个惊喜呀。”路易然柔软的羊毛冬帽在严峥脸颊上蹭了蹭,帽子和他的声音一样软,“吓到了没?”   “确实有点,”严峥淡淡道,“前两天这一块刚有路人摔进医院,我还以为你刚才又得摔一跤。”   哎呀,那不是接住了嘛。   路易然松开了胳膊,伸直了手臂,把两杯冲好的奶茶端到严峥面前,给他瞧:“我给你带了喝的哦,好多人都在喝。”   严峥低头看一眼,很好,香飘飘。   他估计路易然可能没喝过这种店里冲泡的奶茶,尝个新鲜。   他从路易然手里拿过了两杯奶茶,插上吸管,路易然凑过脑袋来要喝,被他拨开。   严峥低头尝了口温度,然后默默把奶茶拿得离路易然远了点。   路易然明白了,又收回脑袋到处转,来了江市明明已经许久,但是却很新奇的样子:“为什么路上没什么人?”   两人在大马路上走着,严峥道:“因为冻脚。”   路易然觉得还好,他在里面穿了好多,看起来都有点圆滚滚了,刚刚在机场里热得不行,一出门又开始冷了。   他闷头跟着严峥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你车停哪了?”   “晚上有个商会,司机跟着呢,”严峥说:“就在后头。”   路易然扭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街角。   他:“...”   他狠狠踩了严峥一脚:“你不怕迟到啊?”   有司机接还带着他瞎走什么啊。   严峥被他实打实踩了一脚,反而笑了声:“放心,周煜开的车。”   “跟你压马路比较好玩。”   路易然瞪了他一眼。   严峥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那辆悍马就慢悠悠溜达到了两人身边。   路易然没看周煜的视线,埋头爬到座位上,然后转身把车门关上。   严峥见状,从另一头绕上车。   路易然不过离开了两周,前排的周煜眼力劲飞快上升,一声玩笑也没吱,还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路易然有点儿震惊地看周煜一眼,严峥伸手把他的脑袋拨回来:“前几天犯事了,被他哥训了一顿,夹着尾巴呢。”   路易然“哦”了声,他说周煜怎么沦落成严峥的司机了。   他下意识蹭了严峥的手心一下,严峥在外头待久了,在开了暖气的车里显得有点凉,靠起来很舒服。   他眯了眯眼睛说:“那我要表示一下关心吗?”   “不用管他,”严峥说,“去了那么久,回来先多看我两眼就行。”   路易然笑了起来。   他从座位上爬起来,越过中间的位置,到严峥腿上。   严峥伸手把奶茶放进手边的凹槽里,抱住了跨坐在自己腿上的路易然:“做什么?”   路易然捧着他的脸摸了摸,想起来老头怕自己被对方玩弄的话,凑过去缩在严峥怀里。   他原本骨骼就不大,靠在严峥怀里更是小小一团,贴在这人紧实的胸口听里头的心跳:“我年纪这么小,又花心,要担心的是你,对不对?”   耳边的“咚咚”声加快,严峥“嗯”了声。   他低声说:“我以为你坐过来是要亲我。”   就算这里的后座足够宽敞,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有几分拥挤。   路易然抬头,鼻尖贴着严峥的鼻尖蹭了蹭,又慢吞吞地缩回去了:“晚上要去什么会啊?”   严峥无心回答这个问题,只盯着他退开的小脸,低声道:“很普通的商会...不过有个合作商在那里,我要去给他个面子,你陪我去?”   路易然在江市一众老总跟前也是刷过脸的。   严峥凑上来轻轻叼住路易然的唇畔,路易然低哼了一声:“嗯...好呀。”   严峥里头穿的是西装,上车嫌热,脱掉了外套,路易然伸手就能挑开他的纽扣,摸到里头偾张而蓬勃鼓动的肌肉。   两人唇畔厮磨,并不深吻,只是长久没见一点情难自禁的亲昵。   路易然被严峥顶得靠在前座的椅背后,悬空的脚不得不往下借力似地找了找,终于踩上了一处实处。   是严峥的皮鞋。   路易然莫名哼了一声,真皮靠椅有点冷,冰得他后颈到脊骨泛起一阵酥麻的颤栗。路易然伸手抵开贴过来的严峥,低声说:“这东西可不隔音。”   周煜要给听完了。   严峥拇指抹掉他唇角的水光:“你没出什么声。”   路易然不是很信,他见严峥像是要咬住拇指的样子,连忙从中间抽了张纸巾扔给严峥,让他把手擦干净了。   他自己爬回座位后头,嫌纸巾碍事,扔在了严峥那边。   他的腿还有点软,不是很好爬,严峥从后面托着他的屁股助了一把力。   很翘,很有弹性。   严峥摩挲了一下指尖。   路易然捂着屁股窜到车窗另一边,又瞪了一眼严峥。   瞪完后他低头看看那两杯被放在座椅中间的奶茶,观察了一会儿。   严峥见状伸手拿了杯尝了尝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把另一杯放到路易然跟前。   路易然就像是嗅到猫条的小猫,闻着味道就凑过来了。   严峥还是不放心:“慢点儿喝。”   路易然点点头,叼着吸管吸了一口——   路易然:。   好、烫。   他怀疑严峥的舌头也是铁做的。   路易然一个激灵窜起身,四处找刚才被他扔开的纸盒,严峥皱起眉,手伸到他跟前:“吐掉。”   路易然瞪了他一眼,还没指纸巾,严峥另一只手就钳住他的双颊。   路易然的脸颊实在太小,严峥一只手就能包圆,像是捏住了一团又轻又软的云朵。   路易然嗅到了一点很浅却很熟悉的香味,还没记起来这是什么味道,严峥只轻轻用力,路易然就把奶茶吐在他手里了。   严峥这才俯身捡起脚边的纸盒,从里头抽了两张纸巾把手心的浅色奶汁吸干净,又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   他翻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递给路易然:“含着。”   路易然低头喝了一小口含在舌尖。   见路易然乖乖含着了,严峥才得空打湿纸巾,擦干净手心的黏腻。   这一通忙得他有点冒汗,严峥很仔细地把手心都擦干净了,路易然在这种东西上有点小洁癖,要是有点脏都不会让他碰。   等凑近也闻不到那股子奶茶香味,严峥这才抽了张纸巾擦干手,给路易然展示了一下自己干净的手心,这才捧着他的脸颊。   路易然的水还没吞下去,鼓着脸看他。   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要亲吗。   严峥说:“吞下去。”   路易然“咕噜”一声才吞下去,严峥指尖摸了摸他的嘴唇,示意路易然张开嘴给他看看。   路易然这才会意,但是有点不情愿,半天不愿意动弹。严峥明白他的意思,又拿水给这小祖宗漱口。   路易然折腾了一通,这才这人允许帮自己看。   严峥很小心地捧着他的脸颊,观察着路易然娇嫩的口腔。   路易然唇珠发红,舌尖也是红红的,带着一点被蹂躏过的殷红,说不准是被吮的还是被烫的。   严峥沉默着不说话,路易然有点烦:“怎么样呀。”   他是不是又要忌口了。   严峥用指尖碰了碰,观察路易然没有露出吃痛的神情,这才松开了手。   “小猫舌头。”他说。 第81章   两人到了酒会场地,路易然在后座脱掉外套,又脱掉毛衣。   年轻男生双手朝上掀起衣摆,严峥在旁边一件一件接着,看着路易然的身形从圆滚滚变得瘦长纤细,怀里的毛衣带着浅淡温度的香味往鼻腔里钻。   他说:“要不不去了。”   路易然脱完了,他里面两件是勉强算正式的翻领衬衫和针织马甲,马甲勾勒出柔韧纤细的腰肢。   “说什么呢,”他看看严峥,凑过来在这人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走吧。”   严峥要去的酒会大多是熟人,不少知道两人性向的老总多看了这一起来的两人一眼,心里寻思着难道还真看对眼了。   两人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单是路易然在江市的圈子出名后就被查了个清楚,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是很好。   但是严峥也是个硬脾气,一时间真没人把两人往一对身上想到一起去。   路易然找了个沙发坐下喝酒,严峥在另一头同几个朋友交谈。   路易然支着下巴看了半天,身旁忽然坐下个有点面生的老总。   他有点意外,这种场合,一般不会这么就近坐下,除非有事要谈。   不出所料,这个老总坐下没多久后就叫了他的名字。   路易然有礼貌地点了下头,要是严峥在,就会发现路易然现在的样子和当初他扔自己名片的时候差不多。   老总轻咳了一声:“听说你喜欢男孩子是不?我家有个小子...”   路易然有点震惊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身边的老总。   另一头的严峥目光没有从路易然身上移开过。他站在酒台旁边,身边几个老总的聊天内容从一只耳朵里钻进去,一边耳朵跑出来。   “老严你怎么回事呢,来这一口也不喝。”   有老总看一眼严铮的目光方向:“这是看小路总?我上次和他见面还聊了几句。”   严峥:“聊了什么?”   那老总笑了起来:“还能聊什么,当时见面,我就劝了两句让他快回家,别让老路总担心了呗。这地方环境不好,不如先假意回去,反正之后在外面玩也没事。”   严峥有点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有点担心路易然当时会暴起。   因为他老婆是真的会打人。   但是看着老总的反应,路易然当时应该是忍住了。   他说:“他不喜欢这样做。”   “别说,你还挺熟悉他的性格的,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老总点点头,“当时小希的爸爸就在旁边听着,他对小路总很满意嘞,知道他的性向后还一个劲问我,一看就是心动了。”   心动?   严峥一下子警觉起来,路易然确实是很招人喜欢的小孩儿。   小希是这群人以前试图介绍给严峥过的一个小孩儿,不是江市的,但是也很近,据说性格特别好,是一个很顾家的小孩儿。   不过严铮对这个类型不感兴趣,小希的老总爸爸也没看上严峥,两个人都有点看对方不顺眼。   “今天他特意来这找人,你看,不是在小路总旁边?”   严峥闻言定睛一看,果然看见路易然身边坐着的那个老总有几分眼熟。   他凶悍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寒意,像是黑脸了。   给路易然介绍对象?   他大步走过去,还没走到呢,就见那路易然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所以你不找严老板当女婿,是因为觉得他太凶了,会打老婆?”   刚走到老总身后的严峥气势汹汹的动作一僵,莫名有点虚了。   “也是我儿子不争气,”老总没察觉身后来人,反而叹了口气。   谁让他儿子细细瘦瘦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压不住对象的呢,他说:“严老板那体格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说句难听的,在他们这儿这种体格都是牲口一样的,太折腾老婆了,要不是很强的娘们也不会随便和这样的人搞对象。   没看严铮单了那么多年吗?就是那体格子太吓人了,一般男的也镇不住他。   严峥的体格哪怕在东北都有些过于高大,一米九几的个头再加上一身实打实练出来的肌肉,光是往原地一杵,就没几个能干的过他的。   路易然乐得眼睛都弯了,时不时往上头瞥一眼严峥。   他眼睫浓黑,眼珠子也是漆黑的,看严峥的时候里头像是有钩子。   路易然趴在沙发扶手上,手背垫着下巴,看起来又乖又软,是大部分长辈都会喜欢的那种小辈,更不用提他说话轻声细语,带着点尾音,他对面的老总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听到路易然脾气差的话是不是谣言了。   “放心,阿叔,虽然我有对象了,不可以和你儿子在一起,”路易然说,“但是我身边朋友很多,要是他有喜欢的,我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这个老总听见前半句直点头,也是个不乱搞的好小子,听见后半句就更愉快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老总走的时候被背后站着的严峥吓了一跳。   这大爷什么时候到他们后头的,刚才那些坏话没被听见吧。   他担心的看了一眼路易然,路易然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告别,老总走开几步,看见严峥走近了,路易然伸手去牵严铮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儿豁,这么一个好小伙子,怎么就栽严峥身上了呢。   ---   路易然拉拉严峥示意他坐下:“听见了吗?我是别人心里的合格女婿耶,你在别人眼里这么凶。”   严峥顺着他的力气坐下:“他们实话实说。”   路易然被严铮的诚实逗笑,他伸手在严峥攥着自己的手心挠了挠:“凶一个给我看看?”   严峥看了他一眼。   路易然没心没肺的看着他,手上还和猫爪一样轻轻挠着,让人一时间有点心痒。严铮往四周看了一圈,路易然挑的地方很清静,没有多少人会注意这里。   严峥凑近路易然,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路易然:???   他也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一个激灵就把严峥推开了。   严峥像是察觉到他会这么做,他在的手还没碰上肩膀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退开了。   路易然震惊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而能来这里的都是人精,他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说:“这算什么凶???”   严峥眉目不动地说:“你平常不是经常说我亲的凶?”   路易然:。   所以这人根本就是找了个借口亲嘴而已吧!   ---   严峥把路易然带回家。   路易然刚才震惊一阵就过了,虽然有点大胆,不过国外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多,遇见多的,就学会及时抛开不用烦恼。   他等着悍马到了院子门口率先跑进屋里,周叔已经给他寄来了一副,路易然要冲进自己的院子里,严峥在他身后说:“收好了,在我的卧室。”   路易然在院子门槛上一个急刹,紧急转向,又冲进了隔壁。   严峥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锁门,等路易然抱着衣服出来的时候,他才走到屋子门口。   路易然洗完澡跑到回卧室,钻进了严峥铺好的被子里。   被子刚刚换过,蓬松松软,路易然钻进去滚了两圈,只闻到浅淡的洗衣粉香味,倒是没有严峥身上的皂香。   路易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在严峥身上闻到的香味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他的沐浴露。   路易然有点震惊,严峥平常用的都是那个该死的硫磺皂,现在讲究一点,用的香皂,但是就是不爱用沐浴露,说用起来滑溜溜的。   结果居然背地里偷偷用他的!   他冲到卫生间门口,严峥刚刚进去几分钟,应该还没有脱完衣服。   他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被我发现了,你偷偷用我的沐浴露——”   他推开门就顿住,因为严峥刚刚冲完澡,浴室里的水雾很淡,只有墙壁上凝结成珠的水汽在缓缓下滑。   可路易然愣是从男人的眼神里看出了火一般的灼烫。   路易然一愣:“你为什么洗这么快?”   严峥说:“哪里快。”   路易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火速退出去,边退边嘀咕:“早就叫你修这个破门,死活不修,洗澡的时候就冷嗖嗖的,现在还被我看光了!”   严峥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不紧不慢地擦干身上的水。   路易然不在家,他几乎注意不到这么小的细节。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水珠不断从紧实的胸膛滚下来,一路汇进腰腹和浴巾间的缝隙里。   “没关系,我不介意,不过被看光的是我,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激动?”   路易然:。   他也不知道。   他噔噔噔地又跑回了卧室里。   严峥给他的小猫头鹰专门安排了一个底座,不知道这几天怎么照顾的,路易然甚至觉得猫头鹰身上的木头都变得光滑了不少。   要知道当初成品的时候他偷懒了,可是没有打油的。   路易然顺手把小猫头鹰拍翻,然后蹦上床。   严峥慢了几步从他身后走来,一手臂弯里搭着毛巾,另一只手把猫头鹰扶正,放回底座上。   他坐在路易然身边的床沿一侧:“拍它干什么?”   屋里来了暖气,严峥穿得有点单薄,被底下的肌肉撑起来,形状优美壮硕。   路易然看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又把小猫头鹰戳倒了。   他太久没见着严老板,一时间看着心痒痒,总想做点什么事。   严峥看他一眼,把小猫头鹰放好后,把路易然的手指抓住,攥在掌心。   不让戳?   路易然曲起手指,像是在酒会上那样,不服气地戳了戳他的掌心。   严峥又看了他一眼,攥着人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不准戳了。”他说。 第82章   路易然自己给自己买的机票,因为工作室还在初创阶段,他给自己买了特价机票,时间是周一。   因为路易然的惊喜,严峥罕见地在工作日连休三天,三天后是周五,路易然陪他上一天的班之后,又有一个周末可以过了。   路易然把地位好像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的小猫头鹰转放到了严老板的书房,小猫头鹰变得光溜的原因也找到了,原来是严老板特意找人给它上了桐油。   严老板不让路愿意以身相代的原因也找到了,因为还要上第二道,不能乱戳。   路易然端着猫头鹰的底座,像是不认识一样在眼前转了一圈:”那你就放在那里上好了再回来嘛。”   他仔细看了看,看不出来昨天被自己戳过的痕迹,松了一口气。   严峥是找老师傅给他上的桐油,路易然知道这种老师傅最会骂人了。   老师傅住在旧城区,路易然没来过这里,到了门口就没进屋,去四周的老房子玩去了。   严铮捧着小猫头鹰独自进去。   路易然雕刻的手法生涩还有点粗糙,严老板用的是最好的油,帮忙上油的老师傅有点心痛:“这种初学者弄出来的东西,你哪怕用价格次一点的桐油,也不会损伤到什么细节的。”   严铮不这么觉得,路易然做这只小猫头鹰的时候可能有一点暴躁,猫头鹰翅膀上的纹路有一块相当凌乱,可以想象当初是路易然闭着眼敷衍的样子。   是严铮还没有接触到,对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的路易然。   老师傅继续上,时不时惊讶一阵:“哎咦,这材料用得也很好嘛,怎么不给他请个好师傅呢。”   严峥说:”是我爱人刻的。”   他语气里还带了一点炫耀的意味,老师傅听出来了,看了他一眼,没说不是,但是他问的也不是这话啊。   他低下头嘀咕:“说的啥啊。”   严峥说:“我买了三桶这样的桐油,要是有剩的,你可以都拿去用。”   老师傅的动作立刻利索了不少:“哎呀,其实也不是不能看。”   ---   路易然找过来的时候小猫头鹰看起来和送过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它跟两人的宠物似的,还要好好看护着。   路易然走进来,凑近看了一会儿:“好了吗?”   老师傅这儿常年会有慕名的人来学手艺,开始还以为这个小年轻也是过来看热闹的,等着小年轻转头问身边那个大高个之后才意识到这俩是一块来的。   老师傅多看了两人一眼。   路易然戳戳严铮,他看着严峥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似的,还有点好奇。   老师傅抬头:“这是你雕的?”   路易然不知道刚才严老板和老师傅说了什么,应了一声。他蹲下身子,仔细看排在一连串精美木雕中的潦草小猫头鹰,左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   老师傅拍大腿,痛心疾首的叫他过来:“你从哪里学的,我重新教你。”   路易然呆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反应震住了,乖乖地走过去蹲在老师傅身边:“说吧。”   路易然实在是一个喜欢发问的学生。他雕刻的手艺全靠自己胡乱琢磨。   他拿着刻刀跟着老师傅学了几个手法,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严铮皱着眉担心的看着他抓着刻刀的手。   毕竟路易然平常在家里是个连菜刀都不碰的人,一时间拿起刻刀严峥会担心他受伤也是情有可原。   路易然低下头,继续听讲。   老师傅一开始还觉得这小年轻挺聪明,不管是什么手法都一教就会,就是熟练程度的问题,结果教到后头原形毕露,开始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比如什么手势最不容易受伤,要是被刻刀弄流血了什么止血最快。   “你抓一把木屑,最快了。”老师傅答了几个问题后有点不耐烦了,这么乱来,看来能弄出个猫头鹰还是算这小子聪明。   他不耐烦地转头对严峥说:“快,你,还是过来把他领走吧。”   路易然笑眯眯的被严峥领走了。严峥带着他去逛了附近两个熟悉的老城区,两人在外头待了三个小时才回来,小猫头鹰已经可以带回家了。   严峥走的时候,老师傅说:“下次别把你对象那些东西带过来给我,我以后再也不接了。”   严峥顿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路易然的反应。   他像是有点慌张转头的动作很大,让人难以忽略。   路易然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怎么了?”   路易然虽然对性向问题坦荡,但是爱大庭广众之下并不经常主动牵严峥的手,他是有点娇气的人,夏天会嫌严峥的手太热,就不让他碰了,倒是冬天主动的时间多了不少,有时候还会主动把手塞进严峥的口袋。   这直接导致严峥的衣柜里多了许多大口袋风衣和棉袄。   他说:“你不介意?”   路易然甚至没反应过来介意什么,有点迷茫的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啊?”   他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抓着严峥的手晃了晃。   江市的冬天实在很冷,一到室外,血液似乎都开始冻结,不过严峥的手心很热,源源不断的传来热量。   路易然捏捏他的手:“不介意呀,要是你夏天凉凉的,夏天也可以牵我的手。”   他的手刚刚捏过雪球,此时摸起来很热乎,摸了两把后就努力把自己钻进了严峥手里,像是使劲蛄蛹的小动物。   “还是说你介意?这老师傅嫌弃我的手艺,你也嫌弃我?”   严峥立刻收紧了手指:“没有。”   路易然哼笑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严峥抓着他的手,两人慢慢走出老师傅的庭院里。   老师傅的院子里只扫了一条路出来,两侧是堆积了脚踝那么高的雪,路易然扶着严峥,踩上去嘎嘎作响。   严峥说:“秋天呢?”   路易然想了想:“秋天我可以穿少一点,那样你摸起来就更暖和了。”   “春天?”   路易然唇角的弧度扩大,严峥怎么这么可爱。   他晃了晃手,拉长的声音和落在身后越来越远的脚印一样:“春天嘛,你多亲亲我,求我一下,我也可以给你牵。”   ---   严峥开着车载他回家,他挑了一条路易然没有走过的路,路边还有一些光秃秃的花坛。   路易然趴在车窗边,严峥有时会回头看他的毛茸茸的后脑勺,有一种陌生的幸福感盘在他的心口,压得人有点恍惚。   路易然毫无所觉,趴着看了一会儿后说:“我记得你上次带我走这种路,还是去看日落那次。”   严峥笑了下:“就是那条。”   路易然趴在车窗边,才发现确实路过了严铮曾经带他来过的大桥。   上次的大桥上都是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落日,现在的大桥上却很安静,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几乎都被安静的冰雪覆盖。   刚出的太阳挂在天上并不强烈,至少连大桥扶手上的积雪都没有融化一点。   路易然叫严峥靠边停车,又试探地开了一点车门。   外头寒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钻进路易然的秋裤和外裤之间的缝隙里,还在试图从秋裤的纹理中爬上路易然的皮肤。   路易然又把车门关上了。   本来想要浪漫一把的,但是实在是太冷了。   不过还好,现在的季节桥上几乎没有人,他们停在这里也能看见太阳。   现在时间还早,要再等一个小时太阳才会落下。   路易然检查车停好了,从中间爬到后座,做好后又朝严峥招招手,示意他一起过来。   严峥刚刚看了他半天,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路易然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拉开车门下车,上车,一气呵成。   路易然被涌进车里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严铮拉开棉袄的拉链,把他藏到怀里,同时解释道:“我跑不过来,中间的空间不够大。”   路易然把冰凉的爪子贴在他的胸口,过一会儿,不满足地伸进了严峥的后颈。   他挂在严峥的身上说:“不信。”   严峥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下:“怎么样才能信?”   路易然像是要做什么贼胆包天的事情一样,哪怕知道这车的玻璃防窥,还是凑到后视镜看了一会儿,确定桥上安安静静,才大胆的凑过来。   路易然说:“让我摸摸我就信了!摸到天黑!”   严峥平静地等着他,路易然也等了一会儿,两人大眼瞪小眼,随后严峥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毛衣衣摆下探了上去。   路易然不死心的抓了两下胸口:“不是这么摸。”   抓着人摸自己有些羞耻,不过严峥的脸上依旧老神在在,像是只是签个文件那样沉稳。   他嘴上说:”别闹。“   但是路易然手底下的腹肌已经紧绷起来,一路摸上去,严峥的胸口心脏在乱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   路易然学着严峥心脏的跳动数数,又凑过来,抽出手捧着严铮的脸亲了亲。   好像大多时候都是严峥同他表白说话,路易然甚至也有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主动说过这话了。   严峥总是太不计较。   他有点抱怨的想着,又捧着严铮的脸左右亲了两口。严铮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看着他,似乎路易然怎么胡闹,他都会这么看着。   路易然也知道自己有点嘴硬,脾气有点怪,可能,再多一点点难伺候的娇气。   他和严峥对视了一会儿,一直到严峥有点不解地蹙起眉,目光浅浅扫过路易然的表情,像是在观察他是不是舒服。   路易然忽然凑近了,在严峥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严老板,我好像真栽在你身上了。”   他很苦恼地说:“好喜欢你。” 第83章   严峥怔了一下,似乎只把这当成路易然新发现的甜言蜜语,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很喜欢你。”   路易然伸手摸摸他的胸口,砰砰砰,严峥的心跳得乱七八糟的。   路易然窝在他的胸膛上,有点忧愁地说:“栽得太彻底了,要是以后分手怎么办?”   严铮听见这句话皱起眉来,想说什么,就听见路易然接下来的话。   “我又要和家里解释一遍,老头子太烦人了,我挑谁挑都不满意。”   严峥的话到嘴边卡了卡:“...什么?”   和家里解释,什么?   路易然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他的眼睛盯着车窗外在云层边忽隐忽现的太阳,像是没有听见严峥的问题,而是继续说:“找个外国的他嫌弃我崇洋媚外...”   他磕巴了一下,因为严峥没得到回答,搂着他的腰给他换了个方向。   路易然跨坐在严峥身上:“你干嘛。”   严峥抬腿颠了他一下,路易然没扶稳,整个人都扑到了严峥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大叫:“干嘛!”   严峥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和家里解释什么?”   路易然瞥瞥他,没说话,严峥于是凑上来亲亲他精致小巧的鼻尖,轻轻咬他的唇珠,像是在咬一只猫,丝毫没有呷昵,是一种纯粹的亲昵,像是喜欢满得要多出来了,只好这么一点点渡过去一点。   路易然被这老男人蹭得心都化了,甚至觉得这个时候有点反应的自己真是有点不礼貌。   他往上抬腰调整了一下位置,从严峥的大腿坐在他的腰上:“解释我回老家半年,怎么就多出来了一个男朋友。”   严峥:“你把我们的事和家里说了?”   路易然玩着他的手,不经心地说:“说了呀。”   严峥任由他玩着手,垂下了目光,挺拔的眉骨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上次赵子俊还说他想多了,现在看,是赵子俊错了才行。   这人连见家长都摸不透,更别说送什么东西了。   严峥决定换个军师,正思索着,听见坐在他身上的路易然说:“老头子太挑剔,我找个年轻的嫌岁数不够成熟,就连薛学明他也嫌弃。”   他嘀咕道:“总不能每个都让楼女士来摆平。”   这是老头拿着梁文寄到家里的照片当着路易然的面一个个数落的,路易然当时在书房困得摇摇欲坠,都记不太清了。   严铮听着,忽然捏了捏他的手:“什么叫‘就连’?”   路易然顿了顿,严铮目光安静平和地注视着他:“嗯?”   路易然一时不察说错了话,轻咳了一声,凑上去亲亲严峥的嘴巴:“我都和家里说了耶,你不要问东问西,不然很像是小心眼的男人哦。”   严峥说:“我是。”   路易然笑了起来,他像是小兽一样啃了会儿严峥薄薄的唇。   他很喜欢这样亲严峥,因为严峥的唇形看起来实在是冷酷又薄情,配上他那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更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只有亲红的时候有几分人情味。   路易然坐在这人的腰上低头猛亲。   严峥被他亲得嘴唇周围的皮肤下都泛起了薄薄的红色,终于侧头躲了一下:“我对你还不够有人情味?”   路易然这才发现自己不留神说出来了。   他咬了咬严铮的下唇:“哪儿有人情味了?就会亲亲,我的嘴都要给你亲秃噜皮了,上次还要我求着你才帮我。”   严铮低低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顺着胸腔溜进路易然的耳朵里:“你那个叫求?”   当时路易然要回家,严峥亲得太狠,直接把路易然亲得直往被子里缩,等他问怎么了之后,路易然才恼怒地看他一眼,要严峥自己给他负责。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路易然踩在严峥大腿边的床单上,白玉一样的脸皮底下带着薄薄的一层红色,说话还是高傲的。   路易然:“那你想我怎么求你?”   严峥想了想,不用求。   他就喜欢路易然这么翘着尾巴在他旁边走来走去,凑过来踩他的脚背,甚至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脸也没有关系。   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桔梗花苞是香呼呼的,等打完后,留在脸上的不是疼痛,而是花瓣特有的,软乎乎的触感。   严峥莫名笑了一下,路易然觉得他笑得有一点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想钻进他的脑袋里看看。   车窗外头的太阳逐渐落在天际线边,周围的云层被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色,路易然凑到车窗边,被那光芒衬得嘴唇殷红,脸颊也红。   严峥的手在他的裤子里,轻轻搭在了他清瘦的胯骨上。   年轻男生的身体像是一只小兽,蛰伏,美丽,且蓄势待发。   严峥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小兽弓起仿佛在蛰伏的脊背上,路易然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窗外的美景上了,反而会凑过来,轻轻咬严峥的脖颈和肩膀。   严峥身上的肌肉太硬,泛着小麦一样健康的颜色,有时会随着用力绷起很好看的肌肉线条。路易然就随着那线条一点点地咬过去,留下深深浅浅的牙印。   严峥的体力是很好的,哪怕抱着路易然看景色,也丝毫没有出汗,反而是路易然趴在他的肩头,盯着窗外的脸上覆了薄薄一层亮闪闪的汗珠,像是碎掉的钻石一样,随着偶尔的晃动而汇成一颗,坠不下去,会被凑过来的严峥吻掉。   他有时候也会吻小兽一样的路易然,抬起小兽的脑袋,平常薄薄的,看起来很冷情的唇泛起一丝血色,含住路易然的,很浅地研磨着唇舌。   路易然的头有些发昏,他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车窗外了,两人专门等了一个小时的天色在短短几分钟内黑了下来。路易然也眼前发昏,头脑像是被人扔进愉悦的漩涡,恍惚间看见几道细小的闪电飞快地在天际窜过,像是幻觉,给人带来阵阵颤栗。   路易然把严峥推开了。   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暗了下去,半天也没有一辆车。   严峥调整车窗,打开一条极小的缝,让车内的空气更快的换走。   路易然轻轻地吸着气,伸手摸了下严峥刚才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他轻轻骂了句脏话,严峥没听懂,是句外语。他凑过来问:“说了什么?”   路易然瞥他一眼:“我说,老古板也很进步。”   严峥的唇浅浅的弯了起来,路易然眼睛被烫到似地移开,又看见严铮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流畅隆起的肌肉一路从肩颈延伸到手臂,路易然几乎可以记起来严铮的手臂用力时鼓起的肌肉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的样子。   他猛地又收回手,坐回位置上。   严峥反而像是那个满足了的人,单手解开里头的衬衫,衣服下饱满紧实的肌肉紧绷着,靠在座椅里头,神情有些餍足地看他:“嗯?怎么了。”   路易然捂住了脸颊。   北方太干了,他流鼻血了。 第84章   路易然就说严峥是一个很古板的人,得知自己已经在路易然父母面前过了明路,先是欣喜,后来就开始焦虑两人说得是不是太早了,显得有些轻浮。   路易然说这简单,那他们只要和家里人说分手了,再过两年复合,就不早了。   他这话说完就被严峥打了屁股。路易然现在对严峥的手的位置非常敏感,在他的手碰上自己前就跳开。   “说了不准打这里!”路易然说。   严峥看他一眼,把手放下了:“不要说这样的话,那下次打哪里?”   “…什么下次!”路易然:“你还没打够?!”   “...”   过了个把月,老头子在手机里从偶尔会看见严峥的背影,到路易然天天捧着手机在严峥背后溜达给他爸爸脱敏。   等老头子终于不冷哼着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路易然甚至回去过了个年,在正月还没过完就跑回了江市。   这下严峥坚持要带东西去拜访。   从他们这里到海市足足要坐六个小时的飞机,严峥的事业正在上升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忙,整天和陀螺一样。   路易然躺在床上,很不满意地说:“你不能把和我一起的时间分给老头他们。”   严峥坐过来亲了他一口:“我没有。”   他的吻越来越温柔,路易然眯着眼睛,有点享受地蹭了蹭:“真的没有?”   “嗯,”严峥说完,转头看了眼助理买来的礼品,又皱皱眉,“你爸爸真的喜欢黄酒?”   路易然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把脑袋压上了严峥大腿。   “我哥喜欢钱,我爸喜欢黄酒,妈妈喜欢首饰。”路易然的脑袋滚了一下,被严峥伸手托住,严峥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的后颈,手指有力又温暖。路易然舒服得伸展了一下:“还有,我家的管家,周叔,对我特好,你也不要把他忘记了。”   又秃噜出一个新名字,跟小鱼吐泡似的,按一下秃噜出一个。   严峥轻轻给人按着,凑到他耳边:“还有没有?”   路易然看他一眼,伸手捞住这人的脖子:“还有他们家的小儿子!特别漂亮,喜欢手表,越贵越难得的越喜欢,绝版的最好了!”   他戳戳严峥胸口:“记住了没有?”   “嗯,记住了,”严峥说,“说说,周叔喜欢什么。”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当晚,严峥被赶去了书房睡觉。   两人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周末两天,严峥正好在海市囤地皮,也一起过去看看。   路易然讨厌早起,自从起床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加上他无精打采耷拉着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戾气。   严峥一路把人哄上了飞机。   当天中午,等在机场的周管家就看见路易然臭着脸闭着眼睛往外走,跟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看着吓人,但是在低声同路易然说着什么,还时不时身后给路易然调整方向。   路易然困得只睁开一边的眼睛看看路,左边看累了就看右边。   严峥知道路易然一旦早起,哪怕之后补觉了眼睛也会疼,在飞机上就帮他热敷按摩。   两人一直走到了周管家跟前,路易然臭臭的脸色终于好了点。他停下脚步喊了声:“周叔。”   严峥不认得,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同他点下头。   周管家原本想看看严峥有没有他认得的那些北方人在外的大男子主义,尤其是不能被人看见自己被自家婆娘管的样子,没想到严峥神色如常,一直到上了车还开了点窗,给路易然按着手,凑到路易然耳边轻声细语地说话。   说什么听不清,脾气看起来倒是挺好的,别以为他没看见,路易然在偷偷踩他的鞋子。   周管家的目光收了回去。   两人到了路易然家门口,路爸脸色僵硬,他可没想到几个月前才接受儿子交了个老男人当男朋友,几个月后这人就要上门。   楼女士在一旁嘲笑他:“你也好一起说人家老男人的啊?”   老路总哼了一声,并不接话。   新年的氛围还没有散去,路家大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就连马路上也有人打爆竹留下的碎红纸。   路易然趴在窗户边看着,还有点恍惚,想着自己怎么就光明正大带了个男朋友回家。   明明去年还在为了性向这事儿和爸爸闹得不可开交。   路易然转过脑袋,看见严老板那脸色比谈合同的时候还要严肃,心里的惆怅一下就散了,他有点乐还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看严老板,哎呀,好紧张,肌肉都绷紧了。   他伸出爪子摸了两把,被严峥抓住。   严峥的脾气其实很好,只是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攥着他的手压在了大腿上。   车很快开到了家门口,周管家来打开车门,路易然很自然地就往下蹦跶。   车的位置停得很好,刚刚够门口的人看清车内路易然和严铮牵着手的情景。   老路总的眼皮跳了下,就几天,这点时间都忍不了,就硬要牵手吗?到底是谁要牵的?   倒是楼女士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哎呀,感情不错的嘛。”   路易然听清了,意识到后“嗖”地松开。   严峥这时候终于拿出了点商海沉浮的老练,面色不变,从另一头自己下来了。   路易然给他挑选了一身,严峥走过来的时候,门前台阶上一排人都要抬起头来看他,原本硕大的礼盒在他手里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娄女士看这笔直的大长腿和挺括的身子,懂自家小儿子怎么每次说起对象的时候就嘿嘿直乐了。   严峥是海市名声鹊起的新企业家。他的长相并不是很正牌的英俊,反而经常因为过于凶悍的体魄看起来像是个坏人。   路易然非常喜欢他狭长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特别是垂眼睨人时,因为紧张显得面无表情,微微抿起的唇带出的冷酷和漠然极为唬人。   “乖乖,”阿姨和周管家小声说,“易然这是领了个黑老大回来伐?”   周管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以前严峥租屋子的时候,看起来也没这么凶啊。   严峥和几人打了招呼,周管家接过礼物放进家里,路奉笑眯眯道:“严总受累了,我们收拾了客房。”   严峥神情平静地“嗯”了声,倒是路易然愣了下。   几人一前一后地往屋子里走,路易然落在后头和他哥并排,路奉说:“不要想着半夜溜过去找他。”   路易然看他一眼,路奉继续说:“这几天爸妈都盯着呢。”   路易然扁了下嘴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变态。”   严峥那个变态也喜欢往家里装监控,以前还收敛着,现在堂屋里一个,院子里一个,路易然怀疑他以后还会往厕所装。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上面海市和江市口味的菜一般一般,严峥淡定地扫了一眼。   其实这些菜色已经经过了好几轮讨论,楼女士觉得不好为难人家,但是老路总眉毛一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自家吃亏,硬是添了几道海市菜。   严峥和路易然并排坐下,路易然很自然地开始挑食,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里头的蒜台偷偷摸摸夹到严峥碗里。   这是海市菜,楼女士清咳了一声。   “没事的妈妈,”路易然说,“在家里我们都吃海市菜的,严峥会做。”   楼女士瞪了他一眼:“给人家吃剩菜干什么?不想吃就扔掉。”   路易然“哦”了一声,在桌子底下赤着脚,轻轻踩了踩严峥的脚背。   严峥默不作声地吃掉了绿色的蒜台。   路易然支着下巴勾了下嘴角,还要踩,结果被严峥抬腿夹住了。   饭后,老路总和路奉接连和严峥去后院聊起来,路易然和楼女士在客厅吃水果。   严峥去之前还在陪路易然看电视,路易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先往严峥嘴巴里塞一个。   严峥低下头,路易然就把整个橘子塞进他嘴巴里,去剥另外一个。   严峥体格健壮,剪裁正式的衬衫下强烈富含荷尔蒙都要弥漫出来,肌肉鼓涨着,低下头时却显得很听老婆的话。   老路总看得在心里冷笑,真是享福,吃他儿子剥的橘子。路易然从小就懒得吃水果,今天还是他们特意让人这么原模原样弄过来的。   路易然又剥了一个给严峥吃,吃第二片的时候严峥躲了下,路易然像是明白了,把橘子一片片扔进自己嘴巴里。   老路总咳嗽一声,把严峥叫走,顺便也分了路易然手上一半的橘子。   橘子甘甜多汁,老路总夸了一句,路易然笑眯眯地并不接话。   等这三人都跑到院子里,路易然这才扔掉橘子跑去洗手。   楼女士就看他跑来跑去,难得地不嫌累,也笑了起来。   真稀奇。   “...”   路易然一开始还在客厅等着,结果这三个人跟公司开大会似的,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路易然和旁边贴着面膜的娄女士都开始打哈欠了,外头的人还没有一点要回来的意思。   路易然一开始看外头严峥站在外头石子路上的背影,挺拔,迷人,一直到现在,只觉得这人可真能站着,听他哥和他爸说的话也不嫌累。   路易然过去想叫人没成功,拉着娄女士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到了半夜,路易然熟门熟路拔掉监控的插头,然后溜进了严峥的客房。   严峥刚刚冲完澡,换了宽松的短款睡衣,就撞上门口的路易然。   他显得有些意外,路易然飞快地关上门,挂在了他的身上:“妈妈和爸爸又很久没见,才没时间管我们,我哥呢,他估计在门口蹲我,不过他蹲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只会恨自己为什么心眼子这么多。”   严峥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单手把人提起来,抱回了自己床上。   路易然这时才露出一个被酸到的表情,小脸皱得紧紧的:“你晚上说甜的那个橘子还是有点酸。”   严峥托着他的后腰,年轻人的腰肢柔韧纤细,热度透过丝绸睡衣传过来。   他摸得有点出神:”怎么一点酸也吃不了?”   路易然只要吃到酸味就会哆嗦,所以他不喜欢吃橙子橘子,甚至有些苹果也不吃。   严峥有时都担心他挑得太过,这个时候路易然就会捧着柠檬水吸溜两口,和他说这个酸他就喝,弄得人哭笑不得。   路易然说:“就是很酸,下次再甜一点的你再给我吃。”   严峥应了声,路易然蜷缩起腿,严峥就抱着他的膝弯让人躺在自己怀里。   “不好奇你爸爸和我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好好对我,不然完蛋了之类的,”路易然去摸严峥的脸,“没关系,要是你以后变心了,我会跑得很快的。就是可怜你,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对象。”   严峥“嗯”了一声,会跑就行,要是以后的他变心了,路易然就带着他的财产快快跑掉。   其实老路总还说了路易然的不少确定,盯着严峥的表情,像是他露出一点惊讶或者包容的意思,就要把他赶出去。   好在当时的严峥神情淡定,甚至还补充了两个,让老路总哑口无言。   江市的气候恶劣,水也少,养花难,养人更难。   严峥早就知道路易然是一朵招摇又漂亮的小白花,要很仔细很仔细地呵护,不然一不开心就会死掉。   路易然花苞一样地依偎在严峥怀里,是一株很漂亮,被养得很好的白桔梗。   严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路易然等得太久了,时间好晚。   他趴在严峥胸口,嘟囔着:“我哥是等不到了,不如就在这里睡吧...”   他说着没了声,严峥保持这个动作等人睡熟,才抱着人去了找了找路易然的卧室。   他只在视频里见过几面,不过实在很好认,因为路奉真的在门口。   严峥抱着人的动作顿了顿,路奉和他对上目光,又看看这人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的弟弟,闭了闭眼睛,露出一个后悔的表情。   严峥难得地忍耐了笑意。   路奉让开一点,给他开了门,在严峥进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同他说:“五分钟后我去恢复监控,要是你不出来,明天大家看见的就是你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路易然那个小王八蛋,不仅拔了电线,还关了不少地方的电闸。路奉还要去地下室一个个打开。   严峥“嗯”了一声,和他擦肩走掉了。   等他爸路易然放在床上准备离开,路易然忽然清醒过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下。   “没关系的,”他显然是听见刚才哥哥的话了,迷迷糊糊地同他说,“我把关键的几个监控画面覆盖过了,他怎么恢复都没关系。”   他说:“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严峥失笑。   路易然给他指自己柜子上大大小小的照片和奖章,他一一认过,看着快困到闭眼睛的路易然好笑地说:“好了,看完了,睡了。”   路易然闭着眼睛点点头:“你也睡了,严老板。”   严峥要起身,被路易然拉回来,这人还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往他身上爬。   “干什么,去哪里呀。”   严峥低声说:“回我的房间睡。”   “哪里。”路易然显然是困得迷糊了,他有点茫然地想,这里不就是他们的家了吗。   他困得像是在找花盆的花,找到点土壤,一个劲地往里扎根,用腿缠绕住严峥的腰,脑袋也埋进他怀里:“那快点吧,记得躲开我哥,快点找好我们一起睡。”   他努力地又睁开一边的眼睛,看看严峥,捕捉到位置后亲一口,彻底睡着了。   严峥像是中了定身术,靠在床头。   算了,明天四点钟回去也是一样的。 第85章   路易然迷迷糊糊地睡醒过一次,严峥仍旧躺在他身边,一边手臂圈着他,也闭着眼睛。   但是等路易然再醒来的时候,他房间里就没有人了,等下楼吃饭,已经洗漱完的严峥坐在桌边。   老路总见路易然下来:“起来了?人家都晨跑完了。”   严峥看起来精力充沛,面对老路总时不时提出来的问题对答如流,甚至手上还没忘记给路易然晾好粥。   路易然旁边吧唧一屁股坐下了。   老路总又遗憾地看了一眼严峥,是个眼光长远的好小伙子,怎么偏偏就大了这么多呢?   严峥把跟前的碗推给路易然,路易然放轻声音,和他说悄悄话:“严老板,你不累?”   他问完就觉得自己多余了,毕竟严峥有时候确实像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怪物,赵子俊从前那句严峥的体力是个牲口居然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事实。   严峥:“还好。”   吃完早餐,两人准备去江边散步,路易然要换衣服,光明正大地带着严峥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严峥这下仔细看了一遍昨晚没来得及看的,路易然书柜里一溜烟的奖牌和一些他看不懂的书。   路易然换完衣服出来,见看他在看,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多——都是我要看的书!我厉不厉害?”   ”厉害,“严峥转头看了眼,低头亲了亲凑过来的路易然,“这身很好看。”他说完,才翻了翻刚刚拿出来的书:“都是什么方面的?”   路易然很受用,也把脑袋凑到严峥手边看了眼:“有些是计算机的,有些是语言和金融。”   当然,严峥手上拿着的这本书他从过来带回来打发时间的三流小说,反正严峥也看不懂,路易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瞎扯:“你手上这本是名著。”   “是么?”严峥摸了摸书皮,路易然书柜里都是些精装书,倒是这本书皮是软的,还被翻得有点破旧。他在桌边坐下:“你教教我?”   路易然呆了一下:“教这个?不是要去散步吗?”   “可以等一会儿去,周管家说等会儿太阳就出来了,舒服一点,”严峥说,“不可以教?以后计算机和外语都只会越来越普及,我早点学划算。”   路易然只好皱着眉从旁边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严峥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你又没学过,我从零和你说?”   严峥看着他:“翻给我听也可以。”   路易然只好拿起书本,上头从第一章 开始就是色情描写,两个因为战争分手的军官在酒馆里碰见,直接去了德国军官附近的屋子里。路易然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说了点景色描写:“他们两在壁炉前拥抱了一下,科尔抱得很重很重...”   “在冬天相遇,确实是个很适合拥抱的季节,”严峥听着,伸手在书面上比划了一下:“这一段怎么跳了?”   ...严峥怎么这么难糊弄!   路易然:“你怎么知道跳了?”   严峥说:“这么长的话,你就翻译了两句。”   “都是废话,我不想讲了,我嘴巴好干,”路易然黏着他,想把书放下,“我想喝水。”   严峥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等人小口小口喝完,继续说:“接下来呢?讲了什么?”   路易然没想到严峥还想听,捧着书纠结了半天,继续往下:“科尔看着面前人湛蓝色的眸子,这双眼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科尔抽出皮带,捆住...捆住了旁边的椅子。沃森感受到科尔冷酷的视线和微微抿起的唇,像是脱...下衣服一样,感到了一种久违的颤栗从身体里冒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严峥:“外国人还有蓝眼珠?”   路易然:“你没见过外国人?”   “见过几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严峥说完又问,“他捆凳子干什么?”   严峥今天的腰上也系了皮带,是路易然找了好几家给他置办的宽头皮带,非常扎实,有半个小拇指那么厚,制作过程中泡了好几次,皮身柔韧。   路易然说:“我怎么知道,沃森喜欢他这么做。”   严峥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解开卡扣,从腰间抽出皮带。   皮带被抽出来的时候在空中划出破风声,路易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严峥:“你也喜欢?”   路易然的脸色爆红,心里挣扎了一下,严峥其实不知道这本书里写了什么:“...我又不是他,我喜欢什么。”   严峥轻轻绷紧了下皮带,皮带两端被他在手心,手臂微微用力,中间两段皮带相互碰撞,在空中就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像是在研究:“捆凳子?”   “嗯。”   路易然往后又退了一步,被上前的严峥一把捞了起来。   严峥把他抱着坐在了椅子上,让路易然坐自己大腿上。   严峥另一只手还拿着皮带皮带冰凉的卡扣有一块搁在路易然后腰上,有点冰,和书里人一样的颤栗似乎在缓慢地爬上路易然的后颈骨。   严峥指着刚刚路易然刚刚翻译过的一段:“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路易然看了一眼,这里是讲两个人一见面就开始法式深吻,他还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编的:“拥抱。”   严峥看了他一眼,翻到刚才路易然才翻完的一段上:“这个是什么意思?”   两个单词长得一模一样,路易然卡壳了,刚刚他翻的时候没留意:“嘴巴...”他立刻狡辩道:“这个是一词多义。”   严峥轻轻地笑了一下。   路易然生出一种被严峥看破的感觉来,但是这本书里什么嘴巴,手指,胸肌舌头的出现频率实在太高了,他跳都跳不完。   他破罐子破摔:“本来就是。”   严峥知道路易然脸皮薄,只默不作声地把书盖上,摸了摸封皮上两个赤裸拥抱在一起的男人身体:“这种书也可以带进国内?”   路易然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仅可以,你在香港那边的书店也能直接买到呢。”   严峥低声感叹:“这样很好。”   路易然见他揭过这茬,眨眨眼睛,打蛇随棍上般伸手搂住严峥的脖颈:“那下次我们去那里玩。”   严峥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路易然的屁股一下:“以后不准糊弄我。”   路易然猛地往上一窜。   他被严峥养得很好,屁股又翘又饱满,像是个水蜜桃。刚才那声有点响,整个房间都能听见声音。   他说:“我哪里糊弄你了。”   严峥说:“还不承认。”   路易然:“不是糊弄,是你太会挑了,我书柜里很多专业书的,结果你好巧不巧就挑了这本,是你太不正经了...”   严峥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话弄笑了,警告似地按了按路易然的腰。   路易然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伸手把那本书远远扔开,要是可以,最好是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他搂着严峥的脖子不让人捡回来。   窗户外渐渐出了阳光,两人去了江边散步。   海市正是发展的时候,无数人流在街道上来来去去,路易然牵着严峥的手带他逛世贸大楼,还带他逛电脑城和商城。   他也不经常来这种地方,正是看着很新奇的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   严峥陪他走了一下午,最后两人到了江边。   江边正在施工埋沙,施工队来来回回,在路上扬起很大的沙尘,路人纷纷绕道。   严峥知道,日后这里将会有无数的高楼大厦建起来,他也会拥有其中的一部分。   一切都日新月异,到时候高楼林立,他和路易然只是人流中的两只小小蚂蚁,两个人甚至可以和其他情侣一样在街上在路上牵手拥抱,也不会有人注意。   路易然像是察觉他严峥的想法,原本揣在兜里的手出来碰了碰严峥的手背:“牵手吗?”   严峥同他确认:“现在?”   这里许多工人,路上还时不时出现几个穿着新潮,捂着口鼻从船上下来的路人。   路易然笑了起来:“当然是现在呀。”   他的手指挤进严峥的指缝,同他十指交叉地扣着晃了晃。   “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大家都能接受了再牵?”   那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