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婚开始的恋爱生活   文案:   裴砚翻了翻黄历,发现今天是离婚的大好日子。   与应叙结婚两年,两人都觉得对方是极佳的合作伙伴,唯一的遗憾是他们都不喜欢对方。离婚原因无他,只是裴砚年近三十,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是想谈个恋爱的。   应叙办事效率极高,离婚协议第二天拍在裴砚面前。   还真是一点儿没有留恋。   -   应总今天难得早早下班,将不太重要的工作全部带回家做,希望可以多些时间陪他的先生。   他的先生裴砚下班回家了。   他的先生裴砚端端正正地坐在应叙面前,礼貌开口:“应叙,我想离婚。”   -   应叙x裴砚   纯甜口,不酸也不涩。   一句话简介:从离婚开始的恋爱生活   标签:先婚后爱,HE,年上 第1章   裴砚决定离婚了,裴砚终于决定离婚了。   他今天课不多,昨天六班的课跟数学老师调了两节,今天就只剩下两节课。   很好,工作不忙,适合离婚。   裴砚坐在办公室想台词:   应叙,我们离婚吧,总不能真的这么过一辈子吧。   应叙,这几天我好好想了想,当初确实太冲动了,我还是想找一个跟我相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   应叙,离婚吧,没什么理由,不是你当初说过的吗,我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关系。   裴砚撑着下巴发呆,哎,果然还是太难了。   “裴老师,没课了啊?”同办公室的老师刚下课,满脸疲乏,估计课上又跟他班里那几个难搞的学生斗智斗勇了,揣着保温杯和坐着发呆的裴砚打招呼。   “嗯,今天就两节。”裴砚点头。   “哎,太羡慕你了裴老师,学生听话,老公也对你那么好。”   裴砚正想着离婚台词呢,听见这句话感觉到一丝玄幻:“呃,他还好吧?也没有啦。”   “哎呀,就你最低调,结婚的时候就没个声响。要不是看你朋友圈我们还不知道呢,老公又帅又有钱,不知道多少小年轻羡慕你呢裴老师,天天喊以后结婚也得找裴老师老公那样的。”他说到最后压低声音,笑着调侃。   裴砚觉得好笑,但也不解释,只是说:“他工作忙,婚礼我们都没办。”   “那是你不爱秀恩爱,刘老师天天在隔壁办公室发狗粮,老婆给带个便当里面就俩包子还得挨个炫耀一遍。你家那个,工作这么忙还经常看见他开车来接你,你别看是小事,这种小事最能体现他爱不爱你。”   “哪儿有经常,也就偶尔,而且都是司机过来。”裴砚笑笑。   “你这就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啊裴老师!能想着你已经很不容易了,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夫妻生活不像以前了,以前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人,现在有多少人结婚跟玩儿似的,各过各的,谁还惦记着你!”   裴砚脸上只能笑,摆出来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却在心里叹气。   你这说的可不就是我吗。   裴砚25岁的时候和应叙结婚,合约婚姻。   两人雷厉风行,主要是应叙效率太高。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应叙提出来这个提议,裴砚思考了一顿晚饭的时间答应了,第二天就被应叙的司机接去领了证。   Q:和相亲对象认识一个周吃了两顿饭马上领了证是什么体验?   A:谢邀,确实有点没跟上节奏,但是他长得帅他说了算。   裴砚结婚半个月之后才跟好友提了这件事,好友瞪着眼睛:什么年代了啊裴老师,同性婚姻合法都好几年了,你们还整好几个年代以前那狗血套路玩合约婚姻呢。   裴砚无言,被好友一说也觉得是有些冲动了,但,这不是家里催婚催得紧,而且……   而且应叙的长相正好是他喜欢的那款,不然他也不会看了照片就同意去相亲了。再说,都什么年代了,离婚率本就飙升,结个婚又不吃亏。   那怎么的,结婚以后你俩还是各玩各的呗?好友问。   应该是吧,裴砚一开始这么以为。   结果第二天就搬进了应叙那个高级小区,裴砚觉得那小区的保安亭比他家都大。   应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领证也半个月了,两家长辈认识,不住一起的话没法解释。我房间在楼上,你住楼下的客房可以吗,有些简陋。   裴砚表示理解,走进那间简陋的客房一看,嚯,比他自己的卧室豪华好几倍。   裴砚完全理解应叙提出同居,他们两个是相亲认识的,两家长辈在工作上有点交流,一来一往发现应叙大学的时候竟然是裴砚妈妈的学生。   这不是太有缘了吗,这才把两个小的介绍在一起认识了一下。有了这层关系,两家人走得近,不住一起的话确实很容易露馅。   扯远了。   裴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出来怎么提离婚,倒是想起来不少以前的事情。   当初他俩可是签了协议的,即使是合约婚姻也不能儿戏。首先对于外形和性格两个人对对方都是满意的,虽然说不谈及感情,但起码合作关系是稳固的。   当然,合约里有提到过,要是喜欢上别人了或者对两个人的相处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提出离婚。   关键就是这里,裴砚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更没喜欢上别人。   裴砚有点愁,感觉就像自己说话不算话一样,应叙会不会生气?   今天他自己开了车来学校,应叙的司机没过来接他。   轿车一路拐进高级小区,保安亭的人早就认识裴砚了,笑着问裴老师好。   裴砚点头回应,分神猜了下应叙今天几点下班。   应叙下班时间不太固定,但是一般来说都比自己晚,这几天他公司好像挺忙的,那应该会晚点回来。   然后裴砚打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笔记本电脑的应叙。   “你……今天回来这么早?”裴砚吃惊。   应叙头都没转:“嗯,不忙,剩了些不太重要的工作带回来做。”   裴砚应了一声,转身去厕所洗手。   他本来的计划是应叙会比他晚回来一段时间,他可以在家里先想想怎么说才好,但没想到应叙难得回来早一次,就赶上了今天。今天是不是不宜离婚?裴砚翻出手机来查了查黄历。   宜:理发,忌:结婚。   裴砚放下心来:离婚的大好日子。   裴砚从厕所出来径直坐在沙发上,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只是脸上看不出来。   裴老师当了几年老师,最拿手的功夫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应叙注意到他,抬头看坐在沙发上的裴砚:“怎么了?”   裴砚清了清嗓子:“有点事想和你说一下。”   应叙点头,垂眸又去看他的电脑:“说。”   ……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   裴砚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应叙终于又抬起头:“怎么了?”   裴砚深呼吸,鼓起勇气:“应叙,我想和你聊聊。”   “需要我给你专门的时间吗?”应叙问。   专门的时间意思就是两个人正襟危坐,极度专注,不玩手机不看电脑。   可以,这很应叙。   “不用不用,这样就行,随便聊聊。”裴砚稍微有点心虚,如果聊离婚算随便聊聊的话。   “那你说,我在听。”   “我想离婚。”裴砚没给自己更多犹豫的时间,飞速说。   应叙明显愣了一下。   裴砚在他们结婚这两年多时间里从来没见过应叙脸上出现过这么失控的表情,甚至他相信在应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都少见这种表情。   完了,不会要生气了吧,对于生意人来说自己单方面无理由想解除合作关系,听起来确实有点让人无法接受。   就在裴砚纠结紧张,甚至想说“啊没事我开个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他看见应叙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开口:“好,我会尽快拟出来协议。”   裴砚眨眼,看着应叙低头又开始敲膝盖上的电脑,好像刚刚他们俩讨论的只是晚上吃什么。   这就结束了?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连情绪波动都几乎没有。   裴砚愣了一会儿,看应叙重新投入工作中,不知道该不该再说点什么。他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道谢。   “那,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   好吧,裴砚承认,他好像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晚上洗过澡之后裴砚躺在床上想。   他还以为应叙会生气,起码会要求自己给出一个理由,但是他忘记生气一定是建立在在意的基础上,如果应叙本来就对这段关系不太在意,那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   应叙其人,工作起来六亲不认,曾经五天飞了三个国家,连在飞机上都是处理文件,几乎没怎么睡过觉。只有工作能让他提起十二分精神,对于别的人别的事他根本毫不关心。   裴砚以前觉得就算应叙不喜欢他这个人,但总归是满意他们这段合作关系的,但现在看来这段合作关系其实也可有可无。   裴老师趴在床上叹了口气,心情有点低落。   刚低落了两分钟微信就响了,是裴砚的好友问他战果如何。   张博:怎么样?应总答应了没?   裴砚:嗯。   张博:嗯 是什么意思,答应了?你怎么说的啊!   裴砚:就说我想离婚。   张博:??没了?他直接就答应了?没有难过啊不舍什么的。   裴砚看着这条消息无言,还难过呢,他连为什么都没问。   裴砚:没有,明天就拟离婚协议了。   张博:我靠?这么快,不是应总这有点绝情啊,相处两年了就算没喜欢上你那也是朋友了吧。   裴砚:。。。   张博:哎不是这意思,你别难过啊!   张博:应叙那个人一看就是特冷一个人,绝对不是你没有魅力!   张博:我们裴老师,那往酒吧一坐一半的人得过来找你要微信号。   裴砚被好友逗笑,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放下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   啊啊啊!裴老师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尖叫,只恨应叙是块木头!都要离婚了,大家表面上都不能温情一下吗?你不觉得你真的答应太快了吗!裴砚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坐在床上瞪空气,突然听见房间的门响了起来。   裴砚一个激灵坐正了身体,迅速伸手整理头发,清了清嗓子。   “有什么事吗?”   应叙的声音隔着门板,惯常的毫无波澜,例行公事一般问。   “裴老师,今晚可以做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章试阅~欢迎大家,如果喜欢点点收藏!鞠躬! 第2章   啊?   裴砚愣坐在床上,心里这么回应:当然不可以,我们都已经是要离婚的人了,这算什么?离婚炮?可转瞬间,又很理解应叙的想法,既然合作已经结束,也应该压榨干净合作方的最后一点儿利用价值,这是商人的本能。   和应叙结婚的前半年,两人从没有睡到一个房间里。   意外发生在裴砚的某次同学聚会上。   老同学们都刷到了裴砚官宣结婚的朋友圈,他那朋友圈太低调,别人官宣结婚怎么也有结婚证上的合照吧?裴砚就发了两个结婚证,连文案都没配,搞得特别神秘。   酒过三巡,大家聊得越来越起劲,催着裴砚把他那神秘先生的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裴砚推辞了几回,抵不过大家实在热情,只能把自己当初偷偷拍的结婚证上的合照翻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应叙的照片了。   “我靠,这么帅啊,裴砚你可以啊,都没听过你谈恋爱的消息,直接就结婚了,老公还长这模样。”   “咳,相亲认识的,觉得合适就结婚了。”当然帅啊,要是不帅也不会脑子一热就答应跟他结婚了。   “看这气质,做什么工作的?”   “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不小,正经是个大公司,他家厕所比我家卧室都大。   “怎么样,过得挺幸福吧?”有人这么问。   裴砚就成了一个哑炮,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字:“嗯。”   大家盘问完他,话题也就带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裴砚没参与进去下一个话题,自己拿着手机看照片上被红底衬着的两个男人。应叙自然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资产,足以让自己在同学聚会的饭桌上很骄傲地向大家介绍他,可这种骄傲又让裴砚心虚,因为这个人其实不是他的先生,而是他的合作伙伴。   到最后喝得有些多,裴砚坚持自己打车回家,好事的同学说让你先生来接你呗。裴砚笑笑,说我先生今天加班,跟我说过的。   裴砚自己打车回家,到家之后看见坐在沙发上开电话会议的应叙。那时候应叙有一个跨国的生意在谈,时不时需要开隔着时差的电话会议,应叙听到裴砚回来,示意会议中的其他人稍等,但没有跟裴砚搭话,只是看着他跟自己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地进了浴室。   应叙就是这时候再次跟会议那边的人说抱歉,请再稍等我一会儿。   然后走进浴室,裴砚已经脱了上衣,正在脱裤子,裤子脱了一半,茫然地抬头,保持着手抓在裤腰上的动作:“嗯?”   应叙开口:“醉酒不要洗澡。”   裴砚点头:“可我没醉。”   应叙又说:“过两个小时再洗,好吗?”   裴砚想了想,说好。   裴砚确实有些醉了,被应叙带出浴室,乖乖坐在沙发上看应叙。   应叙继续电话会议,说英文。   裴砚能听懂英文,可现在脑子里好像有一团浆糊,眼睛里只能看到应叙张张合合的唇,偶尔会蹙起来的眉,蹙起来又舒展开,时不时小幅度点头。他想起来饭桌上同学们对应叙的夸赞,心里认同,觉得应叙真是很帅的,紧接着又有些不满足,觉得大家都以为自己和这么帅的人婚姻美满,偏偏他们彼此之间称之为陌生人其实也不为过。   裴砚突然开口:“应叙,我想和你睡觉。”   应叙安静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流利的英文:“抱歉,我想我们的会议今天要到这里结束了,下次我会约各位另外的时间。”   很糟糕的是,裴砚第二天对此毫无记忆。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从主卧醒来,这里是应叙的卧室,暗骂自己昨晚醉酒大概是做了些什么蛮不讲理的事情,还在思忖今天要怎么跟应叙道歉,并保证下一次绝不会再这样了。再然后,裴砚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   嘶。   我靠,什么情况?   应叙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态度,对裴砚并没有多些关心,更没有刻意冷淡,也没有解释昨晚的经过。这让裴砚松了口气,很快为两人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都有需求,应叙有,自己也有,既然有合法的关系,自然是应该互相搭伙解决需求的,很是合理。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周两次的频率,分别是周三和周六,地点在应叙的卧室。前几次裴砚还略显尴尬,尴尬于不知道结束之后自己应该留在应叙这里过夜,还是回自己房间。好在应叙态度自然:“在这里睡吧?”   裴砚答应:“好的。”   所以现在的裴砚很是懊恼,他千算万算,打了一天的腹稿,甚至连黄历都没有忘记看,唯独忘记看看日期——今天是周三。可裴砚又觉得这事也不能单单怪他自己一个人,就算今天是周三,已经说好离婚,谁还会问出应叙这样的问题?   裴砚兀自想了许多,门外的人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再次敲了敲门,仍然礼貌平静地询问:“裴老师?”   裴砚赶紧清了清嗓子:“呃,不了吧?”   片刻的沉默,应叙的声音隔着门板:“好。”   听到应叙离开的脚步声,裴砚偷偷松了口气。   第二天下班回家,家里没有应叙。   桌上有一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的内容很简单,二人没有孩子,没有债务,没有任何财产上的纠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却也不是那么好的消息,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比裴砚想象中还要毫无瓜葛。两人结婚前做过财产公证,这是应叙主动提出的,裴砚当然不觉得有问题,应叙身家如此,在这样的合约婚姻中自然应该保护自己。   如今看来婚前财产公证真是很有必要,这不就成功防住自己觊觎他的财产了吗?裴砚自娱自乐一般调侃自己,简单翻看离婚协议,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应叙的签名,应总的签名字如其人,张扬却不飞扬。   裴砚对自己有些无奈,竟然有人在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欣赏起了前夫的签名。裴砚叹了口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语文老师的字,很漂亮。   然后这份有了两人签名的离婚协议摆在桌上,裴砚才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离婚这件事情,该怎么跟双方父母交代?   裴砚再次叹了口气,他无比清楚,现在双方父母的关系比他和应叙都要亲近不少,两家父母本就相识,又有了这层婚姻关系,更是亲上加亲。裴砚和裴母的聊天记录往上翻,裴母提到“小应”的次数比提到自己都多,第二多的就是“小应妈妈”。   当然,最好用的借口是性格不合,好用到人人都知道这是借口,深层其实有着不方便说的其他理由,潜台词是你别再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可也正因如此,裴砚知道父母肯定会刨根问底,非要知道原因。   裴砚对着裴母的聊天框发愁,没想出办法,屏幕却猛然跳出语音通话的来电提示,吓得裴砚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打来电话的正是裴砚的妈妈,赵启星女士。   “喂,妈。”   “哎,裴砚,你在家吧?我跟你爸今天逛超市,看见小应最喜欢吃那个牌子的牛排促销,买了两箱,你给我开一下门?小应在家吗?”   裴砚张了张嘴,用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离婚协议抓在手上,慌忙看哪里能藏。沙发前的茶几没有抽屉,裴砚快步走到书架旁,抄起应叙的文件夹,夹在里面藏好。藏好了才深呼吸,觉得自己刚刚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裴砚?怎么了,不在家吗?”   “啊,咳——在家,在家。我刚刚在楼上,这不是下楼来吗,我给你开门,挂了啊。” 第3章   赵启星女士是大学教授,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是一眼就能猜出这人多半是老师。除去冬天,其他三个季节总是穿各种款式的宽松长裙,明明有一头堪称时尚的大波浪,却总是盘在脑后,再加上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无端显得人严谨不少。   这直接导致裴砚面对母亲的严谨气质时难免产生一丝紧张。   开门之后赵女士见只有裴砚一人,又往他身后看,没见到应叙,开口问:“小应还没有下班?”   裴砚为父母拿出两双拖鞋,又接过来赵女士手里的箱子:“嗯,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工作忙,比不了我,一般都能按时下班。”   赵女士点点头:“你俩只要别因为这事儿吵架就好,你也多体谅体谅小应,你们两个工作性质不同。”   裴砚乖乖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我们从来不吵架,关系确实没到会吵架的那个程度,有什么事一般就直接离婚了。   父母二人过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为了给应叙送牛排。双方父母其实都不常来,心里知道分寸,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人独立的空间,做父母的不好总是打扰。可如今人来了,赵女士又觉得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是冷清,没忍住唠叨:“你说你也不会做饭,结婚之前我就总是说你,不要总是吃外卖,现在好了,两个人结婚了,一个忙得不着家,一个在家里也不做饭,这家哪里有点儿家的样子?”   裴砚眼观鼻鼻观心,自是没什么话用来反驳的,这家本来就没有家的样子。   裴砚不会做饭,应叙更是不会,两个人的厨房技能也就是煮个面煎个牛排了。可他俩并不需要做饭这个环节,有的小情侣一起在厨房,煎个鸡蛋都是一个从后头搂着另一个,这哪儿是做饭?分明是在调情。要是换做应叙和裴砚,两个人都不熟,一起在厨房或许也是尴尬。   赵女士说完,挽了袖子要亲自下厨给小两口做个晚饭,进厨房之前吩咐裴砚问问应叙几点下班。裴砚真心觉得尴尬,他刚刚签完一份离婚协议书,转头就要问自己的前夫几点下班回家,裴砚拿着手机,磨磨蹭蹭发出去一条消息:“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妈今天过来了,离婚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我妈准备做饭,我也不好拒绝,你几点回来?”   消息刚发出去没有几秒钟,裴砚听见密码锁传来“滴”的一声。   他转头,看见应叙的身影。   裴父一直坐在沙发上喝茶,这会儿倒是比裴砚先开口:“小应回来了?你妈刚刚还问你几点下班呢。”   应叙往家里看了一眼,裴父满面笑容,裴砚坐在旁边,做贼心虚一般对着自己满脸抱歉。   应叙对裴家父母向来礼貌得周到:“爸,妈,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还让你们做饭,辛苦了。”裴砚对于应叙的配合并不意外,应叙确实是一个很体面的人,不会因为两个人已经决定离婚就改变对裴砚父母的态度,只是这种体面裴砚如今看在眼里却并不宽心,他意识到原来以前的应叙也只是在演戏而已。想完这一点,裴砚也不得不觉得自己奇怪,当然是演戏,两人本也不是真的爱侣,面对对方的父母不就是演戏吗?   裴父笑容更盛:“你这孩子总是太有礼貌,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应叙径直走进书房,拿出来一块待客用的名贵茶饼,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对裴砚温声说道:“怎么给爸喝这个?家里有好茶叶,上次还是你收的。”说完,应叙端着茶壶进了厨房,跟赵女士并肩站在一起。   厨房里的两人似乎在聊什么,裴砚听不太清,时不时能听到赵女士压不住音量的笑声。   裴父打趣裴砚:“好啊,我这亲生的儿子还不如小应孝顺呢。”   裴砚清了清嗓子:“他那是拿你当外人招待你呢,真正的一家人怎么能舍得喝那么贵的茶饼?”   裴父哈哈大笑,骂裴砚是个人精。   裴砚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很有情绪,裴父也没意识到,只以为裴砚对一个玩笑回以另一个玩笑罢了。所以他这股情绪太过缥缈,没有一个人抓住了,从心里悄无声息划过,没了踪影。   赵女士做得一手好菜,饭桌上氛围融洽。   应叙实在很是八面玲珑,父母问工作,他侃侃而谈,父母问生活,他将裴砚夸得天花乱坠,父母问感情,他便笑笑,什么也不多说了。饭桌上裴父才说最近确实有件喜事,他的一个科研项目过了审批,应叙便又陪着裴父喝了些酒,一顿饭下来将两个长辈哄得十足开心。   裴砚话没说几句,埋头吃饭,吃得赵女士拿筷子点他的碗,嗔怪道:“你爸项目过审,心里开心着呢,还没有小应懂事,吉祥话儿也得说几句吧。”说完又去看应叙,“小应啊,你别太惯着他了,我看他现在是越活越不懂事了。”   裴砚踩着这句话的尾音去看应叙,恰恰好好撞进应叙那一双黑黝黝的眸里,两人对视片刻,裴砚先移开视线。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在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视里要先喊投降,在一段婚姻里也要先喊投降,可他就是没有应叙那么能沉得住气,他发现他没办法假意甜蜜到跟不相爱的人共度余生,也没办法八面玲珑到为不相干的人扮演完美儿子。他是个有感情的人,有感情就需要回馈也需要索取,可他得不到应叙的回馈也不能跟应叙索取。   裴砚脸上露出来一个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敬了裴父,说够了吉祥话。   酒足饭饱,应叙说打电话给司机送老两口回家。   赵女士摆手:“我又没喝酒,我开车就好,也不是很远,不要麻烦人家了。”   应叙不再坚持:“爸妈,回去注意安全,到家跟小砚说一声。谢谢妈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牌子,下次我去家里看您和爸。”   老两口笑容满面地上了车,应叙和裴砚并肩看着轿车开远。等轿车拐了弯,裴砚出声:“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应叙答:“不用谢,没什么麻烦的。”应叙的声线变了,方才和裴家父母说话时,他总是带着些笑意,礼貌温柔。如今裴家父母走了,跟裴砚说话时,那点儿笑意和温柔就没踪影了。裴砚不愿再多想,转头回了家,去书架取离婚协议。   父母来时,裴砚匆匆忙忙找到文件夹就塞了进去,压根没注意这里面都夹着什么。当然,现在他也是完全不想看应叙的隐私的,只是文件夹翻开,离婚协议取出来,下面露出来的就是一处私人庄园的宣传页,宣传页上印着无比浪漫的婚礼照片——鲜花、草坪、香槟、热气球。   裴砚心里一跳,猛地将文件夹合上。   裴砚和应叙是没有办过婚礼的,两人结婚可以说是风驰电掣,领了证之后应叙询问过裴砚关于婚礼的看法。裴砚自然觉得麻烦,大家心知肚明为什么结婚,何必浪费时间金钱去办一场给别人看的婚礼呢?只是两家父母那里终究说不过去,最后只是小规模宴请了双方重要亲友,父母也问过,两人都说是自己觉得没必要。   或许觉得他们两个男人,对仪式感不看重也正常,父母没有怀疑。   如今看来,裴砚才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而应叙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裴砚,所以才没有必要。裴砚一直都觉得离婚这件事情是自己提出的,他自然没有难过的必要,他又不喜欢应叙,可现在有了对比,知道应叙会为别人办一场浪漫的婚礼,他又有些难过,不清楚自己这种难过要怎么定义。   吃醋?好像不是。   嫉妒?好像也不是。   裴砚将文件夹放回原位,应叙刚换好睡衣下楼,裴砚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签好了,你看一下吧。”   应叙接了,但没有看。   他看的是裴砚。   裴砚已经从应叙的视线里逃过一次了,不想再逃一次,他顶着应叙的目光:“不看吗?”   应叙却说:“抱歉。”   裴砚张了张嘴,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应叙说:“抱歉,离婚的事影响了你心情,连累你被父母误会。”   裴砚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女士怪他不懂事。很莫名其妙,因为应叙的这句道歉,裴砚心里发酸,像灌了两斤醋,他其实最讨厌吃酸,饺子从不蘸醋,所以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搞得他眼眶都有些热,又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委屈什么,他赶紧开口:“没有,我心情挺好的。”   应叙的目光好似沉了一些,半晌才说:“那就好。” 第4章   第二日两人约了时间一起去民政局,是下午。   两人各自开车,在民政局门口碰面,是裴砚先到的,到民政局门口看了一眼时间,到约定时间还有十七分钟,是他来得太早。于是坐在车里往外看,看形形色色的人进去或者出来,大多数情况下只通过表情便可以判断这些人是来结婚还是来离婚。   裴砚难以自控地回想起来自己跟应叙来登记结婚时是什么模样。   那时他对应叙的了解太少,知道的只是最表面的东西,家庭情况、工作状况、经济条件。是应叙的司机来接裴砚到民政局,应叙的司机大概是个从不问问题的人,很显然,这是老板的大八卦,他却面无表情地走到后门,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裴先生”,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了。   那会儿裴砚坐在车上,其实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后悔,后悔来源于他坐上了应叙的车才真正意识到,他跟应叙应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这段婚姻并不那么认真严肃。他有几次想开口向司机打听一下应叙为人,抬眼看了后视镜几次,看见的都是司机紧绷的唇,莫名其妙便没了勇气开口。   然后到了民政局,应叙已经在等他,看见裴砚后礼貌点点头:“过来了。”   裴砚赶紧开口:“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应该挺忙的吧。”   应叙说:“没关系,不久。”   之后就没有别的话了,两个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叫号。   裴砚是紧张的,他当然紧张,这是他人生头一遭结婚,还是跟一个很不熟悉的人。结婚是他自己答应下来的,却终究是人生大事,紧张也是难免,用玩手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顺着朋友圈往下刷,都翻到三天前了,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反观应叙,偶尔接几个工作电话,有条不紊地吩咐几件事,平板电脑搁在一双腿上,似乎在看什么文件。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叫到两个人的号。   流程一切顺利,钢印盖下来了,结婚证拿到了手里,裴砚却仍然没有自己已经结婚了的实感,他就像来到某个窗口办理了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业务一样。他新鲜上任的“丈夫”在两人领到了结婚证之后,对裴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充满礼貌的询问:“下午还有课吗,送你回学校?”   裴砚愣愣地看了一眼应叙:“啊,好的,谢谢。”   裴砚点了支烟,他很久以前会抽烟,戒了大概三四年的时间。   没有烟瘾,想戒很容易,如今又点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看烟丝一点点燃烧,看了会儿又去看时间,还有四分钟,应叙还是没到。这时候裴砚又不得不想起那张私人庄园的宣传页,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可脑子里全是那浪漫的草坪鲜花热气球。   应叙应该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绝对会第一时间跟裴砚说清楚,并主动提出离婚。这是应叙的体面,对自己体面,对他喜欢的人体面,对裴砚也体面。所以应叙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么就是他以前有喜欢的人,只是不能在一起,这么想的话好像合理了许多,既然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谁在一起也都无所谓了。   裴砚心里不太舒服,他想弄清楚自己不舒服的原因。   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自己跟应叙相处两年多,却靠自己的臆想构建了一个完全虚假的应叙出来,误会了好久。他一直以为应叙生来如此,对除了工作以外的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对谈恋爱这件事感兴趣。结果现在发现完全是错的,应叙也会想谈恋爱,跟某个特定的人。   亏他提出离婚时还满心愧疚,觉得是自己不讲信用。   到了约定的时间,应叙迟到了。   他俩没有约会的经验,裴砚不知道应叙是不是会迟到的人,若是以前的裴砚,他会说他觉得应叙绝不是会迟到的人。可现在不同,他已经误会过应叙一次,知道自己对应叙的了解无限接近于零,干脆拿起手机拨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应叙先道歉:“抱歉,堵车。”   裴砚将滤镜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嗯,我在门口等你。”   十分钟后,裴砚看见应叙的车。   应叙心情似乎不太好,司机同他说话时他眉头微微皱起来,电话响了两次,被他面无表情挂断。跟结婚那天不同,结婚那天应叙满身轻松,还有闲心处理工作,只有裴砚一个人紧张。   裴砚站在面前:“有事的话可以先处理,我没关系,我下午没有课。”   应叙说:“没事。”说完这句话,应叙的表情顿了一瞬,盯着裴砚,“你抽烟了?”   裴砚张了张嘴:“啊,你闻不了烟味吗?不好意思,没听你说过。”   应叙摇头:“没关系,只是不知道你会抽烟。”   裴砚笑了笑:“以前会,没什么瘾,对身体也不好,就戒了。”   应叙仍然看着他,那眼神裴砚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   离婚没有结婚容易,这个时代离婚率太高,总得想办法往下降一降,好让人们重新相信爱情,好有更多人心怀憧憬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不管双方是如何剑拔弩张的关系,都得在三十天之后才能真正意义上一拍两散。   好在裴砚和应叙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形式,两人也都很清楚离婚的流程,对这三十天毫无异议。   从民政局出来,裴砚问:“那我这一个月还是在你那里住吧?对我们来说也没差别,我是怕我父母过去露馅,这件事情我还是想主动跟他们说清楚。”   应叙点头:“好。”   裴砚想了想:“我父母那边我会尽快找合适的时间跟他们说,尽量不再麻烦你陪我演戏。你父母那边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应叙却皱眉,他皱眉的动作很轻微,好像看见衣服上落了片灰尘似的:“没关系,不麻烦。”   裴砚没将他这句客套话放在心上:“那我先回家啦?你应该还要忙吧。”   应叙却说:“一起吧,我不忙。”   裴砚有些意外,按在心里没表现出来。   到了家裴砚回房间,他不太想跟应叙独处一室,想想也是有些尴尬的。手机上有几条好友的未读消息,张博知道他今天去离婚,发来消息问他怎么样,是不是顺利,又问裴砚心情如何,今晚要不要给他举办一个单身派对。   裴砚躺在床上回消息:“现在庆祝单身有点儿早,三十天离婚冷静期。”   张博:“哎呦我去,我都忘了这天杀的离婚冷静期了。”   张博:“但我合计你不是一直单身吗,都一样啊。”   裴砚想想也是:“有道理啊朋友!”   裴砚天生是gay。   等裴砚到了早恋的年纪时,同性恋这件事情已经不像再早几年那样叫人谈之色变了,就连父母们也会问一句自己的孩子,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啊?人是可以同性也可以喜欢异性的,每个小孩子都有这样的概念,只需要分辨一下自己的取向就可以了。   可裴砚没谈过恋爱,尽管取向很清晰,他的条件也相当优越。   初高中的追求者暂且不论,那时候裴砚没有早恋的心思,一心想着学习。大学他也是有不少追求者的,那会儿张博也曾打趣他:兄弟,都快挑花了眼了,你到底喜欢哪款啊?   裴砚说不出来,觉得自己好像真有什么情感上的障碍,天生不喜欢喜欢他的人,觉得没趣。他理想中的爱情需要两个人的碰撞,那些他甚至都不认识就已经自己生出爱情火花的人,裴砚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张博骂他真是凡尔赛,别人想找对象都找不着,你魅力多大啊,追你你还不乐意。   想到这里裴砚叹气,魅力大吗,至今单身,甚至马上都要离异一次了,仍然单身,连自己到底喜欢哪一款都没搞清楚。裴砚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取向,难道他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是一个很纯粹的无性恋? 第5章 (小修)   应叙坐在沙发上工作,他其实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上午刚交到他手里两个方案需要终审,有一份合同还在犹豫,工厂的老板提出换原料供应商,这些事都要应叙来拍板。   应叙是个工作机器,这不光是裴砚对他的印象,许多人对应叙有着这样的印象。他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没人看得见他的充电口在哪里,可他就是一直都在高强度无误差地运转着。   面前是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屏幕上映出一张脸,那张脸眉头紧锁。好似是对这套正在显示中的方案有什么不满,可只有这张脸的主人知道,他早就走神了。应叙在想自己现在坐在这里的意义,想下午从民政局出来,有一个瞬间被冲动打败,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说自己并不忙。   说实话,应叙的人生难得这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会清楚地意识到,婚姻与工作竟然是如此不相同的两件事。工作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把控好每一个细节,事件大概率会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就算行进过程中出现了偏差,补救也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可婚姻不同,应叙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婚姻走向,也完全不知道应该制定什么样的补救方案。   应叙是完全意义上的天之骄子,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上学的时候成绩优异,工作的时候能力出众,人生顺利到几乎让人有些嫉妒了,人生顺利到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应叙的重大缺陷——他好像并不明白人与人的交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应叙对着电脑发呆的半个小时后,裴砚从房间里走出来。   宽松的西装裤松松垮垮,一根皮带收紧勒出来腰线,裴砚的腰是很细的,这一点应叙从来都很清楚。再往上看,酒红色的真丝衬衫,扣子开了两个,锁骨好像是被刻意露出来,这颜色显得裴砚更白了一些。   应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裴砚,不像是印象中多数时间里的裴老师,倒像是一朵甚至有些浓墨重彩的玫瑰。   裴砚大大方方同应叙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趟。”   应叙问:“去哪儿?”   裴砚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前夫”:“酒吧,朋友约我出去庆祝单身。”   应叙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回应。   裴砚已经换好了鞋,朝他摆手:“走了啊。”   应叙及时叫住他:“今晚回来吗?”   裴砚想了想:“明天周六,说不定喝多了就去张博那儿睡了。”   应叙: “想回家的话可以叫我去接你。”   裴砚好像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应叙一眼,开了个玩笑:“应总,还给前夫当司机啊?离婚福利?”说完这句话,裴砚没打算等应叙的回答,门已经关上了。   应叙吸了口气,他根本不知道这件衣服是裴砚什么时候买的。   实话实说,裴砚的穿衣风格一直都很……老实,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夸奖的词语,大概跟职业有关。裴砚是个高中老师,平时总得注重为人师表的,身上穿黑白灰棕色系更多,就算寒暑假在家也总是穿最简单的家居服。   裴砚会抽烟,会去酒吧,有一件这样的酒红色衬衫。   十分钟后,应叙还是没有看进去电脑屏幕上的任何一个字,他将电话拨给自己的助理。   助理在五秒钟内接通:“应总。”   应叙声音平稳:“我记得你结婚了。”   助理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是的,应总。”   应叙问:“你结婚几年了?”   助理:“一年,去年我请的婚假,您还给我包了红包。”   应叙点了点头,难怪他有助理已婚的印象,于是应叙又开口:“如果你太太向你提出离婚,你会作何反应?”   助理脱口而出:“啊?”   助理震惊于应叙的毫无礼貌,简单直接,莫名其妙。   可碍于极为可观的工资,助理仍然问:“那裴先生是为什么同您提出离婚呢?”很显然,助理明白应叙的问题。   应叙思考片刻:“我不知道。”   助理叹气:“应总,您应该先问问裴先生对您不满的点在哪里,这样也好及时改正,说不定他还会愿意重新考虑你们的婚姻。”   应叙却说:“我认为我无权质疑他的决定,我们是平等的,他既然决定要结束,我应该尊重他。”   助理又沉默了片刻:“应总,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先生提出离婚您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这样也会伤他的心。”   应叙皱眉:“会吗?”   助理笃定:“会的。”   在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应叙决定问问裴砚为什么要离婚,可下一瞬间,他仍然觉得自己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裴砚并不喜欢他,无论裴砚出于什么原因提出离婚,自己过多追问都是不体面的。并且,他完全不赞同助理所说的裴砚会伤心,裴砚显然不会伤心,甚至连夜去了酒吧庆祝“单身”。   速度之快,就好像在这段婚姻里他有许多不满。   应叙一直以为在这段婚姻里裴砚对自己是满意的,两年多的时间,裴砚从未表达过任何不满,从未向他提出过任何意见。   他很少有这种毫无头绪的时刻,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坐在沙发上等到凌晨十二点,亲眼看着“11:59”的数字一跳,新的一天开始,数字变成了崭新的“00:00”。   应叙打开微信,给裴砚发过去一条消息:“今晚回家吗?”   裴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消息来自应叙。   张博不小心看到,打趣:“前夫还查岗啊?”   裴砚笑笑:“问我今晚回不回家。”   张博实在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你俩是那种连话都不说的关系。”   裴砚想了想:“话倒是也说,只是说得不多。”   张博看裴砚:“他真不喜欢你啊?”   裴砚耸肩:“他不喜欢我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   张博点头,又问:“你不喜欢他?”   裴砚顿了片刻:“不喜欢,我俩不熟。”   这是假话。   就算不是假话,也总有些更加深层的、没有说出口的其他含义。   张博太了解裴砚了,两人是大学室友,他亲眼见过裴砚都是怎么拒绝的大学那些追求者。那些人哪儿不好?有又高又帅又有钱的,有温柔体贴低姿态的,有死缠烂打一副除了裴砚谁都不行的,各种各样的,裴砚一个也没看上。裴老师绝对是一个宁缺毋滥的人,所以当初张博突然收到裴砚结婚的消息才会那么惊讶。   跟一个陌生人闪婚,这绝不是裴砚会做的事情。   对此,裴砚的说法是:“真没一见钟情,我是会一见钟情的人吗?年纪不小了,应付家里催婚而已。”   这大概率也是假话。   张博不但了解裴砚,更了解裴砚的父母,二老是出了名的开明。催婚当然是催的,偶尔饭桌上提一句,打听打听裴砚最近有没有谈男朋友罢了,这也叫催婚?   但裴砚不说,张博也不问。   今天约裴砚来酒吧,当然是为了艳遇。   张博抬起酒杯,挡了自己的脸,跟裴砚说悄悄话:“隔壁桌那个男的,怎么样?自己一个人来的,多半是单身,我看他已经拒绝好几个人搭讪了。”   裴砚顺着他的视线看,一个长着一张典型奶狗脸的弟弟,笑着拒绝别人的时候脸上有酒窝。裴砚点头:“挺可爱的。”   张博挑眉:“你去试试?真的,他看了你好几眼,你没注意,我都看见了。”   裴砚便摇头:“算了吧,年纪太小了,我都怕我跟他有代沟。”   张博差点翻一个白眼:“我说兄弟,你才二十七,他怎么也有二十二三了吧,四五岁也叫年龄差?”   裴砚不说话,一脸不感兴趣。   张博换了个目标:“那个年纪大,穿成那样一看就单身,身材嘎嘎好。”   裴砚又看,隔壁几桌有个寸头男人,穿件紧身背心,一身肌肉露出来大半,他表情瞬间微妙起来:“有点儿太……那个了吧?”   张博咬牙:“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裴砚给出来一个关键词:“居家一点儿吧。”   张博简直想骂他:“你在酒吧只靠用眼睛看能找到什么居家的男人?!”   裴砚指指自己:“我不就很居家吗?”   张博冷笑:“你今天穿得很风骚,裴老师。” 第6章   张博很是恨铁不成钢,约裴砚来是干嘛的?艳遇的。那裴砚现在在干嘛?这个年纪太小了,那个肌肉太大了,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张博问过裴砚怎么突然要离婚,裴砚说一把年纪没谈过恋爱,就这么跟一个没感情的人结了婚,总觉得挺可惜的,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婚也真的离了,他还真以为裴砚现在一门心思想恋爱。   张博劝道:“你也该稍微放低一点儿自己的界限,当然我不是说你配不上最好的人,只是这么多年了,你连自己的标准都没搞清楚,光顾着拒绝,好歹给人一个机会,相处试试呗,不合适大不了再分手,是不是?”   裴砚点头,觉得张博说得挺有道理的,他婚都结了又离一次了,给恋爱一次试错机会又能有多难?   张博怂恿他:“那个奶狗,你刚刚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都亮了,特可爱。”   裴砚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好巧不巧,两个人眼神对上了。   男生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一眼对视给了他勇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端着酒杯往裴砚这边来。两人之间没几步的距离,男生站定在裴砚身旁。张博“嘿嘿”一笑,起身之前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加油啊,他单身,我看好你。”   裴砚有些尴尬:“你好。”   男生面颊上带着些红,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酒精,他先是点了一杯酒,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些磕绊:“嗯……你好,我叫越冬,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裴砚开口:“我还在离婚冷静期,严格意义上不算单身,你介意吗?”   两人之间有片刻安静。   越冬完全没想到裴砚上来就是这么直白的话,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赶紧摆手:“我不介意,我完全不介意,那这杯酒祝你,离婚快乐?”他试探着这么问。   裴砚笑了笑,有些放松下来,跟他碰杯:“谢谢你。”   越冬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谈吐举止都有着跟那张稚嫩的脸完全不相符的绅士气质,今年二十四岁,跟朋友一起创业,虽然还没有做出让人骄傲的成绩,不过发展也算不错。   可裴砚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没有升起来一丁点粉红色的泡泡。   越冬看向裴砚:“你呢?”   裴砚开口:“高中语文老师,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过语文老师,没有神秘色彩。”   越冬有些惊讶:“我刚刚在那边看你,猜了很多你的职业,没想到竟然是老师。”   裴砚笑着跟他碰杯:“没想到语文老师会穿成这样到酒吧来吗?”   越冬笑笑:“抱歉,我知道这是刻板印象。”   裴砚不在意:“没什么抱歉的,倒是我得说抱歉,这杯酒我自己来付钱吧。”   越冬愣了一瞬,最后笑了:“啊,看来你对我不是很感兴趣。”   裴砚看他:“不是你的问题。”   越冬却问:“跟前夫有关吗?”   裴砚眨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嗯?”   越冬耸肩:“你跟我聊天的时候看了好几眼手机,似乎在等谁的消息。我猜一下,如果你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跟前夫离婚,多半不会自己来酒吧喝酒,所以那个人是前夫?”   裴砚解释:“我没有骗你的意思,我跟前夫没有情感纠缠。”   越冬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你别紧张,我没有说你骗我。可以八卦一下你们为什么离婚吗?”   或许因为越冬是陌生人,有些心事同陌生人才更好开口,裴砚抬起酒杯发现杯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打了个响指要了个续杯,一口酒咽下去,火辣辣的感觉从喉管滑到胃里,他才眯着眼睛说:“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对方呗,到年纪了家里催婚,随便找了个人就结婚了。现在又觉得想谈恋爱,是不是挺傻的?”   越冬想了想:“消息是他给你发的吗?”   裴砚面颊上也染了点儿红,他酒量其实一般,刚刚这几口喝得太急:“嗯,问我今晚回不回家,这人也挺怪的,以前从不关心我在哪里做什么,离婚第一天问我晚上回不回家。”   越冬笑了半天。   裴砚皱眉:“你笑什么?”   越冬没有解释,而是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面对这个问题裴砚几乎要笑场,想起来无论是同学聚会还是办公室里,总有好奇八卦的人要追问他,裴老师,你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裴砚总是能说出来应叙的一箩筐优点,其中没有夸张和虚构的成分,应叙确实是个浑身都是优点的人。所以此刻他也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因为二人的婚姻结束而刻意杜撰些应叙的缺点出来:“他挺好的,什么优点都能往他身上放,长得帅,很有钱,待人绅士相处有分寸。”   越冬撑着脑袋:“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你?”   裴砚一下子愣住:“什么?”   越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怪你对我不感兴趣,有这么优秀的前夫,小裴老师估计很难喜欢上普普通通的人了。”   裴砚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我没有拿他当做衡量标准,我们的婚姻真的没有什么情感成分,确切来说,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越冬不再说其他的,而是把手机递过来:“加个微信?小裴老师,朋友总是可以做的。”   出于礼貌,裴砚加了越冬的微信。   微信加上之后越冬便说要走了,并坚持付了那杯酒的账,留下一句:“时间不早了,小裴老师,还有人在家等你,早些回去吧。”   裴砚没有再解释他对自己和应叙的关系还存在的误会,把手机捞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和应叙的对话。   “今晚回家吗?”   “应该不了,有事吗?”   “我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你早些休息吧。”   “你很不想看到我吗?”   对话进行到这里,裴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他身为一个语文老师,教了无数学生应该怎么做阅读理解,怎么从作者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语甚至一个字里读出其背后想表达的情感,到自己这里却显得不太适用了。   他晾了应叙这条消息起码十几分钟,不回复是很不礼貌的,尤其在对方抛出一个问题的时候,裴砚眯着眼睛打字。   “没有,你误会了。只是喝多了,今晚去张博家借住一晚就好,他家很近。”   “可以回家吗?”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裴老师,你上次喝醉的时候说要跟我睡觉。”   裴砚看见这条消息弹出来,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手滑直接拨过去一通电话。裴老师那向来得体的身心出现了一道裂痕,原来他第一次从应叙的床上醒来之前发生了这样的事,难怪应叙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估计是怕自己想起来觉得丢脸。   他到底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啊!裴砚完全不知道,以他的酒量,喝多的次数不算太少,应该从没有对别人说出过这么不礼貌的话吧!难道他一直对应叙的身体有那样的肖想吗?裴砚承认应叙的身体符合他对于某方面的审美,但这种评价也是在两人发生关系之后才产生的,他从不知道自己之前就对应叙有这样的想法。   他只好道歉:“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应叙回复:“我不想你喝多的时候在别人身边,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三万字之前应该是隔日更! 第7章   此时此刻,裴砚坐在酒吧,周身尽是暧昧的灯光,男男女女的笑声和交谈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过了零点,酒吧进了午夜场,无论是哪方面好像都会催着在场的人生出更多荷尔蒙用以开启一场浪漫的艳遇。   裴砚觉得自己的心跳应当是被那强节奏的鼓点影响,随着节拍“砰砰砰”地跳,他第一反应是按下去手机的熄屏。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慢慢想应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前夫有些奇怪,不但在离婚第一天关心他是否回家,还说出了不希望自己喝多了在别人身旁这样的话。   大概是对合作伙伴也会产生占有欲,裴砚平心而论,这两年多的婚姻里,虽然面上说的是“各玩各的”,实际上两个人都是洁身自好的人,身旁从没有过其他人。若是应叙身旁突然多了其他人,就算自己对应叙没有感情,心里应当也会不舒服。   鬼使神差,裴砚给应叙发了这么一条消息:“那你来接我吧。”   发完才回神似的,心里暗骂自己难道被酒吧的氛围影响了,手指挪过去长按消息想撤回,还没来得及撤回,应叙蹦过来两个字:“定位。”   张博玩了一圈回裴砚身边,发现裴砚是一个人。   他搭上裴砚的肩膀:“刚刚那个奶狗呢?”   裴砚:“走了。”   张博看了裴砚一会儿:“聊崩了?人不行,还是你又给人拒绝了。”   裴砚神色自然:“没聊出感觉。”   张博脸都垮了:“我说裴老师,你到底跟谁能聊出感觉啊,我真是……哎。”算了,说了也白说,裴砚就这么个德行,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恋爱是裴砚自己想谈的,他跟着瞎操什么心,白费劲。说完,张博准备结账,随口问裴砚,“走?跟我睡一屋还是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啊?不过那客房挺久没人住了,估计回家得先开窗通通风。”   裴砚半天没回话。   张博看他,看见裴砚端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我……回家。”   张博:“?”   张博:“你回哪个家?我以为你跟应叙住一起这么久那边都租出去了,没租啊?”   裴砚张嘴:“回应叙家。”   不怪张博看不清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连裴砚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张博先打车回家了,裴砚自己坐在原位等应叙过来接,等得无聊,手里的杯子空了太久,等到将近一点,终于没忍住抬手叫来服务员:“再加一杯吧。”   话刚说完,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按住了裴砚手里杯子的杯口,然后是很熟悉的声音:“抱歉,这里有点儿远,让你等太久了。”   裴砚下意识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腰直了不少:“啊没事,反正明天不上班,无所谓的。”   应叙在身边的座位坐下,问他:“还想喝吗?想喝的话我陪你喝一杯。”   其实裴砚不想喝了,但今晚实在奇怪,他们两个人都奇怪,裴砚没管住自己的嘴:“那喝一杯吧。”   裴砚从没见过酒吧里的应叙。   他没换衣服,穿的还是白天那一套,西装裤皮鞋和深蓝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子挽在小臂上。这套装扮裴砚常见,今晚却好像有格外不一样的味道,被酒吧的灯光和音乐衬托,显得应叙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这感觉太怪了,衣服一件都没有变,在家里看的时候觉得这人一丝不苟,在酒吧看则完全不同。   裴砚余光一直放在应叙身上,第一时间察觉到应叙端着酒杯,胳膊挪过来,然后听见两个杯口相碰的清脆声响。应叙没说话,跟他碰完杯仰头喝酒,裴砚便也跟着喝下去一口。   他今晚喝得够多了,这好像是第四杯,他记不清了。   “你朋友走了吗?”应叙突然问。   “嗯,先回家了。”裴砚答。   “今晚玩得开心吗?”   “开心吧。”   应叙转头看他。   裴砚接住了他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是应叙先移开视线。   裴砚再一次清嗓子:“他还觉得奇怪,都离婚了你还愿意来接我。”   应叙这么说:“我们的关系,离不离婚不是一样的吗?”   裴砚反应了一会儿:“好像是的。”裴砚反应慢了些,被酒精影响,洋酒的劲儿总是慢慢上来的,四杯下肚醉意累积在一起,裴砚自己看不到,可应叙看得清清楚楚,他从脸到耳朵全都是红色的,眼神里有慢半拍的迟钝。   应叙叹了口气,伸手拿了裴砚的杯子:“裴老师,你今晚喝了多少?”   裴砚问什么答什么:“记不清了,好像是第四杯。”   应叙又问:“庆祝单身有这么开心吗?”   裴砚看应叙的眼睛,很想在这暧昧迷离的灯光里看清楚应叙眼睛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情绪,但看不分明,看过去的时候总被别的吸引视线,比如应叙的眉毛总是修得很利落,不是因为他爱美,而是因为他无法忍受眉毛杂乱;比如应叙的嘴巴其实总爱起皮,所以他有随身戴一支唇膏的习惯,这会儿应该没有涂唇膏,但嘴巴仍然被酒液浸透;比如应叙的鼻梁太挺 ,裴砚可以清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产生这种感叹的场景,那天应叙休息在家,坐在沙发上看资料,阳光从侧面打在他身上。   想了这么许多,裴砚又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在某些方面也是了解应叙的,如果认真回忆,竟然能回忆起这么多关于应叙的细节,只不过以前他从来没有将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过。   可他就算知道了这么多有关于应叙的细节,仍然找不出应叙想要为谁举办一场婚礼的蛛丝马迹。裴砚其实觉得自己没有喝醉,他知道自己是借着酒意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应叙,你喜欢过别人吗?”   裴砚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舞池里刚换了一首新曲子。   DJ举着话筒大声喊着热场词,配合上躁动的音乐,让人隐约觉得耳膜都在隐隐作痛。应叙好像没有听到他问的问题,裴砚看见那双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来,然后那张脸靠近,在自己眼前放大:“裴老师,刚刚说什么?”   裴砚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没勇气再问:“呃,没有,无关紧要的话。”   凌晨两点,两人终于准备回家。   直到裴砚从座位上站起来狠狠晃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是有点儿喝多了。应叙第一时间揽住裴砚的腰,贴在他耳边问:“还好吗?”裴砚知道他贴这么近是因为酒吧里太吵,所以他也转头,在应叙耳边回答:“我没事。”   再然后,应叙很礼貌地松开手,两人保持礼貌的距离。   裴砚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寻常。   方才跟越冬喝酒时他实在没办法让自己集中到这场“艳遇”里,当然不是因为越冬这个人的问题,他真是个很优秀的男生。是裴砚的问题,他现在知道了问题所在,他绝不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却很可能是日久生情的类型,越冬看得没错,他或许潜意识里将应叙当成了一种情感上的寄托,就算他们之间没有情感可言。   裴砚知道这很正常,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应叙这个人。只是因为他在应叙身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两人甚至还保持着身体上的关系,离婚真是明智的选择,再跟应叙这么相处下去,说不准他真会喜欢上应叙。毕竟跟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保持这样的关系几年之久,动心也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应叙不知道裴砚在想什么,为打开车门:“裴老师,上车。”   裴砚因为想通其中关窍而放松,他唇角牵起来一个很好看的笑:“谢谢应总。” 第8章   离婚冷静期的三十天对裴砚来说不算什么,两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婚或分手,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便好。可让裴砚完全没想到的是,宿醉之后起床,他用手掌按着胀痛的太阳穴下楼,却在客厅里看见了正在厨房做早餐的应叙。 ?   裴砚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应叙背对着他,正在锅里煮着什么东西,所以没听到裴砚下楼的声音。应叙穿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头发似乎还没有打理过,竟然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凌乱。真奇妙,裴砚已经连续两天见到了很不同寻常的应叙,这场景可以用温馨来形容,很容易让人误会为有人正在这间厨房里跟另一个人相爱。   裴砚收起自己发散的思维,开口问:“早啊,你今天不上班吗?”   应叙回头:“早,最近的工作不重要,在家也可以处理。”   裴砚半晌才回应:“啊,好的。”   应叙很少休一整天的假,休假对应叙来说大多数情况下不过是今天提早下班而已。   裴砚当然从没去过应叙的公司,私下好奇在网上搜索他公司的名字,也搜索应叙的名字,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网络,所以不清楚应叙是不是真的忙到这种程度。刚和应叙结婚的前几个月,裴砚甚至想过,难道应叙是因为担心在家里跟自己相处会尴尬,所以才总是不回家?后来这个想法便没了,他发现应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应总是真的很忙。   洗漱完早餐已经在桌上了,一碗小米粥,一个水煮鸡蛋,两个包子,两人份。应叙解释:“包子是外卖,粥是我自己煮的,你昨晚喝多了,早上应该喝点粥。”   裴砚不太习惯,他们两个人很少单独坐在一起共享一顿饭,坐在应叙对面先道谢:“谢谢,没想到你还会煮粥。”   应叙点头:“不难。”   裴砚说:“看似简单,其实也有难度,我总是学不会煮米饭,不知道到底放多少水才合适。”   应叙默了会儿:“我看了菜谱,严格按照两人份的标准煮。”   裴砚挑眉,看应叙的表情,应叙这会儿没有看他,桌上的小米粥刚刚出锅,他正用勺子慢慢地搅来达到散热的目的,雾气缭绕后的一张脸,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于是裴砚说:“其实叫外卖也是一样的,你好不容易休假一天,还要劳烦你做早餐。”   应叙回答:“没什么,我自己也要吃。”   这顿早餐的氛围比裴砚想象中要轻松些,粥喝了几口,裴砚的手机“叮咚”一声,微信消息,来自越冬。越冬的头像是一个撅着屁股的柴犬,很像他本人,消息是一条三秒钟的语音。   裴砚没放出来,摁了转文字:“早上好啊,小裴老师!”   几乎能想象到越冬的语气,配合上这个头像,裴砚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他倒不是觉得越冬这人有多么可爱,也不是因为收到越冬的消息而开心,只是觉得这小孩儿看着单纯热情,其实一肚子坏水,明明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兴趣,还给他发这么一条信息,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裴砚:“早啊,有事?”   越冬:“今天应该休息吧,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裴砚:“不去。”   越冬的回复全是语音,裴砚仍然想按转文字,却不小心点错,新消息就这么放了出来:“好冷酷啊小裴老师,反正也跟前夫离婚了,不能宠幸一下新的小男生吗?”   裴砚手抖了一下,本想在语音放出来的瞬间按暂停,又觉得自己干嘛担心应叙听到?倒像做贼心虚似的。于是不动如山地听着这条语音放完了,之后默默看了一眼应叙。   应叙还在喝粥,看起来是对这条语音的内容毫不在意的,裴砚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心虚什么?自己又没出轨,又没做对不起谁的事情。   他挺直了腰,想回复越冬的消息,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昨晚在酒吧认识的?”   裴砚的腰又塌了一点儿,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嗯。”   应叙又问:“今天要宠幸他吗?”   ……   实在有点儿社死,裴砚调整了半天心态才回答:“咳,不了吧。”   应叙的语气有了些起伏:“不喜欢?”   裴砚这会儿几乎有些羡慕应叙了,因为他反观自己,觉得自己是完全没办法这么神色如常地问应叙喜欢或者不喜欢哪一款。非要问原因,两人在一起生活两年多,并没有生出感情,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说出喜欢的类型,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吧。裴砚想了一个比较妥帖的回答:“还不太了解。”   应叙跳过了越冬的话题:“那,小裴老师,今天有什么安排?”   裴砚愣愣的:“啊?”   裴砚的私生活说好听些是规律,说不好听些是寡淡。   张博也是gay,跟裴砚同岁,二十七岁还没有固定伴侣,倒不是玩得很花,只是用张博的话来说,一辈子的时间跟一个人绑定在一起的生活太无趣了,他瞧不起所谓的“跟旧人做新鲜的事”这一套理论,他才觉得不断遇见新的人才是维持生活乐趣需要的新鲜感。两人都还单身的时候裴砚偶尔也跟张博一起出入酒吧,但有了婚姻之后他便很少再去,休息日不过是在家备备课,出门爬个山,逛到露天电影点一杯绿茶看一晚上。   他不清楚应叙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回答:“暂时,没什么安排。”   应叙看他:“想跟我一起出门吗?”   裴砚问:“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应叙将自己的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一个葡萄酒庄园的宣传页,划到最底下显示今天是酒庄投入使用的宴请会。应叙适时解释:“朋友的酒庄,我收到了两份邀请函。”   裴砚有些惊讶:“还有我的一份吗?”   裴砚的惊讶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结婚至今,他从没有进入过应叙的交友圈,应叙也从不会带他出入那些场合。裴砚倒不在意这个,只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偷偷想过,应叙圈内的朋友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已婚的事情?   但裴砚还是摆手拒绝:“不了吧,要是以前我大概还有身份过去,现在我们都离婚了。”   应叙眉头皱起来:“没有别的意思,今天会开很多陈酒,你感兴趣的话不去尝尝会有些可惜。”   裴砚内心坚定的拒绝动摇了一点儿:“但我也没见过你的朋友,好像也没有合适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挺休闲的。”   应叙神色变也没变:“你穿什么都好,不用太拘谨。”   裴砚败下阵来:“那,好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应叙让他放松些,不要拘谨,等裴砚真的穿着自己老老实实的休闲针织衫站在酒庄里,还是没由来紧张,总觉得自己跟这里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这酒庄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酒庄,就连宴会的服务生都穿着很是夸张的燕尾服,动作优雅,其他的男女来宾无疑都是正装晚礼服。   酒庄很大,装饰华丽,有成片的白色欧风铁架,上头爬满葡萄藤,这个季节正是最后一批葡萄成熟的季节,紫色的玛瑙一样的葡萄坠在上头,好看得很。这跟裴砚印象中那些酒庄很不同,这里就好像是用来做重要宴请的派对庄园一样。   裴砚深吸一口气,打了退堂鼓,不知道自己早上是怎么被诱惑的,竟然真的答应跟应叙一起过来。他站在应叙身后,还没来得及说“算了”,迎面已经走过来一个人,来人是典型的浓眉大眼,长相很是浓墨重彩,穿一套有些风骚的紫色西装,大概是为了呼应成熟的葡萄颜色,裴砚猜这人应该就是酒庄的老板。来人很是惊喜的模样,抬手跟应叙打招呼:“呦,这是谁啊,这不我们应总吗?”   裴砚的话憋在了肚子里,默默往后撤,想跟应叙拉开距离。   但只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扼住。   男人还在说话:“请柬发给你石沉大海啊,我以为你肯定不来了,怎么有空过来?”说完这话,男人才将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他又看裴砚,笑眯眯的模样:“你就是裴老师吧?你好你好,你叫我路三就好,我家里排行老三,他们都这么叫我。裴老师,早就听说你了,没想到今天能看见真容啊!”   裴砚只能往前站,硬着头皮回答:“你好,我是裴砚。是……”他在自我介绍这一步上卡壳,不知道如今应该如何介绍自己。   应叙接上他的话:“裴砚,我先生。”   裴砚吸了口气,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第9章   这种场合,来的这些人当然不是为了品酒,而是为了社交。   这是裴砚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社交场合的应叙。   路三带两人往里走,替大家互相介绍,说这位是应总,这位是应总的先生,裴老师。对方大多是笑着的,伸出来一只手,显然是该握手。   裴砚是看不出对方在商场中的地位的,不过是社交礼仪,无论地位如何,今天在路三的场子,既然都来了,总得给路三点儿面子。但应叙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不说,连手都不屑于跟对方握。于是裴砚也不伸手,站在应叙身后点头示意。   路三撇嘴,当着应叙的面跟裴砚说:“脸真臭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   一路到了甜品桌,应叙见到另一个老朋友,被叫走说话,路三在裴砚身边说悄悄话:“出了名的难约,今天可算见着你了裴老师,你都不知道,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跟你告状了,他但凡见了人有点笑脸,不知道多谈成多少生意。”   裴砚心里有些想笑,心想应叙这人的笑脸他也是没见过多少的,大概天生是个冷脸王,实在是求不来他一点儿笑脸。   路三又问:“他在家跟你也这样啊?你真能忍着他啊裴老师。”   裴砚抿唇,表情上露出来一个笑:“不是故意冷着你们,他就是这样。”   路三端了盘子,亲自给裴砚夹了块儿蛋糕:“尝尝这个裴老师,那边的都是在外头订的,这边这些是我专门找师傅做的。”蛋糕送到裴砚手里,路三又说,“我们这几个朋友都挺想见见你的,前几年突然就结婚了,跟谁结婚也不让我们见,什么年代了还整金屋藏娇那一套,估计是心里不自信,怕你见了我们之后发现他其实也就那样儿。是吧?你说他哪儿好啊,成天臭着一张脸,话也不爱多说,更别提什么生活情趣了,裴老师你这么好一个人,跟他真是可惜。”   路三这话显然是开朋友玩笑,裴砚听听也就罢了,给手里的蛋糕一个满意的评价,又说哪里是金屋藏娇,只是工作忙。这场品酒会路三是主人,自然没有时间一直在裴砚这儿,话都没说完就被人叫走了,临走的时候跟裴砚说放开了玩儿,就当自己的地盘。   裴砚这才真的松了口气下来。   手里的蛋糕他叫不上名字,他平时很少吃甜品,不过味道确实是好的。周围站着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光鲜亮丽,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人脉得以拓宽,真实或虚假的恭维,裴砚自己站在这里的时候其实是不引人注意的,如果有人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肯定是因为他站在应叙或者是路三的旁边,此时此刻裴砚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跟这个圈子是格格不入的。   这没有让裴砚产生其他情绪,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反倒有些庆幸。刚刚应叙跟路三介绍自己,用了“我先生”这样的介绍语,听得裴砚心虚,不太明白应叙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选择这么拙劣的回复。两人的婚姻已经迈出结束的第一步,今天裴砚还是应叙的先生,一个月之后便不再是了,到时候又要费口舌去解释。   没过太久,应叙端着两杯红酒过来,动作很自然地递给裴砚一杯:“尝尝,别喝太多,尝个味道就好,昨晚已经喝了不少了,今天不要多喝。”   裴砚伸手接了,酒液入喉很顺,就算再不懂得品酒的人也能喝出价值。只抿一口,裴砚将目光放在应叙身上,应叙靠在甜品桌的边缘,看起来并不打算再去哪里社交。别人来这里是为了社交,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是路三的朋友,都是有些身份地位在的,任谁都能找到自己想结交的人。可应叙好像对谁都不感兴趣,他这么站着,整个人是修长的,这会儿是傍晚,天色是蒙蒙的蓝,将面前的人衬托得极其冷。   想起路三刚刚的一通抱怨,裴砚开了句玩笑:“应总,你也该多笑笑了,你朋友刚刚找我告状,说你总是不爱笑。”   应叙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也未变。   于是裴砚又说:“其实刚刚,说我是你的朋友便好,反正他们没见过我,不然之后还要再解释,多麻烦。”   应叙手里捏着的酒杯无意识晃了晃,半晌问:“裴老师,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裴砚点头:“你问。”   应叙看他:“我们约定过,如果喜欢上了别人或是在这段关系里有什么不舒服,双方可以随时提出结束。本不该问的,提出结束是你的自由,可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喜欢上了别人还是在这两年里觉得不舒服?”   裴砚有些愣,没想到应叙会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   裴砚扪心自问,他跟应叙提离婚绝没有别的目的,不是小情侣之间闹分手的把戏,等着应叙来挽回,可他还是有所期待,希望应叙在自己提出离婚的时候问一句“为什么”。这样也好显得应叙对他也有过那么一丝情感,就算是合作伙伴之间的友谊也好。   傍晚的天色变化是很快的,好像上一秒天空还是蓝色的,只不过一个抬头的瞬间便已经是黑夜了。酒庄的灯光在裴砚发愣的空隙里亮起来,那些白色的欧风铁架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灯光,酒庄中间的一条主干道两边也全是路灯,一下子将应叙身上那暗沉沉的冷照亮,那张脸都好像鲜活了不少。   裴砚的视线顿了一下,默默从应叙的脸上挪开,然后开口:“没有,我没喜欢上别人,你也没有让我不舒服。”   应叙又问:“那是为什么?”   裴砚反问:“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应叙淡淡:“你问。”   裴砚说:“我还以为你不在意,毕竟那天你没问我为什么。”   应叙视线往下落,盯着酒杯里的酒液:“我们关系平等,你有结束的权力,所以我没有追问。”   裴砚看他:“那今天为什么要问?”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灯亮起来之后,品酒会正式开始。路三拿了个话筒站在最前面,致辞说得不太官方,吊儿郎当的腔调,感谢大家今天出席,打断两人的交谈。   周围的人往前聚拢,裴砚不得不跟着往前走,走了几步,能感觉到有一双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护在身前。配上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裴砚几乎要误会难道是应叙对于这段婚姻真的还有其他的想法,他将自己的心按下去,不许它胡乱地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而乱跳,可鼻尖又全是应叙惯用的香水的味道,那香味就好像一根丝线,这边牵在裴砚的心脏上,那边牵在应叙身上,就算以裴砚看不见身后的人,仍然被牵引着心动。   心动?   想到这个词裴砚叹了口气,这算心动吗?他没有心动的经验,所以缺少参照物。可真是很没有骨气,离婚都提了,民政局也去过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要不合时宜地来一场分别痛,语文老师的素养体现出来,这一刻裴砚觉得人类真是自找苦吃的恋痛动物。   腰上的手突然一紧,裴砚如果有尾巴,现在尾巴肯定已经竖起来了。   然后他听见应叙沉沉的声音:“裴砚,看路。”   裴砚低头,看见脚下挡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花坛,自己差点要被绊倒。他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出来,出声:“知道了,应总。” 第10章   显然,应叙不太参加这种场合,所以许多想结交他的人平时找不到机会,今日应叙站在这儿,品酒会正式开始后,便不断有人端着红酒过来跟应叙搭话,开场白通常是相同的:“哎呦,应总,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能碰见您。”   应叙的手仍然揽在裴砚腰后,他一只手揽着裴砚,一只手端着酒杯,真是分不出手同来人握手了。裴砚安安静静当一个不讲话的花瓶,实则偷偷观察这些来跟应叙搭话的人,心里有些想笑,有的人年纪看起来轻一些,叫一声“应总”,尊称一声“您”也是正常,可有的人脑袋上的头发都没剩下几根了,仍然叫一声“应总”,尊称一声“您”。   应叙还是给了路三面子的,来搭话的人都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回上几句话。有人问起裴砚身份,应叙一律回应以“这位是我先生”,那些人大多惊讶,不知道应叙已婚的消息,甚至还是跟一个男人结婚。实话实说,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许多年,可异性之间相爱结为伴侣仍旧是被所有人接受的主流。   裴砚这时候便会笑一笑,说一声“您好”。   大概是因为应叙这人看起来太难相处,而裴砚却更加随和一些,在这声“您好”之后,大多数人会选择恭维裴砚。问裴砚的职业,惊讶到好像老师一种多么珍稀的职业一样,连着夸上好几句;再问裴砚的年纪,问年纪其实是不礼貌的,可这些人的目的是听到“二十七”这个数字后惊呼“裴老师您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五岁”。   这么经历了几轮,裴砚自言自语:“我看这些人才适合去当语文老师,夸人的时候文采都很好,看起来是对着一张空白作文纸也能写出满分作文的好苗子。”   这话说完,裴砚听到耳边似乎有一声轻笑,他有些惊讶,偏头看见应叙弯着的唇。   应叙看过来:“嗯?”   裴砚赶紧清清嗓子:“啊,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们太夸张了,我穿成这样也硬夸,是不是你身边就算带一个丑八怪也能夸成男明星?”   应叙说:“不是硬夸,你今天很出众。”   裴砚几乎以为应叙是听得恭维太多,自己开口的时候也受了影响,他笑了笑:“应总,你也学会这一套了。”   应叙却很认真:“不是,裴老师穿什么都很好看。”   ……   裴砚梗着脖子,偷偷转头,用后脑勺对着应叙,顺便甩了甩头发,想用发梢盖住自己疑似发红的耳朵。   真让人想不到,应叙嘴里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见的人多了,裴砚便开始想应叙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若真是让他来尝尝名贵的葡萄酒,大可不必向所有人说自己是他先生,两个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想到最后,裴砚想出结果,多半是商场上近期有应叙不喜欢却不好拒绝的人正在追他,所以需要自己这位“先生”来当挡箭牌。   真不愧是应叙,在这段婚姻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候还能榨干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裴砚这么想着,笑容也更得体些,平心而论,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两人相处应该还算不错,应叙也给了他许多包容,尤其在裴砚父母身上,二老对应叙热情,应叙每次也都不厌其烦地给出了反馈。   可他仍然忍不住八卦,在周围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低声问应叙:“是不是有人在追你?是哪家的千金还是公子?”   应叙好像听不懂:“什么?”   裴砚耸肩:“今天带我来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你结婚了吗?没关系,互相利用一下,挺正常的,这也是我该为你做的,看在两年多的情分上。”   应叙扔下来两个字:“没有。”   裴砚想了想:“那就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应总的危机意识高啊。”   裴砚说完这句话,腰上的手瞬间又收紧了些,裴砚这才反应过来这只手一直都搂着自己,这一路客套下来他都已经习惯到忽略了这只手的存在了。裴砚轻轻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往前站了一步,笑笑说:“这边没什么人看着了,应总。”   那只手落了空,却还悬在半空。然后修长的五指缓缓收拢,指尖贴到掌心,似乎有些失落遗憾地垂了下去。   裴砚假笑了一晚上,回到家深深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硬了。   他跟路三加了微信,没什么别的原因,全靠路三死皮赖脸。应叙没兴趣等品酒会结束,想带裴砚先走,跟路三打招呼的时候对方一个猛子扎到裴砚面前:“哎,裴老师,咱俩加个微信啊?”   裴砚有些无措,自觉如今没有跟应叙的朋友加联系方式的必要性,他看一眼应叙,应叙不为所动。这微信就是这么加上的,路三嘴都笑开了花,锤了一下应叙的肩膀,这么说:“我看你以后还嚣张,我现在可是有能告状的人了,你小心我天天找你家裴老师告你的状。”   裴砚心生好奇:“他很嚣张吗?”   应叙飞速接话:“不用听他乱说,他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路三挤眉弄眼:“你那个小青梅的事情裴老师是不是不知道啊?”   小青梅。   再明显不过,青梅代指的一定是女性。   本来今天过得开开心心,就算是裴砚也得承认,今天被夸了太多,没人不喜欢听夸奖。今天品酒会上的应叙也很不一样,为了在外人面前做足恩爱伴侣的模样,几乎让裴砚误会自己为他心动。   裴砚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动作是在翻朋友圈,脑子里全是应叙文件夹里那张婚礼场地的宣传页,原来是女生,这么一想也是合理的,大概应叙觉得男女之间举办婚礼才更正常,两个男的要举办什么婚礼呢?   可既然已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应该关系很不错,裴砚难以想象那位不喜欢应叙的女生是什么样子,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许多都市职场剧里的女主角。   眉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皱起来的,裴砚心里不太舒服,应叙喜欢过女生,却还是跟自己有了身体上的关系。他对双性恋自然是没有偏见的,可心里仍旧不太舒服,深究原因的话暂时没有结果。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了,裴砚收回思绪,朋友圈又翻到最上面,第一条就是路三发的九宫格,谢谢老爹赞助的酒庄,谢谢各位朋友前来捧场。裴砚点了个赞,没有评论。   “在看什么?”应叙搭话。   “朋友圈。”裴砚的回应有些冷淡。   “……”应叙皱眉,然后问,“裴老师,心情不好吗?”   “也没有。”裴砚这么说。   应叙点了点头。   ……   裴砚知道了小青梅为什么不喜欢应叙,应叙根本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都不开心得这么明显了,他生怕应叙看不出自己不开心,特意用了“也没有”这样的话术,这和直接说“我不开心”有区别吗?结果别人“没有”他就信以为真,连再确认一次,连再问一句“真的吗”都不会,难怪不喜欢他。   裴砚知道应叙自己绝不会先开口解释小青梅的事情,在心里向自己的动摇忏悔,主动问:“没听说你有一个小青梅,为什么没在一起?”   应叙正在擦头发,手藏在毛巾里,一下一下得揉着自己的头发,闻言动作顿了片刻,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不是说了么,路三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用信。”   跟应叙聊天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裴砚肩膀垮下去:“没有这个人吗?”   应叙说:“算有吧,他说的应该是许向星,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裴砚问:“然后呢?”   应叙:“她结婚了。”   裴砚又问:“你们没互相喜欢过啊?”   应叙:“初中时问过我要不要当她男朋友,玩游戏输了,算吗?”   跟应叙聊天有一种挤牙膏一样的无力感。   裴砚:“……不算。”   裴砚放弃这件事情了,心里想管他呢,又关我什么事?管得也太宽了,管天管地还管合约前夫有没有初恋?   结果下一刻,应叙蹲在裴砚面前,神色认真:“裴老师,你不开心吗?我的回答有哪里不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解风情 第11章   应叙将这个问题认认真真拿出来问,又真诚又笨的模样,裴砚反倒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实际上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情绪。   裴砚叹了口气,态度缓和不少:“没有不开心,是我的问题。”   应叙看了他一会儿:“刚刚在品酒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聊吗?”   裴砚愣了一瞬:“什么……”   然后立刻回想起来,品酒会正式开始前,应叙问他为什么要提出离婚。   裴砚便说:“是你没有回答我,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又为什么要问?”   应叙想都没想:“因为我想知道原因,理智上我明白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可仍然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裴砚没想到他真的会给出一个看起来如此真诚的回答,坐在沙发上哑口无言好久。应叙这句话说得太有歧义了,好像只有闹分手的情侣会说出这样的台词,裴砚只能自己把分歧往回拽一拽:“应总,我们的关系里不存在哪一方做得好不好这一回事,实际上,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知道我父母其实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他们喜欢你,但对你来说大概是一种负担。”   应叙好看的眉蹙到一起:“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叔叔阿姨对我很好,我理应对他们也好。”   裴砚点头:“所以我才会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因为你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应叙便问:“那离婚的原因呢?”   裴砚张了张嘴,半晌笑着回答:“说出来也挺丢人的,我都这个年纪了,其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所以偶尔会想,要是一辈子都谈不上一场恋爱,那活着是不是也挺可惜的?”   应叙有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   所以恋爱,跟我不可以吗?   可他自然明白裴砚的潜台词,显然是不可以的,不然裴砚当然不会提出离婚。应叙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看向裴砚的眼睛,裴砚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里带着类似于自嘲或是无奈的笑。应叙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人类是一种情感复杂的动物,人类社会便因为这复杂的情感而衍生出许多更加复杂的词语,譬如恋爱,譬如喜欢,譬如爱,这些词语都没有标准答案,而应叙是一个更擅长给出标准答案的人。   面对没有标准答案的考题,应叙毫无经验。   于是应叙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日两人没有一起行动,应叙昨天私自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今天不得不出现在公司。   应叙的助理姓唐,是个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人,不知是天生性格如此还是受应叙影响,他向来是只做事从不问问题。而今天小唐忍了又忍,欲言又止许多次,终于主动在午休时间问顶头上司:“应总,您和裴先生怎么样了?”   应叙的回答简单干脆:“离婚冷静期。”   小唐:“……”   小唐:“我是说,您那天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有挽回裴先生的意思吗?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应叙扔下来两个字:“没有。”   小唐在心中微笑,暗自吐槽:怪不得裴先生要跟你离婚,木头。虽然在心中如此大逆不道地吐槽了老板,但小唐面上还是恭敬的模样,知道应叙大概不想多说,也不再多问,点点头便转身想从应叙的办公室出去。   刚转身,应叙又叫住他:“唐助理,方便跟我说说你和爱人的恋爱经历吗?可以给你算加班时长。”   加班时长令小唐飞速转回身。   小唐说得眉飞色舞:“我跟我老婆是大学同学,我俩一个班的,都是班委,所以一开始交集就比较多。我其实第一眼就觉得她很漂亮,又特别细心,不过她那时候没看上我,我也就没往那方面考虑了。”   应叙听别人的故事时,是一副毫不期待毫不关心的模样,甚至比听工作汇报还要面无表情一些。小唐的热情被轻飘飘浇灭,语气都平淡许多:“大一大二一直都是普通同学,是大三的时候我跟她借笔记,后来为了道谢请她吃饭,突然就熟悉起来,每天都会聊天,慢慢就在一起了。”   应叙这时候问:“每天聊天?”   小唐点头:“情侣当然每天都要聊天。”   应叙皱眉:“聊什么?”   小唐:“……”   小唐:“其实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早安晚安,吃什么了,好不好吃,有什么好玩的事,或者吐槽之类的。”   应叙:“既然知道没有营养为什么还要聊?”   小唐咬牙切齿,他怀疑应叙在内涵自己:“应总,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因为你喜欢对方,所以跟她做没营养的事情也会开心。”   应叙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小唐接着说:“我俩在一起还挺顺其自然的,您说两个异性……当然,也包括性取向明确的同性,天天在一起聊天,肯定是有意思呗。她生日那天我就跟她表白了,她就接受了。”   应叙又问:“天天聊天就是有意思?”   小唐犹豫了一下:“差不多吧,也有海王那种人,广撒网跟谁都聊的,普通人天天聊天那多少有点儿意思。”   应叙点头:“知道了,谢谢。”   晚上应叙下班回家,裴砚刚好在厨房。   裴砚不会做饭,以前也从来没有对做饭产生过什么兴趣,两人的晚饭基本上不会在一起吃。一般来说裴砚回家之后点外卖,应叙有时候煎个牛排,有时候也会叫餐。   应叙站在玄关换鞋,同时想,小唐说的聊天应该包涵很多形式,微信聊天也算,面对面聊天也算。于是应叙挽了袖子,站在厨房:“裴老师,怎么今天亲自下厨?”   裴砚随口回答:“我妈今天又给我发外卖不干净的新闻了,我想着总吃外卖确实不好。”   应叙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裴砚打算做番茄炖牛腩,虽然下班早,可坐在沙发上查菜谱熟悉菜谱花了很长时间,现在刚刚进行到给番茄去皮,锅里是开水,被划了十字花刀的番茄安安静静沐浴中。   裴砚转头看了一眼应叙,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忙:“那……我去切牛肉,你看着番茄,等皮皱了就捞上来,把皮撕掉然后切成块。”   做菜是有标准答案的,对应叙来说并不难。他处理好番茄,又问:“之后呢?”   裴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好意思啊应总,我没想到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吃,这是一人份。”   应叙:“……”   裴砚赔笑:“你不用帮我了,怪不好意思的,你去休息吧。”   应叙:“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聊聊天也好。”   裴砚问:“有什么事吗?”   应叙:“没什么事,裴老师中午吃了什么?”   裴砚:“外卖。”   应叙:“好吃吗?”   裴砚:“?”   裴砚表情有些奇怪:“还可以吧,咖喱猪排饭,预制菜都是一个味道。”   应叙又问:“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裴砚:“应总,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应叙:“……”   应叙:“那我不打扰你了。”   裴砚:“好。”   应叙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对着电脑屏幕复盘。   小唐说得太简单了,好像两个人自然而然就会对彼此产生好感,建立联系,但事实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半小时后,裴砚端着番茄炖牛腩坐在了餐桌上,香味飘到应叙鼻腔里,应叙的胃“咕噜噜”叫了两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拿起手机点了一家私房菜,备注尽快,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沙发距离餐桌不算远,家里安静,裴砚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嗯,你想尝尝吗?不一定好吃。”   应叙飞速站起来:“想。” 第12章   裴砚其实不是第一次下厨,以前独居时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挑战一下征服厨房。做饭这事不算难,谁还不能对着菜谱做出来一道菜了?但这是应叙第一次吃他做的饭,裴砚也不得不产生一丝紧张,盯着应叙夹了一筷子牛腩放进嘴里,问:“味道还好?”   应叙点头:“嗯,裴老师厨艺很不错。”   裴砚悄悄松了口气:“高压锅还是当初我妈送过来的,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用。”说到这里裴砚笑了笑,他笑是因为没想到两个人在提起离婚之后终于愿意一起站在厨房,用高压锅做了一顿饭。   在裴砚心里厨具也是用等级的,比如他和应叙这样的关系,不太熟络不太亲厚,一起在厨房也不过是用一下微波炉和煎锅而已;而相爱的爱人才会一起挤在厨房准备一道需要用到高压锅的菜品。   应叙接话:“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学。”   裴砚伸筷子的手一顿:“啊,不用,你那么忙。我今天不过是放假无聊,等明天上班了应该也懒得做饭了。”   应叙点点头,不再说话。   番茄牛腩确实只有一人份,应叙也确实只是尝了个味道便没有再动筷子。裴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消食,电视机随便播放了一档没看过的电视剧充当背景音,手机里正在过明天的课件。   看课件的时间过得快,也投入,看完课件一抬眼,应叙都已经进了浴室。   家里有两个浴室。   裴砚刚搬进来的时候问过应叙习惯用哪一个,应叙当初这么说:“楼下的浴室大,我一般用楼下的。裴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不用刻意避开,二楼的浴室小。”   裴砚的想法是既然应叙不介意那也没必要刻意错开,闲着没事儿非要给自己找委屈受干嘛?谁不想用宽敞的浴室?洗个澡而已,不差那一会儿,不用争不用抢的。所以两年多的时间他也习惯了用楼下的浴室,回房间找了浴巾和换洗衣物,出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恰好停止。   浴室有两个,厕所自然也是两个。   裴砚的房间在一楼,他自然都是去一楼的厕所,听见水声听了,裴砚干脆敲了敲门:“应总,你多久出来?要是马上的话我就不上楼用厕所了。”   话音刚落,浴室门打开。   裴砚抬眼,先对上应叙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应叙身材很好,这是裴砚早就知道的事情。   裴砚其实早就想问,他总觉得应叙工作那么忙应该没有时间锻炼,看身形不胖是事实,但没想到应叙竟然有肌肉。但两人第一次,裴砚完全没有记忆,第二次裴砚也不好意思开口,后来才找到机会问应叙,你平时还锻炼啊?   应叙“嗯”一声:“公司有健身房,不是为了练什么,有时候犯困或是心烦也会去健身房。”   裴砚低低“哦”了一声,偷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倒是没有赘肉,只是实在也没有什么观赏价值。他那时候还下定决心,心想还是身上有点肌肉更好看,他也得找个健身房去办卡,就算不为了肌肉也能强身健体,他们当老师的,久站久坐,年纪大了腰上就是一圈儿赘肉。   但这雄心壮志自然是没有落实的,那天在办公室提了一嘴,同办公室的女老师捂着嘴笑他,说裴老师,怎么突然要健身了?   裴砚“啧”一声:“你这什么表情啊,搞得我好像别有所图一样,我就为了身体素质着想,不行啊?”   同事耸耸肩:“我猜猜啊,是不是你家那位身材很好啊?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了?”   裴砚嘴上否认,当然不是,心里奇怪,怎么一眼就被看出来了?有这么明显?这事就是这么被耽搁下来的,本来没人戳破,裴砚觉得自己是为身体素质,现在被人戳破了,他愣是没好意思真的去健身,感觉去了就是承认自己要跟应叙攀比身材一样。   “裴砚?”   突然一声,裴砚猛地回神,他茫然抬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一直都在盯着应叙的腹肌出神。裴老师这辈子对人礼貌有分寸,除了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口出狂言说要和应叙睡觉,再也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视线欲盖弥彰地往下落,看地板:“嗯,没什么,你洗完了?”   应叙没有接话。   裴砚没敢抬头看,又问:“那我用浴室了?”   应叙笑了:“裴砚,你好像脸红了。”   五分钟后,裴砚仍然端坐在马桶上,一件衣服也没往下脱,就这么坐着平复自己的心跳。每一次深呼吸都在心中劝自己:裴老师,为人师表,冷静!这么劝了五分钟了,心跳不但没缓过来,反而觉得呼吸都有点儿不太顺畅了,裴砚自暴自弃,怪罪应叙,肯定是因为应叙把浴室用得太热了,全是水汽,所以他才呼吸不顺畅,心跳也这么快。   他坐在马桶上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觉得应叙这几天真的有点儿奇怪。以前应叙绝不会主动带他去什么社交场合,不会主动到厨房里帮忙跟他没话硬聊,也不会在浴室门口跟他多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裴砚只是没谈过恋爱,不是连最基础的情感都不懂。情感的失控最先一定是情绪的失控,比如那天在品酒会,路三说应叙有一个青梅,裴砚回家之后没忍住很幼稚地闹了一顿情绪;再比如今天,不过是在浴室门口撞见没穿上衣的“前夫”,不过是听到“前夫”笑着说了一句脸红,他坐在这里心脏乱跳了五分钟之久。   裴砚又一次做深呼吸,他很清楚自己在逃避,不想承认自己对应叙大概真的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情感,所以将责任推给激素。当然了,男人也有激素,以前他和应叙保持两周一次的频率,而今天距离他们上一次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激素波动是很正常的。   裴老师这个澡洗了将近四十分钟,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嫌疑,所以裴砚出浴室门的时候偷感很重,将浴室门开了个小缝,先偷听外面的动静,听了半分钟确定外面没有声音才打开门,以为应叙肯定已经上楼回房间了。   门一打开,应叙靠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框架眼镜的镜片上。   浴室的光在开门之后照在应叙身上,电脑屏幕冷色调的光被浴室暖色调的光盖住,应叙转头,看过来:“嗯?洗完了。”   裴砚吸了口气,有些绝望,因为他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心跳又开始跳了。   裴砚站在浴室门口:“你在等我?”   应叙摘了眼镜,将眼镜腿收好,端端正正摆在茶几上:“嗯,等你会儿。”   裴砚又问:“等我,做什么?”   应叙看着他问:“今晚要去我房间吗?”   ……   裴砚不争气。   他绝对想拒绝的,他根本就是想直接拒绝的!上次他就拒绝了,很果断,很冷酷,都离婚了干嘛还要一起睡?当然,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上次拒绝这次肯定还是要拒绝的。   裴砚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嘴巴擅自说出来这样的话:“啊,嗯,方便吗?”   应叙点头:“当然方便。” 第13章   裴砚周一课最多,全是连堂课。   上午一二节在七班,三四节在十一班,下午的一二节是十班的课。一天六节课,每个周一下午裴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往椅子上一瘫,办公室里的副科老师都要表达一下同情:“裴砚,主科老师累哈?”   裴砚今天格外没力气回答,抬起手晃了晃以示礼貌。   他瘫在椅子上,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腰,哎呦,腰疼。   当事人现在的主要心情就是后悔,后悔昨晚没抵挡住美色的诱惑。其实两人以前周日也是惯例,但应叙从来都不会太过放肆,裴砚没提过周一有六节课,不需要提,第二天不会很难受。   可昨晚应叙有点儿凶。   裴砚叹了口气,暗暗发誓昨晚的情况只发生这么一次就够了,在剩下的离婚冷静期里绝对不可以再犯,这太不对劲了。瘫在椅子上没一会儿,手机“叮咚”一声响,不用拿起来裴砚就知道是谁。   越冬发来的又是语音消息:“小裴老师,我们公司今年的主要项目过审了,今晚陪我喝一杯呗?”   裴砚冷酷无情地拒绝:“不陪,明天上班。”   越冬:“好绝情啊,我又不追你了,朋友之间也不行?好多人呢!”   裴砚:“不追我还天天约我?”   越冬:“好吧,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裴砚:“哦,生日快乐啊。”   越冬:“你一个单身男青年,出来social一下不好吗?”   裴砚:“social没有动词用法。”   越冬:“我的天,你不是语文老师吗?”   裴砚:“地址发我吧。”   越冬:“我去接你呗,你几点下班?我还没接过老师放学呢!”   裴砚说了时间,笑笑也就随他去了。   他能看出来越冬其实还是小孩子心性,对没接触的事物好奇心居多,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社交的年纪,估计大街上逮条狗都能聊几句,所以裴砚没多在意。那天在酒吧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越冬成熟,估计是为了认识自己装出来的,小孩儿一个。   没想到今天微信还挺热闹,手机没来得及放下,竟然又收到了应叙的消息。   应叙:“裴老师,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这消息倒是难得,不过裴砚肯定是要拒绝的,就算没有越冬的邀请在前,裴砚也会拒绝。无他,只不过两人的关系最近奇怪,裴砚猜不透应叙事到如今有意无意的靠近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希望自己沦陷。   裴砚:“不了,今天朋友生日,聚餐。”   应叙:“好的,注意安全。”   应叙:“那你几点回家?”   裴砚:“不用等我,应总早些休息。”   应叙:“好。”   裴砚五点出校门,看见越冬的车停在很显眼的位置。   裴砚当然不认识越冬的车,只不过越冬穿了一件很亮眼的橙色卫衣靠在车门上,大老远就伸长了胳膊喊他的名字:“哎!小裴老师!”   裴砚叹了口气,走过去道:“同学,注意一下影响,我一个已婚教师,要是被误会了多不好?”   越冬笑眯眯的模样:“你可以说我是你弟弟啊。”   两人上车,裴砚说目的地:“不急的话先找个就近的商场吧。”   越冬问:“要买什么?”   裴砚:“事发突然,总得给寿星买个生日礼物。”   越冬笑:“成熟男人就是魅力大啊,小裴老师,你这么好?”   裴砚目不斜视:“别贫,总约我出来做什么?”   越冬耸肩:“喜欢你呗,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目前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所以精力只能用在你身上了。”   裴砚耐心说:“这次答应是因为你生日,也想当面跟你说清楚。但没有下一次了,我不认为对你不感兴趣还答应你的邀约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越冬半天才说:“道德感真高,不愧是当老师的。小裴老师,这个年代有你这么古老的恋爱观的人也不太多了。”   这种话裴砚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有了些兴趣:“是吗?我恋爱观很古老吗?”   越冬踩了刹车,面前是长达九十秒的红灯,他转头看向裴砚:“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很流行开放关系,你知道开放关系吗?”   裴砚笑笑:“知道,我跟你也不至于有代沟吧。”   越冬:“社会节奏越快,感情就越奢侈,每个人都会把更多的精力和金钱放在自己身上,对别人的依赖就会变少,那么爱情就显得可有可无。所以开放关系是不错的选择,需要的时候捡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就放下。”   裴砚没表现出赞同或者不赞同,他只是跟越冬对视,坦然地将自己放在越冬的视线里,同时也审视越冬,这么说:“所以我很清楚,你对我的热情是因为你在享受自己从中得到的快乐,本质上其实跟我无关。”   越冬点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啊,可这个人是你才让我快乐,不是吗?”   裴砚开了个玩笑:“类似于攻略一个上世纪存活至今很有难度的npc?”   红灯的时间结束,后车按了喇叭催促,越冬挑眉,踩下油门。   越冬的生日派对是年轻人的派对。   男男女女,平均年龄最多二十二岁,裴砚今年二十七,从没觉得自己年纪很大,这会儿却尤其像个老古董。年轻人的派对叫人有些招架不住,一根薯条从一张嘴巴传递到另一张嘴巴,等越冬咬着那根薯条看向裴砚时,这几乎同一个亲吻没有区别了。   裴砚目光停留在越冬的唇上,转而又去看越冬的眼睛,一双眼睛里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越冬,平静到跟火热的生日派对格格不入。   越冬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将唇间的薯条吞进嘴巴里,移开视线向众人笑着说:“我的我的,我喝行了吧。”   越冬切完蛋糕,裴砚提出离开。   越冬送裴砚到轰趴馆门口,点了支烟,靠在门上,又从烟盒里推出来一支香烟,朝向裴砚:“小裴老师会抽烟吗?”   裴砚没拒绝,将香烟叼进嘴里,伸手要打火机。越冬却没打算借打火机,他两根手指夹住自己嘴边的香烟嘬了一口,香烟的末端在夜色中烧起来一片火红,意思明显,火自己嘴边便有,只看裴砚愿不愿意用。   裴砚便笑:“借个火,同学。”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越冬偃旗息鼓,乖乖将兜里的打火机递过去。   等裴砚点了烟他才道歉:“对不起,不该用游戏试探你。”   裴砚点头:“没关系。”   越冬又问:“你跟你前夫,怎么样了?”   裴砚意外:“离婚冷静期,你不是知道吗?”   越冬执着:“你喜欢他。”   裴砚低头看地面:“我没想喜欢他。”   越冬不解:“为什么不试试?你追过他吗?”   裴砚笑:“像你追我一样吗?”   越冬也笑:“他应该没有你难追吧,小裴老师,你是我见过最难追的人了,油盐不进。”   裴砚说心里话:“没试过,但我跟他不合适,就像我知道我跟你不合适一样。”   越冬说:“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一下,或者说,我很乐意扮演这个角色。”   裴砚无奈:“不用了,寿星,真没必要。”   越冬叹气,将燃尽的烟扔到地上踩灭:“你不利用我一下我总不死心,总被你拒绝让我更想挑战,不是有句歌词那么说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裴砚笑出来:“别骚动了,人这一生得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第14章   裴砚打车回家,轰趴馆在郊区,车程将近四十分钟。   工作日的晚上郊区这边车流量不大,从热热闹闹的生日派对出来,一下子陷入安静,有种重新落回现实生活的感觉。裴砚想起越冬的话,他真的是头一遭被人评价为“恋爱观古老”。   恋爱观是一种很受社会发展影响的东西,裴砚很清楚。古代一夫多妻制;爷爷奶奶那一辈公共场合做不出亲密举动,拉手都会害羞;父母结婚的时候同性婚姻尚未合法。   直到现在,年轻人已经将恋爱当做消遣,如越冬所说,开放关系这几年确实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大家更习惯在恋爱中各取所需,想要的时候捡起来,不想要的时候随手搁下,这没什么不好的,任何利弊或对错都不能脱开时代背景来评判,只是裴砚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   他没办法习惯那样的关系,否则他大可以将跟应叙的合约婚姻看成一段开放关系,说不准也能乐在其中。   到家已经九点多,客厅的灯开着,一楼却没有人。   应叙应该已经上楼休息了,裴砚坐在沙发上,盯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发呆,突然听到动静。楼上有一扇门打开,没过多久,脚步声到了楼梯口,裴砚抬眼往上看,应叙今天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睡衣,一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裴砚出声:“嗯?你还没睡?”   应叙:“嗯,玩得开心吗?”   裴砚靠在沙发上:“啊,还好,一群年轻人,挺能折腾的。”   应叙问:“酒吧认识的那个男生?”   这一瞬间裴砚脑子里闪过越冬的话: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一下。当时越冬这么说,裴砚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当然会拒绝,因为裴砚以为自己没想过要跟应叙有什么其他的发展,所以那些戏码自然是没有必要的,他说觉得自己跟应叙不合适是真心话。   可没想到如今人回了家,从热热闹闹的生日派对回到家,看见应叙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楼梯口隐在一片黑暗中跟自己讲话,他还是生出来些冲动。因为应叙就那么站在那里,从不试探,从不热情,从不伪装,就像是一株悬崖边的松木,他或许从不主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可每当你回头看他,他总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裴砚拒绝过那么多人,拒绝一头热的小朋友,拒绝喧闹的年轻派对,拒绝看似合理的馊主意,突然发现自己拒绝的只不过是和应叙相反的东西。   裴砚有些想笑,突然便接受了越冬的提议:“是啊,下午临时告诉我他的生日,陪他一起去商场买了一条领带。”裴砚至今并没有送过应叙任何礼物。   应叙的声音很沉:“嗯。”   裴砚笑着问:“嗯?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静了好一会儿,应叙问:“你上次说不会宠幸他,这次怎么去了?”   裴砚笑眯眯的:“啊,小男生的生日嘛,他们小男生比较看重过生日,不好扫兴的。”   应叙扔下来一句:“原来裴老师这么好约。”   裴砚挑眉:“我也觉得,看来下次不能轻易去了,你觉得暧昧多久开始恋爱比较好?”   应叙转身:“不知道。”   “砰”一声,门关上了。   裴砚昨晚睡了个好觉,闹钟响的时候打断了裴砚的美梦。   梦里他的两个班期末语文排前二,这学期代班的那个班也排到了第三,裴砚在教师会议上被点名夸奖,醒来之后意识到今天才周二,哑着嗓子低低哀嚎一声,起床洗漱。出门才发现站在厨房做早餐的应叙,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应总又做上早饭了。   宽阔的肩,挺拔的背,浅灰色的衬衫。   裴砚观察了一下,应叙显然听到自己出门的声音了,可没有转身跟他问早安的打算,于是裴砚耸了耸肩,也没出声,叼上了牙刷。   饭桌上两人坐在对面,两人份的早餐,裴砚坦然道谢:“谢谢应总,那我不客气了?”   应叙:“嗯。”   裴砚咬了一口鸡蛋饼,嗯,稍微有点儿糊味。这豆浆应该是外面买的,家里没有豆浆机,应叙应该也不会突然进化到会自己打豆浆的程度,豆浆还是很好喝的。他在心里偷偷点评一番,开口:“你最近好像不忙?”   应叙没看他:“怎么?”   裴砚说:“没有啊,看你早上都有空做饭,晚上回家也早。”   应叙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鸡蛋饼,皱眉。   裴砚没忍住笑,笑出声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歉:“抱歉。”   应叙默默将鸡蛋饼放回盘子里,终于舍得抬眼看一眼裴砚:“别吃了。”   裴砚哄人:“不过有点焦味,颜色看着挺好的,没关系。我们应总忙了一早上,总得给点面子。”   应叙不说话。   裴砚想了想:“明天换我做早饭?”   应叙拒绝:“不用,你多睡会儿。”   裴砚心情很好:“不差那半小时,明天我做饭吧。”   这学期裴砚带三个班,七班的语文老师生了一场大病,住院许久。   下课之后裴砚回办公室,小赵老师抬手跟他打招呼:“哎,裴老师,刚刚刘老师还在群里说呢,后天第二次手术,问起七班的孩子怎么样,我说你正在七班上课呢,她还托我跟你道谢,这学期辛苦你了。喏,你自己去群里看。”   裴砚打开群聊,刘老师发了一张自拍,形容憔悴,笑得勉强。镜头里能看见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护工,再也没有其他人在镜头里了。裴砚回了消息,说了几句七班的孩子都听话懂事之类的话,叫刘老师安心配合治疗,不用担心。   回完消息才听小赵老师感叹:“哎,刘老师也是可怜人,生了这么一场病才看清身边的人,本身父母去世就早,身边只剩下一个老公,体检报告放在老公面前,老公竟然摊牌自己出轨,要离婚。”   裴砚想起来昨天越冬的话:“现在的婚姻和恋爱关系不都是这么脆弱吗?”   小赵老师点头:“是啊,所以我才感叹嘛。你说社会发展进步了当然是好事,但人好像在情感上退化了,我以前经常觉得爱人之间的忠诚才是高等动物该自豪的东西,现在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天真了,你在现代社会说忠诚,别人要笑你是个老古板。”   裴砚看过去,开玩笑的语气:“你才二十四岁就有这么悲观的感情观了?”   小赵老师眨眨眼:“哎,我总是想不通,你说一个男人回家,看见自己的老婆在厨房里做饭,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他心里涌出来的不是幸福感,而是嫌弃。你能想得通吗?他觉得这女人越来越无趣、越来越不性感;可女人如果不做饭,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又要说女人不贤惠、不顾家。”   裴砚脑子里莫名出现早上应叙站在厨房里做饭的场景,又出现应总咬了一口自己做的鸡蛋饼之后皱眉的模样。   小赵老师下结论:“现在的人都是新鲜感的奴隶,拥有的不珍惜,不属于自己的才新鲜,真是很没有意思。”   裴砚低低咳嗽一声,总觉得自己身上中了一支无名箭,因为他最近也成为了新鲜感的奴隶,裴砚最近发现了很多新鲜的应叙。会笑会发脾气的应叙,会等他回家给他留灯的应叙,会大力摔门的应叙,会主动做早饭的应叙,确实挺有新鲜感的,新鲜到小裴老师控制不住自己屡屡心动。   和应叙结婚两年多的时间,裴砚好像也从未珍惜过,先不谈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不用得到“珍惜”这个词,可确实是提出离婚之后裴砚才在“不属于自己”这个条件下挖掘到了自己的心动。   小赵老师见裴砚不说话,问他:“你觉得呢?裴老师。”   裴砚连忙接话:“啊,是啊,新鲜感的奴隶。”   小赵老师狠狠点头:“该死!”   裴砚点头:“嗯,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呀!都有出去玩吗! 第15章   应叙今天有点心烦。   因为裴砚好像有了新的约会对象。   早上的会应叙难得走神,项目组长做完汇报,按照惯例应叙会主动开口,好或者不好,应叙总会说上几句。今天会议室安静了片刻,组长脑袋上的汗都流了出来,飞速反思自己刚刚的汇报到底有多么不堪入耳,给应总都听沉默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组长声音颤抖:“呃,应总?问题在哪里,我两小时之内修改到完美。”   应叙抬眸:“嗯?”   组长表情微妙,不敢笑也不敢哭:“抱歉应总,等会儿我们会开一个小组会,所有问题肯定都修改到您满意。”   应叙这才回神:“挺好的,推进吧。”   组长没反应过来:“啊?”   应叙扫过会议室众人:“还有什么事吗?”   众人飞速摇头。   应叙点点头:“散会。”   应叙今天不对劲,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他们的工作能力太让人无语了,只是应叙有些个人问题,那就好。但没人敢问,没人知道应叙到底怎么了,除了唐助理。   唐助理端了一杯咖啡敲门:“应总。”   里头传来男人平静无波的声音:“进。”   唐助理将咖啡放在应叙手边,清了清嗓子:“应总,是不是裴先生那边有什么状况?”   应叙皱眉:“他在跟别人约会。”   小唐一嗓子冒出来:“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稳下来自己的声音,试探着问,“这……你们不是还在离婚冷静期吗?这,这算出轨吧,您是自己发现的还是裴先生跟您坦白的?”小唐的声音有些犹豫,甚至他已经在考虑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请一个离婚律师。   应叙:“不算,我和裴砚不过是合约婚姻,不涉及情感,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次小唐真的没忍住:“啊?”   这件事情远比小唐以为的要复杂许多,也困难许多。   现在的状况显而易见,在这段合约婚姻里,裴先生并没有喜欢上他的老板,所以提出了结束,而他的老板却喜欢上了裴先生,并且束手无策。小唐觉得以自己拙劣的恋爱段位可能帮不上老板的忙,打算默默退出这场战役,却在转身的时候再次被应叙叫住。   应叙:“唐助理,你觉得我应该同那位约会对象进行竞争吗?”   小唐:“……”   小唐进行一番措辞:“应总,感情这种东西他并不像做生意,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您一般胸有成竹,因为我们总可以拿出比竞争对手更有利的东西来,那么客户自然会选择我们。可感情很多时候不看条件和优势,这得看裴先生喜欢谁。”   小唐只能问:“裴先生的那位约会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应叙想了想:“年轻,热情,幼稚。”   小唐心里这么想:那您真的一点儿都比不了,您年纪大,不爱说话,不解风情。可小唐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您也有您的优点,跟年轻的弟弟在一起当然更有激情,可实实在在的生活没有那么多激情,日常总是平稳的,这一点还是您占优势。”   应叙:“如果我也追裴砚的话,我的胜算有多大?”   小唐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工资,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也有百分之五十。”   应叙不太满意:“这么低?”   小唐心中冷笑:这都是我硬吹牛逼的。   下午应叙收到父亲微信,应父问他最近忙不忙,有空的话叫上小砚一起回家吃个饭,上次回家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前应叙能推则推,不想用自己的家事给裴砚添麻烦,大多用自己没时间当做理由,不拿裴砚当挡箭牌。   这次应叙答应下来,说问问裴砚。   等到裴砚差不多快下班的时候打过去电话:“裴老师?今晚有空跟我回父母那里吃饭吗?”   裴砚说:“啊,好的,确实很久没有过去了。”   应叙道谢:“麻烦你了。”   裴砚笑:“没什么,父母这边还是我麻烦你比较多一些。”   应叙:“我去学校接你?”   裴砚:“不用了吧,我开车了。”   应叙:“车放学校吧,明早我送你上班。”   裴砚没拒绝:“好啊,那一会儿见,应总。”   应叙点头:“一会儿见。”   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裴砚心情不错,在办公室哼歌。   小赵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裴老师,你们好有情趣啊,私底下你管你老公叫应总啊?”   裴砚:……   裴砚轻咳一声:“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小赵撇嘴:“我都二十四当老师了,还小孩子呢?”   裴砚推了她一下,同办公室的另一位老师插嘴:“小赵啊,你刚来不久,不知道他们多恩爱呢。”   裴砚嘴角一抽:“哪有?”   小赵拍手:“这我知道啊,你看办公室里已婚的老师,谁没吐槽过点夫妻矛盾啊,我们裴老师家里就从没吵过架。每次裴老师跟他先生打电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但这客气懂的都懂,哎裴老师,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看的小说多啊 ,你们这客气叫情趣。”小赵笑得相当猥琐。   裴砚将课堂总结合上,开始收拾办公桌准备早退,站起来扫过大家一眼:“别开我玩笑了啊,要是赶明儿我离婚了,你们不打脸啊?”   其他老师纷纷笑出来:“那我们就不相信爱情咯!”   裴砚早退是为了提前去商场买点东西,去应叙家总不能空手去。   学校有个后门,从后门走穿过一条街就有个小商场,经常有学生午休的时候翻墙出去小商场里吃饭,学校严令禁止,有段时间甚至还派了保安在那边巡逻,到底是管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后来索性放弃了。   后门值守的保安在值班室打瞌睡,裴砚礼貌敲了敲窗户,保安惊醒看见裴砚的脸,大概是觉得眼熟:“你好?”   裴砚指指后门:“您好,我是学校老师,教高一语文的,今天有点急事您行个方便给我开个后门行吗?”   保安抓起钥匙:“那有啥的,我就看你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哈哈。”   裴砚跟人道了谢,刚走出去两步,突然听见一声怪叫,从后门不远处的小拐角那边传过来。裴砚脚步一顿,心里“嘶”一声,这小拐角常年都是小混混聚集的地方,校园暴力啊敲诈勒索什么的学校里经常有,闹得都不大,有人告状就通报批评一下,没人告状就没人管,学校大部分都是这样,遇事总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事情那么多,传出去对学校名声不好。   说实话,裴砚第一反应是不想管的。   平心而论,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虽然是成年人,可就算单挑都不一定能打过那未成年小混混,更何况小混混肯定不止一个。老师有什么用?这年头谁能怕一个普通语文老师?现在的学生都是人精,早就过了怕老师的年代。他自然不想多管闲事,学校都不管,轮得到他管吗?   裴砚想假装没听见抬脚就走,这脚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很清楚自己可能管不了,去了也制止不了,说不准还会还让情况更糟糕。可就是没办法装不知道,可真是为人师表啊,裴砚在心里吐槽自己,转身就往小拐角去了。 第16章   小拐角正在发生一场敲诈勒索,这太明显了。   三个没穿校服的男生站在外围,吊儿郎当的站姿,有个唯唯诺诺的校服男生被围在中间,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书包拉链是拉开的,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男生把手伸进去,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裴砚叹了口气,出声:“哎,干什么呢?”   顿时,三个男生一起转头,刚转过来时眼神还是警惕的,却在看见裴砚的一瞬间放松下来。为首的那个摆摆手,一脸不耐烦:“不关你事啊,赶紧滚。”   裴砚没滚,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我是学校老师,你们几个是二中的吗?”   那男生竟然笑了笑:“老师啊?老师咋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啊,我们也没干嘛啊,这我朋友,我们聊天呢。”他说着,把手搭在校服男生的肩膀上,很是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吧兄弟?”   裴砚看着他的眼睛:“你别怕,过来。”   校服男生沉默几秒,摇头:“没事的,我们是朋友。”   裴砚皱眉:“朋友翻你书包?”   为首男生有些不耐烦了:“你是老师也管不着学生放学之后的私生活吧,他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关你屁事,我再说一次,你赶紧滚。”   裴砚又问:“你们几个是二中的吗,高几的,班主任是谁?”   为首男生被这几个问题问得失去耐心,低声骂了句脏话:“我操你妈的,烦不烦。别一口一个你是老师了,老子不怕老师,你听得懂?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师管个屁啊,你在这儿装什么逼,我就告诉你了,我跟他要保护费呢,你想怎么样啊老师,通报批评我啊?哈哈哈!”他说着,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笑起来。   裴砚也不想再跟他们多费口舌,他走到校服男生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下一刻,裴砚的手被狠狠拍了一下,“啪”一声。   校服男生彻底慌了,他几乎带着哭腔:“老师,不用不用,我们真的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借点东西借点钱也都是很正常的。”   裴砚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背,手背上立刻起了一块红印,他问:“他们跟你借钱借东西还过吗?”   拍了裴砚一巴掌的自然是为首那个男生,裴砚这才仔细看向他,眯眯眼,厚嘴唇,左耳有个很小的黑色耳钉。学校里自然是不允许学生戴首饰的,戒指手链这一类管得不严格,有的老师不允许,有的老师也不太管,但项链耳钉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身上的。裴砚又问:“你不是二中的学生吧,你们班主任不管你戴耳钉?”   耳钉男真的听笑了:“你别搞笑了,他能管得了我?老子想戴就戴,你算哪根葱。”说完,他竟然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带机关的,拇指往刀把上一按,刀尖立刻弹出来,对准裴砚的手腕,“赶紧滚,别给自己找麻烦。”   裴砚仍然握着校服男生的手腕,皱着眉跟耳钉男对视。   校服男生急得脑门上都出了汗:“你们不要动手,钱我也给你们了,今天真的只有五十,因为前几天的钱都给你们了,我爸说我乱花钱,今天就不给我钱了。”   那几个男生应该也没有胆子真的动手,拿刀出来是想吓唬裴砚,结果裴砚并不怕。说是不害怕老师,可没有人会真的敢一刀招呼在老师身上。耳钉男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瞪了裴砚一眼,临走的时候骂了一声:“真他妈倒霉。”   裴砚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脑子没跟上,直接抓住耳钉男的手腕:“你叫什么,几班的?”   耳钉男的动作也是下意识的,拿刀的那只手往后一甩,本想甩开裴砚,却没想到刀尖擦着裴砚的手背划过去,血直接滴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校服男生惊叫一声,那三个小混混面面相觑,耳钉男骂了一句:“看屁啊,跑!”   校服男生赶紧从包里翻出来纸巾,这次眼泪真的掉下来了:“老师,你没事吧?我陪你去医院吧,校医院现在还上班吗?”   裴砚小声抽气,疼是真的疼,但其实划得并不深,只是手背上血管多,无意之间的伤口。更多的疼来自校服男生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他的伤口,裴砚赶紧按住他的手:“没事,我来。”   校服男生叫林期,被这伙人要保护费已经半个多月了。   裴砚的伤看着吓人,血流了一手,实际上按了会儿现在都有点止住了。林期还在哭,不停地跟裴砚道歉,说都是因为他才害裴砚受伤了。裴砚觉得头疼,问林期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林期磕磕绊绊:“不敢,很多老师不管这种事,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找老师告状,他们会更生气,现在只是给点钱就没事了,我不想挨打。”   裴砚叮嘱他:“这几天绕开这里走,放学跟着人流,走大路,实在不行让家人来接你。你知道他们是几班的吗?”   林期说了他们的班级,裴砚点头,说自己会处理,让林期走了。   裴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无奈,恐怕今天要放应总的鸽子了,自己现在这样实在不方便去应叙家里。他左手按着右手的伤口,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从兜里捏出来手机,给应叙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应叙的声音平静:“裴老师,我在学校门口,你下班了吗?”   裴砚顿了会儿:“啊,我……临时得加会班,不好意思。”   应叙也跟着沉默了几秒,这么说:“没关系,我会跟我父母解释。你要加班多久,我等你。”   裴砚连忙拒绝:“不用,你也挺久没回家了,该回去看看叔叔阿姨,等会儿下班我自己开车回家就好了。”   应叙没坚持,说好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裴砚返回学校,就近找了个厕所洗了手。   手背上的伤口大概三四厘米,水一冲又有血流出来,伤口大概比他想象的要深一些。犹豫片刻,裴砚还是往校医院去了,好在不需要缝针,花了些时间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被叮嘱这几天伤口恢复期不要碰水,从校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裴砚开车从学校正门出去,接学生的家长走得差不多了,正门外没有太多车,裴砚刚从正门拐出来,“滴滴”两声喇叭,他看见应叙的车。裴砚打方向盘的手一顿,下意识把自己的右手往下藏,藏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心里想笑,藏什么啊?应叙隔着两个车又看不见,裴砚刻意把车往应叙右边停,摇下来车窗跟应叙打招呼:“应总,在等我吗?”   他右手垂在身侧,应叙的视线扫过来,没发现任何不妥。   应叙问:“半小时而已,不久。”   裴砚笑笑:“别让叔叔阿姨等了,你快回家吧。”   应叙又问:“你呢?”   裴砚盯着应叙看了半晌,应叙这张很完美的脸总是没表情。裴砚不想被应叙知道自己受伤,他心里确实有点情绪,不知道对谁发泄,为什么没有老师管?为什么学校要视而不见?为什么敲诈勒索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自己要做那个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要受伤?这些问题裴砚在清洗伤口的时候就在想了,想不出结果,水流哗啦啦地冲过去手背,冲出来新鲜的红色的血,就好像这个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永远不会被人重视,所以要一直流血。   这些情绪裴砚要对谁说?   去校医院的路上碰上熟悉的老师,老师看见血关心裴砚,裴砚推说不小心撞到石头;校医院的医生看见裴砚的伤吃了一惊,问他怎么回事,裴砚三言两语说了情况,医生便叹气,劝裴砚下次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说咱们当任课老师的,就上好课就行了,又不是教导主任又不是校长副校长,对吧?   或者朋友?或者父母?   裴砚突然笑了一声,把自己裹了绷带的右手从身侧抬起来,看着应叙的眼睛:“应总,怎么办啊,裴老师光荣负伤了,流了好多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一丝抱一丝这几天都在忙签售,终于回家了!马不停蹄我就上班来了! 第17章   裴砚很清楚地记得去年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去年应叙的奶奶过世,裴砚作为家属也出席了葬礼。应家在圈子里有头有脸,奶奶的葬礼来了许多人,前来吊唁的人满脸悲痛,应家人脸上却几乎都是挂着笑的,一整天下来招待周到,让裴砚觉得今天好像并不是葬礼,而是宴会。   等到晚上散了场,裴砚陪着应叙留到最后。   父母亲戚们在收拾东西,满桌子的残羹冷炙,白包里厚厚的帛金,大家话不多,偶尔小声交流,叔叔婶婶在点帛金,全都记录在册。大厅里放着奶奶的骨灰盒,前头三炷香,此刻燃到了底,应父注意到将要燃尽的香,小跑进去拿了三根新的换上,又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应叙拿了个外套替裴砚披上了,声音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是温和冷静的:“裴老师,麻烦你了。”   裴砚赶紧摇头:“不麻烦,应该的,你……节哀。”   这时候应母突然叫裴砚的名字:“小砚,吃饱了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外人都走了,你去厨房找点儿吃的,让厨师再给你做点儿也行,别饿着了。”说这话的时候应母笑得温和,好像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发生在最平常的时刻。   裴砚说不用,吃饱了。   应叙被应父叫走说话,应母坐在裴砚身边,小声絮叨着应叙和奶奶的事情。   “小时候他跟着奶奶的时间最多,我和你爸两个做生意都忙,其实没忙到抽不出空陪他,大概那会儿就是觉得我们给他的物质条件足够好了,他应该活得挺开心的。   “他跟他奶奶最亲,你没发现吗?你俩结婚之后几个月才回一次家,但他一个周要给奶奶打一次电话。”   裴砚点头,应叙确实经常给奶奶打电话,光是自己碰巧听到的次数就已经足够多了。所以裴砚更加不解,因为应叙看起来并不伤心,亲人的离别总是难以愈合的伤口,陈伤或许还能用习惯来隐藏,可这会儿这伤太新鲜,鲜血淋漓的,应叙是怎么藏起来的?   后来两人回家,裴砚提出自己来开车,他担心应叙太过伤心疲惫,开车分神。却被应叙拒绝,理由是裴砚已经跟着折腾了一天,不能再麻烦裴砚。应叙开车专注,表情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裴砚没忍住,问应叙不难过吗?   应叙似乎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因为奶奶吗?”   裴砚点头:“嗯,刚刚阿姨跟我说你跟奶奶关系很亲近。”   应叙摇头:“没有必要难过,生老病死都是顺其自然的。”   他这么说倒是很合理的,每个人都试图用这样浅显的道理去安慰亲人过世的朋友,可每个人又在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道理是很苍白的,偏偏应叙笃定并践行了这句话。   裴砚就是从那时候真正了解到应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叙冷漠,对情感几乎没有需求。这么说太绝对了,或者可以换个说法,应叙对情感的需求跟大多数人不同,他需要的部分太少,能接受的部分又太多,便显得冷漠了。大概跟家庭环境也有关系,奶奶的葬礼,应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哭到失控。   所以裴砚在抬起手的瞬间又在心里笑自己,连最亲近的奶奶过世应叙都会给出一句“没有必要难过”,自己做什么又对他说这样的话?裴砚几乎立刻又垂下去自己的手,抢过刚刚那句话的尾音,不等应叙回答便再次开口:“所以没办法陪你回家了,不好跟叔叔阿姨解释,别让他们担心了。”   应叙看着裴砚:“怎么回事。”   裴砚耸肩:“一点小插曲。”   应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片刻后再次开口:“把车放在学校,你手受伤了,我送你回家。”   裴砚想都没想便拒绝:“手背划了一道,不耽误开车。”   应叙又问:“已经在校医院处理过了?”   裴砚点头。   两人始终隔着两辆车子的两扇窗,应叙上半身被框在车窗里,像是一副隔着次元的画一样。   裴砚接话:“那我先回家了?你去叔叔阿姨那里吧,当我道个歉。”   应叙摇头:“不去了,我陪你回家。”   裴砚想拒绝,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回家还是开了两辆车,裴砚觉得自己好像在闹什么脾气一样,这会儿挺幼稚的,明明坐应叙的车回去就好了,偏要自己开车回家。他时不时看后视镜,应叙的车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自己后面,竟然让裴砚有种别样的心安。   到家裴砚下意识想洗手,手都伸到水龙头底下才看见纱布,再一抬头,应叙靠在门上静静看着自己。裴砚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不能碰水。”   应叙“嗯”一声,挽了袖子靠过来,拧开水龙头。   裴砚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应叙捏过来他的左手:“一只手怎么洗?这只手能碰水,我帮你。”   裴砚闭了嘴,盯着应叙的动作,看着他两只手接了洗手液,仔仔细细地帮他洗手,洗一只手。这画面真有些好笑的,裴砚总觉得应叙不在洗手间,而是在厨房,自己的那只手也不是手,更像是某种即将上砧板的食材。   应叙洗得仔细,洗到裴砚几乎有些尴尬,主动找了一个话题:“早上还说明天我做饭,看来又得食言了。”   应叙:“嗯。”   裴砚心里叹了口气:“应总,还洗啊?没那么脏。”   应叙这才关了水,找来毛巾帮他擦干净。   擦手的时候问:“小插曲?”   裴砚点头:“小插曲。”   应叙没看他:“不跟我说吗?”   裴砚张嘴:“不了吧。”   应叙把毛巾搭回去:“不跟我说是因为这件事让你不开心,还是因为我让你不开心?”   裴砚真的有些惊讶了,没想到应叙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肩膀垮下来,靠在洗手台上,洗手台上有水,很快把裴砚的裤子浸湿,凉意渗透进来,裴砚小声问:“如果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应总会怎么处理?”   应叙很快回答:“在我眼里不存在不能解决的事情。”可他很快发现自己说了一句不对的话,以前应叙总觉得世界上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如果当下无解,只不过是因为了解不够多或者准备不够充足。可现在的应叙知道自己太片面和绝对,比如裴砚要跟他离婚,这件事情应叙无法解决。所以应叙及时改口,“也是有的,如果真的无法解决……”应叙说到这里卡住,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砚却听笑了:“别,我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这么认真。”   裴砚看向自己的右手,伤口其实还在隐隐作痛,只不过存在感不强。他说:“学校是个小社会,只不过总有一些人擅长自欺欺人,总拿学校当象牙塔。本来是想绕小路去给叔叔阿姨买点东西,遇着几个小混混在跟学生收保护费,就这么受伤的。”   应叙声音沉下来:“他们敢对老师动手?”   裴砚眨眼:“每个人都会这么想,他们敢对老师动手?实际上老师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职业,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性。”   应叙不够了解学校的生态环境,给出一个提议:“不选择报警吗?”   裴砚看应叙的眼睛:“小混混也是学校的学生,学校总得考虑名誉问题。”   应叙皱眉:“那你呢?”   裴砚愣住:“什么?”   应叙这么问:“学校考虑名誉问题,那你呢,谁来考虑你今天受到的伤害?”   裴砚几乎是立刻眼眶发酸发热,他飞速眨了眨眼,把这股不对劲的委屈劲儿收了回去,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这不是有你吗?应总亲自为我打抱不平,我这点小伤也算值得。”   应叙不说话,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裴砚的这个玩笑。   裴砚又说:“其实也挺正常的,学校也是职场。看起来是相对理想化的职场,上下级的针锋相对、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比其他职业少很多,但也有很多可以受的委屈,哪有人上班能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是吧,应总。”   还是沉默。   裴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知道怎么明明自己受了委屈,现在却反过来要想着办法说服安慰应叙。他想了半天,抬起手:“要不,抱一下安稳安慰我?”   裴砚只是这么一说,仍然可以归为开玩笑,他发现自己并不会和应叙相处。摸不透应叙的想法也看不清应叙的情绪,故而不知道应叙的底线在哪里,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便说抱一下好了。但裴砚没想过应叙真的会抱过来,就算两个人这几年保持着身体上的关系,但拥抱显然是比上床更加亲密的行为。   裴砚闻到应叙身上很淡的香水味。   应叙有喷香水的习惯,早上出门的时候喷两泵,他的香水味道不馥郁,是淡淡的男香,留香时间很久,他没有补香水的习惯。大概是因为应叙不会抽烟,又很少出入社交场合,吃饭也少吃重口味的东西,于是香水的留香便能停留更久。   裴砚身体有些僵:“真抱啊?”   应叙出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只是开玩笑。”   裴砚说:“应总,为什么我觉得离婚之后你好像比以前更好说话?”   应叙回答:“我不记得我以前拒绝过你的请求。”   裴砚无言:“……好吧,以前我确实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应叙又说:“所以裴老师,你可以试着对我提要求。”   裴砚觉得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应叙几乎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他来不及思考应叙的话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是从这个拥抱里挣脱,他一只手不方便,只能用左手轻轻推了一下应叙。   然后便有一只手狠狠扣在裴砚的腰上,将他按在怀里。   裴砚让自己深呼吸:“应叙?”   应叙淡淡接话:“裴砚,我没有变过,只是你以前从不在意。”   “咚。”   “咚。”   “咚。”   裴砚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的心跳贴着应叙的胸膛,额头抵着应叙的肩膀,裴砚开口:“我让你安慰我一下,没让你乱撩我,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前夫的边界感?”   应叙笑出来:“我不知道我说的话属于撩的范畴,裴老师的心跳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吗?”   裴砚咬牙:“不是,你抱得太紧,我呼吸困难。”   应叙轻声问:“那要松开吗?”   裴砚吸气,淡淡的香水味从鼻腔进来,好像是某种花香。他从没有研究过应叙的香水,裴砚承认,以前的自己对应叙的好奇好像确实很少,除了刚结婚的时候偷偷百度应叙的名字和应叙的公司。   裴砚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香水是什么味道?”   应叙答:“栀子花。”   裴砚好奇:“没看出来你竟然会用花香。”   应叙没回答。   他以为裴砚喜欢栀子花。 第18章   大概是去年新年,裴砚有了下班往家里带一束花的习惯。   花的种类不太固定,但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栀子花,气味香甜。裴砚第一次带花回家,应叙差点以为是什么人送的,想开口问,又想到两人的关系,这问题未免太过微妙,所以最终没有开口。   后来连着几天,裴砚都带着一束花回家,把花换进花瓶里时的表情也稀松平常,看起来就像摆弄最平常的一个物件,而不是追求者送的心意。应叙这才确定应该是裴砚在自己买的,于是随口问道:“裴老师最近喜欢买花?”   裴砚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嗯,挺好闻的吧?”那时候花瓶里正插着五六支栀子花。   不过这个习惯只坚持了大概一个半月时间,后来裴砚把桌子上的花瓶收起来,应叙也问过:“怎么了?”   裴砚回答:“懒得天天弄了。”   于是应叙给自己买了一瓶栀子花香水,但看来裴砚对此毫无知觉,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过。   这个安慰性质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应叙主动退开一步:“心情有好一些吗?”   裴砚笑笑:“好多了,谢谢应总。”   于是应叙问:“这件事情,裴老师打算怎么处理?”   裴砚想了想:“我知道了那三个小混混的班级,打算明天先去跟他们的班主任谈谈。”   应叙:“结果应该不会太好?”   裴砚无奈:“想来是的,这种刺头学生班主任都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的,只是在他们身上下的心血没有回报,也没人领情,所以没有必要做无用功,浪费自己的精力。”   应叙:“那之后呢?”   裴砚摇头:“还没有想好,如果他们的班主任不管,教导主任和学校更不可能管。他们几个很聪明,这种事情发生在校内风险更大,发生在校外,学校是有充足的理由视而不见的。”   这方面的事情应叙了解不多,只是说:“如果有什么不顺利或是受了什么委屈,裴老师可以回家跟我说吗?”   裴砚挑眉:“你打算怎么做?”   应叙难得回以一个玩笑:“再抱一下?”   第二天,裴砚先找去了八班。   八班班主任姓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身材也已经走形,这个季节穿着外套也盖不住他挺出来的肚子。裴砚并不是八班的任课老师,所以黄老师见到裴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些惊讶:“哎呦,裴老师,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砚礼貌笑了笑,没有多余的寒暄,上来便问:“黄老师,听说你们班有几个学生放学之后在校外做了点儿……不太好的事情。”   这几句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黄老师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哪几位学生,他脸色变了又变,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唉,我知道裴老师是想说什么,但这事儿吧……”   裴砚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黄老师,看看这个。”   黄老师皱着眉:“这是那几个臭小子干的?他们真是胆大包天,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但紧接着,黄老师脸色又是一变,几乎是有些为难并且讨好的,“我知道,裴老师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跟我反应这件事的,您也说了在校外,这事儿叫您碰上了,是得给您个交代,不过……有个事情想必裴老师没听说过,您是任课老师,平时只教教课本,没有心思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是那个路任行吧,您知道咱们副校长姓什么吧?”   路任行便是昨天那为首的耳钉男的名字,黄老师此话一说,裴砚心中立刻明白:哦,路任行,路校长家的亲戚。   看裴砚的脸色,黄老师也知道他心中有数了,又说:“那孩子确实是被家里惯坏了,校长拿他也是没有办法。但你相信我,那孩子心眼不坏,他也就是跟同学借点儿东西,是吧?您遇着的肯定也是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别的事他干不出来,您手上这个伤多半是意外吧。   “他家也不缺钱,就是这孩子胡得很,总跟家里吵架,父母就停了他零花钱,这才不像话了点儿。”   裴砚没说别的,出了黄老师的办公室。   一整天的时间,裴砚除了上课,几乎全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发呆”。早上刚来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缠着的绷带,问他是怎么回事,裴砚都用不小心划伤了的借口掩饰过去。   坐到快要放学的时间,裴砚拿起手机给应叙发消息。   “找过他们班主任了,那孩子是副校长的亲戚。”   “不处理?”   “嗯。挺好笑的,他们班主任一脸为难,说那个路任行啊,裴老师,你知道咱们副校长姓什么吗?我一想,姓路呗。”   “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只是我答应了那个被抢东西的孩子我会处理这件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自不量力。”   “副校长的名字。”   “干嘛,你要打电话举报啊?”   “没那么幼稚。”   “路知乾。”   “知道了。”   其实裴砚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应叙说这些,昨晚应叙说今天如果不顺利可以跟他说,当时裴砚的想法还是自己肯定不会跟他说。跟他说有什么意义?应叙帮不上忙,平添烦恼,可没想到应叙还是一本正经地问副校长的名字,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裴砚想不出来知道了名字之后除了打电话举报还有哪一条路可以走,但是他相信应叙绝不会天真到那个程度,以为经历了什么不公只需要一通举报电话就可以解决。   裴砚叹了口气,他说觉得后悔是真的,觉得自己才是天真的那个,真以为像是小说电视剧里那样,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一定有好结果的主角,现实生活哪能那么顺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现在林期对这种事有了期待,真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怎么办?   却没想到赶着下班的时间接到应叙的电话,那边语气平静:“裴老师,我在学校门口。”   裴砚扬声:“嗯?怎么又过来了,不忙吗?我的手没问题,不用天天过来接我。”   应叙说:“带你去吃个饭。”   裴砚顿了一下:“跟谁?我认识吗?”   应叙:“认识,路三。”   裴砚:“路……”路三。   裴砚和应叙一起走进包间,路三今天穿一件粉色西装。   裴砚心中默默吐槽,看来上次不只是为了跟葡萄的颜色相配才特意穿紫色,只是路三的穿衣风格向来如此风骚。路三转头看过来,差点一个滑跪直接跪在裴砚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裴砚包扎起来的右手托起来:“哎呦我的妈呀,裴老师,真受伤了啊,我靠!那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裴砚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当时没想到他跟你是一家的。”   路三叹了口气:“我侄子,向来不是个好东西,他父母也是头疼。其实之前听说你是老师我就想着说不准你就在我三叔那学校呢,后来觉得没那么巧的事儿,也没问你。真对不住啊裴老师,你说这事儿,上回我还跟应叙说呢,他好不容易愿意带你出来见个面,我得努力给你留个好印象,现在好了,还有什么好印象?”   裴砚摆摆手:“跟你又没关系。”   两人说了会儿话,包间里又走进来几个人。   其中两个眼熟,一个是学校副校长路知乾,一个就是那耳钉男路任行,还有一男一女看年纪应该是路任行的父母。裴砚点了点头,跟副校长问了好。   路任行一脸不情愿,看见裴砚的瞬间眉头都皱起来了,倒是他的父母一脸热络又抱歉,上来就想握裴砚的手:“您就是裴老师吧,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真的没想到他能闯出来这么大的祸。”   手没握上,被应叙挡开了。   二人有些尴尬,路父立刻转身,直接给了路任行肩膀一巴掌:“站着干什么,给裴老师道歉。”   路任行仍然是那副表情:“裴老师对不起。”没什么情绪的几个字。   裴砚便笑笑:“不用道歉,昨天不是说了吗,没把老师放在眼里,让我赶紧滚。”   裴砚一句话出来,在场几个人除了尴尬没剩下别的。   其实副校长在面前站着,裴砚总得给点面子,但他这会儿实在有些脾气。   只有应叙、裴砚和路三不尴尬,路三才不管他的那些亲戚,笑着招呼裴砚落座,应叙帮他把椅子拖出来,拿过来菜单让裴砚点。身后站着几个人像是空气,就连副校长都被晾在身后,裴砚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然后才注意到身后还站着的副校长似的,连忙起身:“校长,您坐。”   副校长脸色极其难看,一屁股坐下。   几人坐下之后副校长先开口:“这件事我做主,裴老师受委屈了,今天让这小子给你亲自道歉,学校里也会下处分,通报批评,你看行吗?”然后他使了个颜色,路家父母立刻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的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裴砚很惊讶的模样:“这是?不好吧,当着我校长的面呢,你们这算是贿赂吧,学校不允许收这个的。”   副校长摆手:“没什么,咱们现在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裴老师,你看你是应总的爱人也不早说,应总跟路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是应总的爱人,那不是一家人吗?”   裴砚便笑出来,推开自己面前的信封:“是呀,我今天回家确实得好好谢谢我爱人,如果我不是应总的爱人,今天还能有机会听到这句道歉吗?更何况,受委屈不是我,是被他勒索的那个学生,校长,咱们当老师的,怎么也得把学生放在第一位吧,在这里对我道歉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裴砚相信,路校长此刻心里一定憋着一句“裴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可裴砚心里就是有情绪。他太清楚了,今天纯属巧合,恰好校长姓路,恰好他们跟路三是一家人,恰好应叙和路三是朋友,也恰好自己跟应叙有婚姻关系。事情好像很顺利,确实像是小说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主角待遇,可全是因为巧合,如果没有这些巧合,裴砚得不到这一份道歉。   而他想要的根本也不是道歉。   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或者这么说,这顿饭根本没有吃成。路家人没有等到饭菜上桌就已经走了,路三一脸为难,在跟裴砚道了歉之后也追了出去,临走之前给裴砚下了保证,说自己一定解决这件事,让裴砚放心。   只有应叙和裴砚仍然坐在包间里,两个人神色都平淡,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很普通地正好要出来一起吃一顿晚饭。   第一道菜上来,应叙将糖醋藕片夹到裴砚面前:“裴老师,不用在意其他的,吃饭要紧。”   裴砚看着应叙的侧脸:“你不怪我吗?你费尽周折为我安排了这顿饭,被我搞砸了。”   应叙表情根本没有变化:“我要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接受他们的道歉,我只是不想要你受委屈,所以多提供了一种选择,你刚刚没委屈自己,我很庆幸。”   裴砚又问:“那要怎么收场?”   应叙风轻云淡:“让路三去解决,我第一次求他办事,他必须给我办好。”   裴砚笑起来:“哦,你求他了?”   应叙应下来:“嗯。”   裴砚问:“为什么呀?”   应叙看过来,一双眸子沉沉的黑:“为了你。” 第19章   心动是一个叫人很难进修的课题。   每次心动,裴砚总要下意识否定自己,是不是激素作祟?是不是氛围影响?是不是误会?不该在这个时间,不该对这个人,他总有理由觉得心动是不合时宜的,总之对象不可以是应叙。可下一次还要心动,每每对自己好言相劝,既然知道不对,那以后就不要再擅自对着这个人产生多余的想法,每每又重蹈覆辙,就像讨厌下雨却逢到梅雨季,每天睁开眼睛总是湿淋淋的天空。   裴砚又给自己找理由,觉得应叙帮自己不过是因为这事跟路三能扯上关系,对应叙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手机里一大堆路三发来的消息,又是道歉又是保证,说认识应叙多少年了,俩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应叙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人从来不会开口求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把这事办了。   “裴老师,你家应叙是什么人你肯定不知道,当初我们知道他结婚几个朋友都不信,但他又不是会拿这事儿开玩笑的人,我们几个一直都觉得他这辈子就是孤独终老的命,绝对不会开窍,一辈子跟工作过得了。   “知道你俩结婚我们也想象不出来他跟人过日子是什么模样,所以我那天见面才说你跟他在一起肯定没意思,开玩笑是真的,担心他不懂情趣也是真的。他又总是不带你见我们,那天看见你俩挺亲密的我真从心底开心。   “我跟你说心里话裴老师,这事儿不光因为应叙开口求我了,就算他不开口,只要我知道了这事儿就不可能不管,我是真谢谢你,应叙这么大年纪了,有了喜欢的人才好歹有个人样儿了,人活着还是得有点七情六欲,你说是吧。”   折腾到后半夜还没睡着,裴砚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打开门想去冰箱里找瓶冰水喝,用以浇灭心底的躁动。他失眠到现在也没有了看时间的必要,只是觉得应叙肯定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是开着壁灯的客厅。   应叙站在冰箱前,听到动静转头看:“抱歉,吵醒你了吗?”   裴砚反应了一会儿,摇头:“没有,我都没听到你下楼的声音。”   应叙问:“上厕所?”   裴砚“啊”了一声:“不,出来找瓶冰水,睡不着。”   裴砚站在冰箱前,应叙却伸手按住了冰箱门:“睡不着喝冰水?”   裴砚点头:“降火。”   应叙看了他一会儿。客厅的壁灯是暖黄色,一般是起夜照明用的,昏昏暗暗的灯光,照得两个人这么站着却好像中间隔了许多心事。应叙突然抬手,拇指按住裴砚的眉心,轻声安慰:“那件事不要多想,路三既然答应了就会解决,他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认真做事也是能做成的。”   裴砚笑了:“我不是因为这个睡不着,解不解决也就这样了。我今天都把校长得罪了,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想过后果,最差的结果就是丢掉工作,没什么。”   应叙的手指还按在裴砚眉心,轻轻慢慢地揉着,他这动作突然又自然,裴砚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两个人什么时候已经会做这样的亲密举动。说完这番话感觉到眉心的温热,抬眼往上看,看到自己的视线被应叙的手遮下来一片阴影,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身体僵住一半,梗着脖子站在应叙面前。   应叙开口:“那在想什么,需要降火?”   裴砚半天说:“想……以后的恋爱对象?”   眉心的手顿了一下。   应叙语气平稳:“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裴砚没有回答,反问:“我还没问过应总呢,你喜欢什么类型?”   小唐这几天偶尔跟应叙说,应总,我觉得您应该对裴先生更加坦诚一些。如果您喜欢他,让他知道的话您才会出现在他的备选项里,裴先生现在根本不知道您喜欢他。   小唐的话当然有道理,应叙反思自己,这几年来他做了许多裴砚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为自己买下一款栀子花香型的香水,比如下班回家的时候会顺手将裴砚换下来的鞋子摆正,比如定期给裴家父母买些价格不算高的礼物,诸如此类,可他从来不说。   为什么不说?应叙习惯于做事,不习惯说话。他没有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经验,而职场上说得再好听是没有用的,业绩漂亮才是唯一的正确。再退一步讲,如果做了这些小事就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应叙总觉得性质发生了改变,他自愿做的这些事就变成了邀功。   小唐似乎被应叙的逻辑打败,他做了这样的评价:“应总,您真是一辈子都学不会撒娇。”   撒娇,真陌生的词语。   于是应叙这么回答:“裴老师,我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   失眠到凌晨,裴砚的脑袋转速没有那么快,似乎听懂了应叙的潜台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应:“是吗?那你要认真挑选下一任结婚对象了。”   应叙把手从裴砚的眉间拿走,又放回冰箱门上:“裴砚,我不想有下一个结婚对象。”   裴砚抬起头:“嗯?”   这次换应叙皱着眉:“如果你想恋爱,跟我不可以吗?”   裴砚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头痛欲裂。   按掉闹钟的时候脑袋就像刚刚搁在铁轨上被老式绿皮火车狠狠碾过一样,轰隆轰隆的噪音伴着钝痛。他完全记不清自己昨晚到底是几点才睡着的,应叙很平静地扔下来一个炸弹,炸得裴砚站在冰箱前愣了半天的神。大概是他反应太过迟钝,应叙后来很是体贴地说“晚安”,率先转身离去。   可裴砚却后半夜都没有再睡着。   今天赖床的时间比平时要久一些,没睡饱起床太困难,或者说裴砚其实也有逃避的心理,觉得说不准自己再拖延一会儿应叙就已经出门去公司了。却忘了昨晚是应叙开车接他下班,自己的车放在学校,所以开门出去的时候应叙正坐在沙发上打一通电话。   应叙讲电话的声音很小,大概顾忌还没有起床的裴砚。   两人视线相接,应叙的话在嘴边顿住,转而说:“裴老师,早。”   裴砚鸵鸟似的,赶紧回一句:“早,你先忙。”然后转身逃去了浴室。   今早没有他的课,晚到学校一会儿也不是大事,裴砚刷牙磨蹭,牙膏一点点往外挤,非要在牙刷上挤出来一个完全的形状。昨天刚刮过胡子,今早又拿起剃须刀,在光滑的下巴上蹭了半天。虽然手上的动作一直忙碌,脑袋里却很空,像个呆滞的播放器,一会儿放路三的话,“我是真谢谢你,应叙这么大年纪了,有了喜欢的人才好歹有个人样了”;一会儿放应叙的话,“如果你想恋爱,跟我不可以吗”。   浴室门被敲响,裴砚下意识立正。   “裴老师,要迟到了。”门外有人说。   “好的,来了。”裴砚吸了口气,开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六点才修好家里的网,久等啦 第20章   一早上风平浪静,应叙没有再提关于恋爱的话题,这不得不让裴砚狠狠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裴砚知道自己在最近这几天对应叙动心,这是不能不承认的事实,无论是因为即将要失去才懂得珍惜,还是因为确实这几天应叙展现出了不同的一面,甚至是因为其实裴砚早就有了这些心思只是缺少一个发现的契机。   现在应叙主动提起,裴砚却只剩下逃避的想法。   裴砚善于反省,他每天有太多时间用以自省。这或许是他的职业习惯,刚当上老师的那段时间每次下班回家要复盘很久,这节课这样讲大概更好,那节课少说某句话说不定更亲和,绞尽脑汁想要学生的成绩提高,只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应叙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车是司机开的,应叙和裴砚并肩在后座。应叙穿戴整齐,身上是合体的西装,发型一丝不苟,出发之前刚喷的香水有明显的栀子花的香气;两人大腿似有若无地贴近,裴砚则穿了一款休闲长风衣,里面是米色的薄毛衣,发型似乎有些乱,出门时快要迟到,他只能匆匆抓了抓头发。   似乎是很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一边是完美主义重症患者,而另一边是强迫症看一眼会抓狂的随性。   应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似乎在交代一些不算太重要的工作,脸上没有任何因为昨晚的问题没有被回应的而产生的不悦。   从而导致裴砚几乎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幻听,因为太晚没有睡觉。   等车开到学校门口,司机转头,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对裴砚说:“裴老师,到了。”   裴砚连忙拿好自己的包,对司机说辛苦,又对应叙道谢:“麻烦你了。”   应叙抬眸看:“不麻烦,你手好之前都可以跟我的车走。”   裴砚拒绝:“不耽误开车,今晚我自己回家吧。”   应叙也没有坚持,点头:“好。”   然后看着轿车驶离,裴砚站在原地产生一种迷茫的情绪,同时还有类似于愧疚的心理。迷茫于应叙昨晚提出那样的问题而并不追问,愧疚于应叙昨晚提出那样的问题而自己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猜想应叙是一个在私生活中很少主动的人,不然怎么会只是在文件夹中夹一张婚礼场地的宣传单页,而不是主动出击去追求他喜欢的人?裴砚的逃避来自于不安定,他总是不了解应叙,不知道应叙正在想什么,不知道应叙曾经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应叙为什么突然想和自己谈恋爱。   同时也唾弃自己,在如此不了解的情况下仍然对应叙动心。   明明是这么不相配的两个人,哪怕坐在一起的时候大腿几乎贴合,仍然显得泾渭分明,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轻轻在两个人中间划开,分成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   今天的课上得不太顺利,裴老师频频走神。   安排学生做卷子的时候自己坐在讲台上发呆,心里想的是应叙在饭桌上看向自己的眼睛,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用一种足以安定下所有漂浮的心的语气说“我是为了你”,心里想的是应叙皱着眉,好似正在措辞又下定了决心一样问“跟我不可以吗”,以至于学生叫了他两声裴老师都没有听到。   学校老师自己出的卷子,有一道题没有正确答案,裴砚拿过来卷子修改了一个答案。学生笑着开玩笑:“好了好了,这下我们都知道这道题选B了,正确率百分百。”   裴砚也笑:“就你们聪明,快回去做吧。”   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应叙的婚姻就像这道题,做了两年却发现没有正确答案。面对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裴砚选择了放弃,提出离婚;应叙却选择自己动手修改一个可能正确的答案,问裴砚要不要跟他谈恋爱。   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裴砚往下看,许多学生还在答题。   这套卷子是抗压测试,题量大,难度高,答不完是很正常的,虽然裴砚没有参与出卷子,但他怀疑那道错的题也是抗压测试的内容之一。他用黑板擦敲了敲黑板,嘴里的话像是走流程一样往外冒:“好了好了,高考铃声一响要立刻放下笔,一个笔画都不能再写了,知道吗?”   最后一排的同学起身收卷子,裴砚看着几个人仍然在奋战,不肯放下笔,好像再多写一个字都有可能得到更高的分数似的。裴砚看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手机,给应叙发消息。   裴砚:“应叙,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应叙:“都算数。”   裴砚:“那……我们要谈恋爱试试看吗?”   应叙:“好。”   裴砚捧着一摞卷子回到办公室,路上遇见相识的老师,惯例要礼貌问声好。   迎面走来的是十班的物理老师,看着裴砚眼神停留了好一会儿:“裴老师,今天有什么好事啊?”   裴砚一愣:“嗯?没有吧。”   物理老师笑他:“那你笑得这么开心?”   裴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一直向上扬着,赶紧调整了表情:“没有没有,你快去上课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裴砚早已计划好今晚要自己在家下厨,这次一定是双人份。应叙的口味偏清淡一些,所以他打算做一道椰子鸡,裴砚还算厨房小白,不过椰子鸡做法简单。   切小米辣时收到赵女士的视频电话,裴砚有心炫耀,镜头一直往厨房里转,看得赵女士惊奇:“终于舍得自己下厨了?”   裴砚说:“今晚做椰子鸡。”   赵女士点头:“小应今晚回家吃?”   裴砚这才想起来在自己没问过应叙,只能暂时撒谎:“回啊,要晚一点。”   母子聊了几句,赵女士肯定了裴砚愿意开始做饭的行动,又劝了几句不要三分钟热度,再指点几句下厨的注意事项,这才将电话挂断。   挂了赵女士电话,锅里的椰子鸡正在烧,裴砚给应叙发消息:“应总,今晚回家吃饭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抱歉,今晚临时加个会,可能很晚回家。”   裴砚对着消息看了半天,又去看锅里已经“噗噜噜”冒泡的椰子水,回:“好的。”   应叙那边没有再回消息,大概真的很忙。裴砚也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应叙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怪只怪他自己没有提前确定好便兴冲冲要做晚饭,这才导致现在一个人对着一大锅椰子鸡发愣。   裴砚同样不懂得怎么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平心而论,他从小到大也是没有谈过恋爱的,所以没有资格说应叙不擅长主动。他其实挺想再问问应叙的,很忙吗?有时间吃饭吗?我做了椰子鸡,方便的话可以送你去公司。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比如……   男朋友,今天是我们恋爱第一天。   可裴砚拿起手机,对着应叙那个深蓝色的头像,一肚子话无从说起,发出去的消息还是客客气气的,还是像以前那段礼貌的合约关系下的两个合作伙伴一样。好像咿呀学语的小朋友找不到途径让大人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又着急又无奈,最后只能瞪着眼睛闭了嘴。   裴砚:“那应总记得吃晚饭。”   应叙:“你也是。”   可再过半分钟,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应叙:“我会尽量早些回家,可以等我吗?”   裴砚深深吸了一口气。   裴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开谈,谈不明白也硬谈,谈着谈着就谈明白了 第21章   应叙很烦。   他第一次对工作产生厌烦的情绪,旁人大概很难看出来,可小唐只是在应叙桌前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感受到了应叙的不同寻常。应叙将手里的报表草草翻了一遍,说:“这种东西也要我亲自看吗?”   小唐语气谦卑:“应总,这些您以前都是亲自看的。”   应叙皱了眉:“哦,以后这种东西没必要拿来给我看。”   小唐飞速点头:“好的,我会通知下去。”   应叙又将新的方案翻了一遍,才翻到一半,问:“几点了?”   小唐抬手,看手腕上的手表,精确到秒钟:“八点零七分过半。”   应叙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不能把会提前到八点。”   小唐额头上几乎冒汗:“应总,杨总那边的人还在堵车,现在还在下班晚高峰,堵车也是正常的。”然后壮着胆子问,“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应叙这么回答:“裴砚在家等我。”   ……   小唐立刻生出打工的悲愤,几乎想咆哮出声,下意识的想法是:我老婆也在家等我呢!   然后才因为极为可观的工资冒出来点儿可怜巴巴的理智,语气平稳地建议道:“今天的会大概会开到很晚,裴先生还没有来过公司,不妨把裴先生邀请过来,我带他参观一下公司。”说完,小唐又补充一句,“您正在追求裴先生,邀请他参观公司说不定也是加分项,您的竞争对手在事业上肯定没有您优秀。”   应叙下意识拒绝:“等他到了我应该在开会。”   小唐又问:“裴先生见过您工作的样子吗?”   应叙想了想:“我在家也经常处理工作。”   小唐很自信:“不一样的,您相信我,我谈过恋爱。”   于是裴砚正将椰子鸡装好放进冰箱时,听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应叙:“裴老师,准备休息了吗?”   裴砚:“刚吃过饭,还没有,怎么了?”   应叙:“想来公司玩吗?”   裴砚:“啊,去你公司吗?”   应叙:“嗯,想到你还没来过,如果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我让司机回去接你。”   裴砚:“你吃过晚饭了吗?”   应叙:“还没有。”   裴砚:“那你吃椰子鸡吗?”   应叙是一个从不撒谎的人,倒不是因为道德感过高,而是因为应叙觉得撒谎是一种效率极其低下的方法。撒谎会造成误会,消弭误会需要时间和手段,而应叙有自信可以解决大多数事情,所以从不撒谎。   可今天应叙学会了撒谎,其实他已经吃过晚饭了。   大概傍晚六点半,小唐敲门送来应叙常吃的那家私房菜,不过因为工作太忙、需要处理的急事太多而没有没有胃口,两个菜都只动了几筷子而已。看见裴砚的问题,应叙的手比脑子反应快多了,等他自己反应过来,“还没有”三个字已经发过去了。   好在裴砚没有给他撤回的机会,裴砚发来一张照片,覆了一层保鲜膜的椰子鸡,还有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是一只小猫躲在墙后朝着镜头的方向探出来脑袋,后面跟着解释:“其实今晚我做了椰子鸡,做完才想起来问你回不回家,还以为你吃不到了。”   半个多小时,裴砚拎着保温桶站在弧光科技楼下,他是自己打车过来的,没有麻烦应叙的司机。   这栋楼裴砚在百科上看过,刚结婚的时候他上网搜索应叙和弧光科技,网上的图片关于应叙本人的很少,大多是这栋很有设计感的大厦。有些像杭州的地标建筑,左右两栋楼由一条长廊连接起来,转角弧形更多,设计风格大概是因为“弧光科技”中的首字。   裴砚觉得自己也有些冲动,担心自己真的来了难免尴尬。   他和应叙现在的状态既不像热恋中的情侣,也不像结婚已久的爱人,倒更像是刚刚网恋发现两人同城,冲动之下见了面发现彼此之间好像完全不熟悉。突如其来的恋爱让裴砚不太会转变相处模式,甚至不如以前合约婚姻时更自在。   楼下有闸机需要刷卡。   裴砚正在犯难,他知道应叙今晚有很重要的会议,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应叙,又没有助理的联系方式,只能试着去前台沟通。还没走两步,里头的电梯门一开,小唐从电梯里狂奔而出:“哎!裴先生,裴先生这边!”   小唐裴砚很是熟悉,除了应叙的司机,裴砚最熟悉的便是唐助理,他甚至偶尔会到家里给应叙送文件,每次看见自己都是客客气气带着笑容的一句“裴先生”,叫得裴砚很不自在。   裴砚见到小唐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因为他产生一种终于看见熟人的放松感。裴砚笑了笑:“麻烦你了唐助理。”   小唐帮裴砚刷了卡,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裴先生您叫我小唐就好。”   裴砚点头:“你也不用叫我裴先生,裴砚。”   小唐想了想:“我直呼您大名也不太好,要不……裴老师?”   裴砚笑:“好的。”   小唐又说:“应总刚刚进去开会,哎,今天合作方那边突然出了点问题,那边的人赶过来开会又堵车,这才拖到现在。应总刚刚还问我呢,不能提前开会吗?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着急回家。”小唐觉得自己很聪明,不动声色地透露应叙很想回家。   裴砚没说什么。   小唐并不气馁:“您能过来我们都很荣幸,应总平时工作忙,经常得加班,我们还说呢,得让裴老师过来看看应总多忙,这样以后就不会怪他回家晚了。”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人,两人见到小唐都态度恭敬地送上一句“唐助”,然后眼神落在裴砚身上。小唐是应叙的助理,在公司也是人人得尊敬的,除了应叙,小唐很少对其他人这么赔笑。   小唐清了清嗓子:“这位是裴老师,应总的爱人。”   两人瞪大了眼睛,好像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半天才磕磕绊绊开口:“裴老师好。”   裴砚差点笑场。   因为这句“裴老师好”险些让他脱口而出“同学们好”。   裴砚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你们好,我只是过来给应叙送晚饭,不用在意我。”   两人在二十二楼下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裴砚听到小声的议论:“应总结婚了吗?”然后电梯门关上,切断了声源。   小唐表情有些尴尬:“裴老师,挺多人不知道应总结婚的事情,不是应总有意瞒着,只是他们平时不敢随便八卦应总。您千万别误会,不然应总今天也不能邀请您过来。”   电梯终于在相应楼层停下,应叙的办公室在四十二楼,整整一层除了这件办公室好像没有其他房间在使用。裴砚想象了一下从外面看这栋楼的模样,上窄下宽,越往上越狭窄。   小唐将裴砚带进办公室:“应总正在开会,实在不好意思裴老师,您想坐着休息一会儿还是我带您转转?”   裴砚先将保温桶放在宽大的桌子上,紧接着发现贴在面前电脑屏幕上的一张蓝色便利贴。上头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这字迹裴砚很眼熟,当老师的,对字迹总是格外敏感的,上次裴砚见到这字迹是在离婚协议书上。   “正在开会,裴老师等我一会儿。”   很简单的几个字,什么亲昵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词都没有用,可裴砚捏着这张蓝色便利贴,蓦然想象到在紧急会议之前的应叙面无表情写下这张字条,黏在屏幕上,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室。   嘶,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我想要一些!海星!谢谢!鞠躬! 第22章   旁人总评价应叙是个工作狂,他自己是从不这么觉得的。他没什么私生活,也没有太费时间的兴趣爱好,全部身家都在公司,那么全身心投入工作自然也是相当合理的。   听闻打工人都讨厌开会,其实应叙开会的风格从不繁冗拖沓,他是个很追求效率的人,会上一句废话也不愿意多说,所以会议对应叙来说只是最普通的工作流程。   今天的应叙却对会议生出微妙的反感,进而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工作上确实付出了远超正常水平的精力与时间。   会议室宽敞明亮,方形的桌子两侧共坐了五个人。   杨总叹了口气:“现在这个网络时代,偷跑泄露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还好我们这边提前做好应急方案了,只是麻烦应总配合我们了。”   应叙扔出来一个字:“嗯。”   杨总清了清嗓子:“方案咱们两边对接一下,通个气,有什么需要配合的都互相说。”   应叙接过杨总递过来的方案,不动如山:“先谈赔偿吧。”   杨总笑容凝滞,转而又做出一个很哥俩好的表情:“应总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偷跑的事情确实出在我们这边,但我们也给出应急方案了,损失已经尽可能降到最低,甚至可以说没有损失。怎么能扯到赔偿呢?”   应叙看着他:“合同还需要拿给你确认吗?关于赔偿条款,我想杨总可能需要再回顾一下。”   裴砚站在会议室外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没办法听到里面正在说什么,可是杨总的表情在短短几句话内变了好几次,最后停留在相当气愤的表情上。再看应叙,仍旧是那副表情,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   一天过去,应叙和早上有些不同。   公司早早开了中央空调,温度适合,应叙没有穿西装外套,深灰色的衬衫配上黑色的西装马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上去。发型也比早上松散许多,整个人多了些随性。   小唐解释:“裴老师,最近弧光的新产品要上线了,联合了一家游戏公司共同开发,我们的新款VR设备和他们的新游戏做了高契合匹配,预计上线时间是下周一,可游戏公司那边出现了偷跑,现在网上已经有技术大神根据游戏内容几乎推断出我们新产品的亮点了。”   裴砚认真听着,每个字都能听得懂,连起来也理解是什么意思,可字面意思背后的商业利弊他却不明白。不明白的事裴砚不会轻易评价,只是点头:“所以现在是在谈赔偿吗?”   小唐点头:“估计是了,那个杨总是个老滑头了。”   隔着玻璃,裴砚看见杨总表情又变了,好像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得不笑出来一样,笑得难看。然后看见他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应叙眉毛一抬,朝后伸手,立刻有会议助手将文件递到应叙手上,应叙姿势闲散,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就这么单手将那封文件扔在桌子上,桌面光滑,那文件顺势滑到杨总面前。   裴砚专心看着,突然身后有人出声:“裴老师,工作时的男人是不是格外有魅力?”   裴砚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道:“啊,还可以。”   小唐看着时间,说会议估计要结束了,跟裴砚要了保温桶,再去加热一下。裴砚坐在办公室等应叙回来,他没坐桌后的那张椅子,端端正正坐在会客沙发上,沙发也很大。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有人推门进来。   裴砚下意识站起来,看见应叙走进来。   裴砚嘴边的话吞下去,差点脱口而出“应总”,觉得此情此景自己很像是应叙的一个合作伙伴;又想叫“应叙”,也觉得别扭,最后只能闭了嘴,显得很笨。   应叙将马甲也脱了,似乎有些心烦,解扣子的时候皱着眉,但同裴砚讲话的声音还算温和:“裴老师,久等了。”   裴砚便问:“顺利吗?”   应叙坐在裴砚侧方:“嗯,合同上写得清楚,该赔偿的肯定要赔偿。”   裴砚想尽办法聊相关的话题:“我听小唐说,你们的新产品被提前曝光了,会有很大的影响吗?”   应叙看过来, 视线定在裴砚脸上:“裴老师,你不感兴趣的话可以不用跟我说这些。”   裴砚张了张嘴,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表情太过为难,被应叙点出来也好,裴砚索性放弃:“抱歉,我第一次跟别人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不太会找话题。”   应叙问:“学校那边怎么样?”   裴砚答:“今天没怎么样,副校长没找过我,路任行也没什么反应。”   应叙又问:“椰子鸡,是给我做的吗?”   裴砚顿了一下:“啊,是。上次挺不好意思的,只做了一人份,本想今晚弥补一下,没想到你要加班。”   谈恋爱该聊这些吗?   裴砚觉得自己跟应叙聊天还没有跟学生家长聊天松弛。   “裴砚。”应叙叫他,语气就像船锚沉进海里,稳稳地往下坠。   “嗯。”裴砚应下来,是一片叶子被风吹走一样的语气。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   裴砚调整了自己坐姿,让自己显得更加放松,可起到了反作用,放松的姿势更加让裴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于是整个人也更加拘谨起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大概有一点。”   “为什么?”应叙展现出了无比的好学。   “因为……我怕进入一段恋爱关系之后,你会发现跟我恋爱其实没有那么有趣。”裴老师同样展现出了有问必答的良好师德。   “裴砚,如果要用有趣当做恋爱里的优点,那我可能是一个毫无优点的人。”应叙这么说。   半天,裴砚被逗笑。   他坐姿更加放松了一些,这次是自然而然的放松,并非有意为之。   但他没想到应叙会提别人。   应叙说:“说不定裴老师也会发现跟年轻莽撞的小男孩在一起更有趣。”   裴砚看他:“你是说越冬吗?”   应叙点头,之前他并不知道越冬的名字。   裴砚笑出来:“没想到应总还吃小男孩的醋。”   应叙将眼神转开:“不算吃醋,我只是在跟他公平竞争。”   裴砚转而问:“我也可以吃醋吗?”   应叙飞速回答:“我不认为我身上有值得你吃醋的地方。”速度快到就好像在值得人吃醋的这一个环节自己略胜一筹一样,语气带着些几乎察觉不到的骄傲,清清白白的应总,从没有什么花边新闻。   裴砚忽略了他的语气,犹豫几秒,问:“你曾经想跟某个人举办一场婚礼吗?”问完这句话,裴砚紧紧盯着应叙的表情,想通过应叙的表情来判断他是不是已经放下了那个人,是被拆穿的窘迫,还是坦然的面对。   没想到应叙只是点头,唇角眉峰都不曾有一丝浮动,显然这个问题在他那里并不是难以启齿的话题:“曾经看过婚礼场地,只是你说不想太过麻烦,所以取消了预定。”   办公室里安静了会儿。   敲门声响起来,小唐探了个脑袋进来:“应总,裴老师,晚饭热好了,你们在这里吃吗?”   应叙答:“嗯,在这儿吃吧。”   椰子鸡在面前冒出来热气,柔白色的雾在两人面前升空,扭曲。小唐贴心地将门关紧,裴砚仍然在想刚刚应叙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太确定:“那张宣传单页上的婚礼场地,是和我吗?”   应叙表情有些奇怪,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当然,我没有和别人结过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定时了!! 第23章   裴砚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在这方面迟钝得就像是一个天才。   原来应叙文件夹里的那张宣传单页,他曾经想要举办一场婚礼的对象竟然是自己?对于应叙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对象这件事情,裴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固执,显然并不会仅仅通过应叙的一句话就相信这件事情,他试图努力回想两人当初商定婚礼流程的模样。   那时候两个人还不熟。   多正常的流程,既然结婚证都领回来了,接下来自然而然是商量婚礼的事情。   同性婚姻合法虽然已经多年,可同性婚礼的浪潮却是这几年才掀起来。原因很简单,婚姻虽然合法,但大众心中的认可度却没有太多变化,会在合法那天举着彩虹旗去狂欢游行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只是偷偷在心里庆幸,同爱人领回来两本结婚证,这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不可置信中带着谨慎,总怕狂欢过后会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是美梦一场。   同性婚姻合法几年后,大家会震惊地发现让同性恋们结婚竟然完全没有让这个社会乱作一团。同性婚礼这才逐渐开始兴起,这才敢开心,敢放肆,敢受人祝福。   婚礼一事是应叙提起的。   裴砚心里当然也想过,可顾虑太多,怕只是合约婚姻而已自己提出婚礼会不会让应叙反感;怕应叙那边说不定不想公开自己已婚;怕应叙那么忙怎么会有空举办一场没有意义的婚礼。   好像是领了结婚证的两天或者三天后,应叙下班回家随口问:“裴老师,婚礼的事情你考虑过了吗?”   裴砚自以为自己的回答很善解人意,以为替应叙说出心声:“不用的,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婚礼浪费时间金钱精力,我们就没有必要了吧。”   裴砚说这些的时候大概没有看着应叙的脸,所以回忆中没有出现应叙当时的表情,只能记得片刻后他又问:“嗯,不过家里那边可能说不过去,小规模举办?裴老师有时间吗?”   裴砚难以想象,原来那时候的应叙就已经率先体会过了期待落空的滋味,应叙也会有期待吗?那时候他心里都想了什么,举办婚礼的场地,甚至是流程,还有邀请哪些好友,都想过了吗?而自己在两年多之后的今天才知道。   应叙袖子挽起来,询问裴砚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再吃一点。   裴砚愣愣的,只说不用,我吃过了。   然后应叙专注地吃椰子鸡,椰子鸡甚至都没有放进嘴里,就已经说很好吃。听得裴砚很想笑,突然发觉应叙跟自己大概是同一个类型的人,都是在某一方面笨蛋得像个天才,从不要求,从不索取,从不讨好,但其实明明心里有许多期待。   应叙发现裴砚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表现得太饿,所以被裴砚发现了自己撒谎的事情。应总此生第一次撒谎,难免没有经验,甚至做贼心虚,鸡肉吃了两块,严肃地放下碗筷,沉重到好像要承认一个绝不会被原谅的错误:“裴老师,对不起。”   裴砚眨眼:“怎么了?”   应叙皱眉:“我骗了你,其实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裴砚看起来很茫然:“嗯?”   应叙抓紧时间为自己辩解:“你问我有没有吃晚饭的时候,我怕你不来,所以撒谎说没有。”   裴砚愣了好一会儿:“啊。”只用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作为回应。   应叙无法破解这一个字的含义,再次道歉:“对不起。”然后有些犹豫,“椰子鸡我还能吃吗?”   半天,裴砚笑起来,肩膀都笑得一抖一抖的,说:“能,能吃。”   晚上两人回家,裴砚先洗澡。   洗澡的时候还没有多余的想法,可等他从浴室出来,眼睁睁看着应叙进了浴室之后,这才开始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晚要在一个房间睡吗?   按道理来讲,今天是他们恋爱第一天,显然恋爱第一天就在一起睡觉有些太过冒进,可具体问题总得具体分析,今天虽然是他们恋爱第一天,却已经结婚两年多了。   笨蛋天才想不出结果,甚至翻出来一枚硬币,抛之前暗暗制定规则:正面就在一起睡,反面就不在一起睡。硬币抛上去,落在掌心上,掀开另一只手的时候裴砚心里乱跳,因为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声:啊啊啊,正面!   反面。   裴砚面无表情地将这枚硬币重新扔回抽屉里,上楼的时候在心里这么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应叙的房间跟温馨两个字沾不到边。   整体装修风格是灰色,其实裴砚第一次从应叙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曾经暗暗在心中吐槽,这种色调的装修他风格只在两个地方见过,工业风的民宿和电视剧里的霸总卧室。后来两人更熟悉一些之后,裴砚也更习惯在应叙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问过应叙:“你住这里不会觉得冷清吗?”   应叙好像没有明白裴砚的问题:“卧室里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当然冷清,你觉得怎么才热闹一些?”   裴砚:“……没有,我随口问的。”   床单的颜色倒是变了,以前总是黑色的,理由很质朴,应叙说耐脏,可后来两人发现黑色的床单会显得某些痕迹尤为明显,且清洗也会更麻烦。所以现在应叙的床上四件套统一换成了米色系。   床头柜上有一盆很可爱的多肉植物,这是裴砚摆在这里的,当时摆过来时他是这么说的:“应总,也该给你的房间增添一些属于别的生物的气息了,不要这么冷冰冰。”   裴砚有些三分钟热度,所以赵女士劝他下厨要坚持,所以他曾经热衷于带花回家,后来又不再带。他只管将多肉摆过来,后续再也没有照料过,直到今天才注意到这盆多肉竟然被应叙养得很好。   裴砚盯着床头柜上的多肉看了一会儿,其实他还以为多肉没办法活这么长时间呢,大学裴砚养过很多多肉,总是很快就死掉。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砚赶紧将视线收回来,装模作样地在手机里写教学总结。然后在应叙开门进来的时候假装刚刚才注意到,假装自己完全不紧张,用一个很随意的眼神和语气:“你洗完啦?”   应叙则是真的不紧张:“嗯,等很久了吗?”   裴砚摇头:“没注意时间,我在写教学总结。”这辈子唯一感谢教学总结的时刻。   应叙没有上床,而是站在床边,皱着眉将裴砚受伤的手小心托起来:“恢复怎么样?”   裴砚笑着摇头:“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是小伤口,都没有缝针。”   应叙:“不能沾水,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做饭了。”   裴砚虽然点头,但话却这么说:“今晚做饭也没觉得耽误,避开伤口那边就行了,这只手不是完全不能用,顶多比别人多花点时间。”   卧室里安静下来,裴砚盯着应叙看。   他头发已经吹过,却没有完全干透。只有发根是蓬松起来的,发尾还被水分黏在一起,像是刚出生的小兽畏寒一样瑟缩成一团。如此居高临下的视角,裴砚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一直以来在应叙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朋友眼中,裴砚是一个善于倾听也习惯被依赖的角色。   张博此人崇尚即时快乐,每个月赚得其实也不少,却总有奇妙的开销让他当一个月光族。偶尔出现突发情况手里没有多余的钱,只需要往裴砚的微信发送一句“裴老师!江湖救急”,总能得到一比没有多余废话的转账。而他在感情生活中又太随性,酒吧点上一杯酒,吐槽的话开始说,裴砚可以安安静静听一晚上。   在父母眼中,裴砚是一个乖巧听话,随着他们期待的模样长大的儿子。   裴砚上学时成绩一直不错,虽然并不能次次都考到第一名,也很少从前五名掉下来。高考成绩理想,父母自然希望儿子也当老师,裴砚很轻易地被老师有寒暑假这件事说服,考了师范专业,在未来的选择上没有和父母有过哪怕一个字的争执。   在学生眼中,裴砚是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平易近人的老师。   有的老师学生看见闻风丧胆,有的老师背后被学生看不起,甚至有的老师在课堂上都会被学生欺负,无处说理。裴砚的学生很喜欢跟他诉说心事,家里父母吵架了,所以今天不开心;喜欢上隔壁班的男同学,下课都在想办法制造偶遇;昨天英语小测得了低分被英语老师骂了,今天英语课赌气一直在睡觉。   而应叙呢?   裴砚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又将自己的语气放得很轻很软:“哎,应叙,那时候你说想举办婚礼,是真的想吗?” 第24章   裴砚看似问了一个很危险的问题,这很像相爱已久的恋人某一天决定要翻旧帐,所以找出来一件陈年的心病。   好在应叙对此相当迟钝,他擅长的事情只是实话实说:“嗯,我看过几种婚礼风格,挑出来一些备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拿给你选。”   裴砚的心几乎软成一种流体的动物,流淌中叹息:“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应叙却说:“问过你了,你说没有必要。”   应叙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变化,就好像交代了某一项工作,或者普通地问候了一句早安,完全没有一丝替自己委屈或是跟裴砚秋后算账的意思。   但委屈确实存在,应叙不会替自己委屈,就理所当然地换了裴砚替他委屈。裴砚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应叙的眉动了动,轻微地皱:“为什么道歉?”   裴砚解释:“其实我心里也是想的,只是以为你不会愿意,以为你提出婚礼的事情只是走一个礼貌的流程,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拒绝了。后来甚至还误会你喜欢别人。”   应叙很快说:“我不想做的事情不会提出来。”   裴砚几乎笑了:“嗯,现在我知道了。”然后又问,“可我真的觉得你不会愿意举办婚礼,很麻烦,况且那时候……你应该没有喜欢我。”   应叙不会说花言巧语:“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喜欢你,可我觉得给你一场婚礼是我该做的。无论我们以什么目的结婚,该有的都会有。”   裴砚逗他:“所以那时候真的不喜欢我。”   应叙展现出一些求生欲,具体表现在他认真盯着裴砚看了几秒钟,用来确认裴砚有没有生气或伤心。然后才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裴老师是一个很理智独立的人,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作为有应叙这种身家的单身男人,最怕的应该就是蛮不讲理又附在身上吸血的爱人。   裴砚当然不会生气,他第一次见应叙的时候觉得应叙又帅又有钱,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真要比起来,说不准应叙才是那个有立场生气的人。   应叙接着说:“后来……”   裴砚看他:“后来?”   应叙坐在裴砚身边,声音也轻了许多:“后来发现裴老师确实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理智独立,你可以自己生活得很好,并不需要一个爱人。”   裴砚没说话。   应叙:“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可能会在某一天拜托我帮你做什么事情,就好像想让你突然发现你的生活中其实还有我这个人存在一样。这种想法在我心中很久,我没有意识到这大概是喜欢的一种。”   裴砚无奈:“你把我说得也太好了,那我现在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已经崩塌了?毕竟我给你的离婚理由是想谈恋爱,其实裴老师完全不是一个不需要恋爱的人。”   应叙突然叫裴砚的名字:“裴砚。”   裴砚下意识心里一紧:“嗯?”   应叙这么问:“那天你去酒吧认识了一个男孩,给他送过生日礼物,又问我多久在一起才合适,是不是为了气我?”   裴砚有些心虚,舔了舔嘴唇,避开视线:“啊。”   应叙说:“后来我想过,除了跟我提起的那几次,你的生活中完全没有他的痕迹。你们刚认识的那天,是我去酒吧接你回家,如果你跟我离婚是因为想谈恋爱,那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认识新的人身上。”   裴砚的心跳在应叙平稳的声音里越跳越快。   应叙:“但你没有这么做,你只是尝试认识新的人,迈出去一步,然后又退回来。所以我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你不是想谈恋爱,而是想跟我谈恋爱。”   裴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但应叙不需要他的回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是吗?”   裴砚接受了这个事实,应叙虽然完全不懂怎么谈恋爱,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恋爱中的笨蛋天才,可他跟自己不同。他是弧光科技的掌权人,再怎么不懂恋爱总归也是懂人心的。   想清楚这一点,裴砚立刻生起气来:“原来你都看出来了,那还看我纠结了那么久,你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我又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其实也算不上生气,只是被戳穿心底真实想法之后的尴尬,很小而又微妙的尴尬。不再为人师表,不再冷淡礼貌,不再笑得客套,裴砚眯着眼睛看应叙,眼神中有撒娇一样的威胁,看起来正在等应叙道歉。   应叙没有道歉,他上半身靠过去,贴近裴砚,问得礼貌:“裴老师,恋爱关系中应该可以接吻吧。”   两人虽然睡了许多次,却从没有接吻过。   这不难理解,接吻甚至比上床还显得更加拥有某些含义。比如跟某人发生了身体上的关系,第二天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喝多了的生理需求,没人会当真的;可跟某人接过吻,第二天没办法安慰自己,只会拼命想:那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亲我?   裴砚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因为应叙没有给他机会。   应叙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很清新的某种花香;嘴唇是牙膏的薄荷味,竟然很软。人类的嘴唇都是软的,裴砚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可在亲到应叙时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这个诡异的想法。嘴唇和嘴唇贴着,裴砚在等应叙更加深入这个吻,应叙却像个不解风情的笨蛋,蹭了半天毫无吻技。   裴老师有些忍不了,主动环上应叙的脖子,用牙齿咬他嘴唇,舌尖只伸出来一点儿。应叙是个很好学的学生,而且他有一个很好的老师,裴砚在这个逐渐没有章法的吻里呼吸困难,到最后不得不伸手去推应叙。   房间里的灯还亮堂堂地开着,裴砚嘴唇有些肿。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应叙声音沉沉:“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裴砚立刻看他:“嗯?”   应叙坦白:“第一次是你喝醉那天晚上,结束之后我亲过你。”   裴砚靠近他:“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偷偷亲我。”   应叙点头:“那时候的你很可爱,跟平时不一样,而且……当时是你自己说的,为什么不亲你。”   裴砚把头埋进枕头里,大声吩咐应叙关灯。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稍微有点少,明天再补一章~这几天都在外面,用的键盘很不好用,可能会有错别字,大家多包容T T 第25章   周五,本周最后一个工作日。   裴砚的手还在恢复,绷带还不能拆,昨晚睡得晚,早饭是外卖。   饭桌上裴砚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把视线都模糊了好几次,再看对面的应叙,端端正正的坐姿,一丝不苟的发型,完美的一张脸,一个哈欠也不打。凭什么?明明是同时睡也是同时起的,而且按理来说是应叙更累一些吧!   “今天按时下班吗?”应叙突然问。   “咳。”裴砚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按时下班吧,周五要开会,可能晚一点。”   应叙只是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裴砚又问:“你呢?今晚回家吃吗?”问完了又觉得这问题不好,应叙不是普通的打工族,最近要不要加班心中有数,比如上次那种临时的会议,或者其他情况,不确定性太大,于是又自己接话,“现在也不好说,等晚上我再问你吧。”   周五不光学生兴奋,老师其实也是兴奋的。   课上到下午,同办公室的老师下课回来,神秘兮兮地问大家知不知道这周的处分表上都有谁。学校每周五都会贴出来一份处分表,上面基本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谁没穿校服,谁升旗的时候交头接耳,谁在自习课上大声喧哗之类的,老师们一向是不关心这个的。   裴砚没参与进这个话题,听着同办公室两个老师聊天。   “谁啊?犯什么大事了?”   “路任行,你知道他吗?”   “他啊,我知道,天天到处混,没人管得了他。”   “看来你不知道。”   “啊?还有什么事?”   “咱们副校长姓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降低了许多。   “姓……我去,这关系啊?我都不知道,你们都知道啊?难怪没人管得了他。”   “哎呀,你小点声!”   裴砚这才抬头:“路任行上处分表了?”   那老师一脸八卦:“是啊,罚得不轻呢,留校察看,真叫人想不到。你说咱们当老师的,从不轻易评判学生好坏,但我听说他事儿真不少,校外敲诈勒索都干过,好几个学生反应过。”   另一个老师问:“好几个学生反应也不处理啊?”   那老师耸肩:“怎么处理,谁敢处理。”   裴砚又问:“处分理由是什么?”   那老师撇嘴:“行为不端,跟没说一样,还是留面子了呗。”   下午开会,主任也提到这点。   无论是班主任还是任课老师,都要多关心学生的生活,学生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咱们学校应该尽到更多的责任,也应该让学生们更加信任老师,有些话不能等着学生主动开口说,我们要开口问。类似的话说了一箩筐,今天的会比往常都要多出来半个多小时,开得人昏昏欲睡。   裴砚会上收到路三的信息,说家里已经狠狠教育过路任行了,父母也是真的觉得这孩子再不管长大可能危害社会。说路任行的父母还是想攒个局对裴砚道歉,路三已经替裴砚拒绝了,最后又说:“裴老师,我知道你是想那些被他欺负的人能得到道歉,但这事儿他确实不现实。给个处分已经不容易了,你心里肯定也明白。”   裴砚只这么回:“嗯,辛苦你了。”   今天下班晚了点儿,开会耽误了太长时间,裴砚不想周末还把工作带回家里做,便在学校里留了会儿。办公室这会儿只有裴砚一个人,其他老师走的时候还不忘了调侃裴砚,说裴老师真是敬业,这点儿事带回去有两天时间能做,他们下班巴不得马上离开学校。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裴砚以为是谁忘记拿东西,头都没抬:“进。”   门开了,半天却没有其他的动静。   裴砚这才抬头,看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林期。   林期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透明的塑料袋,很容易看见里头装的是一些治疗外伤的常用药。林期舔了舔嘴唇,似乎很紧张,那塑料袋在他手里被攥得很紧。   裴砚笑出来:“进来吧,找我是吗?”   林期往前走了两步,在裴砚身前站定,裴砚让他坐,他摇摇头,还是站着:“裴老师,我只是来谢谢您,没有别的事情……呃,会不会耽误您下班?”   裴砚说:“没关系,都周五了,不差这一会儿。”   林期点点头,双手把塑料袋递过来:“我那天就应该给您买的,您因为我受伤,我就那么走了,实在很不好,我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好。”   裴砚安慰他:“没有学生给老师买东西的道理,不用放在心上。”   林期再一次舔自己的嘴唇:“我看见处分表了,我知道这件事情一定跟您有关系。以前……以前他干过那么多一样的事,从来没有人管学校也没有给过处分,这次就给了,所以肯定是您做了什么。他们都说留校察看就是吓唬人的,反正也不会开除,半年一年之后就撤销了,路任行是校长的亲戚,不会有事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感谢您,裴老师,你都不是我的班主任也不是我的老师,连我的老师都不管,我……”林期好似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下子说了太多话,生硬地顿住,很是紧张地揪自己校服的下摆,“我只是想说谢谢。”   裴砚点头,很耐心地听完了他磕磕绊绊的话,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其实我一开始还很紧张呢,那天像个超级英雄一样跟你说我会处理,其实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后来还想,完了,早知道就不装逼了。”   林期好像有点愣,完全没想到裴砚一个老师会说这样的话。   裴砚仍然笑着看他:“这件事情其实不是我的功劳,你不用对我有太多感激和愧疚,而且处理结果我们其实都不满意。可学校也是社会,社会总是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尤其是没办法让弱势方满意。”   林期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裴砚:“所以以后不能再做弱势方了。”   林期喉结滚了又滚,半天说:“好!”   这次裴砚记得问应叙回不回家吃饭了。   走出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应叙发消息,然后再决定去超市买几人份的菜。应叙通常很忙,消息自然做不到秒回,裴砚已经做好了到超市门口再看看应叙有没有回消息的准备了。结果手机还没有来得及装进兜里就震动起来。   应叙:“下班了?”   裴砚:“嗯呢,准备一会儿去超市买菜。”   应叙:“出来,不用开车。”   裴砚:“你在学校门口?”   应叙:“嗯。”   裴砚本来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立刻飞扬起来,加快脚步往学校门口去。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应叙的车在门口很显眼,今天也没有司机,是应叙亲自开的车。裴砚笑着拉开副驾驶的门:“应总,今天不忙吗?竟然有空来接我下班。”   应叙摇头:“今天用午休时间换了早点下班。”   裴砚有些惊讶:“啊?都跟你说了不用来接我的,实在想接我叫司机来可以。我又没在意过你忙,无论多晚都会等你回家。”   应叙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回家。”   裴砚一愣:“是不是去叔叔阿姨那里?他们催了吗,我还想等我手好了再……”   应叙打断裴砚的话:“裴老师,今天周五,我们去约会。”   裴砚眨了眨眼,片刻之后笑着回答:“好。” 第26章   路上裴砚提起路任行的事情,向应叙说了路任行的通报处理,又提到林期放学后找到办公室来向自己道谢。裴砚用一种似乎无奈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对这个处理结果其实是不满意的,可这种不满意又不方便直说出来,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裴砚跟应叙道谢:“总之这件事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恐怕连现在这样的结果都没有。”   应叙等红灯时偏头看裴砚:“不开心?”   裴砚笑笑:“也没有,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没有那么多公平正义。不过借着这次机会反思自己,以前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现在才知道我心里也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渴望。”   应叙问:“比如想让路任行痛改前非,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念检讨书?”   裴砚有些惊奇地看应叙,惊奇于应叙还懂得这种讽刺的幽默。看完了又觉得应叙说得也对,这一幕光是听应叙说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绝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裴砚便开自己的玩笑:“再比如想在一段长达两年的婚姻里找回恋爱的感觉。”   应叙目不斜视:“后者很不切实际吗?”   裴砚耸肩:“在知道应总对我有非分之想之前,也算不切实际吧。”   应叙又问:“现在呢?”   裴砚转头看他:“去哪里约会?”   应叙:“我没有约会经验,所以问了唐助理。”   裴砚点头:“唐助理怎么说?”   应叙眉头好像皱起来一些:“我认为唐助理和他爱人是异性情侣,可能不太适用于我们。”   裴砚已经开始想笑了:“嗯?”   应叙无奈:“游乐场,裴老师想去吗?”   裴砚当然想去,并且这种想去不是因为裴砚喜欢游乐场或是对游乐场有什么憧憬,而是因为他实在好奇应叙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游乐场。   不过这确实是裴砚长大之后第一次到游乐场来,上一次好像还是小学。大概是某次暑假,和亲戚家的小孩子们一起,玩的全是一些小朋友项目,太过惊险刺激的没有体验过。   周五晚上的游乐场比白天要热闹许多,有结伴玩闹的小朋友,挽着胳膊路过的情侣,三五成群的好友。夜色还没彻底降临,抬头看是灰蓝色的天空,却已经显得许多人脑袋上顶着的兔子发箍很显眼,白色的led灯绕着兔子耳朵。   裴砚有些恶趣味,拦住一对路过的情侣,问兔子发箍是在哪里买的,女生很热情地指了一个方向,还说一定要讲价,他卖二十块钱一个,一对三十就能买下来。   应叙跟在裴砚身后,等那对情侣转身离开开口:“要买吗?”   裴砚笑眯眯的:“我买了你会戴吗?”   应叙沉默了几秒:“给我买的?”   裴砚心情很好,连价都不讲,牵着应叙的手到摊位前,扫码想付钱,被应叙的手挡住了收款码。应叙讲价的语气就像谈一场大生意:“两个多少钱?”   “一个二十,两个四十咯。”   “两个二十卖吗?”   “没有这样的啊帅哥,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人,我们这都是小本买卖,赚个辛苦费的。”   “这种饰品批发来成本不足两块吧。”   “嘶,你这人……算了算了,二十就二十,你扫吧。”   应叙扫了码,付过去二十。   裴砚愣愣地看着半天,等兔子发箍戴到自己头上才回过神。应叙把开关打开,裴砚脑袋上的发箍闪着白光,应叙问:“发什么呆?”   裴砚惊奇:“应总竟然还会讲价。”   应叙表情平静:“小摊贩坐地起价,成本很低,不过是游乐园里愿意高价买此刻情绪价值的人太多才助长这种风气。”   裴砚指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人。”   应叙挑眉:“所以有我,不需要高价,也有了此刻的情绪价值,这不好吗?”   裴砚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不好,本来是只有你自己戴的。”   应叙面不改色,把剩下一个兔子耳朵也戴到了自己头上,循着记忆打开led灯的开关。裴砚站在他身前,盯着应叙看了半天,发现应叙是对这种事情毫无羞耻感的人,他不会扭捏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该戴一个如此幼稚的发光头箍。   可应叙戴这个也太可爱了吧!应叙气质冷硬,其实不只是五官的原因,还有他长久以来不苟言笑和商场上的风格,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盯着长长的兔子耳朵,耳朵上还有一闪一闪的白色灯光,裴砚当着应叙的面掏出来手机:“应总,可以拍照吗?”   应叙终于皱起眉:“发到哪里?”   裴砚想了想:“家庭群。”   应叙:“……”   裴砚已经把镜头对准应叙了:“可以吗?”然后不等应叙说可以,相机已经捕捉到了一张应总戴兔子耳朵的珍贵影像。   裴砚长大后没来过游乐场,应叙更是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种场所。想也知道,应叙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大多数小孩子梦寐以求的娱乐方式,任天堂、高达、乐高,这些应叙都玩腻了,何必再到游乐场寻找这种无数人挤在一起尖叫着从过山车上飞驰而下的刺激?   应叙不太喜欢人群。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一种生活习惯。   应家有钱,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通常有较强的社交距离,有钱人家里的小孩不会凑钱买一根冰棍两个人分食,不会脑袋挨在一起交换方便面里的卡片,也不会每天放学去某个同学家里蹭游戏机。   长大之后更是,上学的时候追求应叙的人其实很少,偶像剧里的桥段通常是学校里的大少爷每天收到一抽屉的情书,可现实里大家会对应叙敬而远之,哪个普通人会觉得应家少爷会喜欢上自己呢?   而工作之后更不用说,电梯是专用的,办公室也只有一个人,去哪里是司机接送的,唯一处在人群中的机会大概只有名流宴会,而通常这种场合应叙也是能拒则拒。   可今天,应叙完全处在人群中,且人群密度很高,时不时有人擦肩而过时在应叙身上留下他们的味道,香水的味道,化妆品的味道,手里小吃的味道。应叙下意识抓紧裴砚的手,每从身边路过一个人,他会更紧地握一下裴砚的手。   直到裴砚转头看他:“应叙?”   应叙很快接话:“嗯?”   裴砚盯着他看:“你紧张吗?”   应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人群的抵触,这种抵触毫无缘由,以至于应叙反应不过来他因为人群而紧张。裴砚问完这个问题,应叙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游乐场感到局促,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应叙有一种未知的不安定,他习惯于掌控自己身边的一切,习惯于熟知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以更高效率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今天也有目的,他想让裴砚有一场完美的约会初体验。可应叙不懂游乐场的运转规律,所以担心自己没办法给裴砚完美的约会初体验。   裴砚脑袋上也顶着兔子发箍,裴砚拍下来那张照片,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给他看的时候笑得很好看,所以应叙没有看见屏幕上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只看见了裴砚的笑。   但应叙仍然觉得,这兔子发箍跟自己应该不太搭,可戴在裴砚脑袋上是很可爱的。   于是应叙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虽然在格格不入的场所,戴着格格不入的发箍,身边经过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坐过山车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晚上游乐场会举办什么活动,可应叙起码知道了自己的思维误区,如果一场约会想要达到高效率的完美,那就失去了约会的意义。   应叙又将裴砚的手捏紧:“没有,不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从广西回山东猛然感冒了昨天真的没爬起来T T 第27章   裴砚在过山车的队伍排队时打发应叙去买两个冰淇淋,应叙刚走裴砚的手机响起来,收到张博的消息。   今天周五,不用想也知道张博要问裴砚周末的安排。   张博:“裴老师,周末怎么说?”   裴砚拍了一张过山车的照片发过去,身前是一长串的队伍,队伍尽头是过山车蜿蜒的铁轨,再上方是昏暗的夜色。   张博:“哎呦,有情况了啊裴老师,是上次酒吧认识那个?我就说人看上你了。”   裴砚:“不是啊。”   张博:“背着我认识新人了,没拿我当兄弟了,谁啊?”   裴砚:“应叙。”   张博:“?”   实话实说,张博其实挺不喜欢应叙的。   裴砚没谈过恋爱,虽然看着不像恋爱脑,但他们说到底都是普通人,跟应叙那种有钱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从张博的视角看,他清楚裴砚为什么会冲动跟应叙结婚,又帅又有钱,不难理解;但应叙为什么会跟裴砚结婚?他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怀疑,心底里一直没拿应叙当过老实踏实的人。   张博憋了半天:“你俩什么情况啊,离婚离到游乐场里去了,这是准备坐过山车啊?”   裴砚还没跟好友坦白两人的进度,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犹豫片刻,张博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那头火急火燎的声音:“咋回事啊,你得跟我说清楚,你俩不清不楚的,我真觉得应叙不是什么好人,段位比你高多了,你别被他们有钱人耍了。”   裴砚听得想笑,捏着手机小声说:“什么不清不楚的,我俩关系合法好不好?”   张博皱眉:“你少来。”   裴砚说:“昨晚我看见他房间里有一盆多肉。”   张博一愣:“咋了,有什么关系。”   裴砚笑笑:“那盆多肉是我送给他的,之前我觉得他房间太冷清没有什么人气,随手在路边买来送给他的,我都没当回事。你记得吗,我大学特别喜欢养多肉。”   张博冷笑:“那我能忘记吗,你宝贝你那些多肉跟宝贝儿子似的,还给他们起名字,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能让你养死,我们还开你玩笑,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裴砚点头:“我那会儿一直以为多肉寿命就是很短,长得那么可爱,寿命那么短,只是为了让大家总是去买而已。后来知道是我不会养,但也没在意过,因为已经不喜欢了,我总是这样,其实我是个相当三分钟热度的人。但应叙把他养得很好,我随手送了就忘记的东西,他养了一年多。”   张博沉默一会儿:“所以呢,这你就感动了啊。”   裴砚想了想:“也不算吧,只是我的眼睛看到了,我的心感受到了,为什么还非要把自己拉回来,劝自己眼见不一定为实,说不定他就是演戏骗我?”   张博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是谁,弧光科技的老总,应家的少爷,他真不是一般人。他要是真想骗你有太多方法能把你耍得团团转了,裴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没谈过恋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你不想想吗?你俩结婚两年多了,这些事情你早不看见晚不看见,离婚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巧都被你看见了?”   裴砚点头:“我知道,你完全是站在我这边为我考虑,但他也骗不了我什么呀,他是谁,我是谁?我有什么值得被骗。”   张博被这话气到,被骗的人都得说这句话,我有什么值得被骗?半天没说出来话,裴砚捏着手机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应叙的身影,他个子高,兔子耳朵戴在脑袋上更是高出来一截,格外显眼。   裴砚的话咽进肚子里,手机还举在耳朵旁边,另一只手接过应叙递过来的甜筒,说:“谢谢。”   应叙看了一眼,问:“有事?”   裴砚摇头:“张博。”   张博听见应叙的声音:“算了,今天先不跟你说了,你有空咱俩见一面。”   裴砚知道好友担心自己,答应下来:“明晚?你发我位置,我请客。”   张博挂了电话:“行。”   大概是裴砚脸色有些无奈,应叙又递过来一张纸巾:“怎么了?”   裴砚咬了一口冰淇淋,嘴巴里是香精混着牛奶的味道,说出口的话也因为嘴里的冰淇淋而变得黏黏糊糊:“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很三分钟热度的人?”   应叙张了张嘴,因为这个问题而有些警惕:“比如?”   裴砚说:“很多啊,比如想做饭,热情了几天就开始点外卖;比如送你的多肉,送完我就忘记了;比如……我记得有段时间我总是往家里买花,没过多久就不再买了。”   应叙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了,从棱角分明变得圆润可爱,裴砚话说完提醒一句:“再不吃要化了。”   应叙低头看了一眼:“嗯?我以为两个都是你的。”   裴砚笑出来:“我有那么小气吗?你不喜欢吃吗?”   应叙摇头:“很久没吃过了,上次吃可能是上学的时候。”说完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应总没有对嘴里劣质的香精味道表现出什么不适,表情平静地接回刚才的话题,“没什么不好的,三分钟热度的人往往有更加活跃的思维。”   裴砚默默吐槽:“好经典的领导发言。”   应叙笑了笑:“你记得自己带回家最多的是什么花吗?”   裴砚认真回忆了半天,记忆中只能想起来那家花店的模样。学校外小吃街的最外面一家店,那会儿刚开业,老板是很性格温和的女人,总是笑得很漂亮。店里顾客学生很多,随便就能抓到早恋的,不过没有老师到校外的花店去抓早恋的学生。   裴砚没有特别喜欢的某种花,不过是往那里一站看哪个顺眼便要哪个,有时候也听老板的推荐,说今天刚到的什么花很新鲜。买花不过是一时兴起,估计是受了同办公室里女老师的影响,她们有时候下班会过去买花,一起说新开的花店便宜。   裴砚摇头:“应该没有吧,我都是随手买的。”   过山车的队伍往前挪动了不少,上一趟过山车到站,有一批新的人上去了。应叙轻轻推了一下裴砚的腰,提醒他往前走。走到队伍不动,应叙才说:“栀子花吧。”   裴砚当下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只是惊奇应叙竟然会注意到自己买回去的花都是什么品种,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甚至根本没有注意过的事情。手里的冰淇淋吃到只剩下甜筒,甜筒还是脆的,咬下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咔嚓”的声音,这声音在嘴巴里炸开,裴砚好像突然想到什么。   他转头看向应叙。   应叙站在裴砚身后,吃冰淇淋的时候面无表情,咬下去很大口,没有享受的过程,像在完成某种任务,这会儿甜筒都只剩下一个尾巴。   裴砚问:“栀子花?”   应叙点头:“嗯。”   裴砚又问:“你的香水,是栀子花吧。”   应叙吃掉最后一口甜筒,跟裴砚对视:“嗯。”   裴砚看着那双眼睛:“特意买的吗?”   应叙点头:“我以为你喜欢栀子花。”   裴砚心里软成一片,想到张博那些话,心里真是无奈。别人觉得应叙手段雷霆,随便就能把人耍得团团转,其实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向自己示好那么久,是自己根本没发现。   好笨。   不知道是说应叙还是说自己。   裴砚没坐过过山车,小时候来游乐场的时候也羡慕过,想玩过,那时候身高还没到过山车的最低标准,眼巴巴站在底下看了一会儿,看上头的人呼啸而过,每个人都尖叫大笑。等后来长大长高,便也没有再来过游乐场了。   裴砚的生活真是没有太多刺激和激情的,他也没有太多渴望。   上去之前听工作人员讲了许多注意事项,真的人坐到上面系好安全带扣好安全卡扣之后,裴砚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多么剧烈。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追求刺激和未知的欲望少了许多,倒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更加注重。   身前身后恰好都是情侣,一对女生情侣和一对异性情侣。   前面的女生对女朋友说:“没事宝宝,你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一直抓着你的手呢,等平稳的时候我叫你你再睁开眼睛。”   后面的女生对男朋友说:“哎呀,你真的害怕呀,哈哈哈!对不起,我笑了,谢谢你陪我坐过山车,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你把眼睛睁开,哎,还没开始呢!”   裴砚听得心里放松了一些,觉得身前身后的人都很可爱。   他转头看了一眼应叙,发现应叙也正在盯着自己看,裴砚清清嗓子:“应总,你怕吗?”   应叙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说实话吗?”   裴砚笑得不行,一听这话就是有些怕的:“说实话。”   应叙:“大概有些,确实有失事概率。”   应叙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他这话说完,前座的女生立刻转过头看瞪他。女朋友也被吓得不轻,本来就不敢睁开眼睛,这下更是嘴唇都白了。女生没忍住:“你这人……”   裴砚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先生是程序员,总这样说话。”   应叙安安静静接受了这个谎言,等那女生转过头安慰她女朋友了才低声对裴砚说:“不好意思裴老师,我有些紧张。”   裴砚笑眯眯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那你握紧我吧,害怕就闭上眼睛,等平稳的时候我再叫你睁开?”裴砚把前面女生的说辞搬过来。   应叙笑了笑,没闭上眼睛,却抓住了裴砚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更 第28章   裴砚当然知道“吊桥效应”,当一个人处于较为刺激的环境导致心跳过速,如果这时候身边有其他人,这份心跳过速很可能被误会为一种心动。过山车从最高点下坠的时候裴砚耳边充斥着尖叫声,前后其他人的,裴砚自己的,到底有没有应叙的裴砚实在没办法分心去分辨。   心跳就像是直升飞机从头顶路过,轰隆隆一直跳,所有的感官除了听觉全部被剥夺。眼睛闭上了——裴砚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到闭上眼睛,结果真的坐上来之后发现这根本就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嘴巴正在大叫,浑身都被扑面的风裹挟,除此之外好像只剩下自己的手,有一只手一直被另外一个人紧紧握住,心跳从指尖传递到那人身上。   裴砚很清楚自己的心动跟所谓的“吊桥效应”没有任何关系,心动是因为应叙也会不顾形象地陪自己坐在过山车上大喊大叫。这一瞬间没有为人师表的裴老师,也没有雷厉风行的应总,只是刚刚开始尝试恋爱的裴砚和应叙。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太看运气了,张博说的那些话裴砚有在认真听,好友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肺腑之言,况且无论哪个时代的感情背后都藏着未知的伤心。   裴砚不相信一见钟情,对日久生情似乎也有别的顾虑。   一见钟情时总觉得了解过后都会一拍两散,日久生情后又会想第一面没有爱上彼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裴砚在感情上需要倒退,从新潮的开放关系中倒退,退到传统意义上最最忠诚的互相选择;从既定的婚姻关系中倒退,看似一见钟情的闪婚和日久生情的相处;从恋爱流程上中倒退,少有人像他们一样先结婚后恋爱,先睡到一起再给对方一个拥抱。   -   应叙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休息日的,选在周五晚上约会也是因为这个周末空不出时间。裴砚周六早上起床时身边早就没有了应叙的人影,手机上有应叙发来的消息,早饭是外卖,如果凉了热一下再吃。   裴砚发了个“收到”的表情包,消息列表一滑又看见张博的消息。   张博说本来想晚上约裴砚去酒吧,结果有个朋友约他一起喝酒,问裴砚白天有没有时间。   裴砚想了想又问应叙:“可以叫张博来家里坐坐吗?”   应叙的消息迟了一会儿过来:“可以,下次不用问我,这也是你的家。”   然后裴砚才回复张博:“可以啊,直接来我家?应叙这里。”   张博过来手里提了超市购物袋,里头是些肉菜啤酒之类的。   他当然是第一次过来,以前裴砚和应叙的关系摆着,两人都是从不邀请自己的朋友到家里来的。张博知道应叙有钱,但也是真的来了才感受到应叙到底有多有钱,光是在小区门口进来就花了张博点儿时间,门卫不认识张博的车,直接把人拦下来,张博要给裴砚打电话还不行,必须门卫亲自给裴砚打电话确认才放行。   到了应叙家更是大开眼界,上下楼两层的小别墅,装修风格跟电视里看见的那种豪宅没有太大区别,白色和棕色是主色调,沙发书柜吊灯等等一系列家具都是张博在网上才会看见的一看就很贵的模样。张博开门的时候楼下的扫地机器人正在工作,看见张博甚至还开口打招呼:“您好,欢迎回家。”   张博有些拘束,下意识回应:“你好你好。”   裴砚站在冰箱面前,笑出声来:“你们两个聊上了?喝什么。”   张博把东西放进厨房:“都行,我靠,应叙是真有钱啊。”   裴砚耸肩:“弧光科技那么大一栋楼,还能是假的吗。”   张博转着看了一圈,真是有些惊奇:“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什么感觉?”   裴砚回忆了一下:“应该没有你惊讶,毕竟那时候我都跟他结婚了,搜了不少他的资料看,对他的有钱程度有了些认知。第一反应是感觉卧室都要跟我房子一样大了。”   裴砚家庭条件还不错,已经比大多数普通人要好上许多,从小没有缺过钱花,导致裴砚的物欲不算很大,很能安于当下。他是高中老师,跟父母的工作没办法比,每个月工资也就那些,靠自己只能买下不错地段的一居室,一个人住也够了。   裴砚给张博拿了一瓶椰子水:“中午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叫外卖?”   张博看他:“你叫我来我以为你要给我做饭呢。”   裴砚挑眉:“也不是不行,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得看菜谱。”   张博摆手:“无所谓。”   裴砚清点了一下张博带来的食材,拿起手机搜菜谱,张博靠在厨房的吧台上一边喝椰子水一边问:“说说呗,你和应叙什么情况。”   裴砚实话实说:“在谈恋爱吧。”   张博猜也猜到了:“为什么啊?不都离婚了。”   裴砚收藏了一个菜谱:“互相喜欢就试试嘛。”   张博叹了口气:“你当初说离婚是因为想谈恋爱,我以为这就是个借口,你说你和应叙生活这么久,也该发现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都不是一个阶层的。裴老师,你一个月工资开多少啊,七八千,房子首付是父母出的,但房贷你得自己还啊,你那小房子房贷都没还完吧。他呢,七八千在他眼里跟七八毛钱没什么区别。你们俩的喜欢说不定都不是一个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他坏话,你懂我意思吗?”   裴砚听得认真,没其他想法,知道朋友说的都是心里话。   张博跟裴砚是大学同学,大学那会儿两个人关系就很好。他俩情况差不多,家里有点小钱,自己能力还行,赚得没家里多,总之不缺钱花,但大钱自己也拿不出来。   裴砚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说得也对,我想离婚也有那个原因,我能看出来我们俩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但你也知道我啊,我都活这么大了,也没喜欢过谁,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总想试试嘛。”   裴砚说完这些话,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张博买的排骨,本想在流水下冲洗干净,张博突然开口:“你手怎么了?我刚都没注意到。”   裴砚不太在意:“没事,受了点伤,都快好了。”   张博靠近两步把排骨从裴砚手里接过去:“都受伤了还做饭,我来吧,怎么受的伤?”   裴砚往后退了一步:“那天放学……”只说了几个字,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起来,应叙的电话。   看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也不是午休时间。   裴砚拐到吧台边上,电话接起来时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喂?怎么了?”   应叙周围安静:“张博到家了吗?”   裴砚回:“嗯。”   应叙问:“你们中午怎么吃?别自己做饭了,你手还没好,我给你们叫外卖?或者出去吃,想去什么餐馆可以打电话给小唐,他去订座可能不排队。”   裴砚看了一眼张博,张博也盯着他看呢。   裴砚无奈:“没关系,我们自己做点儿吧,张博比我会做饭。”   应叙答应下来:“注意手。”   裴砚乖乖听话:“好。你不忙呀?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句话应叙那边就传来敲门的声音,小唐的声音有些模糊,依稀能听清是问应叙几点下去,应叙说马上来,然后才对电话这边开口:“有个会。”   裴砚赶紧说:“你快去吧,不用惦记我,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我心里有数。”   应叙又嘱咐几句,挂了电话去开会。   张博“啧”一声,表情很是难以言喻:“知道我要来怕你做饭招待我,特意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注意手啊?”   裴砚难得觉得不太好意思:“嗯,其实我这没什么了。”大概给张博讲了事情经过,又说了这件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张博一直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听到应叙帮裴砚联系路三的时候抬眼看了裴砚一眼。   等裴砚说完,张博仍然低着头切配菜。   张博会做饭,他花钱太大手大脚,有时候发工资之前身上没剩下几毛钱,也会自己买菜做饭,而且他坚信会做饭的男人在找对象这方面很是加分,所以跟老爸学过做饭。菜切得有模有样,不像是裴砚,裴砚切菜的时候不像是切菜,更像是在完成一项高精度的操作作业。   半晌,张博才说:“我都没想到你还会让别人来帮你解决事情。”   裴砚愣了一瞬:“啊?”   张博太了解裴砚了。   裴砚学习成绩不错,大学时是班里的班长。班长一般都是要竞争的,各种班委列出来,谁想做什么职位,上台发言竞选,底下班里同学投票。裴砚其实没有竞选班长,他们班里大概都是一些谦虚的人,班长的职位空出来,生活委员倒是有四个人在争,每个人都说自己会全心全意帮助同学,裴砚就是其中之一。   最后是班主任点名裴砚去当班长,其他同学都没有意见。   裴砚长了一张当老师的脸,有的人真是天生一看就是老师,让人信得过,让人下意识想倾诉也想依赖。大学四年裴砚总在帮各种人解决麻烦和矛盾,被各种人依赖,那时候张博就已经花钱大手大脚了,花光了生活费朝室友裴砚一伸手,裴砚跟老妈子似的,训他花钱太没有规划了,然后再给他转五百块钱。   毕业之后张博工作,裴砚读研。   那几年两人交流少了很多,裴砚太忙,可张博就是知道裴砚肯定还是那个角色,依赖他的人很多,相信他的人很多,所以他总是那么忙,所以他总是搞不清自己喜欢谁,谁喜欢自己。   裴砚那套房子是工作第一年买的,父母出的首付。   那时裴砚曾向张博说过自己其实不太想买房,他的工资摆在那里,工作第一年买房天方夜谭,他有点不愿意父母出首付。张博安慰他,当父母的要给孩子买房子是多正常的事儿啊,多少父母都不舍得给孩子买房子呢,我爸妈觉得我不安定就不愿意给我买,有钱也不给我花。而且就是个首付,房贷不还是你自己还吗?你愧疚啥。   裴砚这么说,我租房子也是一样的,他俩赚得多也是他俩能力强,跟我没什么关系,攒几年钱我自己也能买。   买房这种事情裴砚都不希望父母出首付,他真是太不习惯依赖别人了,跟任何人都是泾渭分明的,好像别人依赖他的时候中华儿女都是一体的,他得依赖别人时每个人又都成了绝对独立的个体。就连自己这个至交好友,两人多少年的关系了,从大学到现在,九年了,裴砚从没有开口求张博帮过一个忙。   就连裴砚的烦恼张博知道的都很少,从来都是张博倒豆子似的,我跟你说我们领导那个傻逼;我靠我上一个暧昧对象有多奇葩;我这几天有点烦,之前跟你说过那个……这种话都是张博在说,他也想知道裴砚最近怎么样,全靠他主动把裴砚约出来,酒喝进肚子里,张博再问:“最近怎么样啊裴老师。”   包括裴砚的手,非得张博亲眼看见了,当面问了,裴砚才会说。   所以直到这一刻,张博才意识到应叙对裴砚来说是多么不一样的一个人。   他肚子还有很多话,全咽进肚子里,可他实在很难想象应叙做了什么才会让裴砚这么相信他,甚至连裴砚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很信任应叙。   张博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其实挺依赖他的。”   裴砚下意识否定:“没有吧,我有吗?”   张博耸肩:“你学生那件事,如果是别人要帮你,你肯定就拒绝了。”   裴砚想了想:“特殊情况嘛,确实走投无路了。”   张博肯定:“就算走投无路你也会拒绝,因为你总是能把事情解决得体面,你觉得你不用别人帮忙,白白欠一个人情。”   裴砚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因为张博说的是实话。   难道他已经很相信也很依赖应叙了吗?因为这几年的相处?因为应叙的家底还有处事能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裴砚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博看他:“你可别当恋爱脑。”   裴砚好脾气地笑笑:“这个我真的不是,我觉得我很清醒独立啊。”   张博把排骨扔进锅里:“他依赖你吗?”   裴砚戳了戳吧台上的绿植叶子:“我也没什么可以被依赖的呀,他手段能力经济实力都在我之上,轮得着我吗?” 第29章   张博下午就走了,吃过饭之后的厨房也是张博收拾好的。来的时候斗志满满,估计是觉得一定得让裴砚清醒过来才肯罢休,走的时候又没什么话说了,只让裴砚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他说,他平时也不忙,基本上是随叫随到。裴砚笑笑,答应下来说好。   裴砚拿出手机本来是想跟应叙说张博走了,却突然发现赵女士的消息,大概二十多分钟前发来的,三个字:“有空吗?”   赵女士这人一向是有事说事的,真有什么急事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对自己儿子没有那么客气,很少有问他有没有空的情况。裴砚动作一顿,回复过去:“嗯,刚刚张博来家里做客没看到,怎么了?”   消息回复很快:“你姑姑可能不太行了,就这两天,你过来看一眼吧。”   裴砚从小和姑姑很亲,姑姑没有伴侣,更没有孩子,拿小辈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裴砚看着手机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姑姑一直都身体健康,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裴砚开车往医院走,控制不住自己走神,想起来姑姑曾经跟自己讲过的故事,她以前也是爱过一个男人的,相爱的时候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家室,两人什么事情都做了,连结婚的礼金都准备好了,选婚纱的时候那男人终于受不了心里的压力,跟姑姑坦白其实他早已经有了老婆,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两人恋爱时正是那男人老婆怀孕的时候。   姑姑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好像讲的是别人的故事,那时候的裴砚大概只有五六岁,不懂得爱情,更不懂得对错,便问姑姑:“可是他爱上你了,不能跟你结婚吗?”   姑姑笑了半天:“当然不能,我不愿意呀,他是个坏蛋,小砚以后不可以当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就要一个人忠诚,如果想喜欢别人了,一定要跟自己的爱人说清楚,先结束才能再开始。”   裴砚点点头,拍着胸脯跟姑姑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当坏蛋的。   面前的红灯变绿,裴砚还在走神,被后车按了不知道多少喇叭才猛地回神,心里默默道歉,踩了油门。   病房里很多人,裴砚站在门口,突然不太敢走进去。   这时候他猛然想到了应叙,想到了他陪同应叙参加过的那一场葬礼。应叙妈妈说过,应叙和奶奶的关系很好,会好过自己和姑姑吗?而自己现在站在姑姑的病房门口,姑姑尚在人世,他就已经没有了进去的勇气,应叙却能坦然面对奶奶的离世,为什么?   他说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生离死别当然是人之常情,可怎么会有人真的能坦然面对?   恰好这时候,裴父匆匆从病房里出来,一眼看到傻站在门口的裴砚:“来了怎么不进去,快进去看看,你姑刚刚还在问你。”他说完推了裴砚一下,裴砚仍然没有动,开口问:“姑姑怎么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上个月朋友圈还在发出去旅游,我还评论了。”   这句话问出来,裴父沉默一会儿。   “两年前就查出来了,乳腺癌,晚期。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她谁也没说,过了一个多月才跟我们说,反正也治不好,索性不想治了,快快乐乐地活完剩下的时间也挺好的。”裴父这么说。   裴砚立刻觉得一阵眩晕:“两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父拍拍裴砚的肩膀:“我知道你跟你姑关系好,所以她才不让我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让你陪她一起等着生命倒计时吗,让你这两年也不敢开心不敢过自己的生活吗?其实一个月之前你姑就已经住进医院了,我问过她这件事,我说时间不多了,也就这一个月了,让小砚过来陪你吧,她不愿意,想让你尽量少难过几天。她……”   裴父的话没说完,裴砚已经走进病房了。   他拨开在病床前站了一圈的人,终于看见了他形容憔悴的姑姑,这跟印象中的姑姑完全不一样,面前躺着的是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干枯瘦弱的女人。裴砚不想哭,硬是忍下自己的泪水,以为自己冲进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埋怨姑姑不跟自己说,到了她面前又完全说不出口,挤出来一个笑:“姑姑,你疼吗?”   大概是终于看见了裴砚,姑姑心情好了许多,也有了精气神。   她脸上笑得开心,病房里气氛却沉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裴砚跟姑姑说了许多话,这会儿握着她的手,突然生出强烈的想逃避的冲动,他完全没办法看着这个满脸是笑的女人接下来会突然在他面前闭上眼睛。   裴砚突然站起来,低声说:“姑姑这会儿好多了,我出去抽根烟。”   没人拦他,他走出病房,直穿过走廊,走到了吸烟房。   这边的住院区是有吸烟房的,重症病人太多,需要烟草来慰藉自己的家属也太多。裴砚身上没有烟,在吸烟房随便跟一个年长的男人接了一根烟,借了火,点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吸烟区里三个人,有男有女,所有人都在安静地抽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裴砚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升上去的烟雾,浓白的烟飘得越高越消散。   烟抽了一半,微信突然提醒消息。   裴砚机械地拿出来看,是应叙。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八点过半,应叙下班回家,问裴砚是不是跟张博一起出去了。裴砚盯着屏幕良久,回复:“嗯,我今晚不回家了。”   他看见那边应叙时不时显示“正在输入中……”,却没心思想别的,等了半天,终于弹出来一条消息。   应叙:“好,住在张博家吗?”   裴砚:“嗯。”   应叙:“明天呢?”   裴砚:“也不回家。”   应叙:“裴砚,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砚:“没有。”   裴砚难以想象,他没办法将自己的难过和害怕跟应叙说,他不愿意应叙听完了这些之后给他一句“这是人之常情”。这是他妈个屁的人之常情,裴砚清楚自己现在很不冷静,张博说他依赖应叙,可实际上张博以为错了,那只是因为林期那件事情里的裴砚还不够狼狈,如今裴砚足够狼狈,他绝不想让应叙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周二从27章倒v,当天更新两章,大家不要买错了。早该v了因为感冒和痛经连在一起了实在没有精力T T,接下来是周二两章,周三一章。v后我会调整一个新的固定更新频率,到时候再跟你们说!提前感谢大家支持正版!鞠躬! 第31章   几分钟后,裴砚听到走廊上传来哭声。   就像是一根细细的、紧绷着的线,猛然被这一声哭给震断,“啪”的一声,简直震耳欲聋。裴砚手一抖,指尖早已燃尽的烟蒂落在地上,这根本不需要预感,裴砚知道这哭声来自哪里,这一瞬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浑身都没有知觉,他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砸下去两滴泪,摔得四分五裂,将聊天框里应叙的头像模糊成一片。   生离死别好像总是这么突然,没有任何铺垫和伏笔,就像电视剧里刚刚解决了一场矛盾风波而甜蜜起来的主角走在路上其中一人遭遇横祸,观众骂声一片,说这剧情太硬太突兀。因为生活中事实如此,死亡不会提前跟所有人打好招呼,所以电视剧里总得美化一二才被人接受。   裴砚靠着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双腿好像麻痹,怎么也抬不起来,心中充满对自己的痛恨。痛恨姑姑生病这么久而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姑姑生病的这两年他在做什么?姑姑生命中的这最后一个月他又在做什么?痛恨刚刚抓着姑姑手的自己打了退堂鼓,竟然真的跑出来没有看她最后一眼,裴砚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胆小的,明明知道他错过的是姑姑人生中的最后一眼,却还是临阵脱逃。   他抓着手机,心里的情绪发泄不出去,收到应叙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吸烟房里的其他人纷纷转眼看裴砚,可没人出声。   裴砚无动于衷,直到通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应叙又发来消息:“裴砚,接电话。”   在下一个电话打来之前,裴砚回了消息:“我姑姑去世了。”   应叙二十分钟后赶到,在病房门外看见裴砚。   印象中裴老师其实总是带着笑的,不知道是不是跟职业有关,裴老师有待人亲和的一面,并最习惯于展现这一面。虽然那笑看起来也是不达眼底不带真心的,只是一种礼貌的客套,可仍然让人觉得他身上总是暖色调的。   此时此刻裴砚一个人站在门外,愣愣地看着病房里的一片混乱,他好像没什么力气,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看着单薄的一片,充满迷茫和孤独。应叙走倒裴砚面前,用身体挡住裴砚的视线,又抬手遮住裴砚的眼睛。   裴砚好像此时此刻都没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一样,慢了半拍才抬头,闻到应叙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开口的声音是哑的:“你过来了。”   应叙“嗯”一声:“我来跟爸妈一起处理,你去休息一会儿好吗?”   裴砚唇角动了动,好像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弧度,半天竟然笑了出来:“没关系,我可以的,人之常情嘛,我知道。”   应叙皱眉:“不是。”   裴砚还是笑着:“嗯?”   应叙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那双眼睛湿了,他叹了口气:“裴老师,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因为亲人的离去伤心同样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   裴砚的心好像被这句话狠狠捏了一下,一直憋着的泪水猛地滚了下来,来势汹汹,一开始只是安静地掉眼泪,后来肩膀开始抖,再后来不得不发出声音。   “都怪我,应叙,都怪我。她已经生病两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瞒着我,我在朋友圈看她到处去旅游,还给她评论说终于想开了舍得花钱了。她回我人就活这一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么明显的话我也没发现。   “我刚刚抓着她的手,她看着我笑,跟我说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她难过,也不要怪她,我明知道她是回光返照,我却逃出去抽烟,不敢看她在我眼前闭上眼睛。应叙,她死的时候都没看到我。   “应叙,应叙。”   应叙轻轻搂着裴砚,裴砚每叫他一声他都应下来一声:“没关系裴老师,我在。”   凌晨将近五点,裴砚终于撑不住睡了下去。   睡着的姿势不安,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抓着应叙的手臂不肯松开。应叙靠在床头,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明天他回不了公司,估计也没有空,所以明天的事情需要今天抓紧时间处理完。   今晚家里没有几个人能睡觉,赵女士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递给应叙,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麻烦你了,小应。你工作忙,耽误你工作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得处理工作,明天就别在家里了,你去忙你的就好。”   应叙摇头:“妈,不麻烦。我在哪儿都是工作,留下来陪陪他吧。”   赵女士看了应叙看天,又看床上已经睡着的裴砚,看着裴砚紧紧抱着应叙的胳膊,半天笑了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能这么说,你和小砚结婚这么长时间,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你虽然看着不是什么太热络的人,平时工作也忙,但是对我们两个,对小砚都是没话说的。应叙,妈今天跟你说说心里话,咱俩平时也没有机会这么聊天。”   应叙将笔记本电脑合起来,认真听着赵女士说话。   赵女士注意到应叙的动作,又想起来问道:“我都忘了你还在处理工作, 没事,咱俩的话什么时候都能聊,你先忙工作吧,很晚了。”   应叙连忙说:“妈,您说吧,我就剩下一点儿了。”   赵女士点头,看着裴砚那张不安的脸柔声说:“小应,我跟你说实话,当初你俩结婚的时候我和你爸心里是很不同意的。你和小砚是我们长辈介绍认识的,认识几天我们太清楚了,两个人刚见面就拍板结婚了,简直是儿戏。我当然喜欢你,不喜欢你也不会介绍你们认识,可你们第二天就说要结婚,我心里又担心,那会儿我在家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你的条件比小砚好,小砚又是这样的性格,我多怕你伤害他啊?   “小砚是个独立的人,你跟他相处久了,应该比我了解。从小到大他跟我和你爸没吵过架,倒是长大之后吵过一次,他之前那个小房子是我和你爸给的首付,他当时不愿意我俩出钱,我那会儿其实也是冲动,跟他争了两句。你说当父母的给孩子买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俩的钱早晚都是他的,他就是不要。”   应叙一边听,一边用余光看着裴砚的脸,裴砚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把应叙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独立,家里有钱他不要我当然觉得骄傲,我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他,这些话我都没跟他说话,他这个孩子,对谁都好,对父母好,对朋友好,对学生也好,就是对自己不够好。我总想着他能不能开口跟家里要点什么,他要点什么我都能觉得放心,觉得他知道对自己好了。   “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很好,你对他也是没话说的,今天你能在这里陪他就不用再多说别的,妈心里清楚。只是希望你能多包涵他,他性子其实别扭得很,自己都不清楚,你别跟他生气。行吗?”   第二天裴砚醒得也早,一晚上都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许久的梦。   一会儿梦见姑姑笑着跟自己说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说自己有多喜欢他,已经准备跟他结婚,选了什么款式的婚纱;一会儿梦见姑姑面颊枯瘦,流着眼泪质问自己,说我生病这么久,这么痛苦,这么孤单,我也没有孩子,裴砚,我一直都拿你当亲生儿子,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一眼?   一会儿又梦见他跟应叙讲姑姑去世的事情,说自己心里有多难过,可应叙面无表情,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语气冷硬,说裴砚,有的事情我问了但是你不说,事后就不用跟我说了,你总是学不会依赖我,既然信不过我那我们还是算了吧。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好像在梦里被放在火车轨道上狠狠碾过,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半天才看清自己是从姑姑家的客卧里醒过来。床上没有别人,桌上放着应叙的笔记本电脑。   裴砚花了点时间回忆,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意识到姑姑真的不在了,应叙真的过来陪自己了。然后才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七点半,估计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看见应叙和赵女士一起站在厨房里。裴砚站在卧室门口,听着厨房里的声音。   赵女士声音含笑:“他小时候我和你爸工作其实也忙,大多数时间是给他钱让他自己出去买东西吃,但是我在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做鸡蛋醪糟。”   鸡蛋醪糟是应叙在做,赵女士从旁指挥。   等水煮开的时间,应叙问:“从没听他说过。”   赵女士摆手:“他就是那样,什么话都不说,你得多担待他。”   应叙摇头:“其实他会说的,只是说的没那么容易,只要一直问就行了。”   赵女士好似愣了一下,动作顿了半天:“你对他有很多耐心,小应,我得谢谢你。”   裴砚往前走了一步:“妈,应叙。”   厨房里的两人转头,应叙开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裴砚摇头,站到了厨房门外:“你昨晚睡了吗?”   应叙一时没说话,是赵女士开的口:“睡什么呀,小应昨晚一直在处理工作,你还抱着人家一条胳膊,叫他怎么睡?”   这种事情被自己妈妈说出来,裴砚还是有些尴尬的,又担心应叙工作太多没时间留在这里,连忙说:“我这边没事的,我好多了,你今天不用陪我,回去上班吧。”   应叙看他:“我昨晚通宵处理工作就是为了今天能陪你,要是不睡就去洗漱准备吃饭吧。”   赵女士没多说什么,冲裴砚摆摆手,让他快点去洗漱。   【作者有话要说】   手滑了一章,已申请删除,三十章就是没有的。感谢大家支持正版!鞠躬! 第32章   按照习俗,姑姑今晚才能送去火化。   姑姑一生没有结婚生子,是裴砚戴了孝顶了子女的角色,站在裴砚旁边的是姑姑生前最好的朋友,一位姓杜的阿姨。杜阿姨昨晚也在医院,这会儿眼泪已经流干哭不出来了,望着姑姑的遗体出神,半天对着裴砚笑出来:“裴砚,你知道吗,他拿你真的当亲儿子看,她就你爸一个弟弟。”   裴砚点头,他当然知道。   杜阿姨又说:“你应该知道,她虽然这辈子没成家,但以前也是爱过人的,不过那男的不是人骗了她。你们可能都觉得她不再成家是因为被那个人伤透了心,对爱情失望透顶,其实我知道,她不过是觉得把所有精力用在自己身上才更好。”   姑姑是服装设计师,算不上顶尖,但也有自己的品牌,吃穿不愁。   跟那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姑姑研究生刚刚毕业,年纪不大,心思单纯,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事业可言?杜阿姨跟裴砚说,其实后来你姑姑的工作室开起来,赚了钱之后那男的回来找过她,说自己离婚了,还是很想她,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可以重新在一起。   姑姑当然没有原谅他,杜阿姨说姑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吩咐助理请他出去。   姑姑的遗体就在面前,脸上蒙着一层白布,裴砚突然觉得自己对姑姑的了解真是太少了。他知道姑姑拿自己当亲生儿子,可他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爱人,也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小时候天天粘着姑姑,长大之后见到姑姑的机会少了太多。   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她也害怕孤单过吗?她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年老之后觉得孤独又要把这份孤独说给谁听呢?于是裴砚看向应叙,想起来姑姑刚刚知道自己结婚时的样子。他和应叙结婚之前没有恋爱的环节,虽然是父母介绍认识,可结婚这件事父母都觉得惊讶,遑论姑姑。   姑姑那天很严肃地将裴砚叫到自己身边,问他和应叙是怎么认识的。裴砚只能实话实说,说是父母介绍认识的,又问两人谈了多久,裴砚就不得不撒谎了,含含糊糊说几个月吧。又要问应叙对他好吗,这怎么回答?两个人根本没相处过,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去圆,胡编乱造了一通,把应叙说成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后来姑姑和应叙也见过几次,应叙礼数周到,为人处世都很成熟,姑姑自然满意。可如今裴砚回忆起来,却总觉得姑姑是有些落寞的,他有了自己的生活,能用来陪姑姑的时间只会更少。那些难以言说的孤独和难过,她以后也不能再跟裴砚说了。   从葬礼回来是周一的晚上,裴砚精疲力尽,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用尽最后的力气换了鞋,外套也没有脱,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胃里饿得抽痛,他今天一整天的时间不是没空吃饭,只是实在没有胃口,更多的时间都在看着灵堂上姑姑的照片发呆。   他也很想感谢应叙,应叙这几天把工作全部都推掉陪在自己身边,这是很难得的心意,可真是抽不出来一点力气,在沙发上眼皮打架。这几天他几乎都没睡过觉,每晚两三个小时,全是噩梦。   应叙脱了外套,进浴室去放了热水,又出来蹲在沙发旁:“裴老师,泡个澡再休息行吗,这几天太累了,泡个澡能睡好。”   裴砚摇头:“我太累了。”   应叙:“你不用动,我们一起,我帮你洗。”   裴砚想笑,只哼出来个轻微的气音:“这么体贴吗?应总。”然后被应叙横抱起来,抱进浴室。   整个人泡进热水里确实放松了不少,裴砚枕在应叙胸口,半天才开口:“应叙,谢谢。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我,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倒是你这两天耽搁了太多工作,没关系吗?”   模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没关系,工作我在哪里都可以处理,但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裴砚又说:“其实我不是想说谢,我想跟你道歉。”   应叙:“为什么?”   裴砚睁开眼睛,浴室里蒸气缭绕,热气腾腾,他靠在应叙身上,看不见应叙的表情,却仍然觉得心安。这几天家里的事情其实跟应叙完全无关,姑姑不算近亲属,应叙没理由一定要到场的,他那么忙,不来裴砚也不会怪他,谁都会理解。可他不但到场了,这几天晚上也都没有睡觉,晚上通宵处理工作,白天陪在裴砚身边,帮裴砚做事。   他们好像只恋爱了几天而已,裴砚心里愧疚,他这几天总在反思,对谁都要愧疚一下。两人恋爱至今,是应叙先提出在一起试试,是应叙带他出去约会,是应叙总是关心自己,也是应叙今天推掉工作陪在自己身边。他还什么都没给应叙,应叙就已经给他太多了,裴砚心里失落,觉得确实是自己依赖应叙更多,而他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应叙依赖。   裴砚低声:“那天你问我,我撒谎了,说跟张博一起出去。”   应叙回答:“我知道你不想说,没关系。”   裴砚轻笑,半开玩笑的语气:“其实那时候我都做好你跟我生气的准备了,换谁谁不生气啊?问了也不说,明明看起来就很不对劲,非要撒谎说没事。我还在想,你要是生气了怎么办,现在我真的没有精力跟你解释也没有精力哄你,可是又不想让你自己一个人生气。所以你生气了吗?”   应叙说:“没有,你不想说的话我就再问一遍,还是不说的话……”   裴砚问:“怎么办?”   应叙半天回答:“不知道,总之不会生气,裴老师,我没有那么喜欢生气,有问题就解决,总有解决问题的方法,生气是没有意义的。不说也有不说的理由。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逼你?”   裴砚轻轻摇头:“得说的,你跟我妈在厨房里说的话我听到了,我确实总是这样,那天张博来家里其实也说了一样的话,他们都说我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跟别人讲。我不是不讲,我不知道怎么讲,不知道讲了之后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觉得事不关己,还是给我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或者是将我放在心上为我解忧。这对我来说好像都是不好的,要是你不在意,只是安慰一下我,我可能觉得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要是你马上推掉工作来找我,我又觉得自己太自私,用私事耽误了你的工作和生活。”   应叙问:“那为什么愿意跟我说?”   裴砚张了张嘴,手在浴缸里划了两下,激起一片波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想错过你,我怕你因为我的隐瞒生气,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我愿意承受跟你说了私事之后你未知的反应。”   应叙伸手,从背后抱住裴砚,将下巴放在裴砚肩窝,从后面亲了亲裴砚的耳朵,他的耳朵被浴室里的热气蒸得通红,恒温浴缸里的水总是适宜的,应叙抱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热水被挤开。   应叙说:“裴老师,那天在游乐场,过山车上,我们从最高点往下坠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明明喜欢你很久了,要是早点跟你说清楚就好了,不用让你伤心提出离婚,也不用客客气气地跟你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很多时间被我浪费了,我很后悔。”   裴砚点头:“是你太笨了,没有看出来我喜欢你。”   应叙接话:“嗯。”   裴砚又不满:“你怎么什么话都接?明明是我太笨了,没有看出来你喜欢我。”   应叙好像正在哄小孩子一样,慢慢地说:“以前我开口之前总得斟酌,心里想的什么都不能说,以为你想离开我,你说离婚我只能说好。”   裴砚笑出来:“我们不要互相道歉了,好像要分手了一样。”说完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姑姑的头七过去,我们去把离婚申请撤销吧?” 第33章   事假只能请一天,裴砚第二天要回学校上课。   裴砚基本上没请过假,同办公室的老师们关心一番,裴砚解释家里亲人去世,得到几声安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请柬,说是隔壁办公室的老师下周末结婚,给几个熟悉的老师都发了请柬。裴砚拿起来看,上头印着两个人的照片,一男一女,笑得甜蜜,好像从这封请柬上就能感受到两人恋爱的甜蜜和对宾客的欢迎。   不过裴砚还在丧期,去婚礼也是不合适的,只能微信给新婚的老师发了红包表示心意,再解释原因,这事也就算了。   晚上回家裴砚提起这事,说是本来该去的,只是觉得自己还在丧期,去别人的婚礼不太好。语气中不免透露出来些遗憾,婚礼在裴砚心中大概有了些不一样的意义,他自己错过一场婚礼,姑姑曾经也算“错过”一场婚礼,裴砚总会对婚礼产生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应叙听着,突然抬起头问:“我们的婚礼,要补办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叙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的工作总是那么多,前几天陪裴砚耽误了不少事情。眼镜架在鼻梁上,看向裴砚的时候因为灯光的反射让裴砚一下子看不清应叙的眼神里写了什么。   裴砚坐在另一侧剥橙子,手指穿过厚厚的橙子皮,酸涩的汁液弄得满手都是。他只看了应叙一眼,下意识回答:“不用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初没办的话现在再补上一个也挺奇怪的。”说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回答又是考虑各方面因素之后的权衡,没有问过自己心里到底想不想要。上一次就是因为权衡,裴砚错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婚礼。   裴砚当然幻想过婚礼,小时候尤其多,小时候不懂爱情,喜欢婚礼只是因为婚礼总是热热闹闹的,婚礼上的饭也比家里的好吃。后来到了青春期再参加婚礼,脑子里就有了更加具体的幻想,每每新人宣誓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想,将来我也会跟另一个人站在这样的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达对对方的忠诚和爱吗?   后来再长大一些,裴砚从没有喜欢过别人,参加的婚礼也越来越多,对婚礼的幻想也随之越来越少了。   听了裴砚的回答,应叙将眼镜摘下来,文件也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拿过来裴砚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裴砚拦了一下:“哎,我来吧,我手都已经脏了,你别弄了。”   应叙没说话,沉默地将没剥完的橙子剥好,掰开之后递到裴砚手里,最后才开口:“如果可以,我想补办一场婚礼。”   裴砚手里拿着橙子,眼睛盯着的是橙子。他总是想,不要多麻烦别人,因为裴老师自己足够优秀,他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太多了,可以自己消化的情绪也太多了,就像越冬和张博说的话,现在的亲密关系太过于快节奏,大家都已经学会了怎么把生活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别人。   补办一场婚礼是多麻烦的事情?应叙很忙,结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劳心劳力,还要额外多出来一笔开销;除此之外,要邀请谁,无论邀请谁都一定要额外解释为什么两个人现在才办婚礼,又是一件麻烦事。   应叙往前靠了一些,肩膀同裴砚抵在一起,似乎让裴砚的身体有了某些支撑:“裴砚,我说我想补办婚礼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想要,而是因为我想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想要。”   再然后,应叙从沙发上起身,蹲在裴砚面前,那双眼睛没有了眼镜的阻挡,直直望进裴砚眼睛里。应叙看起来也有些困扰,他在恋爱中绝对算不上无师自通的天才,他需要一个坦诚的恋人,两人全都将心事和想法摆在明面上,遗憾的是裴砚向来不够坦诚。   好在应叙的专一性太强,包容度也太高,面前不坦诚的恋人他有绝对充足的耐心。应叙又将自己亲手递到裴砚手里的橙子从裴砚手中拿出来,两只全都带着橙子皮汁水的手牵在一起,应叙低头亲裴砚的手背,声音很轻:“你这几天很累,不想说话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裴老师,我是一个不会谈恋爱的人,我需要你教我。”   裴砚看着他笑:“我好像也不太会。”   应叙这么说:“可你是老师,总比我学得快一些吧。”   恋爱课程,裴砚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二天课上看着学生背古文,在嘈杂的背景音下裴砚撑着脑袋出神,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军师。他的交际圈不广泛,知道他和应叙真实情况的只是张博一人,而张博的恋爱观太过超前,不适合裴砚。再找一个人的话……越冬?   裴砚突然想起这个人,可越冬实在不合适,恋爱观不同,身份也不合适。   好巧不巧,午休时裴砚就收到了越冬的消息,这小孩好几天不出现,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顶着蠢萌的头像问裴砚和前夫怎么样了。   裴砚没打算瞒着:“不是前夫,再次荣升为老公。”   越冬:“哦,这是说开了。”   裴砚:“嗯,谈谈试试呗。”   越冬:“哎,我完全没机会了呗!”   裴砚:“本来你也没机会。”   越冬:“啊!好会说伤人的话啊,小裴老师。”   越冬:“但是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需要我吗?我对你没什么企图了,上次你都说的很明白了,我也看开了,男人还不多吗,我又不是什么太深情的人。”   越冬:“你俩一看就是没什么情趣的人,小裴老师不需要恋爱军师吗?”   裴砚:“你?”   越冬:“你瞧不起我啊,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花样多,不需要吗?免费。”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更新频率固定在每周二三五七!榜单多的话在周六加更,加更会跟你们说。这章少少,因为被入v扰乱了更新节奏(不是,下一章就好了! 第34章   说是想找一个恋爱军师,只不过裴砚这几天也确实没有心情。越冬的消息被裴砚晾下,几天也没有回复。   应叙这几天都照顾着裴砚的情绪,纵使工作再忙,也没有在晚上九点之后下班回家过。两人养成晚上一起看电影的习惯,前几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后来干脆买了一个投影仪,在卧室里架起了家庭影院。   裴砚经常电影还没有放完就已经睡着,他这几天心思太多,工作也累,但睡得并不安稳,通常一个小时之内会醒过来,有时候应叙还醒着,有时候应叙已经关了投影仪,也睡下去。   某一天裴砚醒来的时候是十二点半,这天电影放的晚,这部片子时长也长,十二点半电影才刚刚走到结尾。而应叙靠在床头,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也闭了起来。   裴砚放轻自己的动作,撑起身子看应叙的侧脸,应叙五官浓烈下颌线分明,房间里只开了一个昏黄的夜灯,大面积的阴影投射下来,显得应叙的脸看起来疲惫至极。   裴砚看了一会儿,心中不忍。   他知道自己这两天情绪总是低落,也总说不上几句话,可家人去世终究是他自己的事情,应叙已经极尽可能做到了最好。姑姑去世的那几天,应叙推掉工作陪在他身边,那时候攒下的工作,这几天都要还回去,可他还是每天早早下班回家,想办法逗裴砚开心。   应叙想补办一场婚礼,裴砚当时并没有心情,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这件事情便也耽搁下来。   于是裴砚轻手轻脚,下床走出了房间,循着记忆到书柜上取出文件夹,找到里面那张婚礼场地的宣传单页。   与应叙不同,裴砚当初说没必要办婚礼,他便真的没在这件事情上用任何心思,从来没想过两个人会举办一场什么样的婚礼,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了解、咨询过,也从来没有自己搜过任何攻略。   那张单页上写了详细的婚礼配置、婚礼流程、场地和价格。三个套餐,哪怕是最便宜的那个,对裴砚来说都是令人惊讶的数字。   凌晨将近一点,裴砚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单页,掏出手机给越冬发了一条消息。   裴砚:“睡了吗?”   越冬:“那当然没有,我这个年纪我怎么睡得着啊?”   裴砚:“恋爱军师,帮我出出主意呗。”   越冬:“终于想起我了,小裴老师。”   裴砚说正事:“我想跟应叙求婚。”   按照恋爱军师的话来说,求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们两个刚刚恋爱没有多久,纵使已经有了将近三年的婚姻生活,可仍然应该将恋爱的新鲜感再拉长。   昨天过了姑姑的头七,今天裴砚和应叙两人到民政局撤销了离婚申请。   工作人员笑容满面,说了几句调和的话,说两个人都结了婚,有什么矛盾都是一家人之间的矛盾,下次可不要再冲动了。纵使现在有离婚冷静期,随时可以撤销离婚申请,可离婚毕竟也是伤感情的。   裴砚默默和自己的先生对视一眼,见到应叙眼中含笑,他自己心中也想笑。别人离婚可能真的伤感情,可他们两个人离婚却是恋爱的开始。   从民政局出来,裴砚上了应叙的车,应叙今天没带司机,自己亲自开车。上车之后靠过来替裴砚将安全带系好,系好安全带之后顺势在裴砚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裴砚下午没有课,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上车之后应叙却说今晚有一个酒会,想带裴砚一起过去。   应叙以前很少参加酒会,能拒绝则拒绝,去参加也不会带上裴砚。上次路三的品酒会是例外,路三是应叙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算是熟人局。裴砚便好奇多问了一句:“很重要的酒会吗?”   应叙启动车子,缓慢调头:“一些商业名流,想带你过去认认脸。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去。”   裴砚想了想:“那还是去比较好吧,别让别人以为应总的丈夫多上不了台面。”   应叙笑:“不会,不用多想。”   既然是商业名流,裴砚肯定不能像上次去品酒会一样穿了一身休闲装便过去了,可他确实没有像模像样的礼服。下午应叙还要忙,裴砚思来想去,找来了越冬相陪。   越冬半个小时之后到了商场,远远看上去便很显眼。他个子高,一身休闲装,扑面而来一股青春气息。   裴砚低头看了看自己,深深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在穿搭上下下功夫?他平时穿的太过随便,看起来好似有些死气沉沉。   刚跟应叙办理离婚手续那天裴砚穿的那件酒红色衬衫,已经算是他为数不多有时尚品味的穿搭了,那件衣服还是张博坚持要裴砚买的,说裴砚个子高身形瘦,身材这么好,根本就是个衣架子。虽然说是当老师的,但是也得有私生活吧,私下里还是得穿好看些的。   越冬给裴砚带了一杯咖啡,裴砚伸手接过来。深秋的季节,手里的冰美式晃一晃,冰块纷纷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   越冬笑得好看:“真没想到小裴老师还会主动约我见面,我还以为像小裴老师这么有道德感的人,会很严肃地跟曾经的追求者划清界限呢。”   裴砚看他一眼:“听起来你好像是在阴阳怪气我。”   越冬举手投降:“我可没有啊,你能主动约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就放心吧小裴老师,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了,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给你当恋爱军师。”   裴砚提起今晚要去参加一场酒会,想买一套正式的礼服,但是又不要正式得太夸张。越冬好歹也在自己创业,平时应该也有出席这种场合的机会,估计会有经验。   越冬随口问起酒会的地点,裴砚如实说了,越冬有些惊讶似的:“上雅酒楼?”   裴砚对于他知道上雅酒楼并不奇怪,只是点了点头:“听说今晚全是些商业名流,说不准还有你认识的人。”说完,裴砚转头看他,越冬却已经收起了惊讶的神色。他眼睛很大,这会儿眼珠转了一下,一看就是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裴砚警惕起来:“怎么?”   越冬挑眉,笑得相当无害:“没什么,小裴老师。”   事实证明,裴砚求助越冬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越冬在穿搭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礼服上了身,他也能给出许多有用的建议。什么样的适合裴砚,什么样的不适合裴砚,都能一一说出来。两人逛了大概一小时,裴砚买了一套米白色的礼服,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只是价格实在不便宜,刷掉了他半个月的工资。   越冬靠在柜台上看裴砚刷卡,半开玩笑地问:“小裴老师,你老公不报销啊?”   裴砚毫不在意:“这点钱我自己还是刷得起的。”   越冬凑过来:“要不就当做我送你的礼物?我来刷,你送过我生日礼物,我还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呢。”   裴砚很无情地拒绝,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你今天能陪我过来买衣服就已经是回报我的人情了,礼物千万算了,我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会努力跟曾经的追求者划清界限的。”   听他这么说,越冬抖着肩膀笑了半天:“你真记仇啊,小裴老师。”   买完衣服两人便道了别,时间不算早,裴砚跟应叙打过招呼,准备直接出发去上雅酒楼。到了上雅酒楼才发现进去需要邀请函,裴砚心中无奈,他实在很少有出席这种场合的经验,竟然忘了这件事。   应叙还要十几分钟才到,裴砚也不急,上雅酒楼周围的环境极好,九楼外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亭子旁的四周开凿了人工池塘,深秋的季节仍然有许多活蹦乱跳的锦鲤。   他心中其实有些紧张,这算是裴砚第一次正式出席这种场合,以应叙丈夫的身份。上次在路三的酒会,那算是一个私人聚会,他就已经见识到了那些人对自己的恭维和好奇。   裴砚坐在凉亭里点了支烟,垂着头看池塘里的锦鲤游来游去,一支烟抽完,刚想拿出手机问应叙到哪里了,便听到身后有个人叫自己的名字,称呼和声音都相当耳熟。   “小裴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虫,傍晚家里突然停电了用手机一点点写的,呜呜 第35章   裴砚听见越冬的声音自然惊讶,视线挪过去,看见越冬已经换下来下午跟自己一起逛街时的那套休闲装,换上了一套正式许多的西装。银灰色的西装,正式中不失新潮的时尚款,越冬眼睛里盛满不怀好意的笑,虽然是不怀好意,却没有恶意。   裴砚顿感头疼,知道了下午自己说出上雅酒楼的名字时越冬瞬间惊讶的原因。虽然今晚的酒会说是商业名流,但像越冬这种创业初期小有起色的想点办法搞一个邀请函,进来认识些人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砚无奈起身,向越冬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越冬往这边走了几步:“这么巧啊,小裴老师。”   裴砚眼睛都眯起来:“是啊,这么巧啊,越总。”   越冬清了清嗓子,也有些心虚:“小裴老师,你这么叫我让我有一种我妈叫我全名的感觉,下一秒估计又得挨骂。”   裴砚笑笑没说什么。   越冬解释:“不是故意瞒你,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再说,我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是你的恋爱军师,恋爱军师不得起到一些实际的作用吗?”   越冬这话刚说完,裴砚还没来得及问,也没来得及警告他别搞乱七八糟的招数,眼睛已经看到了应叙的车。应叙的车停在门口,门童第一时间上前去开门,等应叙下了车司机开往停车场。   应叙站在门口没进去,手里拿着两张邀请函,似乎正在给谁拨电话。   下一秒裴砚的手机便响了,裴砚接起来,看见应叙张嘴说话:“裴老师,在哪里?忘记你没有邀请函了,我……”   应叙话都没说完,身边的越冬清了清嗓子:“应总!我和小裴老师在这儿呢!”   应叙循着声音转头,第一眼定在裴砚身上。   裴砚身穿米白西装,发型应该也是特意做过的,跟日常生活中总是休闲舒适的裴老师很不一样。裴砚的脸本就出色,高中老师没有太多精力收拾自己,裴砚的心思也不在于此,偶尔收拾一下竟然像换了个人。   但应叙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惊艳,因为裴砚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   应叙没见过越冬,但他几乎立刻知道这个男生就是裴砚在酒吧认识的那个人,越冬。第一个瞬间应叙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心里想的是,果然跟他想象中一样,年纪不大的小男生,充满洋溢的热情,看着很不稳重。这一瞬间应叙产生一种自己曾经竟然将越冬当成情敌的不屑感,深深觉得唐助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跟小男生在一起一时的激情当然是有的,这么一个男生,物质和深度暂时都还没有,应叙不是瞧不起任何人,只是有些东西只有时间和经历可以沉淀出来,而裴砚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所以要谈论生活,自己肯定是更占优势的。   但立刻,他刚反应过来似的,想到裴砚和越冬为什么会在一起,碰巧遇见?还是他们两个一直都有联系,裴砚从没有跟他说过。应叙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那些想法类似于自我安慰,跟小男生在一起并不代表肤浅,激情等于激素,人类是由激素控制的动物,而追求激情是动物的本能。   越冬很是自来熟,跟裴砚并肩走过来,伸手便要跟应叙握手:“久仰大名啊,应总。我刚刚就看见您了,没想到小裴老师的先生竟然是应总,我也是吃了一惊。”   应叙表情变也未变,很不热络地伸出去手和越冬浅浅一握。   越冬不觉得有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的名片:“春语游戏,越冬。”越冬看出来应叙对自己不感兴趣,甚至带着一丝敌意,只是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其实两人领域关联性极高,或者说越冬今天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认识应叙,确实没想到裴砚的先生就是应叙。看见应叙收了自己的名片,越冬眼珠一转,突然笑着问:“应总,我和小裴老师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你们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下午小裴老师约我逛街,说要来上雅酒楼,我都没想到他是跟您一起来的。”   裴砚张了张嘴,用眼神警告越冬。   越冬在应叙看不见的角度飞快笑了一下,笑得蔫坏。   裴砚及时出声解释:“咳,我没有买正装的经验,这才……”解释到一半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自己重新跟越冬联系是因为想要越冬给自己当恋爱军师吧?   应叙垂眸,什么都不多说,牵起裴砚的一只手,十指紧扣,力道不小,给门卫递过去两张请柬。裴砚不敢说疼。   越冬被无情地扔在后面,裴砚没心思管他,快步跟在应叙身后。   应叙大概生气了,裴砚没见过生气的应叙,一时有些拿不准。只好轻轻捏应叙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试探问:“应叙,他现在不喜欢我了,确实是我主动约他的,我能看出来他确实不喜欢我了。小孩子脾气,总是三分钟热度的。”   应叙皱眉:“不用替他向我解释。”显然裴砚的解释起到了反作用。   裴砚话被堵住,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好。   酒会还有十几分钟就正式开始了,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酒会地点在上雅酒楼的三楼,但包了整个酒楼。进酒楼要检查一遍请柬,进三楼要检查第二遍请柬,应叙将请柬递出去的动作都生硬了不少,工作人员核对两人身份,显然也看出来应叙心情很差,话都不敢多说,连忙鞠躬说了一句:“应总请进。”   裴砚事情做得磊落,他善于察言观色,也善于观察人类,这是常年坐在讲台上看底下几十个学生锻炼出来的本能。越冬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好懂了,在酒吧刚刚认识的时候越冬说喜欢自己,无非是气质外形上的吸引,后来两人不是没有了解过,仿佛两代人恋爱观的碰撞,完全不合拍。那天越冬的生日聚会,两人在轰趴馆外一起抽了一支烟,那时候裴砚就已经知道越冬对自己没了心思。   可再怎么磊落,越冬的身份摆在这里,算是自己曾经的追求者。   裴砚跟在应叙身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一进三楼的场地不断有人上前来跟应叙握手交谈,交换名片。自然人人都要问一句裴砚的身份,应叙看起来是笑着的:“裴砚,我先生。”   一路走到走廊最内侧,应叙将人带进洗手间。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洗手间此刻空无一人,上雅酒楼价位太高,装修也是一流。洗手间里全是裴砚叫不上来名字的香氛的味道,清新自然。到了洗手间应叙将牵着裴砚的那只手放开,站在洗手池前慢慢地洗手。   裴砚站在他旁边,很不合时宜地觉得吃醋生气的应叙其实也挺可爱的,裴砚及时反思,是不是当老师当了太久,哄自己先生的时候也觉得像是在哄小孩子。裴砚在流水声中及时开口:“对不起,我先道歉,无论他喜不喜欢我,我都不该主动联系他,我不知道他也要来这里,他没告诉我,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见,话都没有说几句。聊天记录可以给你看,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应叙开口:“我没有那么幼稚。”   裴砚还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我没有说你幼稚的意思,我想解释给你听。”   应叙皱着眉,将手从感应水龙头底下挪开:“裴砚,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在意。姑姑去世你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要买衣服也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   裴砚没想到应叙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会儿,解释:“我……姑姑的事情我跟你解释过了呀,这次的事情,我觉得买衣服是小事,你那么忙,怎么能耽误你的时间?”   应叙看着裴砚:“我从来没有觉得任何有关你的事情是在耽误我的时间。”   应叙靠在洗手池的边缘,用一种很耐心仿佛也彻底失去耐心的相当矛盾的表情这么开口:“裴老师,我希望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不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你会更轻松,是因为……”说到这里应叙顿住,好像正在措辞接下来的话,在应叙的词典里接下来的话应该是鲜少出现的词汇。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觉得,比起以前,比起别人,你更在意我。”应叙补充完了没说完的话。   应叙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有些苦恼,说完这句话,应叙抽出来一张纸用来擦手,擦手的动作很快,将浸湿的纸扔进墙体内的垃圾箱里。应叙不太确定这种话在恋爱关系中算是什么,算吵架吗?算沟通吗?算自私吗?   对应叙自己来说,这算是很自私的话,因为他在用自己的感受去要求裴砚做不喜欢的事情。裴砚当然是个很独立的人,他从不给任何人提要求,也不主动要求任何人的帮忙,所以应叙一边理解裴砚约越冬出去不过是为了给越冬还生日礼物的人情,这才符合裴砚的处世观,不给越冬主动还人情的机会;一边又不讲道理地觉得,可裴砚主动要求越冬帮他挑一套西装。   擦完手应叙的视线只能又落回裴砚身上。   不得不承认的是,越冬眼光很好,这套西装很衬裴砚的身材和相貌。颜色和版型都是最完美的,裁剪流畅的西装贴着裴砚的身体,将他细瘦的身形勾勒出来,却不显得单薄。应叙自己长了眼睛,所以他能想象到越冬和裴砚一起买衣服的时候,越冬也是这样从裴砚的身体上看过去。   应叙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小气,他很不想发脾气,觉得现在的脾气可以归类为无理取闹,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动作太快,脑子都没反应过来,揽住裴砚的腰将人带进隔间。   应总把鼻子蹭到裴砚颈侧,刚刚在酒楼门口他闻到了越冬身上香水的味道,也是花香,应叙对花香型的香水没有太多了解,闻不出什么门道,此刻只是想闻闻裴砚身上有没有沾染到越冬的味道。   像个大型犬一样认真嗅了半天,把裴砚蹭得痒,裴砚愣是忍住了没动。   这是裴砚第一次谈恋爱,也是裴砚第一次在恋爱中感受到对方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来是一件怎么样的事情。这件事情比裴砚想象中的杀伤力还要大,他半天没有接话,真以为应叙只是因为越冬的身份生气,或者是因为自己隐瞒跟越冬见面而生气。   应叙的话可以翻译为“他也需要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裴砚是语文老师,很擅长做阅读理解。   于是裴砚任由应叙贴着自己的脖子闻了半天,这才说:“是我的问题,我给你的反馈不够,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用来学习怎么麻烦别人。”   应叙接话:“我们有很多时间。”   裴砚又问:“那你呢?”   应叙终于舍得从裴砚的颈间抬头:“我?”   裴砚看着他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在依赖你了,只是程度大概还不够。可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依赖我?那天张博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说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你依赖的地方,钱你也有,地位你也有,你什么都已经有了,还会依赖我吗?”   裴砚想了想,又说:“其实你对我也有很多客套的顾虑,明明生气委屈,还是在好好跟我说话,应总不是很雷厉风行吗?”裴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下一秒就被狠狠掐着下巴接吻,这个吻有点凶,带了气。   不知道是被戳破心思而生气还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而生气,厕所隔间空间很大,并不逼仄。吻到后面裴砚被按在门板上,有些喘不上气来,也知道这个有点凶的吻是自己讨来的,嘴唇又疼又麻,忍住了没有伸手推应叙。   应叙床上有时候很凶,明明也不是什么太好脾气的人,非要装大度。   笨。   【作者有话要说】   也算是二合一吧!这周加更,明后天不出意外都很粗长T T 第36章   酒会上遇见老熟人,路三。   想也正常,路三好歹也算世家,出现在这种场合不足为奇。路三穿衣风格也看场合,今天场合正式又不是他的主场,身上的颜色并不跳脱,规规矩矩的黑色西装。   路任行的事情过去这么久,路三看见裴砚仍然有些心虚,别人见了路三都叫一声“小路总好”,路三看见裴砚则是赔着笑问“裴老师好”。路三性格其实挺可爱的,有点自来熟,从穿着打扮上给人一种不成熟稳重的错觉,真有个什么事其实还是靠得住的。   裴砚都没来得及开口,路三突然瞪着眼睛盯着裴砚的嘴巴看了半天,语出惊人:“应叙咋了,你憋着他了?”   裴砚:“……”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裴砚光顾得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做贼心虚似的没敢多停留,眼睛都不敢在镜子上停留太久,一看自己镜子里的模样就要想到自己刚刚和应叙在隔间里做什么。天知道,裴砚头一次谈恋爱,在厕所隔间跟爱人接吻这种事第一次做。   裴老师道德感确实有些强,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打破。   路三话一说出来,裴砚便想到了刚刚接吻时应叙的力道,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的嘴唇现在是什么模样。裴砚飞速端起手边的红酒杯抿了一口,试图用湿润嘴唇的方式来掩盖红肿。   应叙这会儿正在应酬,这种场合应叙应酬太多,总带着裴砚也怕裴砚累,放了裴砚自己一个人在甜品红酒台这边。路三开口:“裴老师,这都遇着了,上次的事儿我就当面最后一次跟你道歉了啊,说多了也没意思。事儿呢没给你解决好,但确实尽力了。”   裴砚摇摇头:“翻篇了呗,路总。我都没想着这事儿了,但你的情我肯定领了。”   路三也端了杯红酒跟裴砚碰杯,感叹道:“哎呦,你就别叫我路总了,我听着怪别扭的,路三和三儿都行,朋友都这么叫我。跟老师说话就是舒服啊,你都不知道裴老师,你看这些人。”路三说着目光在场地里转了一圈,“虽然个个都有头有脸的,但文化程度做人涵养这块儿真是不行,商人商人,你心里也有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无商不奸嘛。”   裴砚笑笑:“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路三“嘿嘿”一笑:“我可没这意思啊,我这人没有什么大志向,仗着家里有钱混混日子就行了,没想自己赚什么大钱。应叙也不一样啊,他不靠脏手段就能当行业龙头,没必要。”说完,路三又没忍住八卦,显然刚刚说这些都是铺垫,语气神秘许多:“你俩怎么了?他这人没什么生活情趣,你别老惯着他,有话都跟他直说,别等惯到最后受不了了再给他踹了,他非得怀疑人生。”   裴砚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被越冬传染,也生出来些坏心思,故意说:“吃醋了。”   路三差点被红酒呛到,见了鬼似的看裴砚:“谁吃醋?”   裴砚笑眯眯的,下巴一抬,指的显然是应叙的方向。   此时的应总正在跟一个脑袋上没几根头发的人握手,态度竟然还算热络,可见对方应该也是值得尊重的人。应叙对外总是一副完美的社交状态,对看不上的人冷着脸高高在上,对尊敬的人也不过是表情丰富那么一点却也不卑不亢,总结起来就是人模人样。   路三视线跟着转过去,也是很难想象应叙竟然还会吃醋,吃醋就算了,还把裴砚的嘴啃成这样。路三手里的高脚杯晃了好几圈,“啧啧”出声:“我跟你说,他这样的人还是得有人治他才行,你看,裴老师你不就给他治得死死的。”   跟路三闲聊几句,路三也忙着认识人脉去了。   裴砚找了个位置坐下躲清闲,没一会儿脑袋顶上被阴影笼罩,面前还被推过来一块生巧蛋糕。越冬的声音带着笑:“小裴老师喜欢吃巧克力吗?”   裴砚抬头看他,刚想说话就察觉到越冬眼神里的变化,又想到自己的嘴唇,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回答:“挺喜欢的,谢谢。”   越冬在他身边坐下:“谢谢我给你送蛋糕,还是谢谢我给你送的助攻啊?”   裴砚听笑了,说不上来是气还是乐,往嘴巴里挖了生巧蛋糕的一个角,抿化了之后才说:“都谢谢,满意了?”   越冬点头:“那肯定满意,信我了?我虽然手段脏,但好用。”   裴砚看他:“找我有事吧?”   越冬也不拐弯抹角:“你也知道小裴老师,我们是刚起步的游戏公司,其实我今天想办法过来就是想认识应总,想看看应总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弧光是大公司,按道理是看不上春语,但我对自己的东西有足够的自信,只需要一个跟应总接触的机会。”   裴砚耸肩:“现在他估计绝对不想再看见你了。”   越冬厚着脸皮笑:“对啊,小裴老师,公司前途和你的爱情之间我选择了守护你的爱情,要不你帮我吹吹枕边风?”   这事儿挺正常的,越冬有话直说,裴砚也没觉得不舒服。越冬确实不知道裴砚的先生竟然就是应叙,裴砚一个高中老师,脑门上又没写“弧光科技应叙丈夫”几个字。   帮越冬提一句不是大事,最后的决定肯定是应叙那边来做,裴砚绝不会多插嘴一句。正常的商业往来,他们领域相同,越冬得想办法认识应叙太正常了。于裴砚来说,越冬帮了自己很多忙,无论方法,他总得还人情的。   晚上回家应叙先去洗的澡,从浴室出来时刚洗完的头发没吹干,毛巾搭在脑袋上,发丝还在往下滴水。裴砚不太擅长表达,上次两人已经处于离婚冷静期,裴砚见到刚从浴室出来的应叙没把持好自己,证明裴砚对这样的应叙没什么抵抗力。   应总平时基本上西装革履,衬衫的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领带也打得端端正正。可能是因为以前两人的关系,应叙在家通常也是将睡衣好好穿在身上的,只有刚从浴室出来时偶尔会不穿上衣,施舍一样把自己的腹肌露出来。   裴砚眼睛光明正大地盯着应叙看,半天才从沙发上起身,找了吹风机想主动给应叙吹头发。应叙捏了裴砚的手腕,让裴砚别忙,先去洗澡。   裴砚站在原地,讨好一样地仰头看着应叙:“应总还生气吗?”   应叙低头,带着水汽在裴砚唇角落下一个吻:“没生气。”   裴砚眼珠一转,觉得这事儿绝对不能上了床再说,于是开口:“那我跟你说件事情?”   应叙挑眉。   裴砚将人拉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春语游戏,越冬想让你给个机会。”   应叙没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化。   裴砚脑子转得飞快:“他帮了我挺多的,人情我总得还。专业领域我不懂,我只负责跟你提这件事,结果我绝不多说一句话。帮我还个人情呗?应总。”   应叙开了口:“裴砚,你第一次求我做事是为了越冬。”   裴砚心里一抖,小心翼翼观察应叙的表情。应总面上仍然没有太过鲜明的情绪,只是说话的语气冷硬,让人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裴砚清了清嗓子:“这也不算为了越冬吧,他今天去上雅酒楼就是为了认识你,结果故意让你吃醋,心里也知道你估计不想再见到他了,这才来求我。”   应叙盯着裴砚:“他说的那些是故意让我吃醋?”   裴砚赶紧举手投降:“这不是我和他串通好的,他那个人性格就是这样,他觉得我们两个性子太慢,想帮忙,但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帮忙。”   应叙轻易被哄好:“联系方式推给我。”   裴砚惊讶:“你亲自加啊?”   应叙皱眉:“你亲自跟我开口,我当然亲自加。”   裴砚愣了半天:“其实走正常流程就可以了。”   应叙这会儿看起来确实有些不爽了:“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开口,我会重视。”然后说,“去洗澡吧。”   之后应叙去吹头发,裴砚进了浴室洗澡。进浴室之前裴砚再三观察应叙,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生气。   热水浇到身上的时候裴砚还有些发愣,他都已经做好了应叙会吃醋生气的准备,却没想到应叙这么好哄。   他虽然心中磊落,可越冬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晚上应叙刚刚因为越冬吃醋,转眼自己回家又提起越冬,裴砚在开口之前打了许多腹稿,将所有应叙可能会在意的点都想好了解释的方案,结果应叙什么都没问。   他甚至不知道应叙是被哪句话哄好的,莫名其妙越来越觉得应叙像是某个品种的大型犬,牵出去的时候很有安全感,在家里的时候又很粘人,生了气随便摸摸脑袋就可以哄好。   裴砚一直都觉得应叙是对情感需求很少的人,今天之前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没有安全感,但现在裴砚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是那个例外。   洗完澡应叙已经上了床,裴砚悄悄摸上床,很不害臊地把手从应叙睡衣底下钻进去,摸了一把应叙的腹肌,开口:“我跟你说越冬的事情,你真的不生气?”   应叙捏住裴砚的手腕:“还好,我只是很高兴你会跟我提要求,无论这个要求是为了谁而提出来,但只要你跟我开口,我都会做。”   裴砚心里感动,整个人趴在应叙身上:“你不能总是这样,你如果一直这么对我,我会得寸进尺的。”   应叙挑眉:“我很期待那一天。”但这句话说完,应叙立刻又接上,“那套西装你喜欢吗?”   裴砚眨眨眼:“喜欢,那是我自己买的,又不是越冬买的。”   应叙问:“下次我陪你一起去,我给你买。行吗?”   裴砚笑起来:“好的,老公。”   应叙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什么?”   裴砚叫出来这个称呼也是有些羞耻的,立刻闭了嘴:“你不喜欢?”   应叙仍然皱着眉:“越冬教你的?”   裴砚从应叙身上坐起来:“这种事情还要他教我吗?我发誓,我自己想的,无师自通。”   接下来的话裴砚没有说出口,只摇摇欲坠地飘出来两个字:“关灯。”   当初裴砚选择专业的时候,父母建议裴砚当老师,用的理由便是老师有寒暑假。日复一日上班、下班的日子过得说快也快,已经到了学生们掰着手指头等寒假的时间了。   课上得躁动,不光学生躁动,老师也躁动。今天在两个班上课,裴砚的第一句话都是寒假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让大家把心思收一收,放回到课堂上来。   这话虽然说出来,但裴砚自己心里也在掰着手指头等寒假。裴砚有寒假,应叙自然是没有的,两人结婚两年多的时间,裴砚放了共计五次寒暑假,有时候他会搬回父母那里住一段时间,有时候也会选择出去旅游。   今年情况不同,今年两人已经不是合约关系。   张博估计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有人提起寒假,给裴砚发了条消息,问裴砚寒假有什么安排。   裴砚:“没想好。”   张博:“还是自己一个人过?你今年应该得陪你家应总了吧。”   裴砚:“他也不放寒假,我总不能跟他到公司去吧。”   张博:“那你准备去哪旅游带着我呗!我真快烦死了,这几天我爸妈天天催婚,我一口气把我年假都请了,咱俩出去逍遥去。”   应叙应该是没有时间,以前的寒暑假应叙也都是忙得不见人影,跟平时上下班的时间一样,早上走得早,晚上回得晚。   裴砚想了想,答应下来:“行,到时候我再看看。” 第37章   裴砚打算在这个冬天把求婚这件事提上日程,圣诞节那天恰好是应叙的生日。恰逢圣诞节,又是应叙的生日,氛围感肯定到位。他的生日太好记,以至于裴砚觉得这样应叙会不会太吃亏,要是真的在这天求了婚,以后圣诞节、应叙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只能三合一,简直是亏大了。   他们当然有一个官方版本的结婚纪念日,两人从没过过,那个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根本不算有意义的纪念日,所以裴砚的想法是把这次求婚的日子重新定为两人的结婚纪念日。   寒假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应叙每天还要继续上班,但裴砚有大把的时间准备求婚,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答应张博的旅游邀请也是裴砚考虑后的结果,旅游可以当一个障眼法。   好巧不巧,过几天是元旦假期,就连应叙都放一天假,提起路三组了个滑雪局,特意问了应叙裴老师想不想一起过来玩。   滑雪场是路三发小开的,应叙也熟悉,是个实在人,到时候路三他们直接包了高级道,没有别人打扰。到时候去的人也全都是熟人,正好可以介绍给裴砚认识。   裴砚听在耳朵里,滑不滑雪的不重要,怎么听都觉得这么看的话实在很适合求婚。一时也有些紧张,故作轻松地问应叙:“高级道啊?我都没滑过雪。”   应叙不太在意:“有教练,高级道也不全是陡坡,放心。”   裴砚又问:“你会滑雪吗?”   应叙:“不算会,以前也玩过,不多。想去吗?想去的话我跟路三说。”   裴砚答应下来,心思完全不在滑雪,第二天就找越冬说了这件事,说天时地利人和,求婚计划提前。   越冬和应叙最近接触不少,裴砚帮他争取到的机会抓住了,不过应叙要求春语为弧光的新设备量身定做一款游戏,越冬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越冬的游戏公司虽然刚起步,但用应叙的话来说,能力和想法都不错,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刚起步的公司体量太小,他们有理想有目标是好事,可是能不能跟上弧光的节奏还是个问题。   以前裴砚的消息越冬基本上都是秒回,这次上午的消息午休才有回复,越冬的语音条弹过来,语气充满绝望:“你快跟他求婚吧小裴老师,让他有点别的事做,别天天盯着我们春语了,你老公真是个工作机器啊,给我们的ddl都是卡着人类极限来的。”   裴砚面不改色地听着,越冬的吐槽在裴砚耳朵里跟夸奖没什么区别:“他信得过你才这么对你。”   越冬有气无力:“那我真是谢谢他了,算他有眼光吧。这几天我们公司从上到下,就连保洁阿姨都得加班到晚上。更别说我们几个技术骨干,我昨天晚上就睡了两个小时。”   吐槽完应叙,越冬说回正事。   越冬:“怎么提前了?”   裴砚把滑雪的事情说出来,越冬很快回复:“挺好的,想求婚还有人帮你包场,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我帮你点什么忙?具体的求婚流程还是你自己来吧,省得应总又吃醋在工作上折磨我。”   裴砚笑着:“那肯定是我自己来,不过我心里没底。”   越冬:“你心里还没底?你往他面前一站他就愿意了。”   话是这么说,但裴砚这几天还是被紧张占据了心情,短视频平台收藏了许多求婚视频。求婚这件事情裴砚没有任何经验,光有一颗真诚和想原创的心,一边觉得求婚完全借鉴别人的模式很不真诚,一边又觉得也需要借鉴一些成功的经验。   最要命的是这件事得背着应叙,还得背着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被他们看见也不好解释,都结婚这么久了,突然开始看求婚视频,这怎么解释?在学校也不方便,应叙下班回家之后也不方便,持续了几天,就连应叙都发现了裴砚这几天多少有些鬼鬼祟祟。   连上厕所和洗澡都要特意带上手机,应叙观察了几天,每次裴砚拿着手机进浴室洗澡,浴室里都要安静一会儿才有流水的声音,大概率是在玩手机。   应叙对裴砚有绝对的信任,哪怕当初吃越冬的醋也不是因为不信任,所以应叙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或生气。应总吹了头发,睡衣穿得端端正正,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鲜橙汁,坐在沙发上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等裴砚洗完澡。   两个人现在都睡在一个房间,平时谁先洗完澡就先回房间等了。   裴砚低着头打开浴室门,手里拿着手机,看得相当认真。裴砚应该是在看什么视频,视频音量调得很小,应叙依稀听到“今天的场地大概就是这样”之类的话。   裴砚一手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一手拿着手机往前走,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沙发上还坐了一个人,一只受惊的猫似的,差点原地蹦起来,连着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把手机息屏往身后藏。等做完这一串的动作,两人就这么对视,裴砚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你怎么……没上楼啊?一抬头看见你吓了我一跳。”   应叙有话直说:“想问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裴老师这辈子也很少撒谎,撒过最大的谎就是自己和应叙的婚姻关系,裴砚老老实实回答:“你先别问,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应叙看了他一会儿:“几天?”   裴砚为难:“总之你肯定会知道的。”   这件事情裴砚自己很难办,他想在滑雪场地求婚,总得跟场地那边联系,要跟场地联系,路三就肯定会知道。   裴砚纠结了两天,还是主动找了路三,但没说实话:“路三,帮我个忙呗?”   路三这时候总是很积极的:“这么客气裴老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呗!”   裴砚:“元旦不是约了我们去滑雪吗?听应叙说你们打算包场。”   路三:“是啊,要是平常就算了,元旦是个假期,不包场的话杂七杂八的人太多了。咋了裴老师?”   裴砚语出惊人:“你们借我个场地用呗?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我想在那天跟应叙求婚,等我结束大家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路三:“???”   路三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手机上裴砚发过来的消息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又让人有些难以理解。路三憋了半天,开口问道:“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啊裴老师?”   裴砚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当初我跟应叙没办婚礼,你也知道。只请了双方最亲近的几个亲人朋友,也没有仪式,也没有求婚。那会儿觉得不在意,我们两个都忙,也不看重这些,现在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得有的。”   路三又说:“那也不对啊,那怎么说也应该是应叙跟你求婚啊,怎么是你跟他求婚啊?”   裴砚回道:“这话说的,我和应叙两个男人,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路三:“唉,裴老师,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句话,又盼着兄弟好,又怕兄弟开路虎。他结婚之前,我总担心他单身一辈子,跟你见面之前,我又担心他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生活。现在跟你见过了,也熟悉了之后,我真是从心底觉得,应叙这小子烧了高香了吧,遇见裴老师这么好的人。”   裴砚笑笑:“小路总就别捧杀我了,那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路三飞速回复:“铁定帮啊!”   元旦的前三天裴砚已经差不多制定好了全部的求婚计划。按理来说裴砚和应叙肯定是要同时去滑雪场的,虽然说滑雪场那边的东西交给路三他们去准备也可以,但裴砚总想亲自看着心里才放心。   这个环节就交给越冬了,越冬会在元旦当天拦住应叙,用双方的合作出现了春语那边解决不了的问题为理由,紧急约应叙见面。   元旦的前两天,裴砚终于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买一对戒指。他一个求婚新手,看了那么多求婚视频,在自己身上竟然差点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求婚总得有求婚戒指吧。   应叙的戒指号裴砚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结婚时确实是有婚戒的,婚戒是应叙买的,当初只有应叙问过裴砚的戒指号。结婚戒指就放在抽屉里,可将近三年的时间过去,裴砚不敢确定应叙的戒指号有没有发生变化。   这个问题太敏感,裴砚不敢问,怕应叙发现自己的计划,只能又去求助路三。还好路三认识一个珠宝设计师,理由也很好找,说这个珠宝设计师最近想设计一款同性情侣对戒,实验款没打算售卖,路三捡了个便宜,正好拿来送给应叙和裴砚。   戒指号有了,裴砚直奔商场。   第一次结婚的婚戒裴砚没带在手上,应叙也从来没有带过。以两人以前的关系,不带婚戒是正常的,也正因为如此,裴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应叙对自己的感情,觉得这段婚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手上的结婚戒指一样。   后来两人谈起恋爱,好像也没有人想起那对婚戒,两枚男士戒指躺在抽屉的角落里,大概都蒙了灰。   裴砚也曾偷偷查过那款婚戒的价格,比他想象中便宜不少,对于打工族裴砚来说,仍然价值不菲。这次他自己来买婚戒,心中犹豫,觉得总得超过上一次那对戒指,可裴砚的存款对比上一对戒指的价格来说实在有些凄惨。   裴砚知道应叙绝不会在意这个,可还是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几乎所有积蓄拿出来,定了一对看得过去的戒指。   元旦的前一天,裴砚几乎一整天都呆在滑雪场里。元旦学校放假三天,给了裴砚充足的时间。   买完婚戒之后的裴砚几乎一穷二白,刚见到裴砚的时候路三心生好奇,问裴砚买了什么牌子的戒指。他问这个问题其实也有私心,想劝着点裴砚。   毕竟应叙和裴砚的身家差别摆在这里,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可事实如此。路三担心裴砚心里多想,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婚戒。   结果听到了戒指的牌子鲁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问:“当老师这么赚钱吗?”   裴燕有些无奈:“小路总,这是我们穷人的全部身家了。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只不过每个月还点房贷,我都快三十岁了,这点存款总是有的吧。”   路三表情微妙:“我就是这个意思,买个戒指把你全部的存款都花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裴老师,应叙他真不在意这个,你花再多钱对他来说都是小数。”   裴砚好脾气地笑笑:“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也是我唯一能拿出来的真心吧。”   路三欲言又止,最后满脸佩服地朝裴砚比了个大拇指。   大概是被真爱无敌感动,路三相当大方,用他的原话说是为自己的兄弟幸福添砖加瓦,求婚场地布置里大部分额外的开销都是路三出的。   裴砚将求婚的场地设置在了高级道的尽头,设想中是很美好的。他跟应叙一起从上面滑下来,求婚可以自然而然开始。但看见高级道的那一刻,裴砚才知道自己多么天真。他是一个纯粹的滑雪小白,就连在短视频平台上都鲜少刷到滑雪视频。   于是场地的布置最终还是交给了路三和发小们,元旦前一天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裴砚都在高级道请了私教教自己滑雪。   滑雪入门很简单,想精通却难。   好在裴砚不需要精通,只需要能完整安全地高级道上滑下来,哪怕狼狈一些也没关系。折腾了几个小时,裴砚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酸了,露出来的那一点脸也感觉被冻麻了,手上戴了两层手套,层层叠叠地摘下来,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这才看见一堆来自应叙的未读消息。   应叙:“忙了一上午,午休时间还开了一个会。”   应叙:“在家吃什么?”   应叙:“刚刚妈给我发消息问我们元旦什么安排,想让我们回家吃饭。明天滑雪之后跟我回家吃饭吗?”   应叙:“上次因为你的手受伤推迟了。”   应叙:“在忙?”   最后一条消息是四十多分钟之前发的,在这条消息之后,半个小时前应叙打过来一通电话,无人接听。   裴砚心中暗道不好,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打字,才发现手指早就冻僵了,又不敢发过去语音,怕一开口就能听到自己这边的声音,引得应叙怀疑。于是把右手举起来放到嘴边哈了半天气,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在屏幕上戳出来一条回复。   裴砚:“我刚刚睡着了,手机没开声音。”   应叙:“好,要是在家无聊,可以来公司。”   裴砚:“不用了,你最近也挺忙的,我要是去了还分散你的注意力。”   应叙:“你在家吗?”   裴砚:“为什么这么问?”   应叙:“那就是不在。”   裴砚:“……”   裴砚:“我有些事情在外面处理。”   应叙:“是上次说不能跟我说的事情吗?”   裴砚:“对,但你马上就知道了,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   应叙:“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班 第38章   以应叙的脑袋,打死他都想不到裴砚最近到底神神秘秘在忙些什么。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应叙以为裴砚在准备生日惊喜,这是很容易联想的,毕竟生日在即,而且这是两个人正式谈恋爱之后应叙的第一个生日。   可生日那天裴砚没有过多表示,两个人晚上一起吃了饭,裴砚送了一条领带作为生日礼物,甚至在应叙生日当天裴砚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应叙向来是个十分有边界感的人,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他绝不会再问,坚信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知道。但他不问不代表心里没有情绪,应叙也算是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了“好奇”这种情感也可以充沛到这种程度。   跟裴砚发完消息,应叙坐在办公桌前走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小唐进来送方案时才回神。小唐最近也自诩算是顶头上司的恋爱军师,一看应叙的模样就知道应总又在因为裴老师的事情犯愁,自告奋勇问:“应总,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看您不太在状态。”   应叙拿过方案草草扫了一眼:“最近裴砚有事瞒着我。”   小唐心里一凛,好在他也见过裴砚许多次,裴砚这个人看一眼就能看出其性格人品,小唐安慰道:“说不准是在给您准备什么惊喜,您的生日……”小唐说完才反应过来,应总的生日好像就是前几天的事情,然后又改口,“结婚纪念日?”   应叙摇头:“都不是。”   小唐迟疑:“那您是怀疑……”   应叙皱眉:“我没有怀疑他,只是他习惯遇到事情自己解决。”   小唐放下心来:“恋爱中的独立也是很重要的应总,这不代表裴老师不信任您,我一直觉得两个独立的人才能谈成一段健康的恋爱。”   应叙:“可我有能力为他解决大部分事情。”   小唐:“您固然有能力,但如果裴老师的大部分事情都要依靠您解决,说不定裴老师也会陷入自我怀疑,觉得丧失了自己的价值。”   应叙点头,摆摆手让小唐继续出去工作了。   在应叙的设想中,裴砚不想说的事情他不会问,就算两人关系再亲密,秘密和自由也是可以同事存在的。可晚上下班回家,裴砚简直变本加厉,应叙问了几句话裴砚都没听见,一直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前几天裴砚鬼鬼祟祟,玩手机的时候看见应叙还知道躲,今天投入到应叙都已经站在他身后了他的手指还在屏幕上飞速敲击。应叙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其实只要他愿意,站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裴砚正在和谁聊什么。但应叙只是心里也憋出来点儿脾气,伸手把裴砚的手机从他手里抽走。   裴砚瞪着眼睛,这才发现应叙站在自己身后。裴砚笑得讨好,眼神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你洗完澡了?我没听到,你先上楼等我好不好?”   应叙捏着裴砚的手机,语气不善:“裴砚,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也不会问,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可以尊重你的隐私,但你不能这么忽视我。”   裴砚伸出来三根手指发誓:“明天,就明天。”   应叙沉默一会儿,将裴砚的手机还回去。裴砚立刻又开始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跟谁聊多重要的话题。   第二天约好了一起去滑雪,路三是个夜猫子,早上九点之前不可能起床,所以时间定在十点。却没想到一大早八点半应叙就接到了越冬的电话,彼时两人正在厨房里一起煎吐司,应叙当着裴砚的面接电话,裴砚清清楚楚听到电话那头越冬的声音:“应总,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怎么了?”   “假期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不能给你打这个电话,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昨晚小组所有人通宵没睡也没解决,特意熬到这会儿才敢打给你。”   “什么问题。”   两人聊了会儿,应叙本来打算让弧光的技术人员过去解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技术方面的问题怎么可能用得着应叙出面,应叙本身也不是技术人员。可越冬一口咬定,说应总你给的ddl太极限了,你还是亲自来看看吧,还有些别的问题,咱们一起解决了呗。   应叙是绝不想答应的,这时候裴砚适时开口,一副不经意的模样:“没关系啊,你去看看呗,别真的耽误了进度,现在九点都不到,路三眼睛都没睁开呢。”   应叙一脸抱歉:“那我过去看看,给春语的时间确实太紧。”   裴砚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在应叙脸上亲了一口:“好,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应叙出门十分钟后,裴砚就火急火燎往滑雪场赶了。路三也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正在滑雪场待命,大概半小时后,越冬在几个人的小群里发消息:“应叙在我这儿了,拖不住他很久,你们好了第一时间跟我说。”   路三:“收到,放心兄弟!撑住!”   又过十几分钟,裴砚到了滑雪场。   滑雪场白茫茫一片,白色的雪地衔接到碧蓝色的远空,高级道一路往下,于尽头处是一座雪制的小型城堡。这座城堡是三天前动工,为了防止被其他游客发现,在滑雪场旁边临时搭建了一座封闭的施工场地,社交平台当地频道现在都能看到有人来滑雪时发帖子问封闭场地到底在干什么,还以为滑雪场有什么活动。   城堡上方用钉子钉了许多气球,环境温度太冷,各色的气球上结了一层冰霜,倒是有一番别样的好看,衬得气球的颜色饱和度低了许多。当然少不了鲜花和红酒,路三将自己酒庄里的好酒运了不少过来,在城堡一侧搭建了一小块甜品台。   场地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裴砚最后看过一遍,心里的紧张却没有减少,反而更多。路三和几个发小还在等甜品送过来,最后一次规整甜品台的位置和摆放,反倒是裴砚站在城堡前一言不发。   九点半,路三最后检查了一遍场地,喊裴砚:“裴老师,OK了吧?你再看看,没问题我在群里通知越冬了,快把这小子急死了,他说应叙都有点不耐烦了。”   裴砚猛地回神,转头一看,甜品台周围围了一堆人,全是路三和应叙的朋友们。基本上都是男人,有几个带了女友或者妻子过来的,唯独三个女人,都一脸兴奋地看着裴砚。   裴砚深呼吸,点了点头:“辛苦大家了。”   路三连忙往群里发消息:“@越冬,ok!你撤!辛苦了兄弟。”   越冬:“1”   越冬:“应叙走了,大概半小时能到,我查过路线。”   路三:“1,准备就绪,放心。”   裴砚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失速,而他根本都还没有见到应叙。   站在城堡前,裴砚无数次演练,他这几天看过太多的求婚台词,想学习别人都是怎么在这个重要的场景毫无保留地表露出自己的全部心意,亏裴砚还是一个语文老师,在表达时竟然还要借鉴。   可不出意外,别人的求婚词对他们来说并不合适。   他们没有恋爱长跑,他们没有一见钟情,他们同样没有长时间的磨合,就好像两个套着塑封的拼图被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人拆开自己的塑封,时至今日才发现塑封之下的彼此竟然巧合到完全契合。   裴砚得说出来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求婚词,他很清楚有的话当着路三和朋友们的面不方便说,比如:“应叙,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跟你虚度三年时光,我最迟钝的一刻就是明明在意你却总误会自己的情绪,我最庆幸的瞬间是你问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你恋爱。我总觉得你比我爱你更加爱我,但你不是一个会在感情里寻求公平的人,所以我会用余生来更加公平地对待你。”   再比如:“应叙,我是一个总是很独立的人,当然也有太多人不喜欢我的独立,独立的人总是活得很累的,我父母这么觉得,张博也这么觉得,他们希望我活得更轻松。只有你会跟我说,裴老师,我想让你更依靠我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安全靠。   又比如:“应叙,我不讨厌上一个结婚纪念日,但我总觉得结婚纪念日应该被赋予更厚重的情感,比如此时此刻的今天,我恳请你成为我的丈夫,不是因为我们看起来合适,不是因为外在条件或者性格相合,而是因为我爱你。”   路三的手机响了,安插在滑雪场检票处的工作人员通知路三,应总到了。路三比裴砚看起来都激动,接电话的手都有些抖,挂了电话就吼:“来了来了!他坐摆渡车过来,几分钟时间!”   裴砚仍然站在城堡前,一句话不说。   路三一个箭步冲过来:“裴老师!别愣着了,你家那位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裴砚最后一次做深呼吸,笑出来:“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紧张,紧张 第39章   应叙有些心烦。   不知原因,总觉得这几天很不顺利,他似乎能感受到生活中隐隐藏着的躁动,却完全不知道背后的原因。裴砚有事瞒着他,最近几日全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两人有机会在假期约会滑雪,一大早自己又被越冬一个电话叫走,应叙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好像一切都在隐隐指向不顺利。   从春语离开的时候应叙先给裴砚打了个电话,想问裴砚是不是还在家里等自己,这通电话无人接听。之后才看见路三的消息,说裴老师已经过来了,问应叙什么时候出发。   到了滑雪场之后应叙坐上摆渡车,心中的烦躁更胜。他绝不是不相信裴砚,或者这么说,他坚信裴砚这几天的神神秘秘一定是在准备某种惊喜,可应叙可以说从未收到过来自某个人的惊喜,还没有学会跟这种期待好奇的情绪相处。只能不断放大自己的烦躁,因为裴砚对自己的忽略和反常而造成的烦躁。   他宁愿不要惊喜。   高级道这边没什么人,毕竟路三出钱包了场,应叙走到休息室的时候只看见几个私教坐在一起聊天。他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休息室外传来嘈杂的声音,路三的声音最扎耳:“应叙应该到了,我靠,我真有点紧张了。”   应叙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今天在场的人应叙都认识,裴砚走在最后。   应叙皱眉,径直走到裴砚面前:“怎么提前过来不跟我说一声?”   裴砚清了清嗓子,状态看起来很不自然:“你从春语直接过来近,不想麻烦你还要回家接我。春语那边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应叙回答:“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裴砚点头:“那就好。”   路三这时候插话:“换衣服吧少爷小姐们,教练都等着好久了。”   几人挑了滑雪板,换好滑雪服,这过程中应叙仍然能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可自己好像被所有人孤立在外。路三和其他几个发小有意无意会凑在意一起说些悄悄话,甚至还会跟裴砚说些什么话。裴砚跟他们认识吗?裴砚也就认识路三,两人有几次交集,算得上熟悉,但其他人,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裴砚不是第一次见就会跟某人熟悉的性格。   应叙心思不在换衣服上,随便挑了件衣服和雪板,护目镜也是随手拿的。换好衣服出来之后有位发小的女友惊呼一句:“哎呦,应总,你这是什么搭配,怎么戴了个粉色的护目镜。”   应叙根本没在意,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护目镜确实是粉色的。   女生赶紧拿了个新的护目镜,纯黑的镜片,外头是绿色和紫色的偏光,很炫酷,一边递给应叙一边说:“快换这个,你今天可不能随便穿穿,得……”她话没说完,路三突然狠狠清了清嗓子了,“咳咳!”   女生猛地闭了嘴,转而笑着说:“应总第一次带裴老师跟我们一起玩,不得帅一点吗?”   应叙显然能感觉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应叙有无论应对什么状态和突发情况都冷静面对的底气,可如果这件事跟裴砚有关,应叙发现他会率先自乱阵脚。裴砚很怪,他似乎很紧张,站在高级道的入口,私教教大家怎么固定滑雪板和各种注意事项,裴砚完全不像是从没滑过雪的模样,他心不在焉,没听进去私教的话,动作却很熟练。   应叙清楚地记得那天提起滑雪,裴砚说的是自己从来没滑过雪。   “裴老师。”应叙出声。   “啊!”裴砚好像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他。   “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我陪你去处理,不用担心路三他们多想,都是发小。”应叙这么说。   裴砚笑了笑,眼睛弯起来:“没有啊,怎么这么说?我还挺期待的,第一次滑雪。”   裴砚不会撒谎,他现在显然在撒谎。   教练在教动作,应叙以前滑过雪,听得不是很仔细。烦躁让他有点无所适从,随意往高级道尽头瞟了一眼。   不同滑雪道的区别在于坡度,高级道是个陡坡,全长不是很夸张,一眼能望见坡下的场景。以前应叙来滑雪也是这家滑雪场,照顾朋友生意,今天却发现了些不太一样的东西,高级道的尽头有一个雪雕城堡,有雪雕不算稀奇的事情,只是城堡上挂满气球,旁边好像还有鲜花和甜品台。但应叙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过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却没想到视线转开,身旁的一堆人全都盯着自己看。   视线跟他们对上,这些人又都急匆匆地看向四面八方。   应叙心中迟疑,问:“最近有活动?”   滑雪场的主人小方总赶紧接话:“啊,对啊。做生意嘛,那不得赚钱吗,整了个网红打卡点,找了不少网红过来拍拍照什么的,怎么样,挺好看的吧?”   应叙不疑有他,随口称赞:“不错。”   正式开始滑雪之前的教学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教练教了些基础的东西,也教了些进阶的动作。应叙没打算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裴砚是第一次滑雪,虽然有自己在旁边看着上高级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也得时刻注意着。   教练最后问了一句大家还有问题吗,大家摆摆手说没问题。   应叙牵住裴砚的手:“高级道其实没那么可怕,找好重心学会转弯就没有问题,我牵着你,我们先慢慢下去试一次?”   两人手握在一起,裴砚说:“应总,我好歹是当老师的,学习能力还是过得去的,我不怕。 ”   应叙没说什么,裴砚这会儿满眼都盯着自己看,护目镜还没放下来,那双眼睛笑得好看。于是两人就这么手牵手慢慢从高级道往下滑,身边不断有人超过去,他们几个都是老手了,速度自然更快。   应叙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其他人身上,只盯着裴砚看。   裴砚不像新手,他会滑雪。   但应叙没问,两人从高级道一路往下,裴砚竟然一次也没有摔过,雪板到了平缓的缓冲地带,最后两人一起稳稳停在城堡前。应叙从雪板上下来,想开口问裴砚状态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还没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路三他们早就下来了,要是平时,都已经一起回入口滑第二趟了,但现在所有人都凑在城堡前,眼巴巴地不知道等什么。甚至,甜品台旁边不知道被谁放了一个音响,此时此刻正在播放一支节奏舒缓的曲子。   裴砚的心脏已经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他扯了护目镜,从雪板上下来,站在城堡前跺了跺自己几乎已经冻僵的脚,然后伸手扯住应叙的衣袖,把人拽到城堡前方正中央。   裴砚小声说了第一句话:“天呢,我都要紧张死了,再不跟你坦白我都要被自己的愧疚杀了,你估计都要以为我出轨了。”   应叙站在原地:“我没这么想过。”   裴砚不管应叙说了什么,兀自做了一个深呼吸:“骗你好多天了,骗你我在家里,骗你我等你,早上春语把你叫过去也是我让越冬骗你,路三其实早就起床了,都是我让他们骗你。”   应叙听到这些话,心中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只是点头:“嗯。”   裴砚接着说:“方总也在骗你。”裴砚指了指身后的城堡,“这根本不是什么网红打卡点,方总还差这点钱啊?这是我和路三找人一起做的,特意在今天摆在这里的。”   方总的女友已经莫名红了眼眶,跟身边的女性朋友借来一张纸,擦了擦还没涌出来的不存在的眼泪。   裴砚再次深呼吸:“我跟路三说我要向你求婚,路三说求婚这种事应该是你来做的,当时我说,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从来不觉得有些事就是你该做的,有些事是我不用做的。你已经向我提出两次办婚礼了,每一次我都没有给你很好的回应,我真的很后悔。   “上次我主动和越冬联系,也是因为我问他有关求婚的事情,觉得年轻人花样多一些,更浪漫一些嘛。他总说我们两个太不浪漫了,虽然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应总挺浪漫的,可我自己上战场的时候还是想做到完美。   “戒指我也买了一对。”说着,裴砚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戒指盒,打开递到应叙面前,裴砚的紧张少了很多,眼睛里盛着难以自控的湿气和笑意,“但肯定没你那对贵啊,也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我们当老师的只有这么一颗穷真心了,希望应总不要嫌弃。”   说完这些话,裴砚看着应叙。   他身上的滑雪服太厚,里面又穿了厚重的保暖衣,想单膝跪地其实是有些困难的。裴砚将这个动作做得艰难又滑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场,直到裴砚跪下,他才又抬头看进去应叙的眼睛,亮晶晶的笑意从裴砚的眼睛里流出来:“应叙,虽然你已经是我合法三年的先生了,但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40章   应叙从不幻想爱情。   可想而知,以应叙的家庭,就算是人情上的关系他也避免不了参加很多重要或者不重要人的婚礼。每每应叙坐在下面看台上的人说着感人肺腑的誓词,交换结婚戒指,他总是很少生出来类似于感动和憧憬的情绪,无论他跟台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关系。   对于应叙来说,爱情是不可控风险。   滑稽的是,追应叙的人最多的阶段其实是幼儿园。   他上的是私立幼儿园,大家的家境相差不大,小孩子心里也没有高攀或者门当户对这种词语,应叙长得好看,因为聪明听话老师总是夸奖,自然有许多小女生追着应叙要做他老婆。是的,幼儿园的小女生会直接跳过女朋友的阶段,直言以后长大了我做你老婆好不好。   应叙那时候不知道同性恋、异性恋之类的概念,小小的脑袋想了想自己以后会有一个老婆的场景,很认真地摇头拒绝,说以后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想跟别人一起生活。   他是天之骄子,家庭背景摆在这里,自己又足够优秀,为什么要幻想爱情呢?三年前父母催婚,原因太简单了,父母觉得应叙总得跟某个人结婚,家里不要求他进行什么商业联姻,但自由恋爱总得谈一个吧?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这可不行。   第一次父母催婚时,应叙给出了很冷静的拒绝:“不是一定要跟谁结婚,我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好自己的生活。”   父母互相看了一眼,应母又说:“你给自己预想了一个完全已知的生活环境,我和你爸都很理解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但如果你不反感说不定也可以尝试着跟另一个人相处,把你已有的生活变得更丰富和未知一些,这样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应叙说再考虑一下,这不是推辞,他是真的在认真考虑。   那时候的应叙自己住在现在的房子里,从不觉得寂寞。总有人说房子太大太空会容易让人感觉到寂寞,可应叙实在没有空寂寞,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了,鲜少给个人情绪产生和发酵的机会。   只是某一天连轴转了两天,在凌晨将近两点终于看完最近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应叙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隐隐作痛,深夜很难点到营养丰富的外卖,他站起身走到厨房煎了一块牛排。   煎牛排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没有什么胃口,黄油的香气太腻了,可牛排已经下锅。于是应叙又给自己煮了一碗最简单的清汤面,里头磕了一个鸡蛋。一碗面和一块牛排端上桌的时候应叙毫无胃口,只把鸡蛋吃了,面吃了一口,牛排更是一点都没有动过。   这些东西隔夜都没办法吃,应叙只好将他们扔进垃圾桶。   看着厨余垃圾,应叙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跟另外一个人生活可以更加便利,减少浪费。应叙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他想跟另一个一起生活竟然是为了减少食物浪费。   但应叙不知道的是,他看着垃圾桶的这一瞬间产生的情绪,其实就叫寂寞。   不久之后应母在饭桌上跟应叙提起趣事,说最近有个项目跟应叙的母校有些合作,对接人是位很有气质涵养的教授,两人聊了几句,应母惊奇地发现这位教授竟然是应叙大学期间某个课程的任课教授。   这真是太有缘分了,两人谈起应叙,应母感叹儿子单身已久,一点儿都没有恋爱和结婚的打算。赵女士也发出同样的感叹,儿子同样单身已久,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孩子都是好孩子,工作之后从不让家里担心,就是感情生活真是让人头疼。   一来二去,两位母亲发现应叙和裴砚的性取向对得上号。应母铺垫完,尝试着向应叙提出来:“赵教授家里的儿子长得很好,性格也是很好的,看赵教授我就能看出来她教出来的儿子绝对很不错。只是工作普通,是个高中老师,你要不要看看照片?说不定你会喜欢,不喜欢也无所谓嘛,看一眼?”   应叙沉默地夹菜,夹到芹菜炒牛肉的时候想起来某天凌晨自己家里的垃圾桶,点头:“可以。”   应母嘴边全都是好言相劝,她完全能想象到应叙要说什么,无非还是那些话,不感兴趣,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要浪费时间,在应叙说完“可以”二字后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愿意看?”   应叙抬眸:“只是看看,不要约见面。”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以前应母不是没替应叙张罗过,连照片都拿不出来。应母赶紧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裴砚的一张生活照,是跟父母旅游时一起拍的,男人手臂搭在赵教授的肩膀上,笑得很淡。   应母抓紧时间推销:“名字叫裴砚,名字也很好听,一听就是书香世家起出来的名字。虽然是高中老师,但是小砚是个很独立的人,他家里经济状况很不错的,工作之后就用自己的工资生活,从来不跟家里要钱,也不愿意拿家里的钱。我觉得这个孩子真的不错,你要是看着有眼缘我帮你约着见一面?你当做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后来应叙成功和裴砚见面,两人聊得其实不多。   裴砚有些拘谨,两人彼时正在一家人均500+的西餐厅,应叙将菜单推过去,裴砚笑得坦然:“应总来吧,我不常来这种地方,我不挑食。”   于是应叙点点头,替裴砚点好菜,询问裴砚的意见:“可以吗?”   裴砚点头:“可以,多谢。”   应叙和裴砚都是第一次相亲,没有恋爱经验,在这方面像是一张纯粹的白纸,应总拿出来谈生意的架势,开门见山道:“我的情况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了,你的情况我家里也跟我说过了,我相信我们能坐到一起是因为对彼此都感兴趣。”   裴砚似乎对应叙的节奏有些不适应,他愣了片刻,仿佛觉得好笑,笑容比方才的礼貌更多了几分真心,然后说:“是的。”   应叙便点头:“我不太会经营恋爱或者婚姻关系,父母催婚,我最近也确实想尝试家里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如果裴老师不介意,我们可以尝试结婚。”   裴砚惊讶起来:“结婚?”   应叙:“这是很有效的方式,裴老师不管是照片还是本人都给我很好的感觉,我个人认为在两个男人的婚姻中大概率不会出现太过悬殊的弱势方,所以提出这个建议。而婚后的生活裴老师仍然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想要对外宣称单身也是你的自由,如果在这段婚姻中有任何不满,你可以随时提出结束。希望裴老师可以考虑。”   裴砚反应不过来,只能跟着应叙的节奏走:“好的,应总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考虑的。”   应叙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裴砚。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裴砚普通,不值得自己喜欢,而是他不懂爱情。应叙毫不意外裴砚会答应自己结婚的提议,结婚、同居,一切都理所当然,婚后的生活状态跟应叙想象的没有任何出入,而应叙也自认为体会过了应母口中所说的“把你已有的生活变得更丰富和未知一些”。   裴砚每天早上起床之后都会顶着杂乱的发型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据应叙的观察,刷牙时的裴砚其实仍然处在起床的过程中,动作机械,面无表情,直到洗脸的时候裴砚才会彻底清醒。   裴砚写教案或是教学总结的时候偶尔会露出来不耐烦的表情,跟平时温文尔雅的为人师表的模样很不相同,甚至有时候会小声咒骂教学总结这种东西存在的必要性。   裴砚有时候很有生活情趣,他会心血来潮买一些不实用的东西,比如造型别致的加湿器、味道一言难尽的香薰、甚至买来只用了一次小鸡造型的煮蛋器。后来裴砚发现他甚至懒得连从冰箱里拿面包吃,遑论起床之后将鸡蛋放回小鸡的肚子里,等着它“滴滴滴”发出警报。   应叙从没有主动、刻意观察过裴砚,这一切都是婚后生活中无意发现的,而习惯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在发现了这些细节之后的应叙习惯了每天早上看裴砚神游着刷牙,习惯在裴砚拆快递的时候自己在心里猜想这次又要新鲜多久,习惯在看见可爱的厨具时想到对厨房有着无数次三分钟热度的裴砚。   后来的后来,应叙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裴砚,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反思自己。   为什么?   明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甚至可以算是没有交集,交流礼貌平常,而应叙自诩对裴砚没有过度关注和别的心思,却仍然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早就喜欢上裴砚。那时候应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他早早就感受到了寂寞的存在,只不过反应太过迟钝,这么一个独立却确实挤进他生活的裴砚,原来是恰好足够填补寂寞的温床。 第41章   裴砚单膝跪地,等着应叙的回答。   滑雪场太冷,冷得裴砚几乎有些瑟瑟发抖,他将护目镜拆掉,手上厚重的手套也摘了下来。其实此时此刻裴砚的手已经冻僵了,捏着戒指几乎感觉不到戒指的存在,他怀疑等会儿自己给应叙戴上这枚戒指的时候很可能会乌龙到戴几次都戴不上去。冷空气从鼻子和嘴巴被吸进身体里,身体里仿佛也结了冰。   周围几人全都是应叙的好友,不乏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几人无外乎全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只等应叙给出来一句“我愿意”,便蓄势待发地要冲过来欢呼。   但裴砚不紧张。   生出求婚这个想法的时候裴砚紧张,瞒着应叙准备婚礼的一切流程的时候裴砚紧张,让越冬拖住应叙联合所有人一起骗应叙的时候裴砚紧张,跟应叙一起站在高级道入口准备往下滑的时候裴砚紧张。   此时此刻单膝跪在应叙面前,等应叙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的时候,裴砚完全不紧张,所有的紧张烟消云散,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因为他知道应叙一定会答应。   而应叙很难说清楚此时此刻心里的感想。   他很不习惯看裴砚用这样的姿态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又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太过迟钝,被求婚的这一刻应叙才发现裴砚前几天的表现太过明显,他竟然一点都没有猜到。   没有任何人会在被爱人求婚的时候无动于衷,应叙的表现在于他永远不会让裴砚用低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等待自己的“审判”,而他从不想“审判”裴砚。所以应叙在裴砚跪下后的第一时间用同样的姿势单膝跪地,解开手上厚重的手套,将右手伸了出去:“我愿意。”   路三一嗓子嚎出来,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怎么这么兴奋,想冲过来拥抱裴砚和应叙,大脑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打扰他们两个,便跟身边的发小抱在一起,两个人用力地拍对方的背。   几个女生都掉了几滴眼泪,互相发纸巾。   裴砚笑笑,将戒指戴在应叙被冻得通红的无名指上,又将另一枚戒指递给应叙,看着应叙将那枚戒指也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裴砚小声说: “我的戒指没有你的贵,要不以后我们还是戴上一对吧。”   应叙摇头:“不看价值,看心意。”   裴砚笑起来:“这几天我真的快紧张死了,背着你准备这么多东西,联系这么多人,真的怕你以为我出轨了,又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怕我万一透露一点就被你猜到。其实我都以为你猜到了,没想到应总这么笨。”   跪在地上的姿势久了,起身有些僵硬,裴砚站起来之后跺了几下脚,这才觉得腿又灵活了不少。路三那几个人哪里还有心思滑雪?滑雪什么时候都有空,应叙被求婚才是真正的新鲜事。   几人立刻拍板转移阵地,不滑雪了,中午定了个饭店一起吃饭。路三把饭店的地址发在群里,大家各自开车过去,没在场的越冬在群里鬼哭狼嚎:“你们团建不带我啊?我不是功臣了吗?过河拆桥啊,你们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把应叙叫过来他的气压有多低,我都怕他给我公司炸了。”   路三抽空回他:“你小子不是忙着被应叙压榨吗,哈哈哈哈!”   饭店定在车程半小时左右的地方,是家私房,因为价格高昂所以哪怕是元旦假期也没有到人满为患的程度。菜是随便点的,酒点得认真,小方总发誓今天一定要把这对“新人”灌醉,路三听了哈哈大笑,说哪儿有新人啊?这不妥妥的一对旧人吗!   应叙毫无脾气,朋友们说什么都不反驳,全程牵着裴砚的手,目光时不时落在他和裴砚无名指的戒指上。   饭桌上应叙和裴砚坐在一起,裴砚酒量不是很好,架不住朋友们劝酒。   “裴老师,明天又不上班,喝醉了回家也不是没人照顾。”   “今天大好的日子,玩了这么一把浪漫,不喝真的说不过去啊。”   “就是,我们都看在眼里啊,真心实意地祝福你和应叙,这点儿酒都不喝就不太像话了啊。”   裴砚抵不过劝酒,大家这几天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拿了酒杯想接下来,立刻就被应叙的手挡住,应叙面无表情,抢了裴砚的酒杯开口:“我们俩谁喝都一样,裴老师酒量不好,往我这儿倒。”   这话说完一桌子上起哄:“哎呦喂,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应叙还有给别人挡酒的这一天呢?这可是你说的,你别以为你给裴老师挡酒自己就不用喝了,你得喝你和裴老师的两份。”   应叙不反驳,一杯下肚又倒满一杯,一句话不说,仰头已经喝空了杯子。   裴砚有些心急,抬手按应叙的胳膊,被应叙的另一只手安抚:“没事。”   应叙还在喝,坐在裴砚身边的路三笑了笑,拍了拍裴砚的肩膀,跟他说小话:“没事裴老师,你让他喝吧,兄弟们不是劝酒没数的人,你放心,大家心里都有数,应叙能喝。”   裴砚对应叙的酒量没什么概念,结婚这将近三年的时间,裴砚鲜少见到应叙喝酒,更是从未见过应叙喝醉。   路三说:“你看他现在很少喝酒,因为他圈里的地位摆在那里了,谁敢让他喝啊?别人靠喝酒签单,他需要吗?以前创业的时候经常喝,喝完了就吐,没少遭罪。”   裴砚目光停留在应叙身上,应叙喝酒喝得淡定,好像进了肚子里的酒只是白水或饮料。从他认识应叙,应叙就已经是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裴砚实在很难想象他曾经也会被灌醉,会为了生意拼酒,喝到难受趴在马桶上吐。   路三看裴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象不到吧?是不是觉得他是应家独子,肯定是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什么苦都没吃过。”   裴砚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路三便说:“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他从来不觉得那些东西属于吃苦。应叙这个人,只要达到了他自己的目标,他就会觉得一切经历都是必经之路,是为了换取成功的代价,不算吃苦。其实这么说也有些不要脸,毕竟有太多人胃都喝穿了也谈不下来单子,他成功肯定有家里的因素,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我说他吃过苦也有原因啊,裴老师,你看我,我才是真的没吃过苦,啃老呗,家里给我什么我做什么,也不在乎做得好不好,反正家底厚,我混吃等死吃喝玩乐呗。应叙不一样,他得做出来自己的价值他才觉得自己没白活,我有时候也觉得他挺累的。”   酒喝了几轮,喝趴下好几个人。   小方总酒量一般,却属他劝酒最凶,劝了别人自己也得喝,喝到最后面红耳赤地趴在女友怀里,当着一饭桌人的面开始对女友道歉:“宝宝,上次那事真是我不对,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让你白白期待,你真的原谅我了吗?我真是记性不好,总给你画饼……”   坐小方总旁边的发小在饭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秀恩爱回你家秀去,今天人家应叙和裴砚是主角,你在这儿忏悔上了。”   方总女友笑得很不好意思,对大家道歉:“不好意思啊,方征远喝多了,他喝多了就这样,闹人。”   路三笑着说:“嫂子,你别跟他计较呗,你俩都好几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纯猪脑子,说了就忘。”   女友摆手:“我知道,没生气,就是他自己过意不去,总提这事儿。”   裴砚在大家说话的时候看应叙,应叙手里还拿着酒杯,酒杯里已经空了,应叙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沿,肢体动作上一切正常。表情仍然是一副不太热络的模样,唯一的区别是眼底似乎多出来一片红。   裴砚在七嘴八舌里小声叫应叙的名字:“应叙?”   应叙愣了会儿才转头看裴砚:“嗯?”   裴砚挑眉,能看出来应叙这会儿大概真是有点醉了,伸出来右手在应叙面前晃了晃:“还好吗?”却在下一秒被应叙抓住那只手,裴砚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男士情侣对戒,是今天应叙亲手给他戴上的。   裴砚眨眨眼,等着应叙接下来的动作。   应叙将裴砚的左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触感是温热的,或许有些烫,是酒精的作用。再然后,应叙轻轻在裴砚的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裴砚有些愣,这一瞬间应叙眼里没有别人。   没有喝醉了正在疯狂对女友道歉的小方总,没有嘲讽小方总的发小们,没有因为男友喝醉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女生,没有路三的好言相劝,一桌子的闹哄哄全都不在应叙的眼睛里,看不见饭桌上的一片杯盘狼藉。   甚至看不见裴砚,应叙的眼睛只盯着裴砚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然后落下了珍爱、虔诚的一个吻。 第42章   回到家是下午,裴砚扶着应叙进了家门,视线受阻,从玄关走到客厅时差点被兢兢业业的扫地机器人绊倒。应叙喝多了只是睡觉,一句话也不说,裴砚以为应叙睡得熟,好不容易把人放在沙发上想喘口气,突然被紧紧握住手腕。   力道很大,疼得裴砚下意识喊了一声:“嘶。”   一低头看见应叙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自己:“去哪里。”   看来喝醉之后的应叙也不是百分百的让人省心。   裴砚蹲下身来,凑在应叙身边哄人:“不去哪里,我们已经回家了,你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去洗个澡之后回床上睡?”   应叙好看的眉瞬间蹙起来:“喝醉不能洗澡。”   裴砚一愣:“啊,是吗?我查一下。”说着,裴砚想从兜里掏手机,手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又被应叙拽着手腕扯了一下,裴砚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应叙身上,鼻腔里充满凛冽的寒气和酒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应叙的声音太近,就在耳边:“你忘了,我们第一次。”   裴砚没反应过来:“什么第一次?”   应叙的声音小了很多,似乎在寒气里填充进去一丝委屈:“那次你喝醉,回家之后想洗澡,我说喝醉不能洗澡,后来你说想跟我睡觉。”   裴砚差点笑场,认认真真盯着应叙看了好一会儿,应叙脸有些红,裴砚不太确定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天气,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固执和委屈,再加上醉酒之后眼底的一片红。   裴砚下意识再一次放轻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确实忘记了,但那时候我喝醉了呀,你明天醒来还会记得现在说的话吗?”   应叙相当固执:“会,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忘记。”   裴砚认错很果断:“那就是我错了,我忘记了跟你说过的话,我错了好吗?”   应叙仍然不满意:“你没有错,你不喜欢我,自然不记得跟我说过的话。”   纵使是裴砚也有些头疼了:“我怎么不喜欢你了?我都跟你求婚了。”   应叙又说:“你那时候不喜欢我。”   他这么说,裴砚确实有些哑口无言,裴老师毕业之后就是高中老师,缺少哄孩子的经验,现在的应叙或许还没有一个高中的未成年讲道理。裴砚被应叙捏着手腕想了半天:“可我现在喜欢你,对你来说已经晚了吗?”   应叙也想了半天:“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醉酒不能洗澡,裴砚想扶应叙先去休息,楼上不方便,好在楼下原先裴砚住的房间也能睡。只不过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睡,床单被罩有了一点点陈旧的味道。应叙躺在床上,仍然不愿意放裴砚离开,裴砚本打算自己洗个澡再陪应叙睡一会儿,索性也放弃了。   这里的床没有楼上的大,但两个人躺在一起也不挤。   虽然不挤,架不住喝醉之后的应叙不喜欢裴砚跟他之间有任何空隙,裴老师哄小孩子一样把人抱在怀里,放轻动作拍应叙的背:“陪你睡会儿好不好?睡醒再点晚饭吃,光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   应叙的声音在怀里很闷:“不想睡。”   裴砚顺着他的话说:“那想做什么?在想什么?”   怀里的人沉默半天,突然说:“你今天跟我求婚了。”   裴砚忍笑:“嗯,我今天跟你求婚了。”   应叙说:“应该是我跟你求婚。”   他喝醉真是不太讲道理,这话裴砚在求婚时明明已经说过了,只能拿出来再说一遍:“我不觉得什么事情就是你应该做的,你想给我的我也想给你。”   应叙好像没听进去,自顾自开启下一个话题:“刚搬过来的时候你讨厌我吗?我让你住这里,这个房间很小。”   裴砚无奈:“这个房间比我自己房子的卧室大多了,应总。”   应叙突然从裴砚的怀里抬头,一双洇着红的眼睛看裴砚:“如果我早点对你很好,你会早点喜欢我。”   裴砚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觉得喝醉之后的应叙在“喜欢”这件事上有格外的固执,于是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路三说你早年创业的时候也经历了不少,要跟我说说吗?”   应叙问什么答什么:“没有,都是正常的。”   裴砚心里想笑,果然跟路三说的一样,应叙不会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些算是吃苦,他觉得想要成功一定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可裴砚不是没去过应家,应家是独栋别墅,裴砚跟着应叙回去吃过好几次饭,至今连应家到底有多少房间都数不清,家里的保姆也认不全。裴砚以前接触不到这种阶层的人,可生活中见不到难道还没看过电视剧吗?而且在看到应叙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之后,真的不难想象他的生活应该没有什么苦难。   就连电视剧里会出现的豪门狗血戏码都没有,应叙的父母感情很好,其他亲戚们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裴砚便说:“说说嘛,反正不也不想睡觉,你没跟我说过那些事。”   应叙很听话:“本科我爸想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我没同意,我觉得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我过的是我爸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后来创立弧光,拿了家里的钱当创业资金,所以很顺利。”   应叙说完这么几句就没了声音,裴砚等了半天:“没了吗?”   应叙不太明白:“还有什么?”   裴砚问:“为了谈业务喝到吐是什么时候?”   应叙说:“第一个合作,合作方觉得我没什么本事,不过是玩票的少爷。当时朋友劝我换一家合作,总有慧眼识珠的,我们有技术上的底气又有资金,不怕找不到合作。”   裴砚认真听着:“嗯,之后呢?”   应叙:“忘了,那家公司是我那时候筛选出来最合适的合作方,忘记那时候怎么想的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我是少爷玩票也好,真的尊敬也好,我只想做最优解。”   裴砚低头,看不见应叙的脸,只能看见应叙脑袋顶着乱糟糟的黑发,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这话是很应叙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同样不在乎达到目的走哪一条路,只要最后是他想要的最优解。   裴砚问:“所以你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就用喝酒的方法?”   应叙有些不满:“这是商场上比较受认可的方法,虽然我不理解。”   裴砚差点笑出声,裴砚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伸手环住自己的腰,应叙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沙哑:“裴砚,我不想说这些了。”   裴砚没来得及问,怀里的人已经翻身,带着一身酒气将自己禁锢起来。   十指紧扣的时候两枚婚戒贴在一起,熠熠生辉。   -   第二天应叙上班,裴砚的假期还有最后一天。   左右没事做,裴砚接受了应叙的提议,跟着他一起去弧光。裴砚其实没这个想法,只不过是觉得公司是工作的地方,自己跟去了,应叙不免要花心思惦记自己,白白降低应叙的工作效率。   应总难得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说出了“你在等我只会提高我的工作效率”这样的话,裴砚觉得答应自己求婚之后的应叙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像一个工作机器的应总现在时不时会冒出来点胡搅蛮缠的小孩子气。   弧光裴砚来过一次,也算是熟门熟路。   助理小唐更算是熟人,小唐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前几天应叙一直说裴砚有事瞒着自己,搞得心不在焉,今天看状态就是已经揭秘了。小唐不敢找顶头上司八卦,趁着给裴砚点咖啡的时间向裴砚讨八卦听:“裴老师,最近是不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啊?前几天应总都有点不在状态,说你有事瞒他。”   裴砚知道小唐了解两人的关系,也不瞒着,左手一抬,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显眼。小唐一下子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哎呦,求婚了啊?您跟应总求婚的?”   裴砚笑着点了点头。   小唐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我说应总今天怎么看着春风得意的,我还以为是因为您跟着一起到公司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裴砚有些好奇:“春风得意?有吗?”   小唐撇嘴:“有啊,您估计不觉得,他平常也不对您冷脸啊,他在公司那张脸真是冷得不行,底下员工看见他都不敢问好。”   裴砚笑笑:“哪有那么可怕啊。”   小唐多少也有些夸张的成分,说完“嘿嘿”一笑,但笑容突然又僵住了,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做贼心虚似的看了一眼裴砚,马上又清了清嗓子:“咳,那个今天……您就在这儿坐着玩会儿?上次也带您参观了,您需要什么饿了渴了叫我就行。”   这表情裴砚太熟悉了,他一个当老师的,有什么学生干了违反纪律的事儿心虚都是这幅表情。裴砚挑眉:“啊,出去逛逛呗,上次来得晚,没看仔细。”   小唐急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弧光就这点东西,别再出去撞见……”   裴砚看着小唐,眼睛里盛着逗学生的笑意:“撞见什么?” 第43章   弧光最近的工作重心,为了推动科技与旅游业的综合发展,以vr技术足不出户在家游中国,上头点名的项目,弧光当然得拿出百分百的认真来对待。项目刚成立的时候应叙跟地方文旅的负责人一起吃饭,那边的负责人带着家里的小儿子一起出席,美其名曰带儿子公费旅游。   一言难尽,合作方的儿子肖玉林对应叙一见钟情,很不矜持地在饭桌上打听应叙的感情状况,要应叙的微信。当时应叙自然拒绝,直言自己已经结婚了,联系方式就不必了,搞得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肖玉林的父亲也不得不打圆场,说儿子不懂事,希望应总不要介意。   架不住肖玉林总是找理由往弧光跑,前几天美其名曰是为了项目,说老肖事情太多,年纪大了,我帮他多跑几趟也没什么。后几天老肖已经回家了,肖玉林自己留下来,干脆连理由也不找了,就是赖在接待室。   今天这人又来了,听说已经喝了好几杯咖啡了,应叙不见他他就坐着。   小唐一脸苦相,跟裴砚解释了前因后果,生怕裴砚误会应叙:“但是裴老师你千万别多想啊,应总对他绝对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应总都不见他,前几天应总的心思都在你的惊喜上,哪儿有空搭理他啊?也就是碍着他的身份不好直接赶他走。”   裴砚听完根本没放在心上,连情敌都算不上。裴砚好脾气地笑笑,拍小唐的肩膀:“小事,你们要是为难我帮你们解决?”   小唐确实为难:“他天天在弧光里耗着也不是事儿啊,看着也不好看。再说,他的身份确实难办,这个项目是重点项目,多少眼睛盯着看呢。”   裴砚站起身来:“我去跟他聊聊吧。”   裴砚往接待室去了,小唐站在原地琢磨,越想越不对劲。这真行吗?裴砚是个有文化有素质的人,老师一个,那肖玉林显然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少爷,他要是能讲道理的话早就走了。   小唐“嘶”一声,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对劲,不应该跟裴砚说这事,更不应该让裴砚去解决。这么一想,小唐赶紧去敲会议室的门,也不管应叙在做什么,别最后让裴砚受了委屈。   在见到肖玉林之前,裴砚脑子里已经有了这个男生大概模样的想象,张扬的肆意的甚至是有些目中无人的,却没想到在接待室里看见一个娃娃脸的男生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头发是乖巧的纯黑色,看起来简直像个高中生。   裴砚收起心里的惊讶,出声跟肖玉林打招呼:“你好,是小肖总吗?”   肖玉林从游戏机里把脸抬起来,看正脸更是一个标准的娃娃脸,他声音倒是跟裴砚想象的一样,有种目中无人的不屑:“又换了个人来当说客啊,我又没打扰你们,你们弧光连我一天几杯饮料都请不起啊?”   裴砚在他身边坐下,好脾气地笑:“当然不是,小肖总随便喝呗。”   肖玉林看着裴砚:“正好我也有点无聊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现在有心情听。”   裴砚伸手,特意伸出去的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显眼:“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应叙的先生,我叫裴砚。”   肖玉林挑眉,确实有些惊讶,他的目光果然落在裴砚的戒指上,吧裴砚从上到下打量了半天,没伸手,只是说:“应叙行不行啊,怎么还叫外援,你来抓小三啊,我俩又没什么,他都不见我。”   裴砚也不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心,应叙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   肖玉林显然不在乎这些:“你不用来跟我宣誓主权,我也没想跟你抢谁,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想努力一下呗。法律没规定他结婚了我就不能追他吧。”   裴砚倒是很欣赏肖玉林的直接坦荡,于是裴砚耸肩:“我不是来宣示主权的,你当然可以追他,我没意见。”   肖玉林好似终于舍得正眼看裴砚了:“那你来干什么?”   裴砚很认真地说:“我是当老师的,元旦放三天假,应叙想让我来陪他,但他现在在开会,我也挺无聊的。听说你也在这里无聊,所以就来找你了啊,我们喜欢一样的人,说不定还挺有共同话题的呢。”   这话说得肖玉林表情都有点微妙了:“你这是阴阳怪气我还是认真说的啊。”   裴砚笑出来:“我的语气很像阴阳怪气吗?”   肖玉林问:“你喜欢他哪里啊?”   裴砚认真想了想:“又有钱又帅又高冷,谁不喜欢啊?”   肖玉林表情嫌弃:“你好肤浅啊。”   裴砚不恼:“那你喜欢他什么?”   肖玉林嘴巴张开半天,似乎想不到什么具体的理由,末了说:“就是一见钟情啊,一见钟情要理由吗,感觉对了呗。”   裴砚便问:“你这就不肤浅了?”   肖玉林说:“当然,我又不图他有钱,我也有钱啊。”   裴砚说:“我也不图他有钱,我们结婚之前还做了财产公证呢,他的钱都是他自己的。”   肖玉林撇嘴:“那他也没有很爱你啊,挺防着你的。”   裴砚又问:“不做财产公证你觉得就是爱吗?”   肖玉林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但做了肯定爱得不纯粹。”   裴砚心里笑了笑,又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很穷的人,你婚前会保护自己的财产吗?”   肖玉林立刻说:“真爱的话无所谓啊,他要是就是为了我的钱骗我了,那我也认栽,谁叫我动心了呢?动心就是有风险,相爱就是承担风险。”   裴砚:“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相爱一定要承担风险?会不会是因为大家在爱里投注了太多期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而现实又是脚踏实地的,幻想和现实冲突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被辜负,从而得出相爱一定要承担风险这样的结论?”   肖玉林想了半天,眉头都皱起来,突然说:“你说你是当老师的。”   裴砚点头。   肖玉林撇嘴:“果然一听老师说话我就头疼。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有承担风险的资本,为什么不承担?我年轻有钱,有很多试错的机会。而且,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也没有很爱他啊,爱不就是难以自控吗,就像我现在就想每天来弧光找他,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不喜欢我也不愿意见我,但我就想这么做。你真的爱他会对他没有期待吗?”   裴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应叙皱着眉站在门外,表情不善,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裴砚身上,似乎在确定裴砚有没有被欺负,然后才将视线挪到肖玉林身上,开口的声音很冷:“小肖总,差不多了,这几天在弧光坐得时间够多了,我已经联系你父亲了,他已经派人过来接你回家了。”   肖玉林被应叙的眼神看得一肚子气:“我又没欺负他,是他自己过来跟我说了一堆!我都没说几句话。”   应叙好似听不见一样:“你很清楚我对你的态度,也很清楚我对你客气的原因,明天就别来弧光了。”   肖玉林憋了一肚子气,想说点什么,眼睁睁看着应叙动作强硬地捏了裴砚的手腕带着裴砚从会客沙发上站起来。裴砚却伸手拍了拍应叙的手背,应叙眉头还是皱着,却因为裴砚的动作和表情而下意识放缓了情绪和动作。   裴砚笑着看肖玉林:“我想回答一下你刚刚的问题,我确实对他没有期待,反而对我自己有期待。其实很多人搞错了相爱这件事,以为相爱是我爱你的时候也在等你爱我,但相爱其实是我负责我爱你的部分,而你负责你爱我的部分。   “我很期待我能做好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两万字榜单…日更落回限时上线… 第44章   裴砚是真的没把肖玉林放在心上。   裴砚足够了解应叙,知道应叙在感情方面可以说是迟钝,并且应叙对认定的人和事都有很不一般的执着。从接待室出来之后反而是裴砚在安慰应叙:“好了,我又没跟他说什么,也没在意这件事情,你别不开心。”   应叙脸还是冷着的:“没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情。”   裴砚又说:“你别怪小唐,是我自己问的,这种固执的小朋友我还是能帮你解决的。他的身份特殊,天天在接待室泡着也不是办法。”   应叙还是不太满意:“叫你过来玩的,不用想着帮我解决问题,我都能自己解决。”   裴砚听到这话,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抬起来到应叙面前,让他看两人无名指上交叠在一起的婚戒:“应总,我们都结婚两次了,应总是不是也应该尝试多依靠一下你先生?”   晚上应叙答应父母带裴砚回家吃饭,裴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应叙下班之后两人在商场超市买了些东西带回去。   车开进院子还没停好,应母便已经从家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等着裴砚下车。应叙她经常见,没什么新鲜的,应母更加想念的是裴砚。上次就说好裴砚要过来,应母亲自下厨做了许多裴砚爱吃的菜,最后说是应叙因为临时加班就不过来了,害得应母埋怨应叙许久。   裴砚跟印象里没什么变化,身材气质都是老样子,应母看得心情大好,伸手接了裴砚递过来的东西,照常要怪他两句:“每次来都要带东西,每次跟你说都没有用,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回来吃顿饭我和你爸就最开心。”   裴砚有些不好意思:“以后肯定常回来,到时候您和爸别看我看烦了就好。”   应母被他这话逗得笑了半天。   裴砚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以前两人关系摆在那里,虽然在父母面前装得是爱侣,可仍然是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裴砚演技一般,纵使心里觉得应家父母是很好的人,却没办法将自己代入到儿子的角色里。   这次裴砚说得全是真心话,他和应叙关系转变,终于也是拿应家父母当成了自己的父母,说以后会经常过来,那便是真的会经常过来。   厨房里还在忙,几个大菜是应母亲手做的,普通小炒便交给保姆了。   应父坐在桌前沏茶,给两个小的各倒一杯,问起裴砚:“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小砚?”   裴砚点头:“挺不错的,元旦放了三天假,今天是最后一天。”   应父又问:“我听应叙说前几天你姑姑去世了?这种事以后跟我们说,我们过去多少能帮帮忙。”   裴砚心里感动:“谢谢爸,那几天应叙都在陪我,请假耽误了很多工作。”   应父面上毫无波澜:“他陪你是应该的,工作什么时候做不行?他自己管那么大一个公司,要是手底下的工作都统筹不好还赚什么钱?”   裴砚听了想笑,偷偷看应叙的脸色,应叙一本正经地喝茶,没有因为应父的话多丁点其他情绪,想来是应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裴砚便笑笑,点头称是。   一盏茶没喝完,裴砚已经发觉应父几次将目光落在自己和应叙的婚戒上。   果然,应父伸手替两人沏第二盏茶的时候开口:“以前你们好像没有戴婚戒的习惯。”   裴砚心里一跳,正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身旁的应叙已经开口:“嗯,这对是裴砚新买的,比我的眼光好。”   应父点头:“是不错,小砚戴不戴是他的事情,你平时接触的人多,尽量把婚戒戴上,别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缠上你。”   裴砚听了这话不敢多说,又偷看应叙,用眼神问:爸知道肖玉林的事情了?   应叙直接多了:“您听说肖玉林的事情了?”   应父也不瞒着:“你那公司多大规模你心里没有数吗?多少人盯着你,一点风吹草动业内都知道了。你是已婚的身份,追求者在你公司赖了那么多天,说出去好听好看吗?”   应叙垂眸:“我没处理好。”   裴砚赶紧替应叙说话:“爸,这不怪应叙,今天我见过肖玉林了,就是个脾气倔的小孩子,做事不太讲道理。应叙本身就不太会处理这方面的问题,人无完人嘛。”   应父看裴砚一眼:“就是被你惯出来的,总向着他说话,不会的事情就学,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   应父的话引导更多,斥责很少,气氛虽然不缓和,却也没有很僵硬。   只不过裴砚再也不敢说什么话,两盏茶喝得如坐针毡,时不时要看一眼应叙的脸色。应叙对这种话似乎没有太大反应,他很擅长反思,从心底认同确实是自己没有处理好,便认认真真听从父亲的教训。   厨房里终于关了火,应母走过来招呼三人吃饭。   应父最先起身,往饭桌那边去了。   应叙扶裴砚起身,裴砚将手搭在应叙手上的时候悄悄说:“你别放在心上,爸也是担心你。”   应叙点头:“我知道,确实是我没想那么多。”   饭桌上气氛便和谐多了,话题围绕裴砚,把裴砚从生活到工作从头到脚都关心了一遍,饭吃到最后,裴砚才清了清嗓子,说出在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句话:“嗯……爸妈,这次来其实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应父应母一愣,两人脸上的笑容都顿住了,裴砚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们说过话,更没提过什么要求商量过什么事情,两人心里都觉得是件大事。尤其这几天应叙那边有些小插曲,应父的第一反应就是肖玉林,估计裴砚心里不舒服。他刚刚特意在裴砚面前敲打应叙一番,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有些事情得让裴砚知道他的态度,也好让裴砚宽心。   他眉头都皱在一起,狠狠剜了一眼应叙,却见应叙还在往嘴里送排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裴砚舔了舔嘴唇:“爸妈,是这样的,我和应叙想重新补办一场婚礼,上次……我也不瞒着爸妈,我和应叙领证挺草率的,这你们也知道,那会儿互相喜欢,好奇和新鲜更多,感情确实没深到一定程度,又觉得懒得麻烦,所以草草把婚礼应付过去了,我们俩都挺后悔的,就想着……”   “哎呦!”应母一声感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吓死妈了小砚,我还以为你想离婚呢。”   咳。   不知怎么,裴砚听到这句话莫名心虚。他很心虚地笑了笑,没说话。   应叙也放下筷子:“昨晚我和裴砚商量过了,按照正常流程来,日子也要选,到时候两家的长辈一起吃个饭定日子,该请的人我和裴砚都会请。”   这种好事怎么会不答应?一瞬间紧张的气氛又烟消云散,应父应母都乐呵起来。饭后保姆过来收了桌子,应父把应叙叫去书房谈些工作上的事情,应母拉着裴砚坐在沙发上。   应母看着裴砚,半天才笑出来:“小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说得很对,你和应叙怎么认识的,认识几天就领证了,这我们都清楚。你今天跟妈交底,妈心里感动,也跟你交个底。当初看你的照片,看你的家庭,我满意你,但我不了解你,这是实话。应叙好不容易能有个看得上的人,我巴不得他赶紧结婚,也没管你们感情怎么样。   “后来婚结了,你们不办婚礼,你来家里的次数也不多,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其实我心里明白,你们感情不深。我也是自私的,这三年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希望你留在应叙身边,这就是我的自私,但我现在是真的高兴,知道你们现在是真心相爱了,我比谁都高兴。”   裴砚握住应母的手:“妈,您别这么说,这几年您和爸都对我很好,应叙总说你们喊我回家吃饭,每次回来也都是您亲自下厨,全是我爱吃的菜。谁对我好我心里很清楚,不管背后有什么原因,对我好就是好。”   应母摇头:“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越是这么想我越觉得自己自私,想把你留在应叙身边是我这个当妈的私心。我知道应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公司做得有模有样,在圈子里也有身份地位,可他在感情上既像白纸又像木头,这些我都是很清楚的,让他处理别的事情他一定是雷霆手段,可让他处理感情上的事情他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在他身边肯定是没少受委屈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能憋在心里,要是不想跟应叙吵架,就跟妈说,妈肯定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裴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妈,你真是误会他了,他对别人是木头,对我还真的不是。他没让我受过委屈,倒是我总是委屈他。”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已经进入完结的尾声,大概下周完结吧,下一本不出意外写《让他降落》,是以前没写完的一本,目前已经更新了不少,感兴趣的bb可以去看看,顺便帮我点点收藏!鞠躬感谢! 第45章   回家没喝酒,应叙却粘人得好像喝醉一样。   裴砚叫他先去洗澡,应叙磨蹭半天,说想一起洗,给出的理由很幼稚,说冬天太冷了,一个人洗澡很冷。这理由也太假了,先不说已经供暖,家里有二十多度,浴室热水放出来更热;便是真的很冷,应叙以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裴砚正在用小锅煮热红酒,这还是上次圣诞节的时候路三送来的红酒,说是给他们俩两个增添一点节日氛围和生活情趣。圣诞节是应叙的生日,两个人是在外面吃的,这瓶红酒一直没打开过。   晚上回家的路上天空飘下来雪花,裴砚这才想起来这瓶红酒。   锅里的红酒“咕噜咕噜”冒泡泡,应叙从后面抱住裴砚,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红酒香和果香,在裴砚鼻腔里纠缠成相当馥郁的香型。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想笑,忽然发觉此时此刻的厨房竟然已经变成了裴砚想象中“家”的样子。他以前总是觉得家里的厨房是个让人有些尴尬的地方,直白一点说,以前裴砚有时候甚至会刻意避免应叙在家的时候下厨。   两个有着婚姻关系的人共处一室,却没有任何关于厨房的交流,而在厨房被某个人使用的时候,两个人之间会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我的生活中没有你。   好在现在不同,红酒是应叙的发小送来的,苹果和橙子是回家时两人路过超市一起买的,热红酒是裴砚在煮,而应叙正从后面拥抱他。   裴砚轻声问:“怎么了,应总?”   应叙声音很低:“婚礼想好要请谁了吗?”   裴砚点头:“除了亲戚就是熟悉的朋友,你认识的人的话,越冬和张博,还有几个同学应该也会问,不过他们不一定会过来,天南海北的,确实不方便。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也要发一份请柬。不过有件事情我考虑了一下,我到时候得跟他们说好不用交份子钱,不然别人要以为我补办婚礼就是为了收份子钱,行吗?”   人情世故,裴砚上次婚礼根本没邀请好友,只有双方至亲,自然是没收到什么份子钱的。但重来一次还是尽量避开比较好,这场婚礼只是单纯的为了弥补遗憾,裴砚不希望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应叙当然不在乎那点儿份子钱:“随你。”   裴砚也问:“你呢,想好要请谁了吗?”   应叙回答:“我爸妈应该会邀请不少人,有的人关系不近,却也是不得不出席的。几个发小,关系比较好的合作方,到时候在弧光一楼放个展台,把请柬放过去,谁想来就拿一份。”   裴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吃惊:“广邀天下啊,应总?”   应叙语气理所当然:“嗯,到时候包一个庄园,让他们随便玩。”   裴砚笑着附和:“应总大气。”   应叙却纠正他:“不是大气,婚礼的意义之一是被见证的幸福,自然见证人越多越好。”   锅里的苹果片已经煮成酒红色,裴砚最后扔进去一些香料,又用勺子搅拌了几下,问:“除了婚礼的事情,还在想什么?”   应叙半天没说话。   裴砚转头,两人的鼻尖蹭到一起,裴砚往放在自己肩膀的脑袋上落下一个吻:“是不是爸跟你说什么了,肖玉林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真的不在意。我要是在意还会过去跟他聊天吗?他就是一个小朋友,我没必要为了小朋友吃醋。”   应叙摇头:“爸说我在这方面一塌糊涂,要是再不多花心思你早晚要被我气跑。”   裴砚无奈,这话今天听应母说过类似的,现在又听了一遍。应家父母到底对他们的儿子有多大的误解?热红酒差不多可以出锅,裴砚关了火,转身换了个姿势和应叙抱在一起,裴砚的腰靠在吧台的边缘,掌心揉到应叙的头发上:“哪有那么夸张?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生过气。”   应叙又说:“确实是我没做好,让肖玉林在公司那么多天,最后还是你帮我解决的。”   裴砚想起来:“你不是说他爸派人来接他了吗?人应该也到了吧,他愿意走吗?”   应叙声音又闷下去:“走了,唐助理跟我说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句话。 ”   裴砚眨眼:“给我?”   应叙闷着声儿不回答。   裴砚问:“说什么了?”   应叙半天才说:“他说应总,我虽然对你的外表一见钟情,但我今天发现裴砚的人格魅力我好像更喜欢。”   裴砚差点听笑了,终于明白应叙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原因,他伸手想把应叙的脸从自己肩膀上抬起来,半天也没成功,不得不用了点力气,掰着应叙的下巴让他抬头跟自己对视。   应叙被箍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来。   裴砚说:“不会因为这句话吃醋了吧,肖玉林和越冬挺像的,都是蔫儿坏的小孩子,他们说什么话都别当真。估计为了报复你呢,在你那儿坐了那么多天你也不理他。”   应叙保持这样的姿势看裴砚:“可他说的是实话,裴老师的人格魅力比我高太多了。”说完这句话,应叙往前靠了一步,把裴砚挤在吧台上接吻,裴砚一声惊呼,下意识伸手护着后面的锅,“热红酒!”   应叙单手绕后,将锅推远。   -   第二天裴砚自己回家吃饭,跟家里人说了补办婚礼的事情,父母自然是一百个同意,态度和应家父母差不多。当初两个孩子怎么认识怎么领证,两家父母都心知肚明,那场没大办的婚礼一直都悬在心上,时不时要担心两人感情不和。   赵女士说出来跟应母相似的话:“你看这几年我总问你小应的事情,对他的关心比对你都多,其实我心里知道你们的感情或许没有那么深。是不是从上次你姑姑去世,我能看出来那会儿你俩是真的交心了,小应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你也一样的。”   裴砚不瞒着赵女士:“差不多吧,妈,你也知道我,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处理不好很多事情。其实是应叙有一直托着我,一直等我开窍。”   赵女士握着裴砚的手:“上次你睡着了,应叙守着你一夜没睡,我和他聊了几句,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爱护你,他是个好孩子。但是妈有句话得说,你俩身份悬殊,说到底是你受委屈的可能性更大,虽然爸妈对应叙都好,有时候还开玩笑说你还没有他孝顺,但那都是玩笑话,不管你有什么不开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怕,知道吗?”   裴砚笑得无奈:“妈,应叙都要冤枉死了,昨天回应家吃饭,应叙妈妈也跟我说一样的话,说我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其实是应叙受委屈更多,我比他迟钝多了。”   母子俩聊完,赵女士激情落了几滴眼泪,又赶紧擦了,说这么好的一件事情实在不应该哭。又拉着裴父去看日子,两家人第一次拉群,热火朝天地在群里说定日子的事情。   今天是裴砚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应叙那边确实是有事情走不开。估计应总这会儿刚忙完,一打开手机就被满屏的群聊刷屏了,很是理智地插嘴:“过几天见面吃个饭,当面挑日子就好。”   这条消息被赵女士的三张截图刷过去,截图里是她选出来的三个良辰吉日。紧接着应母又发话:“要不我还是拿他俩的生辰八字去找个人算算。”   赵女士接话:“那也行的,这方面我不太了解,就麻烦你了。”   应母乐呵呵的:“不麻烦不麻烦。”   完全没有人在意应叙说了什么,裴砚抱着手机乐了半天:“@应叙,你下班了?”   应叙:“嗯,接你回家?”   赵女士:“我们商量着一起买礼服,买差不多款式的。”   裴父:“上次的不能穿吗?”   裴砚:“我开车了。”   赵女士:“肯定要买新的,给你也买新的。”   应母:“好的呀,干脆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好了。”   应叙:“那我回家等你?”   应母:“你们不可以自己单独发消息吗?我和赵老师还有很多要商量的事情,不要添乱了。”   裴砚忍笑:“好的,妈。”   应叙:“。” 第46章   日子还是照常过,应叙和裴砚都是生活规律的人,尤其是裴砚。   只不过生活中多了一份悄无声息的期待——婚礼。   新鲜的家庭群每天都很热闹,两位爸爸虽然不主动,偶尔也会参与到“附和”这项重要工作中来。两位妈妈空前热情,每天都能想到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看起来似乎是想把这场婚礼办到绝对完美。   裴砚也曾委婉提醒两位母亲:“妈,我和应叙都是第二次婚礼了,太大张旗鼓是不是不太好?”   两位母亲照常听不进心里去:“你懂什么,你们第一次也不叫婚礼,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这次办好才能没有遗憾,不然还要办第三次。”   裴砚无奈:“肯定没有第三次了……”   然后这句话被完完全全忽略掉。   婚礼的日子定在了寒假的某个周六,临近寒假的时候裴砚给办公室的老师们送上了请柬。   大家都很惊奇,关系更好的老师便直接问了出来:“哎呦裴老师,你们这是什么情趣啊?当初结婚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婚礼好像都没办吧,怎么现在了要补办婚礼啊?”   裴砚笑着说:“你们放心来就行了,不用给份子钱,补办婚礼不是为了这个。我先生定了个庄园,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   立刻有人说:“那不行啊,这份子钱大家心知肚明的,是人情往来,我们结婚你可没少给,这个便宜不能占。”大家纷纷附和。   请柬是早上送出去的,下午裴砚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上有好事儿的男生突然问裴砚:“老师,你的婚礼我们有没有请柬啊?”   裴砚一愣,想来他们应该是在别的老师那里看见请柬,便笑着说:“你们不行啊,是周末作业不够多吗?”   底下的学生哀嚎:“这不公平,老师,你老公那么有钱,也让我们去见见世面嘛!”学生们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年纪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时期,裴砚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一个班的学生好说,可裴砚教两个班,要是两个班的学生都带去确实有些夸张。   同学们也不伤心,起哄闹了裴砚一通才下课,说可以不去参加婚礼,但开学时候一定要吃到裴砚的喜糖。   寒假之前的时间过得很快,学生和老师全都是掰着手指算日子的。   期末考试裴砚也要负责监考,监考实在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情,底下坐着答题的学生们好歹还有事情可以做,老师们监考不能玩手机,只能枯等两天时间。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裴砚从考场讲台上的椅子上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每个细胞都在重新活过来,欢呼着迎接自由的到来。   最后卷子收上来,考场上正好有几个裴砚带的学生,临走时笑眯眯凑在一起,笑着祝裴砚“新婚快乐”。这是句玩笑话,大家都知道裴老师早就已经结婚了,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办婚礼学生们完全不知道,大概只觉得婚礼这天是新婚爱侣重新确定对对方爱意的一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一句“新婚快乐”的。   裴砚笑出来,很认真地说谢谢,承诺开学一定会给他们带喜糖,最后才祝大家寒假快乐。   裴砚放寒假了,应叙自然是没有寒假的。   监考结束之后刚拿到手机,裴砚就看见好几条张博的消息。   张博:“不是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你之前不是说寒假跟我一块儿出去旅游吗?你寒假结婚的这个情况下,咱俩还出去旅游吗?”   张博:“我靠,天都塌了,我本来想出去旅游就是因为我爸妈催婚烦,现在你又第二次结婚,我爸妈不得念叨死我啊。”   张博:“算了,还是你结婚更重要,不去就不去了。”   张博:“话说你俩结婚之后要不要去度蜜月啊?你家那个能有时间吗?”   张博:“转账9999。”   张博:“份子钱啊,别跟我说不用那一套,咱俩不在乎这点钱。这一万你不缺我也不缺,收着就行了,祝你和应叙99。”   张博:“以前我确实没想到你俩能走到今天,但现在我是真心祝福啊,应叙这人还行。”   裴砚看了半天,笑着把张博转来的份子钱收下。   裴砚:“没想跟你说不用啊,别人可以不交份子钱,你肯定要交。”   张博:“我靠,我都自我感动到要掉眼泪了,你直接就收了。”   裴砚:“那肯定是不会跟你客气。”   张博:“旅游还去吗?”   裴砚:“答应你了就去,婚礼还有两个周,急什么?”   张博:“那你不得做点婚前准备啊?”   裴砚:“说实话吗,有点紧张,想逃避。”   裴砚是真的有点紧张,并且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这份紧张是被家庭群里每天热火朝天的讨论营造出来的。本身他和应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结婚不是第一次,感情也十分到位,裴砚性格使然,也不应该紧张。   但裴砚每天打开家庭群,看见两位妈妈从为婚礼准备了好几款不同的头饰到争论酒店迎宾红毯踩上去的触感,这份紧张不知不觉就被加深了。好像马上要到来的婚礼是一件真的很了不得事情,明明确实已经是第二次了,却有一种人生只有一次,务必做到全方面完美的紧张感。   旅游的地点交给张博来选,裴砚略带心虚,给应叙发消息问他今晚几点下班。消息没发出去多久,门口就已经传来了指纹解锁的声音,一转头,应叙手里拎着生鲜超市的最大号塑料袋,正在玄关换鞋。   裴砚趴在沙发上:“哎?你今天回来这么早,怎么没跟我说。”   应叙回答:“你今天监考,知道你没有手机,我就直接回来了。寒假第一天,早点回家陪你。”   换好了鞋应叙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厨房的吧台上,径直走到沙发外侧低头亲了裴砚一口。   裴砚问:“买了什么?我刚刚还给你发消息,想问你几点回来,我再想今晚怎么吃。”   应叙:“想吃火锅吗?”   应叙买了一大堆火锅食材,甚至买了一口新的锅。   家里只有一个插电的小奶锅,正是上次裴砚用来煮热红酒的那个,奈何容量太小,不适合煮火锅。以前他们两个谁都不会想到要在家里煮火锅吃,这件事情实在太有烟火气了,而应叙以前独居时又绝不是心血来潮自己煮火锅吃的人。   新的锅被拆开,裴砚负责切蔬菜,应叙负责刷锅和拆半成品的包装袋。   裴砚站在厨房切土豆片,状似不经意提起:“之前我答应张博寒假跟他一起去旅游,事发突然,那时候也没想到寒假要办婚礼。张博今天还跟我说我的婚礼重要,旅游就不去了,但我是想婚礼的日子还有几天,放他鸽子也不好。”   应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嗯,你们去吧。”   裴砚切菜的手一顿,回头看应叙。   应叙正把火锅底料扔进锅里,又盖上了盖子,然后拿起来一盒肥牛拆开塑料包装。   裴砚问:“你不介意吗?婚礼前我还跑出去旅游。”   应叙偏头,看向裴砚,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为什么要介意?”   裴砚舔了舔嘴唇,把脑袋转回来,接着切土豆片:“嗯……或许会觉得我对婚礼不在意?从而觉得我对你不在意?”   身后又传来撕开包装的声音:“我不会那么想,我知道你在意。”   裴砚唇角弯起来:“在意婚礼还是在意你?”   应叙回答理所当然:“都在意。”   应家父母总批评应叙太过迟钝,应叙自己偶尔也会埋怨自己太过迟钝,他们总觉得应叙的迟钝会让裴砚受尽委屈。可裴砚从不撒谎,他跟应叙在一起真的一分一毫的委屈都没有受过,应叙确实迟钝,可应叙的迟钝全都是在给裴砚留余地。   只要给应叙一个“我喜欢你”的信号,应叙就可以奉为圭臬,迟钝到再也不会从生活中的小细节挑刺来做质疑。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要因为应叙的迟钝受伤害,那一定是应叙自己。   裴砚切完了一个土豆,换了香菇来切,很有闲情逸致地给每一个香菇的脑袋都切了十字刀花,很显然裴老师现在的心情很不错。香菇全都切完,裴砚又问:“应叙,你有没有哪一刻会怀疑我不够爱你?”   应叙的动作依旧没停,他正在拆一盘黄喉。   应叙回答:“没有,如果你不爱我会跟我说,不需要我怀疑。”   裴砚有些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吗?不爱就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世界上就没有出轨这件事情了。”   应叙回答:“对我们来说很简单,不是吗?”   裴砚将香菇和土豆装在一个盘子里,笑得眼睛眯起来:“嗯。” 第47章   张博挑了个南方城市,美其名曰避寒。   那天跟应叙说出去旅游的事情应叙反应平淡,很是大方地说你们去就好,前一天晚上裴砚收拾行李的时候应总靠在床头看着,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裴砚这人做事不擅长三心二意,刚刚放下手机查完天气,对着衣柜思考带什么衣服合适。   应叙从后发话:“厚外套带一件,早晚有温差。”   裴砚点点头:“嗯,我觉得带一件就行了,太占行李箱的空间了。”   应叙又说:“换洗内衣不用带,去当地的店里买一次性的。”   裴砚又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出差都是一次性的吗?”   应叙说:“嗯,方便。”   裴砚挑了几件稍微有厚度的秋装放进行李箱里,他已经尽力从自己相对寡淡的衣柜里捡出来最有设计感的衣服了,那件酒红色的衬衫也被扔进了行李箱里。   应叙的眼神紧紧跟着那件衬衫:“这个太薄了,南方的冬天其实也很冷。”   裴砚回答:“看温度有十几度,实在冷可以穿个薄外套,我有一件黑色的小西装能搭。”那件小西装完全是设计款,也是当初跟张博一起买的,张博非要说很适合裴砚,但实际情况是买回来之后裴砚一次也没有穿过,既不正式又不日常,裴砚根本找不到穿的机会。   应叙皱眉:“哪一件?”他又没见过。   那件小西装在生活中出场率为0,裴砚搬进应叙的房间之后只带了日常穿的衣服,还是现回他原来的房间翻箱倒柜翻出来的。家里有地暖,温度很高,裴砚身上穿的是薄款的春秋睡衣,所以直接将外套穿在身上,问应叙:“好看吗?”   应总睁着眼睛撒谎:“还可以。”这是应总人生中难得的撒谎经验,应叙现在实在是进步了,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撒谎了。   裴砚将这话听进心里去:“啊,我就说不适合我吧,这好像还是刚工作那一年跟张博一起逛街他非要我买的,我都说了我穿不到。”   见裴砚当真,应叙又有些后悔,坐直了身子,伸手去够裴砚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面前:“骗你的,很好看。”   裴砚没反应过来:“嗯?”   应叙:“只是你没在我面前穿过,想到你要穿出去,我有些吃醋。”   裴砚现在听懂了,他站在床边,应叙坐在床上,裴老师居高临下捧着应叙的脸,往他眼角落了一个很轻的吻:“哦,那怪我没有发现我们家应总的小情绪。 ”   应叙拽了裴砚身上西装的衣领,把人拉下来接吻:“没有小情绪,只不过我发现我现在可以越来越多地理解恋爱关系中自私的一面。”   裴砚笑眯眯地回答:“这算是一件好事。”   早上裴砚八点的闹钟,他和张博买的机票是十一点起飞,开车去机场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应叙早上看着不太着急,吃早饭的时候才说他开车送两个人去机场。   本来的计划是裴砚开车去机场,直接把车停在机场也方便。   应叙说还是算了,回来的时候他也能去接。   就是苦了张博,他是打车来的裴砚家,还以为他来的时候应叙肯定已经去上班了,大摇大摆按了门铃等着裴砚来开门,结果门一打开看见是应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好像还是张博第一次见到应叙。   以前也就是看过裴砚的结婚照,还有自己心生好奇上网搜过,应叙长什么样子张博是清楚的,靠裴砚的转述和网上的一些资料还有应叙的商业地位,张博也大概能想象出应叙的气场和性格。   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在气场上狠狠矮了应叙一头,明明两人身高没有相差很多,应叙大概只比张博高了两三厘米。张博一瞬间的怔愣,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脸上露出来一个类似于讨好的笑:“呃,应总,打扰了啊,您还没去上班呢?”   应叙点头:“我送你们去机场。”   张博:“……啊,那不用麻烦了哈哈,我们自己去就行。”   应叙:“不麻烦。”   张博就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应叙去开车,张博欲哭无泪地抓着裴砚的衣角:“这么吓人啊,跟他站在一起我总觉得他要骂我,你说他是不是很恨我在你们婚礼之前拉着你出去旅游啊。”   裴砚笑出来:“哪有,你少脑补一些奇怪的剧情。”   张博睡得比裴砚晚,起得也比裴砚早,上了车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裴砚往后看了一眼,压低说话的声音:“刚刚跟我告状呢,说你太凶了。”   应叙挑眉:“我很凶吗?”   裴砚看他:“还好吧,起码我不觉得你很凶。他心虚,觉得这时候叫我出去旅游你心里不开心。”   应叙:“什么时候你都有自己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   裴砚听了笑笑,点头。   张博把旅游城市选在广州。   中国南端的城市,一月份最高温度竟然都可以到达十几度。下飞机是下午两点,两人手里拿着刚脱下来的厚外套很是无奈,张博甚至说觉得里面可以穿一个短袖。   裴砚拉着行李箱走在机场里,往应叙的私聊和家庭群里发消息报备自己成功落地广州。应叙回应“旅途愉快”,家庭群里赵女士刚刚发送一个链接:“婚礼迎宾气球套组 马卡龙色 小清新少女心加厚版不易破”。   酒店定在旅游景点周边,两人放下行李第一时间当然是找茶楼吃早茶。张博和裴砚都是第一次到广州来,以前在家里没少垂涎正宗的广式早茶,坐在茶楼里眼睛大肚子小,点了满满一桌子,撑得两人没力气说话还剩下一半。   隔壁桌有一盘叫不出名字的菜一直吸引张博的视线,张博撑到这种地步还是没忍住好奇,社交属性大爆发,开口跟隔壁桌的两个美女搭话,问她们点的是什么,两个美女很是热情,说太多了吃不完,要了一个小碗分给张博几块。   看着花里胡哨的,吃进嘴里其实就是油炸馓子。   裴砚笑他好奇心过胜,拿手机给应叙拍照分享趣事。   应叙摘下vr眼镜,之前的重点项目已经进行到第一次技术检验阶段,云旅游的城市做出来几个场景,正值冬天,最火的旅游区域当属东北。项目组选择的验收城市是东北某城市,应叙看到一半,突然问:“广州做了吗?”   技术人员点头:“几个一线城市都有,还有就是目前最热门的旅游城市。”   应叙说:“我看看广州。”   技术人员重新准备,给应叙切换到了广州。   吃完早茶两人撑得怀疑人生,一起坐在咖啡馆抽了两根烟。   张博说要去喝凉茶,裴砚脸都皱在一起。   张博:“王老吉你没喝过吗?”   裴砚看他:“广州的凉茶是热的苦的,王老吉不过是小甜水。”   张博:“卧槽,真的假的,热的苦的不就是中药汤吗?”   裴砚点头:“还喝吗?”   张博拿起手边剩下一口的冰美式:“冰美式我都喝了,凉茶不在话下。来都来了,肯定得尝尝。”   卖凉茶的店面摊位路边到处都是,两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买了两杯苦凉茶。老板是个和善的姐姐,说一听他们口音就是外地人,广州的凉茶对症,问两位靓仔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   张博立刻伸手指着裴砚:“快快,他婚前焦虑,给他治治。”   裴砚指张博:“他被催婚催得烦躁,也给他治治。”   老板笑着给两人配了凉茶,最后祝裴砚新婚快乐。   裴砚喝了一口,面无表情。   张博在一旁问:“苦吗?”   裴砚说:“不苦啊,甜的。”   张博火速尝了一口,面目狰狞:“你是狗啊裴砚!”   裴砚笑得不行,给应叙发语音:“买了凉茶,好苦,跟中药喝起来是一样的。”   应叙站在凉茶店门口,店里的npc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行为机械。应叙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有做可以互动的店面吗?”   技术人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应总,这方面没做,如果店面也要做到互动的话成本会拉高很多,我们这个项目最主要的还是感受当地的风景和城市样貌。”   应叙回答:“你旅游的时候不买当地特色?感受当地风景上网看文旅号的宣传片就可以了,要vr旅游做什么?成本问题不是你考虑的,预算不够就提报,我批。”   技术人员噤了声,半天才说知道了。   应叙又说:“每个品类的特色餐饮选一到两家店做互动,让玩家有更真实的体验感。旅游是重点,但不要忘记vr的游戏性,可以设置更多的趣味互动增加体验感。比如凉茶很苦,喝完一杯可以给玩家上debuff。”   说完,应叙摘了vr眼镜,今天说的这些问题够技术部研究几天了。应叙拿起手机走出房间,收到裴砚的新消息:“我们今晚去广州塔,应总在忙什么?”   应叙点开语音发送:“刚刚被一个凉茶店拒绝接待了。” 第48章   广州之旅为期五天,裴砚回程航班落地时距离自己的婚礼还剩下六天时间。   很遗憾的是,这趟旅行虽然在旅途中时很有效地缓解了裴砚的婚前焦虑,但回到家之后婚前焦虑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婚礼的期限越重,家庭群里的气氛越是水深火热,就连之前很少发表意见的两位父亲都时不时会参与到讨论中来。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裴砚洗过澡之后躺在床上,看着家庭群里的聊天记录,面带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应母:“那个主持人我觉得还是不太行,虽然外表看着是很大方,但声音有点儿太国泰民安了。”   赵女士:“国泰民安不好吗?”   应父:“我觉得挺好,咱们格局得大。”   应母:“婚礼是小家的事情,还是走温情路线比较好吧?她一说话我都觉得马上要唱难忘今宵了。”   赵女士:“那也行,那选之前那个?”   应母:“那个我其实也不太满意,我再挑几个吧。”   裴父:“时间还来得及吗?”   应父:“钱给够就来得及。”   应叙正在打一个工作电话,进房间的时候耳机还挂在耳朵上,冒出来一句:“好的,具体细节明天见面再聊。”   说完这句话的片刻后摘了耳机,顺势坐在床边俯身吻裴砚的额头:“在看什么?”   裴砚把手机息屏,问应叙:“这几天他们都在说这些吗?我在广州那几天都屏蔽群了。”   应叙挑眉,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大概知道裴砚的意思:“我妈那个人追求完美。”   裴砚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追求完美当然是好的,毕竟这是我的婚礼,我也想做到完美。就是……就是有点压力大吧,感觉爸妈他们付出太多精力了,期待太高。”   应叙笑笑:“但你不用给出完美答卷,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参加婚礼就行了。”   这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很难。   第二天应叙请了假,两人一起去试西装,同行的还有两位母亲。早上起床之后裴砚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只吃了几口就跑过去照镜子,掀开自己的睡衣看肚子。   以前裴砚的肚子是很平坦的,他总觉得正式跟应叙谈恋爱之后自己的肚子出现了赘肉。衣服掀起来,裴砚简直觉得天都塌了,就是有赘肉了啊!小肚子稍微鼓起来一点弧度。   想了半天,回忆起来自己过去的五天在广州天天撑到走不动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甚至想拿起手机莫名其妙骂张博一顿。裴砚看着自己的肚子忧愁,转身问应叙:“我是不是胖了?”   应叙看他:“一点点。”   裴砚面无表情:“啊,低情商发言。”   应叙安慰:“你以前太瘦,现在正好。”   裴砚说:“明天再去试西装吧,我今天液断一天,说不定明天肚子就平了。”   应叙叫他:“裴砚。”   裴砚看他:“啊?”   应叙:“别紧张,穿上衣服看不出来,你最多胖了三斤,可以忽略不计。”   裴老师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很成问题,垂头丧气地坐回桌子上,用叉子戳盘子里的煎蛋,把溏心蛋的蛋黄戳破,流得到处都是。归根结底,裴砚不习惯被成为焦点,不习惯背负太多的期待,“完美”在裴砚心中有着太高的标准。   看裴砚的模样,应叙想了半天,突然说:“裴老师,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裴砚问:“什么?”   应叙表情十分平静,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你一个人结婚,我会陪你一起。”   裴砚:“……”   独自面对早就成为了裴砚的本能,他或许已经在恋爱过程中慢慢开始学会分担与依赖,可有时候还是会忘记很多事情他不用主动要求,应叙就已经在跟他一起面对了。   今天应叙开车,导航直接到店里。   导航开始的时候裴砚随口问:“妈她们在店里等我们吗?”   应叙答:“她们不过去了。”   裴砚愣了片刻问:“嗯?昨天不是还说要一起去看看才放心吗。”   应叙拐出小区:“没什么不放心的,人太多怕你紧张,放轻松,当做买了一套新衣服就好。”   试西装的店是应叙亲自选的,量身定做。裴砚的尺码早些时候就送过去了,颜色和款式都是裴砚确定过的,进试衣间的时候裴砚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紧张,却没想到衣服穿上身上仍然是合身的,看来除了小肚子其他地方的围度暂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等裴砚磨磨蹭蹭从试衣间出来,应叙已经换好衣服了。   这次两人的衣服都是黑色,裴父曾提出建议说裴砚应该配一套白色的西装,说人家结婚不都是黑西装和白婚纱吗,他们也应该一黑一白才像是一对。这个建议立刻被两位妈妈驳回,赵女士发言强悍:“两个男人都能结婚了,你还在那里搞一黑一白才是一对的理论呢。”   出了试衣间就站在大家的视线里,应叙的视线,店员和老板的视线。   店员当然是恭维,应叙是熟客,恭维的话便也真心许多:“裴先生身材很好,是个衣架子,您这种身材最适合穿西装了。有没有哪里不合身?看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裴砚连忙说:“没有,很合身,辛苦你们了。”说完才将视线转移到应叙那边,两人视线撞上,裴砚的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又冒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咳,好看吗?”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的飘忽。   裴砚本身就是很好看的。   不然应叙不会在看见裴砚照片的第一眼同意跟他见面,更不会在见到裴砚的第一面就提出两个人可以尝试结婚。跟裴砚一起生活的三年时间里,应叙不断确定这件事情,裴砚确实是很好看的,而裴砚从不会刻意打扮自己,他的穿衣风格固定,偶尔是为人师表的严肃,偶尔是风格随意的休闲,头发从不上发胶,也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可这样的裴砚也从来都是很好看的。   裴砚也有不同的一面,比如会穿一件颜色鲜艳的衬衫去酒吧“艳遇”的裴砚,会主动要越冬去陪他买一套正装的裴砚,而这些不同的裴砚应叙也想都看一遍。这是应叙最近在恋爱中理解到的自私,此时此刻应叙站在裴砚面前,看着被合身的西装勾勒出全部身形的爱人,视线从发丝到皮鞋,从上到下,肆无忌惮。   裴砚没等到应叙的回应,又问一遍:“应叙?”   应叙靠近,当着全部人的面在裴砚唇上落吻:“好看。”   婚房自然就是应叙的房子,婚礼前三天,两位妈妈差不多算是住进了家里,有模有样地装饰了两天婚房,光是玄关就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怎么看都不满意。   装饰完一个版本就要拉裴砚当模特看一眼效果,裴砚觉得自己这两天都要累瘦了,长胖的三斤减下去毫无压力。在赵女士又一次开始打气球并且要求裴砚过来一起帮忙的时候裴砚拿起手机给应叙发消息。   裴砚:“我妈已经打了三次气球了,分别是红色系,马卡龙色系,黑白色系,她俩真的很喜欢马卡龙色。”   应叙消息回得很快:“辛苦了,晚上请你吃大餐。”   裴砚去打气球之前回复:“不要,我在减肥,不可动摇军心,有什么饭可以等婚礼之后再吃。”   伴郎定下来是两个人,人太多显得繁琐,应叙的伴郎是路三和方总,裴砚的伴郎是张博和越冬。这也算趣事,裴砚听说应叙的几个发小互相不服输,一起约了酒局来选伴郎,酒量最好的两个人可以赢此殊荣。   路三酒量确实很好,可小方总的酒量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至于小方总为什么能当上应叙的伴郎,听说是小方总哭来的。他这人酒品就是这样,喝酒了就开始痛哭流涕,上次是跟女友道歉,这次是抱着赢家大喊“爸爸”:“求你了,我明年也他妈要结婚了,不是都说结婚了就不能当伴郎了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伴郎,你不能这么狠心啊,你小子都单身多少年了,以后有的是当伴郎的机会,这样,我结婚的时候让你来当伴郎,这次你让我给,求你了爸爸!”   而裴砚那边就没有什么争执了,唯一是张博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玄幻。虽然以往和裴砚的聊天里裴砚也提过越冬,但今天见了面,张博瞪着眼睛:“不是,这小子不是……”张博话说到这里,看看越冬,越冬眯着眼睛笑得蔫坏,又看看裴砚,裴砚一副是的就是他的模样,又看看应叙,应叙看都懒得看越冬一眼。   张博一拍脑门:“我靠?!” 第49章   今天是婚礼前一天的彩排。   主持人是应母重新找的,是个长相漂亮气质温柔的女生,女生毫不怯场,见到两位“新人”的时候大方同两人握手,做自我介绍:“应总,裴老师,你们好,我是婚礼主持人,今天我们主要是熟悉一下流程,你们叫我小鱼就好。”   裴砚同小鱼握手:“你好,我是裴砚。我们这边有些特殊情况,你知道吧?”   小鱼笑着回答:“放心,两位妈妈都已经跟我说过情况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婚礼,我觉得这是我的荣幸,可以见证你们的爱情。”   客套话说完,正式走彩排过程。   婚礼流程大家心里都差不多有数,就算没结过婚,参加过的婚礼也实在不少了。只是当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仍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什么时候上场,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些东西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熟悉过了,但台上的裴砚还是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应叙站在自己面前,裴砚落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环境好像都在远离,吵吵闹闹的伴郎团,排练过程中仍然在不断争论细节的父母,甚至主持人小鱼嘴里正在说着什么,裴砚都有些听不清了。   应叙的眼睛好像一泊平静的湖,稳稳地承载了裴砚所有的情绪。   猛然间,裴砚听到小鱼叫自己的名字,他猛地转头看着小鱼的眼睛,小鱼提醒:“裴老师,这时候你得说一些心里话了。关于你跟应总是怎么认识的,或者在你们之前三年的婚姻里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裴砚懵懂地接过话筒,然后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啊,这些话今天说还是明天再说?今天只是走个流程吧。”   应叙的眉毛机不可察地小小抬起一个高度:“都可以。”   裴砚放下心来:“那就明天再说吧,保持一些神秘感。”   于是排练的流程简略了许多,大概一个多小时便顺完了所有的步骤,唯一剩下的问题是,四个伴郎谁到台上去送戒指。   主持人小鱼已经先行离开,父母们还在从里到外检查婚礼场地的布置,应叙不得不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裴砚坐在宾客席上放空自己的脑袋,脑袋虽然放空,耳朵却还是有在工作的,站在左边的应叙正在拒绝合作方明天的会面邀请,他听见应叙这么说:“抱歉,明天我结婚。”   裴砚有些想笑。   站在右边的伴郎团们几乎要大打出手。   张博觉得戒指自然应该自己来送:“当然是我送戒指啊,这对戒指是我们家裴老师买的,肯定是裴老师这边的人上台送戒指。我跟裴老师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才跟他认识几天。”最后一句话是对越冬说的。   越冬对此不屑一顾:“友情本来就不分先来后到,而且这也不看交情深浅。今天是小裴老师和应总的婚礼,在他们的爱情里你有什么贡献吗?我可是他们的月老。他们第一次表明心意当中就有我的助攻,他俩谈恋爱之后,我可是小裴老师的恋爱军师。”   张博拍案而起:“裴砚!越冬说他是你的恋爱军师,凭什么你找恋爱军师找他不找我?”   裴砚默默转开自己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张博和岳越冬争论得面红耳赤,路三和小方总坐不住了。   路三插话:“哎不是兄弟,你们两个先别争,怎么就定了一定是你们两个上去送戒指?我们这边还有俩人呢,我们还活着呢?”   小方总连忙接话:“就是就是,这戒指怎么说也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人上去送吧!你看戒指都已经是裴老师买的了,送戒指这种事儿就不能再劳烦你们了。”   路三表情蔑视全宇宙:“要是真论交情,张博跟裴老师也不过是大学同学,我和应叙那可真是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的交情能有我和应叙深?”   小方总找不到自己的优势,破罐子破摔:“我这伴郎的名额都是我哭来的,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让让我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伴郎了,你们几个都是单身,以后还有的是当伴郎的机会,这戒指就让我送了吧。”   应叙打完工作电话,接收了合作方的新婚祝福。一通电话打得烦躁,这几个伴郎实在是很吵。他打断四个争论不休的人:“都别吵了,在群里扔骰子,谁的点最大谁上去送戒指。”   四个幼稚鬼很快接受了这个草率的决定方式,纷纷在群里发送了骰子的表情。   路三是最先扔的,结果也是最先出来的,一个嘲讽拉满的一点,气得路三差点摔了手机。   张博是第二个有结果的,他扔了一个五,瞬间背都挺直了,整个人也有气势了许多,觉得自己稳赢。   小方总紧紧盯着自己那个正在过动画的骰子表情,嘴里念念叨叨的,正在祈祷:“六六六六六六……”结果扔出来一个三,姑且算作惜败。   越冬是等大家都扔完才扔出去的,张博阴阳怪气:“哥们儿,我都扔出来五了,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哪有那么多六啊,上一个想扔六的已经扔出来三了。”   越冬挑眉,没说什么,等着聊天界面上的骰子转完圈,数字定格下来的时候,越冬唇角一勾,朝大家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   张博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点数,爆出一声分贝极大的脏话:“草!”   吵吵闹闹的一天过完,中午跟伴郎团们一起吃了个午饭,下午回家时已经将近四点。应叙把裴砚送回家,本来还应该到公司去处理一些工作,但看到裴砚的状态,又打电话给小唐,让他把需要处理的文件发到线上。   裴砚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到家之后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听见应叙不准备去公司了,裴砚赶紧拒绝:“我没什么事,没有紧张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你不用在家陪我,本来这几天就已经很忙了,你那边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应叙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模样:“本来结婚就应该有婚假,有些事情在家同样可以处理,我想陪你一会儿。”   裴砚没再拒绝,调整了姿势跟应叙一起窝在沙发上,他两只手环着应叙左边的胳膊,把脑袋放在应叙的肩膀上,半天竟然笑了出来:“我其实心情挺好的。第一次知道原来结婚是这样的感觉,以前都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不知道彩排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布置婚礼场地是什么样子,只是在仪式开始前坐在底下,看着新人入场,看着交换戒指,再看他们对对方说出誓言,然后就开始吃饭了。”   应叙问:“累吗?”   裴砚摇头:“只有一点点,毕竟是自己结婚,心里紧张在意,大概消耗的精力太多。但更多的是开心,我很开心可以跟你有一次这样的体验,我很开心今天彩排时站在我对面的是你,我很开心明天正式婚礼时站在我身边的仍然是你。”   紧接着裴砚又问:“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人吧?你不是说你在公司放了展台,展台上的请柬嗯可以随便拿吗?你有没有数过送出去多少份请柬。”   应叙回忆了一下:“空了两次,小唐提过他补了两次请柬。”   裴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都抬高了许多:“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降雪。”   应叙点头:“我知道,婚礼场地是露天的,如果雪太大,前面的流程我们在原定的场地,吃饭可以挪到室内。有备选方案,别担心。”   裴砚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知道有备选方案。这几天都没下雪,明天却突然下雪了,我觉得很浪漫。”   应叙想了想:“共白头吗?”   裴砚有些惊奇地把脑袋从应叙的肩膀上抬起来,瞪着眼睛看应叙:“你还会说这么……的话?又是哪里学来的?”   应叙:“这么……的话是什么话。”   裴砚十分直白:“有些肉麻,又有些土,哈哈哈!”   应叙笑笑:“裴老师,我只是没谈过恋爱,又不是没上过网。”   裴砚眯着眼睛在应叙脸颊亲了一口:“我们不需要一起淋雪来共白头,只要很简单地生活在一起,这件事情自然就会发生。我们可是马上要结两次婚的人。”   应叙挑眉:“嗯,等裴老师八十岁的时候,我再带你出去淋雪,到时候头发和雪都是白的。”   裴砚点头:“好啊,说好了。”   应叙伸手:“拉勾。”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下班了T T 日更落回飞速逃窜了 第50章   下午两人抓紧时间补了觉,晚上八九点钟就被赵女士的电话叫醒了。   赵女士锲而不舍地打来好几个电话,终于被睡梦中的裴老师接到,赵女士对着电话喊:“哎呦,裴老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了你都不接,还不回家啊,今晚你不能在那边,是不是忘了?”   裴砚眯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一瞬间都快忘了今夕何年,半天才想起来明天自己结婚,一大早应叙是要回那边接亲的。挂了电话之后赖床,家里供暖充足,睡起来的一瞬间口干舌燥,应叙拿了床头的水杯过来,裴砚喝了半杯才开口:“我妈催我回家。”   应叙应了一声:“听见了。”   裴砚用尽了意志力从床上坐起来,刚坐起来又瞬间被应叙拦腰抱会怀里。应叙的声音同样是刚起床的哑:“再躺会儿,我送你回去,你别开车了,你的车开过去没人开回来,明早也是我去接。”   赖了会儿床收拾了东西回家,十点多才到家,应叙亲自送回去的,顺便在赵女士家里蹭了顿饭。   回了家才发现家里人员齐全,应家父母也都在呢。   裴砚这几天都没回家,今天回来才发现家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硕大的喜字贴在玄关进门的墙上,金色和黑色的气球霸占了客厅很大的一部分空间,各种黑色系和红色系的装饰点缀得恰到好处。裴砚站在玄关愣了好一会儿,都快忘记这边也是要装饰的。   没人有空做饭,晚饭是应母点的私房外卖,桌子上乱七八糟摆了一堆,赵女士和应母还在纠结裴砚房间里的布置,裴砚房间才是重点,虽然早就已经装好了,但直至今晚两位母亲仍然在力争完美,努力整改,争论途中随口挑一筷子鱼香肉丝,汤汁洒得满桌子都是。   几人吃完晚饭,裴砚收拾了桌子。应叙靠在门边,被应母往外赶:“赶紧走,这边忙着呢,你又帮不上忙,杵着碍眼。你和裴砚都快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了,还在这里恋恋不舍的,就这么一晚上,这要放在以前的年代你们俩婚礼前的一整天都是不许见面的。”   应叙挑了挑眉,没说话。   应父跟应叙对最后的流程:“你今天晚上也别睡觉了,裴砚应该也没时间睡觉,到时候这边安排完我跟你妈就去你那边了,化妆师约了几点?”   应叙回答:“五点。”   应父:“五点来得及吗?裴砚这边的化妆师约的五点,你还要来接亲,你怎么也得比裴砚这边早点儿。”   应叙:“七点接亲,怎么算都来得及了。”   应父:“路三和小方那边呢?”   应叙:“今晚他们去我那儿,他们俩自己约了熟悉的化妆师,不撞时间,放心。”   应母转头看见应叙还在门口杵着:“还站着干嘛,裴砚在这儿又不会跑了,明天早上你俩就又见面了。”   裴砚抱着一摞新的四件套路过客厅,腾不出来手跟应叙道别,一路小跑到了应叙面前,当着家长的面飞速在应叙下巴上亲了一口:“快回去吧,估计一会儿路三小方总也该到了,明天见。”   应叙抬手,捏了裴砚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明天见。”   裴砚今晚确实没有睡觉的时间,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凌晨两点裴砚想补觉,被赵女士硬从床上拉起来搞全流程的护肤。裴砚像个木偶一样被赵女士摆弄,洗完了脸先敷上一层泥膜,一整张脸黑漆漆的。   泥膜之后又是补水面膜,面膜还是从冰箱拿出来的,那一点儿睡意全都被冰凉的面膜赶跑了。   敷面膜的时候裴砚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拿手机给应叙发了条消息,拍了一张自己正在敷面膜的脸:“结婚之前的精致裴老师。”消息刚发出去,阳台的推拉门响起被拉开的声音,裴砚回头看见赵女士。   赵女士伸手摸了摸裴砚脸上的面膜:“嗯,再敷个五分钟左右吧。 ”   裴砚乖乖点头。   赵女士在身边坐下:“怎么抽上烟了,之前好像听你说戒烟了。”   裴砚说话不太方便,有些口齿不清:“嗯,现在偶尔抽两根。”   赵女士笑笑:“紧张吗?”   裴砚无奈:“本来是不紧张的,我和应叙都结婚两次了,又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挺熟悉的了,但你们两个搞太大排场了,不得不跟着紧张了。”   赵女士伸手:“给我根烟?”   裴砚惊讶:“你还会抽烟?”   赵女士眉毛一抬:“我年轻的时候抽的烟比你都多,备孕的时候戒了,后来也没抽过。”   赵女士点了根烟,看模样就是会抽烟的。   深夜外头的灯不太多,小区里几乎所有住户的窗户都是漆黑的,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都睡了。只有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发光,裴砚家住十六层,路灯的光亮照不到这里。   火星在夜色里发出橙红色的光,赵女士开口:“你说你这一辈子,我和你爸都没帮上你什么,当初想给你买房子还闹出不愉快,你说什么也不愿意我们出首付。上学的时候你自己成绩优秀,我这个老师也没有辅导你的必要性,工作也是你自己考出来的,我们手里有关系也仍然没帮上你的忙,也就你跟应叙的事,当初是我和应叙妈妈牵线让你们两个认识。   “但我后来又总是在想,这件事我做对了吗?以前你们两个感情不热络,我其实总是内疚的。这话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有些话没有必要说,说出来怕你有压力,但现在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对了,所以你们两个婚礼我能做的我都想做好。”   裴砚一根烟抽完,刚想说些什么,赵女士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一把掀掉了裴砚脸上的面膜:“好了,到时间了,去洗个脸,我去给你拿水乳面霜。”   气氛被破坏,裴砚看着赵女士:“还有啊?”   化妆师和两位伴郎差不多前后脚到了裴砚家里。   凌晨五点,困得裴砚一直打哈欠,差点坐在椅子上睡着。张博和越冬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堵门游戏讨论得热火朝天,发誓一定不能让应叙和路三小方总几个人轻易进来。   两人讨论的画风太过离谱,化妆师小姐姐频频笑场,裴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出声提醒两个人:“你们两个是来当伴郎的,不是来拆散我和应叙的。”   越冬眨眨眼:“啊?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吗?你看出来了吗小裴老师?”   张博深深叹了一口气:“应叙竟然同意让越冬当你的伴郎,他没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越冬一脸蔫坏:“我让应叙背一下小裴老师的身份证号不过分吧。”   张博深表赞同:“好兄弟,不过分,当然不过分。”   裴砚听进心里,偷偷拿起手机给应叙发过去一串神秘数字。   应叙估计也在化妆,秒回消息:“?”   裴砚:“背下来,听我的。”   应叙:“好。”   消息刚发完,裴砚头顶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小裴老师。”   裴砚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啊?”   越冬眯着眼睛笑:“我就知道你要告密,我不问他你的身份证号了,你把手机交出来。”   张博在后头假装伤心:“哎,组织里有叛徒啊!你说我们俩在这儿头脑风暴为了让应叙吃点苦,你转头把我们俩的头脑风暴都说出去了,哎!我死的那些脑细胞啊,你们真是白死了!”   越冬笑眯眯伸手:“手机,没收。”   裴砚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上交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抱一丝我以为我昨天发定时了,今天一看没更新!! 第51章   将近六点,裴砚化好妆换好衣服。   冬天六点钟天才刚刚亮,裴砚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亲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也有不少人来问裴砚,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来给自己补个婚礼,裴砚的说辞都是一样的,那会儿两个人忙,为了不留遗憾嘛。   婚礼流程都已经熟悉了好几遍,家里吵吵闹闹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赵女士还忙得不见人影,两个伴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唯独裴砚这个新郎坐在这里无所事事。   紧张又无聊,裴砚很想给应叙发个消息,问问他那边正在忙什么,想到马上就要见面了,这条消息忍住了没有发出去。   应叙正在给家里的扫地机器人贴喜字。   唯一的漏网之鱼,六点钟扫地机器人按照平时设置的程序开始兢兢业业上班的时候,应母发现了家里这个白色的光秃秃的一份子,勒令应叙给扫地机器人也贴上喜字应应景。   其他人正在吃早饭,路三咬了一口包子:“我跟你说,张博和越冬那俩人一看就是蔫坏的种,咱俩今天任务艰巨。”   小方总喝了一口豆浆:“你放心,我今天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让应叙进去裴老师的房间。”   路三叹了口气:“你说他俩都是男的,凭什么是他俩堵门,我也想堵门。”   小方总认真回答:“按体位分的吧,我觉得不科学,要不让他俩明年之前再办一场,换咱俩堵门。”   路三:“?骊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小方总:“我草,我又咋了。”   应叙家里也来了不少朋友,几个发小陆陆续续都过来了。   其中包括裴老师曾经吃过一点小醋的应叙的“青梅”许向星。许向星和先生一起到场,昨晚就在酒店住下了,早上赶了早场到应叙家里,塞给应叙一个红包。   许向星是事业型女强人,现在在做一个美妆品牌,打扮相对明艳。上次见许向星她还是一头大波浪,这次见已经变成利落的短发,显得整个人干练不少。   应叙道了谢,跟许向星的先生握手,许向星的先生笑得礼貌:“一直听说星星的发小是弧光的应总,久仰大名。”   应叙点头:“你好,应叙,辛苦你们一早过来。”   许向星打趣他俩:“这么客气,你俩又不是第一次见。”   路三赶紧招呼许向星:“许向星,你俩吃了吗,吃点啊?”   许向星翻了个白眼:“酒店吃过了。”   路三“嘿嘿”一笑:“你见过裴老师没?”   许向星好奇:“没有啊,你有照片没?”   应叙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杯豆浆,放下一句话:“一会儿就见到了,要什么照片。”   七点钟应叙准时出发,车队一字排开,排场很大。   应叙办事很不低调,请柬就在弧光一楼做了个摆台广邀天下,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弧光应叙婚礼的事情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以前应叙不戴戒指,领证也没有官宣,第一次婚礼都很少有人知道,确实许多人都不知道应叙已经结婚了,这次的消息传出去,大家不但知道应叙已婚,还知道了这是应叙第二次婚礼,跟同一个人。   浩浩荡荡的豪车车队驶过去,不少人停下围观。谁结婚啊?这么大排场我靠。这都不知道,你没刷本地推送啊,弧光的总裁啊,应叙。弧光?就是市中心商业区那栋最高的楼,上次你还说那栋楼挺有艺术气息的呢。听说请柬就放在弧光的大厅,谁都能拿,要不是我没那么社牛我高低进去拿一张,也见识见识有钱人的婚礼什么样儿。我草,怪不得排场这么大呢,真有钱啊,不在弧光上班也能拿吗?能啊,大厅都能进啊,就放门口呢。牛逼。   此时此刻的应叙坐在车上,对着后视镜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发型和西装。   发型和西装都没什么问题。   应叙不得不承认,他竟然也开始感觉到紧张,从筹备婚礼到裴砚出去旅游甚至一直到昨晚,应叙都没有觉得紧张过,是他一直在安抚裴砚的紧张。应叙知道自己身上很少出现“同理心”,他很少为了不确定的事情焦虑,很少因为既定的结果而悲伤,很少因为超出预料的收获而开心,这大概也是大家总觉得应叙是工作机器的原因,机器当然很少有情绪。   而现在应叙也有了些感同身受,明明马上要去见的人已经是很熟悉的人,明明所有的流程都已经熟记在心,明明很清楚裴砚此刻想见到自己的心同自己想见到他的心是一样的。   可应叙仍然生出来些紧张的情绪,因为在意而珍视,因为珍视而紧张。他反复深呼吸几次,转开自己盯着后视镜的视线,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确实下雪了,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零星的几片雪花,这会儿变成鹅毛大雪,却不凌乱,轻飘飘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因为没有风。   应叙捏着手机,忍住了没有给裴砚发消息。   赵女士已经在窗口张望了好几次,还是没有看到婚礼的车队。   她给应母发消息:“到哪儿了?”   应母回得飞快:“过南环了,还有十多分钟吧,马上了。”   应母:“你们那边怎么样?”   赵女士:“就等你们了。”   车队已经进了裴砚家的小区,应叙突然想起以前。   应叙是个从不怀念以前的人,就连童年应叙都很少回忆,但此时此刻坐在车上,应叙不得不想起第一次看见裴砚的照片时。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和,浑身上下似乎有种儒雅的气质,却毫不呆板,庸俗一些说,是应叙看上去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一起生活的人。   这个标准很自私,应叙清楚,那时的应叙就是为了这个自私的原因想要结婚,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后来两人见面、结婚、相处、简陋的婚礼,应叙都发现裴砚只是在跟着自己节奏往前走,甚至说,裴砚根本没有往前走。   应叙还记得上一次婚礼,没有流程,没有互相送戒指,也没有在台上宣誓,好像一次最普通的聚餐,两家各来了几个亲戚,只有两桌。裴砚一直笑着,不停地解释婚礼费时费力,只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没有别的原因。   那时候的应叙迟钝,没想过裴砚的笑后面藏着什么,是不是也有失落,是不是也有疲惫?甚至,是不是也有后悔?   这是应叙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走进裴砚家的单元楼,楼下铺着红毯,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开。一堆小朋友冲出来拦住应叙,“叽叽喳喳”地喊着要红包,唐助理跟着两个伴郎给小朋友们发红包,路三吐槽这些小魔头肯定是越冬特训过的,怎么没完没了,拿到一个红包就藏起来再伸手。   终于过了第一关,应叙敲响裴砚家的房门。   里面是带着笑的声音,来自赵女士:“是谁啊?”   应叙喊:“妈,是我,来接裴砚。”   张博的声音很低:“阿姨别给他开,晾他半小时。”   赵女士“啊?”一声:“半小时太久了吧。”   小方总赶紧接话:“阿姨,半小时也太久了,咱们别耽误时间啊!这时间都是算过的,可耽误不起!”   赵女士又说:“那五分钟吧,五分钟行吗?”   越冬又问:“你要接裴老师啊,那你跟我们说说,裴老师凭什么要跟你走啊?”   应叙挑眉:“因为裴老师想跟我走。”   张博“我靠”一声:“阿姨,这个人太猖狂了,半小时,必须半小时!”   排除万难,应叙终于站在裴砚房间门口,而此刻应叙几乎能在混乱的嘈杂声里听到自己轰鸣的心跳。   咚,咚,咚……   越冬笑得更加猖狂:“应叙,小裴老师的鞋码是多少啊?”   应叙回答:“42。”   咚,咚,咚……   越冬又问:“小裴老师有过几个追求者啊?”   应叙:“……不知道,很多吗?”   咚,咚,咚……   张博喊:“废话,我们裴老师市场很好好不好!”   路三怼回去:“裴老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过多少追求者吧!”   越冬发言很大胆:“起码以前的我算一个啊。”   小方总怒不可遏:“你小子来抢婚的啊,来人,撞门,把越冬给我拖出去!”   一片混乱。   面前的门终究被打开了,裴砚坐在床上,捧着一大束纯白色的手捧花。   应叙笑出来:“裴老师。”   裴砚笑盈盈回答:“你来啦,辛苦了。”   应叙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往前走了一步:“不辛苦,能来接裴老师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会在周五完结! 第52章   婚礼排场确实很大,应叙包了一整个庄园,下车之后几乎全是露天的场地,这场婚礼的重要角色们都为了好看而穿得很少。好在最里面的保暖衣上都贴了暖宝宝,不过冬天的暖宝宝作用其实也没有太大,漫天的飘雪落在身上是冰冷的,暖宝宝提供的那点热源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主持人小鱼穿得不少,一身红裙里头应该也是保暖内衣,外头配了一件浅色的皮草,整个人显得明艳又灵动。不过握话筒的手仍然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睛确实亮晶晶的,暖场时的声音温暖明媚:“相信大家对今天的新人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也知道这对新人并不是第一次举办婚礼,在接到这场婚礼的时候说实话我是很惊讶的,我对应叙的母亲柳阿姨说的原话是‘这是我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婚礼,不过我觉得这是我的荣幸’,在座的各位一定是跟我一样的想法,我们见过太多新婚的幸福和热情,也见过不少重新开始的勇气和坚定,却很少见反复对同一个人诉说爱意的深情。   “让我们欢迎新人的父母入座,叔叔阿姨们这几天倾注了太多心血和精力,他们是这份爱情最近也最真实的见证者,辛苦叔叔阿姨了。   “新郎应叙先生也等待许久了,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迎接新郎入场。虽然今天下了很大的雪,但我觉得这场雪是很浪漫的,我们可以在最年轻的年纪见证他们白头相伴的模样。”   裴砚等在不远处的场外,听到主持人小鱼的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越冬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热水袋,还是粉色的,赶紧塞进裴砚手里:“小裴老师,我在车上充的,你赶紧暖暖手,不然等会儿戴戒指的时候手伸出去都不听使唤。”   裴砚道了谢,暖水袋是滚烫的,手也确实冷得完全没有了知觉。   张博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不一会儿就把伞倾斜过去抖抖上面的积雪,积雪哗啦啦地从伞的边缘落下来。天知道,北方人在大雪天是从来不撑伞的,但今天情况特殊,怕雪化在裴砚身上会浸湿裴砚的西装。   里头还在串词,两个伴郎一心都在裴砚身上,自己的脚都冻得没了知觉。这大雪天,他们几个齐刷刷都是一双皮鞋,虽然皮鞋里加了绒,甚至还在脚底贴了一个暖宝宝,但作用微乎其微。   越冬拿着一瓶热牛奶暖手,开了个玩笑:“想不到今天竟然能站在小裴老师的婚礼现场当伴郎,生活确实总有很出乎意料的发展方式。”   张博也笑出来:“话说回来当初咱们三个也算是一起认识的,你俩能认识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看出来你看裴砚的眼神不对劲,跟他提了一句,以裴砚的性格肯定不愿意跟你说话。话说,你是真对裴砚没心思了吧,你小子今天堵门太积极了。”   裴砚看一眼越冬:“他那是公报私仇呢,最近他和应叙的公司合作,应叙没少压榨他。”   越冬举手投降:“虽然我恋爱观不太正,但我人品应该也过关吧。之前跟小裴老师聊过恋爱观的问题,其实那次我就知道我和小裴老师没可能了,恋爱对我来说是生活的调剂,但小裴老师不一样。说实话,真心拿小裴老师当朋友,亦师亦友吧。”   张博睨他一眼:“那咱俩恋爱观好像差不多。”   越冬挑眉,两人笑着撞了下肩膀。   主场内主持人小鱼恰好聊起恋爱话题:“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爱情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容易定义的符号。以前总说爱是无法被描述的,是一个抽象的议题,可现在爱变成了约会,变成了转账,变成了网络上复制粘贴的情话和套路。   “这个问题在今天之前我问过应叙,我问应叙爱是什么,大家知道应叙给我的答案是什么吗?应叙说,他不懂爱是什么,他在等裴砚教会他,而裴砚会是他唯一的老师。”   裴砚低着头笑,回想起那次从越冬的生日聚会上回家,那时候他在出租车上想同样的问题——大家更习惯在恋爱中各取所需,想要的时候捡起来,不想要的时候随手搁下。那时候的裴砚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导致自己总没办法像越冬和张博一样在各种关系里享受纯粹的快乐。   但现在的裴砚很清楚,在和应叙的恋爱生活中,他永远不会被暂时搁置,永远不会被放在应叙自己的生活之后,而是永远在同样的位置并肩往前走,哪怕走得慢了些。   “另一位新郎也等待许久了,相信大家也一直在等待裴砚入场,接下来希望大家给出更加热烈的掌声,让我们欢迎新郎裴砚入场!”小鱼的声音被扬声器放大,裴砚身边得了两个伴郎瞬间立正站好。   “快快快,伞收一下。”   “裴砚你先跺跺脚蹦几下活动活动身体,里头录像呢,别走路姿势太僵硬了,脚都冻麻了我靠!”   “都挺好,发型衣服都没问题,走走走!”   裴砚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围观的人很多,这是应叙的功劳。   婚礼之前裴砚觉得自己的紧张大部分源于两边家长的重视,应叙说他把请柬放在弧光大厅谁都可以拿的时候裴砚完全没有别的想法,那时候裴砚不觉得自己会在婚礼现场因为围观人数太多而紧张。他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最习惯的事情就是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唱独角戏。   但此时此刻,真的有那么多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时,裴砚脑子发麻,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了台上。他尽量让自己不跟其他人有视线接触,于是只是紧紧盯着台上正在等待自己的应叙,而很神奇的是,和应叙视线相接的一刻,裴砚兔子乱撞一样的心确实平复了许多。   裴砚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婚礼会是这样的,他一直都觉得婚礼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计划和应叙求婚时裴砚看了许多网红的求婚视频,顺带也看了他们的婚礼现场。很多网红会给粉丝一些参加婚礼的名额,更不要提有知名度的明星,他们的婚礼人数多到数不清,估计两位新人认识的人只有一半。   裴砚看的时候就在想,被这么多陌生人看着,婚礼是不是变成了一种表演,两位新人要在许多的见证中表演自己同爱人多么相爱。人一旦脱离熟悉的环境总会下意识给自己套上一层用于自我保护的人设,在特定的场合做特定且正确的事情,比如在婚礼现场展现相爱。   事实证明裴砚想得太多,真正私密的事情不是婚礼,而是相爱。在越多的眼睛下相爱,爱的浓度就会被压缩到越浓缩,足以让裴砚忽略所有的视线,每走一步看见都只有应叙而已。   “两位新人有什么要对对方说的吗?”小鱼将手里的话筒递给裴砚,又拿了一个话筒给应叙,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将舞台留给二人。   暖水袋的作用此刻凸显出来了,裴砚握着话筒的手不算太僵硬。他转了转手里的话筒,再一次对上应叙的视线,应叙抢先开口:“冷么?”   裴砚愣了一下,然后听到宾客席传来笑声。   裴砚也无奈到笑了一声:“有点,现在问这个合适吗?”   应叙的眼睛里也盛着笑:“没什么不合适的。”   裴砚问:“除了冷不冷,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了啊?”   应叙认真道:“当然有。”   裴砚等着应叙的话。   “昨晚很想你,一晚上没睡觉,很多次想给你发消息问你有没有补觉,问你那边顺利吗,问你饿不饿,问你心情怎么样。但都忍住没发,我妈看着我呢,说不要影响裴老师的进度,他那边忙得很。”宾客席再次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但这次裴砚没笑。   “去接你的路上有些紧张,直到见到你也没找到紧张的原因,知道你不会逃婚,按理来说知道这个就没有必要紧张了。但刚刚谈论起爱情的话题,觉得大概是因为很清楚自己绝对是爱情中更笨拙的那一个,所以才在又一次的表白中信心不足,此前我没想过我也会有信心不足的一天。我总对自己很自信,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一切,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可有一天我的生活里多了另一个人,偶尔觉得束手无策,不知道说什么是最有用的,做什么才是最实际的。   “所以我问你冷不冷,我不关心其他的,我只想知道今天雪很大,除了很浪漫以外,你冷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狂补因为痛经缺的更新… 第53章   宾客席已经没有人在笑了,应叙第一次问起裴砚冷不冷,大家或许觉得应叙是在活跃气氛,但最后一句话说完,每个人都清楚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裴砚在一片安静中将话筒举起来:“要说不冷肯定是假话,身体还是有一些冷的,但没关系,我很喜欢今天的雪。”   “大家或许不知道,其实是应总追的我,算是追吧?当我在这段关系中想要逃避的时候,是应总问我要不要谈恋爱试试,我的第一反应是当然要,一定要,第一反应结束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擅长逃避的人,我还以为我多冷静理智,多会及时止损,其实只不过偷偷藏起来心里的在意和喜欢。   “你说你是爱情中更笨拙的那一个,但我恰好认为爱情中更需要的是勇敢,而我是爱情里的胆小鬼,很多勇气都是你给我的。你给我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你给我开始一段恋爱的勇气,你给我求婚的勇气,更给了我今天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向你表白的勇气。”宾客席几乎所有人都不了解两人的恋爱经历,裴砚玩了很聪明的时间游戏,模糊掉恋爱的时间,将婚后的恋爱变成了大家理所当然以为的婚前的恋爱,这不算撒谎。   “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年,好像一切都是刚开始,我会在每一天都重新跟你恋爱,也会期待每天睁开眼睛身边是你。”   裴砚笑着说完。   小鱼的声音适时插进来:“应叙,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吗?”   应叙认真回答:“我郑重发誓:我愿意裴砚成为我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小鱼再一次看向裴砚:“裴砚,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吗?”   裴砚笑着点头:“我郑重发誓:我愿意应叙成为我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欢呼声在裴砚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来,小鱼在欢呼声中抬高声音:“下面有请伴郎上台送戒指!”   从摇骰子游戏中胜出的幸运儿越冬手里拿着戒指盒,踩着红毯走上前来,绅士地同裴砚保持距离,递上戒指盒,离开之前笑着小声送上祝福:“恭喜小裴老师,祝你幸福。”   裴砚点点头,将戒指盒打开。   应叙挑眉。   裴砚眯着眼睛笑:“戒指是我买的,求婚也是我求的,是不是应该我来给你戴戒指?”   应叙毫不在意:“当然可以。”   小鱼开口:“那么就请两位新人为彼此戴上戒指,我们共同见证。”   那枚裴砚花光了全部身家的戒指,终于又一次戴在了应叙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   雪还在下,之后的环节自然是转移到了室内。婚礼繁琐,敬酒到一半的时候裴砚没忍住小声吐槽:“还是上一次轻松,我觉得我脸都要笑僵了,还好不是所有人都要敬酒。”   应叙抬手揉了揉裴砚的脸:“结束之后带你去按摩。”   裴砚惊奇:“你见谁婚礼当天两个新人跑去按摩的。”   应叙挑眉:“不行吗?那我们就当第一个。”   裴砚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对,甚至都有了接下来敬酒的动力。   敬酒到应叙发小这一桌,裴砚自然被许向星吸引了视线。应叙没跟他说过许向星会来,裴砚更没见过许向星的照片,但几乎第一时间裴砚就知道她的身份,发现她跟自己想象中相差真的不大,一眼就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性。   裴砚早忘了当初吃过的醋,很是真诚地跟许向星碰杯,不过是许向星先开的口:“裴老师,久仰大名啊,听说应叙结婚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不过看见裴老师之后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裴砚眨眼:“这是夸奖吗?”   许向星笑起来:“当然是啊,裴老师身上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气质,站在你身边人都不浮躁了。”   裴砚喝了半杯酒:“太夸张了许总。”   路三这会儿也落座的,坐的就是这桌,敬酒到路三的时候他自己估计想起来了当初使的坏:“咳,我承认错误,刚认识你那会儿我开玩笑的,他俩真没什么我才敢开玩笑,裴老师别放心上啊。”   许向星听见,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路三心虚地转头。   裴砚勾了勾唇:“放心,没造成误会,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路三,裴砚大概也没那么快发现自己的心意。   应叙跟越冬碰杯时道谢,很简单的两个字:“多谢。”   越冬腰板挺直,这是难得能在应叙面前地位平等甚至作为“娘家人”高应叙一等的机会,平时两家公司合作,越冬简直觉得自己在给应叙当狗。越冬清了清嗓子:“不用谢,今天这个场合我也说句不好意思啊,当初给你俩当恋爱军师的时候手段不太干净,我是觉得有用就行,你性子也别太闷了,还有,春语是个小公司,你别给我的员工都累死了。”   应叙笑了笑,仰头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直到下午两三点,大家才一起拍了大合照,其他朋友陆陆续续离场,留下最亲近的几个一起打扫战场。   裴砚都已经觉得双腿完全失去控制了,瘫在第一排的椅子上装尸体。几乎一整天没打开手机,一打开手机收到很多消息,几个熟悉的老师给裴砚发消息,说当时敬酒的时候没好意思当面说,没想到裴砚的先生竟然是弧光的应叙,又说真巧啊,好多学生都有弧光的VR游戏机,回家先打游戏再写作业,没想到竟然是裴老师老公的产业。   裴砚笑了半天,回了几句客套话。   微博本地频道还挺热闹的,几乎被两人这场婚礼刷了屏。有本地的网红拿到了请柬,也算有礼貌,没在婚礼现场直播,但拍了很多照片发到了网上,再加上其他人发的,差点都要冲上热搜了。裴砚往下翻了半天,他今天光顾着走流程,都没空注意庄园里都有什么好玩的,现在也没有力气去逛,只能从大家的照片里看看。   “裴老师。”突然有人叫裴砚的名字。   裴砚转头:“嗯?”   应叙居高临下,将裴砚整个人笼罩起来,低头吻他的唇:“这边有人来收拾,我们不用在这儿等了,爸妈还有路三他们几个也累了,刚刚已经走了,让我跟你打声招呼。”   裴砚点头:“那我们……”裴砚本想说去按摩,但突然又在热闹散场后对这场婚礼产生些不舍,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得很快。   于是裴砚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布置精美的舞台上,笑着对应叙说:“下面请新郎亲吻另一位新郎。”   应叙抬手牵住裴砚的手,一步跨上舞台。底下没有观众,新郎吻住了他的新郎。 第54章   裴砚也没想到应叙竟然真的有空度蜜月。   弧光最近有项目需要应叙去国外交流,行程不紧,于是这趟出差自然而然进化成了度蜜月。   这其实是裴砚第一次出国,虽然当老师的有无比尊贵的寒暑假,但裴砚的想法一直都是国内的大好河山都没看完呢,还没到想国外的时候。这次有机会去国外度蜜月,裴砚自然也是期待的,在应叙提这件事的时候就火速办好了签证。   L国正值初春。   两人穿着不同花色的衬衫——衬衫是落地之后在L国的商场临时买的,导购说这种款式是年轻人中最流行的——走进家庭式公寓,裴砚手里还捧着一束白玫瑰。   本来应叙的酒店是L国的合作方帮忙定的,将行程更新为度蜜月后,应叙重新找了家庭式公寓,想让裴砚亲身体验一下国外的生活。在两人到达之前,热情的房东阿姨已经站在门口迎接,让裴砚狠狠体会了下国外的礼仪文化。   房东阿姨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染成了棕色,是含蓄的羊毛卷,整个人透露出无比和善的气场,笑起来的时候两颊分别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房东阿姨同裴砚和应叙分别进行了贴面礼,拥抱的时候裴砚耳边充斥着阿姨的夸赞:“多么相配的一对恋人,或许你不知道,但我确实一向很喜欢中国人的礼貌和气质,更何况是你们这么帅气的中国人,能和你们相处一段时间实在是我的荣幸。”   裴砚许久不说英语,好在说出口还算流利:“十分感谢,能和您这样美丽善良的太太生活也是我们的幸运,这几天麻烦您了。”   等进了房间裴老师才算松了一口气,他拎着刚刚跟房东太太讨来的花瓶,进厕所修剪玫瑰的花枝,同时对应叙说:“外国人确实热情,差点招架不住。”   应叙却用英文回答:“第一次听裴老师说英文,感觉很不一样。”   裴砚愣了片刻,笑着以英文回应:“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应总说英文,却仍然觉得很性感。”   应叙挑眉:“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裴砚看起来有些无奈:“这个问题应总已经提过很多次了,我同学聚会喝醉的那一次。”   应叙也笑:“记得当时我在做什么吗?”   裴砚努力回忆,记忆里一片空白:“不记得了,你在做什么?”   应叙:“跨国会议。”   瞬间裴砚便明白了应叙的话外之音,裴砚难得觉得有些害羞,源于刚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应叙的英文很性感,应叙便立刻找出证据来佐证这一点。说不准当时真的是觉得说英语的应叙比平时都要性感,所以才在意识并不清醒的时候脱口而出那句话。   白玫瑰尽数进了玻璃花瓶,裴砚好心情地用手机拿出来拍照,才拍了两张手机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应叙反手将手机扣在洗漱台上,顺势将裴砚身后的花瓶推走,居高临下,两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应叙笑了笑,开口询问:“May I kiss you?My…honey?”   裴砚眯了眯眼睛,主动往近在咫尺的嘴唇贴过去,却被嘴唇的主人偏头躲开。裴砚展现出一个语文老师的素养:“应总,我听不懂英文。”   应叙从善如流:“我可以吻你吗,裴老师。”   裴砚笑出来:“Honey?”   应叙:“亲爱的。”   裴砚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L国是个浪漫的国家,毕竟这次旅程不是单纯的度蜜月,应叙得花点时间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白天裴砚自己在广场散步,本打算在L国买些纪念品带回去给父母朋友,无奈偶尔会遇到语言不通的店主,不是每个人都会说英语。   裴砚正打算打开手机里的翻译软件,突然有人上前搭话,流利的本地语言,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付款之后裴砚对来人道谢,是个本地小帅哥,头发看起来是自然卷,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十分耀眼,五官也因为背光而显得更加深邃。   小帅哥朝裴砚伸手:“你好,安德烈。”   裴砚同他握手:“你好,裴砚,刚才十分感谢你,请你喝咖啡?”   裴砚手上的婚戒很显眼,握手的时候安德烈就已经感受到了婚戒的存在,视线往下一落:“很漂亮的戒指。”   裴砚笑着点头:“我和先生是来度蜜月的。”   安德烈惊讶:“抱歉,看来是我有些冒昧了,你先生呢?”   裴砚耸肩:“他今天需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目前只有我自己。”   一杯咖啡的时间,安德烈向裴砚告别:“今天最开心的事情是遇见你,裴。以前总听别人说中国人身上有种无比吸引人的特质,今天我也认同了这个观点,希望你在这里玩得开心,也希望你和先生能一直幸福。”   裴砚同安德烈拥抱:“谢谢,希望你也过得顺利。”   应叙赶到咖啡馆时看见的正是裴砚和安德烈拥抱在一起的画面,应总眉毛一抬,相当绅士地等待着这个拥抱结束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和转身离开的安德烈擦肩而过。   安德烈的眼神落在应叙身上,有种奇妙的预感,放慢脚步果然看见应叙站在了裴砚身边,两个人贴近的瞬间好似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一个短暂的吻——好吧,果然是很相配的,这么想着,安德烈走出了咖啡馆。   应叙没有回头看,落在了安德烈刚刚的座位上,抬手点了一杯咖啡。   裴砚撑着脑袋看应叙:“这么快就忙完了吗?”   应叙挑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裴砚没忍住笑:“他帮我当了免费的翻译,我请他喝了一杯咖啡。”   应叙其实没有在意:“咖啡怎么样?”   裴砚回忆了一下:“喝不出来,我对咖啡没什么追求,感觉都一样,不过这边的咖啡馆氛围更好一些。”   应叙点头:“居民状态影响生活环境。”   裴砚托着下巴:“太专业了应总,我是来度蜜月的,不是来上班的。”   晚上两人沿着河边散步,这边的天气奇怪,早晚温差太大。   刚开始散步时还觉得河风吹在身上凉爽,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冷了。裴砚没忍住缩了两下,应叙将西装外套披在裴砚身上。河边散步的人不少,这边的生活节奏本就比国内慢,到了晚上更显得悠闲自在,有小孩子嬉闹着从两人身边经过,也有各种年纪的情侣或夫妻牵着手在河边漫步。   河岸下方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摘下来一朵野花,别在奶奶的头发上。裴砚笑着握紧应叙的手:“我以前很少想自己会跟什么样的人生活,但偶尔会想自己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应叙问:“嗯,什么样?”   裴砚回忆:“那时候总觉得自己不会跟谁恋爱,所以想象的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也就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说不定已经坐上轮椅了,每天睡醒之后推着轮椅到阳台上浇花,浇完花之后就在阳台上看几本书。应该会请个保姆,收拾收拾家里的卫生,做几顿饭之类的。”   应叙听着,又问:“那现在呢,想过我们老了以后的生活吗?”   裴砚笑起来:“很难想象吧,我很难想象你会变老,或者说总觉得你变老之后也是现在的模样,只不过头发会变白一些,脸上会多一些皱纹,但不会坐上轮椅,也不会行动不便,还是那个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应总。”   应叙也笑场:“那裴老师以后应该就不需要保姆了,我照顾你。”   裴砚看他:“那可不行,那等我们老了之后一起坐轮椅出去逛公园。”   应叙问:“谁浇花?”   裴砚认真思考:“一三五,二四六,公平吧?”   应叙赞同:“公平。”   虽然披上了应叙的外套,但裴老师仍然没逃过着凉,大概是因为昼夜温差加水土不服,回到公寓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之后仍然觉得脑袋发晕。   裴砚眯着眼睛摸自己的额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叙去跟房东太太要来温度计和感冒药,果然裴砚已经发了低烧。   裴砚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对劲,挫败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不甘心第一次出国度蜜月就病倒,后悔自己今天只穿了一件短袖。被子被一只手掀开,面前是应叙已经冲好的感冒冲剂,应叙开口:“喝了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裴砚不愿面对现状:“怎么有人度蜜月感冒啊?”   应叙伸手将人从被子里扶起来:“小事,不舒服就在公寓休息,要是不想起床明天我让房东太太把饭帮你送过来。”   裴砚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能下去吃饭。”   应叙没再坚持:“正好我明天去处理些工作,你好好休息,好吗?”   裴砚喝完感冒冲剂,乖乖点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应叙已经不在身边。裴砚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晚上总觉得又冷又热,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冷的时候一个劲儿往应叙身上靠,热的时候又自己踢了被子翻去床的另一边,醒过来时倒是老老实实盖着被子的。   头疼,嗓子也疼,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什么流感,没有预想中的睡一觉就好,甚至感觉更严重了。身体没什么力气,在枕头旁边摸了半天的手机才摸到,家庭群里父母问L国好玩吗,裴砚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没说自己生了病。   应叙临走之前发来一条消息,让裴砚醒了发消息。   异国他乡的感冒来势汹汹,抬手打字都有些力不从心。   裴砚磨磨蹭蹭发过去两个字:“醒了。”   下一秒就收到了视频邀请,裴砚赶紧从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状态,头发凌乱,睡衣也乱七八糟,花了时间整理,裴砚接起来视频,看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衣冠整齐的应叙。   裴老师欣赏了自己老公的这张帅脸两秒钟,默默关闭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对比也太强烈了,未免有些扎心。   应叙盯着屏幕:“嗯?怎么了。”   裴砚今天还没开口说过话,一开口声音嘶哑到自己都吓了一跳:“没……咳,嗯,没有,我刚刚睡醒,头发太乱了。”   应叙立刻皱眉:“怎么变得这么严重,别说话了。我走的时候床头给你倒了一杯热水,现在应该凉了。别喝凉水,有力气下床吗?没力气的话我联系房东照顾你。我今早已经付过酬金了,不用担心。”   裴砚开口:“好。”   应叙好像在走路,过了会儿不知道坐在什么地方,背景有些眼花缭乱,是一墙的手办,应该还在游戏公司里。落座之后应叙才又开口:“摄像头打开,我看一眼。”   裴砚犹豫片刻,自己狼狈的模样应叙也不是没见过,最终还是把摄像头打开了,屏幕上的两个人相差太大了,应叙穿戴整齐就算马上去参加一场国际会议也没有问题,而自己像是宅家一周从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宅男。裴砚挪开自己的视线,默默拉高被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漏出来一双眼睛,还嫌不够,又腾出来一只手对着镜头用力压了压自己的头发,好让头发显得服帖一些。   应叙看了半天,没忍住弯了弯嘴唇:“大概下午回去,回去给你带吃的,好不好?”   裴砚点点头。   应叙又说:“一会儿要跟这边的对接人和负责人一起开个会,国外这边的VR技术比国内先进太多,值得学习的地方还是要学习的,不过有的技术不得不引进,有的技术却还是要我们自己研究推进。”   裴砚再次点头。   房间门这时候被敲响了,裴砚想坐起来开门,应叙出声:“我跟她说了可以直接进,你躺好,我早上走的时候不方便锁门,门没锁。”   裴砚便眼巴巴看着房东太太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还带着一份鸡蛋酱三明治。房东太太表情担忧:“裴,昨晚就听说你生病了,不过昨晚时间太晚,很抱歉没有上来探望你。应托我今天照顾你,你需要什么请尽管跟我说,应已经付了酬金给我,请千万不要客气。”   裴砚努力发出声音:“谢谢。”   房东太太表情更加生动了一些:“天呐,你还是不要开口了。应有我的联系方式,可以请他推送给你,也可以请他转达,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裴砚喝了热水,拆开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啃,因为感冒没有胃口,三明治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应叙在屏幕那端看着,出声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砚清了清嗓子,应叙打断他:“打字跟我说。”   裴砚发了消息过去:“没有胃口,心情不太好,感觉拖累了我们的蜜月,本来应该很开心的。”   应叙开口:“裴砚,现在我也很开心。度蜜月的重点在于和谁在一起,而不是在一起做什么,我不是也在处理工作吗?不要多想。”   裴砚用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完结噜! 第55章   应叙去开会之后裴砚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大概是因为感冒药的加持,一觉睡醒出了满身汗,整个人的状态倒是好了许多,力气恢复了不少,脑袋也没有早上刚起来那会儿沉闷。   这一觉睡醒已经将近中午,早上没吃完的三明治放在床头柜上,鸡蛋酱的香味散发出来还是让裴砚有些反胃,不过肚子却按时按点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刚睁开眼睛没一会儿房间门就被敲响了,裴砚以为是房东太太,赶紧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整理好睡衣,这才清清嗓子对着门外喊:“请进。”   打开门的是应叙。   应叙手上拎着打包袋:“醒了?”   裴砚撑着身子靠在床头:“你那边结束了吗,我已经好多了,不用特意回来看我。”   应叙身上有浓重的烟味,伸手摸裴砚额头的时候烟味把裴砚笼罩起来:“应该退烧了,量过体温了吗?”   裴砚老老实实在应叙掌心下摇头,额头蹭着掌心晃了晃,有很温暖的触感:“刚刚睡醒,还没量。你抽烟了?”   应叙递过来温度计,轻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无奈:“没有,他们这里的会议室不禁烟,浸入味了。”   裴砚短促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几乎能想象到开会的模样,几个外国人人手一根烟,点完一根就要续上一根,应叙不得不坐在烟雾缭绕里。   打包袋拆开是应叙买回来的粥,简简单单的青菜粥,没有一丝油水,平时看起来当然是有些寡淡的,但对于闻到鸡蛋酱都会觉得恶心的现在的裴砚来说刚刚好。L国中午温度高,粥还冒着热气,应叙在床上支了个小桌子,裴砚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白粥。   “下午还有工作吗?”裴砚问。   “没有,陪你。”应叙正在看刚刚买回来的药,药物说明书上的英文太过专业,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都不常用,就算是应叙碰到偶尔几个单词也需要借助翻译。   “那我们下午出去逛逛?”   “嗯?不急着回家,我这次过来只是交流学习,后续的合作还需要再准备,工作上不用担心,我有时间。”应叙安慰道。   “我想出去吹吹风,我还想吃冰淇淋。”裴砚舔了舔嘴唇。   裴砚小时候就听闻发烧可以吃冰淇淋退烧。   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裴砚没有查过相关资料,所以不知道这个理论的真实性,怀疑只是小朋友们想吃冰淇淋的愿望被谣言满足所以大肆传播开来。但不妨碍裴砚每次发烧都会想起来这件事情,然后在身体燥热的时候想来一个冰淇淋。   以前也生病过,无论是独居时还是跟应叙结婚后,每每又觉得一个成年人发烧后想吃冰淇淋有些幼稚,每每作罢。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可以当着应叙的面说出来这句话。   应叙显然认真思考过:“生病可以吃冰淇淋吗?”   裴砚眨眨眼:“你是不是很少生病?”   应叙想了想:“上次生病已经很久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裴砚不合时宜地想到昨晚刚刚摸过的那几块腹肌,果然身体素质比较好,裴砚心安理得地撒谎:“可以吃啊,专家说了发烧的时候吃冰淇淋可以从身体内部降温,退烧更快。”   应叙挑眉:“你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裴砚面不改色:“发烧总是反反复复的,是你没有经验。现在退烧了是因为退烧药起作用了,等药效过去又会发烧的。”   应叙看他:“裴老师,对学生也这么撒谎吗?”   裴砚对上那双眼睛,知道应叙大概一开始就知道他在信口胡说,索性也笑起来,不管不顾道:“你不是学生,你是老公。”   饭后吃了新的一轮药,裴砚的精神确实好了许多。   洗了个热水澡,从行李箱里翻出来厚一些的衣服穿上,下午两个人溜达出门。国外最令裴砚羡慕的一点是他们的工作时长短了太多,下午四点基本上一天的工作都已经结束了,许多超市、店铺五六点甚至已经打烊了。   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晚餐店自然还在营业,也有不少24小时营业的店铺。裴砚裹着外套站在透明的橱窗外,看着应叙用外文同店员买一个冰淇淋。   “三个冰淇淋球八折哦,先生。”   “一个就好。”应叙说。   “三个。”裴砚插话,用的中文。   “一个。”应叙回复裴砚,同样是中文。   “那两个。”裴砚这次是对店员说的。   “两个不打折,三个会划算一些,两位先生可以分开吃。”店员笑着解释。   “两个,不用打折。”应叙再一次说。   “小气。”裴砚做总结。   一个朗姆红酒冰淇淋球,一个开心果冰淇淋球。   裴砚挖了一小勺冰淇淋往应叙嘴里送,应叙含下去之后发表评价:“太甜了。”   两个长相出众的中国人走在外国街头大概确实扎眼,不断有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更有人会在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飞速落下一句称赞,一路走下来裴砚脸都要笑僵了。裴砚是很不习惯外国人的性格的,他从小长在一个含蓄的书香世家,长大之后为人也相对内敛。   走到鸽子广场的时候应叙去买鸽子粮,裴砚绕了个路想将手里的冰淇淋杯扔到垃圾桶,等再转身回去的时候却没在摊位前看到应叙的身影。往周围找了两步,发现应叙正在给两位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拍照。   裴砚站到了应叙身边,看着镜头里的两人老人笑着靠在一起。   几张照片照完,两位老人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对应叙道谢,顺带也将应叙身边的裴砚也夸了一通。他们的英文讲得别扭,裴砚听得别扭,只笑着点头,说些客套话。   “需要我们为你们拍几张照片吗?”老先生问应叙。   应叙看了裴砚一眼:“好啊,麻烦你们了。”   老先生笑笑:“你们是新婚吗?”   应叙抬了抬手,将自己的婚戒露出来:“是的。”   老先生露出了然的笑:“度蜜月?”   应叙点头。   “我们当初也是在这里度蜜月,今年是我们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回到当初的地方看一看,看来上天的缘分妙不可言,这不是就遇到了你们吗?跟当初的我们一样,新婚来到这里蜜月,我认为这是幸福的传递和承接,不是吗?”   裴砚听得懵懵懂懂,被应叙拉着站在鸽子群里。   应叙将手里的鸽子粮打开分给裴砚一点,裴砚往脚下洒,白色的鸽子纷纷围过来,在两个人脚边围了一堆,“咕咕咕”的声音不绝于耳,广场上的喷泉时不时有音乐传出来。裴砚尝试着伸出一只手,竟然真的有鸽子蹭上来,在裴砚的手心里啄着鸽子粮。   “咔嚓”一声,照相机定格。   镜头中的裴砚低头看鸽子,应叙笑着看向裴砚。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已完结,上次说不出意外写让他降落,现在意外发生(…新文已经开啦,《我带钥匙有用吗》,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作者专栏看看文案,请一定要帮我点一下加入书架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万分!感谢!大鞠躬!